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十.破佛庙
备注:有书友建议我求票,不要装高冷什么都不求,那样早晚要扑街。既然这样……那我就腆着个脸求推荐票。以后大概每十章求一次,都是这个内容。
马车悠悠,不急前行。此地离清长门百余里,无论如何今日是到不了,还不如悠闲赶路。
不时有马车经过,车上人好奇扭头看一眼倚靠车厢少年,惊叹声好出尘的少年。
官道两边景色变化。起初还可见民居农田,行出十几里,便恢复为一片青山绿水密林。
李仙缘倚靠车厢,手中把玩一团浩然之气。可惜没学了唇枪舌剑再走,不然能多出几分自保之力。
天色渐暗,晚霞披挂,天边火烧云连绵,万物镀上一层暗红。想来接下来雨势不小。
此时从武南县方行出五十余里,虽可夜间赶路,但看这火烧云,晚上雨势想来不小。
又前行几里,见一土道由官道延伸分叉,李仙缘一拉缰绳,马车拐向小径。有人走的地方便是路,此土道延伸,想来前方有人居住。
只是李仙缘猜错了大概。沿林中小径向前,越走越荒凉,杂草丛生。
天色虽暗,但还能视物。李仙缘掉头回官道还来得及。只是不知他如何所想,面色古井无波,依旧向前。
残阳消失,晚霞零星挂在天空。周围昏暗时,终于见前方一片连绵白墙。
这是个方圆数亩的大院,蓬篙齐腰深,掩没了路径。
马车放缓来到正门边,两扇大门歪斜倚靠,朱漆尽掉。
透过大门望进去,院中杂草丛生,幽静荒凉。
许是艺高人胆大,李仙缘跳下马车,将马解开,牵着缰绳迈入门槛。
掩没小腿的杂草窸窸窣窣,向两边倾倒。李仙缘驻足正堂前,将马匹拴在院外圆柱上。孤身一人迈入黑洞洞正堂。
嗤——
一点火光亮起,李仙缘举着火折,在堂中走动。
微弱火苗晃动,映得李仙缘侧脸颤动。
此处大抵是一废弃庙宇。有一供桌,没有神像。
地面杂乱脚印,落满一层灰尘。还有一处熄灭的篝火,显然曾有人在此露宿过。
李仙缘复折返回院落,取了些枯枝干草,捧着回堂放在篝火上,将其点燃。
起初一点火苗,渐渐放大,直至熊熊燃烧,火光照亮整间正堂。
李仙缘熄了折子,忽觉一些异样,好似被人盯着,不由转头看去。
这一转头,李仙缘便一颗硕大头颅于黑暗中凝视自己,火光晃动间,丑陋脸庞扭曲。一双眼珠滴溜溜乱转。
李仙缘眉头微蹙,非但不惊,反而从篝火里抽出一支燃枝,拿着走了过去。
隐于黑暗中头颅渐渐显现,这居然是一颗石像脑袋,其脖断裂,倾倒于此。李仙缘不能分辨这神像是谁。但满脑袋疙瘩,想来是佛无疑。
李仙缘转头去看神台,那里空空如也。
佛像只有头颅,身子不见了?
李仙缘目光一扫佛堂,没有遮掩物,一切尽收眼底。出口仅有正门一扇。
转身走回,持着火把出了门,头顶天色如墨,不见月光。这乌云来得倒是快。
天气有几分沉闷,万物寂寥,连动物昆虫声都不复存在,很是压抑。唯有佛堂内篝火噼啪声作响。
马匹不安打着响鼻,李仙缘抬手抚摸鬓毛,让它平静下来。
两条小径由正堂边蔓出,想来佛堂后方还有供僧人吃住的房间。只是天色已黑,李仙缘也没探索**。
一道电光乍亮,照亮整座寺庙。
除了李仙缘所在佛堂透着火光,后方一片幽黑死寂。阴凉气息让人根本无法与宽厚安详的寺庙联系起来。
不多时,闷雷滚滚。反倒是让这里显得热闹了些。李仙缘解开缰绳,让马进佛堂。忽见门两边掉漆朱柱上写有一对楹联。
火把凑上去,就见——
上联:庙小妖风大
下联:池浅王八多
楹联看上去颇新,与周遭格格不入,想来是后来人写上去的。
写这联子的倒是个趣人。只是不知是否隐喻了些什么。
李仙缘阖目,下一息睁眼,一股浩然之气陡然周身爆发,向周围扩散荡漾。眨眼之间便已经蔓延整间佛堂院落,触及白墙后淡化消失。
“没有异样。是自己多想了,还是那些小鬼们还未来……”李仙缘呢喃。他浩然之气总量比秀才还多出几分,方才举动也只是少了十分之二。一晚便可恢复。
天空电光更频繁了,雷蛇蜿蜒,厚厚云层中钻进钻出。闷雷炸雷不时作响。
佛堂,李仙缘坐于篝火边,找了截干净树枝串于干饼上,放火上慢烤。
几分杂粮香气弥漫,一张马脸凑到李仙缘头边,是那马闻了香气,不由自主凑过来。
李仙缘收回树枝,将烤得干巴圆饼掰为两半,另一半喂给了马。
就在这时,李仙缘忽然望向门外。
先前连绵的雷声不见了。一时间,天地只有篝火噼啪声在响,而下一刻——
哗——
大雨倾盆而下,铺天盖地毫无征兆。就连李仙缘都感觉到几滴毫雨被风席卷扑面而来。
同时,一道身影从门外快速跑进院落,冲入佛堂,带一身湿气。
这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湿透长衫,头戴文士巾,身后竹架背篓,比李仙缘更像是书生。
“这位……兄台,在下山村中村民,是个童生。见这有一庙宇就跑进来了。不知能否让我在此避避雨……”少年咬文嚼字,一副酸秀才口气。
李仙缘未答,而是一缕浩然之气探出,围少年环绕数圈,飞回归入眉心。
没有问题。
这道有些新鲜。李仙缘敢来此,一是心性使然,二是自知无患。可这少年普普通通,也敢跑进这荒山野岭破佛庙来。
“浩然之气!”少年惊叫,恰逢外面炸雷,震得门窗闷闷颤动。少年吓得一缩脖子,又道:“小子见过前辈。”
他没见过世面,大抵将李仙缘当作了大儒。
李仙缘见他抱着肩膀,微打冷战,微微颔首:“坐吧。”
“谢前辈。”少年客气,拘谨坐下,背对大门。冷风全被他挡住了。
篝火烘烤,觉得暖和一点了,少年摘下背后竹架,取出一本书来,对李仙缘笑了下,细细翻看,苦读书生模样。
书名西游记。
李仙缘眼眸微眯。
此人……装过了。
章九十一.三鬼临
此人长衫一身补子,比李仙缘高出一头,看上去也不像富家子弟,可偏偏拿出一本定价百文的书来,还是李仙缘所写。
这一百文乃他亲口定价,华书阁是商人,商人逐利,只能卖多不能卖少。这百文可不是一穷苦书生买得起的。即便或许有穷极钱囊,咬牙买下的可能。可……
在武南县时李仙缘特地问询,得知西游记还没传至此处,起码大部分人不知。那么这书生又如何得知且有上一本的。
李仙缘不动声色,从包袱里拿出碗,取了些生姜蔗糖放里,篝火边蒸煮。不多时取出微烫陶碗,轻吹热气细酌一口。
温热入肚,驱散了几分寒意。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他能光着屁股在山里乱跑,现在可不能了。
“要来些吗。”剩了半碗,李仙缘将其递给书生。
“啊?”书生一愣,想要拒绝,大概又想到自己扮演的角色,干笑接过道了声谢。放下书小心翼翼旋转陶碗,避开李仙缘碰过的碗边。
“湿漉漉的不难受么,脱了吧。”李仙缘装作未见,待他喝完后又道。
“不……不用了。”书生神色异样开口,脸上还有若隐若无的红晕。
他如此神态,衣服内定隐藏什么,或者说此人并非男性……武怡!
李仙缘想到一种可能,瞳孔骤缩。却又不急不慢从包袱内取出执笔,在腿上摊开。
“咦?前辈要作诗了吗?”书生好奇望来。
“灵感乍现,可惜没捉住。”李仙缘漠然又将纸笔放回包袱。
书生哦了一声,转回头继续看自己的西游记。
不是武怡。凭她性子,见自己动作早就火急火燎跳起,绝无可能装得如此之像。
李仙缘往火堆丢了把柴火。火光映红他淡漠如尘的脸颊。
莫非是那只曾殷勤护送奏折的幼龙?
信息太少,不足以李仙缘推算出更多。但起码此人暂时无恶意,或许纯粹自己想多了,对方真只是普通书生罢了。
少年盯着书出神,李仙缘不时抓起一把枯枝干草丢入火中。
火光仅能照亮佛堂,门外漆黑如墨,偶尔电光乍亮,瞬间照亮荒凉院落与瓢泼雨点。
破败佛堂,两少年围坐火堆前。头顶木梁黄幔被冷风吹的飘动,角落处佛头遥望这边。
时间流淌,李仙缘伸手抓干草,却抓了个空。侧头看去,已经没了干草。
门外雨声渐弱,漆黑依旧。雷隐于云中,电蛇穿行。
想来时间不早了,李仙缘起身,从篝火中抽出一只火把,牵过角落卧于干草上的马,迈步出门。
“前辈你要去哪。”身后少年站起身,合上书问道。
“后院找一住处。”李仙缘头也不回道。“今夜兴许不平静,趁现在雨停,你回去还来得及。”
少年愣愣站立佛堂。十几息后才恍然大悟,连忙收拾行李背上背篓竹架,追了上去。
院落杂草丛生,蓬篙齐腰,没走出几步布鞋透水,下摆湿个彻底。
雨已经停,天气更闷了,方才仅是前奏而已。
李仙缘沿小径走至后院,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却是那书生赶了上来。
李仙缘视若无睹,来至院中一门前,伸手推开。
吱呀——
牙酸声音在死寂夜中格外响亮。
灰尘落下,几许溅在火把,泛出细小火星。
牵着马迈步入房,客厅空落,一切染上灰尘,地面亦无脚印。或许李仙缘是从寺庙废弃之后,第一个来此的人。
桌上还有烛台,火把凑去点燃烛台,一抹幽光亮起。明明微小,却比火把更令人明亮温馨。
一侧有条楼梯,李仙缘上了楼梯,二层是阁楼卧房,墙上画卷写着大大一个禅字,落了层灰。想来这里是寺庙主持的房间。
将桌上火烛点燃,李仙缘走至窗边推开。
灰尘蓬面,李仙缘后退躲避,待散去才走上前。这扇窗户正对院外,远处一片黑影葱葱,想来是树木。身后还有扇窗户,对着院落。
天色漆黑,也没甚风景可赏。李仙缘反身点燃桌上烛火,下了楼将火把扔出门外。
嗤——
院中蓬篙沾满雨水,一遇火噼啪,将其熄灭。
少年有几分无所适从,愣愣看李仙缘沿木梯上楼,不多时,烛光熄灭。熄灯睡了。独留少年站立正厅,与一马面相觑。
一道电蛇闪过,乍两房间。吓得少年一个激灵,忙转身关上房门。
呼——
起了风,阵阵风吹拂,发出呜呜怪叫。
……
两更将尽时,李仙缘迷迷糊糊转醒,忽听楼下有脚步声。起初不在意,以为少年所为,谁知脚步声愈频繁杂乱,好似有无数人在楼下走动,还有光亮由地板缝隙透上来。。
除非少年有十几双脚,否则绝不能发出如此密集声响。
轰隆——
窗外电光闪过,闷雷轰隆声延绵,借着瞬间乍亮李仙缘瞥眼阁楼,没见到少年身影。
佯装睡着,细细听去。就听一男子声音楼下传来:“楼上有客,该当如何。”
一妇人声音:“是谁啊。”
男子道:“不认识。”
一尖锐老翁声音:“我上去看看。”
顷刻间楼梯传来脚步,在楼梯处望了床榻李仙缘一眼。
“是个小公子,皮白肉嫩的。”老翁说着,复下了楼。
男子声音说:“准备碗汤,给小公子送去。”
妇人应声:“是。”
接着就是一片嘈杂。盏茶功夫后,木梯传来阵阵脚步声。
薄薄眼皮无法遮挡光亮,就听老翁说:“小公子,老身给你送了碗汤,喝了它吧。”
李仙缘装睡不得,睁眼起身,就见这老翁佝偻背,高举灯笼,相貌如梭牙尖嘴利,干瘦矮小。其身后是名铁塔般壮汉和一美艳妇人。这三人怎么看怎么诡异。细想来,竟是这三人皆是面无表情,灯笼映照更是有一丝不协调,好似是妖魔鬼怪披着人皮,装神弄鬼。
再蠢的人也都知道,神经半夜无人破庙,突然出现一家三口有多诡异了。
李仙缘看那碗汤,热腾腾冒着热气,香气扑鼻。是碗肉汤。
章九十二.见故人
换做一般人定疑神疑鬼,更别提喝这碗疑似人肉的肉汤了。李仙缘非但不惧,反而点头道谢。伸手正要接过,斜地里突然伸来一条手臂,抢过肉汤仰头一饮而尽,根本不待他人所反应。
是那避雨少年。只是刚才明明见他没在阁楼,不知躲在了哪里。此时突然出现,横插一杠子。
“多谢款待!”将肉汤递回,少年打着嗝道。
一家三口全然不理少年,三双眼睛直勾勾凝视李仙缘。老翁眼睛发直,皮动肉不动:“我再去为小公子做一碗。”
说罢,三人僵硬转身,一齐走下楼。
光源渐远,屋内重归漆黑。
李仙缘取出火折子点亮烛光,阁楼明亮几分。
“你这蠢蛋,如此来历不明的东西也敢去喝?”少年低喝。
“你是谁?”李仙缘反问。此人语气令他熟悉。
“还能是谁!”少年怒极反笑,一摸脸颊,掀开一张人皮面具,露出精致狐媚脸来,声音亦是变得清脆:“不就是那被你抛弃,丢置于青楼不顾的温如玉吗!”
