章一百零五.纯阳派
云收雨过波添,绿树阴垂画檐。雨后清爽,明明还是盛夏,却清凉仿若入秋。残阳铺水中,天边耸入云间群峰若隐若现,隐若白虹起。天外之霞飞,听云间之鹤唳,好似神仙居。
距纯阳派已不足百里。
时间六月廿一,离七月初一开门收徒还十天。路上屡见不鲜赶路马车轿子。他们目的与李仙缘相同,奔纯阳派收徒而来。
纯阳派山脚下有一村落,早已被前来拜师的人挤满。
每年一度纯阳派收徒皆是大商盛事。纯阳剑仙吕洞宾名传极广,甚至丝毫不逊于孙悟空。且纯阳派收徒无任何限制,嗷嗷待哺孩童至花甲老人,哪怕无灵根之人也可以入门。这多少与吕洞宾潇洒无忧的性子有关。
远远望着村子人满为患,村口马车拥挤不堪。李仙缘掉头,就近找了个风水秀丽矮山暂且住下。
树木葱郁,视野开阔。此处可清晰望向云雾缭绕的纯阳山,山峦叠起,山峰拔地。至山腰处,建筑群向上连绵,密密麻麻。修士飞剑如虹,如早出晚归蜜蜂。一派仙门风范。
一道清澈溪泉蜿蜒流淌,此溪由山中流出,源头定是纯阳山上。
天色渐暗,李仙缘取了些干草枯枝,用火折子引燃。
这里临近纯阳山,想来也没有什么不知死活的野兽上来找麻烦。
风清月白偏宜夜,一片琼山。山脚下村庄万家灯火,纯阳派山峰灯火通明,好似交相呼应。繁星弯月下剑虹如流星划过,此景美不胜收,更觉桃源。
李仙缘在深山呆了近十年,如今重拾起,依旧熟练。挽袖,山林中寻野果。好似在修行,将一身浮华洗褪。
来至溪边挽袖清洗果子。水清澈见底,不过至清也无鱼。正清洗着,就见一件粉红之物悠悠飘下。
“……”目睹粉红之物飘走,李仙缘低头看了看果子,放水中又是一遍清洗。
纯阳派收徒不限男女,因此有肚兜被水冲下,也算是人之常情……?
晶莹水珠挂在果子上,李仙缘甩去水珠,盘腿席地而坐洗边,咬了口果子。
果子有些涩,毕竟未是成熟时,颜色略青,但还能果腹。
三个果子一一吃下,李仙缘又在溪边小歇片刻,便要起身回马车。就见远处一道虹光低略而来。
飞剑上一道身影,长裙飘飘。由李仙缘头顶掠过。飞出十数丈,一个急转弯折返回来。悬于地面两三尺。
这是名女子,双十年华,身穿金线流仙裙,眉不描而黛,肤白如脂。冰肌雪肤,秋水为神,晶玉为骨。仿若绝色。美目轻凝,望向下方李仙缘。
“神仙?”
李仙缘怔怔看她。
女子又道,声脆入耳:“妖怪?”
李仙缘依旧不语。
女子一笑倾城,连秀丽景色都黯然失色:“谢谢。”
化为飞虹飞去,瞧其方向,好似在找些什么。
李仙缘回过神,微微思索。
这世间,真有如此绝美之人?
他起初不解,小说中常见的主角见了美人,怔怔移不开视线,一脸猪哥像。究竟是那主角没出息还是如何。
只是如今亲身遭遇,原来小说中一切真有可能。饶是李仙缘都为之一怔,更成何他人。
又在溪边坐了片刻,李仙缘起身回马车。
日月如梭,转眼间,已是六月三十。
当晚,纯阳山上放起烟花,打破夜的宁静。
李仙缘依靠马车,仰望星空烟花,心中想着什么。
一夜匆匆。翌日一早,李仙缘牵马下了山,宽阔官道早已堵得拥挤不堪。好在李仙缘弃了车厢,牵马沿路边前行。
拜师者年龄各异。普遍与李仙缘年纪相仿。有步行的、由人抬轿的、坐于马车的。或是像李仙缘这般,骑马穿行的。
半个时辰,李仙缘来至山脚下。
此处早已是人山人海,山门前拥挤不堪人头攒动。简直如市集般。
山门下,十数纯阳派弟子手持符箓,遇人便在手背贴一张,便可上山了。
已有人群登上延至山中的白玉石阶,快步向上。
盏茶功夫,轮到李仙缘。一张符箓贴于手背,红光一闪隐于手背,化为纹路。李仙缘迈步,遥望了眼好似漫无尽头的白石阶,抬脚踏上。
李仙缘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走出几十阶便气喘沁汗。身旁纷纷擦肩而过,超过他。
花费一炷香时间,李仙缘不过才爬出一半。回头往山下,山脚人群黑压压一片,丝毫不减。
凡人中有灵根者万中无一。可眼前山下何止万人。作为大商境内最富盛名仙门,登门拜师者自然络绎不绝。
头一半石阶李仙缘花了一炷香。后一半石阶李仙缘用了一个时辰。
将将踏上山顶,李仙缘额头早已被冷汗沁透,脸颊比腰间白玉牌还要苍白。
纯阳派群峰延绵,李仙缘踏上的不过是最矮的第一峰,前方山峰连绵,一山比一山高。
屹立白石广场前,前方无路,黑洞洞二十四个山洞一字排开,延伸至第二峰山内。
各洞口皆有一字,分别是甲乙丙丁午己庚辛壬癸,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天干与十二地支。
想来这就是纯阳派入山的第一个试练了。身为仙门,哪可能没有试炼。
李仙缘低头看自己手背纹路,是个丑字。便拖步伐走入写有丑的山洞。
广场人群分流,步入各自洞穴。
山洞干燥,起初宽阔,往前变得狭窄,周遭岩壁压迫逼近,再加光线黯淡,令人心生怯意。
走出盏茶功夫,应该深入第二峰山中。
就见前面排着队伍。最前方一中年道人坐于桌案后,问一青年:“你为何欲修仙。”
那青年思索片刻答:“行侠仗义,维护人间一方平安。”
道人点头:“中规中矩,继续走吧。”
青年望向前方愈渐狭窄山洞,喉结蠕动,几分彷徨绕过桌案,继续向前,不时回头看。
下一人上前,是个少年:“在下萧……”
“你为何欲修仙。”道人打断。
萧姓少年冷哼:“既然修真,便要逆天而行。天若欺我,我便逆天。地若欺我,我便碎地。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这地再挡不住我心。”
“说得好。”道士点头,对一旁岩壁挥手:“将此子丢出去。下一个。”
章一百零六.为何修
纯九峰·议事大殿
大殿古朴巍峨,青铜香炉居正中,粗大三根香立于炉上,清香袅袅,檀香阵阵。
上首最前端一副蒲团,空空无人。纯九峰长老护法端坐两边案前,各自施展镜花水月之术,在身前幻化出十炼峰之景,十天干十二地支洞穴景象。
不时有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在空旷大殿荡开。
纯阳派分八脉,每脉各一峰。除阳九峰,其余各脉也在观看。这第一关试练,各峰自然会抓紧观察哪些为好苗子。
有几名长老、护法在看丑洞,发出嗤笑。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天道尚留一线生机。不知感恩反而妄称逆天。”
“这看守丑洞的是谁,性子颇为讨喜。”
“王师兄,此人为阳剑峰二百四十三代弟子,名花有主了。”
纯阳派除主脉外,另有七脉。除了这八脉还有一纯阳书院,用以接收那无灵根弟子。往下又细分为集中弟子。一是记名,二为外门,三乃内门,四则亲传。唯有亲传弟子才可计代数。而亲传弟子皆有师傅。
丑洞,未见道人做什么,那萧姓少年倒飞而出,转眼消失不见。
“下一人。”道人对队伍嘈杂视而不见,对身前青年道:“你为何修仙。”
最前首青年如梦方醒,硬着头皮上前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等修仙就要逆天而行,打破这世俗……轮回……”
说到最后声渐小。
“是你自己走还是我丢出去?”道人哼道。
与此同时,阳剑峰议事大殿,冷哼声荡开:“近些年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越来越多了。天地不仁本指天地无情,对万物一视同仁。却被曲解为视万物为刍狗。我若是天地,先将这种不知好歹的小辈灭上十遍。”
又一声音答:“还不是民间那些志怪。修真者皆是杀伐果断,为灵宝妙药不择手段杀害同门。实力至上,修为高便可为长。更有甚者将吾等正派描绘污秽不堪,魔道反而个个都是好人,逼不得已才成魔道。”
“何师兄何必动怒,身正不怕影斜,我等还怕凡人如何看不成?”
……
丑洞,那青年如遭雷击,面色惨白,如丢了魂踉跄走回。引起几道同情目光。
怪不得别人。这第一试练中规中矩回答通关简易。若想要另辟蹊径,吸引纯阳派高层注意,便要承担相应代价。
下一人是名少女,十六七岁年纪,淡黄衫子,从后方看背影曼妙。她忐忑走上前,张嘴方要开口,便被道人打断。
“回去罢。”
“啊?”少女微怔,随即面露急切:“我还什么都没说。”
道人微抬头:“看你手背。”
少女低头,见手背纹路。并未走错,写得是丑,进得是丑洞无疑。
“可知念什么?”
少女老实回答:“丑。”
道人冷哼:“有自知之明还不快走!”
“难道丑也有错!”少女一下激动起,想拍案却慑于道人身份而不敢。
道人一本正经:“那当然,别人都是来修真的。一看你的样子隔夜饭都吐出来了,哪还有兴趣修真。”
“……”少女不甘扭头问身后人:“我真的很丑吗?”
身后那人深有同感点点头,不适移开视线。
就见少女鹅蛋脸上满是指甲大小黑痦,其上还长有粗毛,无法直视。可惜了这曼妙身材。
“这位……前辈。”一道声音横插而来,队伍中一名布衣青年走出,先是对道人拱手,随即一板一眼道:“样貌乃父母所予,并不能应为这位小姐面目可憎便拒之门外。”
“你和她是亲戚?”
“非亲。”
“和她有故?”
“非故。”
“既然非亲非故……”道人拖长音,双目微眯起:“你是在质疑我?”
青年忙低头:“不敢,晚辈只是实事求是。”
“还有谁如此想?”道人站起,他一身黑白道袍,嵌有金线。剑眉下目光如电,扫向队列,丑陋少女趁乱跑了……他在李仙缘身上微微停留——其余人皆是目光躲闪,唯有他是饶有兴趣望来,好似看出什么。
无人应声,巨商之子也好,皇亲国戚也罢,没人敢触一名修真者眉头,哪怕他年纪与自己相仿。
头顶岩壁夜明点珠光,身后遥遥出口不足拳头大,散着微弱光芒。不时有后来者进来,排入十几人队列。
道人默不吭声,洞内静得可怕,只有一偏呼吸声。
不知何处一声轻咳,打破死寂。
道人忽然点头:“很好,你进去吧。”
青年无奈拱手,转身欲离。还是旁人提醒他方才如梦方醒,愣愣转回身。
道人坐回桌案后:“刚正不阿,面对强权依旧坚守信念。古板性子虽不讨我喜,但是个好苗子。继续走吧。”
道人松了口,偏偏青年不依,摇头道:“那位小姐呢?若因此成全了我,而他却被赶出,这纯阳派在下还是不入了。”
道人眉头皱起,想来方才所言不喜古板性子真没说谎。
“真是执拗。走你的便是,至于那丑人……等你入了门,该叫他师姐。”
“师姐?请……”
“快滚。”见青年没完没了还要啰嗦,道人不耐冷喝一声,袖袍一挥,一阵风裹挟着布衣青年吹如洞内,一路少不了磕磕绊绊,也算让他吃些苦头。
一些心中灵活的,已经猜到是纯阳派设下之局。纷纷后悔自己为何没站出,让青年独占了一****运,说不定还会被纯阳派长老护法看上。
经过此插曲,队伍行进速度快上不少。而果然如所料那般,只要答的中规中矩,道人不会阻拦,依旧放行。
转眼身前已只剩一人,是个比李仙缘大两三岁的少年。眉间冷冽,一身兽皮劲装。
“除魔卫道,杀尽世间妖物!”
