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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长生全文阅读

作者:吾即正道     为长生txt下载     为长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七十五.为长生

    李仙缘此行是登仙门拜师,而非闲逛。必须一人也只能一人。

    他态度坚决,县丞只好不再勉强。和其余几人呆了片刻一齐离开。转眼间热闹房间瞬间空落下来。

    不过只是半盏茶功夫,门外便响起叩门声。

    “门未锁。”

    房间传来声音。

    话落后,门被推开。一身素色长裙的大小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丫鬟小红。

    大小姐淡妆打扮,配上素色长裙有几分冷艳英气。

    她和县丞等人不过前后脚,想来是看到了县丞等人的轿子,等他们离开后才上来。

    大小姐从小红手里接过饭盒,放到桌上,转身看向床榻之上靠坐的李仙缘。

    “病怎么样。”

    “无大碍。”李仙缘蹙着眉道,声音还带有几分鼻音。这话说的毫无说服力。

    大小姐没好气白了他一眼,竟然也有几分风情。走到床边坐下,卷起一阵香风。不过李仙缘鼻子堵了,也闻不到。

    “先前解围之事多谢你,你又帮了我一次。”大小姐复杂盯着李仙缘,那群欺软怕硬的亲戚见了李仙缘,落荒而逃再不敢找事。

    她无论如何强硬,也终归是女人。李仙缘所作所为很容易博得好感。

    “举手之劳。”李仙缘平淡回答,眸子毫无波动。

    大小姐眉头微蹙,不习惯他淡漠态度,随即舒展开。大概将他这幅表现当成了生病导致。

    生意场上大小姐劈波斩浪据理力争,此时却不知该说什么。

    李仙缘更不会主动开口。两人如闷声葫芦,房间一时安静下来。

    不多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大小姐好似长出口气:“看来另有人拜访你,那我就告辞了。”

    李仙缘点头。

    大小姐和小红拉开房门,见到门外之人先是一愣,随即道:“刘世叔。”

    “李世侄。”来人声音低沉,很是耳熟。

    李仙缘感染风寒之事自然瞒不了太久。没想到先来的会是刘家父子。

    父母与刘元正故交,只是他们死后两家变没了往来。因此二人见了也只是相互打声招呼。

    刘元正在门外沉声道:“李公子,刘元正携犬子刘此欣前来拜访,说几句话便走。”

    “进吧。”房中李仙缘道。

    父子二人迈入门槛,刘此欣转身关门。

    大小姐驻足门外,盯着关上房门沉思。

    “大小姐,我们不走吗?”一旁丫鬟小红问道。

    大小姐惊醒,摇了摇头。

    “我们在门外候着。”

    她知道李仙缘和刘家有仇,担心会对李仙缘不利,打算在门口等着。

    门内情形与她所料有些偏差。

    方一进门,刘元正开门见山道:“李公子,我是和犬子来道歉的。那日书院他鲁莽冲撞了你,我替他向你赔不是,还望海涵。”

    再看他身旁束手老实站立的刘此欣,之前倨傲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仙缘淡淡开口:“事已过去,我早不在意。”

    刘元正对李仙缘态度并不在意,拱手道:“李公子大人大量,刘某佩服。”

    刘元正办事直率,就连赔礼道歉也是如此。和刘此欣道完歉,刘元正便转身告辞。

    “一人为大,二人为天。天大人情,人情大于天。”

    李仙缘忽然开口,说了个莫名其妙的楹联。

    上钩为老,下钩为考。老考童生,童生考到老。

    一人为大,二人为天。天大人情,人情大于天。

    那是当日刘此欣刁难李仙缘的上联。

    刘此欣一愣,转身满面羞愧拱手:“李公子大才,此欣……自愧不如。”

    二人齐出门,见还站在门外未走的大小姐,亦是一愣。

    刚刚大小姐看到他们也是一愣。也算风水轮流转了。

    相视无言,刘家父子快步离开,消失拐角处。

    “大小姐还未走吗?”从房内穿出李仙缘的声音。

    暗道一声好尖的耳朵,李大小姐迈入门中。

    “和小红交代了些事情,才不是因为刘家父子在房里,担心对你不利。”大小姐欲盖弥彰,画蛇添足解释道。“小红,你照顾老妇人这么久,很是心细。李公子感染风寒,你来照顾他。”

    “啊?”小红一脸茫然看向自家小姐,又恍然大悟长哦一声。忙不迭跑到李仙缘床边,乖巧束手站着。

    李仙缘本欲拒绝,转念一想需要买些东西,自己身子是没法亲自跑了,便没再推辞。

    大小姐提醒道:“刘家父子刚离开刘家,难免记恨与你。”

    “离开刘家?”

    大小姐点头:“这事说来还是因你而起。刘此欣得罪了你,而刘元正又为他强出头。如果你是个普通童生也罢了,偏偏做出两首气象诗,还被封为关内侯。咬到硬骨头,刘家自然弃车保帅。”

    这也是氏族产业的悲哀。

    李仙缘恍然,再一想先前刘元正一脸坦然,毫无记恨模样,是个汉子。

    无论如何,他敢作敢当。

    大小姐留下也是无话,将小红留在这里自己就离开了。小红也不愧是李老夫人的贴身丫鬟,照顾起来无微不至,跑到窗边踮脚将窗子关了一扇,既不让房中发闷,也免得李仙缘受寒。靠坐床榻还正能瞧见窗外风景。

    窗外明明是乌云一片,偏生让李仙缘觉得比艳阳高照还要舒适。

    小红似是忙不下来,在房中转来转去收拾屋子。李仙缘喜静,看着眼晕。便开口道:“小红,帮我办些事情。”

    小红正将湿衣物泡入水中,闻言看向李仙缘:“李公子,您要办什么。”

    拿着我的玉牌去官府挑一辆马车,让县丞大人带着你选。”

    “哦。”小红乖巧应了一声,从桌上那堆杂物中挑出玉牌,小心翼翼贴身放好。如麻雀般叽喳嘱咐了李仙缘几句,蹦跳离开,天真烂漫。

    毕竟还只是十二三岁的孩子。虽然李仙缘也才这般年纪。

    房间终于恢复平静。

    李仙缘长舒口气。他心乱如麻,需要静静。

    无论机会多渺茫,都要尝试一番。若让李仙缘就此等死,他是绝不肯的。

    只可惜……

    “咳咳咳……”

    一阵长咳打断李仙缘脑中所想。

    没有时间了。

章七十六.离别时

    死亡接近令李仙缘失了沉着。没人能在死亡面前不改色,起码李仙缘自知无法做到。

    修真是唯一途径,哪怕几率不足万一,他也必须尝试。

    与纯阳派有几分交集,或许能前去一试。可一身碎灵根,纯阳派乃名门大派,能不能收还两说。

    实在不行,只能用下下策了。

    只要写出几首惊鬼神之诗,不怕唤不来神仙鬼怪。蟠桃人参果讨要不到,一些延年益寿灵果总归会有些效果。

    然而这样一来李仙缘必定要承担扬名三界的风险。

    要知这世间无数大能,摄取记忆简直易如反掌。但凡有些察觉……命休矣。因此只能作为下策,万不得已而用之。

    李仙缘侧身下床,脚踏实地坐在床榻。一身绸白里衣,披头散发面颊苍白,难得的虚弱摸样。

    李仙缘空握手掌,软绵绵使不上气力。

    扶住床沿艰难站起,李仙缘踉跄走到窗边。窗外烟雨朦胧,丝丝细雨无声滋润万物。街上行人少了大半,天气阴沉下格外冷清。

    花费了比往常还要多一半的时间洗漱,李仙缘整理好衣冠,下了楼。

    小二正忙碌,见李仙缘下来忙迎上来。

    “李爵爷您病还未好,怎么下来了。”

    李仙缘伸手入怀,掏出两张一百两银票来。

    “武侯县有一妇人重病,无钱医治。你去找到她并送去医馆。再去华书阁,将他那里昨日从一名年轻书生那里收到的字画都买下来。再对刘掌柜说那批书由他处理。之后再准备一份聘礼,以书生名义送去王家。”

    “事情妥当后你再找一书生,将城门上贴的仙门告示都抄录下来。再让他们在地图上标示位置。”

    这世间仙凡混杂,每个门派开门收徒都会通告当地官府,官府亦会张贴告示,算作走个形式。因此凡在大商境内的修真门派,每年开门收徒皆会如此。也算是那些身具灵根平民的一条通道。

    小二默念了几遍,点头跑出客栈。他不知道李仙缘意欲何为,但照着做便是了。

    李仙缘未回到楼上,而是来到后院。

    丝雨如绵,天地间一片朦胧。李仙缘走到马厩前,早看到他的小青蹄子跺着脚下干草,一副欲冲出来模样。

    “你陪伴我数年,跟我受了不少苦。过些时辰我将远行,遍将你托付给李家……老实点,我还未说完。”李仙缘按住小青脑袋,让它安静下来。

    “李家会好好待你。我若能回来,便回去接你。若回不来……”李仙缘闭口不言,转身离开后院。只留下身后暴躁,不断冲撞马厩的小青。

    女乞丐高烧减退,期间还醒来了一次,喝了些东西。

    李仙缘回到自己房间,展开桌上包袱。

    哗啦——

    一大堆杂物映入眼前。梳子、铜镜、肚兜,胭脂等杂物堆积。

    李仙缘侧头,走到床榻边将竹筒取来放一旁,将包袱内杂物一一挑出。最后仅余下文房四宝及一件童生袍。

    半个时辰后,小二回来。将找人抄录的告示从怀里取出,交给李仙缘。

    他担心告示被雨水沾湿,便放在怀里。

    小二离开后,李仙缘拿起抄录告示一一看去,显眼的便是一个半月后纯阳派的收徒大会。其余几个门派李仙缘未曾听闻,想必门中也无有名气的神仙坐镇。

    李仙缘又取出地图细细看去。此地离纯阳派两千余里,最近的一处门派也有五百里左右。

    李仙缘取笔,将几处门派连接起来。那些距离甚远的舍弃。如此一来,去往纯阳派的路上能将将途径三个修真门派。

    一炷香后,马蹄声从窗外传来,不多时小红跑上来。

    她将马车带了过来。

    李仙缘将一切事宜交代给小红,后院的小青、房间对面的女乞丐。随即拿起包袱下了楼。

    楼下街道,马夫坐于马车前,知县等人派他过来的。马夫四五十岁年纪,身体黝黑一身腱肉,想来年轻时也是个武林好手。

    马夫掀开厢帘,让李仙缘钻进去。

    “李公子,不需要通知别人吗。”车外小红道。

    李仙缘思索,摇了摇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再去明说,徒增悲伤罢了。

    不过想了想他还是翻出来纸笔,将毛笔探出车窗,片刻后缩回,借着雨水沾湿形成的淡墨在宣纸上写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收回笔,将那纸叠起来递给小红。

    “帮我交给敬甚书院的司徒嫣然。”

    “哦。”小红乖巧接过。

    自觉再无牵挂,李仙缘转头对马夫道:“出发吧。”

    车轮缓缓转动,李仙缘落下帘子。马车缓缓从小红身旁驶过。

    “就是这里了。请让我们见见李公子!”

    “李大人在何处,我要感谢他!”