异乡见故人。
李仙缘怔怔,眸子凝视温如玉。
温如玉本心怀怒意,想你抛下我跑路,如今见到岂不羞愧。谁知李仙缘恍若初见,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着。
起初还好,时间推移,李仙缘仍目不转睛。温如玉不知为何觉得脸颊燥得慌。又转念一想,是你先弃之不顾做负心人的,我为何要退缩。便又一挺胸脯,低头瞪李仙缘。
李仙缘开口:“你一直在跟着我?”
温如玉暗地里长舒口气,哼道:“莫要多想,只是闲来无事,看何事如此吸引你。”
这番顾左右而言他的话李仙缘自然不信。不是偶然相见,而是温如玉一直跟在后面。
李仙缘知温如玉心有不忿。他猜得出温如玉在武侯县所举有意激自己,即便不去她也不会真舍身。故才径直离开。可温如玉不知他心中所想,还以为李仙缘不喜自己方才离开的。心中恼怒一路跟来。
李仙缘转移话题,说道:“你方才不让我喝,岂是知道这肉汤来历?认得那三个鬼怪?”
“亏你还知道那是鬼怪,还敢喝?”
“有何不可?”李仙缘反问。“难不成汤是人肉?”
“这荒山野岭哪来的人肉。你倒是算,但这不好好站在我面前。”温如玉没好气道。
“一群恶妖,不知哪里弄得人皮囊,将此处作为巢穴。你有灵根,又无修为。在这些妖怪眼里简直是大补之物。在外面它们或许还会考虑考虑到处都是的修士,收敛一些。可你羊入虎口入了它们老巢,不找你麻烦找谁。那肉汤来自楼下你的马。汤中下了噩咒。喝下后一炷香内你全身骨肉尽化,皮囊却完好,如水囊一般。吃你时从头顶戳破了,吸干脓水,到最后只剩下一副皮囊。”
李仙缘若有所思:“如此说来,这三妖不是蜘蛛精便是蚊子精了?”
“……”温如玉无言,自觉跟不上李仙缘思维。
正想至此处,李仙缘突如遭雷击:“你喝了那汤,岂不……”
温如玉先是一怔,随即计上心头眼珠一转,轻吟一声瘫****仙缘怀中,纤手捂着额头,故作痛呼:“这有甚办法,谁叫奴家喜欢你。可怜你还抛弃……”
话刚说一半,李仙缘把她扶至床榻,面寒如冰,周身酝酿浩然之气,快步走向楼梯。
一阵香风残影,温如玉倩影挡在身前。
“你要去哪?”
“讨要解药。”
温如玉感到几分好笑:“你这呆子,怎地这时没了头脑。我若有碍岂会与你相谈甚欢。那汤只对人有效,我不是人,自然无碍。”
她不知李仙缘根底实力,以为李仙缘是不要命般前去。
“……当真。”沉吟数息,李仙缘问道。
“我自己的命,骗你作甚。”
李仙缘这才作罢,稍感心安。
李仙缘所表露态度令温如玉满心不解。若说李仙缘在意自己,便不会丢在青楼置之不顾。可若不在意,岂会连命都不顾要跑下去拼命。
回想李仙缘先前表现,温如玉心中窃笑。倒是有几分气概,不像个酸腐书生。
烛光忽闪,几许冷风从楼梯处灌进。李仙缘体弱,不由打了个冷颤,温如玉不解目光下下了楼梯。
楼下漆黑,房门大开,彻骨寒风雨点钻入,烛台早早便被吹灭了。李仙缘走至门前,将两扇门关上才折返回楼上。
他一举一动处之泰然,更像是住在热闹客栈。前来探望的友人离去后没关门,他而又过去关门一般。
温如玉也算了解些李仙缘这淡漠性子,无视掉说道:“我们快些离开,莫要惊动了……”
话音未落,楼下忽传来叩门之声。
阴恻恻尖锐声音随之响起:“小公子,汤送来了。”
“你还怕它们?”李仙缘不解看向温如玉,无一点慌乱。
“怎么不怕。”温如玉比出噤声手势,低声道:“三只妖怪都是筑基前期,和我修为一样,怎么打。”
“怎地不开门?”声音提升几分。
李仙缘问:“它们可惧浩然之气?”
“凡是身染业力,犯过杀戒的都怕……你不会是想要硬拼吧?”
李仙缘点头,尚未开口,敲门声再临。
叩叩叩——
敲门声变得急切。
“小公子为何不开门!”破锣嗓子大嚷,听得人心烦。
温如玉神色一变,不由分说拉起李仙缘,抬脚踹开窗户,冰凉风雨灌进来,引得李仙缘为止一窒。
噗——
桌上火苗毫无征兆扑灭。
“抱紧我。”温如玉轻喝,脚踏窗台身形飞跃而出。
大雨如瓢泼,激得李仙缘近乎透不过气,当下只得紧紧揽住温如玉柳腰。
在他看来,这倾盆大雨远比破庙内那三只妖怪更有威胁。
温如玉以为李仙缘有意占便宜。心中嗔怒,又不舍将他丢下。轻咬薄唇,携带李仙缘径直越过院墙,在树尖一点悠悠飘起,眨眼间消失夜色中。
身后,豆大雨滴遮掩了声如洪钟的不甘怒吼。
章九十三.欲返庙
李仙缘自从得知寿元不足一年,不知心理作用还是的确变得体虚,身体直转而下。瓢泼大雨倾盆,如剔骨刀刮得肌肤生疼。坚持不足一刻,李仙缘便昏了过去,挂在温如玉身上昏迷不醒。
温如玉还不知,运用灵力脚尖在树丛轻点飞出,尽可能远离破庙。
……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李仙缘感到自己浑身衣物被褪去,不多时一阵炽热烘来,散着暖意好似在篝火边。
一处山洞内,温如玉坐于篝火前,湿发搭额前手托香腮,怔怔看向躺在篝火边,唇色苍白的李仙缘。
火光映红她的脸颊,她亦是盯得出神。
……
意识昏沉间,李仙缘听到鸟儿叽喳,似是到了早晨,天色已晴。
薄薄眼皮遮不住光亮。当他再睁眼时,头顶晴天万里,昨夜暴雨,天已经晴了。
身上裹了一层毛毯,身下颠簸,躺在一匹马背上。
李仙缘坐起,毛毯滑落露出已经干燥的长衫。想来是昨夜温如玉烘烤干了。一席书生打扮,扎着文士巾的温如玉牵马走在前面,对李仙缘醒来还不知。
“温如玉……”李仙缘开口,声音晦涩沙哑。
淋了一夜雨,除了精神有几分萎靡,没有其他不适。没感了风寒实属万幸。
前方温如玉转头,却与记忆中那张狐媚脸不太相同。没了浓妆艳抹,温如玉看去竟有几分清新脱俗,曼妙身姿被一席书生装与文士巾遮盖,颇有些书香气。只是——
那张淡粉樱唇却是暗肿如肠,如两条腊肠挂在嘴上。
“你总算醒了?”温如玉如含着什么东西,吐字不清。
“嗯。”李仙缘点头,声音圆润了些。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她。
“怎么了?”温如玉满脸不解。
“我只是想说……”李仙缘侧过头去,有几分不忍直视:“你嘴上挂着两块腊肠。”
温如玉面色瞬间涨得通红,羞恼道:“你还好意思说!喝过那碗肉汤就变成这样了!”
“不要紧么。”
温如玉轻哼一声:“我探查过了,只余一点副作用,不消一时三刻便会化去。”
李仙缘点头:“实在不行,带上那人皮面具吧。”
他本是提醒,温如玉听在耳中却如嘲讽。
“你以为我不想?”温如玉挖了李仙缘一眼,颇有几分风情。若不去看那两片嘴唇的话。
“昨日跑得匆忙,哪来得及带面具走。”
李仙缘闻言一怔,想到什么伸手去摸身后……摸了个空。
行李落在了破寺庙,不仅如此。那李婉儿的画卷也放在阁楼床榻,未带出来!
“前面有一茶肆,在那里落落脚。”温如玉一指前方路边搭的摊子。
李仙缘未言语什么,只是默默点头。
温如玉不觉有他。毕竟李仙缘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淡漠神色。
牵马来至摊边,温如玉想抱他下来,孰料李仙缘自己翻身笨拙下马,虽说脚下一滑险些没站稳。
小儿这时迎上来:“两位客官要什么。”
将马拴在一边,李仙缘与温如玉坐在靠路边一张桌前。温如玉随口道:“两碗热粥,两根腊肠。”
她粗着嗓音,有意伪装。
小二愕然指着温如玉嘴巴:“客官你不是已经在吃了?”
