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谁是狩猎人
李柏早知道他会如此问,急忙说道:“穆祖撤了,不是正好吗?何必要去追,多生枝节。
况且,你看他虽是撤离,但是秩序井然、一丝不乱,你怎知他不是引诱我前去决战?”
王佐六道:“若是引诱我出城追击,必定会装出一副散漫模样,他如此谨慎布防,正是怕我等出城追杀。
况且城外小侯爷的军队正在埋伏,剿灭黑水鞑子胜败在此一举,统帅万不可放弃这天赐良机啊!”
李柏一挥手道:“穆祖心思缜密,料定你会如此想,所以才布下这等疑阵。等下你一出去,他反杀回来,你拿什么抵挡?
我弟李松两万多军队,硬是让五千名“八狩军”打的落花流水,我们这伙残兵败将,怎能打的过他们。
还有你说的什么魏武侯,我怎么不见他!”
王佐六心中急躁,怒火腾然而起,瞪着血红的眼睛望着李柏,狠狠说道:“李将军,你追还是不追?”
李柏傲慢的瞪着他道:“这辽阳城中,我官职最大。还轮不到你说话!”
王佐六刺啦一声撕掉身上战袍,胸前露出一只独角恶鬼刺身,高声道:“你可知道,我在入山海游骑之前,是干什么的?”
李柏却是认识这个刺青,他面色惨绿,惊恐说道:“你,你,你是那魔王……左不生!”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寒风掠过李柏头顶,他那华丽钢盔被王佐六长刀劈开,无数断裂的头发被风刮散落了一地。
辽阳城头,鼓声齐作。一千山海游骑当前冲出,神策军紧跟其后杀了出来。
穆祖悬了良久的心终于放下,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那日的狼烟他看的清清楚楚,多轮被俘的消息看来也是千真万确,可他后来认真询问方知,魏武侯的山海游骑,不足两千人,分明就是以多轮为诱饵,逼迫自己转向十三山,来解辽阳的危机。
他是穆祖,绝不会被感情蒙蔽双眼。他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儿子放弃这样一个大好机会。
撤军当然是假的,他就像一只饿狼,后退的几步只是为了让自己跳跃更加有力!
他所有的巴图鲁,都布置在后方,就像他的獠牙,已经伸了出来。
一千山海游骑猛冲向敌方阵地,如同一把匕首,就要撕裂前面的猎物的**。
但王佐六忽然发现,对面不是一只羊,而是一头饿极了的狼,正张着一口獠牙等待着自己。
山海游骑就这么在他的眼皮底下冲入了敌人的陷阱。
绊马索、捕兽夹、陷坑,瞬间将山海游骑吞没。
后面的神策军正源源不断的从城门涌出,可是毕竟跟不上山海游骑的速度。
此时的明军,便似是一条被斩做两截的蛇一样,两截舞动但却使不上力气。穆祖放生长笑,高声喊道:“儿郎们,给我杀!”
王佐六双眼赤红,他败了!
此时的他才明白,他收到的狼烟讯号,或许根本就是穆祖派人释放的。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狼烟那么远,而第二次忽然这么近。
和李柏比起来,真是五十步笑百步。李柏好歹知道自己斤两,而他竟然自以为是到这种地步。
他回望了一下辽阳城头,李如柏仍旧被他绑在旗杆上。
王左六本来想让李柏看到他辉煌的胜利,却不想却让别人看到了最狼狈的样子。
魏武侯的山海游骑根本就不在,没人能救辽阳城了。
如今他能做的只有战死。饮血魔刀,刀长五尺,重五十三斤,刀锋过处,无论人马全部变为两截。
他一边狂笑一边劈砍,鲜血飞溅着冲入口腔,又腥又咸。
乱军之中,一名身着重甲的黑水骑士猛冲过来,他笑了一笑,猛地挥刀向前砍下。
大刀砍破了辔头,直直嵌进马的身子。他用力一抽却没有抽出来,那骑士早已贴近身来死死的抱住了他,接着又一个人上来压住了他。
他想挣扎,却发现身上的人越来越多,已经动不了了。
就这样吧,他心里想着。他本以为死去的时候会想很多事情,却发现到了临死的时候竟然这般的空寂,是真的空寂。
也许是他欠下了太多的债,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我该去见他们了。他这样想着。
可是一个声音却传入他的鼓,“老六,你还不到死的时候!”
刹那间身上一轻,压在身上的人,正在被一个巨汉一手一个扔了出去。
他认识这个人,开心的笑了一声,道:“梁三哥,你们总算到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十四征衣和山海游骑。
事实上,二千山海游骑兵士早就埋伏在离八狩军不远的山坡。
跟王佐六所料不差分毫,魏武侯在等穆祖的动作。
无论是攻城还是撤军,都是他突袭的绝佳时机。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事,穆祖竟然设下计策,表面退军,实际上却是吸引城中明军来攻。
结果辽阳城果然中计,就在穆祖以为稳操胜券之时,山海游骑忽然杀到,一出手便是八狩军后方最薄弱之处。
一击得手迅速推了过去,直至中军大帐不远处。
穆祖已然察觉后方的混乱,敌人来的如此快速凶猛,除了魏武侯别无他人。
褚英极速带人回援,他朝一队人呼喊道:“保护大汗!”
那队人马迅速脱离战场,围在穆祖身侧。
魏武侯等人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策马直奔而去。他一手持棍横扫,一手拿枪直挑,所向披靡。
一个黑衣人挡住了去路,他挥起手中长枪猛刺,那那黑衣人竟然一闪躲了过去。
随即数枚暗器飞奔眼前,他急忙勒紧马缰绳,胯下白马人立起来。
暗器纷纷击中马前胸,白马挣扎退了几步,却是再也站不起来。
魏武侯此刻才知道,对面竟然有武林高手存在。环顾四处,十四征衣均被人缠住,山海游骑攻势顿时弱了下来。
独钟黄远远的喊道:“小侯爷快进城去!”
原来城中的神策营兵士还没来得及全部出来,便着急的往后退去,堵在城门乱成一团。
魏武侯心知战机已失去,连忙打了一个口哨。十四征衣再不恋战,且战且退,退进了辽阳城中。
而穆祖一方却也是伤亡惨重,无力攻城,双方便又成了僵持的局势。
第九十二章 风烟起城头
魏武侯白马死在阵前,此时已经换了一匹马领在前头。
后面虫二和独钟黄跟在左右,再后面是梁钟、飞雷、王佐六。飞雷天生神速,善使霹雳雷火,专门负责刺探军情传递消息。
梁钟身材高大,身后背巨斧,冲锋之时手中大斧如车轮一般,负责左侧翼。
而王佐六使一把巨刀,名为封魔,挥动之时如百鬼哀嚎,负责右侧翼。
再后一排是宇文炙、杨宝、何叶、萧十一、琴十二、琴十三等十四征衣。
征衣之后,便是两千余名山海游骑,所有兵士整齐行进,虽然与穆祖的决斗中损伤巨大,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但却依旧威风壮烈。
城中困顿居民瞬间燃起了希望,纷纷跑出来观瞧。相比之下,神策军凌乱的队伍,显得甚是无力无能。
队伍奔行到神策军卫所,魏武侯方下令解散,众人纷纷退去,各自找地方休息包扎伤口。
魏武侯直冲进议事大厅。此时李柏早已被亲兵从城头上救下,他端坐在帅位上,怒视着魏武侯。
“魏武侯,你带出来的好下属!阵前抗命、擅开城门迎敌,差点弄丢了辽阳城!你今日需给我一个交代!”
魏武侯轻蔑一笑,道:“李柏,你这么急着推卸责任么?若不是我山海游骑,辽阳城早就易主。
开城追敌本就是我与六哥定下的计策。可你拒不配合,还断了支援,把我侧翼让给了黑水军。若是禀报给朝廷,你那死去的爹也保不住你!”
李柏怒道:“我李家世代镇守辽东,为报国门从不惜一死。我弟李松前几日便以身殉国,至今没收到他之尸骨。
你要上报朝廷,你上报什么?你还是先看看朝廷给你下的令吧!”说罢将手中一物掷向魏武侯。
魏武侯伸手拿住,是一道手谕,展开来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独钟黄见魏武侯脸色大变,急忙结果来看,只见上面写道:“查威武侯魏楚,擅离职守,违抗圣谕,令汝迅速回京,御前听训。”
他转念一想,便即了然。魏武侯这次离关,本来是奉了魏奉朝的命令,去护送一件要紧东西。
没想到中间生出变故,东西未能到手。又接到山海关的紧急军情,便急急忙忙奔赴前线。
再看那谕令字迹工整,却是魏奉朝所书,心道坏事了,小侯爷这一关怕是不好过。
魏武侯心内波涛汹涌。
他原本以为魏奉朝让他去护送的物件无非是奇珍异宝之类,既然没有拿到手,离开便是了。
却没想到是如此严重的后果,不过他毕竟是热血男儿,自忖只需守住了辽阳城,将功补过,便没什么大碍。
于是说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况且这谕令并无兵部堪合,也无玉玺加盖,我凭什么遵从?”
李柏道:“你可看清楚那是谁的字迹!你敢抗命,九族也难保!”
魏武侯呵呵一笑,道:“我可看不住,不过见你扔来扔去的,相必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李柏心中一冷,道:“你们怕他,我李家却是不怕!但是我既然已经接到命令,便需押了你回京城!”
虫二哈哈大笑道:“你要押谁进京城,你出的去这辽阳城吗?
李柏你给我听好了,站在你面前的是御赐世袭一品威武侯,山海游骑总兵魏楚。
论官职比你大,轮品级还是比你大。你坐在那里连个礼都不行,按照军律,便是摘了你项上人头也不为过。你还不速速滚下来,交出兵符!”
李柏大喊一声:“你敢。来人!”
门卫卫士刚要进门,宇文炙、何叶两人大吼一声将地面砖石锤出一个大坑,卫兵害怕那还敢上前半步。
王佐六再次将李柏捆绑起来,塞住了嘴巴,交给武侯亲兵押往后堂看守了起来。
十四征衣围坐在一起,魏武侯道:“没有完成内相交代的事情,他一定会责罚。如今之计,只有把这辽阳城保住了,方可将功抵过了。”
虫二却不以为然的道:“我们山海游骑的职责本来就是保家卫国,十四征衣也不是他的家奴,若不是因为小侯爷,我才不会奉他们的号令。他能命令得了别人,在我这里屁都不是!”
众人闻听此言纷纷点头称是。
魏武侯却说道:“我知道大家的心意,当年若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也不会聚在这里。
但是既然为军,服从命令便是第一要务。有时候身不由己的,毕竟我们的军需,被别人卡住了脖子。这里情形六哥最熟悉,给大家说一下!”
王佐六点了点头,将此次战争的前因后果、敌我实力等详详细细的说了出来。
众人听罢都暗皱眉头。穆祖亲帅黑水八部大军,看来是不达目的绝不善罢甘休。这是一场恶仗,尤其是在城中断粮数日,城头守卫的兵士都已虚弱不堪的情况下。
好在大家都是久经征战的人,什么恶劣的情况都经历过,自然也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道理。
大家就在大堂中吃了些干粮,就地休息了一晚。
第二日,魏武侯带众人走上城头,只见八狩军军营中升起缕缕炊烟,阵阵肉香飘到城头。
又见守城兵士中不少人在呕吐,登时便明白了那肉来源。
大怒一声:“鞑子终究是鞑子,若真让这帮人进了中原,我华夏怕是要遭灭顶之灾了!这辽阳城务必要守住,最好是一举击溃八狩军。”
独钟黄却道:“谈何容易。黑水人自金朝便能征善战,骑术箭术都比明军厉害许多。更糟糕的是这些人作战异常勇猛,都是不要命一般。
相比之下,明军看似人数众多,却缺乏训练,后勤补给又不够,将领多是酒囊饭袋。
别看黑水人少,若是打起来,以当年成吉思汗的打法以战养战,明军怕是真抵挡不过!”
众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大家位置低微,根本无力改变什么,都不会刻意提起。
此时独钟黄点破了这层窗户纸,大家都很尴尬。
魏武侯却道:“你说这些都对,但还是了一条,那便是士气!穆祖想以战养战那也可以,但他只要攻不破这辽阳城,他军心必定动摇,士气一旦低了下去,便似是拔了牙的老虎,不足为惧!”