还不待道人开口,那少年便冰冷喝道。
道人眉头微蹙,只觉面前少年杀气腾腾,好似与妖有何深仇大院:“杀气太重,不是所有妖都是坏的。还算可塑之才,继续走吧。”
轮到李仙缘,道人先是上下打量一番,目光在腰间三块玉牌微微停留,随即移开。出声问道。
“你为何修仙?”
章一百零七.第二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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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旁人长篇大论截然,李仙缘口唇微动,只吐出三字。
“为长生。”
“哦?”道人听惯了千篇一律大话,倒是头一次听这朴质三字。
那些少年之辈大多不会考虑此事。而上了年纪妄求长生的,心性圆滑,会取中庸之道而非直言。
道人忽然道:“我可以拒绝你么。”
“为何。”李仙缘语气未有慌乱,平淡中带着不解。
“如实讲来……你卖相极好,站在那我还以哪家前辈用了变化之术再逗小辈我。连我都如此,别提门内其他人了。那些个师弟尚还好说,最多有几个为你竹折。而那些个师妹师姐定会疯狂。纯阳派弟子青年才俊本就不少,梅兰竹菊我也只沾了各中规中矩,你若进来,肯与我结道侣的师姐师妹定会更少。”
道人神色不似调侃,好似真心实意说道。
“多虑了,在下只有修道长生之心,并无……”说至此,李婉儿,温如玉,司徒嫣然嫣容脑中闪过,李仙缘顿了顿:“……儿女情长之意。”
道人轻笑:“说笑罢了,就算你不这么说我也会让你过去的。走吧少年。”
李仙缘点头道谢,从桌案边经过。
“对了,还要提醒你一句。”没走出多远,道人回首,对驻足的李仙缘道:“我劝你去阳清峰。若问原因的话……”
大概想到好笑东西,道人先是自己笑了一声,随即止住笑意,甩给李仙缘一句话。
“那里的陈师兄喜男人。”
“……”昏暗中黑眸凝视道人片刻,李仙缘点头,表示知道。踏入洞穴深处……
……
“这混小子,说我徒弟坏话!”阳清峰议事大殿,一道袍美妇笑骂。
一边桌案中年道人看来,奇声道:“第二试炼都开始了两柱香,你方在看第一试练?”
“修行一途心性最重。第二试炼只考了思绪,何况何时看不行?”美妇道,斜瞥了眼大殿上空来回飞梭的符箓。“瞧瞧你们,跟恶狗扑食似得,见到好点苗子就忍不住发讯息给弟子,收入门下。”
另一人摇头笑道:“有本事你别抢。阳清峰甚多支脉,唯独你那一脉弟子最为出众。”
美妇撇嘴,掩不了得意:“所以被那老家伙的徒弟说了坏话。”
……
丑洞,山洞愈来愈窄,怪石嶙峋。呼气打在石壁,略带腥味。
复行出百丈,李仙缘停步。只因前方是冰凉石壁,已经到头了。
李仙缘转身,离的太远已然看不到洞口光亮,四周寂静无声。
一路行来无岔路,那么先前那些人都去了哪……想至此,李仙缘伸手触壁。意料中冰凉触感并未传来,而是手掌径直穿透,岩壁荡起一圈圈如水涟漪。
收回手掌,李仙缘迈步踏入壁中……
霎时浑身一暖,薄薄眼皮遮不住光亮。李仙缘睁眼,就见自己站于一块巨大白玉广场。
广场四面环山,俨然位于峰中。碎云点点,灵禽仙乐。
回身望去,可见一幽深洞穴,隐约有后来者从中走来。
这第二峰仿若中间被挖空,并排为二十四块广场。两边具是十几丈高岩壁,隐隐有喧哗声从左右传来,应证李仙缘猜测。
广场颇大,但显得空旷。寥寥百人站立中央,好似等着什么。
这与先前所见不符,李仙缘来此处花了近两个时辰。期间超过他的人无数,少说万人。即便分为二十四波也绝不能这点人。
踏白玉地砖走至人群后方,李仙缘恍然明了。
第一试练若问的是“意”,第二试炼考得便是“行”。二十四天干地支,每处白玉广场皆有一纯阳派护法看守。
丑台护法是一名老道,他手托巴掌大青铜香炉,往其中张望。
香炉乃是件法器,可纳百人于其中,内里自有一片小天地。而这里便是李仙缘将要面对的第二关试练。
等待不多时,护法老道轻喝,香炉化为一道青光从掌中升起,飞至平台空地处。在半空倒转,滴溜溜转动,竟是越转越大。转眼从手掌大小化为磨盘大,最后竟化为房屋大小,洒下大片阴影。
人群几分骚乱,震惊羡慕皆有。便见霞光由炉口绽放,大片身影从香炉内倾倒而出,霞光托扶,轻飘飘落地。
“快看!”有人一指东方大天际喊。
人群起了阵阵喧哗,就见无数虹光由远处云雾中飘渺山峰上激射而来,有的是符箓,有的是修士。
那些居于各大殿观看的长老、护法等人按耐不住,或派弟子,或用符箓,纷纷欲将优秀之人拉至自己一脉。
那些有符箓飞来或是纯阳派找的,纷纷喜不自禁。其余人一脸羡色。
如此选拔着实公平。无论比文还是比武,皆无法照料所有人。而将各试练放至一起,再筛去极少部分,如李仙缘遇见那两个仙还没修,就急着逆天的人。剩下大多心性齐全。
再将这些入门弟子投入一关关试练,时刻观察的各峰高层定不会放过那些好苗子。
“去!”老道遥指香炉,那倒扣下的香炉移到李仙缘等人头顶,滴溜溜转动,将惊慌众人轻描淡写摄入其中。
老道先是对那些出来之人道:“尔等继续前进,所得金粒将在下关用上,去罢。”
一挥袖袍,一抹清气激射而出,附近之人纷纷躲闪,目睹这团清气砸于岩壁。如水涟漪荡开,一抹幽深洞口出现于岩壁。
与此同时,被摄入香炉众人正慌乱。就听如天神般轰隆响声从天际传来。抬起头,便见头顶苍穹被高耸铁壁围起,只露出一圈天空,就像身处井底一般。而此时一张发须花白,巨大近乎遮挡整片天空的脸庞遮挡大半“井口”。
那张老脸有几分熟悉,细细辨认,不正是那道人。
“你们身处紫铜炉,这炉内有一村庄,名为幽冥。顾名思义,村中多鬼怪邪魔。尔等此次训练,便是踏入幽冥村中寻找此物。”
一抹金光出现老道双指间,对青炉内虚点,只见一抹金光划过天际,刹那间分为数十点金光,纷纷落入幽冥村消失不见。
“金粒共九九八一粒,每人寻得一粒便算通过。当然,多多益善更好不过。至于那些没得到的也无妨。时限半个时辰,现在便行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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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百零八.幽冥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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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之话落,众人脚下一轻,天旋地转间,身体如腾空一般。周围一片灰蒙蒙,什么也看不真切。
周围尽是呼喊尖叫声,此状况持续几息时间,李仙缘足底忽然碰到硬物,接着便摔在地上。跌倒声痛呼声也在周围响起。
似乎从高处坠落,但并不疼。只是一下没站稳罢。李仙缘从地上爬起,袖子拍打袍上灰尘,奇怪打量周遭。
众人摔成一片,仅有七八人站立原地并未摔倒。其中有两名女子,一大一小,罗裙精致,容貌精致。
说起来,从上山到现在,李仙缘没看到太丑的,最差也是中人之姿。若非一身气质与眉心墨印,李仙缘也与旁人无二般。
视线大多聚在那没摔倒几人身上,李仙缘也摔倒了,因此无人注意他。
李仙缘爬起,拍打灰尘打量周遭。似是到了炉底,周围炉壁似穹围起,脚下土地松软,满是杂乱脚印。
众人匆忙爬起,数百人形成一团团小圈子——有不少是与朋友结伴而来,有的无灵根也会来凑热闹。反正若表现好了,还能进纯阳书院学习。
一抹灰雾现,朦朦胧胧遮挡上空。一时间四周黯下不少,如日落后黄昏。
前方百丈外便是村落,风枝惊暗鹊,露草覆寒蛩。土路两边杂草生,荒凉落寂。
李仙缘想了想,摘下腰间三枚玉牌收入袖中。既然争夺金粒,愈出众愈容易被针对。从第二关开始便是重头戏。表现越好,越容易被纯阳派高层瞩目,继而收为弟子。想必自己一举一动大概也在一些人观察中。
一名锦衣少年忽然从队伍中冲出,奔向前方幽冥村。其他人如梦方醒,拥挤着冲上前去。
半个时辰,说多也多说少也少。四五百人之数抢八十一枚金粒,僧多粥少。想来十之七八的僧人要空腹了。
哗啦啦不过几息,周围鸟惊鱼散,李仙缘站立原地,不温不火。
还有寥寥几人未走,看去就能发现留下皆是未摔倒之人。
几人相视,几道目光在李仙缘身上扫过,微点头算打招呼。
李仙缘迈步,不急不忙走去。没走多远,就见前方村口隐隐有欢呼传来。
一身布衣,黝黑健壮青年高举金粒,两行白齿,喜不胜收。他刚进村便见到地上有闪光,好奇捡起才发现竟是金粒,端得好运气。
周围人群满是羡色,却无人敢抢。一些心里灵活的,欲出银两买下,随即有另一人抬价。叫喊声此起彼伏。转眼便抬至万两。
不过若能被纯阳派收下,便是十万两也值了。
万两钱财,足矣挥霍一生。憨厚青年看了看手里金粒又看了看许诺那人。心里纠结,厚厚嘴唇咬出血而不知。
“罢了罢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只是若日后成了纯阳派,记得照拂小弟一二。”抬价青年见他如此,心中不忍心软了下来。随即笑着拍了拍憨厚青年肩膀:“若你没被纯阳派收留,待出去后请你喝酒。”
憨厚青年重重点头,两行白齿重新露出。
李仙缘来至村口,此处聚集大半人。多数是女子。听老道说这里多妖魔鬼怪,她们皆不敢入内。
老道未说里面有危险,可也并未说里面安全。
一行篱笆围起村子,迈入幽冥村起,脚下化烧焦黑土,两边尽是泥石堆砌起的简陋草墙屋。雾色弥漫中有几分阴森冷清之意。木门大开,其内黑洞洞择人而噬。
李仙缘从人群中穿行,面色入场踏入幽冥村。
不知是否错觉,方一落脚,阴寒之气沿脚底之入脑门。
李仙缘黑眸古井无波,淡淡扫了一眼。踏入幽冥村后,总有被盯的若隐若现之感。向来这就是老道说的鬼怪邪魔?
身后人战战兢兢迈步,唯恐路边小屋中冲出一两只厉鬼。村口那些人一咬牙,硬着头皮冲入其中。
另一边,李仙缘已直走出百丈,忽闻身后有人喊他。不禁回头,便见一十五六岁少年,一身玄青锦衣,星眸神采英拔,卖相极佳。
少年快速走来,边拱手道:“在下刘星辰。”
“李仙缘。”
刘星辰开门见山,微微含笑:“我观李兄不是寻常人,结伴而行可好?”