“打包带走不行啊?”温如玉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好好……”小二忙做声点头哈腰,反身走开,又一步三回头望来。
茶肆只有零星几人,因此无人注意这边。
“你不必如此,只是偶然一次交集,此生都没再见机会。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就会忘记你。”李仙缘对有意表现大咧咧,伪装自己的温如玉道。
“叫你戴上面具光屁股满处跑你会做吗。”温如玉轻嘲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的李仙缘,转念一想李仙缘真敢如此,果断住口。
她狐媚眸子忽然一转,手托香腮,探过身子,近距离深情凝视李仙缘,吐气如兰。两瓣大嘴唇子开合。
“我……美吗。”
淡漠黑眸与水灵狐眸对视,李仙缘点头。
“无趣。”李仙缘回答令她有几分心喜,但嘴上故作冷清坐回座位。
“如玉姑娘。”李仙缘忽然改变了称呼:“你从管道沿路返回,快马加鞭不消两个时辰便到武南县了。”
温如玉微怔,心底那丝窃喜散去,神色冰冷:“你这是何意。”
随即她又倏时捂嘴娇笑:“你这冤家还是欲像之前那样,撇下奴家离开呢。”
声音表面娇柔似打情骂俏,暗藏寒意。
温如玉是魔教之女,性情多变。时而热情如火妩媚如水,时而豪气万丈,又冰冷如月。连李仙缘都无法分辨哪一个是真实的她。甚至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仔细一想,温如玉同武怡都是赵教之人。而昨日还在武南县惊遇武怡,作诗吓退她。当晚温如玉就现身,不可谓不巧。
温如玉不会伤害自己这点可以肯定,但她若是被派来的眼线呢。虽然可能这点连她都不知,被蒙在鼓里……
但愿自己想多了。
想至此处,李仙缘如实道:“我行李落在寺庙,要回去取。”
温如玉嗤笑:“你当我会信?你连修士都不是,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我自有办法。”
随着话落,茶桌陷入安静。二人一言不发。
“我随你去。”好似下定决心,温如玉忽抬头道。
“你不必如此。”李仙缘忽然轻叹一声。
温如玉脸颊露出几许苦涩,凄笑道:“你若说得是假的,我也好死了这心。”
温如玉没来由想起她娘。一只妖狐,明明族中优秀族人无数,外有无数英俊修士追求。却反而选择了刚考上童生的凡人父亲。
她起初不解,但现在有几分明白了。
都道狐精多情,果然不假。明明与李仙缘接触时间不过耳耳,却又忧心挂念。
温如玉自知,若自己当初不跟来,过些时日或许会忘了李仙缘。可她偏好奇李仙缘意欲何为,从武侯县一直暗中跟来。剪不断理还乱。
“那便跟来吧。”李仙缘凝视温如玉半晌,点了点头。
章九十四.设埋伏
说做便做。二人也不等粥还未上来,温如玉丢出几枚铜板在桌上,走到牵马的李仙缘身边。
随后她便看到李仙缘在费劲蹬马鞍,却跨不上去。
李仙缘喘了几口气,额前浮出一层细小汗珠,转头看温如玉:“帮我。”
“噗哧……”温如玉忍不住笑出声,这幅模样的李仙缘还真是难见。
“你不会骑马?”笑过后,温如玉强忍笑意问。
李仙缘点头。
温如玉憋笑来至身边,轻松将李仙缘抱到马上。想了一想,忽然面色升起红晕灵活翻身上马,坐在李仙缘身后。手臂从李仙缘腋下穿过,抓住缰绳。
“别乱动。”
娇羞声音凑身后传来。
李仙缘不解问道:“当日在赏芳院,你不是比这做的还过?”
“一码归一码。”温如玉声音从脑后传来,带着几许羞恼:“当日我是鸨子身份,让你占些便宜也就罢了。今时不同往日,你若敢动手动脚……”
她再找说辞,李仙缘答道:“放心,不会的。”
“就你老实。”温如玉嗔了一口,一拉缰绳,身下骏马撒开马蹄,直奔官道原路返回。
李仙缘不过十三岁,坐温如玉怀中相差一头,如姐弟般。虽然马上二人皆不这么认为。
两具身体紧隔两片薄布,随马匹颠簸不断摩擦。李仙缘只觉两团柔软抵在后背,身后娇躯愈来愈热,不由仰头看了一眼。
温如玉嘴唇散去浮肿,还有些微紫。狐媚脸颊满是红晕。
“看什么!”温如玉故作恶狠低头瞪了他一眼。
“……”李仙缘默默看了她数息,收回目光。想要往前一些,离开肌肤相触,却是扭来扭去,背后凸点愈发明显,有故意占便宜嫌疑。
温如玉脸颊红的几欲滴血,牙缝中挤出声音,被风吹在脑后。
“占够便宜了吧。”
“……”李仙缘闻言默然,不再乱动。
足足一个时辰,李仙缘二人终于赶到那条岔路。径路还可见两道浅浅车辙印。
李仙缘跳下马,踉跄步行。马背上颠簸久了下体一阵发麻,好似没了知觉。走出百步方才好些。
温如玉牵马,远远跟在后面。
鸟叫叽喳与拨开杂草稀疏声混在一起,杂草渐高,行至可见寺庙白墙处时已经直达腰深,露珠打湿了下摆。
李仙缘看到了停在白墙边的那架车厢,走上前掀开帘子,车内还有些昨晚没带下来的杂物。
落下帘子,李仙缘埋过门槛进入院落,他脚步加快许多,归心似箭。
温如玉不想被露水打湿,骑在马背上跟在后面,来至佛堂前微微停留,挑目看向佛堂内黑团团熄灭篝火,好似回想起昨夜与李仙缘围篝火而坐。
她回过神,见李仙缘拨开草丛走向后院,忙跟了上去。
吱呀——
与身后警惕温如玉比,李仙缘神情自若,未有一丝防备将门推开。扫了房中一眼,迈步上了阁楼。
“看来它们白天不在。”温如玉跟上来,见没三妖踪影,说道:“找到了吗。”
李仙缘摇头:“不见了。”
房中空空如也,一切恢复如常,门窗关闭。想来那三妖还把房间恢复成原状。唯独地上布满杂乱脚印。李仙缘扫了一眼,发现有三双脚印异于常人,且只有前脚鞋印,无脚后跟。
脑中不由浮现出三妖钻进人皮内,强撑着皮囊踮脚而行。
温如玉原地转了一圈,嫌空气发闷,来至窗前推开。林中清新空气扑面而来。
墙外树林延绵,葱葱绿色一望无际。
“想不到这些秃驴还挺会享受的嘛。”温如玉转身,忽然发现没了李仙缘身影,正要寻找就听到楼下院落发出声响,忙走下楼出门。
就见杂草丛生的荒凉院落,李仙缘不断进出各僧房,好似在找寻什么。
丢的那物定对他极为重要。
心念至此,温如玉也跟随寻找起来。
嘭——
推开一扇门,灰尘扑面,温如玉蹙眉挥手,待灰尘散去,正要迈步进去,就听李仙缘不解声音回荡院落。
“你在做什么。”
“帮你找行李。”温如玉回头道。
李仙缘面色平淡:“不必找了,那三妖定是将东西放了起来,没那么容易找到。”
“那怎么办。”温如玉走回李仙缘身边问道。随即就看到李仙缘手持两根落灰脏笔,不知在哪翻找到的。
李仙缘抬头看了眼天空。
日上三更,已是正午。
收回目光,李仙缘边擦拭毛笔,边淡漠出声。
“守株待兔。”
……
正午阳光倾洒院落每一角落。蓬篙杂草上露珠反射晶莹光斑。随时间推移,房檐化为阴影,遮挡院落。
三个时辰后,晚霞显现,万物镀上一层金黄。
“喂,它们快来了吧。”躺在房瓦上的温如玉探过头,喊向坐屋檐下品茶的李仙缘。
李仙缘找了副茶具,又摘了些山茶,从井水打捞些水煮沸沏茶。坐屋檐下品茶悠然自得。
“我以为你会拦我。”李仙缘起身,抬头看伸出房檐,不断晃动的两截白若凝脂修长大腿。
温如玉嫌裤腿被露水打湿,径直脱了去。反正还有长袍在身。
一道身影跳落身前,刹那雪白。温如玉轻笑道:“拦你?你那倔驴性子,岂是我一弱女子拦得住的。”
“这便是你的本性了吧?”李仙缘没来由说道。
这副直率,有几分女中豪杰的个性看起来最为自然,贴近温如玉本性。
温如玉一怔,忽然娇笑贴来:“小公子猜错了,这才是奴家的本性呢。”
李仙缘侧身躲过,正色道:“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三妖出现时就晚了。”
温如玉站直,笑道:“想好你自己吧,三只蠢妖我敌不过,想来跑还是不成问题的。”
她心中没表面那般轻松。嘴上说大难临头各自飞,让她撇下李仙缘独自逃是万般不可能的。
“这样么……”李仙缘沉吟。如此甚好,便不必顾及温如玉而畏首畏脚了。
瞧了眼天色,李仙缘从袖中取出笔,也不见他蘸墨,便见李仙缘走至角落隔扇门前,挽袖提笔,酝浩然之气于笔尖,在隔扇门框上书写。
天地——
章九十五.斩三妖
李仙缘停笔,内视名堂。虽不知具体,但浩然之气消耗不多。
有——
再次落笔,方写下一字,明堂浩然之气直转而下。
正——
灵堂隐隐泛出如潮汐般声响,浩然之气一泄千里。勾完最后一横,浩然之气散去尽二成。
李仙缘吐出一口浊气,停笔落袖。
写到此处足够了。再写下去,令明堂再多条裂痕便不值了。
凝神看去,窗框上浩然之气聚而不散,形成“天地有正”四字,散发光辉。
“这是……”温如玉不解,就见李仙缘依葫芦画瓢,将其余隔扇门尽数写上,又唤温如玉进来,将门关闭,在两门之间门框同样写上这四字,随即丢掉笔,将门打开。
“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免得跑掉。”李仙缘解释一句。
温如玉怀疑是否自己听错。一名凡人竟言欲瓮中捉鳖三只筑基期妖怪?
可偏偏李仙缘满脸认真。
“靠这天地有正四字?”
李仙缘点头:“道士做法一般这样。我依葫芦画瓢做的。不会画符,便拿字来替代。字由浩然之气凝聚,想来能持续几个时辰。它们若逃也能阻拦一二。”
“……”温如玉不再言语。实在不行,裹挟李仙缘逃走便是。
夕阳隐于林下,光芒尽散。李仙缘点了烛光,敞门坐厅中,正对正门。温如玉坐于身旁。
桌上镇着一张宣纸,一旁笔墨砚一应俱全。
院外一点点变暗,直至月亮升起,银辉倾洒院落。
“它们若来,你能否感觉到。”李仙缘忽然出声。
一旁翘脚,慵懒缩进椅中的温如玉随口道:“三只没甚灵气的蠢妖,连妖气都不懂的收敛,自然能感觉到。”
“它们若来,你就躲在门后,听我吩咐。”
明月越升越高,寂静之中静待。数个时辰后,温如玉激灵站起。
“它们来了!”
正是三更时。
“按计划。”李仙缘酌了口茶,平静说道。
温如玉心中直跳,见李仙缘淡然不由白了他一眼,随即狭长眸子复杂凝视李仙缘,半晌出口:“小心行事。”
李仙缘点头。
一切按计划,温如玉躲于门后,隐藏气息。
不多时,李仙缘听到院落外传来,几道脚步与拨开杂草之声。
三道异于常人黑影身披月光,出现门外。
一道壮入铁塔,一道腰肢妖娆,一道佝偻如鼠。三人迈步,出现火光下,显露了面容——一壮汉一美妇一老翁。
李仙缘稳坐钓鱼台,目睹三人从门外显现在烛光下。装无意轻瞥一眼三人脚底,皆是脚跟不着地。
厅中安静,气氛诡异。
李仙缘起身拱手:“昨夜有事走得匆忙,今日再次不请自来。”
“小公子,客气。”那壮汉眼神木然,盯着李仙缘道:“去准备,肉汤。”
这三人周身显露不协调感更甚于昨夜。尤其是老翁,皮肤松垮满是褶皱,好似老皮要随时掉下来,脸上几点昨日并没瞅见的死人斑。
老翁缓慢转身,李仙缘又道:“还有一事。我昨日将行李落在此处,不知三位可曾看到,又能否帮在下拿来?”