第九十三章 致胜先攻心
魏武侯向王佐六道:“六哥,我知道军中没什么粮了,但是兵士无论如何不能饿肚子。
你对城中熟悉,就带上一队兵到百姓中间征些粮食来,有多少便拿多少!”
王佐六挠了挠头,犹豫道:“小侯爷,你可是见到刚才百姓夹道欢迎你的场面了!把老百姓的粮食拿光了,他们也会被饿死的!”
魏武侯道:“这些我都知道。但是若是城池沦陷了,他们死的会更惨!”
王佐六岂能不知道这道理,他犹豫了好一阵子,方安排一个百夫长带人去了,他自己却没有过去。
魏武侯又看了看虫二,道:“二哥,这辽阳城城墙坚固,只要我们弓箭和滚木雷石足够,黑水人再怎么善于冲锋也是攻不上来的。
兄弟们中间你箭术最高,这就交给你了!”
虫二苦笑道:“小侯爷说的原本没错,只是我刚才问过,李柏平日里克扣不少军费,各类军需都变成了真金白银进了他的口袋,城墙之上别说滚木雷石,就是箭支,也早已不足。算下来每人不过三四支箭了。”
魏武侯思考片刻,想不出对策,于是向独钟黄问道:“独钟先生可有什么计策?”
独钟黄捋了捋胡须,说道:“容我想一想。小侯爷,近来市井间流传一本书唤作《三国演义》。里面有一段草船借箭的故事,我看可以效仿!”
众人围了过来,独钟黄便将周瑜如何以造箭之事难为诸葛亮,诸葛亮如何用草船和稻草人假意进攻曹操,曹操如何上当等说了一遍,众人听得有趣,哈哈大笑起来。
城下肉香味越来越浓,众人都知那是什么,笑过之后再也笑不出来。
辽阳城头的明军目睹了八狩军烹煮的全过程,一个个面色惨白,尽管肚里早已没有东西,仍旧不住的呕吐。
魏武侯竖起两道剑眉,对身边随从说道:“你去给我弄一个黑水俘虏来。”
那名兵士去不多时便押着一个八狩军头目模样的人回转过来。
魏武侯对虫二说道:“二哥,你看那远处的八狩军军旗,这样的距离能不能射中?”
虫二道:“射断旗杆岂不是更好?”说罢摘下背上大弓,拉满弓弦,“蹦”的一声利箭破空而去,声音过后,那五百余步外的巨大旗杆一下子断做两截,惊得八狩军纷纷站立起来,朝城头望去。
魏武侯大吼一声:“鞑子蛮兵,你们给我看好了!”
一把扯下那黑水俘虏的手臂,惨叫声中,竟将手臂放到嘴边一口咬了下去,使劲咀嚼起来。
黑水人固然凶残,但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看的那帮八狩军士兵大惊失色,不住的大喊。
这一幕,端坐中军大帐的穆祖也看的分明。
他素来看不起明朝将领,但眼前的魏武侯却是让他害怕。
这个人不但擅长兵法,更擅长对形势的把握,尤其是对兵士激励这一方面,实在是超出他的想象。
在他的印象里,再能征善战的明朝将军,也会被四书五经弄得昏头昏脑。
汉人打仗总时不时的说个“仁”字,即便是俘虏了敌军兵士,也必以礼相待。
还有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打仗便是打仗,哪里来的仁义可言。魏武侯无疑是他一个对手,所以他不得以要亮出底牌了。
他命人喊过盛极叫来,将手中一个兵符交予他手上,低声嘱咐几句。
盛极脸色凝重,认真聆听,生怕漏下什么。
穆祖讲完,伸手拍了拍他的的肩膀,道:“这次关系重大,你务必小心快去快回!”
盛极跪在地上道了声:“是。”
转身便上了快马疾驰而去。他刚离去,便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不多时穆其奔进了营帐。
穆祖一见弟弟平安归来,心中喜不自胜,立即向前询问。
穆其便将那日如何以五千人埋伏袭击李松两万兵马,多轮如何受伤,山海游骑如何偷袭,二人如何逃命等情形简略说完。
穆祖才知道险些中了魏武侯的计谋。
他记挂多轮伤势,问道:“多轮伤势如何?”
穆其道:“昏迷了两天两夜,幸好那农户家伤药灵验,已经不碍事了。多轮醒来后害怕大哥分兵救援,中了山海游骑伏击,因此要我赶紧回来向大哥报知。
他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就先在那猎户家中休养。”
穆祖点点头,道:“多轮这孩子不错。我昨日刚同山海游骑交过锋,那一支明军确实厉害得很,也怪不得你们会输。
穆其,你速速带人去把多轮接回来,战场上明军散兵游勇甚多,万一被发现那就麻烦了!”
穆其应诺,拿了一大袋烈酒,几块干肉便带了人去接多轮。
虽然山大林深极易迷路,但黑水人世代以打猎为生,穆其更是自小便跟随穆祖进山狩猎,只需走过一次便会将路牢牢记下,无论阴晴风雨绝不会迷路。
十几人策马狂奔六七个时辰,终于见到那间猎户小屋。
待到了眼前时,忽见那小屋门户开着。他暗暗叫声不好,下马掣刀在手,疾步跃了进去。
只是那小屋中空无一人,床上只有几张带血的皮子,多轮早已不见了踪影。
穆其急忙出来查看,雪虽然下的不大,但仍旧盖住了痕迹。
也不知多轮是自行离去,还是遇见败退的明军被俘,或者是遇见饿狼等伤人野兽。
转念一想,他来时多轮为防止意外,已将头发全部剃光,换上了那猎虎的破衣裳。
便是明军到了,他汉话说的极好,也不会露馅。
如果是狼的话更不会,现场没有一丝打斗痕迹。
他实在想不出多轮去处,于是拆了随行的十几个人分散前去打探,自己则回去将情形告知穆祖。
回到大营时,夜幕已至。穆祖听道多轮消失后,脸色微微变了些,却又马上回复了正常。
穆其神色焦急,道:“都怪我把他留在那里!大哥可否拨给我三百人马,我就是翻遍整个辽东,也要把老十四找回来!”
穆祖却向穆其道:“二弟不必惊慌,多轮想来聪明机敏,和汉人打交道又多,定然不会出事。
如今决战在即,我们先把精力放在对付魏武侯上,切不可再分了心神。
况且山海游骑早已离开那里,若真的被明军捉去,只要不是魏武侯的人,多轮总有办法脱身。也许明天多轮就回来了。”
第九十四章 独中黄借箭
却在这时,营帐外传来一阵喧哗。穆其立即醒转过来,却发现自己睡在了哥哥营帐,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穆祖却不管他,急急出了帐外,正赶上卫兵来报。却原来是明军借着夜色,士兵坠绳而下想要偷袭。
穆祖向明城墙方向眺望,夜色极深,火把下隐隐约约看到满城墙挂了绳索,无数的士兵正在沿着绳索向下攀爬,似是要偷袭一般。
穆祖早已料到敌军会出奇兵,传令道:“弓箭手全体出动,趁明军尚未落地,全力射杀!”
黑水人本来便善于骑射,更何况明军都困在城墙之上想要下去已无可能,想要上去也不容易。
弓箭如同雨点一般往城墙上射去。夜色中只听见明军鬼哭狼嚎,似是伤亡惨重。
八狩军更是振奋,射的更加起劲。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明军绳索方才收了回去。
大家哈哈大笑,纷纷称赞穆祖料敌如神,不费吹灰之力便消灭了企图偷袭的明军。
次日天明,穆祖走到阵前查看,却见地上除了鲜血,只有稀稀拉拉不多的明军尸首。
他向褚英问道:“昨日企图偷袭的明军有多少?怎么就这么点尸首?”
褚英道:“天色昏暗看不清楚,不过从明军声势判断应不少于三千人。
我早早过来查看,也未发现尸首。想来是这城墙太高,明军坠绳而下势必会牢牢绑在绳子上。即便被射死了,也不会掉落下来,而是被拉回了城中。”
说罢又指着远远一堆尸体说道:“父汗你看,那边是被射断的绳索,从城墙上掉了下来。绳子上绑满了明军,全部被射死!”
穆祖远远看去,却是如此。方才消了心中疑惑。
他与褚英等众人回转大营,召集众人道:“趁黑偷袭,原本就是汉人善用的把戏。我料定他们会有此一举,因而提前防备。昨日一战,他们相比损失惨重。大家做的很好!”
众人齐声称赞穆祖。穆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我料定今夜他们还会偷袭。魏武侯虽然会用兵,但是聪明总被聪明误。
他算准我经过昨日大胜,今夜肯定不会有所准备。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所有兵士备好弓箭,今晚再战!”
众人意气风发纷纷点头,各自准备去了。
入夜之时,穆祖特意要前锋军中熄灭了火把,却暗暗埋伏下了更多的弓箭手。
此时大雪早已停止,但夜空中仍旧是阴云密布,星月无光。
果然,三更时分,城头上又悄悄的坠下了上百根绳索,那绳索之上的兵士隐隐约约可见,在八狩军弓箭手的目光中正缓缓而下。
褚英一声令下,万箭齐发,较昨日更加猛烈。果然明军城头又响起了哀嚎之声。
绳索急速的向上会拉,八狩军岂肯放过,射的更加猛烈,直到再无声息,方才回去。
穆祖在大营中默默注视着一切,他心中疑惑越来越浓。
第三日,他吩咐褚英继续埋伏人马,但没有命令不许放箭。
褚英不明所以,道:“父汗,难不成今日明军还要偷袭吗?明军将领再蠢,也不会蠢到如此地步吧?”
穆祖望了望他,良久才说:“这次恐怕蠢的不是明军,是我们了!”
褚英不明就里,只是紧紧跟随。
三更又到,天上乌云散去,月色朦胧却也能看的清楚一些。果不其然,明军绳索和兵士又坠绳而下了。
这次弓箭手却没有立即放箭,不只是没接到命令,而且众人心中也隐隐觉得不对了。
穆祖取过一张大弓,拿出一支弓箭。那箭头是提前准备下的,箭头上缠了棉布并浸了酥油。
代善将箭头点着,穆祖对准城墙射了过去。那箭像是一朵流星一样划过夜空,最后钉在城墙上一个明军身上。
那明军瞬间便燃烧了起来,并带着旁边也烧了起来,不一会整个墙上遍是熊熊大火。
众人此时看的再清楚不过,那里是什么明军,分明是一个个的草把子。
这时城头传来一阵阵的哄然大笑,火光之中一名威风凛凛的将军高声喊道:“谢谢穆祖校尉给我送箭!”
穆祖立时会意,只觉得一股热血自胸腔奔涌上来,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城墙之上,明军弓箭纷纷射来,八狩军防备不及,纷纷中箭,伤亡惨重。
代善、褚英见势不妙急忙拥着穆祖撤离开来,回到营中。城头之上,明军兀自大笑,直至天明。
经此一战,明军士气大振,山海游骑自不必说,神策营将士总算是雪了前耻,对魏武侯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对于那个绑在卧房中的李柏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魏武侯一夜未睡,却也不见疲倦。他召集众将领在军帐中庆祝,高举一杯酒说道:“我大明将士与黑水蛮子作战,向来是输多赢少。原因是什么众位可知道?”
众人纷纷议论,有的说明军身体羸弱不及黑水人,有的说八狩军弓强马壮善于作战,有的说明军供给不足士兵士气低下。
魏武侯一一点头认可。待到众人不再发话,他才向独钟黄问道:“独钟先生与我作战多年,不仅计谋无双,而且通宵天文地理世态人情,请先生作答!”