    微掀开帘,客栈门外聚集几人。一人是破旧麻衣青年,跪地叩头,另一人书生打扮,身边伴着一名女子。恭敬高喊。

    “李大人,我们……”马夫声音从帘外传进车厢。

    “继续走。”

    马车缓缓沿着冷清长街前行。

    ……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敬甚书院偏房,轻诵声传出。

    叩叩——

    叩门声惊动了轻诵。不多时,门被拉开,一名气质婉转温柔,短发遮住一半绝美容颜的少女出现门外。她面颊微红,似有几分羞意。

    “司徒姐姐,这是一个丫鬟给我的,说是李大哥让交给你的。”

    ……

    车身微倾,上了石桥。一条手臂将车窗帘子掀开,望向湖泊。

    湖畔行人撑伞,细雨下湖畔边柔美婉转。游船上靓丽身影撑着油伞,蹲在船头搅动水面,不知是谁家小姐。

    十几息后,马车从石桥上下来,途径赏芳院。

    车内人目光微抬,看相二楼。

    却是谁知那扇纸窗开着,一道人儿趴在窗前,双手托腮无聊望向下方街道。

    两道目光对视,窗前人儿惊站起,明眸闪烁。

    车内人放下手臂,窗帘落下,遮挡了轿内。

    马车前行,缓缓交错……

    书院,司徒嫣然徐徐将宣纸展开。

    小儿家,乐哈哈,郎读书,妾叽喳,敬甚书院暗相许,誓要老天涯。

    从前事,似流沙,未及赏,已黄花,明朗客栈别离首,何时再遇她。

    《卷一·终》

章七十七.义庄前

    马车徐徐出了城门,沿官道直奔北去。

    车帘被撤去,李仙缘坐马车前,手持缰绳。

    马夫在城门被他赶了下去,远行一人足矣。

    乌云压得更低了,雨势转大了些。本就稀少行人的官道更是无人。朦胧之中,能见度不足五十丈。

    耳边尽是雨滴砸在车顶,发出的密集声响。

    李仙缘放缓速度,马车沿官道缓缓前行。速度谈不上快,如此速度天黑也走不出五十里。

    不远处有处凉亭,凉亭外几匹骏马,亭中站有几人,皆穿着官服。

    “李大人,恕不远送!”知县喊声穿过雨幕,遥遥传来。

    李仙缘闻言看去,站起身对那边拱手。

    直至走出百丈,李仙缘方才坐下,将羊皮地图展开。

    前方百里外是武陵县,看雨势短时内停不下来,天黑前是绝到不了的。

    半路倒是有个落脚处,在前方三十里左右。只是……那是个义庄。

    义庄,专放死人的地方。凡是未找到好地方安葬,客死他乡,穷的无以为殓之人,皆会被暂放到义庄之中。

    若是前世古代也只是些尸体罢了。可这乃神话世界。换句话说,若说义庄无鬼无僵,官府那些老爷都不会去信。

    马车微微颠簸,几许雨水被风灌进车厢,激醒了李仙缘。

    毫无准备便踏上路途着实昏招。想来自己是发烧烧坏了脑袋,出了些昏主意。

    如今清醒,后悔也晚了,只能继续向前。

    李仙缘腹有墨水,只要给他书写世间,路上不会出太大危险。关内侯身份与玉牌又让他可获得些便利。

    他有些寒冷,不知是病症还是下雨所致。李仙缘拿出包袱中的童生袍披上,才稍感好些。

    马车是从县衙牵来的。适合长途跋涉,一些风雨还不至于赶不了路。

    李仙缘倚靠车厢,任由马拉着车沿官道前进,忽有些乏了,便阖目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李仙缘睁眼,脑袋晕晕沉沉,感觉很不好受。

    来到此间,他算是头一次生病了。

    李仙缘眨了几下眼,发现异常。无论睁眼闭眼,四周皆是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李仙缘抹黑钻出车厢,终于隐隐看到了周围景色。马车不知为何在路边停下,两边具是茂密树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雨暂时停了,头顶乌云不散,想来过一阵还要下。

    实在昏暗,伸手仅能见一轮廓,李仙缘只得唤出浩然之气,乳白氤氲微微照亮周遭,借此取出包袱内的纸笔,将浩然之气散去。

    浩然之气数量有限,且消耗过多会让头脑隐隐作痛,难以集中注意。何况谁会那浩然之气当作照明物……

    莎莎——

    树林晃动摩擦声遮盖了毛笔在宣纸上书写声。盘坐车头的李仙缘眉头忽然刺痛,下笔加快。

    一抹月光倾洒,好似云开天晴。可天空依旧乌云密布,月光也仅倾洒下李仙缘周遭十几丈。

    就见无数扭曲怪影在月光下无所遁形,它们最近者已经蔓延至马车边。被月光一照,纷纷扭曲退缩至官道两旁。

    “那是什么。”

    李仙缘微怔,手上未停继续书写。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诗成,方圆十几丈月光大盛。倾洒周遭,官道两旁仅仅是普通不过的树林,被风吹动沙沙作响,一阵清凉。

    赫赫有名的静夜思仅为异象。

    李仙缘手捧纸笔,轻拉缰绳让马车继续前进。

    此地有异,耽误不得。

    想来整个大商也找不到向他这般奢侈之人,拿异象诗当照明工具。

    此时仍在官道上。而大商、仙门对官道极为看重。躲于深山,或对人族无害的大妖精怪他们不会去找事,而一旦碰上滥杀无辜,在官道村庄等有人迹的地方肆虐的妖怪,他们皆是斩立决。

    何况天庭妖仙不少,都会令自己徒子徒孙收敛凶性。因此除了灵智初开的凶兽,鲜有妖怪吃人发生。

    月光倾洒行驶马车周遭,尚能维持一阵。只是这里荒无人烟,未必能找到驿站人家。李仙缘甚至还不知自己在管道的何处。

    月光起初笼罩方圆十几丈,时间推移逐渐减弱。十丈,八丈,五丈……

    百息之后,月光减弱为三丈。官道外树林重隐于漆黑。幽幽之中仿佛有无数怨毒目光盯来。

    到处都透着诡异。李仙缘有浩然之气护身,又有异象诗驱散。更不提虚无缥缈,但确有其事的佛家功德。哪只妖魔敢不知死活找上来。

    好似响应李仙缘所想,前方幽幽亮起几点鬼火。

    马车仍向前,驶出百丈那鬼火已经大如拳头,隐约照出轮廓来。

    那不是鬼火而是灯光。

    两盏灯笼高挂门边,一条青石小路由官道延伸至门前。

    马车停在青石小路前,静夜思的异象也彻底消失。

    李仙缘收起宣纸,从车上站起看过去。

    这建筑着实古怪,四四方方占地很大,好似个扁平盒子。四面无窗,唯有正门一个口。两个灯笼一左一右挂于门边,正门还挂有许多白绫,其上画了些符咒。

    地图上所标注,唯一与此情此景相配的,唯有……

    义庄。

    一般人见此情此景早已心中惊惧胆寒,唯李仙缘微微舒心。知道这里是哪便好办了。

    想来是沉睡之中,马车将他带到了离武侯县三十余里的义庄。

    门上挂着白绫突兀被掀动,一道身影走出来,还端着木盆。

    那身影将木盆中水泼到一边,就要转身回去。忽然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官道上,不由问:“来新笔了?”

    新笔?

    李仙缘不解,另道:“在下由武侯县而来,途径半路天色已黑。欲在此借宿一宿。”

    “借宿?”那人影拿着木盆,外八字脚下拖着木屐走到马车边,抬头看李仙缘。

    这人二十多岁,只是一脸胡须令他看起来老上不少。

    “这位公子,你可知我这是什么地方。”

    李仙缘淡然答:“义庄。放死人的地方。”

    “既然如此,公子你还敢借宿?”这人歪头反问。

    李仙缘点头。

章七十八.榻上鬼

    他上下打量李仙缘:“想不到公子年纪轻轻,一身好胆。那请随我来吧,我叫高善终。”

    这人起了一个好名。若有哥哥,想来就叫高善始了。

    “李仙缘。”

    李仙缘说了自己名字,将马车从官道牵下,暂时安置在义庄旁,拿些饲料喂它,随高善终走进义庄。

    李仙缘掀开白绫,踏入义庄。

    一股阴冷由脚底直升。四周温度骤降,李仙缘哈出口气,却没有哈气。

    再看身前高善终,一身短衫,裤腿掀至腿弯,拖着木屐清凉打扮,没有丝毫不适。

    进门后先是门厅,毕竟进门就是棺椁也不吉利。不大的门厅两边放着几把椅子,白日用以让抬棺者之流休息。至于晚上……

    “都是尸体,自然阴盛阳衰。若感觉冷等回了房就好些了。那里有符箓,阻隔阴冷邪气。”高善终解释给李仙缘听。

    李仙缘点头,道:“听高兄说话,不是普通人?”

    “听出来了?”高善终露齿回头一笑,掀开白绫。踏入义庄正间。李仙缘跟随其后。

    昏暗光下,一口口棺材整齐排列,大小各异。下面用木凳支起。

    正间少说摆有百个棺材,说其中没鬼谁也不信。

    棺椁地上零星散落纸钱,出人意料的是正间并没甚异味尸臭。

    “一般人也不敢在这儿做事。”高善终如闲庭漫步,走在前面边说边道。

    “我在山上和道士学过几天符箓,对付厉鬼没什么本事,让这些小鬼老实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其他人都是普通人,壮着胆子来这里做事。天一黑就不敢单独走动了。”

    两边具是密集棺椁,在其中穿行还真需要极大胆量。白天好说,虽义庄内无光但心中有底气,到了黑夜,谁还敢乱走懂。连方便都是用夜壶解决。

    他回头看了眼面色平淡的李仙缘:“倒是李兄你一点不怕,看来胆量不凡。”

    高善终倒是性情中人,毫不介意管比自己小的李仙缘叫李兄。

    李仙缘不置可否。和黑白无常聊过,自然没道理害怕这些孤魂野鬼。

    跟随高善终穿过层层棺椁,进入里间。李仙缘见到他说的那几人,三十几岁年纪,老实人模样。

    高善终简单介绍了下,带李仙缘来到最里端一间屋子。

    取出火折点亮油灯,高善终转身,油灯拿在下颚,神秘兮兮道:“夜晚无论是听到何种声响,发现何种异象,千万不要胡乱走动。”油灯映照,高善终的脸庞分外诡异。

    “啊烫烫烫!”

    高善终揉着下颚惨叫,将油灯丢回到桌上。

    倒吸冷气,从怀里掏出几张鬼画符交给李仙缘。其上朱砂符文:“给你这些,我闲暇时画的。没甚大用,仅有些提防效果,自己吓自己。”

    李仙缘点头收下,算作致谢。

    高善终走到门口,却见他站在门边,欲言又止。

    “高兄可还有事?”

    高善终急不可耐道:“你就不想问什么叫自己吓自己吗?”

    他在等李仙缘问询,谁知李仙缘收下便不做声了。

    李仙缘盯着高善终半晌,开口道:“……什么叫自己吓自己。”

    高善终鲜少与人交谈,打开了话匣子:“此符名遇鬼,凡是有鬼物接近周遭就会无火自燃。但这里是义庄,说没鬼谁也不信。这遇鬼符少有不燃的时候。”

    符纸此时好好的,现在不过戌时,还没到百鬼夜行的时辰。

    连珠炮般说完,高善终意犹未尽欲走,李仙缘忽想到官道上看到的鬼影,便问道:“我在路上看到地面有鬼影接近,被我驱散,那是何物?”