“好说。”老翁尖细声音入耳,辨别不出男女。
不多时,一阵肉香味飘进来。
李仙缘肚子咕噜,才想起一天还未吃饭。
十几息后,老翁一手捧碗,一手拿行李出现门外。
竹筒就在其手中,
老翁如枯枝干手紧抓着行李,指甲上翻起,露出泛灰血肉,与指甲有几许粘丝相连。
壮汉从老翁手中拿过肉汤行李,李仙缘又上前从壮汉手里取过包袱竹筒,放至桌上。猜反身欲接过肉汤。
扑通——
一物掉落肉汤中,汤水四溅。
“阁下的眼睛掉了。”
李仙缘轻扫一眼肉汤,面色淡然道。
壮汉低头看了碗肉汤,伸出蒲扇般大手伸碗中捞出,不顾还沾满肉汤,塞入眼眶。
眼珠转动几下,汤水流淌脸颊,斜看着左上角。另一只好眼盯向李仙缘。
这一幕说不出诡异,偏李仙缘面色如常。
壮汉含糊开口,吐字不清:“小,公子,请。”
李仙缘接过肉汤,三道直勾勾目光下方端至唇边,又落下说道:“喝汤之前,在下有柄家传宝剑欲献给三位,不知三位想不想看。”
“小公子,不妨,拿来。”壮汉开口。李仙缘将碗拿得稍远一些,免得壮汉牙掉出来。他虽然不会喝,但这样着实恶心。
这三只妖怪不紧不慢。一想它们极可能是蜘蛛精,能按耐性子苦等十几天猎物上门的性子,也就释然了。
“如玉,关门。”
李仙缘突然开口。
嘭——
两扇门突兀闭合,一道倩影出现门后。一双狭长眸子幽冷如月,死死凝视那三妖。
美妇说:“还有一人。”
壮汉接话:“需再去做碗肉汤。”
老翁转身欲走。
李仙缘开口:“莫急,此是我内人,伴我前来。肉汤便不必再准备了,我与她共饮一碗。三位还是看我取出宝剑吧。”
说罢他看向温如玉:“如玉过来。这三位乃是好人,不必害怕。”
温如玉满头雾水,但还是从三妖身旁擦肩而过,站至李仙缘身旁。
“你要搞什么鬼,还有我怎么就成了你的内人了。”她咬牙低声道。
“别紧张,内人这事你知我知,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李仙缘说了一声,对身前三妖拱手:“我这剑奇特,只能用笔唤出。请三位静候一二。”
李仙缘持笔挽袖,在墨上轻沾。
毫尖染墨,在泛黄宣纸书写,边朗声吟出,余音绕梁。
“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
“有客借一观,爱之不敢求。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
随之书写,一玉匣虚影倏然浮现案上,长约三丈,透彻碧玉隐现匣中长剑,袅袅清气上升。
“至宝有本性,精刚无与俦。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
玉匣内长剑不断颤动,发出阵阵剑吟。
三妖五目直勾勾盯着剑匣,不知即将所发生什么。
“愿快直士心,将断佞臣头。不愿报小怨,夜半刺私仇。”
随李仙缘冷喝,玉匣盖大开,早已按耐不住宝剑冲天而起,伴随紫霞于梁上盘旋。
“劝君慎所用,无作神兵羞。”
诗成!
章九十六.诗齐出
三妖方醒悟,却是晚了。
长剑悬于头顶,滴溜溜转动。
“出!”李仙缘一喝,丢笔掌拍桌案。
嗡——
盘旋长剑一凝,如有灵性,瞬间化为残影,轻易洞穿三妖身躯,划过弧度盘旋李仙缘头顶,每旋转一次颜色都会变淡几分。
再看三妖,相互对视一眼,皮囊突然如泄气皮球,软塌塌干瘪下去。三道黑影钻出,凄厉惨叫直冲像屋外,方一触及房门,门上四字光芒大盛,相触肌肤发出哧哧声响,冒出恶臭黑烟,惨叫着退回。
三妖真面目也彻底显露。一大两小,皆是蜘蛛精,四双复眼晶莹,身躯臃肿丑陋不堪,难怪钻入人皮囊后行为怪异。剑伤洞穿伤口外冒墨绿粘液。
“再出!”李仙缘再喝。
头顶盘旋飞剑化为残影再次袭去,摧枯拉朽穿透三妖,滴血不沾回至头顶。
温如玉看得呆了。她又哪知李仙缘竟能随手写下气象诗,借诗杀妖!
面对气象诗,三只筑基期妖物毫无还手之力。
“三出!”李仙缘三喝,不顾耳边凄厉嘶吼。
嗡——
已近乎透明的飞剑再次窜出,虽没了最初之势,其威仍不是三妖所能抵挡,径直透体而过,终于散去。
三只妖物满地翻滚,凄厉惨叫,墨绿汁液倾洒一地。
李仙缘眉头微蹙。飞剑在这三妖身上开了六个洞,可它们依旧未死。
妖物命硬,难以杀死。可惜无法入微操控飞剑,否则便照着脑袋去了。
该我了吗。温如玉心道,敛去愕然便要上前收拾残局,却见李仙缘抓起桌边毛笔,又在宣纸空白处书写。
还有!?
温如玉狭长眸子睁大。
“晨鸡两遍报更阑,刁斗无声晓漏干。”
一句成,一声鸡啼突兀回荡厅。
一句便是异象!又是首气象诗!?
李仙缘恍若未闻鸡啼,凝神写去,边吟出声。
“暖日映山调正气,东风入树舞残寒。”
体形最大那只蜘蛛精挥舞利肢,窜向李仙缘。。
李仙缘面容不变,甚至未停笔。浩然之气由眉心透出,挡在身前化为小盾,周身流转乳白,四处游走,偶然间形成繁琐纹路。
蛛肢方一触碰浩然之气所凝结的小盾,明明并无实体,可径直穿透。蜘蛛精却发出一声惨厉,其余肢足疯狂摆动后缩。
若是平时它自然不惧,可如今重伤,精血尽失。一丁点浩然之气都会令它痛不欲生。
“轩车欲识人间感,献岁须来帝里看。”
“才酌屠苏定年齿,坐中惟笑鬓毛斑。”
诗成停笔,鸡啼适时响起。窗外下一刻,晨光撕开黑夜,洒遍人间。
鸡鸣破晓。
“日出了?”温如玉惊道,随即发现不是。外界依旧黑夜,这晨光竟是诗所引出的异象。
两只稍小蜘蛛精奄奄一息,唯一稍大蜘蛛精还有活力,复眼怨愤凝视李仙缘一眼,八肢挡在臃肿身躯前,撞破房门便要冲出。
木屑四溅,两扇破败房门打转飞出。然而下一秒,铺天盖地光芒。
灼目金光下,惨嚎如厉鬼勾魂,听的人头皮发麻。三只蜘蛛精地面挣扎翻滚,声势浩大。臃肿身躯如冰雪如阳融化,化为灰烬。
李仙缘提前有准备,阖眸,神识现于明堂。
两颗体形相近星辰出现夜空,共八点星光高挂虚空,交相呼应。不过除了新生两颗,其余星辰暗淡无光,乃是浩然之气用尽所致。
白居易那首《李都尉古剑》当之无愧为气象诗。随后所写的《元日·晨鸡两遍报》,前世唐代诗人方干所著。因与此间浩然之气契合,被加持为半步气象诗。
神像未有变化,案上无香香炉袅袅生烟。
后面深深沟壑如初,若非从黑白无常那里得知,碎灵根为天生自带,他当真会认为这才是罪魁祸首。
十几息后,李仙缘睁眼,房中恢复如初,破开的门外是夜色下院落。案前地面与门外落了数堆灰烬。三妖化为了灰烬。
听惯了三妖嘶吼惨叫,骤一安静下来反而有些不适,脑中嗡嗡声,半晌方才减退。
赔了。
李仙缘眉头微蹙。虽前世诗文千万,但他能记住的也只有一部分耳。用一首少一首。对付三头妖怪都耗去两首,其中一首还是白居易的诗,着实不值。而且他在此耽误了两天时间。若是小说,也有五六章篇幅,读者免不了要说水了。
温如玉满含惊诧的声音响起:“你居然真杀死了三头筑基妖怪……”
李仙缘点头。诗由心生。李仙缘对温如玉无恶意,故她自然不会受伤。
似乎不可思议,超乎自己想象,温如玉又重复一句:“你居然真杀死了三头筑基妖怪……”
李仙缘没理她,扫了眼案上写了两首诗的宣纸,两指夹起,放于烛火上。一息后,宣纸燃起火苗旺盛。李仙缘松手。宣纸燃烧着悠悠飘飞,化为一团灰烬。
温如玉走上来,纤手微扬,忽然捏住李仙缘脸颊用力拉扯。边捏边道:“我怎么觉得越来越看不透你,快说你是谁,为何要冒充李仙缘。”
“看狐透很正常。”李仙缘面无表情道,因为一侧脸颊被拉扯,声音含糊。
大概觉得捏着好玩,温如玉得寸进尺,另一只手也抓上李仙缘脸颊,不断拉扯揉捏。
李仙缘亦不反抗。倏然间,李仙缘眸子缩成针状,死死盯向温如玉身后。
“小心!”
温如玉不疑有他。方要躲开。却想起李仙缘还在,若自己躲开凭李仙缘定无还手之力。倏然转身,狭长眸子化为锐利,竖瞳狐眸。
可前方空空如也,哪有敌人。
“在哪。”温如玉锐利眸子微微缓和,冷声问道。
没得到回应,她不由侧头看去,便见李仙缘他——
面色平静走到桌边将竹筒背负身后,又拿起包袱,脸颊还带有捏出酡红:“我们可以走了。”
“敌人呢?你刚刚看到了什么?”温如玉一怔,复而又环视一圈正厅,眸中竖瞳散去。
“什么也没有。”李仙缘面无表情:“我骗你的。”
章九十七.心弦动
武太县
五更天,正是人疲马倦时。
南城门紧闭,城墙上士兵依靠围墙,怀抱长枪或在打盹,或相互聊天缓解困意。
一阵马蹄飞奔由远处传来,转眼间到了城门前,勒马停步。
“城门下何人。”一名身披盔甲的百长探出身子,对马背上两道身影喊道。
未得回应,唯有一物激射而来。百长下意识抓住。而其余士兵也一个激灵,顿时警惕,还以为是什么暗器。
那百长扫了眼手中之物,是个玉牌。心中一凛,高喊道:“是关内侯大人,城下士兵将城门打开!”
轰隆——
话落片刻,沉重城门发出轰隆声向,缓缓拉开一条缝隙。
众目望着,温如玉没李仙缘那般厚的脸皮,从马上跳下,牵马入城门。
两边笔直站立几名持火把士兵,火光照亮周遭。百长沿城墙石阶跑下,来至马前单膝下跪恭敬呈上玉牌。
牵马温如玉**从书生袍下摆伸出,火光下动人光泽。
李仙缘伸手接过,未语一言。温如玉适时牵马,漫步走上空旷无人街道。
“好年轻。”百长起身,望着两人背影惊道。方才一瞥,马背上那身影仅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待李仙缘二人走远,百长回身大喝:“关城门!”
……
找了间客栈,要了两间上房暂且安顿下来。
上房是温如玉要求的。偏偏她又没钱,房钱是李仙缘所付。
两间上房相邻,李仙缘本以为温如玉会回到她自己房中,没想到方一回房,温如玉如一只老鼠般钻了进来。
“你这身份倒是好用。”温如玉若闲庭信步,信手拈来桌上盘中一块糕点,樱唇微张,咬了小块,随即俏脸皱起吐回盘中。
“难吃。”
“折腾一天,还不去歇息吗?”李仙缘问道,言下之意便是送客。
温如玉似是听不出,悠然转身,下摆转动露出大截细腻肌肤。走到李仙缘身边,低头为他整理领口,声音轻柔媚眼如丝,吐气如兰。
“**一夜……公子就不想做些什么吗。”
李仙缘面色平静:“我还是个孩子。”
“其他人像你这般大,早已妻妾成群了呢。”昏暗烛火下,温如玉轻抚李仙缘胸膛。
李仙缘请叹口气,手勾为爪形,探手直奔温如玉胸口。
温如玉后退一步,吃笑着躲开:“公子真是心急。”
她就是如此。她可以随意调戏李仙缘,而当李仙缘一有动作,便笑着躲开。
温如玉猜出李仙缘心中所想,轻笑道:“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货色,奴家若是从了公子。公子早晚有玩腻的一天,弃之如敝履。还不如让公子可望不可即,心中干着急。”
温如玉久混青楼,知全男女之事,自然不会像懵懂闺中小姐那般什么都不知。
李仙缘点头,他本意就是让温如玉收敛几分。不然不出手她会一直调戏下去。
见温如玉还不想离开,李仙缘顺便问出昨夜的疑问:“那晚喝了肉汤,如玉姑娘说自己不是人,那是什么?”