杜仲黄沉思片刻,向众人道:“大家说的都是对的。但还有关键一条,明军一贯是以守为主,太过被动。
山海游骑之所以屡战屡胜,就在一个游字上。我们从来不拒城而守,所以没有据点,不会被黑水人偷袭。
相反,山海游骑聚如日、散如星,以骑兵游击,专打黑水薄弱之处,用的其实便是黑水的战法。算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了。”
众人闻听此言恍然大悟。魏武侯借机说道:“因此辽阳城要解围,不能一直死守,必须主动出击。我已与独钟先生拟好了计策,请大家各自依计而行。”
听闻即将决战,各人摩拳擦掌,兴奋不已。独钟黄逐一进行安排,大家各自领命而去。
转眼又到深夜,云雾散去月色明亮。褚英巡视完各个营哨准备回去歇息之时,忽然兵士来报:“辽阳城上又坠下了草垛子了。”
褚英听闻肺都气炸了,他远远看去,月光之下一个个草垛子正在坠城而下,心道没完没了了吗?前两次被骗了许多弓箭,此时军中箭支早已不足。今天又来了,当我们是傻子吗?
他大吼一声:“不用管它,一支箭也不给!”众人一阵苦笑,再也不理,任由那些草垛子摇摇晃晃的挂在城墙上。
第九十五章 血战辽阳城
三更时分,正是兵士睡得最深之时。
褚英身着盔甲而眠,虽然劳累但是丝毫不敢松懈。
梦中忽然杀伐声起,他急忙起身。一看,是明军城门大开,偷袭来了。
他迅速上马,奔向前2方指挥。穆祖等高级将领也都纷纷醒转,各就岗位。
八狩军平素训练得力,加之最近对防止偷袭做了大量部署,虽然慌乱,但不一会便组成抵御阵线。
穆祖骑在马上急速前往交战激烈区域。
夜色之中两拨人马混站在一团,远处城门大开明军正源源不断的杀了出来,看样子像是倾巢而出。
穆祖吩咐褚英、代善与穆其各自带领飞狼、怒虎、雪豹、金雕、巨龟、白鹿六分别迎战前方和左右二路,自己带领青龙、烈凤二旗位于中间殿后加策应。
三人领命,六色大旗竖起,分别驰向三个方位。
八狩军一见旗子升起,便杀向己方位置。不一会八部集结,部下了阵法。
穆祖登上帅台瞭望,只见左右两路阵脚渐稳,唯独褚英的正前方明军较多,压力颇大。
于是赶紧吩咐青龙、烈凤二部上前相助。
魏武侯于城头瞭望,看见八狩军军旗分明,各部兵马与己方放开厮杀,偷袭的明军逐渐不敌。
他摘下城楼上的鼓槌,嗵嗵嗵连敲了三通鼓。
鼓声方起,从穆祖军阵后方突然冲出一支队伍,向他直冲而来。他站在帅台之上望去,不由得心中一惊。
这支队伍人数不足两千,但所到之处旗兵纷纷溃败。
他万万没想到,昨夜那坠城而下的并不再是草垛,而是实打实的山海游骑兵士。
这支明军不同于神策营,战斗力极强。他们趁着野色偷下城来,埋伏在自己身后。如今担任护卫的统领的两部兵马已经派上前方支援,自己后方已经没有队伍可以抵抗。
山海游骑中不少兵士已然夺得了马匹,朝中军大帐冲来。
尤其是最前方十几个人异常凶悍,若不是自己近卫军中高手阻拦,恐怕早已冲到眼前了。
穆祖急令身旁司令兵士吹响号角,褚英、代善、舒尔哈奇方知后方被人偷袭,均惊出了一身冷汗,想要回去救援却被神策营兵士困住。
褚英已然杀红了眼睛,用力刺向坐下骏马,那马匹嘶吼一声高高跃起,冲开了缠在身边的明军。
冲杀一阵总算能望见后方,但见帅台之上穆祖指挥若定,方才松了一口气。
正要一鼓作气冲上前去,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不由得脸色大变。他高声朝帅台喊道:“父汗小心!”
话音未落,一支白羽箭破空而至,一箭便射穿了穆祖喉咙,穆祖晃了几晃一头栽了下来。
褚英大惊失色,明军之中一人手持弓箭似是在寻找目标,正是昨日前几日射断旗杆的将军。
那将军却也正好看到了他,弯弓搭箭射了过来。
他来不及多想,猛踢了一下马腹,那马匹吃疼向前一窜。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白色长箭穿甲而过,深深的射进马前胸。
那匹马发狂似得向前奔去,瞬间奔到穆祖坠地之处。褚英死命的勒停了马匹,跳下马来。
他扶起穆祖仔细查看伤口,只见那羽箭奇准无比,正中脖颈,连脑后颈椎都已经射断。
他心中无比自责,早知十四征衣之中有一善射之人,却忘记了安排人员守护父汉。
他抱着尸首仰天大哭起来,拔出腰间长刀就要向自己颈中抹去。
身旁一人一下便打落了他手中的刀,大声喝道:“如此不堪,怎么担当大任!”
他向那人望去,不由得心中一怔,说不出话来。
那人一脚踹了过去,高声喊道:“带领八狩军向东面撤离!”
褚英方才醒转过来,高高举起青龙旗,大声喊道:“八狩军兵士听我号令,速速向东方撤离!”
号令一下,八狩军士兵紧跟着边打边向东方撤去。
此时魏武侯已从城头杀出,向兵士高声喊道:“穆祖已死,全军追击,歼灭蛮兵!”
明军士气大振,紧跟魏武侯追杀过去。
一路之上血流漂杵,马蹄之下明军、金兵尸体纵陈横列。
八狩军且战且退,却并不慌乱,也未四散而逃。
明军目标就在前方,却无奈骑兵有限,步军渐渐跟不上去。
魏武侯知道此战干系重大,坚决不能让八狩军逃脱。带领山海游骑直接越过八狩军步兵,直追前头的褚英、代善、穆其等人。
两方军士却又糅杂在一处。
眼看着就要追上,忽然间八狩军军士不再撤退,而是停住了脚步。
他心中一惊,再看时一名高大威武的汉子正立在八狩军旗兵的前头,却不是穆祖是谁。
王佐六惊慌喊道:“糟糕,我们中计了!”
话音方落两侧山坡之上巨大雪球纷纷滚落,两队骑兵直冲下来。一看那黑甲装扮,就知是关外死敌朵颜三卫到了。
这朵颜三卫主力是鞑靼和瓦剌人,和黑水人本来不是一路,如今竟然偷偷联合了起来。
山海游骑与朵颜三卫本来是老对手、死劲敌,都知道对方实力不弱,互相忌惮。
独钟黄面色凝重,向众人道:“我们孤军深入,此刻遇上朵颜卫是敌不过的,不如先行撤退与神策营汇合。”
魏武侯道:“正是,先行撤退!”
山海游骑掉头撤离,只是那朵颜卫和穆祖如何肯放过,一路紧跟着追杀过来。
虫二一边飞驰一边向众人说道:“朵颜三卫只出现两路,还有一路恐怕是伏击了神策营!”
他所说的正是众人担心的,果不其然,行不多久便看到一路丢盔弃甲的神策军迎面而来。
魏武侯心知不妙,神策军羸弱不堪,哪能抵挡得了朵颜卫?
众人策马迫开四处逃窜的明军,刚好一队黑骑正对面冲来,两军杀在一起。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四面八方除了刀枪还是刀枪,任你有多高强的武功、多精妙的内功心法,在战场上毫无优势。
打仗,不是比武,论的是勇狠二字,靠的是斗志和力气。神策军早已溃不成军,不是被俘被杀,便是四处逃的不见踪影。
穆祖已率领八狩军杀了回来,加上三路朵颜卫的夹击,山海游骑渐渐落在下风,不少兵士纷纷跌落马下,或被刺死,或被踏死。
魏武侯等人便如同被关进笼子里的饿狼,再怎么凶恶也无计可施。
不远处辽阳城头燃气熊熊大火,已经陷落,顿时万念俱灰。
但他怎肯言败。十四岁便踏入战场,历经凶险从无败绩,他不能倒下,必须要回去。
因为在那遥远的京城中,还有等待他的人,那是一个叫做秦初的女子。虬龙棍如同一条劲龙,所到之处敌人纷纷坠落。
十四征衣排下鹤翼阵法,不断向前推进,朵颜卫还是八狩军军,都被压在两旁。
眼看便要冲破包围圈,前方士兵忽然散开,一个人带着极重的杀气阻拦在前面。
那是一个破烂而肮脏的人,浑身上下挂满血污,像狗一样伏在上,脖子上还挂了一跟粗壮的铁链。
十四征衣入伍之前,都是江湖上的高手,不但外功强悍,内力也是极为深厚。寻常的江湖人根本不是他们对手。
魏武侯早已杀红了眼,挺起虬龙棍直砸过去。
这一棍既狠又快,可是那人比他更快。他尚未看清楚,那人已到了跟前,一拳砸了下去。
梁钟、何叶早看出不妙,两把大锤挡在威武侯跟前,一柄长刀拦腰向那人砍了过去。
那人却并不躲闪,一脚将何叶钢刀踢飞出去。
何叶手腕便如同撕裂一般顿时软了下来。
那一拳也正正砸下,梁钟两个大锤登时被那人赤手空拳荡了开去。一股内力传来,震的他口吐鲜血,伏在了马上。
虫二一箭射了过去,那人伸手一捉,就将那支箭抓在了手中。
虫二脸色大变,这像狗一般的人竟然身负绝世武功,在他生平所识中,除了已经故去的贺云暖,恐怕再没人是其敌手。
便是那贺云暖,要在这么近的距离空手接住他这一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人接住箭支,在原地愣了一会,忽然双手抱头大声哀嚎起来。
十四征衣不明所以,但知道是一个逃脱的机会。不知为什么,与此人交手之时,八狩军和朵颜卫竟然都都已远远避开开。
刚要策马前行,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箫声,那人顿时止住了癫狂,眼睛已变作血红之色。
穆祖大声吼道:“给他一把刀!”
代善解下腰刀抛了过去,那人伸手接了过来,拔刀出鞘寒光四射。
他怒吼一声,刀刃之上隐隐泛出一股青芒。
王佐六大喝一声:“无锋刀芒!哈哈,今日碰上硬手了!”
跳下马来直扑过去。宇文炽、飞雷、杨宝和琴家三兄弟等人知道王佐六不是对手,纷纷下马各执兵刃冲上前去。
虫二向魏武侯大声喊道:“小侯爷快撤离,他们几个挡不住的!”
魏武侯那里肯撤,也提棍赶上。
那人仰头大笑几声,紫色刀芒跳跃闪耀,便如同闪电一般击出。
王佐六看准招式直取对方心脏,他自治不是对手,便要与其同归于尽。
却不想对方招式怪异,刀芒偏转,一下便将他的右臂斩了下来。那刀芒也不停歇,蜿蜒而行,十四征衣们连兵刃都没曾碰到,便已纷纷中刀,倒在地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魏武侯已经来不及撤退,他运足十成内功聚棍砸下,口中大吼一声:关山定!
第九十六章 凄然离长关
风云呼啸,江山变色。
紫金虬龙棍如擎天崩倒、似定海倾覆,五丈之内风沙风沙翻滚。
那怪人横刀在手,双眼忽然清明,高声喊道:“好!”
他双手紧紧握住钢刀,那刀上锋芒在他催动之下长了数尺。
刀枪相交,霹雳崩摧。马匹兵士尽数被掀起反在地上,口吐鲜血。
虽然早有勇士挡在穆祖跟前,但那强烈刀风仍旧将其冲退了几步。
那人手中钢刀不堪内力催动,一击之下化作粉末。
而魏武侯整个人高高的飞了出去,落在十几丈外。
他的关山定,被对方一刀破掉。
怪人刚要追出,嗖嗖嗖几箭射到,却是虫二施展了连珠箭法。他深知伤不了对方,但能阻拦一时便阻拦一时。斜刺里冲出一匹快马,奔向魏武侯落下方向。
挟起魏武侯死命跑开,正是被他们救回来的刘之月。
穆祖急忙命人前去追赶。一众兵士刚上去马,忽然面前寒光闪过,瞬间都丢了姓名。
那怪人狂性大发,见着人便开始追杀。他武功奇高,众人根本不敢沾其锋芒。他看到穆祖现在哪里,便冲了过去。
便在这时,箫声又起,那人止住了杀戮,眼神复又变得呆滞,呆呆的伏在雪地之上。
穆祖狠狠看了那人一眼,一刀扎了下去,胸前鲜血瞬间流了出来,那人却也不反抗,只是伏在地上,便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一般。
穆其和代善带领朵颜卫一路追击魏武侯。
众人策马追去,只见冷箭不断射来,弓箭响过必有一人落地。
代善和穆其也纷纷射箭还击,但射的即不如虫二远,也不如虫二准,只好远远的隔了一段距离。
穆其在马上喊道:“兀那汉子,我看你也是一条好汉,不如投降了我汗国吧!”