“哦?”李仙缘环视一圈,幽冥村看似不大,可四五百人进入转眼便被冲散。只有远处能看到几道身影晃动,就是不知是人是鬼。
收回目光,见刘星辰还在等回应,便略沉吟道:“若得了金粒,如何来分。”
“若只得一颗,那便归李兄所有。”
李仙缘点头,短暂与其相伴而行。
刘星辰善谈,李仙缘寡语。便听一路他说个没完,倒也多少冲散了村中荒凉。
半盏茶功夫,一直向前的二人微微放缓脚步,只因前面是条十字路,一口青砖古井立于正中。
刘星辰停脚,落后李仙缘一步,沉声道:“李兄,那井诡异,我们千万不要靠近过去。”
李仙缘驻足,奇怪回头看他:“你渴吗?”
刘星辰一怔,对这一问满是不解,摇头答:“不渴。”
“既然不渴,为何要靠近一口井。”
“……”刘星辰一想也是,在这种环境乱接近不明之物,蠢货才会如此。
他正要说话,却见周围变得朦胧,原本先前可见的房屋都隐与白雾中。再抬头,头顶灰雾已彻底遮住炉口,阻隔了天空。
李仙缘亦是发现这点,说道:“起雾了,先去一旁屋中避避。”
想来老道给的半个时辰没那般简单。半个时辰是为两柱香,此时离第一炷香燃尽已然不远,如此看来……这第二柱香将是变化之时。
“进屋?”刘星辰面色古怪扫了李仙缘一眼,撇向路边茅草屋。
篱笆围起,草屋内幽暗。黑洞洞似择人而噬。若说里面没鬼怪谁也不信。
刘星辰转头正欲说些什么,忽见没了李仙缘身影。连忙转头寻找,就见李仙缘已经踏入院中,走向茅草屋。
“真是不知死活。”一抹厉色掠过,刘星辰低骂,又转眼化为一副焦急之色,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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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百零九.枯井底
“叨扰了,请问有人吗。”方一进屋,李仙缘站在门厅喊道。
右边为灶台,落了厚厚一层黑灰。房梁墙壁满是烟熏油灰。
刘星辰小心翼翼左顾右盼,听他一喊吓得激灵:“你喊什么!”
“你我不请自入,总该问问房子主人。”李仙缘道。
“村名幽冥,多妖魔鬼怪,若是鬼怪藏于屋中,岂不是自投罗网!”
“既然有村落,那鬼怪们一定有灵智,不请自入岂不是更惹恼了人家?”
李仙缘总能说些看似合理的歪风邪论。细琢下处处不同又无从反驳。刘星辰无言以对,按捺心中燥意。反正见到金粒,得手后便能远离这蠢货了。
刘星辰掀开左侧卧房门帘,就见幽暗下,一道人影微微摇晃。
脑中嗡声阵阵,刘星辰慌张后退,撞到身后李仙缘。
“怎么?”李仙缘问,视线绕过他看向屋内。
一名灰衣老妪盘坐床头,背对二人。屋内本就昏暗,更显阴森。
李仙缘施礼道:“原来有人在,叨扰了。方才我在门外问询,还以为无人。”
“你喊的是有人吗,老身当然不便回答。”老妪阴测测答道,让刘星辰心生不详。更是暗骂李仙缘是真迟钝还是吓傻了,居然面不改色。
“你该喊……有鬼吗!”老妪骤然扭头,一张褶皱堆砌的枯脸呈现二人面前,没有眼珠,两个眼洞空洞无比。
“啊!!!”刘星辰一声惊叫,撞开李仙缘踉跄逃了出去。李仙缘转头时他已然迈过门槛,冲入迷雾消失不见。
身法敏捷,似乎有功夫在身。
李仙缘回头,对老妪躬身道:“我这同伴本就胆小,您又何必要吓她。”
“哼,不请自入,这算便宜他了。”老妪冷哼一声。“你这同伴脑后有反骨,远离他也是为你好。
话落,转而阴测测道。随之话落,四周温度似乎骤降。
“不过你这娃娃……就不怕老身?”
李仙缘不解:“为何要怕?”
“老身可是鬼。”
“人死为鬼。我死了便与您一样,又为何要怕?”
老妪发出一阵尖锐似夜鸠笑声:“算你聪明。此事暂过,该来说说你们为何要无故闯进来了。”
“门外大雾,恐有危险,不得已来叨扰一番。”李仙缘又是一躬身,礼仪做得十足。
老妪用那阴测测声音赞道:“娃娃倒是懂点礼貌。不过你们既然进来了,总要付出点什么!”
说至最后,屋内阴风大作。李仙缘衣袍猎猎作响,发丝凌乱。
李仙缘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被风吹的摆动:“上山试练,未带什么物品,只有此物……”
给鬼银票,李仙缘也算头一个了。
老妪摆手,阴风停息,脸上堆起笑意,反让神色更加狰狞:“老身不夺人所好。只是拜托你帮个忙。”
“但讲无妨。”
“杀千刀的刘家媳妇将我眼珠挖掉,丢在村中间古井内。你若能替老身找回眼睛,老身便将此物赠与你。”说罢,老妪从怀中拿出一粒金灿灿的金粒来。
那八十一颗金粒之一。
事至此,李仙缘已然明白。金粒总不能散落地上让这些人去找。想来大多落于这些鬼怪之手,应想办法从他们手中得到。
“金粒对在下有用,那便却之不恭了。”
老妪颔首:“快去吧,天要黑了。届时阴气大增,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平和了。”
果然有时限。
李仙缘自然不肯放过任何洞悉规则机会,拱手道:“能否请您细说一番。”
答应办事,老妪看起来好说话了些:“阴气入体,吾等理智大减,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届时虽无法伤尔等,但困起来还是绰绰有余。”
李仙缘点头,道了声稍后回,迈门槛出门去。
外界雾气大盛,白茫茫一片,能见不足十丈。脚下黑土,身处氤氲。好似天地间只剩一人。
李仙缘走至古井边,探头望去,一层黑雾弥漫井中,手挥之不散,黑洞洞不见底。
李仙缘想抛下个石子看井底可还有水,转念一想这井中十有**有什么鬼怪,扔了只能惹恼它。
一盘老绳团于井边,李仙缘捡起,一端系在井边,另一端抛入井中。试了试没问题,掀开衣摆坐在井边,呼吸数下平稳心静,转身双脚踏在井壁上,缓慢下降。
毕竟在山中待了十年,哪怕如今身子虚弱一些,本领也未丢。
缓慢下移,头顶亮光愈来愈窄,好似这古井直通幽冥。换做心境差一些的,此时已经手心冒汗,抓不住麻绳了。
向下挪了七八丈,脚踩在松软泥土上,似是到了井底。
这是个枯井,已经干涸。
抬头望去,井口化为月盘大小,高挂头顶,相距甚远。井下空气浑浊,微喘不过气。
李仙缘取出火折子,正要点亮,忽觉呼气打在什么东西上,腥臭扑鼻。
眉头微蹙,李仙缘后退几步贴着井壁。手肘忽然磕在硬物上,掌心一松,火折掉落。
“……”眼前黑蒙蒙,伸手不见五指。李仙缘蹲下,在松软泥地一阵摸索,忽感到异样触感。
他摸到两颗参杂泥土中的物体,手感犹如……烂了的干葡萄。
李仙缘心中有了数。想不到运气颇好,随手一摸便找到了老妪的眼球。
将两颗烂眼球用手帕包起放入袖中,李仙缘攥住麻绳便要返回井上。
倏然间,两条半透明手臂从后方揽住李仙缘腰肢,挂在身上。
寒气钻入后背,一瞬间李仙缘便感到异样,停下动作。黑暗中黑眸微缩。
“救救我……”
只听虚弱细微声入耳。
李仙缘道:“报酬。”
“我身……无分文。不久前从井外落下一石子。恩人若……不嫌弃,那作为报酬……可好。”
这里还有一个任务。
李仙缘眉毛微挑:“既然如此,将金粒给我,我便背你上去。”
“终……为外物,劳烦恩人了……”
身后明显是鬼魂一类,没有重量。唯有接触地方阴凉入侵,才不一会儿便有几分发麻。
李仙缘点头,攥住麻绳发力,向着头顶井口一点点接近。
章一百一十.两粒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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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李仙缘往是靠智慧行事,少有亲身亲为之时。只是如今时不待他,即便不想动手也不得不自己亲手。
双腿微颤,李仙缘屏蔽痛感,一步步上爬。身后东西没有重量,带它出来仅是顺便为之。
井口愈近,数十息后李仙缘爬出井外,先是喘了几口气息,袖子擦掉额头沁出汗珠。头也不回道。
“已经上来了。”
“谢……谢谢。”一阵阴凉扫过脖间,激起鸡皮疙瘩。随即四周陷入死寂。
数息后,一声细微掉落声。李仙缘转头,在脚下黑土发现了一粒金灿金粒。
将之捡起,不过指甲大,普通金粒罢了。看似很容易便可造出一堆。
李仙缘小心收起,他知纯阳派不会犯这么愚蠢错误,其中定有玄机。
李仙缘又取出手帕绽开,果然是两颗如烂葡萄般的浑浊眼珠,令人作呕味道四散。
眉头微蹙包起,李仙缘走到一旁院落,迈门槛入屋。
“前辈,您的东西取回了。”掀帘方入卧房,一张如树皮枯脸紧贴额前,近在咫尺。
李仙缘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将袖中手帕取出展开。
老妪用那空洞凝视李仙缘半晌,枯爪般手掌伸出,李仙缘实时将手帕迎上,让她抓住那两粒沾满泥土的烂“葡萄”。
李仙缘本以为老妪会将两粒烂葡萄塞进眼眶,岂料——
老妪将两颗眼珠丢入口中,几颗歪倒暗黄牙齿击破眼珠,腥臭汁液飞溅。于是李仙缘又往后退了几步,站在门槛外。
等老妪细细将眼珠吞下,连嘴边汁液都不放过,稍感满足,空洞眼眶对着李仙缘怪笑:“你做得很好,这金粒……”
老妪不知从哪里掏出金粒,递向李仙缘。
李仙缘伸手欲拿,白嫩手臂与干枯怪爪对比鲜明。
指尖方触及金粒,干枯怪爪一转,一把抓住李仙缘手臂!
手握成拳,最后一息堪堪将金粒窝在掌心。李仙缘面色未变,声音甚至平稳如初:“前辈这是做何。”
老妪桀桀怪笑:“这么白净的少年郎,放走多可惜啊。”
“您无法杀人,留住我也无用。”李仙缘提醒,同时也是在试探。
爪子渐渐用力,深入肉中。老妪阴笑:“是无法杀你,但困住你,吸取些阳气还是不成问题的。老身困在幽冥村数十年,整日陪你们这些小辈过家家,收些报酬也不为过吧。若换外界,老身定将你这种白嫩美味的少年生吞活剥,可惜在里面,最多吸取些阳气,让你虚弱几天罢了。”
“既然如此,那您……”李仙缘佯作轻叹,好似认命般。突兀一惊,怔怔看老妪身后。
“吕洞宾!你可是来救我的?”
老妪怪笑:“小子,玩这一招你还嫩了些,我……”
话音未落,灼眼白芒倏然由老妪身后乍现!
“什么!?”老妪心陡然一沉,莫非真让这小子说中,有人来救他!
猛然转头,手上力气不松送了几分。早等此时的李仙缘将手抽出,快速跑出屋子,声音远远传来。
“前辈,在下先告辞了。”
……
阳清峰·议事大殿
一声轻笑,只见一美妇轻掩红唇,睫眉弯起满是笑意。
“季雅,何事发笑?”一中年道人问。
美妇笑过,轻声讲述了下。从丑洞起她便注意李仙缘,觉得他有些意思。
听完经过,道人沉吟:“这么说来,这少年心性倒是不错,临危不乱。
美妇轻点头:“他眉间有墨印,想来在诗文上有几分造诣。像他这般年龄能有这般造诣的不多。”
“季雅,那小子是何号,老夫要去看看。”大殿对面,一白胡子老道喊道。
美妇白了他一眼,手托香腮,美眸盯着镜花水月呈现景象:“想也别想。这苗子我看上了。当作徒弟定有趣至极。”
“徒弟?”老道惊愕,白胡飘动:“你是欲收他为徒,当亲传弟子?”