温如玉神情一愣,眼波流转笑道:“那汤只对凡人有效,我是修真者,肯定不同了。
“是么……”李仙缘不置可否,亦没追问。
气氛微僵,温如玉呆了不多时便回自己房中。
李仙缘拴上门闩,取竹筒放床榻最里面。褪去衣物,剩一身白净里衣,取出包袱内干净衣衫穿上。
吹熄火烛,翻身上床。李仙缘吐出口浊气。一天劳累,嘴上不说,身体精神早已到了极限。
月光披洒入房,偶尔传来几声咳嗽。
……
“起床了!”
娇声入耳,李仙缘从梦中醒来,见温如玉坐窗边,一身淡绿花纹长裙,巧笑嫣然。令人很难与赏芳院脸上抹两斤面粉的鸨子联系起来。
她看上去心情颇为不错,笑颜看李仙缘:“我还以为你会偷爬起来,撇下我再次离开。”
李仙缘默声。他的确这么想的,只是身心疲惫不小心睡过。
“看你行程是一路往北,是要去新京吗?”
李仙缘点头,又摇头:“方向没错,不过不是去新京。而再找一门派拜师。”
没隐瞒必要,李仙缘告诉她实情。
“拜师?”温如玉轻笑:“难道是为与我双宿双飞,结成道侣么。”
“另有原因。”李仙缘摇头:“你是赵教中人,若登门拜师定会被当作魔教之人抓起。所以你我在此分别吧。”
李仙缘说的突然,温如玉怔住,复而娇笑:“李仙缘,你知我是曌教魔女,心狠毒辣不择手段,便不怕我掳走你,隐居山林做一对露水夫妻?”
“你若想看我死,便这么做罢。”李仙缘眸子直视温如玉道。
温如玉不知隐情,当李仙缘是在以死相逼,笑意渐消。声音转冷。
“那更好,此生你便只于我一人。大不了杀了你,我在自杀。”
这妮子性情说变就变,方才还笑颜如花,转眼间便冷血无情。
想到温如玉真有可能这么做,李仙缘摇头,方要出声,面色倏便惨白,一口鲜血喷出。
床铺鲜血绽放,李仙缘伸袖抹去嘴角血迹,看向呆愣温如玉,惨笑道:“看到了么,这便是我求仙理由。”
李仙缘将实情全盘托出。
“……”沉寂半晌,温如玉忽然起身轻笑,面带嘲意:“你既然没几年寿元,我又何必与你这肺痨鬼浪费时间。”
说罢竟丝毫无留意,转身摔门离去。
温如玉一走,房中恢复死寂。
李仙缘依靠床边,出神盯着白色被褥那抹扎眼无比的血迹。
他默然起身离床,一切如平时那般。背上竹筒,拿起包袱,李仙缘走至门前。背影透着一股萧瑟孤单。
伸手推开房门。
门外站立一青衣小厮,高出李仙缘一头,相貌清秀俊美好似女子,尤其一双狭长如狐媚眸子,下有一点黑痣,更增魅惑。
“温如玉?”李仙缘第一次流露愕然之色。淡漠黑眸多出一分神采。
“李公子,你唤小人可有事宜?”温如玉躬身施礼,抬起头来,看着李仙缘。
灵动眸子眨了眨。
章九十八.测灵根
清长门在武太县百里外深山中,赶过去要三四个时辰,现在出发,到起码是下午了。
仗着六品关内侯身份,李仙缘从县衙那要来一辆马车,和温如玉共同踏上旅途。
温如玉嘴上不说,心细如针。自从知了李仙缘体虚,一举一动都有意照顾李仙缘。她揽下驾马车的活,让李仙缘安心呆在厢中。
看向前面一系青衣小厮装扮,透露曼妙身姿的倩影,李仙缘叹道:“你不必如此。”
昨日李仙缘说了一次,今日又说了一遍。
温如玉头也不回哼道:“城里人多眼杂,那么多人看到我与你厮混,你出了什么事我脱不了干系。把你带到荒郊野外,死了也没人知道,就和我没关系了。”
温如玉嘴硬心软。李仙缘微微摇头,嗓子一阵奇痒,不住发出咳嗽。
“咳咳咳咳……”
强忍痒意止住咳嗽,李仙缘眼眶微红抬袖欲擦,一条散着香气手帕伸到面前。
李仙缘苦中作乐,沙哑着声音道:“如玉姑娘也是个好人,把我弃尸荒野前还心疼我受苦。”
伸手接过手帕,想了想收入怀中,没有使用。
温如玉尚且不知,轻哼:“平时见你不苟言笑,自知将死话多起来了?却是晚了。”
温如玉想起半个时辰前,李仙缘脸颊毫无血色,如将死之人说得那番话,眼中隐隐泛出泪珠:“你这坏人,不早些告诉我,也好让我死了这条心。如今我越陷越深,你很想看着我陪你去死吗。”
“还有,你就不能忍一忍吗。行李丢了又如何,有命重要吗。一个凡人居然去给三只筑基期妖怪设套。是真嫌自己活得不够长吗。它们若是拥有灵智,十万个你也不够它们吃的。你是高兴了,我呢。跟着你担惊受怕,生怕一个不小心你便被妖怪吞食了。”温如玉轻声,好似在埋怨李仙缘。
李仙缘默声不语,只是轻轻摩挲竹筒。
他没说自己绝不会死这种话。谁又敢保证将来?
窗外行人来往,马车慢行。可这喧嚣热闹与李仙缘无关。
“这时候你倒不吭声了,平时不是很能说吗。”温如玉回头,见李仙缘怀中抱着竹筒,心生醋意:“画中无灵无魂,只是一幅画。你真当你那李二小姐还在画中吗。”
温如玉在青楼当鸨子便是为了打探消息。想得知李仙缘一举一动自然轻而易举。自然也知道他与李家二小姐魂魄一事。
李仙缘抬头看了她一眼,将竹筒背负身后。
“……”温如玉偷偷回头瞧李仙缘,见他默不吭声,试探问:“你生气了……?
李仙缘摇头,侧头想了想说:“只是发现你说的很对。我也明知,却总是一厢情愿认为她还在。”
“如若第一个遇见你的人是我而不是她……”
“没有如若。”
是女人便有醋意。李仙缘回答地坚定。温如玉赌气不再理他。
马车沿街道来至城门。门边士兵见马印官纹,不敢阻拦。
城门墙上贴满新旧告示。温如玉瞥了一眼,发现其上贴有一张寻人启事,且印三幅画像。
一妇人,一老翁,一壮汉。
温如玉转头看向厢内李仙缘,见他也看向告示,目光平淡。
“你早知道?”温如玉脱口而出。
李仙缘点头:“在武南县看到了。便是竹筒不落在那,我也会特地去一趟除妖。”
这也算做李仙缘对温如玉的解释。冒险回去不单是为了竹筒。
“……”自知理亏,可温如玉哪肯道歉。赌气不吭声。
行出了几十里,清长门山门映入眼前。望山跑死马,虽可看到,但离到还有几十里地要走。
路上未停留,在马车上吃了午饭。温如玉始终一语未发,又总是偷偷拿余光瞥李仙缘,好似在等他先开口。
“……?”李仙缘抬头看她,温如玉移开视线,装作看风景。目光一离开,温如玉又立即看过来。
已是夏天的日头颇毒,又无风吹动。好在马车奔驶,能带动几丝风。
路边景色掠过,偶尔能碰到马车与拉着板车农夫,擦肩而过。
官道左侧青山树林,山光如淀。右侧粼粼湖泊,湖光如练。几只木船在湖上漂荡。
时至下午,日头不再居正中,马车终于来至山门下。
此处本是山林,却颇为热闹。青山绿水环绕,枝间新绿一重重,虹光白鹤晴空掠过。
山下一处广场,站满青年才俊少年少女。与北斗派略有不同。收徒仪式是在山脚,唯有通过首试才可登山入门。
“尽力而为。”温如玉轻声提醒李仙缘。
“嗯。”李仙缘点头,身背竹筒迈步排上队伍。
首试为测灵根,广场中间有一铜钵,倒悬半空滴溜溜转动,嗡嗡声中光华不显。钵前站一中年道人。
一名锦衣青年信步站至钵,铜钵悬于头顶转动,未有变化。数息过后那道人不耐道:“下一个。”
青年惊愕,正要开口。就见道人一挥袖袍,一道清风裹挟青年,悠悠漂出十几丈,作滚地葫芦。
一些窃笑与窃窃私语散开。
这钵便是测灵根的法宝,若身怀灵根,站至钵下将会显现光辉,且与灵根属性相同。
又有几人上去,钵皆无光彩。四五人后,一名怯生生布衣少女站在钵下,数息之后,突兀金光大盛,引来阵阵哗然。
道人眉头一挑:“金灵根,上山罢。”
少女起初还未反应过来,道士重复一句方才惊醒,欢天喜地跑上了山,踏上台阶还过于激动,跌了一跤。
无人笑她,望去的皆是羡慕目光。
一刻后,轮到李仙缘。
李仙缘站至钵下,道人他气质出尘,眼前一亮。
几息之后,蓝光突显。
道人点头,剑眉舒展:“水灵根,上去罢。”
无视周遭羡妒目光与窃窃私语,李仙缘拱手。回头忘了眼马车那边。
温如玉玉手托腮坐于马车,无聊望向这边,有几分寂寥。瞧见李仙缘转头在看自己,眸子泛起神采,玉臂挥舞不停,露出少女心性。
章九十九.明志向
“……”李仙缘转回头,看向道人一施礼:“前辈,我可否带下人上山。”
几许哄笑从身后传来。
“修道还想有人伺候?”道人冷哼,并未发怒。“只能自己上去。”
李仙缘未语沉默,拱了拱手,迈步走开——不是往山上,而是回头路。
道人微微诧异,没想到这小子竟真的不上山了。恨铁不成钢轻摇头,唤来下一个。
李仙缘也被其余人当作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公子。窃窃私语中,李仙缘走回马车旁。
“你怎么回来了。”温如玉跳下马车,奇怪问道,狭长眸子中异彩如何也抹不掉。
她以为李仙缘回头是因为自己。
而也的确如此。
“这些门派中虽有大能坐镇,但终究办不成此事。我打算直奔纯阳派。那里有纯阳剑仙坐镇,想来……”
李仙缘之后说了什么温如玉未听清。她嘴角挑起弧度,瞧着李仙缘淡漠脸颊,只觉越看越心喜。明明是为了自己,却找借口说辞。这幅有趣模样真是让她喜爱煞了。
“好大口气!”
炸雷骤响,轰轰传开。
一壮硕男子从天而降直砸入广场,身下蛛网般裂纹,腾起灰尘弥漫!