他自知十四征衣各个铁骨铮铮不会投降,如此说话却只是分散注意力。旁边代善悄悄接近,想要将其射落马下。
却不想虫二根本不上当,弯弓搭箭一箭正中代善手臂,总算是他身着厚甲,侥幸逃脱,但手上已经没有力气,抬不起弓箭了。
两支马队狂奔,一直不近不远的保持着距离。
穆其大声喊道:“我看你能有多少支箭!”
虫二哈哈一笑,道:“你看我有多少?”
说罢指向旁边一匹无人骑的马。只见那匹马上背着二十几个箭筒,虽然一大半已经空了,但仍旧还有近百支箭。
穆其愤愤喊道,给我上。八狩军、朵颜卫听令急速冲上,虫二连珠箭射出。
但力气渐渐不济,虽然射中,却再也穿不透厚厚铠甲。
又追一阵,眼看前方是片密林,只要进去大家便安全了。
虫二却忽然放慢了马速,高声喊道:“穆其,你快过来!”
穆其正要加速,却突然被代善勒住马缰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代善说道:“我们已经追出这么远,前面又是树林不知深浅,汉人一向奸猾,可别是设了伏击圈。”
穆其想到此前一直被稻草人愚弄,心中也警觉起来。
虫二与、梁钟等人齐声喊道:“你们过来啊。不敢过来的是缩头乌龟!”
他们越是喊叫的凶狠,穆其越是警觉。忽然林中腾起群鸟,黑压压的飞了起来。
代善大叫一声,有伏兵便急忙向后退去。众人也跟随着一路逃走。
十四征衣相视苦笑。两万多神策军、数千名山海游骑全军覆灭。就连所向披靡的十四征衣也只剩下虫二、梁钟、何叶三人。
独钟黄、琴氏兄弟等人都已经各自跑散。幸好刘之月从乱军中抢回了魏武侯,保住了山海游骑的精神支柱。
众人心中难过,闷闷不语,一起进入密林之中。
十几日后,山海关前。虫二、梁钟、何叶遥望着远处的山海关。
关内便是华夏大好河山,也是他们魂牵梦绕,却又无法踏足的地方。
虫二将山海游骑的兵符挂在刘之月脖子上,对他说道:“过了山海关,便是我华夏乐土。你去关下呼喊熊廷将军,他识得这虎符,定会派人把你和小侯爷安全送回家!”
刘之月道:“几位大哥,你们不进关吗?”
虫二笑道:“我们不进去了,在外面看看就好!”
梁钟也喃喃说道:“是,看看就好!”
刘之月点了点头,背着昏迷中的魏武侯一步一步走向山海关。
虫二望着他的背影,笑着说道:“你们看看,这个年轻人像不像我们那会?”
忽然又高声说道:“刘之月,你回去后莫要再当兵了。你回到刘家村,若是找不到家人,便去找一个叫杨破云的人,他会帮你回家的!”
刘之月回头望去,三人策马奔行,背影在白雪中渐渐隐去。
南方的天气向来和北方不同,重阳过后塞外已经开始飘雪,但淮河以南仍旧是酷热天气。
只是今年雨水稀少,原本湿润的地区竟然也干旱起来。官道之上,车马驰过时竟然也似西北一般扬起了尘土。
今年已是第二年大旱了,粮食谷物产量稀少,农家日子自然不好过,东西也卖的贵了些。
原本热闹的丰字号酒家,也变得冷清起来。老板娘蹲在门口远远的望着,一架马车正缓缓驶过来,他连忙吩咐小儿收拾桌椅。她开店多年,练就了一双看人的眼力。
那架马车虽然又破又旧,但马匹却是十分的健壮,一看便知是远行之人,而且还很阔绰。
方圆十几里只有这一家店,必然会到这里歇息打尖。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车到店前便停了下来,走下一对男女。
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这不足为奇,奇的是男人手中竟然抱着一只没见过的野兽,长着鸭子似的大嘴,却有一副水獭一样的身子。
不过那兽模样憨厚,并不让人害怕。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杨破云和陈曦薇。
他们二人从武当山下来,原本要将那小兽放归河中。但却发现那婴儿只要离开小兽便哭个不停,若是发热了,只要和小兽睡在一起,便会立即降下来。
萧道仁判断,那小兽是至阴之物,便似蟒蛇一般血凉,因此能够缓解婴儿的丹田炎火,虽然不便,也只好带着上路。
三人一兽便在老板娘的指引下,进了店中。
说是家酒店,其实很勉强。前面搭了凉棚下面摆了桌子,充作吃饭的地方,里面有几间破旧客房。
好在陈曦薇习惯了江湖风餐露宿,也不讲究,要了几样饭菜,便坐下来盯着杨破云瞧。
杨破云给她瞧得不自在,伸手遮住他的眼睛。
“你看什么?”
“我看你啊。想不到稀里糊涂的,就嫁人了。”
第九十七章 野店遇刀王
陈曦薇道:“也不知道我娘得到武当山的消息了吗?不知她现在如何。”
杨破云道:“把孩子安置好后,我便立刻送你回去。如何?”
陈曦薇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还是想赶我走吗?你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便是不回家我也要跟着你。”
杨破云道:“你这可是大大的不孝了!”
陈曦薇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娘也不想我回去的。家里头几个伯父,都对我娘俩不好。
我娘以前老是盼着我长大,长大了就可以离开家永远不回去。所以我十四岁就跑了出来了。”
杨破云道:“说起来,我也是十四岁就开始闯荡江湖了。”
陈曦薇将头靠在杨破云肩上,说道:“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就住下了,从此过太平日子,你看好不好?”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二人望了过去,却见十几个人身着异族服饰,带着兵刃恶狠狠的走进了茶馆。
店小二一看便知来人不是善茬,刚忙点头哈腰的上去招呼。
一个领头的大汉一脚将他登翻在地,那店小二捂着胸口爬到后面,本来就不多的客栈,瞬间只剩下杨破云和陈曦薇。
陈曦薇刚要站起,杨破云一把按住了她。那群人分四面坐定,恰好将杨破云围到中间。
杨破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连正眼也不瞧他们。
那领头大汉大吼一声道:“你就是杨破云吧?”
陈曦薇一声冷笑,道:“围都围起来了,还说这么多废话。”
那大汉听陈曦薇这么一说,顿时接不上话。半天才道:“是就好。今天就取你性命,为老九报仇!”
说罢就抽出腰间苗刀,向杨破云砍去。
杨破云右手举杯仰头喝酒,左手从腰间摸出一件物事,迎向那苗刀。乒乒乓乓几声脆响后,大汉被迫退了两步,众人才看清杨破云手中拿的竟然是一把筷子。
大汉见对方一边喝酒一边与自己相斗,自己四尺多长苗刀竟然被一把筷子压制,脸色瞬间铁青。
他“哇”的大叫一声,双手握住刀柄用力斩下。
陈曦薇生怕伤了孩童,早已闪在一旁。杨破云左手用力挥出,铛的一声金铁交鸣,众人惊呼声中,那把苗刀断做两节,其中一节高高飞起穿破棚顶不知落到了什么地方。
自从修炼黄庭经地字决后,杨破云体内真气似乎发生了变化,但究竟是什么变化他也说不清楚。
他用筷子打断那人钢刀,自己也吓了一跳。
大汉自知技不如人,但当着众族人的面,只能死战到底才能留存颜面。
于是拿着断刀又挥向杨破云。却没想到手挽还没抬起,杨破云已飞起一脚,重重踢在他胸口。
那汉子脚下不稳不住后退,接连撞翻三张桌子,眼看便要跌倒,后面一个威猛老人伸手一拦,方才立住。
大汉又要上去,那老者说道:“还不够丢人现眼吗?给我退下。”
大汉羞愧难当,退在老人身后。
那老人站起身来向杨破云道:“阁下好厉害的功夫。”杨破云道:“区区小技,不足挂齿。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得罪前辈,还请告知!”
那老者道:“好一个区区小技,一出手便斩杀了我最好的徒弟。与你比起来,我苗疆这刀上的把戏实在是不入流了。今日老朽是专门来向少侠讨教的,还请赐教!”
那老人说话非常客气,但语气确是不善。
杨破云自回中原以来,所杀之人全是巨鹿帮的人,这老人说是为徒弟报仇,想必也是巨鹿帮一伙。
于是冷冷回道:“我只恨杀得还不够,你们一起来,我杨破云若是怕了你们,就不配这把刀。”
说罢解下负在背上的九段刀,横于身前。
那老者一见刀,脸色变了一变,说道:“九段刀,东林武宗贺云暖是你什么人?”
杨破云道:“正是家师。”心里疑惑,这老者竟然认得此刀,必定是师傅相识,但不知是敌是友。
自己重伤未愈,还要分身照顾陈曦薇和那孩童,能不战最好不战。
于是问道:“阁下识得家师吗?”
那老者手指自己的右臂,道:“岂止识得,我这右臂便是拜他所赐!”
杨破云这才发现,那老人右手衣袖空空荡荡,知道今日之战在所难免。
于是说道:“家师已经仙去,尊驾的要报仇,只管冲我来便是。单打群殴车轮战悉听尊便,只是这位姑娘和怀中孩子是无辜之人,莫要伤了她二人。”
那老者呵呵一笑,道:“我苗人向来恩怨分明,我徒弟名叫吉安九,江湖上有个不好听的名号叫做九爷。他可是你杀的?”
杨破云想起初入刘家村时曾杀过一个使苗刀的人,当时就自称“九爷”,必定是此人无疑。
于是说道:“正是我杀的。”
老者道:“好。敢说敢为是个好汉。老九学艺不精死在别人刀下,按理说我也怪不了别人。只是我仡劳寨家园被毁后,举族来到中原避难。老老少少全靠老九养活,若不能为他报仇,我这做族长的实在对不起祖先和子民。”
杨破云道:“尊驾要报仇,直接来便是,不必找什么借口。”
老者从腰间拔出一柄苗刀,说道:“看你九段刀练到了第几成!”
一刀刺向杨破云前胸。杨破云九段刀早已出鞘,见对方刀式凌厉便使出一招雷霆落地。这是九段杀中“封”字诀,若是习得熟练,无论是刀枪还是弓箭暗器,均能挡在身前。
那老者叫声好,忽然变招刀尖下行扫向杨破云小腹。
杨破云见对方变招又快又奇,当是历经无数实战。
当下紧跟变招,化封为挂,反身一刀横扫,不但避开要害,还兼带攻了一式。
那老者不慌不忙,身子一斜,苗刀横力推了出去,他虽然只有一臂,但是内力深厚,这一推之下运足力气,将杨破云格挡开来。
旋即高举单刀劈了下来,杨破云知道对方用上了内力,随机运起善护功,强行提起真气,但他内伤未愈,体内两股真气也忽然打架,如两队人马一般堵在了筋脉之中。
他勉强撑住刀柄向上一顶。
“砰”的一声响过,那柄苗刀竟然深深钳在了九段刀上,杨破云喉头一紧,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那老人道声:“好一把利刃。”便放开了刀柄。
后退了两步又说道:“你受了内伤?”
杨破云道:“这可奇了。我若不受伤,你们敢来寻仇吗?”
老者道:“我确实不知道你负了伤。这一个月里我们四处找寻,听说你在武当山大战司无相,名气响的很啊。
武当山我们是去不了,本来要回南疆去,却偏偏在这里碰到了你!”
杨破云道:“你们难道不是巨鹿帮残孽?”
那老者道:“笑话,我苗疆刀王怎么会同那种人在一起!”
杨破云连忙说道:“我将前辈及众位错认为是巨鹿帮的人,却是我的不对了。不过前辈所说的九爷,却是巨鹿帮的一个头目。”
老者道:“我也是在他死之后才知道的。杨破云,你师傅可曾对你提过我?”
第九十章 一刀两分水
杨破云摇了摇头。
苗疆刀王道:“也难怪。我和他相识时你还是个小娃娃。老七、老八你两个过来!”