    “想来是附近游魂感到生人气息而被吸引。用光驱之便好。不去理会也无害。”高善终答,嘱咐了几句便关门离去。

    房间不大,倒是有扇窗户。外面漆黑,静下来有莎莎声传进来。

    房内一床一桌。干燥无味。李仙缘将包袱与画符放在桌上,摘下竹筒放于床上。

    睡了一觉感觉稍好,只是依旧疲惫。李仙缘脱去衣衫,露出内里干净里衣,躺上床沉沉睡去。

    他连门都未锁,好似不担心万一有人对他心生歹意。

    ……

    夜深人静,桌上烛台微弱散着光亮

    房中静谧,不多时,桌上那几张符纸忽然自燃,幽幽冒着绿光。

    房中莹莹绿光映照,李仙缘眉头微蹙,缓缓睁眼——

    就见一张臃肿,眼珠耷拉出来的丑恶面庞贴在额前,距离极近。

    脸庞虚影,视线可径直穿透。

    一般人看不到这些鬼物。可李仙缘不是一般人。他能看到黑白无常,自然也能看到孤魂野鬼。

    “姐姐莫要这么玩了,你看小公子都被惊醒了。”

    一侧传来脆声。

    就见额前丑脸开口,声音竟脆如黄鹂:“你我搬来数月,整日面对那些面朝黄土的庄稼汉有何乐子。好不容易来了个俊俏公子,还不允我亲近亲近。”

    “可终究如水中月,可望不可即啊。”

    李仙缘侧头,见床边站着一鬼,身入泡了十几天水般,臃肿不堪丑陋,令人作恶。单薄罗裙紧裹,偏生声音又如此好听。

    “他看得见我们?”那鬼惊声。

    “……”李仙缘未语,目光掠过女鬼,环视一圈,随即又闭上眼睛。

    就听耳边声音不断。

    “吓我一跳,还以为这小公子真看得到我们呢。”

    姐姐声音幽幽:“你我如此容貌,看到也只会嫌弃作呕吧。”

    妹妹又道:“姐姐,不若我们去投胎吧。整日呆在这义庄,哪有乐子。或许投胎后还有缘在遇到小公子呢。”

    “可……好吧,便依妹妹你所言,但在此之前……”

    片刻后,一声尖叫。

    “呀——姐姐你怎地——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若是小公子能在多脱一些便好了,便是去投胎也无憾了。”声音忽然由耳侧传来,想来那鬼是躺在了李仙缘身边。

    “姐姐,五更天了,天快亮了。”

    “那我们投胎……”

    叽叽喳喳声渐小,若不可闻直至消失。不多时,李仙缘睁眼。

    窗外天色蒙蒙亮,鸟叫叽喳。

章七十九.北斗派

    李仙缘起身,来至窗前伸手推开。清凉微风伴随树叶沙沙声灌进,如久旱遇甘泉,昏沉头脑蓦然清醒。

    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浊气。

    细雨连绵,被风吹动丝丝凉意溅于脸上。

    李仙缘穿衣整理衣冠,背负竹筒拿过包袱出门去,其余人还未醒。唯有高善终,站在里间前望着棺景。

    天已放亮,义庄内依然幽暗。

    “李兄睡得可好?”高善终头也不回道。

    “还好。”李仙缘答,走上前并肩。

    “有两个鬼去投胎了,想来是李公子的功劳吧。”高善终调笑,伸手一指西南角。

    “那两人棺椁就在那里。几个月前渔被夫从青湖打捞上来,禀告官府后官府送到了这里。听闻没过多久案子便破。是马夫见两位小姐美色,将她们带至偏远荒郊欲行不轨。”

    高善终语气满是唏嘘:“她们俩人倒也坚贞,不肯就范一齐跳进青湖,结果双双淹死。马夫被官府抓到,砍了头,此事就算了了。别看她们那副摸样,原本可是一对美貌姐妹花。”

    “之后也不知是族中出事,尸首放在这儿数月无人来领,游魂不散。”

    李仙缘沉吟半晌,开口:“高兄是修真者吧。”

    “李兄看出来了?”果然,高善终大方承认。

    李仙缘点头。凡人再如何也是凡人,很难看见鬼,更难画符箓。

    高善终笑道:“别看我这么狼狈,可是徒阳观的第六十三代弟子兼传人。修为也有炼气。”

    就是如此才更为费解。一名修真者跑到义庄看尸,又如此邋遢,很难想像。

    高善终似看出李仙缘心中困惑,解释道:“我徒阳观专修符箓,又有祖训,以维护阴阳平和为己任。我想了想,与其道士打扮到处抓鬼,还不如侯在义庄守株待兔来得快。”

    “天网恢恢,黑白无常纵使有九万九分身也不够用。也只能带走那些寿终正寝,或是城池村庄等人们聚集之处,像这些死于荒郊的孤魂野鬼,或是心有怨念不肯投胎的,就需我等送他们了。碰到些固执的就干脆打下地府去。她们俩我磨了几个月,就是不肯去投胎,还是李兄你有办法。”

    “至于这一身……穿给死人看么”

    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门派修士绝不止高善终一人。而也正是这千千万万心有正气的修士,凡间才能维持一方平安。

    李仙缘从始至终只说了两句话,高善终却如停不下来般,滔滔不绝。

    不过倒也可以理解。这些秘闻不可能对那些凡人说。高善终憋了这么久,难得找到可以倾诉之人,自然话匣子大开。

    高善终转而道:“光说我的事了,李兄你这是要回师门?”

    李仙缘摇头:“是要去仙门拜师。”

    “哦?”高善终扭头打量:“我观李兄气质非凡,既然奔北而去,可是去那昆仑虚?”

    李仙缘摇头。

    高善终自言自语:“也是,昆仑虚离此处数万里之遥,坐马车不知何年何月。既然如此,看来就是纯阳派了。”

    李仙缘点头又摇头,话多了些:“的确欲去纯阳派,不过此前会去其他几个仙门尝试一番。离这里五百里有一北斗派,想先去那里,看能否入门。”

    高善终讪笑:“李兄说笑了吧,你气质非凡,还怕纯阳派不收?”

    “气质是气质,资质是资质。”

    “这倒也是……”高善终沉吟:“北斗派我有一熟人。有他在你入门不算难事,就是不知李兄你肯不肯屈尊了。”

    李仙缘点头:“如此最好,那便拜托高兄了。

    高善终笑道:“好性子,我就是讨厌婆婆妈妈那种人。你若有心,日后多来看看我这萍水相逢的道友就好。这里一个月也看不到几个生面孔,淡出个鸟来。”

    随即他又疑惑道:“李兄可是心中不喜?我见你……”

    得知可直接入门,李仙缘未有丝毫神色外露。

    李仙缘答:“孤僻惯了,心性使然。”

    如果不逢此变,想来李仙缘此刻还在书院,左右耳边尽是读书朗诵声,身旁司徒嫣然不时娇羞望来,明眸含欢喜。他本人也变得和常人无益,有喜有悲。

    可惜灾厄突来,毫无准备。李仙缘原本打开的心门也重新死死闭合。

    高善终明了,难怪未见李仙缘有过其他神情。

    天色渐亮,其余人接连醒来出门,二人对视一眼,一同闭口不言。高善终返回房内,不多时拿着信纸出来。

    “到了北斗派山把这信交给马永丰,他看后就会让你跳过入山门一环,直接由那些师叔师伯挑选作为弟子。”

    李仙缘收下,就见高善终拱手:“李兄别忘了常来看我,恕不远送。”

    李仙缘拱手回礼。

    穿过棺椁出门去,天气阴沉。雨势不大烟雨朦胧,李仙缘绕到义庄一侧,马握在地上打盹。见李仙缘站起,打着响鼻。

    李仙缘抓了些干草喂它,待它吃饱后拉着缰绳走上官道,翻身上马车。

    “驾。”轻喝一声,马蹄踏着官道湿软泥土,缓缓前进。

    ……

    细雨连绵连下了七天,七天不见太阳。

    第七日,马匹都在驿站换了两次,李仙缘终于来到地图上标注的第一点。

    北斗派,离武侯县五百余里。

    拐离官道,李仙缘遥遥向着远处连绵山脉驶去。一路碰上许多马车骄子。此季正是众仙门开山收徒之时,因此拜师学艺者络绎不绝。凡是年龄相符的都会来碰运气,万一发现了灵根呢。

    群山峰峦起伏山光如淀,树林深处湖光如练。飞鸿响远音。

    望山跑死马。半个时辰,李仙缘将将来到看似不远的山脚下。眺目望去可见山上建筑连绵,白鹤展翅天边飞过,鹤唳遥遥。偶见虹光天边划过,一片仙家景色。

    一排长长石阶由山脚延伸至山腰,少说百丈千阶。已经有不少少年少女沿着石阶往上爬。

    山脚下亲人家丁聚集,好在空地够大。

    李仙缘下了马车,将马牵至一旁拴在树上。拿起包袱,也踏上台阶。

    李仙缘气质如谪仙,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引来不少目光。身后隐隐有羡慕之语。他们不知李仙缘还不如他们。

章八十.书难售

    备注:有书友建议我求票,不要装高冷什么都不求,那样早晚要扑街。既然这样……那我就腆着个脸求推荐票。以后大概每十章求一次,都是这个内容。

    四日前。

    武侯城城西,华书阁。

    细雨如丝,沿房檐滴落。往来行人或穿蓑衣,或撑油伞,或无遮雨快步前行。

    刘掌柜站在门前,看着店外这两车书愁眉不展。一如现在天气。

    印书坊一千册书印完,全都送到了这里。偏偏李仙缘昨日出远门,没了音讯不知何时回来。还将一摊子书叫他解决。

    刘掌柜踏出门来到马车前,伙计举着油伞忙跟上。

    马车盖了层油布挡雨,刘掌柜掀开一角,墨味扑鼻。

    刘掌柜抽出一本,封面上写有西游记三字正楷。一侧还有排稍小字体:大闹天宫·上。

    书为线装,满是古风韵味。刘掌柜翻开,略过扉页,直翻到第一页内容。

    [第一回: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

    诗曰:

    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

    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

    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

    草草掠了几眼,刘掌柜将书合上丢回马车。

    “书生终是书生。写个志怪小说还要写几句诗。”

    刘掌柜摇头,李仙缘名气固然大,已经在顺天郡乃至大商传开名声,书生们钻研他那几首诗中含义,俨然当成名家之作。甚至其中不乏有名学士。但他毕竟根基尚浅,再加年纪轻轻没什么阅历,很难想像会写出什么好故事来。

    刘掌柜走回铺子,对一旁撑伞的伙计道:“门外立一摊子,竖一牌子。就写童生案首,身具双气象双异象诗,大商六品关内侯所著志怪小说。至于价格……就卖百文罢了。”

    一本志怪小说卖百文着实不菲,买书者大多为文人墨客,他们都会选择《诗贴》《楹联》《世说》《史记》一类书籍,少有买志怪小说的。而那些买志怪小说大多是平民或有闲心之人。可他们哪舍得花一百文买一本志怪小说来看。

    以刘掌柜所想,这些书最多能卖出几十本罢了。还都是冲着李仙缘名气去得,因此也没放在心上。

    事情与他所料无几。伙计将书搬进后库,在门前立起书摊。几个时辰才仅有几人来问津,其中一人还不识字。问他不识字还问什么,还振振有词回答见牌子字写的大,好奇。

    那几个问津的人询问了书的价格,摇头离开。一百文价格明显不在他们承担范围。

    直至下午,才来了第一个买书客人。

    此人锦衣青年,相貌端正。问了是否是李仙缘所写,便买了一本。

    伙计长舒口气,一天也没算白忙,起码是卖出一本。

    ……

    雨暂停,沿街道闲逛,迎面跑来一名小乞丐,一头撞上锦衣青年。

    “对不起老爷,对不起……”那小乞丐撞得摔个屁股墩,爬起来连声道歉。

    锦衣青年一摸怀中钱袋,还在。便道:“无事,下次别乱跑。”

    小乞丐忙不迭点头,小跑跑出不远。偷偷回头看那青年没注意这边,钻进条胡同。

    小乞丐偷偷摸摸将怀中东西取出,是本线装崭新的书。

    嘟囔了一声又白干了,小乞丐随手撇下书,离开胡同。

    啪——

    崭新泛着墨香的西游记砸进湿软泥土,单薄纸张被你谁沁透……

    一只干瘦手掌忽然拿起它,轻抖了抖甩去其上泥土。

    “谁将书丢在了这里?”

    这是个干瘦中年人,山羊胡,一席青色长褂子。肩膀被房檐滴下的水打湿,颜色更深。

    他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就轻摇头暂时将书收起。一路前行,来到一片普通民居。

    “承福,今儿回来这么早?”刚回到院中,就听屋内传来妻子声音。

    徐承福叹了口气:“最近赏钱的客人越来越少。一天也挣不了几个铜子,还留在那干嘛。”

    他声音抑扬顿挫,有格外韵感。

    一名妇人从房中走出,面带柔色:“还是那般不景气吗?”