灰尘中,一壮硕男子缓缓走出,一身劲装,身背苍茫巨剑。
男子神情不怒自威,古铜肌肉虬结,身后巨剑剑尖拖地,起码数百斤。那男子走至李仙缘身前,高大如铁塔,遮下大片阴影。
“牛长老……”道长认出这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青石广场砸出的坑洞。本就不苟言笑的脸变得更苦巴巴的了。
浩大如山气势扑面而来,温如玉向前迈出一步挡李仙缘身前,狭长眸子锐利,化出狐瞳竖眸,满是敌意。
李仙缘拉住防备的温如玉,对这男子拱手:“见过牛前辈。”
牛长老冷哼回应。听在他人耳中不过是稍大哼声。李仙缘耳里却声如洪钟,炸得脑内轰隆作响。喉咙一甜,一抹血丝浮现唇边。
不想温如玉担心,李仙缘抬袖擦去。
牛长老本想给李仙缘一个小教训,谁知他反映如此激烈。一时愕然,倒有几分歉意。
生怕发作再逼得李仙缘吐血,牛长老回头喝令广场上道长,让他继续测试,将一身火气皆发在他身上。又瞪了一些望向这边的少年少女,转回头来。
他忽轻咦一声,抬手摄过李仙缘腰间玉牌,扫了一眼:“北斗派客卿玉牌,你与那马文宣是何关系。”
他说的马文宣想来就是北斗派掌门了。
“有过一面之缘。”李仙缘拱手,如实回答。
“一面之缘?”牛长老翻转玉牌,确认无疑,将玉牌抛给李仙缘:“一面之缘就送你个客卿牌子,而且你还只是一凡人?”
“正是。”
“哼。”牛长老打量李仙缘:“想来也有过人之处了。”
“前辈谬赞。”
李仙缘回答的滴水不漏,牛长老倒有几分好奇:“你不妨说说,有什么是我这清长门办不到的。若说不出好歹来,老朽这暴脾气可将你强掳为我门下弟子了。”
牛长老自称老朽,可观其年龄不过四十余岁。那道长还唤他长老。
相由心生,想来这牛长老修为不低。
李仙缘想了想,回答道:“为长生。贵派可能做到?”
“又有何难,吾派长青功,练成第一层,寿元增十,练成第二层,寿元增二十。你若是鬓角苍白中年,修至第二层便可恢复青春。”
修真界功法千万,自然百花齐放。像长青功这种专攻长生功法尤其屡见不鲜。
“那不知修炼成第一层,需要多久……”
“这……”牛长老语气微僵,古铜脸颊如铁皮皱起,干巴巴道:“普通修士苦修二三十年也能达成第一层。”
随即眼睛一瞪:“瞧你气质,资质定然不俗,还担忧练不成一事!?”
李仙缘摇头:“若能那般简单,便还好了。”
牛长老便是瞧不起那些个自哀自怨婆婆妈妈之人,燥道:“畏首畏尾,像个男人一点。”
李仙缘摇头,淡漠性子十足:“修真路之难,何人敢保证无波无澜。我只想求长生。”
牛长老一哼,鼻中似有两道粗气喷出:“心性是个好苗子,既然这般,更不得眼睁睁看你转投他门了。”
说罢,牛长老上前便要掳走李仙缘上山。
温如玉哪肯,挡在李仙缘身前横眉立目,粉面带煞。
“前辈,您这便等同于杀了我。”李仙缘轻拍温如玉香肩,走上前道。
牛长老目光在温如玉身上微一停留,看向李仙缘:“此话怎讲。”
李仙缘如实托出。他看出这牛长老虽脾气暴了些,但很好说话。
牛长老闻言,面色肃穆,一把抓住李仙缘手臂,灵力渗入探查。
李仙缘平静道:“若有那般容易看出,我也不必追寻黑白无常那般久了。
片刻之后,牛长老收手。沉声道:“碎灵根举世罕见,未曾有一人能成功筑基。我派虽有太上长老仙人坐镇,可想来也无办法。”
一时沉寂。温如玉脸庞流露几许焦急
“小子,你如果要去纯阳派,我与那里外门长老有几分相识。我给你一物,届时拿给他看,提及我的名字。”牛长老伸手欲拍李仙缘肩膀,看了看他弱小身板,又看了看自己蒲扇般手掌,只得收回,从怀中掏出一物抛给李仙缘。
“不过别妄图这么轻松就可以入门。纯阳乃名门大派,门内纯阳祖师吕洞宾坐镇,更有仙人无数。单凭关系绝无可能。他也只能照拂,关照你一二。莫要抱太多希望。
牛长老丢来的也是一客卿玉牌。这两派都有送人客卿玉牌的习惯么。
“谢牛前辈。”李仙缘真诚拱手。二人陌不相识,牛长老却肯如此相帮,此人情不可谓不大。
牛长老嘴硬心软,犹自说道:“老子看你顺眼。你若真心谢我,便逆天改命,活过今天。明年九月初九修真界大比。你如果加入纯阳派,一定也在此名列中。老牛我可不希望届时看不到你。”
“在下不负所望。”李仙缘施礼,看向温如玉。
“走吧如玉。”
“我们去哪。”
“纯阳。”
章一百.顺天府
一直都是同一句话,想必诸君也看腻了。那就每百章换一次好了。目前本书尚是新书期,推荐票颇为有用,还望各位不要吝啬,拜谢。
顺天府,离新京一千八百余里,亦是顺天郡中心所在。
城墙高十数丈,雄立一方,延绵至天边,望不见尽头。砖石斑驳,青苔绿藤摧残出它的沧桑。
雄伟城门楼下,进出行人马车络绎,繁华至极。至城门楼下抬头看,苍劲古朴顺天府三个大字入石三分。
此时离李仙缘二人离开长青门已过去两天。
马车排于队伍。李仙缘下了马车,仰头眺望城门楼。
“公子,您身子虚弱,快回车上吧。”温如玉似是觉得扮演小厮十足有趣,一副下人口吻。奈何谁看去都知道她是女子,偏偏她悠然自得,以为自己装得多像。
李仙缘神情淡漠,一席白衫,由温如玉挑选。按她所言,这样看上去好似随时要飞升一般。
李仙缘较两天前没太大区别,若要形容,便是那一身出尘气息更为呼之欲出。不知本是如此,还是白衫所衬托。眉间墨印扎眼无比,黑眸淡漠如冰山,好似随时都会仙乐袅袅,立地飞升。
单是站在那,便吸引大片目光。
“公子,进了城我去找些带补子的衣服给你穿上。”温如玉有些醋味道。只因周遭马车上那些少女夫人盯着李仙缘,卷睫而盼。
李仙缘恍若未闻,随马车缓缓前行。腰间系着的三块玉牌行走间脆声作响,有几分悦耳。
武侯城与其余几县虽繁华,可远比不上顺天府。此地川流不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杂乱之声。
顺天府四通八达,北方一千八百余里便是大商国都新京。此地人民更是丰衣足食。来往行人大多身着锦衣。
一辆马车在前方缓行,车身印官纹,想来是去往知府衙门的。
太过显眼,李仙缘只得回到马车,让如玉跟着那马车,自己落上帘子,躲在车厢换回衣服。
这么多目光看着他浑身难受。
“公子,奴家要进去咯~”温如玉在帘外调笑,李仙缘装听不见。
换上青衫,李仙缘自在不少。掀开轿帘与温如玉并排而坐。
马车悠悠前行一炷香时间,过了辕门,终于是来到顺天府衙门。
门前石狮栩栩如生,威武毕现。
那马车停下,一官服官员由马夫扶下马,迈台阶来至门前,与门口衙役说些什么。
“公子你来这里做什么?”温如玉不解问道。
“离了武侯县十日,也不知那边怎么样了。”
“是惦记你那嫣然小娘子吧。”温如玉微一撇嘴,醋意大增,哀怨的说:“你我共患难数次,本以为在公子心里已有了几分位置,没想到还是比不上那小娘子……抽泣抽泣……”
司徒嫣然……
李仙缘恍然。走之前托了沈生父子照料,虽然沈生靠不住,但沈父还是有分寸的。只是不知那妮子会如何想。好不容易从心障中脱出,可别再沉沦进去……
“你果然在想那小娘子!”
回过神,就见温如玉叉腰站在面前,横眉立目气鼓鼓模样。醋意弥漫。
“别闹。”李仙缘道:“是有正事。”
见先前马车中官员已经进府,李仙缘下马车迈台阶上前,向衙役亮出玉牌。
衙役看了眼,只扫到侯一字。忙不迭跪地叩头,惶惶喊道:“见过大人。”
凡是侯,最低也有正六品,而顺天府知府不过也是正六品。因此衙役看到玉牌便跪,也没什么错。
“小的这就为您去唤知府大人。”
李仙缘收回玉牌:“只是小事,不必劳烦知府。你知道后替我通示主簿便可。”
“您尽管吩咐。”衙役跪地,头不敢抬。
“先起来吧。”李仙缘实不习惯与跪着的人说话。尽管这样能令他显得高些。
“可否差信使赶赴武侯县,帮我传一事。”
“侯爷稍等,我去为您准备纸笔。”衙役爬起来,匆匆跑进府内。
不多时,衙役回来,身后还跟着二人。其中一人李仙缘认得,童生试时主考官之一的胖主簿。
耳边响起温如玉的轻笑声:“你与知府品级相同,如此大官来了顺天府,于情于理知府都会亲自出来,你还妄想省事?”
说起来,当初写了首气象诗,朝廷赏李仙缘个六品侯。走前又写了一首,不知还会赏些什么。估计只会封赏一些金银珠宝布匹一类。李仙缘年纪太轻,封过高官衔仅有害而无利。
而写完后李仙缘便出门寻长生路去了,双耳闭塞,一路又未有意打探,自然不知朝廷封赏如何。
“闻李大人来顺天府,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那打前一名男子拱手迎来,一身常服简单,双鬓微白,眉目间隐有官威。再看主簿跟其身后,向来就是知府无疑。
“知府大人客气了。”李仙缘拱手回礼。
知府摆手:“不客气不客气。我早已对李大人久仰已久,如今一见三生有幸,真所谓英雄出少年啊。”
他话里未有妒意,仅有感慨,是个性情之人。
“见过李大人……”身后那微胖主簿也施了一礼,语气有些复杂。
想来也是,一个月前他还主考李仙缘的童生试,一个月后李仙缘已与他上司平起平坐。
“主簿大人。”李仙缘拱手。
胖主簿苦笑中带着几分受宠若惊:“您还记得下官。”
“主簿大人客气了,您当日是我的考官,又怎能不记得。”
想来知府带主簿而来也是因为他与李仙缘相识。
知府这时请道:“李大人,里边请吧。”
李仙缘为难侧头看向温如玉,让她帮忙。他实不想应付这些官场之事。本意就是交代完事宜便几许赶路的。
“走吧公子,知府大人都如此相邀了,这面子一定要给的。”温如玉轻笑,轻推李仙缘。毫不犹豫将李仙缘卖了出去。
这下人胆子倒大。
知府见状,眉头一挑心道。再仔细一看温如玉眉目,露出几许了然之色。
被请进宽敞会客厅,此处古色古香,炉内香烟袅袅。令人怡心。想来知府也有些情趣可言。
李仙缘与知府坐于上首两把太师椅,温如玉和主簿站在二人身旁。不一会儿下人来上茶,转身离开。
气氛安静,李仙缘忽然恍然,自己一直不放心上的官位居然如此之大。竟能与管辖一郡之地的知府平级。
章一百零一.厅上事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闻李大人十几日前由武侯县出行,不知去向。原来是来了我顺天府。看李大人无留意,可是还要继续北行?”知府名为白容,他端茶对李仙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轻酌一口。
会客厅幽静怡心,坐于正座,可正看到厅外往来丫鬟仆人。
一名六品侯不声不响来到他的地盘,哪怕李仙缘无甚根底白知府也要揣测一下来的目的。
“只是稍作歇息。”李仙缘端起精制茶碗,微掀碗盖,茶叶淡香扑鼻,并不浓烈,知觉神清气爽。饶是他不懂茶也道了一句茶不错。
“李大人来访,自然不能拿糟糠招待。”白知府笑说,知李仙缘没什么目的也自在了些。
李仙缘轻点头,端至嘴边正要喝,想到身边还站着一人。
“我不会品茶,喝了也是牛嚼牡丹。还是你来吧。”李仙缘说着,将茶递给一旁站立的温如玉。
意料之中,温如玉会含情脉脉注视自己的情景并未出现。温如玉毫不客气端起茶杯,仰头灌了进去,那豪迈气质连男人都自愧不如。
“公子,此茶真是解渴!”温如玉粗着嗓音赞叹。
“……”李仙缘默默接过空杯,放回桌上。
白知府见状一愣,含笑拍掌,让进来丫鬟再去准备茶。
李仙缘出声制止:“在下来顺天府只是路过,稍后便会离开。这些就不必了。”
白容面露为难。李仙缘年纪轻轻已做出两首气象诗,可谓前途无量。若眼睁睁看着他与自己擦肩而过,白容心中颇有不甘。
更何况他听闻如今太子与二皇子都在争夺李仙缘,却未能听闻李仙缘站在那一边。对于忠贞不二的皇上派系的白容,自然不肯放过此次机会。
想至这里,白容笑道:“既然来了顺天府,怎能不去逛逛。白某公务繁忙,没时间陪李大人您。您若不嫌弃,不如让犬子带您在顺天府逛上一逛,也好尽些地主之谊呢?”