两个人战兢兢的走了上前。刀王问道:“从实说来,你们几个,还有老九带回来的那些钱,是不是从巨鹿帮那里拿回来的?”
二人畏惧刀王,战战兢兢的说道:“是!两年前,我们出去谋生,汉人都欺辱我们苗人,不但不肯用我们,还到处驱赶辱骂我们!老九气不过去,便动手打了人。
后来官府来了要拿我们,老九又跟官府动起手来,杀了两个官差。
我三人无处可去,只好投到了巨鹿帮。老九武功高强,还做了头领!
得到重用,供给族人使用的钱粮,也都是从哪里得来的。”
刀王沉声道:“我族族规第七条是什么?”
二人道:“不仗势欺人,不强取豪夺,不助纣为孽。”
杨破云听闻却心中一荡,这几条正是当年东林武宗的规矩。
刀王又道:“你们虽然会些武功,但才有几个人,汉人有多少?你们怕是忘记我们是怎么失了田地、没了家园了吗?”
众人眼眶泛红,齐声道:“不敢忘!”
刀王点了点头,道:“汉人险恶,要骂要打你们便随了他们,要占便宜便给了他们,只要能活下去,这都不算什么!”
众人齐声跪倒应诺。
那刀王又转过头来望向杨破云,道:“你杀了我的徒弟,我为他报仇是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杨破云听完那老者一席话,大约知道这一群苗人经历了什么悲惨的事情。
便道:“老前辈,当时情形紧急,我为了救人也没有像这许多。何况您那弟子残杀许多无辜平民,晚辈也是替天行道!”
刀王道:“你说的不错。为非作歹折在你的手里,那是他咎由自取。但你可知道这三年来若没有我那徒弟,我们这一支苗人怕是早已灭族了。
我若不管便对不起大家。你身上有伤,我不占你便宜!我便同你比试刀法,若是我输了。我那徒弟的仇便一笔勾销。
若是你输了,你便像我一般砍下右臂。你看如何?”
杨破云此时内伤发作,丹田之中两股真气斗个不停,总想互相吞下对方。
若是比武绝难胜过这被称为苗疆刀王的老人,更不用说还有这么多帮手,若是单单比试刀法,说不定还能赢。
于是问道:“刀王前辈,如何比法?”苗疆刀王道:“我早已不是什么刀王,我名叫卯赤增丹,你可以叫我卯赤。
当年贺云暖随军征讨我部落时,也曾与我较量刀法。我自诩刀法无敌,却输给了他,于是断了自己的右臂。
多年来我苦心修炼,自创雨雪风雷刀,日思夜想的再与他一较高下,可谁曾想到他竟然一死了之。
幸好今日遇见了他的传人,九段刀既然在你手里,想必他的绝学也都传给了你。我们便按照那日的比法,如何?”
杨破云道:“悉听尊便!”
陈曦薇却抢上说道:“老伯伯,你这不公平。当年贺云暖虽然和杨大哥一般年纪,可是过了这么多年,你的武功一定涨了不少,可是杨大哥却还是那是的年纪,说不定还不如他师父当时武功深厚,你教他怎么跟你比?”
卯赤增丹瞧了瞧陈曦薇,道:“女娃儿,你不见我只有一只手吗?”
陈曦薇心知不错,也没什么能在反驳的。
杨破云转头看向她,陈曦薇双眉紧锁,脸现忧愁。他笑了一笑,轻声说道:“放心,我没事的。”
卯赤旦增命人取了两碗水来,放到了桌子上。向老七道:“把你的柳叶刀借我一用。”
老七慌忙递上。老者道:“我知道九段刀共有九式,每势又分为风火林山四重境界是也不是?”杨破云心道:九段刀风林火山四境界师傅只传了我一人,他是如何得知的?
他点头道:“是!”
卯赤旦增道:“我风雨雷电刀法刚好也有四重境界。我们今日比的,就是这用刀的境界!”
话音刚落,他快刀出鞘,极快的向那水碗砍了一刀,又将刀还了鞘。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只见,陈曦薇也算是武功好手,虽然知道卯赤旦增出了一刀,但是如何出的,却没有看清楚。
只是那桌上的碗却安然无恙,连碗中的水也不曾有半点波澜。
杨破云拍手赞道:“好刀法,好刀法!”卯赤旦增见族人中很多人摸不着头脑,于是对老七说道:“你去把碗拿起来看!”
老七疑惑着上去拿手一碰,那瓷碗一下子分成了两半,碗中的水也散了一桌子。
众人才知道刚才卯赤旦增挥出的一刀将极易碎裂的碗砍做两半,因为速度太快,那碗竟然没有裂开。
大家只知道族长刀法高强,却很少见他出手,想不到武功竟然到了如此地步,无怪乎苗地人人称呼他为苗疆刀王。
陈曦薇一见之下顿时喜笑颜开,想到初见杨破云时哇,二人也是跟一只破碗较了半天劲。
杨破云道:“前辈这一刀,快如闪电,威如惊雷,在下佩服!”
那刀王道:“当年贺云暖就是靠这一招胜了我。我那时习武,只注重修炼刀招式,一开始时武功进展快速,可是练到后来便到了瓶颈,无论如何也突破不了!
正是贺云暖的这一刀让我开悟,后来突破了招式上的限制,才创出了新刀法!但不知他的后人,有没有这个悟性,学到了几分?”
杨破云道:“前辈所说的,正是家师的刀决。破云不才,也出一刀,请前辈点评。”
杨破云缓缓抽出九段刀,高高举在半空,却并不立即斩下。他闭上眼睛,呼吸渐收,九段刀缓缓而下,碰到那碗口时却似无物一般,毫不顿涩的落了下去。
众人张大了嘴巴看着,眼见那刀已经到底,杨破云左右一拨那碗便自行分开,奇的是两个半碗兀自立着,碗中的水也也依碗而立,便似是有透明琉璃拦住一般,水面丝毫没有倾斜,半点不曾洒出。
众人哪里见过这个,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就连陈曦薇也捂住了嘴巴。
及至杨破云慢慢将刀收回,那两片碗才分开到底,碗中的水也一股脑儿淌在了桌上众人方才纷纷惊呼。
卯赤旦增点了点头,道:“是我输了。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突破了徐如林的境界,了不起,了不起!也难怪我那徒儿死在你手上。这笔账一笔勾销了!”
杨破云出这一刀,已经耗尽全力,听卯赤旦增一说,知道他是个光明磊落信守承诺的人,心中大定。
卯赤旦增却忽然说道:“你和我徒弟的帐算清了,我和贺云暖的帐还没清呢?”
杨破云正色道:“好。我师父已死,找我算账再好不过,前辈若是有本事,便将我这右臂拿去,我杨破云誓死一搏!”
第九十九章 忆苗疆旧事
卯赤旦增却忽然大笑起来,道:“你的刀法要强过当年的贺云暖。但是这定力和眼界,却实在差的远!
店家,上酒!今日我要与你好好喝上一场。当年贺云暖比刀赢了我,喝酒可是输给了我!哈哈哈。”
杨破云会错了意,不仅脸红起来。
卯赤旦增招呼他和陈曦薇坐下,又命族人各找位置坐定。站起来掠起长须说道:“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原本寨子里的老人都知道,你们年轻人有的知道些,但也不全。
如今我便把我们卯赤苗寨的旧事说与你们听吧!”
他端起一碗酒,一口饮尽,双目直视前方,仿佛又回到了二十五年前。
“万历三十三年,博州土司杨应龙反叛,官兵派兵镇压。强迫我族出兵出粮,并借机屯田霸占我们的土地,杀害我们族人。
为了全族生计,我迫不得已联合清平、八番等部族起来反抗,攻打了明军的卫所屯堡。
明军大败,逃回去了一个参将。一个月后那名参将去而复回,带了大批人马围攻我们。
清平、八番两族系数被俘,族长也被凌迟。唯有我平越一族仍在坚守,但被攻破也是早晚的事。
当时我已经抱了必死之心,全族人誓于敌人同归于尽。
那一日我正要打开寨门放手厮杀,那明军中却突然来了一个将军,单枪匹马便闯进了营寨。
我族勇士围攻之下,他毫发无损,确也并不伤人。
我与他大战一个时辰未分胜负。现在想来,那是他多半手下留情了。
我二人从清晨打到中午,初时还是以命相搏。
后来力气尽了,他一边拆招一边对我说我的刀法虽好,但遇到瓶颈,再也无法提升了。
因为他说的很准,我便停了下来要听他说分明。他便趁机道出了身份和目的。
他自然就是贺云暖了,时任锦衣卫指挥使,不知怎么得到了苗疆叛乱的消息,便请了圣旨前来平叛。
后来才知道,当时内阁的命令是要将我等彻底剿灭。但贺云暖宅心仁厚,不忍做出这等事情,又查明了我等叛乱的起因,因此决议要保住我们,便与那参将起了争执。
那参将手上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只得依从贺云暖。他当时这么说我自然不信,汉人一向奸诈狡猾,不得不防。
于是他便提出了这比试刀法的法子。就如同我们今日这般。我一刀劈下连碗带桌子全部粉碎,他确一刀将碗斩做两段,碗口平整光滑。
我一看便知道对手高出我甚多,只好服气认输,带领全寨投降。
那参将答应不杀族人,只是要取我姓名。我以一个人的性命挽救全寨上下,自然十分愿意。
要自刎之时,却又被贺云暖拦下。那参将却是不依不饶,说我苗人勇悍,习武乃是图谋不轨,说什么也不肯,贺云暖只好取了我这一条右臂,算是废了我武功。并替朝廷做主,命我部族按年缴纳赋税,地方及军队不得侵占我们的土地。
他本就是钦差,那参将只好作罢。若不是他,我部族二十年前就已经灭绝了。”
卯赤旦增说完这段历史,众人方才知晓苗疆平越部族曾经受了贺云暖这样大的恩惠。
杨破云却从未听师傅谈起过,他心里不是滋味。
贺云暖一声刚正不阿,胸怀天下,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不少人受过他的庇护,到最后被奸人所害,诬陷为反贼,却没一个人出来为他争个公道,倒是这山野之人还心念恩德。
于是向卯赤旦增跪拜道:“晚辈冒犯请前辈原谅。我误杀九师兄,理应由前辈处置,只是我身负为家师报仇洗冤的之责恳请前辈暂且记下,等来日大仇得报,我再到您这里请罪。”
卯赤旦增道:“老九作恶,咎由自取。权当是你替我清理门户了,以后再不必说!倒是你们一家人,现在要去往何处?”
陈曦薇听卯赤旦增这么一说,登时一阵脸红。
杨破云想到此事太过复杂,便不再解释,只是说道:“这孩子身患重病,大雪山山雪莲能治疗,因此我准备送她前往西藏转轮寺医治。”
卯赤旦增道:“要去西藏吗?那可是远的很那!可否让老夫一看?”
杨破云素知苗人医术不同于汉人,说不定有什么管用的法子,便赶紧叫陈曦薇抱着孩子过来。
陈曦薇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抱着那鸭嘴怪兽走了过来。
卯赤旦增看见了那怪兽,脸现惊奇之色。他又用手摸了摸那孩童小腹,只觉得炽热异常,摇了摇头道:“这孩子并不是得病,他丹田与别人不一样,不断吞噬内力,转化为纯阳之气,如此下去只怕迟早将自己烧死。”
杨破云听他所料不错,当即询问有没有办法。
卯赤旦增说道:“有倒是有,只是太过残忍。你需将他阉割掉,他体内阴气大盛,阴阳之气或许可以平衡了”
众人听到这奇怪法子,不但匪夷所思,而且十分好笑。
杨破云尴尬说道:“这法子能不用还是不用了吧!”
卯赤旦增哈哈一笑道:“也是。不过你们从哪里捉的这只蛟兽?这兽我大明疆域内甚是罕见,乃是至阴之物,这个孩子每日抱上睡觉,当能缓解。只是小时后可以,长大了难不成你们夫妻一张床,让他和蛟兽一张床吗!哈哈哈哈哈。”
众人也跟着哈哈大笑,压抑气氛一扫而空。
杨破云却也脸红了起来,急忙岔开话题道:“可是前辈为何不在家里呆着,带领这么多人到中原来了?”