“有何不可吗?”
“可可……”老道结巴半天,忽一下安静下来。案桌下却是暗自施法,只见一颗虚幻眼珠渐渐在美妇脑后浮现。
他心里窃笑,你不肯告诉,我还不能偷看么?倒是将那小子先收为徒,看你怎么办。
美妇手托香腮,竖起一根葱葱玉指,头也不回往后一插。
波——
灵力形成眼珠如气泡破碎。就见对面案桌一声惨叫,先前那白胡子老道捂着眼睛满地打滚,引来殿中众人目光。
美妇嗔道:“你这老贼,不去找弟子,跑我这儿来撬墙脚。”
有人发出阵阵轻笑,他们都知老道本性,当作玩闹了。
那老道一个激灵爬起,竟不顾身份爬到美妇案前,哀求道:“妹妹你少有走眼时候,那陈师侄就是你这么找来的,想来这个也差不到哪去。老哥我没几十载活头了,门下弟子个个不争气,你就给老哥个机会吧。”
美妇抿唇轻笑,一打法术散去镜花水月,免得老道探脖直往这边张望。
“不给。”
“你你你……”老道指着美妇你了半天,突然往地上一坐,气道:“今日你不答应,老道我就不起来了!”
有人笑着劝道:“实在不行,你就匀他一个。”
美妇斜了说话之人一眼:“说的简单,你怎么不给他一个。”
施法重新唤出镜花水月,不管坐地气鼓鼓的老道,继续看了过去。
李仙缘跑出院落,忽闻夜鸠般刺耳怪声从身后传来,他扫了眼身后,忽然放缓速度,直至停下脚步。
只见老妪冲向门口,放逸靠近大门,复杂金纹忽显门前,老妪一声凄厉惨叫。滋滋青烟直冒倒弹回去。
随老妪远离,金纹符箓也消散不见。
“原来房子还有封印作用……”李仙缘若有所思,扫了眼院落中杂乱脚印,心有所悟,非但没远离,反而重新走进院落。
房中,空洞眼眶死死凝视接近来的李仙缘,老妪怪笑:“对对,就是如此。你已得了金粒,让老妪吸些阳气又何妨……”
李仙缘理也未理,从篱笆上折下一根树枝,用脚蹭平门前泥土脚印,开始书写,边写边吟出声。
“房中一怪妇,然而靠不住。”
章一百一十一.镇压符
方写一句,李仙缘眉头微蹙。
自己读了十年书,还是没甚写诗天赋。思虑良久就写出这么一句打油诗。
不过效果不差。老妪看了字,发狂冲撞大门,又每每被金光符箓阻挡,厉嚎回荡周遭,想来听了这声,是不敢有人接近来了。
李仙缘唤出浩然之气,仔细凝视刹那闪现的金纹,细细勾勒出繁琐符箓。
数十息后,老妪停下撞击,喘着粗气。黑洞洞眼眶死凝视李仙缘,满是怨毒。
随老妪停止,金纹自然不再闪。而符箓才描了小半数。
“屋中一笼统,脸上俩窟窿。”
李仙缘又抬起树枝边写边道。
周而复始,老妪激怒,而李仙缘继续临摹符箓。
激怒这招用不了太多次。当李仙缘第三次写下,老妪已然不上当,就躲在门后怪笑,明明自己撞得不成人形了,也不知在得意啥。
李仙缘换了办法,迈过地面写的三句打油诗,挽起袖子探手入门,上下晃了晃。当作诱饵。
尖锐破空!老妪倏然冲来,敏捷至极。可李仙缘更快,一缩手——
老妪结结实实撞在门前,金纹近在咫尺闪现、凄厉震破耳膜的惨叫也近在咫尺。
李仙缘眼睛不眨,运浩然之气勾勒出纹箓图形。
嗡——
最后一笔成,凝于半空,浩然之气勾勒成符箓忽然微震,李仙缘只觉眉心明堂内浩然之气直泄入半空符箓。
符箓不断微震,原本门框大,与金纹同般大小。随补充浩然之气,不断缩小凝实。数十息后,明堂浩然之气不再泄入,还余一半。而那半空符箓已经化为半个掌心大小,凝实好似一块白玉,周身浩然之气弥漫。
“真的有用。”李仙缘自言自语,一时兴起举动真的有了成效。
他感觉自己可能触及秀才之上才可学会的法门。
……
“举一隅而反三,是块修真的好料子。”阳清峰议事大殿,美妇一旁的中年道人发出赞叹。
一人附和笑道:“这符乃是镇紫青炉内百鬼的,没想到让这小子平白学去,占了个便宜。”
被老道一闹,大殿知道得人更多了。有几个好奇长老护法纷找出李仙缘,见这一幕纷纷赞叹。
美妇玉手托腮,神情看似不耐:“反正老娘话放这儿了,这少年是我的,谁敢跟老娘抢没完。”
一护法道:“咱阳清峰还好说。无论如何争夺,人总归是咱们的。可此子表现如此优异,其他七峰可不会白白放过。”
……
紫青炉,幽冥村。
“……”李仙缘盯着小巧玲珑符箓半晌,忽然目光移转,看向老妪。
“还来!?”
老妪瘫坐墙角,蓬头垢面喘着粗气。大抵被他折腾惨了,瞧李仙缘望来,老妪尖叫一声。
“……”李仙缘挪开目光,伸手微托半个手掌大的袖珍符箓玉牌,却在此时,异变发生!
便见好似被手掌吸引,符箓玉牌忽下沉,钻入李仙缘掌心!
一阵烧灼刺痛传来,李仙缘下意识缩手,看向右掌掌心,黑眸一凝。就见符箓显现于掌心,光芒流转,竟四处乱走好似化开一般。
反噬!
正当李仙缘想起这两字时,就见又有新变化。游走符箓转而变为两个大字。
镇压
二字古朴,洪荒之意扑面而来。好似天地初成清浊未分,妖魔邪怪肆意横行,乎天降镇压二字,裹挟苍天之威砸下,散去时,世间妖魔尽散。
此异象令李仙缘微沉吟,是正常现象还是仅有自己如此。
他左右转头,好似找寻什么,最后看向一处再平常不过的篱笆。
自己一举一动难逃纯阳派高层视线。这摹符箓自然被看得一清二楚。
虽说引起越多关注越好,但总觉得自己似乎搬石头砸了脚。玩得太大,若被得知是碎灵根还不被扫地出门?
一处议事大殿,一名护法不住惊声道:“他能看到我们!?”
就见那如水镜子上,李仙缘面色淡然望来。
镜花水月虽不是什么高端法术,可还不是一个还没炼气的凡人能看得透的。
“不,想来是感知到镜花水月的位置了。”一人沉吟道。
“这镇压符乃是仙界天庭仙法。被吕师祖带下,改为可用灵力催动,后又被民间效仿,改为书生法门。可因法门少说要秀才之上浩然之气才可进修,想要学习操控更是要天赋异禀,神识起码不弱于筑基期方可。”
有人接过话茬:“然凡是神识异禀之人,灵根同时不弱,大多都投入仙门。因此偌大人族,书生中会此法门寥寥无几。这小子看去没修真底子,莫非也是……?”
阳清峰议事大殿,美妇仍玉手托腮,美眸流露忧色。
照李仙缘这么表现下去,情况不妙啊。如此优异,估计主峰那帮人都要插一杠子了。
除了心性.他们全都看错。一身飘渺气质乃碎灵根所为,神识天赋异禀为香火所加成。毕竟香火属正德神仙所有,即便一般仙人也没拥有此物。哪怕仅有寥寥几人香火,也提升巨大。
李仙缘看似天资卓越,外表光鲜,实则内里已然烂得差不多。
且说另一边,李仙缘握拳、放松。重复数次,见掌心镇压符无异样便不再理它,遥对屋内惊慌老妪一拱手,转身出院落。
幽冥村已经化为被白雾所包围的村落。白雾蒙蒙,压抑,寂静。一片灰败之景。雪一样的碎絮飘落下来,李仙缘伸手,轻轻一捻。
白嫩手指沾染了一抹黑灰。
是灰烬。
从天上飘下的是灰烬。
很快,黑土地铺上一层白雪般灰烬。脚踩去,在身下留下一行漆黑脚印。
这大概是满地黑土的由来。
回头看了眼院落,同样覆盖一层灰烬。想来写得那三句提醒后来者的打油诗是没用了。
有细微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喊声、砸门声、尖叫声、嘶吼声。时间至下半炷香,那些还未得到金粒的人不得不铤而走险,冒危险外出搜寻。
李仙缘已得手,按理该找一处安全地方静待时间流逝。然而他还不满意目前所得。
已经算优秀,但绝谈不上上佳。
章一百一十二.时间止
白雾弥漫灰烬飘扬,能见不足五丈,更远处灰蒙蒙一片。周遭混合声音下,好似随时有妖魔冲雾袭来。
“有人吗!”
走出不远,李仙缘忽听有人喊叫声。喊声清脆,是个少女。
李仙缘转去声音传来方向,走出几丈,就见一朦胧身影雾中若隐若现。
“可、可是试练的人吗。”那身影发现李仙缘,忙后退隐于雾中,同时怯生生喊声传来。
“是。”李仙缘答了一句,停下脚步。
得到应答,那雾中身影小心接近,显露出来。
这是名娇小少女,罗裙精致,似是大户人家小姐。她看了李仙缘一眼,微松口气,随即面露羞怯,手指缠着裙摆道:“可否帮、帮小女一忙。”
“何事。”少女娇羞可人,偏偏李仙缘回答淡漠。
少女紧张害羞之下,说话磕磕绊绊,好半晌讲明了经过。
她与李仙缘遭遇差不多,心性胆小进了幽冥村,本想躲在一屋中。不料屋中还有一女鬼。
这女鬼称幽冥村其他村民嫌她做饭难吃,心中不忿做了两道菜,叫少女找来一人,一人一份。若是谁吃完了,有金粒相送,若是没吃完,便留下吧。因此少女才外出喊人。
说完经过,少女不那么拘谨,走在前带路,试探问道:“鬼姐姐做得菜谁能吃完,那金粒便归谁好吗。”
李仙缘点头,她的提议倒也公平。
随少女进入院落,迈门槛进屋。门前厨灶上已经摆放两盘脏兮兮小碟。一只女鬼站一旁,腰系脏布,样貌丑陋。但比那老妪顺眼太多。
目光移到灶上,摆放两碟菜、两双筷子、两个凳子,同时亦是两个极端。
一叠菜为油光显露美味菜肴,另一碟是灰败眼珠内脏堆积。
换做谁都不会选择后者。
“我……”少女满脸难色。李仙缘是她找来的,可她无论如何对那盘烂内脏无法下口。
“我来吧。”少女纠结中,李仙缘走至烂内脏那碟前坐下。
李仙缘此举简直是主动将金粒送给她,少女感激看了李仙缘一眼,面色含羞激动道:“谢谢!”
少女正是含春时。换做其他人,推让之举能换的一名少女情愫,倒也值得。
对李仙缘这厮,就属于给瞎子抛媚眼了。
各自坐下,李仙缘抓起还算干净筷子,夹起最上端眼珠。
那眼珠仿佛活物,还滴溜溜转动,凝视着他。李仙缘闭目当看不见,送入口中。
香味在味蕾散开。油而不腻咸淡正合适,与恶心外表不同,意外地好吃。
李仙缘睁开眼,忽听身旁一阵干呕。转头看去,就见少女一把丢掉筷子,冲出门外发出阵阵干呕。
李仙缘不解从她碟中夹了一颗青菜,送入口中……又默默吐掉。
这两道菜换了味道,或是说换了外表。自己吃的是少女那盘菜,而少女吃的……他斜瞥了眼碟中蠕动的内脏。
旁边女鬼嚎叫声如炸雷,吓人一跳:“你竟敢吐掉我精心准备的菜肴,拿命来!”