    徐承福点头:“你先忙吧,我回房想些办法。”

    回到卧房,随手将捡到那书丢到角落。坐桌前沉思。

    说书是个脑力活。若讲的故事不吸引人,说的再多也无用。可故事不是那般好找,也不是那般好想。

    徐承福伏在案前,研墨取纸抬笔,写满一张又一张。

    转眼已是黄昏。门外传来妻子唤声。

    “承福,该吃饭了。”

    “知道了。”徐承福应声,将笔落下。自言自语:“先这样吧,若再不行……”

    吃过晚饭,早早脱衣歇息。

    第二日一早,徐承福来到客栈。大厅客人两两三三,甚是冷清。

    武侯城客栈生意大都冷落几分,唯一变得热闹的便是明朗客栈。自从得知童声案首,关内侯李仙缘住在那里后,明朗客栈天天爆满,位子供不应求。

    与往常一样,徐承福上了台前,一敲惊堂木。

    几名谈论客人望来,徐承福轻咳一声:“上回说到……”

    ……

    “气得哇哇大叫。他说了什么?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

    啪——

    徐承福重重一拍惊堂木。

    “分解!”

    无人叫好,只有酒杯相碰,碗筷相撞之声。

    看着客栈中零星做着的十几人,再看身前盆中仅有的一枚铜板。徐承福苦笑一声,拿出那铜板在身上擦了擦,放入袖中。

    一天收入,从早讲到黄昏。

    ……

    “我回来了。”拖着沉重步子,徐承福转身关上院门。

    毛毛细雨飘落,各家烟筒寥寥升起青烟,一片朦胧之感。

    “夫君……”妻子从内屋走出。

    徐承福苦笑从袖中拿出那枚铜钱晃了晃:“今日一天就赚了一枚铜板。”

    妇人神色担忧,徐承福摆手,表示无事:“听说明朗客栈热闹,明日我去那里试试。”

    徐承福回到房中,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良久一声长叹。

    “难啊……”

    一道灵光忽从脑中掠过。徐承福微微坐直,疑惑环视周遭,随即目光微凝看向昨日捡回来的那本书。

    他捡这本书本是顺手而为,扔在角落便忘了。只是刚才不知怎地,又想起它来。

    徐承福伸手拿起书,书的封面已被黄泥糊住,看不真切。唯有下方一行小字标有作者名字。

    “李仙缘?”

    徐承福轻咦。

章八十一.说书计

    封面与扉页连带后面几页被泥水糊住,干后黏在一起,强行只能扯坏,无奈下徐承福翻开后页

    这里正是孙悟空在斜月三星洞前拜师那段。

    徐承福扫了两眼,眼睛好似被粘住,再也移不开。只觉得这小说新奇有趣,孙悟空家喻户晓,可拜师这段闻所未闻。

    徐承福起初以为是欺世盗名之辈借着李仙缘名字招摇撞骗,如此一看,一般人绝无可能写出此书。

    “只是怎地从未听说过……”徐承福生疑。李仙缘在武侯县声名显赫,上到花甲老者下到黄口小儿,没有不知道的。每次诗出市面都会出现大批仿品,又被抢售一空。那两首异象诗真迹更是有人出几千两欲买。

    异象诗自然不值如此价钱,李仙缘值。以李仙缘年纪做出气象诗,日后成就不可限量。更不会做出卖真迹这种举动。到了那时一字千金,这两首诗彻底成了孤本。

    徐承福翻动书页,可惜书沾了水,书页受损。要不黏在一起,要不被泥巴糊住,看不清字迹。

    “妻子,咱家还有多钱。”徐承福高喊。

    不一会儿妇人进来,告诉他:“还余下半贯。”

    “怎地就剩这些了。”徐承福语气不善。这可是全部家当。

    妇人苦笑:“这家全指着你赚钱,可最近每天只能拿回几文钱,日常吃食都不够。前阵子父亲重病又花了一笔,哪还有余钱啊。”

    徐承福一怔,恍然想起已经吃了很久的咸菜清粥。

    他面色难看,环视一圈家徒四壁,叹了口气道:“你先将这钱给我,我买些东西。”

    妇人点头,反身取了挂在一串红绳上的铜钱给他。也不问他要来何用。

    “路上小心些。”妇人轻声嘱咐,眸中满是柔情。

    徐承福深凝妻子一眼,点头拿上钱,出门直奔城西华书阁而去。

    徐远远就看到华书阁门前立一摊子,摊前人头攒动,街道挤得水泄不通。细雨都无法阻止他们的热情。

    “这么热闹。”徐承福始料未及。

    同样始料未及的还有伙计和刘掌柜。谁能想到一百文一本的书这些文人墨客也抢着去买。与昨日冷冷清清反差明显。

    他们明显小觑了李仙缘的名气。单是冲着这个名字,哪怕卖一两也大有人买。

    一传十,十传百。来的人自然多了。

    不时有买到书的从人群挤出,欢天喜地如获至宝抱着快步离开。

    生怕抢不到,徐承福忙挤进人群。

    盏茶功夫,一队官差赶来,问明原因后非但没让华书阁撤掉摊子,反而维持起来。李仙缘是武侯县大名人,他们当然不会使绊子阻止。

    小半个时辰,满头大汗的徐承福终于拍到摊位前,就听伙计高喊:“一百文一本,绝无二价!”

    华书阁倒也实在,没因人多而涨价。

    可这仍不是徐承福买得起的。他瞪大眼睛喝道:“怎地如此贵!”

    伙计道:“书有两指厚三百余页,印就花了九十文。李公子虽没定价,可你总不能让他一分不赚吧!”

    周围纷纷响起附和。后面还有人劝徐承福没钱便别买。

    徐承福叹息一声,转身欲走。可每天说书,所挣寥寥无几的一幕在脑中浮现。

    他一咬牙,返身回到摊前,满是肉痛取出一串铜钱一文一文数去。

    “九八、九九、一百!给你!”徐承福将铜钱扣在案上推出,抓起一本西游记转身快步挤开人群离去。他不敢回头,生怕舍不得那钱。

    人群热情不减,摊子上高高摞起的书已少了大半。

    徐承福将书与铜钱揣入怀,双手紧捂。待之如宝玉。碰见有熟人打招呼也置之不理,埋头快步。直至回家将门闩挂上方才长舒口气。

    无论如何,书买回来了。

    徐承福跟妻子说了一句今天不吃饭了,躲进房中闷头看书。妻子知道他这偏执性子,苦笑着将方取出的米倒回米袋。

    不过一天不吃,没什么大碍。

    她来到内屋,拾起还没做完的木工活。

    她父亲是木工,因此耳融目染学了一些。一位邻居要她刻副菩萨像,事成之后答应给二十文,自然不会推脱。

    深夜,万物寂寥。

    床上妇人朦胧睁眼,见油灯下丈夫还在捧书夜读,不由道:“承福,还不睡吗。”

    “马上,马上。”徐承福愣愣回了一句,口中念念有词说着什么,细听去,是在念诵西游记中一段情节,却是白话文版。

    ……

    鸡鸣时分,天蒙蒙亮。妇人睁眼,见丈夫已经起来,坐桌前念叨,如中了魔般。

    妇人再看身旁整洁床铺,就知丈夫不是起得早,而是一夜未睡。

    妇人起床穿衣,先是将窗打开。窗外天空阴沉细雨如丝。她出了门准备早饭。而徐承福做于桌前,手捧西游记摇头晃脑,念叨些什么。

    厨房,妇人埋头准备早食,却听院中一阵脚步声,不由看去。就见丈夫也未打伞,微低着头快步走向大门。

    “不吃了早饭再去吗。”

    “不吃了。”徐承福头也不回,出门而去。

    妇人倚在门边,目光担忧。

    片刻后悠悠收回目光,将灶熄灭,来至满地碎木屑的角落。

    她坐在板凳上,拿起手掌大,有了几分雏形的人形木雕。

    说来那户人家也怪,拿了一副字画让她照着刻成菩萨。可那画中人明明是个十三四岁,气质淡然的少年。

    另一边,徐承福行走匆匆。

    细雨落在长袍上,浮起细细一层水珠。

    不多时来到客栈门前,掀帘进入。

    一片喧嚣与热浪铺面,客栈暖和,无外面阴凉。

    再一看大厅,座无虚席甚是热闹。

    和小二说了来意,小二告诉他李仙缘前日便走了,不过在此说书可以,说李仙缘的书更好了。

    徐承福上了台前,先是如十几年的习惯,清了清嗓子。

    有人认出他来,笑道:“说书的,今日是讲宫门计还是石头传啊?”

    一片符合声中,徐承福定了定心,摇头道:“都不是。今日我将讲个新段子。而这内容呢,是由双异象双气象,童生案首,当朝六品关内侯李仙缘所写,名为——”

    啪——

    惊堂木重重一拍,客栈霎时无声。

    “西——游——记!”

章八十二.功德力

    众多目光望来,徐承福深知个中滋味。胃口吊得越高,观众便越是好奇。只“李仙缘”二字就足以引起他们兴趣。第一步算是成了。

    有一食客喊道:“李公子诗名远近闻名,可未传他还写过书。你莫不是在匡我们。”

    另一人道:“此事我倒知,城西华书阁就在卖李爵爷的书,好像就叫这西游记。”

    “西游记?唐僧师徒我听的耳根子都腻了,来回就那么几难,有甚好讲的。这真是李公子所写?还是李公子给唐僧等人写的诗啊。”

    靠台前一人笑喊:“别卖官司了。快些讲来。我们都没上过私塾,那些个诗词歌赋也不太懂。不过既然是李爵爷的,我们听听又何妨,对不对?”

    徐承福一捋山羊胡:“非也非也。李公子这书,既不是诗词也不是歌赋。且听我慢慢道来。”

    啪——

    “话说,天下分四大部洲。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这东胜神州有一国名傲来国。傲来国有一花果山,山顶有一仙石,这仙石自开天辟地便存,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内里孕育一仙胎……”

    台上说书先生抑扬顿挫,台下食客如痴如醉。甚至门外窗外都有不少人探头聆听,连小二都倚着柜台,怔怔听着。不过都在听说书,也无人喊他做事。

    李仙缘曾尽量高估西游记,毕竟前世经典,放到这里再弱也弱不到哪去。可他还是小觑了西游记一书在此间影响力。

    在到处都是书生遇女鬼,愿与君欢好。侠客行千里,仗剑行江湖一流的志怪志人小说中,一本神话体系小说无比醒目。

    不然也不会西游记一书方写完,异象显现,好似立地成佛一般。

    尤其西游记早有其闻,说书史记屡见不鲜,只是哪有这般详细,好似李仙缘亲身经历一般。

    转眼便说了一个时辰,徐承福端起案上茶轻酌一口润润喉咙,继续道:“……猴王便被那菩提起了孙悟空一名,意为悟空!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

    啪——

    惊堂木一排,台下众人一个激灵。

    “分解!”

    良久沉寂,忽然爆发如雷叫好。

    喧嚣震得客栈隆隆作响,就连外面也都清晰可闻。

    徐承福看了眼台下盆中一层铜钱,还有几块碎银,长舒口气。

    盆丰钵满。

    徐承福下了台,厅中起哄让徐承福再说一段。他连连摆手推脱,言若要听,明日早些来就是。

    客栈给他送了点小菜,徐承福又买了条新鲜鲤鱼,两手拎着一路哼着,心情极好回到家中。

    来到厨房,见妻子正忙碌,徐承福颇有几分得意将手里鲤鱼抵去:“拿去做了。”

    “你是不是去偷了?”妻子惊讶。这条鱼起码二十文前。

    “荒唐,你丈夫我一派正派,怎能做偷鸡摸狗之事。”徐承福哼了一声,将白日之事统统告诉妻子。

    妻子问:“是李公子的书帮了你?”