众人听他发问,立即止住了笑声。
卯赤旦增答道:“哪里还有什么家园。那参将早已升至两广总督,贺云暖一死便即派了军马将我们的田地都占了。
为了全族人生计,我们只好委曲求全。被迫离开,想的是到京城去讨个公道。
哪知道中原大地行走举步维艰,只好找了个地方暂时居住。老九他们替巨鹿帮做事,也是有不得已苦衷。”
杨破云心中一阵难过。卯赤旦增却道:“我们苗人以前因循守旧不肯开化,躲在那小山寨中被驱赶是迟早的事。
到中原后,确是学到了不少东西,见了不少市面。想起来,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
杨破云知道他是在安抚众人。于是也说道:“若是能在中原安定下来,倒也不错。”
众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开怀畅饮,直至日落西山。卯赤旦增方道:“时候不早。我们也该离开了。少侠身上有伤,我差阿七、阿八护送你们一段。”
杨破云想要推辞,但卯赤旦增态度坚决,便不再说话。
话别之后,他带领众人趁着夜色离去。杨破云问过阿七才知道,他们一直在山中居住,以草药草和打猎为生,虽然艰难但生计秒将维持了下去。
第一百章 狭路遇长空
杨破云、陈曦薇在阿九、阿十的照顾下,一同上了路。
那孩童日夜和蛟兽不分离,身体也一日好过一日。杨破云心中稍定,心想若是中途无事,半年之内应该可以赶到西藏。
但他内伤远比想象中严重许多,虽然身体感觉不出异样,可是每每尝试修炼善护功法,两股真气总是难以运转顺畅。他本是朝廷要缉拿的要犯,江湖上也有不少对头,因而只走山间小路,倒是也没引起什么人注意。
走了几日,到了四川地界。几人找了一个路边酒家歇下。阿七、阿八吩咐伙计上酒上菜,那伙计倒上茶水后,便进了后厨准备吃食。酒家占地虽大,却不知是客人稀少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原本能摆下十几张桌子的地,只摆了五六张桌子。四周望去,也没有什么人,只是在这堂屋角落阴暗处,坐着一个怀抱孩童的中年男人。昏暗之中虽看不清楚样子,但仍让人觉得毫无生气,坐在那里如同死人一般。怀中那半大的孩童手足不住颤抖,看上去异常的阴森可怖。
陈曦薇只看了一眼,便感到极不舒服,不由自主的向杨破云靠拢过去。阿七、阿八是背对着,却没有发现,提起茶壶倒满水便要喝下。
杨破云急道一声:“不许喝!”两人打了一个哆嗦,怔怔望向杨破云。
杨破云道:“你们三人先到车上去拿些被褥,把孩子先安顿好。”
二人顿时会意。这是事先交代过的暗语,意思是有危险,先带孩子撤离。三人站起身来刚要出去,却见那酒楼大门吱呀一声从外面关了起来。
杨破云冷笑道:“如此拙劣的手段,一眼便看破了。是谁有事要谈,早早出来吧!”
“杨破云,今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七八个人从后面转了出来,领头的是长空道人,后面紧跟着几人,都是在刘家村碰到的对手。
杨破云道:“长空,原来你还没死!”
长空桀桀而笑,道:“杨破云,我身负练丹大任,怎么会轻易死去。不要以为武当山那里你赢了,实话告诉你,武当山道爷我早就不想待了!今日先把你杀了,再取了那孩子的心脏,一样可以炼丹!”
杨破云道:“我本来就想找你,想不到你自己送上门来!”
长空道:“看这情形是你送上门来了吧!”杨破云看了看对方几人,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陈曦薇和阿七、阿八应该也可以一战。自己虽然受了内伤,但长空只剩下一只手,而且用了学解**后身体损伤极重,应该不是自己对手。真正的对手,是那躲在角落里怀抱小孩之人。
眼见得处境危险,便对着陈曦薇使了个眼色,陈曦薇明白是让自己先走,免得一会激战拖了后腿。她便朝门口奔去,长空哪里容得她逃走,纵身一跃跳至门口,岂料双脚尚未落地,几件暗器扑面打到,却是阿七阿八趁他不备突施偷袭,当下也来不及躲闪,半空中一招“风卷残云”将那暗器挡在外面。
陈曦薇原眼见长空受阻,也不犹豫,反向朝那窗口跃去。原来她夺门是假,跳窗是真,一开始故意朝那门边走去,将那长空骗至门口,自己飞身跃出窗外。
那窗外是马厩,只要骑上马,便可一路逃走,没了自己拖累,杨破云逃出生天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眼见便要破窗,忽然一股吸力从后而来,将她狠狠吸住摔倒在地。却是那角落里的怪人站起身来,用了一手类似昆仑派“控鹤功”的招式,将自己吸了回来。
杨破云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人武功一看便知极为厉害。虽然不知深浅,但从刚才那一手看来,陈曦薇和阿七、阿八都不是对手。
杨破云急忙护到陈曦薇跟前,小声说道:“这人厉害,你要小心应对找机会逃走。我若过不了这一关,你须务必找到萧道仁,只盼他能将这孩子平安养大!”陈曦薇咬紧嘴唇点了点头。
长空得意洋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向杨破云道:“姓杨的,你可听说过十二生肖吗?”
杨破云正暗暗运气,想要强行调和真气,听那长空一提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这几年江湖上传说有一个怀抱孩童的男人,杀了不少江湖侠士绿林好汉。那人一定就是你了,十二生肖第一个,公子署?”
十二生肖的事情贺云暖曾经跟他说过。传说当年朱元璋揭竿起义,与蒙古铁骑鏖战十余年,方才将蒙古驱到漠北,建立王朝。期间有十二人,武功超凡、所向披靡,在乱军之中数次救朱元璋性命。
这十二人的来历姓名却没人说得清楚,只是以十二生肖互相称呼。朱元璋登基后,这十二个人便不见了踪影。有人说是怕朱元璋迫害功臣,隐姓埋名起来;又有人说是受了朱元璋之命前去大漠刺杀剩余蒙族头领。
最为可信的一种说法,是这十二人接受了朱元璋密旨,隐居在了江湖中,专门刺探民间消息,控制武林人物,以护佑大明朝廷帝皇。
那人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有怀中抱得孩童在哪里吃吃发出声响,不知道是笑还是哭。
杨破云向长空道:“长空,我不明白你如此处心积虑的要害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竭力与长空周旋,想要多争取些时间好让筋脉贯通,能够运使善护功。
长空看着场下几人,似是欣赏猎物一般,也不急着动手,阴阴的说道:“这世上哪有这么多为什么?那你给我说说,你所谓的行侠仗义、惩恶扬善是为了什么?”
杨破云道:“天地有正气,往来成古今。行善良之事,乃是人之本能,从来不需要借口,也没有为什么!但是为了一己私利而作恶,伤害他人性命,却是凭什么?”
长空道:“许多理所当然的事情,你若细细想起来,便会觉得很奇怪!道德经上有一句话,叫做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若是不理解,我可以更清楚的跟你说,假若你走路踩死一只蚂蚁,你会不会为他偿命呢?”
杨破云道:“蝼蚁之命岂能和人相比!”
长空道:“所以天地不仁!万物皆有高低贵贱之分。蝼蚁之命是贱命,草民之命也是贱命!牺牲一个贱命,换皇上长生,这就是道理。”
第一百一章 邪魔公子署
杨破云道:“世万物只有纲种之别,无有贵贱之分!从善之人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残害无辜对你有什么好处!”
长空道:“做了那么多好事,可能增长你半分寿命?但我能!长生丹一旦练成,人就可以长生不死,我也可以做回完人!
杨破云,你以为你是救人了吗?你错了,我不妨告诉你,本来婴心已经够了。可是因你破坏,内相不得已又在京冀二地直接杀了一千婴儿,这些孩子可都是因你才死的。”
杨破云闻听此言心中大痛,一千婴儿,竟然说杀就杀了。虽然自己不是凶手,但总是有些关联。
他真气再难理顺,索性不管了,今日若不杀掉这个罪魁祸首,今后不知多少人还要遭殃。
横刀对长空道:“今日说什么也不能放你走了!”
长空一挥手,身后几人欺了上去。阿七、阿八上去招架住。
杨破云抢上前去,想要制服长空。那公子署却看透了他的心思,一剑刺了过来。
杨破云见偷袭不成,便直取向公子署面门。
情形危机必须速战速决,因而一上来便使出杀招,刀法如狂风吹雪一般急速使出。
那公子署虽然抱着一人,却也是进退自如。二人你来我往越打越快,最后只剩下两团人影纠缠在一起。
长空道人见陈曦薇正抱着他的猎物紧张的望着杨破云,便慢慢走了过去。陈曦薇立时警觉,怒瞪着长空。
长空知道陈曦薇的功夫了得,不敢大意,便提了剑堵到跟前说道:“小姑娘你乖乖的把那童儿给我,我便放你和情郎一条生路。今日你们再无帮手,跑不了的。”
陈曦薇怒道:“休想。”
便将那蛟兽放到地上,腾出一只手摆了个懒扎衣的架势。
长空一剑刺了出去,正是武当剑法的雁回式。陈曦薇对武当剑法极为熟悉,微微一错身便躲了过去。
长空后背大空,她趁机一剑刺出,却也是那一招雁回式,但威力却比长空大了许多。
原来当年柳玄枝到陈家堡,原本想以武当武功交换抱元功,为表诚意先传授了陈家堡众弟子武当剑法,并交出了半部《黄庭经》。
但陈家堡不想将绝学给别人,又想学对方的绝学,便交给柳玄枝一本假秘籍。
但柳玄枝天资聪颖,虽然学了假抱元功,但改良后成了太极拳。而陈家堡则惨的多,堡主在没有注解的情形下,强行参悟修炼半部《黄庭经》,走火入魔差点一命归西,更惨的是还搭上了一个女儿。
原来陈家堡大小姐对柳玄枝一见倾心,两人互相生了爱意,并有了一个孩子。
陈家堡欲强留柳玄枝时,大小姐连夜送他离开。是以陈家堡的人恨极了武当派,堡主陈师古便依照武当剑法潜心研究出了破解之道。
所以陈曦薇不但会武当剑法,更会破武当剑法。长空却不知道其中干系,还以为陈曦薇只会太极拳,一上来便吃了苦头。
幸好他反应快速,急忙前扑,后背只是被划了一道,但那姿势便如同恶狗吃屎一般,极为难看。
长空勃然大怒,除掉陈曦薇的心思更胜,当下也不在保留余力,鹰扬式、隼捕式、鹤舞式、雕啄式接连递出。
陈曦薇宁心静气见招拆招。虽然单手吃力,但长空投鼠忌器,不敢伤了那孩子,因而也奈何不了她。
又斗了一会,陈曦薇渐渐气力不济,不小心漏了破绽,长空大喜便要突入,忽觉脚腕钻心也似的疼痛,骨头好似碎裂一般。
他下意识抬腿甩出,一个黑胖黑胖的物事便滚到了陈曦薇脚边,却正是那头蛟兽。
那蛟兽虽小,但是嘴大齿锋,一口要下将长空脚踝大筋咬断,在哪里龇牙咧嘴看上去甚是凶猛。
长空咬紧牙关忍住疼痛,大声骂道:“哪里来这么个畜生,大畜生带着小畜生,我呸!”
陈曦薇听见长空骂自己,忍不住火气也上来了,回骂道:“你被畜生咬了,连畜生都不如!”
说罢挟起那小兽,纵深一跃便跳出了窗外。
几个同来之人已将阿七、阿八逼到了绝境,忽听见长空大声喊道:“你们几个眼瞎了吗?女娃儿跑了赶紧去追!”