便见一阵黑风席卷还在干呕的少女,如绳索般将她团团捆住,动弹不得。
拿命来是吓人的,她也只能困住少女。
“至于你!”女鬼发丝飘散,目光瞪向李仙缘,怨毒喝道:““我姐姐去村头茅厕,你去给她送些草纸。这金粒就是你的!”
李仙缘理也未理,凝视困于黑雾,动弹不得眼圈微红的少女片刻,移开目光看向女鬼,忽摊开右掌:“你可识得此物。”
扑通——
前脚威风八面,后脚女鬼倏然跪地,连连磕头。反差令李仙缘都是一愣。
这镇压符有如此功效?
女鬼磕头声砰砰作响,连连讨饶:“小鬼一切按照上仙吩咐行事,不敢有丝毫怠慢!更不敢吸人阳气啊!请上仙明察!”
此鬼心性胆小,看到镇压符,将李仙缘当作纯阳派高人了。
借虎之势,李狐狸道:“放了她。”
“是是……”女鬼不敢起来,忙不迭点头。那缠绕少女的黑雾如抽丝剥茧回至女鬼身体,而少女也恢复了自由身。
“前……前辈?”
少女呆愣,好半晌反应过来,也跟着女鬼叫了起来。怔怔看着李仙缘。
不理少女,李仙缘从女鬼那要到金粒,沉思片刻,转头对少女道:“出了紫青炉,你立即找我。”
“啊?”少女愣愣啊了一声,幡然醒悟:“哦”
李仙缘问女鬼:“村头是哪边。离送出紫青炉还多久。”
女鬼指了一个方向,额头贴地不敢抬头:“还有半炷香。您要赶过去要尽快了,时间有些来不及。”
李仙缘点头,迈步出门,直奔女鬼所指方向。
路遇无数参与试练之人,如没头苍蝇到处乱跑,或是在地上搜寻试图找寻金粒。一路遇到无数妖邪,李仙缘见它们便掌心冲其。这些吃过镇压符亏的鬼怪自然退缩,端是好用。
离出紫青炉还剩不到半盏茶功夫,李仙缘将将来至村头,看到那简陋茅厕。
推门进入,并无意料中异味。坑位间被草席相隔开。一道窄门挡着。
李仙缘微微低头,便看到了惨白之间带几点殷红的屁股,沿着股沟蜿蜒流淌的暗红血水以及……黏在屁股上的金粒。
“……”
李仙缘心想,若自己伸手,这一世英明便毁了。可金粒近在咫尺,不能不拿。
他也有天人交战之时。
反正是女人,又是女鬼。便豁出去了。李仙缘狠下心,身体微蹲,缓慢探出手……一把抓住金粒,倏夺门而去!
身后茅厕凄厉惨叫。
跑出几十丈,体力不支停了下来。李仙缘气喘回头,白雾朦胧,也看不到追没追来。
外界。
广场又聚集了数百人,与一个时辰前李仙缘等人相同,茫然等待什么,相互窃窃私语。
铛——
老道人轻弹炉壁,一丝余韵荡开。云消雾散,幽冥村刹那晴朗。
紫青炉村中,各角落参与试练之人齐抬头,便见了老道那张脸重现于天穹。
“去!”老道轻喝,香炉化为青光从掌中升起飞至空地。在半空倒转,滴溜溜转动,化为房屋乃至楼阁大小,洒下大片阴影。
章一百一十三.第三峰
炉口绽放霞光,大片身影倾倒而出,霞光托扶,轻飘飘落地。
李仙缘也在其一,怀揣四粒金粒,收获颇丰。
周围熙熙攘攘,有之兴奋,有之垂头丧气。也有几人同李仙缘这般,处之泰然。
人群忽有骚动,其抬头望向东方天际,就见数百虹光如流星从天边飞来。
“前辈!”人群中有人喊,看过去,就见那**遇到少女挤开人群正过来。
“前辈。”她又叫了一声,在李仙缘身边束手而盼,很是乖巧。
李仙缘点头,略一沉吟。
老道之前话透露,金粒第三关有用。可纯阳派高层定注意这边。自己需表现至极致,才有可能收为亲传弟子,传长生之法。
李仙缘求的是长生。
修长生功者大多心平气和。亦或说为心平气和者才选择修身长生功,既然如此……
李仙缘从袖口取出四粒金粒,还不待周围人注意过来,分给了少女和周围垂头丧气的三人。
他竟是将辛苦所得金粒尽数送了出去!
少女和另外三人正呆愣时,飞虹已至,其中十数聚李仙缘身边,俨然成为周遭最多者。
骚动散开,那些得虹光之人欣喜若狂,忙不迭摘下符箓答应。也有几人与李仙缘相仿,周身数道虹光,可远没他那么夸张。
其余人正兴奋点开虹光,因此注意李仙缘这边的人少之又少。
“前辈……”少女欲言又止,其余三名青年拿着金粒呆愣,被少女唤回神,想还给李仙缘,又一副不舍模样。
“嘘。”李仙缘面色如常,好似送出去是何不值钱物:“莫要惊动旁人。”
一名锦衣青年紧咬牙齿,狠下心将金粒递出:“君子不夺人所外,兄台你辛苦所得,我又怎能……”
“拿着吧。”李仙缘打断:“你若心中过意不去,就当是拉拢你们。”
“可这拉拢的代价太高了。”另一青年苦笑。“我自知几斤几两。何德何能能得兄台如此相赠。”
“我要之无用。”李仙缘抬头看天际不断飞虹,开口道。
……
“此子是我的!谁要敢抢老娘跟他没完!”见此幕,美妇终按耐不住,一派桌案,震得镜花水月散去。
周围师兄师弟往来时,美妇已然飘然而起,化为青光飞出大殿。
短暂安静,大殿响起声音:“这宁师妹……真欲收他为亲传弟子?”
一长老沉吟:“这李小子表现你们也看见了。心性淡漠又怀相助之心。若本性真如此,早晚会是亲传弟子的。恐怕宁师妹这次又捡了一大便宜。”
说到最后,他摇头直笑:“老咯,做事畏首畏尾。比不得年轻人。”
……
白玉广场,将身边悬浮几点虹光点破,此为传音符,只有李仙缘能听到。大意是收李仙缘为内门弟子云云。其余十几道虹光皆是如此,各峰皆有。
一般入门试练,纳为内门弟子已经为极限。少有一步登天直达亲传弟子之时。李仙缘那一手临摹镇压符着实惊艳了不少人,因此才破格提为内门弟子。
分别将这十几道虹光看完,李仙缘凭空对一处微施一礼。束手等老道开启第三关试练。表明并无入峰之意。
获赠金粒的四人正纠结,而李仙缘已经化为无事人,置之不理。
“在下萧欣荣,不知兄台高姓大名,来日在下若侥幸与你成了同门,也好结交一二。”终有一青年苦笑道,将金粒收起,抱拳相问。
“李仙缘。”
“李兄,在下崔元纬。”
“李兄,在下鱼德寿”
“前辈,我叫俞寄瑶。”
其余几分纷纷手下,少女刚说出名字,欲言又止。不远忽一阵骚乱,就见一青年忿忿冲至老道面前,手指一俊朗青年:“前辈,此人刘星辰用卑劣手段从我这抢金粒据为己有,为何您不将他驱离试练!”
喊声落下,人群微微安静,就听角落几道迎合之声,纷纷表示自己遭遇相同,与刘星辰结伴而行,又被抢了金粒。足有四道喊声,这刘星辰抢到的竟比李仙缘还多一枚金粒。
李仙缘眉毛微挑,这倒是意料之外。想来若非他被老妪吓走,自己也会是相同遭遇?
再看众矢之的刘星辰,脸庞铁青。不是因人言,而是他周遭无一点虹光。
五枚金粒,无一道传音符。
“说完了?”群情激奋中,老道一声令周遭安静下来。
老道浑浊眼眸扫过众人,开口道:“这世道险恶,并非所有人都是好人。就连我纯阳派都避免不了出几个败类,世间岂不是更多?”
“你等欲入纯阳派,可若如此天真以为世人皆善,那便大错特错了。”老道不顾刘星辰攥紧拳头面色铁青,继续道:“他所作所为,自当有其报应。但说不准真有哪位师兄师弟看上他的品德呢。”
老道这话似是嘲讽,又是表明。你得五粒金又如何,没人会收你为徒。
“你这老家……”
刘星辰被如此多戏谑目光注视,终忍耐不住,话方出口,如遭锤击,面色倏然惨白,一口鲜血喷出,身形倒飞而出翻滚四五丈之远,停下时发丝凌乱狼狈不堪。
“一些凡间三脚猫功夫,也敢来我纯阳派欺行霸市!?”老道周身灵力鼓荡,冷喝道:“此为教训,若在出言不逊,废了你的经脉!”
他袖袍一挥,一抹清风激射而出打在岩壁,通往第三关试练洞口显露。
“此关所得金粒下关会有用,尔等进去吧。”
众人应声,穿过白玉广场走入山洞。
李仙缘身边俨然也有了小圈子。俞寄瑶和那三青年走在身边,相谈甚欢。李仙缘淡漠性子起初令他们不适,了解后也就习惯了
山洞长百丈,未走出多远便见了前方亮光。随之前行,迈出洞口,光芒充满视野……
极目楚天空,碎云点点,连绵几峰隐于云雾中。仙鹤飘渺,飞剑虹光络绎,仙家风景。
李仙缘回首,周边连绵青山,稍矮一峰分隔二十四块白玉广场,俨如湖镜,反着日光。
目测起码数里之遥,而在山洞中不过才走了百丈而已。
缩地成寸……
章一百一十四.无名塔
回过头,白玉广场立白玉塔,塔前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岂止数千人。
此处不再分二十四天干地支,参与试练之人皆被分至此处。络绎有人从塔中走出,直奔第四峰。
试练峰五座,一峰高于一峰。李仙缘等人身处第三峰,关共五关。
白玉广场热闹喧嚣,不时见有虹光由飘渺云峰中落下,踏飞剑纯阳派弟子落下传信。
李仙缘不急入塔,立远处扫量.听得旁人说话了解第三关。
此塔无名,是为灵宝。每层皆有一关,为法宝之灵拟出幻象,幻想内或仙或佛或妖或魔或鬼或人。过关便可登上一层。
无名白玉塔每层皆有奖励。灵石功法丹药。登得愈多,奖励自然愈丰厚。对修真者或纯阳派弟子而言,奖励并不如何,可对这些大多未修行的凡人来说,用处颇大。即便没被纯阳派收入门下,得了些功法丹药灵石也算不错了。
据闻试练用的无名塔是为仿造,真正无名塔乃是法宝,就置于纯阳派内,共九九八十一层。
第二关所得金粒此时便有了妙用,一粒金粒便可无需遇关卡登上一层。若李仙缘未送出四枚金粒,此时可轻松踏上五层。
见俞寄瑶等人一副急不可待,李仙缘开口:“你等先去吧,我观望片刻。”
崔元纬抱拳:“李兄,那我们就在塔内等你了。”
俞寄瑶依依不舍走向白玉塔。四人一走,周围空了不少。
也有不少人同李仙缘一样,正在观望。或是干脆等李仙缘动身。毕竟之前被传音符环绕一幕有目共睹。
忽然这时,李仙缘微抬头遥望东方飘邈云峰,就见一点白虹快若闪电,激射而来。前眼还在天边,转眼间便到了眼前,速度骇人。
带起气浪吹得李仙缘衣袍猎猎,微眯起眼。几息后气浪散去,看向来人。
这是一名发须花白老者,一席黑白金纹道袍,落地后忙不迭跑至李仙缘身边,面上堆笑毫无架子:“小子,当老道我亲传弟子可好。”
一些离得近的听到说话声,满是震惊之色。
亲传弟子!?