纯阳派七月初一开门,如今方才五月中旬。一个半月一千八百余里,一路悠闲足够了。
就是不知李仙缘到了纯阳派,还能剩下多少寿元。
虽说如此,李仙缘并不像浪费时间闲逛。随即他好似想到什么,抬头看了眼温如玉,点点头,对白知府道:“既然如此,就劳烦白大人了。”
温如玉魔教中人,到纯阳派地界之日,也是二人分开之时。
“客气客气。犬子不懂事,还望李大人能担待几分。”白知府拱手一笑,唤来下人:“来人,把文德叫来。”
下人急匆匆跑出去,留李仙缘白容交谈甚欢。虽说一直是白容再说,李仙缘在听。
半柱香后,下人回来,身后跟着一名锦衣青年。
青年十**岁年纪,眉目俊朗,一系白衣风度翩翩。手持折扇好似潇洒公子。
白容起身为李仙缘介绍:“李……老弟,这人就是犬子。”
“文德,此人乃是从新京来的一名贵客。你带李老弟在城内转转。切记,为父对他都要客客气气,你千万不得怠慢。”
不知何原因,白容为李仙缘隐瞒了身份。
白文德点头,看向李仙缘。上下一打量将折扇插于脑后,一拱手:“见过李兄。”
“白兄。”李仙缘拱手回礼。
见李仙缘没在意,白容微舒口气,对儿子道:“你去府外备骄,我还有些事要与李大……老弟交谈。”
“是父亲。”白文德点头,对李仙缘微微一笑转身出了会客厅。
目送儿子出门,白容苦笑道:“还望李大人原谅,白某擅自为李大人隐瞒了身份。”
李仙缘道:“无妨,只是能否在下告诉原因?”
白容微一苦笑:“现在太子派系和二皇子派系的人都在找你。顺天府有不少他们眼线,若让他们知道你在我顺天府,少不了大堆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想李大人性情淡漠,也不愿碰上此事吧。
李仙缘点头:“白大人有心了。”
白容点到为止,没过多涉及朝堂之上的事。他又说道:“对了李大人,还有一事。你那首《剑客》前些日子传到朝廷,又下发了封赏。只是没过不久你便出门游历。送旨阉人没找到你人,就暂且回京了。这也是为何太子和二皇子费尽心思找你的缘故。”
不过几日相隔作出两首气象诗,这在大商史中还未有过。尤其是一些有心人透露,写完《剑客》一诗后,数百丈之内的人都感受到一股新的滔天剑势,因此朝堂之上有为数不少的人认为……
那是首鬼神诗。
不信者更多。毕竟李仙缘年纪尚幼,气象诗勉强在他们接受范围,可鬼神诗大商开朝千年,也仅有太祖一人写成。哪是那般容易。便是其他国鬼神诗,多者也不过十几首罢了。且在场大多是市井百姓。众口相传之下总有可能夸大其词。
无论如何,两首气象诗是笃定事实。整个大商也无人像他这般,十三岁年纪连写两首气象诗。那么谁又敢保证……将来他真写不出鬼神诗呢?
两首气象诗及六首异象诗。李仙缘虽是童生,可浩然之气一般的秀才都不如他多。尚且童生便能发挥出秀才战力,若不拉拢纯属得了失心疯。
李仙缘表示知道了,也对此早有准备。官位没那么好得,哪有写几首诗就能升官的道理。
不多时,一名衙役跑进来,说轿子备好了。
白容起身,伸手道:“李大人,请。”
“请。”
一齐出了门,见一辆马车停于官府外。马车装饰豪华,高头大马,但并无官纹。想来是白容自家的马车。
白容对儿子嘱咐几句,目送李仙缘与那“家丁”上了马车。
“驾——”
马夫一抽鞭子,马车缓缓前行。
宽敞车厢内。
白容是个自来熟,也从父亲恭敬态度上看出李仙缘身份不凡,话更多了。哪还有初见时那翩翩青年模样。
他看到那青衣小厮也在车厢里,正要问,见到温如玉模样忽然一愣,几许了然:“李兄原来也是性情中人。”
白文德误会了什么。
“公子,我们要去哪啊。”帘外传来马夫喊声。
白文德一脸男人都懂的笑意高喊:“春香楼。李兄远道而来,我要为他洗洗风尘!”
现在误会更深了。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章一百零二.春香楼
下人何种身份,居然能与主人共乘马车。
再一看那下人模样,杏眼娥眉,桃面玉腮,一双狭长剪水双瞳,好似能勾人魂魄,白文德便心领神会了。
李仙缘眉头忽然一蹙,只觉得侧腰一疼。一只纤手在腰间拧动。
温如玉不知何时学会捏软肉这杀手锏了。
自己薄身板可经不起折腾,李仙缘开口方要说话,被温如玉轻笑打断:“白兄有心了,我家公子正想要去烟花之地逛逛呢。”
白文德暗地里对李仙缘伸了大拇指,能将女人整得服服帖帖,反而簇拥他逛青楼,李仙缘简直吾辈楷模。
眼见误会愈深,温如玉也莫名没反对,李仙缘果断闭口不言。大不了到了青楼后什么都不做就好了。不然身边这小醋坛子真要被掀翻。
马车微颠,半柱香后赶至春香楼。
三人下了车,白文德走在前面,边走边为李仙缘介绍:“这春香楼不同于一般青楼,这里虽是风尘之地,但也是高雅之地。不少文人墨客都对这里流连忘返,吟诗赞叹。”
一旁温如玉神情不屑。一个卖肉之地,何谈高雅。
“家丁兄这就有所不知了。”白文德善察言观色,微一笑道。“这里虽是青楼,但都有才艺傍身,头牌如烟姑娘更是名声传整个顺天府,求见者络绎不绝。其他姑娘也都大多卖艺不卖身。当然,如李兄这般优秀才俊,想来这些个姑娘争先恐后都要围上来了。”
说到最后,他还不忘拍李仙缘一番马屁。
白文德滔滔不绝中,三人齐走进春香楼楼阁。
方一入门,香气扑鼻。淡雅而不浓艳,单是这一点便比那些个风尘之地好上百倍。
灯笼高挂,厅内光线柔和。一层大厅座无虚席,可气氛颇为幽静。这些个客人坐于各自桌前,静静聆听台上两名姑娘婉转唱音。
李仙缘瞥了一眼唱台便收回目光。此间乐曲他着实不喜。一首词婉转千回,寥寥几个字能嗯嗯啊啊个几十来回,他实在欣赏不来。
这时一名颇有姿色鸨子迎上前,一挥手帕对白文德娇声:“白公子好几日没来了,姑娘们都想死你了。”
白文德没沈生那般重口味,逛青楼还抱着鸨子不撒手。他从脑后抽出折扇,“哗”一打开,笑道:“是吗?可惜今天我是带贵客来的,没空陪她们。老位置,叫上你们这儿的头牌云烟姑娘给贵客弹奏一曲。”
李仙缘站在白文德身后不远。他看着那鸨子,忽然侧头看了看温如玉,好似在做比较。
虽然举动细微,但还是被身旁温如玉发现,纤手抚上李仙缘腰间,语气有些不善低声道:“你想说她比我当初漂亮是不是。”
李仙缘点头,十足的诚实老实。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临身,只听温如玉在耳边轻哼:“我那时若不伪装一下,那些个男人还不跟苍蝇般围上来。你若看了虽面上不显,心里估计都要酸死。”
温如玉有意放李仙缘一马,可他仿佛不知死活一般,奇怪问道:“可苍蝇一般不是围着屎转?”
“你……”温如玉横眉立目正要发作,就听鸨子声音传来,带着为难。
“白公子,云烟正陪着客人,恐怕……”
白文德眼睛一瞪:“老板娘你可想好。我是知府知子,而我身后这位只可能比我来头更大。你当真要因一桌客人便得罪我们?”
想不到这鸨子就是老板娘。跑到门口当鸨子,这老板娘也是没谁了。
鸨子看了眼李仙缘,娇笑道:“白公子的贵客就是这位公子吧,真是气质不俗,一看就非凡人。”
她目光又转向温如玉,略微一怔,流露了然。
温如玉这装扮连普通人都骗不过,更别提阅人无数的鸨子了。
鸨子手帕捂嘴轻笑,好似方才之事不存般:“三位公子楼上请。我去找那客人,看能否通融一番。”
白文德轻哼点头,还算满意,三人跟随鸨子上楼。
楼梯上,白文德放慢脚步,小声提醒李仙缘:“李兄,来此地尤其楼上大多都是非富即贵,甚至有些身份比我还高。我知你可能不惧,不过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传出去在青楼争风吃醋……”
“那你还抢叫云烟的姑娘。”李仙缘反问。
白文德苦笑:“李兄是贵客,自然不能怠慢。若让我爹知道我委屈了你,定把我腿给打折了。
谁又能想到这位威风八面的白公子还畏惧父亲。
李仙缘示意明白,白文德这才松了口气。他虽是知府之子,看似威风。可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稍有不慎便可能被父亲政敌写为折子,上呈朝廷。奢侈无妨,毕竟都没穿裤子,谁也别说谁流氓,可若一旦有强抢民女,斗殴等事发生……
上了二层,被领进一房间,首先映入眼帘是一副凉亭美人图屏风。绕过屏风,就见房中宽敞,干净清幽,檀香袅袅。正前方帷幔遮挡,若隐若现,桌架放着一古琴。
鸨子对三人躬身:“三位公子稍等,奴家这就为您去教云烟姑娘。”
鸨子离开后,白文德邀请李仙缘入座,自己如逛自家般惬意坐下。不多时,有丫鬟端糕点而来。
楼下大厅的唱音隐隐透上来,白文德手指轻敲桌子,摇头晃脑。哪还有早先翩翩公子形象。
等了盏茶功夫,门外隐隐传来争论之声。接着鸨子从门外进来,神情微有不自在:“三位公子,云烟姑娘来了,不过……”
话说一半,就见——
一眉目俊俏,系着发冠,一身淡蓝锦衣男子从屏风后走出。见面不语先傲三分。他盯着白文德,冷哼一声。
李仙缘奇怪问白德文:“这就是云烟姑娘?”
“噗……”鸨子见进来不识云烟,本还焦急。听得李仙缘随口一言险些笑出声,还好没人注意到他。
温如玉若不是知道李仙缘性子,当真也以为他是在故意这么说。
青年转而看向李仙缘:“你是何人?”
白文德见此人,心中咯噔一声,生怕他惹事忙站起冷声警告:“解俊彦,我劝你还是少惹事为好。这位李公子连我父亲都要恭恭敬敬对待,可不是你能得罪的起的。”
章一百零三.断尘缘
“德子,你以为我会像你那般不识时务?”名唤解俊彦的青年面带嘲意,转而看向李仙缘,上下打量一番,见到眉心墨印时眸子一缩,颇为有礼拱手:“不知阁下是?”
显而易见,白文德与这解俊彦有几分过节。
李仙缘拱手:“姓李。”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李仙缘不打算与这其中二人有任何交集。若非温如玉,他早早就离开了顺天府。
“见过李兄。”解俊彦转而看向白文德:“既然李兄来了,解某多少也要尽些地主之谊。不若这样,今日花费全由我包了。”
白文德嗤笑:“用你大发慈悲?”