    徐承福点头,哗啦从怀里掏出大把铜钱,其中还有雪白碎银几块:“你将这些碎银放起,无论如何都不许取出。”

    “为何?”妻子不解。碎银数去有五六两之多,而铜钱看着多,不过才百文。千文是为一贯,一贯也只有一两白银罢了。

    徐承福捋胡须,再没有前日那般落魄唏嘘:“吃井不忘挖井人,今天能有如此全靠李公子,又怎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待李公子回来,我便将这些钱给李公子送去。他或许不稀罕这些,但也总归是我的心意。”

    见妻子不断数着那些铜钱,徐承福笑骂:“真没出息。”

    虽然一炷香前他也数了又数。

    妻子嗔道:“你呀,别得意太早。谁知明日后日会是如何,能否赚的如此多。”

    徐承福眼睛一瞪:“这书是李大人所写,哪还有差!”

    “好好,有空去买些东西拜访下他。”妻子见丈夫急了,柔声附和。“你去放起来吧,我去做饭。”

    徐承福点头。

    似是久违有了豪气,吃过晚饭,徐承福拉着妻子回房,妇人想到什么,面色微红跟着进去,不一会儿,烛光熄灭。

    窗外细雨雨丝。

    翌日一早,徐承福早早出了门。妇人姗姗出房门,将长发盘起,回想昨夜不由面泛红霞,暗唾一声。

    她忽然想起木刻一事,两块菩萨像已经雕完,还没来得及送去。于是整理一番衣衫,找来块净布盖在手掌高的塑像上,出门来到此接另外一家民居。

    开门的是名中年人,长袍打着几个补丁。他闻言忙接过道谢,取了二十文递去。

    换做之前妇人便收下了。只是如今丈夫已经赚钱,便拿邻里之间不用客气推脱,告辞回家。

    “儿子,是谁来了?”

    中年人目送妇人回家,身后院子忽然传来苍老喊声。

    “是徐大哥的内人,前日托她刻的李大人塑像送来了。”

    院中声音一下变得急切:“哦?快拿来让我看看。”

    中年人应了一声,关上门回到院中。

    院子不大,东南角有一老枣树,树下摆着一副桌椅。一名老妇人坐在椅子上,颤颤巍巍要起来。

    中年人忙扶起母亲,叫她别急。将净布盖着的两个木刻放在桌上。揭开净布。

    两块木雕一样,立于案上。一席长衫飘飘,样貌是个年纪是三四岁的少年郎,嘴唇轻抿眸子淡然,脑后一团佛光。瞧他眉目,竟与李仙缘有六七分相像。妇人着实手巧,

    中年人回房取了两个蒲团一鼎香炉,香炉放雕像前,立一燃香,扶着老母款款下跪。

    老妇人诚恳双手合十:“李大人,老身这条贱命是您所救。来世愿做牛做马……”

    “母债子偿。您救了我母亲,便是我青山的恩人。来世愿代替母亲做牛做马!”中年人字字有力,声荡院落,低头深深叩首。

章八十三.马永丰

    与此同时。第一平台之上的李仙缘忽有所感,抬头望天。

    每九十九阶就有一平台,想来是怕有人摔倒,从山顶直滚到山脚。

    天空乌云密布,清凉之风吹过,衣袍抖动,山下树叶哗哗作响,荡起圈圈涟漪。

    一抹浅浅朱红印记在眉间浮现,不过几息便又隐去。李仙缘自然不知,却感到眉间泛起丝丝热意,伸手触摸,什么也没有。

    望了眼身前,台阶上零星几道身影。望了眼身后,有少年少女走上来。

    微托了托背后竹筒,李仙缘迈步继续。

    许是心理作用,许是体质的确在变差。爬到一半李仙缘便觉双腿发软,面颊惨白唇无血色。而这时无论身前身后的其他人都面色如常。衬托的他有如柔弱公子。

    脚下踏了个空,忙稳住身形才没让自己滚下。李仙缘驻足,打算暂且歇息片刻。

    方一停下,额头便沁出密麻汗珠,后背更是被汗水沁透无数次,被风吹干无数次。

    有后来人赶上,是个翩翩少年,好奇望来拱手道:“可需要帮助?”

    李仙缘摆手道谢,少年客套几番,超过李仙缘继续攀登。

    此处风景颇好,一眼望去青山连绵,远处飞鸿仙鹤。

    休息一刻,李仙缘起身,抿着嘴唇,拖动胀疼的双腿,一步一步继续向山顶爬去。

    若连这点意志都没有,谈何修仙。

    李仙缘即将爬上三十六段台阶,时辰已是正午,不过天色依旧阴沉。

    还剩最后十几阶,李仙缘驻足,擦掉额头浮现的冷汗,又将发丝归拢,方才迈步踏上最后台阶,出现北斗派山门前。

    山门高三丈,飞檐斗拱碧瓦朱甍,高挂牌匾上北斗派三字深深刻入石中。门后先是一块巨大青石平台,后方建筑连绵。

    两名北斗派弟子一左一右站立,具是青年,身着灰色道袍,袖口印北斗七星。

    李仙缘吐出口浊气。向前几步远离台阶,免得站立不稳滚下去。随即他从包袱中拿出高善终所写之信递给一名弟子。

    “劳烦将此信交给马永丰师兄。”李仙缘不识他,但叫师兄总没错。

    两名弟子对视一眼,接信那人点头:“这位师叔请稍等。”说罢转身跑入门内。

    师叔?李仙缘微怔。有几分明了。想来这位马永丰身份颇高,自己唤他师兄,被这些弟子当成马永丰同辈了。

    修士随性。尤其是那些修为高、成了神仙那票人。在门派、天庭待着无事,总会下凡入世找些事做,美名其曰修心,实则是在玩。

    最有名气的便是那吕洞宾了。玉帝好似也不管他,整日在凡间肆意妄为。故凡间故事也是他的流传最多。

    如变成蟒精吓唬纯阳派山下的村民,纯阳派弟子赶到发现是自己祖师爷在玩,个个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如和一名武林好汉结伴而行半月,到最后哪个武林人士也没发现异样。亦或是变成一女子跑到青楼卖唱。更甚者是变成女子和一负心汉成亲。将他骗的人财两空拂袖而走。

    大概是他起的坏头,不少大能神仙纷纷如此。如变成青牛跑去耕地,突然口吐人言把那家农户吓个够呛。亦或是为老不尊的老太婆神仙变成十四五岁的妙龄少女,跑到书院勾搭那些秀才。

    因此谁也不知朝夕相处朋友是谁,或许就是个神仙假扮的?李仙缘倒也想过小青有这嫌疑,不过随即抹去。小青天天吃草黄豆,哪个神仙这么拼。

    李仙缘就被这二名弟子当成了这种存在。他气质出尘,眉间一点残缺梅花墨印更是有如谪仙,说是普通人想来无人信。

    不多时那弟子跑回来,对李仙缘恭敬道:“师叔,马师伯唤您进去。”

    “……”李仙缘一言未发,点头跟在后面。

    平台上站有百名少年少女,准备测试是否具有灵根。此环将刷下近半的人数。毕竟除了那些拜师的,还有许多是碰碰运气看自己是否身具灵根。

    李仙缘被引领着从平台一侧穿过,复行一刻钟来至后山一处木楼前。

    “师叔,马师伯就在里面。”弟子驻足,伸手指到。

    李仙缘点头道谢,双腿微颤迈步踏上木梯,伸手叩门。

    “请进。”一道低沉嗓音从门内穿出。

    李仙缘推门,见一席道袍青年盘坐矮桌,手持白子落于棋盘。侧脸对李仙缘。

    他对面无人,不知在和谁博弈。只是就见他又抓起黑子,落于棋盘上。

    香炉青烟袅袅,弥漫房中有若仙气。

    “请坐。”落下黑子,马永丰转头一指矮桌对面蒲团。

    李仙缘转身关门,来到马永丰对面坐下。眉头微微一蹙,腿胀得要命。

    他抬头,看到马永丰模样一愣。原因无他,这居然是个中年人。

    那高善终也不过二十多岁,也不知是如何认识他的。中年人看上去身份不低。

    “高善终是我当年游历时遇到的,那时他是个少年,性子执拗。也正是如此之后才救了我一命。我欠他一人情,本以为不会再有机会还上了。”中年人看出李仙缘所想,几分感慨。

    “他现在如何?”

    李仙缘答:“武侯城外看守义庄。离此有五百里。”

    他心中微触动。他没想到高善终就这么轻易把人情送给了自己。

    中年人拿起装棋子的碗推到李仙缘面前。

    “我不会下。”李仙缘道。

    “人天生便什么都不会,学了才挪为己用。”中年人看了李仙缘一眼,落下白子。意有所指道。

    李仙缘闻言沉吟,从碗中抓出一子,落在白子边上。

    他虽不会下,围棋规矩勉强懂一些。如把对方棋子围起来。

    中年人微微颔首,取子落下,说道:“你的来意高善终在信中已写。我观你心性极佳,是个好苗子。明日叫几位师弟,看你可有愿意拜师之人,亦或是……成为我这掌门的徒弟。”

    “掌门?”

    中年人似笑非笑:“很奇怪吗?许高善终是徒阳观观主,就不许我是北斗派掌门了?”

章八十四.下山门

    李仙缘打量,马永丰一席浅灰道袍,看似平平无奇。相貌儒雅,想来年轻时也是俊俏男子。

    他摇头道:“只是有些吃惊。”

    这样一来,高善终此人情更为沉重。

    二人不再言语,你一子我一子。李仙缘不会,完全乱下。不过看来倒是也能和马永丰不相伯仲?亦或是这位掌门也在陪李仙缘瞎下。

    木楼,墙上挂一老者画像正对着门。青烟袅袅香气缭绕,只有子落棋盘声,一片祥和。门外树叶沙沙,细雨拍打门窗。遥遥一声鹤唳传荡。

    李仙缘落下一子,似有所感望向门外。隐隐几道虹光天边飞过,向来是北斗派弟子。

    他转回头,看向马掌门,面色平静道::“马掌门,我是碎灵根,不知这样还可收。”

    “果然……”出乎意料,马掌门轻笑一声,好似早就知晓。

    “您知道?”李仙缘不解。碎灵根举世罕见,怎能如此轻易被看出。

    马掌门催促李仙缘落子,继续道:“年轻时曾见过一次。他气质与你相近,简直比仙人还像仙人。这大概是碎灵根唯一好处了。”

    “至于收不收……自然是收了。我是掌门,收个人又有何难。”

    李仙缘沉吟:“请问那人后来如何。”

    “再也没见过,想来是死了。”

    “……”

    李仙缘不语,马掌门道:“我这北斗派分七脉,主脉为天枢,其余六脉分别是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我是天枢一脉,主修《玄神法》,增进灵识。”

    “可得长生?”

    马掌门摇头:“《玄神法》为增进灵识强化五感,自然不能长生。或者你进瑶光一脉,修《瑞祥术》,得福禄。蚊虫不近万事亨通。”

    “可得长生?”李仙缘又问。

    马掌门摇头:“《瑞祥术》修的是福源。你若求长生,唯有增进修为一途。筑基延寿二十载,辟谷延寿五十年,金丹增寿一百。元婴可得三百年。我派天权一脉主战,《白阳决》霸道刚烈,克制一切妖魔鬼怪。且修行极快,凡是资质中等以上,不出五年便可练成前三层,得以筑基。”

    此间功法皆是如此,前三层为炼气,三层至六层为筑基。九层辟谷,十二层金丹,十五层元婴。北斗派七脉主修功法皆是十二层,在往上便需学进阶功法。

    根据功法好坏,可修层数和所具灵力也不相同。下等功法只到三层、六层就到头了。最多能练到筑基。

    而且这种功法灵力也比同修为上等功法之人弱上不少。修下等功法和修上等功法比试,自然无需多说。而且转修功法极为危险。若同属一脉一属性还好说。你先前修水属性功法,改为修火那纯属找死。

    天地五行,相生相克同样存于灵力之中。因此散修极少。反正门派大多无太高门槛,除了心向自由的修士外,做散修的寥寥无几。

    “可得长生?”李仙缘三问。

    马掌门摇头:“《白阳决》虽进展快速,但也需要几年光景。你乃碎灵根,资质为最最下品。苦修一甲子或许有望筑基,自然不能长生。”

    李仙缘摇头:“那便不学了。”

    “你这小子,这不学那不学,给你仙法你可要!”马掌门佯怒拍案而起,桌上棋子颤动。

    李仙缘抬头一脸认真问道:“可得长生?”