“愿意。”几乎是老者话音刚落,李仙缘便点头应道。“只是……”
“只是什么咱回去再说。”老道施了秘法强行加速度超过美妇,生怕被抓个正着,一把抓住李仙缘手腕,便要腾空而起。
“在下资质低微。”
“资质低微又有啥……”下意识脱口而出,老道突然闭口不言。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李仙缘就觉一股热意由老道手掌散出,从手腕游走全身。
“经脉枯萎,无一丝灵力……”探查过后,老道说了一长串:“你这岂止低微,根本便不适合修行。”
老道收回手掌,连连叹息自语,摇着头转身走去。
他正寻衣钵,没有资质,又怎么当亲传弟子传为衣钵。
老道来得快走的也快。周围人亦是一愣,听得只言片语,似是李仙缘资质不足,错失了良机?
到手的亲传弟子飞了。有人幸灾乐祸,亦有人为李仙缘叹息。
反倒李仙缘神色如常,未有寂寥懊恼等神色。
广场一角仅为插曲。除了周遭无人注意。正此时,一道青虹飘然落地,显露人影,走至李仙缘身前。
此人一席宫装长裙,淡娥眉肤似雪,看似三十多岁年纪,自有端庄雍容气质,更添韵味。年轻时定也是绝色佳人。
至周围惊异目光不顾,那美妇婉转轻道:“少年,入我阳清峰,成我亲传弟子,你可愿意?”
走了老道,又来一美妇。同样是亲传弟子。
有心里灵活的,暗暗打量李仙缘,心道此人莫非第二关表现逆天,接连有两人欲收为亲传弟子?
李仙缘未立即答应,而是先开口:“先前那位前辈说在下经脉枯萎,无一丝灵力。您可介怀。”
美妇摇头轻笑:“资质固然重要,可这心性同样不差。你心性讨我喜,纵使资质低末又如何。便是凡人我也会收你为徒的。”
李仙缘漠然与美妇明眸对视。良久,他深深施了一礼。
“师父。”
“很好。”美妇点头轻笑,望李仙缘目光如待晚辈。
拜师自然不会如此简陋。只是美妇是不拘小节之人,自然不放在心上。反倒心喜李仙缘做事果断。若婆婆妈妈犹豫不决畏首畏尾,她反而不喜了。
美妇拍了拍李仙缘脑袋,笑道:“我叫宁季雅,这一脉徒弟不多,算你四人。稍后带你回阳清峰。你大师兄正闭关,二师兄外出,倒是三师兄正在山内,领你去见见他。这第三关对修行有些用处。徒儿你去那无名塔试练一番,正好让那死老头看看,自己错失了什么。”
说至最后,美妇美眸掠过一抹寒芒。
还没人敢如此对她徒弟。
李仙缘点头,走向人潮涌动的无名白玉塔。
白玉塔前立一榜,榜上呈现白玉塔各层景象。其中最高者已然位于第七层,寥寥几人处于第六层。
李仙缘瞥了一眼便要走开,忽有阵阵骚动。侧目看去,就见一青年身影从一层径直踏上二层,随后三层、四层……第六层方才停下!
刘星辰。
他抢得五枚金粒。虽令大多人不喜,却也轻易登上了难可及的第六层,很难说是赚是亏。
不再管身外事,李仙缘迈步进入塔内。
白玉塔从外看去不过占地一亩,进入后另有乾坤。偌大大厅仿佛无边际,竟能盘坐数千人而丝毫不拥挤。
李仙缘找了一处空蒲团,盘腿坐下阖目。
宁季雅双手抱胸,翘首盼去。待李仙缘入了白玉塔,纤手身前勾勒,画出圆盘,其中拟现李仙缘处于幻象之景。
“他没金粒?”
有心人注意李仙缘迈进入第一层,找一蒲团盘腿而坐,进入幻象,不由面面相觑。
未得金粒而得两名长老注意,他如何做到的?
阖眸,倏然现于一片虚空,仿若明堂虚空,只是无星辰照耀。
身前不远盘腿一道人,白发苍髯,长须拖地,闭着双眸。
李仙缘微一拱手。
章一百一十五.试心神
“不必拘谨。吾只为幻象。”老者明明合眸,偏好似能看到李仙缘动作。
“此乃第一关,吾只有一问。若答对你便可上第二层。”
“请讲。”李仙缘依旧拱手,未有怠慢。
老者颔首,沉沉吟道:“若这世间修士如魔道般,为私利动辄杀伐,同门之间仅为灵石丹药便相互厮杀,你该当如何。”
“我等为正派而非魔道,如此行径又与魔道有何区别!”
“自然是惩奸除恶,维护人间浩然。”
“若真到那一步,天庭定不会置之不理。前辈您说的都是虚妄之言。”
“修真亦为修真,若到那一步。便说明人性本恶,我又能如何,又如何对这惶惶世界。只能躲至无人处,与世无争罢了。”
“如此残忍,是为魔道。自然是杀无赦,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与此同时,无数幻想中,无数老者对无数入塔试练者问出无数相同问题,得到无数答案。
作为无数幻象中其中一人,李仙缘想了想,如此回答:“人可卑微如尘,不可扭曲如虫。”
老者好似听到什么有趣之事,双眸微微睁开一丝细缝。抚须轻笑:“甚妙甚妙。这第一层便算你过了罢。”
眼前一花,下一刹那已然回到无名塔,周遭蒲团盘坐无数参与试练之人。
李仙缘揉了揉尚未缓过来,有些肿胀双腿,起身走像二层楼梯。而从他坐下到起身过去不过十几息。
“这么快?”一些注意到他之人不由发出惊语。他们不会法术,自然不能像纯阳派长老护法知晓幻象内发生何事,他们只看到李仙缘坐下,几个眨眼功夫便起身上了二层。
上了二层,依旧宽广,人数也未有太少。想来第一关难不到太多人。
找一处靠楼梯蒲团盘坐下,下一息,李仙缘身形倏出现石桥之上盘坐。周围行人来往,无人注意表现异样的他。
打量周遭,堤岸柳垂,小桥流水波光粼粼,田园风光。
李仙缘起身,拍打身上并不存在灰尘。走至桥边凝神远处片刻,转回目光。
便见一佝偻老者坐于桥上,穿得破烂,脚下一双露洞布履。
那老者见了李仙缘,伸手脱鞋,将破履丢入桥下,随即对李仙缘道:“小子,将我鞋拿上来。”
李仙缘转身走下桥,溪水潺潺,只没脚踝深。破履就卡在两颗石头之间,未被水冲走。
迈步下了岸,踩进晶莹溪水,冰凉之意传遍全身。这幻象竟栩栩如生,仿若如真般。
湖水不急,十几息李仙缘便走至湖边,弯腰捡起鞋,原路返回桥上,将鞋放回老者面前。
“给我穿上。”老者又道。
李仙缘微一停顿,蹲下托起老者右腿,为他穿上鞋。
老者点点头,脱掉鞋子,又将之抛入桥下溪泉。
这次没了石块阻挡,破履飘飘悠悠,转眼便消失视野。
那老者悠然自得,待已经看不见步履了方才不紧不慢道:“将我那鞋子取来。”
李仙缘黑眸盯着他沉吟片刻,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去,不再理睬老者。
未走多远,周遭说话声溪流声鸟叫叽喳倏然消失。李仙缘转头,就见所有行人呆立。小孩保持飞跑姿态,抗麻袋黝黑壮汉额头满是汗珠,脚下磕绊,下一息便会摔倒。枝头麻雀歪头呆立,桥下溪流激起水珠凝于半空。
一切都被停止了。
转头看老人,他仍坐于桥边,一只裤腿挽起,光着脏脚,抚掌轻笑。亦是除李仙缘唯一可动的人:“不是愚善,也未因是试练而故意尽善尽责,违背本性。”
转回身,李仙缘重走上桥,路遇壮汉将他身形微微扶正,来至老者身前。
老者一脸赞许,抬头盯着李仙缘。
“这第二关你过了,请上三层吧。”
随之话落,周遭倏然恢复一切。
说话声重归周遭,小孩飞跑,麻雀枝头跳动,石上水潺潺,流入青溪去。那抗麻袋壮汉脚下踉跄,将将站直,长舒了口气,抹去额头汗珠,托了托肩膀上麻袋,继续迈步。
目睹这一切,下一瞬间,李仙缘意识回归无名塔,盘腿坐蒲团。
李仙缘微微沉吟。自己按本性而为,恰巧着了第二关的道,侥幸过关。可若真有那种愚善,或是心里极善之人,真的屁颠跑去不断捡鞋,又该如何……
李仙缘扫了眼周遭盘坐,不断有人从蒲团上起来,或激动或失落上楼下楼。心中暗道。
或许这无名塔器灵真能看透人心罢。
起身,李仙缘迈台阶,登上第二层。
“快看,他又上去了!”
“这次花了半盏茶功夫,速度放慢了。可比其他人快了很多。”
众口相传下,已经有小撮人注意到李仙缘。有两名亲传弟子现身,言名收为徒弟的可不多。更何况相传李仙缘资质很差,即便如此都有一长老肯收为徒弟,定有过人之资。
唯一奇怪的是他如何表现出来的。第一关只是提问,只要不脑抽轻松可过。即便有惊人之语,也不至于引得两位长老现身欲收徒。
第二关倒有几分可能。世人皆有恐惧之心,修士亦不例外。又诚何是这些还未迈入仙门的。可如今分明显露,李仙缘并未获得金粒,那他第二关表现的又该如何逆天?莫非得了一堆金粒,又尽数送了出去?这是多大的心才会如此行事。
至于可能是家中有些关系……
更不可能了。先前黑白金纹道袍老者说的明白,资质低微不能收徒。若真是故人相托,这要多大仇才会这么说。
宁季雅始终笑意盈盈盯着法术内景象,美眸睫盼不知想些什么。
对外界这些暂且不知,李仙缘踏上了无名白玉塔第三层。
三层终于能感到比楼下两层要小了。起码挑目远望,已经能遥遥望见视线尽头的塔壁。
此层蒲团连绵,一望无边际。不足千人围绕楼梯而坐,颇为壮观。
从此层开始,人数已经锐减小半数。想来再往上,这幅场景都看不见了。
章一百一十六.沧海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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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空处坐下,方一阖目,剧烈震动忽从身下传来,李仙缘忙抓住周遭,固定身形。
视线恢复,就见自己身处疾驰马车,车前两匹马发狂一般,嘶吼飞奔,周围景色飞掠。
车中不只李仙缘,还坐一老者,不声不响。
李仙缘置暂不理他,拉缰绳试图令马车停下,不过徒劳。
直至十数息后,前方现两条岔路。那久不吭声老者忽然开口:“做出抉择,左路为一赶路人,右路为一家三口。你可控缰绳选择方向。而若什么都不做,马车会驶进右侧。
凝神看去,果真见路口各有人影。
二选一。
李仙缘选择了第三种。他踉跄爬起,欲冲出车厢令发狂马儿平息。却是如遇屏障,一头撞上空气,反弹摔回。
“除这两种,你别无他法。”老者迟迟开口。
浩然之气散出,被阻挡厢内。
李仙缘仍不死心,将左掌心印于屏障上,依旧被弹开。
“镇压符?”老者微诧,随即摇头:“你若用灵力驱使或许有几分用处。”
老者为无名塔器灵幻化分身,他认得此物,说明这掌心符箓有些名头,不是凡品。
再三失力,李仙缘盘腿而坐,竟是什么都不做了。
笃笃笃笃笃——
马蹄飞奔,溅起泥土无数。裹挟骇人之威撞向那一家三口!