一个大汉急忙撤出战圈,纵身一跃也想从窗户翻过。
却不想那窗户太高,他轻功极差一头撞到了墙上。
这酒店本来就是长空新盖,用来伏击杨破云的。
山墙泥土还未湿透,这一下竟然把墙穿透了个窟窿,硬生生滚到了外面。
站起身来看时,陈曦薇正和同来的伙伴交手,他啊呀一声怪叫,便冲到陈曦薇对面。
长空在里面听到大汉一阵怪吼,大声呼喊:“千万别伤了孩子!”那大汉一怔,陈曦薇飞起一剑便削掉了他半张脸。
阿七阿八也追出了屋外,杨破云料想陈曦薇暂时没有危险,于是全力对付那怪人公子署。
公子属与陈曦薇一般,也是左手抱着孩童,右手直接以长剑相对。
杨破云,一招雷霆落地使出,便似绵绵细雨一般,公子署举剑一挡,长剑便断做两节。
他一下扔掉手中半截断剑,赤手空拳将九段刀刀柄握住。
杨破云全身一震,只觉得体内原本相互冲突的两股真气突然像被什么吸住一般。但无奈他经脉被两团互不相让的真气堵住,怎么吸引都无济于事。
这却轮到公子署震惊了。他自己本身并无多少内力,却自上一代生肖中继承了一门厉害的绝学,便是曾经名动江湖的北冥**。
这**自宋朝便传了下来,专门吸取别人内力,是一门及其阴毒的功夫。
他仗着神功,每每与人交手,直接便抓住了别人兵刃吸取内力。但偏偏杨破云自身经脉杂糅堵塞,真气根本无法畅通。
所以公子属无论如何催动**,也无法吸取杨破云内力。此时杨破云想要撤刀却也是撤不回来。
本来放手即可,但失了兵刃他也变成了待宰羔羊。
僵持越久,二人越是心惊。杨破云只觉得体内阻塞经脉在对方强大吸力之下,竟然一点一点打通。而公子属催动**消耗太大,浑身上下热气蒸腾。
便在难以支持之时,杨破云忽然觉得身体一荡,只觉得体内最后一个关口被突破,两股真气各自行走经脉一边,狂泻而出。
一股无比舒畅的感觉瞬间遍布全身。
他心里喊了一声糟糕,正要放手,公子署却先放开了九段刀。
只见他面色潮红,大口喘息,用一个沙哑嗓音道:“你练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内力,差点便栽在你手上!”
他一掌拍向杨破云,杨破云正要抵挡,忽然心口一疼,便全身无力倒了下去。却是善护功真气被吸的偏激了心脉。虽然瞬间恢复了,但也差点要了杨破云性命。
眼看公子署一掌便要落了下来,一声怒吼在屋中炸起。
刀光闪过,公子署被逼退回去。一个须发花白高大威猛的苗族汉子立在当地,正是卯赤旦增来到。
“小子,没事吧?”
“没事!”
“你先疗伤,我来对付他。”他挥刀而上,用的正是自创雨雪风雷刀法中的雨式。
公子署见刀法精妙,也不敢托大,虽然只有一只手,但那五指或弹或点或拨或拦,甫一看去,便似少林绝学拈花指法一般,但指劲走的却是阴柔路子,招式变化无穷,就如同有五只手臂一般,将卯赤旦增死死缠住,两个人斗在一起,一时难分胜负。
卯赤丹增虽然派人护送,但他担心杨破云安危,亲自跟了过来,正看到这一幕。
他想速速摆脱公子署纠缠,因此便在不保留,见雨式奈何对方不得,刀法一变由快到慢,从刚变柔,剑势便似绵绵飞雪一般,看似缓慢,却飘忽不定难寻踪迹,正是雨雪风雷四剑式的第二式。
卯赤旦增方才变换招数,那公子署立时察觉出来,见那剑影似漫天飞雪般扑面而来,急忙退后一步,变指法为掌法,大开大合刚劲有力,抵挡绵绵刀势,便似一阵狂风卷走雪花一般。
第一百二章 雨雪风雷刀
卯赤旦增看对方应对自如,而且内功十分古怪,便更加小心,不敢再施展内功,只是以刀法对敌。公子署欺上前来,一指弹在卯赤旦增长刀之上。卯赤旦增手腕一震,兵刃差点脱手。
再斗片刻,这老人江湖阅历深厚,发现公子署弱点位置是在下盘,于是拳剑相加,全力攻了过去。
一番急攻之下,公子署应对乏力,下半身开始晃动,终于抵不住,后退了一步。
卯赤旦增看准机会,一剑刺向公子署前心,眼见公子署已是避无可避,就要伤在剑下。他突然将手中怀抱的孩子向上提了一下,恰好迎向卯赤旦增长刀,卯赤旦增看那孩童脸色煞白,张大了嘴,吓得不轻,当下硬生生卸掉劲道,回撤了长刀,身前门户大开。
公子署欺上一步一掌结结实实打在卯赤旦增前胸,卯赤旦增猛退几步,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眼看占得先机,公子署攻势瞬间凌厉起来。卯赤旦增勉励支持,但一来前胸中掌气息阻滞,二来投鼠忌器生怕伤了公子署手中那孩子,逐渐落了下风,一时之间险象环生。
他招式再变,将那雨雪风雷第三式风剑式使了出来。公子署见对方剑招再起变化,便故技重施,将那孩童挡在前面,却不想后背劲风袭来,皮肉裂开鲜血迸发。
却是卯赤旦增使出剑气,避开正面袭向公子署后背。
那剑气本来就是一门及高深的功夫,内力修为到达一定程度才能施为,卯赤旦增风剑式便是以剑气为基础,附上诸多变化,使那原本便无形无相的剑气,便似风一般肆意的改变方向,无孔不入。
他深知这风剑式极耗内力,如不快些打赢对方,时间一久必会力竭,倒是便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因此完全不再防守,全力攻击公子署。
公子署后背、大腿、胳膊等处被剑气伤了数处,鲜血淋漓,极为恐怖。
但他却似不知疼痛一般,竟然不顾自己的伤势,仍旧与卯赤旦增抢攻,动作丝毫未见缓慢。
卯赤旦增心中着急,体内真气催动,剑锋上隐隐露出红色剑芒,随着剑势不住跳跃,那公子署也不示弱,不知用的何种武功,周身竟然被一层紫气包裹,抵挡住卯赤旦增剑芒。
忽听见“刺拉拉”一阵巨响,那客栈轰然倒塌。烟尘之中两个人影高高跃起。卯赤旦增脸色煞白,脚步已是蹒跚错乱,似乎随时都会倒地。而公子署虽然依旧招式凌厉,但满身上下鲜血喷溅,惨不忍睹。
此时阿七阿八和陈曦薇被人缠住,长空阴笑着拾起长剑向杨破云刺了过来。
杨破云想要抵挡,但却无法动弹,剑尖没入胸口,鲜血直流,不由得疼痛难忍,大叫了一声。
卯赤旦增听见杨破云惨叫,不顾自身安危,剑锋一转劈向长空。
长空没料到此,躲闪不急,被卯赤旦增剑芒扫中,左臂如同火烧般疼痛,再也拿不住长剑,狼狈向后跃出,落在地上。公子署见有卯赤旦增门户大开,当下用了十成功力,狠狠一拳打在卯赤旦增后背,卯赤旦增已便似风筝一般飞起,跌落在杨破云身旁。
杨破云见他受了重伤,硬撑着要站起身来。卯赤旦增拉住他说道:“我欠贺云暖的情,今日终于可以清了。”
卯赤旦增缓缓站起身来,点住杨破云几个穴道,止住了他胸前伤口。
然后慢慢微笑这转过身来,似箭一般冲到公子署身前,身体半蹲,右手举剑向天,左手深深插入地下,虎吼一声:“雷剑式”。
但见一道蓝光在剑尖跳跃,高空之上忽然传来一阵刺耳轰鸣,一道闪电当空击下。
公子署怀中孩童,突然哇的一声喊叫,似是非常害怕。眼见两人都要殒命,公子署忽然弯腰护住怀中小孩。
巨响过后,公子署跪倒在地,七窍里鲜血长流。卯赤旦增也耗尽元气,再也无力支持,躺倒在地。
众人都停了下来,阿七、阿八急忙跑到师傅跟前,卯赤丹增气息微弱几不可闻。而跪在地上的公子署身体撕裂做数块,稀里哗啦塌在一处,兀自冒着青烟。他怀抱的孩童也是昏死过去。
长空早又逃得不知去向,同来之人正欲逃脱,却听见周围一阵嘈杂,数十个苗族汉子赶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陈曦薇将杨破云扶了起来,给他喂下丹药。
一人上来向杨破云道:“他回到山寨中后,觉得虽有阿七阿八护送,但总感觉不妥当,于是亲自下山追赶,却不想还是出了事情。”
杨破云道:“前辈高义,这事都是我思考不周全,中了埋伏害了前辈。”
那人道:”他虽然服了我们秘传白药,但看情形仍不乐观。我须立即将他带回山寨,好生治疗。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这一族可就完了!”
杨破云赶忙说道:“还请这位大哥一定治好卯赤前辈,在下感激不尽!”
那人冷冷道:“这不劳你费心。”杨破云知道对方不想跟自己多说,便不再多说,只悄悄问来人道:“这位先生是谁?”
那人道:“是七苗大祭司。”
杨破云放心的点点头。苗族虽然分了好多部落,但部落间也并不是毫无往来。他们有共同的信仰,大祭司专门负责祭祀、祈福等活动,也是各个部族之间联系的纽带。将卯赤旦增交给他,自然是极为妥当。
他转眼看见阿七、阿八,两人武功不高,全凭一股勇力和对方周旋,身上多处负伤。拱手相谢道:多亏两位师兄舍命相救。杨破云无能,连累各位及卯赤师傅。”
阿七一边上药一边说道:“杨少侠太客气了。当年若不是贺大侠相救,我们全族都已经没了。今日能为少侠做一点事情,我们也能觉得安心一些。只是我二人受了这伤,恐怕不能在护送少侠了!”
杨破云道:“我正要说这些事情。敌人在暗处,我们人多目标太大。长空后面跟的是魏凤朝,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想今日起便改道陕西,绕一个圈子,他们便再难伏击。你们也不要再派人跟着我,这样还更安全些。”
他嘴上如此说,实际上是怕自己的事情再连累了旁人。果然,阿七、阿八点了点头。
休息过后,卯赤旦增有了一些呼吸,众人甚是开心。一人抱着个孩子跑了过来,大祭司看了那孩子一眼,只见他双眼紧闭,呼吸微弱,似是晕死过去。
他颇有深意的一笑,道:“十二生肖,有意思的很!我就把你带走,看你有何古怪。”吩咐那人将孩子一并带走了。
杨破云目送众人离去,急忙转向陈曦薇,她却正呆呆的望着卢曦月遗在世上的孩童。那孩童正紧紧抱着蛟兽,脸上又烧红了起来。
她担心道:“也不知道萧道仁说的准不准。我只怕取道陕西时间更长,孩子会撑不住。”
杨破云道:“你说的是。我们仍旧按原来的路走。”
陈曦薇抬起头道:“你方才不是跟他们说要绕一个圈子吗?”
杨破云道:“那是说给旁人听的。卯赤前辈义薄云天,但他族人中不见得各个都是好人。原先被我杀死的老九,不也是巨鹿帮的人吗?我们这次被埋伏,难保不是有人泄漏了行踪。这次是幸运,有卯赤前辈来救。单下一次也许会有更厉害的人物,我们在明处不好防范的。”
陈曦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杨破云自言自语道:“我总觉得那怪人怀抱的孩子有些问题,但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希望苗族兄弟们回去后能问出些事情。”陈曦薇没有听清楚他说的什么,便问道:“什么孩子古怪?”杨破云笑了笑,道:“没什么。也许是我多想了。”
三人一兽歇息了一阵,便上了马车向北行了一段,寻了个车夫给足银子,令起一路向北走上十日。自己则换了马车,折返回来继续向西行去。
第一百三章 做客八卦门
如此行出了五日,一路平稳并无异常,但杨破云始终不敢懈怠,盘膝坐在车中一边运功一边注意动向。
自从那日与公子属交手之后,原本真气乱做一团的经脉已被打通,体内竟然同时有两股真气在运转,一股是善护功,另一股便是黄庭经中的地字诀,两股内力各行其道竟然互不干涉。
这对习武之人来说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因为修炼内功最忌杂乱,一旦不同功法真气混乱,立时便走火入魔,轻则损害修为,重的便要一命呜呼了。
如今他同时得到两股真气,却安然无事,心中不免疑虑。又想到与公子署对阵之后心脉旧伤发作,给了长空可乘之机,险些送了性命,今后不知这样的事情还会不会发生。更要命的是他带着这婴孩,魏奉朝是不可能放过自己的。前途凶险,他不想拖累陈曦薇,但又怕她伤心难过,不知道该如何张口。
正思索着陈曦薇忽然焦急起来,喊道:“杨大哥,你看这孩子,不太对劲啊!”