    马掌门气得笑出声,摇着头坐下,将震散的棋子摆好:“这修行既是修心又是修道。哪有什么速成。哪怕宣扬速成的魔道也都是,要不靠吸取魂魄,或是拿女人做鼎炉、榨取男人精气等罪孽深重之事得以速成。”

    李仙缘道:“我灵根破碎,时日不多。因此求仙欲长生。若不能得长生……学之何用。”

    马掌门叹了口气,笑道:“谁叫我看你心喜。改日我想办法,腆着老脸去找太上长老们讨要一些。”

    “……”李仙缘忽然摇了摇头。“叨扰了,马掌门,稍后我便下山。”

    “这……”马掌门一愣。

    李仙缘正色:“人心中皆有坚持。我固然也有。高兄肯将天大人情毫不犹豫给我,马掌门您也肯为我舍弃脸面去求灵丹妙药。我因此耽误些寿元又有何妨。”

    “荒唐!”马掌门皱眉道:“人情是小,人命是大。让我见了,怎能置之不理。”

    李仙缘摇头:“还望马掌门谅解,我意已决。”

    李仙缘态度坚决,马掌门语气软了下来,叹道:“你就不怕有人说你愚昧?天大地大,自己的命最大。”

    “我知自己不会死。”李仙缘道。他大可以写出几首鬼神诗,换取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只是此法惊世骇俗,只能最后关头来用。

    马掌门当然不信,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强留李仙缘下来,摇头笑道:“你小子这性子,与我师父倒是一模一样。”

    “尊上?”

    马掌门点头,语气忧伤:“可惜后来被域外妖魔围攻而死。域外妖魔杀死之人,魂飞魄散。无法转世轮回。便是说此间再没有他。”

    马掌门神色忧伤。木楼内一时默然。

    谁说修士无情。

    一刻钟后,李仙缘起身欲告辞,马掌门没拦他,称有机会会下山去义庄看高善终,又送李仙缘一枚客卿玉牌,言有事可随时来北斗派找他,目送李仙缘沿蜿蜒小径走远。

    山前平台上少年少女还未散开,不时有欢声笑语传开。门派没那多规则,几名道袍弟子混在之中,也跟着发笑。

    几只白鹤落于广场,细长脖子歪头好奇,滴溜溜黑眼睛满是灵动望着他们。

    这才是真正的仙侠,真正的仙门。冷血无情,杀人夺宝,同门斗争,尔虞我诈,修为最大。这些只存于最为恶劣的想象。

    李仙缘遥遥望去,众人热闹与孤身一人反差鲜明,只觉一道无形沟壑在他与他们之间。

    李仙缘只余下不足一年的寿元。

    上山容易下山难。李仙缘花了一个时辰爬上北斗派山门,如今下山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来到山下天色昏暗。

    从外看去不显,实则李仙缘双腿已经肿胀如象腿。

    几是挣扎爬上马车,歇息好一阵才爬下来,踉跄扶着马车解开绳索,爬回马车上驾车离开。

    离此十几里有一村子,天黑之前想来能赶到。

章八十五.去功德

    民居院落,一中年一老妇跪于蒲团,身前案上放着两尊相同雕塑。

    施过一礼,中年人转头问老妇:“娘,他是菩萨,我们总不能李大人李大人的叫他吧。”

    “这……”老妇人犯了难,问儿子:“你知道李大人尊号吗”

    中年人思索,一脸愧色摇头:“孩儿也想不到,李大人好似无尊号。”

    老妇吃力爬起,中年人连忙去扶。

    老妇道:“你去,把李大人的塑像给胡公子送去一份。胡公子是童生,想来能想到更好的。”

    中年人忙应声,拿起一尊雕塑用布包好,出门而去。

    县丞问询可有李仙缘踪迹,得知他一天前从离此数百里之外武元县的离开。沿官道往北而去。

    县丞稍感心安,随即苦笑。这小子,留下这么一摊子事来。他却似没事人一般远行了。

    这些人不知其中奥妙,皆以为李仙缘是去远行散心了。

    同样找他的还有华书阁刘掌柜。

    李仙缘离去的第五天,《西游记》倾囊一空。

    书售的如此之快令他始料未及,不由好奇看了一本。只看了几页,刘掌柜便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犯了大错了。

    自己一厢情愿认为李仙缘写不好志怪小说,可偏偏写得如此优秀。如今悔之晚矣,李仙缘出远门,他又无法做主。存书所剩无几,门外还围有士子等着购书,陷入两难。

    刘掌柜一番思虑,唤来伙计:“发通告,言李公子出远门未归,我华书阁无法做主。仅余下十几本书。若还要只能待李公子回来再说。”

    伙计应声,跑到后堂去准备。

    西游记风波越传越广。加上说书先生推波助澜,临县都有人慕名而来,又因无书失望而归。

    黑市上西游记一书已被炒到半贯钱。仍然供不应求。市面上更是出现不少仿品,销量颇好。

    数百里外的李仙缘对此一无所知。天黑之前他将将赶至村庄。

    用不了几刻天便要黑了。

    天空淅沥下着小雨,村头凉亭外,他碰上一大一小两个和尚在凉亭内避雨,一身僧袍满是补子,头顶戒疤。

    他望他们,他们也在望他。那眉目慈祥和尚双手合十施礼:“阿弥陀佛……”

    李仙缘一拉缰绳,马车停与凉亭边。侧头看老和尚。

    “施主,请问此地离武侯城还有多远。”

    李仙缘答:“五百余里,沿官道一路向南便是。”

    “多谢施主。”老和尚道谢,又问:“施主您可是从武侯县而来?”

    李仙缘奇怪问他:“你怎知道?”

    和尚礼数十足,施礼后答:“贫僧认得施主马车上的官纹,乃武侯县所有。”

    来此间还是头一次碰上和尚,李仙缘好奇问道:“二位千里迢迢赶赴武侯县,所为何事?”

    老和尚再次施礼:“是为传道。施主,我观您心怀佛性,若虔心转眼佛法,必登西方极乐。您可愿……”

    “不愿。”李仙缘回答的干脆。

    “哥哥,修佛有何不好?”老和尚未说话,身边小和尚歪头问道。他**岁年纪,唇红齿白脑袋光光,让人忍不住想去摸。一身旧僧袍也挡不住那股灵气。

    李仙缘未作答,而是遥对天边拱手施礼。

    “您在作何?”

    “拜佛。”李仙缘道。

    “佛都在西天灵山,又不在那里。”小和尚一板一眼问道。

    “佛在心中。”

    留下一句话,李仙缘一拉缰绳,马车驶进村子。

    “那位哥哥再说什么。慧悟不懂,可好似很有深意。”小和尚拉住老和尚粗糙大手,抬头问道。

    “此子佛性贫僧都要甘拜下风……罢了。若是有缘,他早晚会入佛门的。”遥望马车驶进雨幕,老和尚叹道。

    “阿弥陀佛。”

    ……

    进了村子,说明来意,村长表示他家有空房。李仙缘解开马牵入院落,在村长家简单吃食,借宿一夜。

    村外凉亭那一大一小两个和尚在雨停时便离开了。

    子时,夜深人静。乌云散开一块,繁星显露,如天之眼。

    夜色下村庄沉寂。偶尔犬吠回荡村庄上空。

    时间推移,那天眼渐眯,直至彻底被乌云遮挡。

    一滴雨水落于院中水缸,荡起一丝涟漪。又有几滴雨水从天而降。

    微雨洗夏夜,雨水淅淅沥沥,刚停了几个时辰,又下了起来。

    客房漆黑,李仙缘和衣而眠。莎莎雨声从窗外透来,令人睡的更为香甜。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金光乍然浮现客房。光芒一闪,一切恢复原样,可房中好似多了什么东西。

    “找你这小孩儿当真不易。”

    虚空中声音悠悠。

    “灵山水深,整日枯坐悟禅有何意思。虽得一斗战胜佛尊号,可我要这尊号有何用。磨了心性,我便不是我了。”

    案上包袱突兀解开,西游记飘出,如被风吹动哗啦啦翻页,不过几息一本书便到了头。

    “倒是把师父那迂腐性子写个十足。看你这小孩心喜,我收你功德毫光,离那些秃驴远些。再送你道种,反正我要之无用。”

    应声,床榻熟睡李仙缘,眉间一点红光突显,如活物般脱了额头,飞射而出突消失虚空,好似被隐形大手抓住般。

    转眼,又是一点灰芒从虚空射出,钻入李仙缘眉心,化为线痕如一只阖目眼睛,又徐徐淡去。

    “此事我会另托梦与你,免得什么不知闹了笑话。

    “走了。”

    睡梦中,李仙缘眉头微蹙,只觉眉间一阵滚烫,悠悠转醒。

    先前他好似做了一梦,孙悟空出现,盘坐青莲,异象不显。金箍棒横与腿间,手正反相握,锁子黄金甲色泽尽褪,仅为灰白。返璞归真之意。它静之垂目而定。一身猴性殆尽。

    它取走了李仙缘的功德佛缘,又将道种香火赐予他。

    ……

    武侯县,万籁寂无声。

    这里云开雾散,湿漉漉青砖空旷街道反着月光。

    两户民居中,人都已熄灯休息。卧房正对门口的案台上,各放有一手掌大雕像,像前立香炉,香已燃尽。

    雕像是个气质出尘少年,脑后一轮佛光,脚下精致莲花座。

    突兀间,便见雕像发生了变化。

章八十六.显圣君

    翌日。

    窗外鸟叫叽喳,缓缓睁眼,阳光穿过薄窗投射地面——天竟是晴了。

    李仙缘起身,拂去身上褶皱。目光扫过房间,眸子微微收缩。

    本该在包袱内的《西游记》出现桌案上,有翻看痕迹。

    昨夜十有**不是梦境,孙悟空当真来过。

    就这么与传说中神话人物接触了?

    李仙缘思虑。客房无铜镜,他起身出门,清凉扑面而来,阳光倾洒,有几分暖意。

    村长在院中喂鸡,见李仙缘出来打了声招呼。

    李仙缘回礼,拖动使不上力气的双腿走到井边,打了盆水低头看向盆中。

    水波荡漾,反射粼粼阳光。盆中倒影随波晃动,那张澄澈面庞除了眉间墨印再无其他痕迹。

    墨痕李仙缘觉得有趣,便没隐掉。反正平头百姓也认不出这为何物。认得出的,还会提供些便利,百利而无一害。

    何况他心中好奇,继续下去墨痕会有何变化。

    孙悟空来的突兀,李仙缘猜测与西游记一书有关。可惜离得太远,不知武侯县情形如何。

    脑海没来由浮现司徒嫣然与温如玉倩影,李仙缘心中一愧,转眼重新恢复冷漠。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孙悟空将功德收走,换为香火,很耐人寻味。不过也可以理解。让曾大闹天宫,闲不下来的猴子整日虔心坐禅,无异于杀了它。

    如今问题是,无论是功德亦或是香火,李仙缘皆不知如何去用。此物又不可能问他人——

    李仙缘心生一策,问不远处村长老人:“您可知这附近哪里有土地山神庙。”

    老人抓了把谷粒洒在地上,鸡禽纷抢食,站直身子道:“小公子,距此十几里的北斗山有一山神庙。”

    “北斗山……”李仙缘想那里邻北斗派,土地公整日与修士厮混,定见识颇高,不好欺负。又问:“除此以外呢?”