熟悉一幕上演,世间万物都止在马车即将撞上一家三口的刹那。发狂马匹喷出热气,夫妻二人惊骇恐慌目光以及骑在父亲背上,满是不解望来的三四岁女婴。
她正与李仙缘对视,眸子纯净无暇,好似世间最纯净之物。
明明是幻象,可一切如真实般。
“你还有一次选择机会。是否宁愿撞死三条人命,也不肯改道撞另一人。三和一,想来很好抉择。”
老者声音适时响起。
李仙缘不是坏人。
他亦只是普通人,只是在山上呆的久了,一身性子洗涤殆尽,未沾染太多颜色。
两个月前下山,令他多了几分色彩。然随碎灵根一事显露,原本开始变得斑斓的颜色重新褪去。仿佛众感情都化为三个灰字:为长生
他不是坏人。正因如此。当与女婴眸子相触,李仙缘淡漠眸子有了丝丝波动,不适挪开视线。然后开口吐出二字。
“不改。”
“哦?老朽能问为何吗。”老者不断将李仙缘往悬崖上逼迫。
意识到自己心境乱了,李仙缘阖眸数息,再睁眼恢复为古井无波,淡淡开口:“这马车本撞向他们,若驶向左侧过路者,岂不让无辜人受无妄之灾。命运既已定下,我又何必插足,受这良心煎熬。”
“哦?原来如此……”老者明白了几分,抚掌:“那么这回……”
视线一转,一切回归最初一幕。李仙缘盘坐马车,被颠簸不得不抓住坐稳。
十数息后,前方现两条岔路。那老者开口:“做出抉择,左路为一赶路人,而右侧……”
老者之后说了什么,李仙缘全然未听到。他心神已经被右路那道人影全部吸引。
是名少女,绯红的精致脸庞,身着丝锦墨花道袍,柔顺黑发挽起高高道髻,年纪与李仙缘相仿,约莫十二、三岁。腰间系着一枚枣红古朴香囊,不顾马车疾驰重来,踮脚遥遥挥手,巧笑盼兮。
衣袖中,手掌紧握。
姬沧海……亦或说李婉儿。
李仙缘倏然转头问老者:“会如先前那般,撞上刹那给我再次选择机会吧。”
老者似是看出李仙缘心中所想,含笑微微颔首:“可别犹豫得太久。”
大概是冷血太久,久闻心脏快速跳动竟让李仙缘有些不适。他松开紧握掌心,已经湿润。
一切如沧海一梦。待李仙缘意识恢复,耳边已经响起老者声音。
“你还有一次选择机会。是否宁愿心中最重要之人死于马蹄下,也不肯改道撞另一人。”
明眸闪亮,姬沧海依旧保持那一刹那的姿势。两人隔空相对。
亦是隔着一个轮回。
李仙缘无数次闭目,想让心境平复,可当再睁眼,还是不可抑制沉沦进去。
手按在屏障,寸进不得。李仙缘将明堂浩然之气全部灌入镇压符,掌心古朴二字好似活过来,离掌心一寸,印在屏障之上——引得凭空荡起圈圈涟漪。
也仅此而已
“只是幻象,又何必如此执念。”身后老者叹道。
李仙缘恍若未闻,忽想到自己还有香火之力,便一股脑将明堂神像仅有几缕输入镇压符。
他神色平静,可便是这平静下,隐藏滔天海浪。
浩然之气之上是灵力。灵力之上是为法力,而法力之上方是香火。
“香……”那老者蓦然瞪大眼睛,方吐出一字。忽一声脆响——
屏障破碎,一齐破碎的还有整片幻象。
……
李仙缘腾然而起,环视周遭才发觉已离幻象。
这第三关……算过了吧……?
伸手摸了摸背后竹筒,敛去心底几分惆怅若失。李仙缘站起,来至楼梯处。往上看了眼,随即又看向下方。
“是过了?还是没过?”
榜前,几人窃窃私语。其中就有俞寄瑶等人。凡是未通过试练之人,都会刹那心神失守,无论是谁也不可避免。李仙缘没有如此,想来是过了第三层,可为何不上去?
到此为止了,李仙缘已然没了继续向上的心情。可若就这么下楼,难免会引人猜测,有意隐藏实力云云。
“便在第四层退下吧。”李仙缘自言自语,又好似对正用法术观测他的师傅及众位长老说,回头扫了眼,记下未通过试练之人表现,迈步踏上第四层。
……
两头妖怪站身前,眼若铜铃血盆大口。光脑袋便有李仙缘半个身子大。站一起如一堵密不透风巨墙。
“赢了俺们哥俩,你便过关。”左侧妖怪道。闷声如雷,腥风扑鼻。
李仙缘扫了二妖一眼,盘腿而坐,理也未理。
来啊,打死我。
“你这娃娃,年纪轻轻怎么换上耳聋,俺二弟跟你说……”
“你是阴阳人。”
妖怪一滞,瞪着铜铃大眼,直欲噬人:“你说什么!?”
“阴阳人烂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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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百一十七.阳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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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欣赏他。”另一妖忽然道。
妖怪脑袋贴近,臭味熏鼻,足手臂粗长锐齿必露:“你骂谁阴阳人。”
“谁搭腔我骂谁。”
“你……”
“大哥他很优秀。”一旁妖怪又闷声道。
妖怪血盆大口张开,白森利齿必露……是在笑?
闷雷声缓缓响起:“你过关了。”
……
“……?”李仙缘睁眼,盘坐蒲团一脸茫然。
骂了两句想尽快被打死,却被莫名赏识而过关了?
与此同时,塔外宁季雅亦是一声轻笑:“这小子。”
其余在观看的纯阳派高层亦是相顾无言。这算阴差阳错么。
“李兄……这是过了吧?”鱼德寿截止第三层,此时下了塔,与其他三人呆在一起,便见了这一幕。
“可这才多久?”
“李兄第二关能得四枚金粒,自不能以常理而度之。”
塔外议论纷纷。无名白玉塔,李仙缘站楼梯处,心中迟疑。要不要继续往上。
可若是玩脱,又过一关该怎么办。这无名白玉塔绝不能以常识论之。
罢了,被认作隐藏实力便隐藏着吧。反正想来资质一事过不久便会传开。
于是万般不解的众多目光下,李仙缘沿木梯下楼,走出无名白玉塔。
广场人群依旧不减,人群中俞寄瑶几人挥手。
李仙缘点头回礼,走到美妇身边恭敬道:“师傅。”
“嗯。”宁季雅颔首,眸中满是满意。“试炼塔奖励会在关门后统一发放,你先跟为师回阳清峰,不过不去看看你朋友么?”
后面还有两峰试练,不过已经与李仙缘没了干系。
李仙缘点头拱手,反身走到俞寄瑶四人身边。
“李兄,恭喜你了。”
“以李兄之资,得亲传弟子自然易如反掌。”
几人纷纷拱手道谢。他们运气不差,都成为外门弟子。纯阳派大商境内第一大派,在整个修真界都有些名气。外门弟子已是不小身份,虽说比不上李仙缘就是了。
四人各自所选峰都不同,俞寄瑶入了阳鞘峰,那里皆是女子。
说了声后会有期,各自分别,李仙缘也回到师傅身边。
“跟我回山吧。”
李仙缘点头,宁季雅甩出一把长剑,让李仙缘站在其上稳住身形。
脚下飞剑同时起,身形迅速拔高,李仙缘一个摇晃稳住身形。就听师傅在耳边道:“莫慌。”
她已元婴期,不需御物即可飞行,长裙漂漂,恍若仙女在李仙缘身边。
李仙缘点头,凝神站稳。随飞剑上升,不过十几息,身下人群化黑点。那白玉广场也仿若棋盘。只是盘上皆是黑子。
高处不胜寒,风吹得长发衣袍猎猎作响。李仙缘微眯起眼。待掌握飞剑平衡后挑目下望。
云雾缭绕间,山川延绵。
白鹤展翅,发出鹤唳。
无数飞剑飞掠,何等壮观。
再回首,五座试练峰相邻,遥遥可见下方白玉棋盘黑影攒动。
宁季雅衣裙随风摆,见自己这新徒弟很快便能站稳,稍感心安,纤手伸出遥指远处连绵几座大山。
“瞧见那第三峰吗,那便是阳清峰。纯阳派分八脉,每脉一峰。主脉为阳纯,就在最中,其余环绕的依次是阳九、阳清、阳剑、阳鞘、阳息、阳离、阳霞。祖师爷就是纯阳剑仙吕洞宾。你入我门,就是纯阳派第二百四十代弟子。”
宁季雅巧笑嫣然:“阳清峰诸位长老中就数我年纪最小,带得你辈分也低了少许。这阳九峰上下亲传弟子,恐你见了都要叫声师兄师姐。”
显而易见,这不是什么狗屁强者为尊的。有修为辈分便高。
李仙缘点头,亲传弟子且自己这般年纪的寥寥无几,大多都是青年往上,自己是小辈,叫师兄师姐也是应该的。
记名弟子,便是字面意思。挂上纯阳派名号,除了可听长老、护法每八天一次的传道,不享其他。而外门弟子好上稍许。可享纯阳派灵石,讲课。内门弟子则优待更多。
最后便是亲传弟子。由各峰长老、护法亲自挑选收徒教导。受益匪浅。当然,若是遇到那种整日凡间城池游逛,不用心教徒的,算徒弟倒霉。
但即便是外门弟子,也收徒严格。可从从未听说有纯阳派弟子欺行霸市便能管中窥豹一二。
这些记名、外名等弟子也不乏一蹴而就之事。表现极好,或是发现是块璞玉,被长老收为徒弟实属常事。
据这位还没当上李仙缘半个时辰的师傅所说,她当初便是如此。入门仅是外门弟子。结果被师公看中,收为弟子。
问及师公现今如何,宁季雅只是摇头,并不言起她。
于阳清峰一处落下,此处俨然是一府宅门前,朱漆大门外石狮威武——这看上去与周遭仙灵之意格格不入。
尤其是当跟随宁季雅推门而入,一老仆迎来,这股违和感更深了。李仙缘仿若在凡间府邸,而非仙门仙山之上。
“这位就是小姐您收得新徒吗,端得好气质。”
“这是连香,你叫香婆就好。为师还是少女时便是贴身丫鬟,后来上了山多年未见。直至前些年成了长老,才把她从家中接来。”
李仙缘点头,对香婆深深一礼。香婆既然和师傅年纪相仿,不难猜出师傅年纪。
想来一甲子八十岁是有了。
香婆年纪大了,不便活动。几个丫鬟将她扶下去,准备偏房。
宁季雅带李仙缘游逛府邸,来至鸟语花香花园,边走边道:“平日你那些师兄都会住这里,不过随修为增长,自然不能像当初那般整日跟屁股后面追着喊师傅,这府邸也渐渐空了下来。除了连香和几个伺候丫鬟,偌大府邸闲得空落落的。”
宁季雅流露几分落寂。随即敛去,转而轻笑,一番风情哪里像个八十岁之人:“你小子看起来也是个闷葫芦,多你一个想来也热闹不到哪去。”
宁季雅走在前,没甚架子为李仙缘介绍纯阳派。游廊闲逛,忽觉李仙缘未跟上,不由奇怪转头:“怎么了。”
“前辈,晚辈还有一事未说。”
李仙缘唤她为前辈,而非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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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百一十八.复下山
红柱游廊,离凉亭不远。有丫鬟备好了清茶端上凉亭,往二人这边好奇望了眼,低头快步走开。
宁季雅察觉到一二,微微颔首。
李仙缘正要说话,宁季雅美眸一凝。
“且慢。”她打出发觉,喝道:“你们这些老家伙,还要盯我徒弟到什么时候。”
一道紫气打在李仙缘周身,宁季雅这才道:“好了徒儿,说罢。”
李仙缘开口:“先前广场人数过多,一些事不好言明。在下……乃是碎灵根。”
“……碎灵根?”美眸先是几许茫然,随后转为严肃。想来是想起关于碎灵根一些典故。
李仙缘继续道:“因此才来纯阳派,欲寻长生之法。”
“延年益寿功法自然是有,只是可还来得及……?”