“有何不可?”解俊彦挑眉:“德子,你父亲是顺天知府,拿着他的饷银俸禄,你也好意思?”
白文德神色渐冷,走到解俊彦身前道:“别以为你母亲是郡主便可肆意妄为了。”
解俊彦身体微微前倾,在白文德耳边轻声:“怎么,这李兄只许你巴结,不许我来结交了?”
“结交?你也配。”白文德低声冷喝。
解俊彦声音陡一放大,目光绕过白文德看向李仙缘:“在下不请自来,还望李兄原谅。听闻李兄想听云烟姑娘的曲子,在下便将她带来了。”
话落,就见门外走来一名身着罗裙女子,蒙着面纱。一双明眸露在外。
她先是对房中几人款款欠身,漫步走入帷幔,坐于古琴前。
“解兄,听闻你也在我就过来……我没看错吧,简直罕见至极!你们两个冤家居然坐到了一起,还没打起来!?”门外又是一青年进来,先一声惊叫。
他所指明显是白文德与解俊彦。
白解二人相视一眼,冷哼转头不看对方。看得门口青年一愣一愣,心里叫了声乖乖,也不客气坐进位子。
不一会儿,稀稀拉拉来了六七人之多。李仙缘皆不认识,瞧他们锦衣穿身,皆是出身权贵。听说了这边水火相容罕见奇闻,纷纷踏至。
白文德解俊彦相视一眼,颇有默契一点头,一齐闭口不言。
这些人府丞之子,盐运使司运同之子,副骁骑参领之子,最差的也是顺天府通判之子。他们相熟白解二人,也不客气进来坐下,随后就注意到李仙缘,纷纷闻讯此人是谁,没听闻哪家新大人来任职。
白文德简单介绍了下李仙缘身世不凡。在场人都是人精,相视一笑,便只剩花天酒地了。
随着这些人加入,场面热络起来。敬酒笑声不断。起初还有人与李仙缘搭讪,说了几句见李仙缘淡漠,讨了个没趣便回去了。
几人醉意朦胧花天酒地。白文德与解俊彦起初还留意李仙缘一二。不过终是年轻人心性,几杯酒下肚,面色微醺相互挖苦调笑,将李仙缘抛到脑后。其他几人也一脸饶有兴趣看他们吵架。
小曲如清泉,几人听得如痴如醉。帷幔后人儿若隐若现。
李仙缘不时端茶壶倒茶,自饮自酌。好似那些人与他无关。
“曲子弹得如何?”坐一旁温如玉美目巧盼。
“不如何。”李仙缘如实回答。前世小说皆写古代曲子如何婉转唯美,可惜李仙缘欣赏不来。
温如玉轻笑:“若有了空,奴家亲自为你弹奏一曲,奴家的箫也吹得很好呢~”
话落,她香舌轻舔樱唇,狐媚脸蛋带着霞红,一双眸子似能勾人魂魄。
“有机会吹给我听……”李仙缘装作不知转移视线,不理这又在玩闹的狐媚。
再说另一边,几人玩得兴起,叫来十几个姑娘,左拥右抱相互调笑。连帷幔后弹曲姑娘换了人都不知。
时间推移,转眼天色渐暗,日落西山黑了下来,房中火烛亮起。
望向窗外,灯火下顺天府形成一片脉络,好似繁华初始。
喝完了花酒,这些个公子少爷勾肩搭背出了春香楼大门。弃门口马车不上,非要步行。
再看白文德和解俊彦,勾肩搭背好似亲兄弟一般,哪有白日那针锋相对。
不过到了明日酒醒,估计又会恢复如初了。
街道华灯初上,人来人往比白天还热闹几分。醉公子们前头开路,人群纷纷避让,身后李仙缘二人跟着。
走出百丈,一鹤发童颜,穿一席补子布衣的矍铄老者拦与中人面前。
就见老人拱手,仙风道骨:“几位公子,小老儿身无分文,已有数天未进食,可否施舍些银两?”
这些个公子微怔,随即纷纷解囊相倾,少则数两多则十余两。边给边还便通报自己姓名,看上去有几分可笑。
“谢几位公子相帮,来日方长。”寥寥几句,百两到手。老者拱手,步伐稳健错过众人,快步离去。对李仙缘二人看也未看一眼。
“为何给他这么多。”李仙缘不解问给完钱,正收起钱袋的白文德。
“嗝……李兄你不懂。”白文德打了个酒嗝,说话酒气冲天,指着头顶道:“这老头精神奕奕,你看步下生风,哪个老头能如此敏捷。肯定不是凡人,说不定是那天上仙人,下凡来考验嗝……来考验我们呢。”
李仙缘再看那老头,果然步下生风……
骗了那么多银两,不赶紧跑还等什么。
“人人皆有成仙梦。若老头是仙人,他们乐善好施说不准能得到些什么。若不是,十几两对他们也无足轻重。”
温如玉小声对李仙缘道。
二人脚步放慢,渐渐远离前面那些人。李仙缘驻足:“在此逗留了一天,我们该走了。”
路人擦肩而过,华灯映照温如玉侧脸,皎若秋月容颜有几许寂寥:“是啊,又该赶路了。”
李仙缘拿了纸笔,写下事宜。托一位官差送至府衙。取了马车,直奔顺天府北门而去。
顺天府一行匆匆,上午而来,晚时便离。
驶离城门,来至几里外一处矮山。
车头,李仙缘温如玉抵肩而坐,穹顶繁星明月,远处城池延绵,一副繁华光景。
不知过了多久,李仙缘说了一声。
“该走了。”
尘缘虽好,可非吾所求。
章一百零四.终有别
两日后,李仙缘所写信件被送至武侯县。
信上未提及西游记。只是一些诉平安的话。
西游记第一册上部便引来了孙悟空,谁知继续下去还会有谁来。干脆暂且搁置,日后再谈。
不过此举并不能减小西游记影响力。正相反,说书先生等人推波助澜下,武侯县周边几城具知晓了此书,名声大震。乃至一些小作坊印西游记一书,并高价出售以此大卖一笔。华书阁反倒因无李仙缘首肯,眼睁睁见大把银子流入小作坊,只得干着急。
无论如何,西游记影响力在逐渐扩散开来。
方县丞收到信,欲写回信。结果被告知李仙缘已不在顺天府。引得阵阵苦笑。他多少猜到了李仙缘行程。一路往北就是新京,想来那里就是李仙缘目的地了吧。
信中也未提及司徒嫣然,想来是怕剪不断,理还乱,徒增伤悲。县丞想了想,还是动笔写了封回信。
司徒嫣然失踪一事,无论如何也要告知李仙缘。
几笔写完,方县丞喊来衙役,让他将此信送去驿站,一发现李大人踪影即刻送去。
那被李仙缘搭救、帮助的三人生活恢复正轨。女乞丐入李家,找了一差事。就是喂养李仙缘留在李府的小青。
这三家每人都多了一龛台,李仙缘木像立于其中,香炉香烟袅袅。
……
为谁忙,莫非命。西风驿马。落月书灯。
温如玉寂寥看在眼里,李仙缘起初不解她为何流露此神情,两天之后他便明白了。
上午,距顺天府三十里外,官道旁茶摊凉亭,李仙缘二人坐桌前小歇。
这里只卖大碗茶,虽不好喝,但是解渴。尤其此时已入夏季,阵阵蝉鸣由树林传出,恼人得很。
温如玉依旧小厮打扮。她手托香腮,两根玉指夹着竹筷转动,怔怔思索。
“如玉。”
“如玉。”
李仙缘喊了两声,温如玉如梦方醒,美目奇怪看李仙缘。
“你近日有些心不在焉。”李仙缘喝了口茶。
温如玉巧笑嫣然:“想不到你这块木头心倒挺细腻的。”
随即笑道:“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无需理会。”
李仙缘点头,没有追问。
茶摊不止李仙缘二人。这里离顺天府不远,茶肆很是热闹,十几张桌子坐了大半。
于是便有游街唱戏的戏子出现。
戏子两人皆是女扮男装。一人普通书生,另一人算卦,一席长袍打扮。
就见二人先是对茶肆众人施了一礼,也无乐器伴奏便唱了起来。
只听算卦者唱道:“这位朋友,请在此稍作停留。你今天身上有卦,别怕,给我看看你的手。”
那书生戏子拂袖唱道:“胡说八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是江湖圈套,可笑!让官差把你赶跑。”
此曲曲调怪异,不似此间所流行的婉转千回。偏偏听去有几分意思。
“这曲子比起春香楼的,又当如何?”美眸盯着李仙缘,温如玉若有所盼。
“顺耳了些。”李仙缘如实答。
两人还在继续唱。茶摊客人目光聚集过去。
诡异的是,明明艳阳高照,茶肆众客人却感到一丝寒意。
算卦一脸自傲,唱吟:“我铁口直断,为你消灾解难。阴阳自在我心间,与天地周旋。一生神机妙算,只有自己看不穿。你荣华富贵在我,我生死有命在天~”
一曲不过半盏茶功夫。二人唱完,也不讨要什么。施了一礼,就这幅穿着沿官道南去。
待他们走后,李仙缘道:“这二人是赵教之人?”
二人出现时温如玉神色有异,逃不过李仙缘眼睛。
温如玉点头,又摇头:“我们继续赶路吧。”
李仙缘未追问下去。丢了茶钱,起身启程复赶路,行出八十余里,已是深夜。马车停路边,夜寂虫声。李仙缘于厢中熟睡。
一旁树梢,倚靠一个人儿,抬头望月。此时方六月初,月亮正圆,隐隐可见月上广寒宫连绵成片。
繁星满天美不胜收,皎洁月光披洒,将人儿容颜镀上银辉。
不知过去多久,一声叹息,温如玉从树上跳下,掀帘入马车。
几许月光从马车车窗透进来,在厢中留下斑斓。她怔怔注视熟睡李仙缘,此时的他淡漠尽褪,看上去更有生气。
纤手伸出,抚上李仙缘脸颊。却在即将触碰时停下,迟疑良久,终是缩回手。
“师门有命,不敢不从。接下来如玉便无法陪伴你了。不过想你这人鬼点子多,也没谁能伤得了你。纯阳名门大派,收徒不会只看资质。凭你性情,哪怕是凡人入纯阳派不是难事。只是届时你将是正道之人,而我是魔道……无论到时是兵戎相见,还是什么。只求……别忘了我啊。”
温如玉潺潺倾诉,说了大堆。只觉越说越不舍,眼圈微红。
睡梦中。李仙缘眉头蹙了蹙,好似遇到梦魇。
纤手拂去,眉头渐渐舒展。
……
晨时鸟叫叽喳与过路马车唤醒李仙缘。如往常那般,花费些时间整理衣衫。下了马车。
只是与以往有些不同。往日起来,不是看温如玉衣衫不整躺在身边,哀怨诉李仙缘昨夜兽性大发将她强要了,便是不知从哪摘得狗尾巴草搔李仙缘鼻子,将他强行唤醒。
一炷香后,寻找未果,李仙缘心中恍然明了。
温如玉走了。
许是师门有事,许是认到正邪不两立,温如玉毫无征兆离开。不声不响。未带走一物,也未留下一物。
他早有了准备。温如玉是赵教中人,不可能一直悠闲跟在身边。只是到了离别时,心中仍不可避免有几分不舍。
马车依旧停于官道边,未动寸步。李仙缘在原地等了三天。直至三天后食物用尽,他知温如玉不会来了,环视周遭一圈,吐出浊气,拉缰绳驾车离开。
他神情一如往常淡漠,似并不关心温如玉去留。
官道旁树林,一双狭长眸子透过层层树影,目送马车离开。
轻声呢喃荡开。
“后会有期。”
马车颠簸,李仙缘转过了头,他似有察觉。
官道边清风动林,涟漪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