    老人想了想:“大道往北走四十里就是武南县,那里肯定有土地庙。”

    大道指的便是官道。

    武南县……

    地图上有这一处,正好是途经之地。

    李仙缘道了谢,收拾行李备好马车,欲给村长些银两。老人拒绝。他看出李仙缘腰系玉牌,身份不凡,又怎会收钱。

    再次道了谢,李仙缘坐上马车,一拉缰绳,在村长夫妻相送下出村口,上了官道。

    与此同时,远在武侯县。

    中年人与老妇方发现雕塑异样,院外便传来敲门声。

    前去开了门,一对年轻男女站在门外。手捧净布所盖雕塑。

    中年不由道:“胡老弟,你家雕塑难不成也变了?”

    二人进了院中,中年人反身将房中雕塑取出,两块木雕一同放在院落案上。

    “今早在下起床,见李大人木雕变了样子便和王娘忙赶来。孰料柴大哥家也是同样……”胡姓童生说话咬文嚼字,一副穷酸书生模样。

    所刻木雕,李仙缘仍笔直站立,神情未变长衫翩翩。可脑后一轮佛光却是不见,一同消失的还有眉间朱砂、脚下佛莲。

    取而代之的是身后所背负的一把无柄宽剑。

    先前那悯世菩萨不见,转而成为潇洒翩翩仗剑少年。

    老妇紧张道:“儿啊,是不是我们拜错了。这李大人是神仙,不是菩萨啊。他不会怪罪我们吧?”

    中年人安慰老母:“娘莫慌。李大人既然只是换了木雕,想来没怪罪我等的意思……”

    “是啊伯母。”胡姓童生点头附和。“不过昨夜想的尊号是不能用了。但既然李大人是神仙,还曾亲身相助,不如就叫他显圣……书剑真君好了。

    他们不识李仙缘身后竹筒来历,将之当作了剑。

    “显圣书剑真君……”老太太呢喃几句,激动喊道:“这个好这个好!”

    她跪于蒲团,对案桌木塑深叩首。中年人也忙跪在一旁。

    “大慈大悲显圣书剑真君,愿一切诸佛……诸神仙人加持于我,让我相续当中无数世来伤害我、令我在种种地狱、饿鬼、畜生等三恶道,及人、天、阿修罗等六道轮回中不断流转的因缘,即贪、嗔、痴、慢、疑等一切烦恼悉皆消除……”

    老夫人信佛,整日诵佛那段说辞一时转不过来。

    老人家为人实诚,拜了一辈子佛,临重病未有佛出手相助。若非李仙缘相助,老命便搁在这里了。

    且对平头百姓而言,自然是哪个灵验拜哪个。

    胡姓童生与王娘对视一眼,青年一掀衣袍,与女子一同跪下。

    “小生胡适,得真君所助,与王娘结为夫妇。此大恩大德小生没齿难忘。愿从此追随真君,甘愿做牛做马。”

    话落,他重重叩首。

    他们不疑有他。之前本是向佛祷告祈求,无第二人得知。偏偏李仙缘不仅知道,还替他们摆平麻烦,不是神仙真君又是什么。

    一介凡人,哪懂得仙家奥秘。自然是怎么叫来好听怎么叫。显圣书剑真君。即好听又气派。殊不知真君岂能乱叫。普天之下,也仅有灌江口那位二郎显圣真君用得起这名。

    叩拜之后,四人站起。

    胡适叹道:“可惜小生是个穷酸书生,身无分文之前物。不然定为李公子修建一观,日夜供奉。”

    中年人开口欲言,忽听门外敲门声。前去开门,门外是一名着布衣的妇人。

    “听说你们在找李公子,我也在找他。”

    “你是?”

    “侥幸被李公子所救,不过一乞讨乞丐罢了。”那妇人款款说道,举止有礼,不似普通人。

    讲明前因后果,女乞丐被四人吸纳入李仙缘信徒之中。

    在他们看来,李仙缘是神仙毋庸置疑。身为童生的胡适更是比谁都确信这点。不过少年就做出两首气象诗,又怎能是凡人。

    王娘对此生疑,可毕竟是因李仙缘,她才能与情郎一起,自然不会开口反驳什么。

    当几人得知自己很可能是李仙缘首批信徒,更为激动。相互间跃跃欲试,欲为李仙缘发展信徒。

    身为显圣书剑真君,只有寥寥几个信徒成何体统。

    暂且不谈他们。另一边,刚过了正午,李仙缘乘坐马车赶到武南县城外。

章八十七.又见她

    等着进城的队伍蜿蜒,排出近一里地。李仙缘遥遥只能望见城墙。

    此地离顺天府不远,理应热闹。可队伍排得如此长便引人生疑了。尤其是队伍隐隐传来消息,不仅南门,东、西、北门同样如此。好似武南县因何原因,城门处搜查变严。

    队伍延绵,不时有后来者排在后面,抱怨阵阵。排队之人各异。既有担着粮食的庄稼汉,手捧诗书的书生,又有坐于马车,焦急探头眺望的商人与,还有坐于轿子,随队伍缓慢前进的官员。

    官员也不例外?李仙缘眉头微挑。

    武南县是发生何事了么。

    龟爬般前挪半个时辰,李仙缘将将来到城下,城墙斑驳,爬满青藤。自从大商立国,而武侯县又位于大商腹地,城墙便没了什么作用。总不能用来防山贼攻城吧?

    前面只剩寥寥几人,李仙缘看去。见城门处除了检查官兵,还有一席道袍,身后负长剑的两名青年。

    武林人士哪里会与官府厮混,想来这二人是修士无疑。

    很快轮到李仙缘,那站边上观看的两名修士相互对视一眼,制止走上前欲搜查官兵,一人上前拱手:“不知这位师兄何门何派,来武南县可有目的?”

    眼神掠过,见后方青年一手暗剑柄,一手掐剑诀,时刻准备发信号,便知武南县果然出了事。

    李仙缘性情淡然,如何看去也不像普通人。令人不能小觑。

    嫌解释麻烦,李仙缘一语未发,拿出怀中马掌柜所赠玉牌,递去让其看。

    “这位前辈,请进!”青年扫了玉牌一眼,神情一变,连称呼都发生变化。

    北斗派顺天府有名,能拿客卿之位,少说也是辟谷期修士,对于修真界,外表向来是个幌子。闲的没事装嫩的老妖怪到处都是。

    李仙缘点头接过,沉吟半晌看向城门内道:“你们是何派之人。”

    不仅进城,出城的依然需要搜查。对面拍了百丈长队伍,陆续出城。他亦是看出青年所想,没有点破。

    青年语气恭敬,正气凛然:“在下为清长门弟子,有魔教中人在武南城内作祟。吾等正派闻之,前来伏魔!”

    “魔教……是赵教中人?”

    “正是曌教。”

    “纯阳派之人可在城内。”

    “在,需要晚辈为您指引吗。”

    “不必。”李仙缘摇头,他只是随口一问。毕竟身份是真,修为是假。被戳破便没趣了。

    “赵教……”李仙缘想了想,一拉缰绳,径直进城。

    人有时便是如此矛盾。李仙缘到处觅长生,求不死。可偏偏又进有仇敌的城中。

    清长派李仙缘知晓,同样在此行必经之路。

    穿过城门处热闹喧嚣人流,李仙缘找了数人问了土地庙所处之地,都是不知。

    街道上民众路人闲逛,对他们而言修士一层太过遥远,自然一无所知。而且哪怕是魔道,大部分也都不会滥杀无辜。天地业力不是闹着玩的。

    半晌后终于找到一认路居民,按照他所指,前方右拐,往前两三里有一豆腐摊,再左转便是土地庙所在,位置略偏。。

    这样更好,表明此地土地人气不佳,鲜有供奉之人,更好糊弄欺负。

    李仙缘心道。毕竟土地无论如何也算小仙,自己一凡人与之打交道,自然挑软柿子捏。

    接下来只需一路向前便好。

    李仙缘钻入车厢,取了纸笔,静坐厢内。若能不碰上赵教之人,自是极好。若碰上了,也无所畏惧。

    身怀诗词无数,他怎会怕了他们。

    正想这时,惊变突起!

    木质车厢一壁突然炸开,木屑四溅乱飞,咻咻破空。一片利痕脸颊划过,擦出血痕!

    就见破开大洞,一娇小人影窜进落入厢中,还未见清人影,熟悉轻笑耳畔响起。

    “小李子,又见……”

    李仙缘眸子平静如水,左手持纸右手持笔,倏然落于纸上,散开墨迹。

    “你……!”武怡见李仙缘落笔,面色一变,身形急退,轻如雏燕落于民居院墙,远远避开。

    她先前乔装出城,不料见到李仙缘进城,于是悄悄跟来。见李仙缘钻入车厢便突然袭击,可谁料到李仙缘好似早有防备,竟是拿着纸笔,做足准备。

    她虽不信李仙缘还能做出何诗来,却如惊弓之鸟,不敢上前。先前那首《侠客行》剑气滔天,莫说是她,就连辟谷期修士都不敢硬抗。

    此街道所发之事虽不明显,但也足够被满城搜寻的正派修士发现。就见几道虹光冲天,直奔此处而来。

    一抹黑雾飘来,落到武怡身边,显现为一名黑袍人。

    它嗓音怪异,分不出男女:“圣女,我们该走了。一个凡人?需要我帮您除掉他么。”

    “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插手。”武怡轻哼一声,见虹光用不了几息就会赶来,瞪着李仙缘:“算你走运,下次来必取你小命。我们走!”

    黑袍人化为黑雾,速度极快飘走。武怡脚尖轻点,如轻功般掠出。

    “连跑两次,哪来底气说这番话。”

    李仙缘淡淡语气忽传入耳中,武怡运气不稳,险些栽下,愤恨转头怒视李仙缘一眼,快速离开。

    武怡前脚方消失视野,那速度最快的一道青光飞掠而来,骤停于李仙缘身前。

    这是个中年人,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脚下细长飞剑。很难想如此轻薄长剑能承得住他。

    “多谢少……师弟出手相助,你受伤可还严重?”

    他本欲叫少年,见李仙缘气质不凡不似普通人,连忙改口。

    李仙缘落下纸笔,淡淡点头:“只是破皮,不必理会。倒是你,再不去就追不上了。”

    中年修士一怔,忙怡抱拳:“后会有期!”

    说罢身形如飞鸿,破空追去。

    接连几道虹光皆是落下,问询李仙缘伤势可否严重,方才追去。他们来自各门各派,但皆是正派。正派之人性情可见一斑。

    脸颊只是划破了皮,用不了几天便好。低头看了看,身上没有什么血洞。

    那些如利箭般木屑没造成更多伤势,实属万幸。

    不过李仙缘的确遇到一麻烦——车厢毁成如此,是不能要了。

章八十八.土地公

    向呆若木鸡路人问询官府位置,李仙缘面色如常,驾马车拖着破烂车厢直奔官府。

    马匹长嘶,迈着步子嗒嗒前进。先前重重也只是让它惊动。也就是官府马匹,换若普通之马,早便惊得乱跑了。

    穿过辕门,来至县衙前。门前几名官差哗啦冲上前团团围住。车身破洞着实显眼,想不被发现都难。

    为首一人拔刀喝令:“何人!”

    李仙缘掏出身份玉牌扔过去,官差头子看了眼,面色一变,恭敬跪地:“小民叩见关内侯!”

    后面官差也跟着跪下。

    李仙缘让他们起身,趴下马车对那头子道:“帮我换辆马车。”

    官差头子喏声,双手呈上玉牌,反身快速跑进县衙。

    不多时,一身官府补子知县迈过高高门槛,下了台阶快步走到李仙缘面前,一掀下摆,不顾年龄,跪地叩拜。

    “下官拜见关内侯!”

    李仙缘向一侧迈出,躲过这一跪。

    知县一怔,苦笑起身:“李大人这是作何。”

    李仙缘平静道:“在下不习惯这些繁文缛节,还请知县当我是平民便好。”

    “那……下官却之不恭了。”知县伸手邀请他入内:“李大人里面请,只是不知李大人不是在武侯县吗,怎地来了下官这里?”