她问得是李仙缘余下寿元。
“若能三两月内修成,自是无虑。”
李仙缘答得是寿元不过半年。
宁季雅思索道:“此事徒儿无需急,阳霞峰有几个功法专修长生术,我再去阳息风求些能延寿增进修为的丹药,定来得及。”
她未因李仙缘是碎灵根便弃之不顾。
可李仙缘不想过于麻烦他人,哪怕是自己师傅。
他微沉吟。
再向北……便出了大商,到了楚国境内。
万山之祖昆仑虚在那边,那里是天庭点兵处。每十二年皆会派李靖或是四大天王等人临昆仑虚,招天兵天将。
同时昆仑虚亦是西王母居住之地。瑶池蟠桃园享负盛名。共工撞的那不周山也离昆仑虚不太远。
只是需走几万里之遥。想来还走不到李仙缘便寿元耗尽而死了。而且即便是到了昆仑山,还能讨到蟠桃不成?
“在下凡间有俗俗事,可否让我去处理一二。”
“当然可。入门大典在七月初七,那时赶得回就好。不如我叫你三师兄送你去。”
“不必了,离得不远,两三天便可回来。”
宁季雅颔首:“也好。正好趁此为你找些丹药灵果。”
李仙缘想了想,还是拒绝道:“不必劳烦前辈了,在下有些机缘,想来碎灵根不是大问题。”
李仙缘信誓旦旦,虽不知因何如此确凿,但想来**不离十。当徒弟的有些小秘密很正常,宁季雅未有多问,也没问俗事是什么。
似是看不过气李仙缘这幅天塌都面不改色的样子,宁季雅白了李仙缘一眼,排着他脑袋道:“臭小子,别以为有碎灵根就能牛气了,该叫我师傅还是要叫。”
“是,师傅。”李仙缘无比恭敬深深施了一礼。
宁季雅满意点头,从乾坤袋取出一件道袍扔给李仙缘:“带上此袍。”
道袍黑白二色,边线镶有金丝,绸子顺滑手感极好,不是凡物。阳光招摇,那黑白二色更为纯粹,金丝亦是染上暗金之感。
“那姓催的老道敢如此待你,我去找他讨要一两件宝贝去。当是你入徒的见面礼。”
李仙缘点头,在宁季雅目光中走出府邸,一路步行下山。
弟子屡见不鲜,见李仙缘手捧亲传弟子才有的黑白道袍,不由纷纷好奇往来,猜测莫非是此次入门新收的亲传弟子?
待李仙缘走后不久,一名双十年华女子走至游廊宁季雅身边,脆声道:“师傅。”
女子身穿黑白金丝道袍,眉不描而黛,肤白似雪,秋水为眸晶玉为骨。站那里恍如人间绝色,连山中仙境都黯淡几分。
女子玉唇微张:“闻师傅您带小师弟上山,出关一看。只是不知小师弟人在何处。”
“下山处理俗事去了,过几日便回。”宁季雅收回目光,转看向女子。
“小师弟是什么属性灵根,徒儿去凌阳阁寻些法术,看有他可有能用得上的。”
宁季雅轻摇头:“不必了,你这小师弟心性早熟,想来做什么早有打算。反倒是你,这个当师兄的别吓到他。”
“样貌父母所予,徒儿又有何办法。”
宁季雅轻笑:“若是八仙中的蓝采和见到你,定是心喜。为师去找崔老头一趟,你看好家,别跟两个师兄那般,整日到处跑,见不到人。”
“崔师伯?师傅您找他何事?”
“算账。”
……
下山路,李仙缘抓到一名蓝白道袍的内门弟子:“这位师弟。”
“师兄有何事?”青年见李仙缘手捧黑白道袍,不敢怠慢。
“在下乃是新入门弟子,还未学法术。想劳烦师弟你送我下山一趟。”
“这个好说。”青年笑道,一掐剑决,两把长剑从身后剑鞘窜出,如有灵性落到二人脚下:“我这法器正好是子母剑,一人一柄。师兄上来便是,小心站稳。”
长剑腾空,青年起初放缓速度,怕李仙缘不适。见他无妨,又加快速度,化为两道青虹,天边激射而出——
一炷香后,李仙缘二人离阳清峰百里外,脚下一座矮山,正是他当初等候开门收徒的地方。那车厢还放在林间空地
不远处官道依旧拥堵,哪怕已是下午,车水马龙不减。
“此处落下即可。”
青年应了声,飞剑盘旋,下落至空地车厢旁。
“多谢师弟了。”落地站稳,李仙缘微拱手道。吹了半天寒风,他肤色透着死人般惨白。”
“师兄客气。都是纯阳派同门,又是阳清峰,相帮应该的。只是师兄你可要紧……”
李仙缘轻咳几声,紧了紧怀中道袍:“体弱多病,早已习惯。”
青年点点头,收一把剑入鞘,站剑上拱手:“后会有期。”
“但愿。”李仙缘拱手回礼。
青年化为青虹,直奔延绵千里的纯阳派山脉。目送离去,转身去马车取出包袱,又将道袍放入包袱中。
穿这身走路上太惹眼,关键是无论官道、小径,还是无人走过的野路。此时都挤满了想入纯阳派的人。自己穿一身纯阳道袍,又无修为在,下场十有**是被蜂拥挤来人群踩死。
先前风吹透身子,发麻无知觉。此时暖阳烘身依旧发冷,毫无温度。李仙缘升起火堆,又取了些泉水烧热,一盏茶功夫身子才会暖过来。
熄灭火堆,李仙缘遥望了纯阳一眼,下了矮山。
欲往何处?
章一百一十九.黄鹤楼
兵行险招。
典籍上少有关于碎灵根描述。毕竟有碎灵根者大多活不了太久,少年少女时便早夭了。不过有一点可肯定——翻阅众典籍,李仙缘未发现有那段写,碎灵根者成活下来。
与其将最后希望放在师傅寻丹药上,倒不如用那种办法。
能延年益寿的丹药,价值不可限量。宁季雅为纯阳派长老,讨要几枚自然不难,可人情就欠了太多。
此处离纯阳派太近,若那么做,难保不会惊动到。典故上凡是做出鬼神之诗,无不是异象传百里,惊天动地。
拿起包袱,李仙缘下了矮山来官道,寻一辆过路马车捎上。悠悠荡荡沿官道往山外行去。
路上又拉了几名青年,神情惨惨戚戚,都是未被纯阳收为徒之人。还有修真志的,会去找它门求入,那些失了心的,便回到家中,从此与仙无缘。
时至傍晚,马车晃到离纯阳派百里外文生县。
此地颇有名气,是为古城。湖边黄鹤楼更是名声在外。
李仙缘下车道了谢,在县中马厩买了匹马,还未出城便又折返回马厩,改换为马车。
不知是碎灵根还是忙碌一天,他切身实际感受到身体虚弱。马背上颠簸几下便头昏眼花。
县里华灯初上,街道热闹不减。坐车厢内持缰绳赶着马车出城。
十几里外一座矮山,那便是李仙缘此行目的地。
月色披撒,让马车沿官道自己前行,李仙缘阖眸,进入明堂。
头顶星辰几分黯淡,陋室明堂檀香阵阵。神像前香案上多一小巧香炉,炉中干净无香灰,却又有清香袅袅。
想来是在第三关时尽数用了。
退出明堂,李仙缘伸展右掌,低头看掌心,古朴镇压二字异象不显。
这二字不止对鬼怪有效,好似一切皆可镇压。
手握成拳,二字消失不见。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于矮山山顶,低头吃细草。
蝉鸣蟋叫,满天星辰甚是壮观。遥遥可见远处城池灯火通明。
吃了些干饼,李仙缘盘坐空地一块平石,细细沉思。
鬼神之诗……
此天地间或是文曲星对诗自有判断。李仙缘觉得好,并不一定会被认可。涉及浩然之气的诗词会被此间加持,可李仙缘已不记得与之有关的诗了。那首正气歌又根本写不出。
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李白的《侠客行》可用对敌,若用作唤神仙便太过浪费了——李仙缘正是打算如最初算计那般,写出惊鬼神诗,引来神仙换得长生!
凡人有七情六欲,仙人亦不例外。尤其漫长年岁,更是对琴棋书画等上心。一首好诗不光凡人喜欢。修士、大妖、神仙皆会感兴趣。
若想要引来神仙,所写诗文也要和他们胃口。
脑中略掉无数诗文,斗转星移间,已至夜辰,薄幕冥冥,白雾弥漫。
李仙缘一夜未睡,面朝东方而坐,直至露出一抹鱼肚白,鸟儿叽喳声林间响起。
李仙缘起身,长衫沾染露水,略有湿潮。李仙缘起身,由车厢取出卷轴,拉开摊在平石,又取出两块镇纸压在两边。
取毛笔,细研磨,毫毛沾浓墨,挽袖抬手。于卷轴上略一停顿,笔落。
呼——
随之笔落,一阵清风陡然飞扬,树海荡起一圈圈涟漪。
只是风而已,不是诗引起的异象。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一气写成两句,李仙缘微微停笔。
一股悲忧之意悄无声息显现,凝结心头。李仙缘眼前倏然浮现李婉儿音容,只觉眼眶微红,竟是不能自主陷入悲伤。
微风吹拂,竟有些秋意离别之感。
压下心底异样,李仙缘继续抬笔而写。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
远在十几里外的文生县。
县中,无论是路边摊贩,过往游民,闲逛居民,亦或是驻守城门士兵,忽不知为何心中酸楚,想起过往。或是相熟之人去世,或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或是亲子远行数十载未归,或是妻子离别。不由热泪泛上眼眶,呜呜痛哭。
满城尽是抽泣声。
文生县县衙,后堂。知县微泣,唤来师爷:“去些折子送新京。就说、就说或有修士做法,或鬼神诗现世。”
那师爷鬓角花白,有些年纪。偏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痛苦道:“呜呜呜鬼神诗怎么呜呜呜会……”
知县还算定力不错,曾去眼角泪花:“如此传便是,是否自有朝廷来判断。”
城中修士更是震惊无比,面面相觑。连他们都不能自己,想到悲伤之事。
……
写完第三句,李仙缘忽然一阵恍然,李婉儿,翘首而盼,端墨台,乖巧站立一旁。
摇了摇头,可这异象无论如何也甩不去。反而愈加清晰。
“醒来!”李仙缘一咬舌尖,几滴血迹落在卷轴下首,好似题字。身边那幻想亦是倏然消散。
他方才险些陷入心障。
侧头吐出腥咸血水,李仙缘抬笔,快速写下最后一句。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黄鹤楼》诗成!
此诗为崔颢所著,此人生于唐朝,生平名声不显。更是与李白、杜甫、孟浩然、汪伦等诗仙同一时期。可他这首诗却能引得自有傲气李白看后,写出:“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这若是算不得鬼神诗,李仙缘当真无法。
笔落,一股庞大浩然之气忽窜入眉心,未有任何痛意,李仙缘只觉神识豁然开朗,眉心滚烫。李仙缘上纯阳派后,隐藏起的墨印重新显现眉间,不再残缺的梅花印竟是徐徐转动,最后竟是融为一体,如蛇般化为一条竖缝从两眉间爬至额头正中,停滞下来,墨痕微曲,好似一只闭眸。墨痕极新,好似伸手便可蹭掉。
还不待他品味这些异象,李仙缘忽抬头,遥望北方。而一眨眼后,一头发花白,一席白袍,仙风道骨老者突兀现于身前,脸上犹带泪痕。一把抄起放在平石上卷轴,倏然消失不见。
李仙缘怔在原地,眨了眨眼。还不待如何,那老者又突兀出现,一把抓住李仙缘手臂。
“遁!”
只听一声轻喝,眼前一花,陷入死寂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