    李仙缘摇头拒绝:“进就免了,只是路过,换了马车便走。”

    知县又一苦笑,不再勉强。

    片刻,官差头子牵着马车而来。李仙缘取出包袱,将破厢与马一同交给他,爬上新换马车。

    “不必远送。”李仙缘留下一句,一荡缰绳,马蹄清脆踏青砖,驶离县衙大门。

    门前众人相顾无言。

    有几人心生羡慕,何等惬意悠闲。

    原路返回,一炷香后,李仙缘终于是来到先前路人所指,一豆腐摊处。

    来往人流,李仙缘的确看到一条左拐之路,可那是条胡同,而非街道。

    胡同不宽,仅能容马车艰难穿过罢了。李仙缘下了车,迈步走入胡同。

    房檐遮挡阳光,胡同几许昏暗,前些日子连绵细雨让地面有些潮湿,墙角墨绿青苔。

    胡同十来丈长,走至一般,李仙缘终于看到了“土地庙”。

    一个高不过三尺,方方正正的木龛,倚墙而立,边上长了一圈青苔。盒内土地像刻的粗糙,溅了点点污泥,香炉内满是香灰,供盘空空鲜有人问津。

    这土地公混的着实惨点。不过越惨越如了李仙缘的意。

    李仙缘对木龛内不过臂长的土地公像拱手道:“在下李仙缘,求见土地公!”

    ……

    未有回音,李仙缘早有心中准备,若如此轻易就能喊出来,土地公也不是神仙了。

    李仙缘又道:“土地,昨日齐天大圣斗战胜佛孙悟空托梦与我,言送我一道种,让我明日去找一方土地问询。故在下乃是受孙大圣之命,前来拜访。”

    连凡人都对孙悟空故事耳熟能详,更何况神仙。尤其是取经路上孙悟空没少折腾这群土地小神。若分个对孙悟空避之不及的排行,龙宫自然排第一,第二非众土地山神莫属。

    因此这番狐假虎威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管用得多。

    龛盒平静,好似无土地在此安居。李仙缘做佯怒状,神色一冷:“当真不出现?那就别怪在下禀明孙大圣了,让它亲自来了。只怕那时它不像我这般好说话了。你胡子挺长,想来……”

    “别别别……你这小孩,怎么这么暴脾气。”

    话还未落,一道苍老声音突兀在胡同响起,就见龛内一阵白雾,袅袅升起,虚虚散去,显露出龛顶一道身影。

    那身影不足二尺,站在龛上将将与李仙缘齐平,手持柺棍,灰发茂密蓬松,体形浑圆,三撇长胡须,好似狸猫成精。一点也不能令人感到敬畏。

    他一身破麻衣,很是破旧,下摆还溅有泥点。比起乞丐也不成多让。再一看龛内,土地像已经不见,原来这像就是土地公真身。

    土地公属凡间地袛,山川草木之神。自然也由精怪来做。想来它真身不是狸猫也差的**不离十。

    李仙缘故作冷声:“还以为你缩在这龛中,不敢出来了。”

    他不习惯如此说话,因此看去有些别扭。不过这土地公大概被“孙悟空”三个字吓破了胆,也没注意到。

    “老人家我年岁大,动作慢是自然的。”自觉理亏,土地公干咳道。

    “吾乃武南县土地,汝等凡……”土地公按照惯例摆出架子,咬文嚼字。说了一半惊想起李仙缘身份,又放低身段陪笑道:“这位小公子,你找小神可有何事。”

    瞧他惧怕成这样,要不就是这几千年来以讹传讹,孙悟空威名在土地山神间穿的愈广,要不就是西游记并没写的过于详细,孙悟空如何找土地麻烦没写进去。

    如此正好。李仙缘正色道:“大圣昨日送我一道种,它急回灵山,便没教授,让在下找一土地山神询问。”

    “道种?”土地公轻咦,上下打量李仙缘,满是羡色:“大圣爷对你着实不薄,这道种可是好东西。”

    “好在哪里。”

    只有手臂高的土地公四周看看无人,丢掉拐杖,跳起盘腿,坐于龛上还弹了几下。

    拐杖好似没了实体,径直穿透落回龛中原本位置。

    “是啊,这有了道种,你便不再是凡人了,同小神一样,可受之香火封为神仙。”

    听起来荒唐。李仙缘略过修真一阶,直接成了神祗?

    土地公看出李仙缘所想:“自是没那么简单。我等香火神仙怎能与那些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往上迈的修士可比。”

    李仙缘抱拳:“劳烦土地公讲解。”

    土地公捏着长胡须,对李仙缘态度颇感满意,便道:“吾等虽是神祗,但并无神通,仅有空衔罢了。我起码还有一土地小神当当,而你只有道种,却无神职……”

    “这可有问题?”

    “问题说大也大,说笑也小。”土地公挠了挠腿:“得土地一职,武南县方圆数十里凡是有人拜土地,香火自然是来我这里。虽需尽数交予天庭,却也能私下扣留一点,积攒香火。可你无官无职,自然无禄。又有谁会拜你,给你香火呢。”

章八十九.知香火

    “香火有何用?”李仙缘又问。

    “何用?用处大了!”土地公挠了挠屁股,从身后摸出一干瘪苹果来,张嘴咬开,圆脸随即被酸的皱起,毫无形象可言。

    咧嘴吐掉嘴中果肉,土地公低头看了看咬了一口苹果,满脸不舍丢掉,拍拍屁股又爬起来,迈着小短腿在龛上来回渡步。

    “对我等香火神祗来说,香火便是神通,由万民之信仰而成,有无上妙用。”

    “可得长生?”

    土地公短手指着李仙缘讪笑:“都是神祗了,你还问可不可长生哈哈哈哈哈……”

    他干笑一阵,见李仙缘不笑,渐止住笑,刚才似乎得意忘形了些。

    怕李仙缘跑去孙悟空那告小状,土地公忙道:“想我等拥有神位的神祗,若表现良好,每隔甲子便能获延年益寿灵丹妙药,至于你就难说了。”

    土地公往自己脸上贴了金,土地虽是神祗正神,但也只能号令一方土地的凡人罢。修为低末,比金丹期修士还弱上不少,且受天条制约颇深,不然也不会混得如此凄凉。

    不过也因是神祗,受天庭保护无安患之忧。君不见连孙悟空也只敢欺压一番,而不是动手打杀么。

    李仙缘虽是凡人,但也因道种而有了神仙果位,只是没有神位,数散仙一流。

    李仙缘问他如何看道种,土地公叫他沟通名堂,见一陋室立像,那像便是。

    和沟通浩然之气何曾相似。

    李仙缘阖眸,数息来至陋室,只见陋室其余与先前一般无二,正前方却是多了一神像。

    神像与李仙缘一般高,面容模糊,隐隐能看出李仙缘影子,长衫飘飘,身后负一宽剑。

    像前有一香案,案上无香,却又青烟袅袅,闻之心性泰然。

    李仙缘迈步,伸出手掌按在自己神像上。

    奇异触动沿手掌传至全身,感觉难以形容,如水乳交融,或说神像便是他身体一部分。

    神识透入神像,途径四肢百骸。到达神像头颅却是感觉,眉心处有四点光团氤氲。每个光团内皆有身影跪拜,念诵喃喃。

    ……

    外界,李仙缘神识入明堂,可肉身仍在。就见他闭目屹立神龛前,巍然不动。

    土地公想回龛中待着,反正李仙缘沟通明堂要花些时间。

    孰料它撅起屁股方要钻回龛中,如被惊扰突兀转头,就见——

    数道模糊身影跪立李仙缘周身,虔诚参拜,祈祷呢喃诵经声阵阵,衬托正中李仙缘有如谪仙临尘。

    土地公惊叫:“你有信徒!?”

    香火又可称之为愿力。拜的人越多,香火越多。但若没拜的人,自然绝了香火。

    信徒又是另一种,信徒是源源不断可提供香火之人,除非改信其他神佛,不然每时每刻都会有香火传至李仙缘明堂紫府神像。

    李仙缘被外界惊扰,退出明堂。听到土地公惊声,仔细回想,搭救那女乞丐想来无疑,临走前在客栈外遇到,求见自己的那几人也有可能。便点点头。

    “这么说看到了自己的神像?”

    李仙缘点头:“但神像又与我有些不同。”

    土地公敛去几分惊讶:“那是当然了,神像是信徒对你的印象形成。换而言之,如果信徒认为你有三头六臂,神像便会出现三头六臂。”

    它语气满是羡色,它是正神,有天条制约,修为低末又不识其他神仙,得到香火还需要尽数上交。问题是只看土地庙破旧程度就只没人来拜,哪来的香火。

    李仙缘不同,他非正神,仅一散仙,所得香火皆归自己所有。

    土地老儿想到这里,心生委屈垂泪,几欲哭出。

    李仙缘好似不识眼色,这时还问道:“如此说来,有了信徒,便可长生?”

    “你对长生如此执念,早晚会有心障出现。”老狸猫般土地公揉了揉发红眼圈,说道。

    李仙缘平静说:“不能长生,哪怕给通天修为又有何用。”

    “香火有无上妙用,区区长生有何难!”土地跳着脚,只恨拐杖丢了回去,不然准敲不知好歹的李仙缘脑袋。

    “单凭可以加快修行速度,消除心魔,就可让无数修士趋之若鹜,它更可增进元神,增强实力,不然你以为天上那票神仙闲着没事,广建庙观立神像吗?香火乃好物,神仙亦求之!”

    一本剑谱,普通人学之不过是架势。武林中人学之,用内力可练出剑法。修士学之,用灵力可使出剑气。若香火使出剑谱……

    更何况香火可增强元神。就如御剑之术想千里之外取人首级,首先需要元神足够强,可以千里之外时元神神识依然附于飞剑上。不然还未飞出多远,神识不济,飞剑准一头扎下。

    神识还有感知周身,探查他人修为等妙用。元神更是可让人死后有机会修为鬼仙。

    若分个三六九等,武林人士的内力为最低,随即便是书生的浩然之气,之后为修士的灵力。最为顶端就是香火。唯一不同,便是香火不会自己回复,只有被拜上香才会累积。

    只有李仙缘是另类。还未修行便成了神仙。还未练出元神便有了神识。

    李仙缘是初学者,像学生般无数问题问土地公,土地神色渐渐不耐,却又惧于孙悟空而不敢不说。直至一个时辰后,确定李仙缘没了问题,急忙化为一团白烟钻入龛中。

    一切恢复如常,龛内土地公笑眯眯,手持拐杖。身上溅有泥点。

    这番请教未让李仙缘完全明白,但也一知半解了。

    除了浩然之气和灵力,香火功德是第三种体系。它远高于前两者,完全属于仙家法门。却也因此不能恢复,仅能靠世人信仰与积德行善来补充。

    道种有如此左右也算意外之喜,可惜依旧不能长生,对李仙缘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返回马车,李仙缘来了西市,买了堆干粮,水果香烛,又买了卷冥币捧回车上。返回至土地龛那条胡同,托一路人将水果放于供盘,香点燃插于香炉,赶着马车,出城而去。

    出了城门,渐远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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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长生介绍:
吾住青湖边,颇有名气。远道而来的诗人在湖边吟诵着:一叶扁舟横,万点金光散。但见李仙缘,此生无可叹……醉意横生的文士在岸边高歌着:有波拍岸惊百里,不能渡我归家,有浪乘风横千丈,愿可荡吾生涯……文人墨客求见者络绎,赞美湖景者不绝。他们不知夏天水蚊子的狠毒,不知冬天冷风如刀刺骨……更不知吾之寿元不足一年。书生浩然之气,修士灵气之力,佛道功德香火,万民信仰。何以得长生?夜深人静时。远处湖泊寂静萧索,近旁湖面冷清无声。收拾行李,东市西市南市北市购置,绝尘而去。剑未佩妥,出门已是江湖。欲求长生。为长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为长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为长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