杨破云急忙归气入丹田,一眼望去,只见那蛟兽不断的摇着脑袋,而男婴脸上却如血一般的红。
他赶忙双手抵住孩子丹田,将自己真气源源不断的送了进去,那股真气在孩子体内流转,将炽热真气置换出来,废了好大力气才融合掉。
陈曦薇待他脸色平静下来,方才问道:“杨大哥,你没事吧?”
杨破云道:“没事。不过这孩子吸收的内丹抵挡不住他体内的炎龙丹田了,我只怕支撑不到西藏了。”
陈曦薇想了想道:“萧道仁说天山雪莲可以有效,我们不如先到附近采购一些药物,即便是没有雪莲,找一些凉血性阴的药品,或许可以化解。”
杨破云拍了拍脑袋道:“正是,正是。我怎么没想到呢?此处离凤阳城较近,我们现在就进城去。”
凤阳城乃是大明皇族的龙兴之地,虽不及南北二京,但也算繁华。
杨破云找了间旅店,将陈曦薇等安置妥当后走出店外。见门口有几个乞丐,便向前去做了一个莲花状的手势。
那乞丐一下便站起来,回了一个手势,问道:“阁下那个池塘的水?”
杨破云答道:“浮萍无根,山野散人。”
二人说的都是江湖话,那乞丐问的是杨破云是什么门派。杨破云答的是无门无派,是身负案底的人。
那乞丐见多了这样的人,便问道:“阁下有什么事?”
杨破云道:“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想问下这凤阳城中可能找到天山雪莲吗?”
那乞丐道:“雪莲这东西可真不好找,不过今日你问对人了。阁下想必听过八卦门吧?”
杨破云点了点头,一个月前在武当山上,先一批登山的便有八卦门的掌门人傅紫松,只是最后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了。“有过一面之缘!”
那乞丐说道:“那就好办了。八卦门主的夫人身患奇病,每月都要不断的采购各类奇珍药草,这天山雪莲便是用的最多的。只不过这八卦门最近貌似摊上什么事情,你要当心一些。”
杨破云心中一喜,便掏出一块银子递给那乞丐。乞丐却是摆摆手道:“都是江湖上的落难之人,互相帮助就不要这银子了。只盼阁下能记得江湖上还有丐帮这一号,日后我帮弟子遇见难处时帮上一把便是了!”
杨破云道了声谢,又问明了方向,便径直寻了过去。
那八卦门傅宅是本地是一个大户,不费吹灰之力便已找到。
杨破云对那门口值守之人说道:“我是傅掌门的朋友,劳烦阁下通报一声。便说是武当山杨武师求见。”
那人甚是有礼节,鞠了一躬道:“先生稍后。”
不一会门庭大开,傅紫松带领众人迎在门口,向杨破云道:“原来是杨少侠。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连忙将杨破云迎接进了府邸。
杨破云查看四周,亭台楼阁小桥曲水,甚是富丽堂皇。穿过三进院落,进的大堂分主宾坐下。早有丫鬟看了茶水,傅紫松一挥手,众人退去。方才说道:“杨少侠大义参天,武当山之战天下扬名,做了我等想做而不敢做也做不成的大事,在下钦佩的紧,钦佩的紧。”
杨破云谢道:“傅掌门这么说,我担当不起。我杨破云孑然一身自然是什么都不怕,倒是傅掌门家业这么大,仍旧能代表群雄杀上武当讨取公道,那才是真正的英雄所为。”
其实杨破云知道,当时傅紫松上山不过是和稀泥而已,但既然有求于人,当然要把客套做足。
那傅紫松却是笑了一笑道:“杨少侠却是笑话我了。我虽然上山,也没敢打出旗号,怕的就是武当派和巨鹿帮日后报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武当、巨鹿两股势力瓦解,我终于可以喘息一下。”
杨破云想不到这傅紫松如此的率真,便觉所求之事成了一半。便说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是有求而来。”
“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去办,办不到的也会想办法!”
“傅掌门可记得我在武当山上带的那名男婴吗?”
“知道,说起来那男婴当真是命大,从鬼门关上几次被你救回来。只可惜自小便没了父母,当真是可怜。”
“我今日来访,还是为了他。那男婴身患重病,急需昆仑雪莲救治。”
“哦,有这回事?我夫人略通医术,家中也有不少药草。我这就将她唤来问下。”
杨破云道:“多谢掌门人。你也知道是朝廷通缉的人,武当山之战后更是大大得罪了魏凤朝阉党。还请掌门人代为保密,以免官府中来人盘查。”
傅紫松道:“晓得,晓得。但不知夫人和那孩童现在何处?”
杨破云道:“暂时在城南一家客栈休息。”
傅紫松道:“那怎么能行,你现在就去请他们过来,在我这里住上几日,总比在外面方便的多。我在此地有些声望,官府的人从不敢来为难我。”
杨破云连忙感谢。
说话间,一名中年妇人到了客厅,悄声立在一旁。
傅紫松立即介绍道:“这是我夫人。夫人这是云少侠,从湖北过来的。”
杨破云站起身来道:“夫人好。”那夫人身材婀娜,端庄秀丽,只是脸上蒙了一面薄纱。
她向杨破云还了一礼道:“少侠一路风尘,辛苦了。”
杨破云道:“这次来拜访,却是有些事情要麻烦二位。”
那少妇道:“都是江湖儿女,不必客气。”
杨破云便将所托之事说了一遍,那妇人微笑听完,道:“我道是什么大事情。这天山雪莲虽然稀奇,但是我们的商会每月都会采购一些。只不过都是阴干的,药力要比新鲜的差很多。这到月末了,家中存的不是很多,新采购的几日后就会送到。贤弟不妨多住上几日。”
傅紫松立即着人去客栈接陈曦薇,杨破云将内藏的玉佩交给那人,说道:“你带着这个去,她方会跟你回来。”
傅紫松笑道:“还是贤弟仔细。瞅着眼前的有空,不妨跟我到宅子里转转。”
杨破云点了点头,二人便走进了院中。这宅子甚大,亭台池塘无一不备,心道:一个普通江湖帮派,想不到如此的有钱。
走出庭院,外面却是一个习武的场地,十几个大汉正在练功夫。
为首一人见二人到来,急忙招呼众人停下,一起施礼。
傅紫松夸奖了众人几句,让他们继续练习。杨破云观看一阵,众人修习的乃是八卦刀,招式霸气、气力浑厚。九段刀法是贺云暖博采众家刀法之长创立的刀法,雷霆落地一式便是参考了八卦刀。杨破云见那一众弟子使得虎虎生威,也不由得喝彩起来。
傅紫松自然是脸上大大有光,说道:“这几个都是我不成器的徒子徒孙。本事不够在家练习,其他弟子都外出打理生意去了。”
自贺云暖死后,江湖势力便倒向了阉党,虽然大家都不说,单彼此心知肚明。靠着各自的势力,做起了生意,除了上交赋税和东厂的例银之后,还有大大的结余,各门各派都兴旺了起来。
“武当山之战后,武当、巨鹿两派倒台,放弃了很多生意。虽然有青楼牵头重新划分势力地盘,但八大门派硬是要插进来一脚,大家打的不可开交。得利最大的反而是冷眼旁观的丐帮和青楼组织。我看这新盟主出来之前,江湖怕是要不太平了。”
杨破云道:“江湖本来就是个不太平的地方,若是江湖太平了,恐怕天下就马上不太平了。”
傅紫松拍手道:“少侠说得好。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哈哈哈哈。”
两人说话间,陈曦薇已经接到。几人相互见过,陈曦薇向主家夫人谢道:“多谢夫人帮忙。这小儿生的命舛,却总能遇到贵人相助。将来定叫他好好回报今日之恩请。”
那美妇人道:“你这可就太见外了。我也是出身江湖,家父乃是太白派掌门人洛嗔翁,我名叫洛秋月。”
陈曦薇惊奇道:“原来夫人是剑仙的女儿,我倒是看不出来。”
傅紫松道:“她年轻时候舞刀弄枪的,倒不如现在更好看些。”
洛夫人斜了他一眼,道:“当着客人别胡说八道的。”
傅紫松笑道:“自己兄弟,有什么好见外的。”
众人说着天便黑了,傅府早已备好了酒菜,众人正准备就餐时,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锣鼓唢呐声,那声音尖锐绵长,听得十分瘆人。
傅紫松生气的说道:“这鬼东西又出来了。”
第一百四章 鬼火白无常
杨破云道:“什么东西?”洛夫人道:“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一到夜里便来作祟。几个更夫都说夜里见了鬼,晚上都没人敢到附近来了。我们不管他,先去吃饭。”
杨破云心道:我不能白拿他的东西,若是能替他解决了丐帮兄弟说的问题,倒也算还了人情。
于是道:“不急不急。请夫人带着陈姑娘先去,我和傅掌门到门口看看。”
傅紫松道:“也好。我捉了几次了,都见不到人影。一离开就又鬼叫起来了。杨少侠见过世面,或许可以帮我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和我过不去!”
二人并排走向大门口,见几个弟子守在门边,脸上现出惊恐之色。
傅紫松刚要训斥,忽听那凄厉的声音由远及近,竟然在自家门口停了下来。
傅紫松怒道:“果然是冲我而来,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给我开门。”
一名胆大的徒弟走上前去将门打开,看到外面一件物事吓得倒退几步。
傅紫松一下将那人拨在一旁,见外面停着一个纸扎的小人,手上捏着一个黄表纸的帖子。后面是一顶纸扎的白色轿子,与真轿子一般大小,四条轿杠上分别挂了四个纸糊的人,晃晃荡荡甚是瘆人。
傅紫松乃是一方豪强,在江湖上地位也不低,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他铁青着脸,走到那纸扎小人旁边,一脚便将其踢散了架子。又走到那顶轿子旁边,一把拉下轿帘。
那里头没有人,只有一个牌位,上面朱红的字写着洛书娴,却是他夫人的名字。
他甚是气恼,大声吼道:“把轿子给我拆了!”众人见掌门人已经捣毁了那纸人,也不再害怕,上去便将那纸扎的轿子拆了个四分五裂。
众人刚停下手来,杨破云忽然嗅到一股奇异味道,忙喊道:“不好!”
话刚出口,几个拆轿子的弟子身上便着起火来,一瞬间便烧遍了全身。傅紫松惊得说不出话来,杨破云急忙脱掉傅紫松外面衣衫。再看那几人疼的在地上滚来滚去,还没等打水的人回来,便烧的只剩下黑色的骨架了。
杨破云命人用水将那已烧成灰的轿子的纸人浇湿,打扫完毕扔进了门外不远水塘之中。
他向傅紫松道:“那轿子里外全是磷粉,这些人拆那轿子时身上已经沾满。一靠近火便燃烧起来。”
傅紫松方才明白,怒道:“宵小鼠辈,想用这等鬼蜮伎俩来害我,有本事便现身来,畏畏缩缩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中气颇足,声音远传,引得一里之内野狗、家狗不住狂吠。杨破云侧耳倾听,不远处屋脊上有砖瓦碰撞,当即一跃而起上了墙头,朝那声响之处奔去。
夜色之中只看见一道白色人影咻地跃起,向远处逃去,身法极为快速。
杨破云高喝一声:“哪里走!”纵身追去。
只见那前面白影飘飘荡荡,如风筝一般,看似浑不着力,却是极为灵动。追了一阵,却始终保持着几丈距离。
杨破云拾起一片瓦片,向前扔去。那白影似被打中,突然便停了下来。
杨破云不知是否有诈,也立住身形,向那白影道:“阁下什么来路,为什么要使阴毒法子害人性命?”
那白色人影发出桀桀怪叫,道:“杨破云,才刚分开不久,这便不认识我了吗?”
杨破云道:“既然是老相识,为何不以真面目相见?”
那白色人影道:“见一面倒也无妨。只不过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清楚!”
杨破云道:“阁下请讲!”
那人道:“傅紫松、洛书娴种下恶因必然自食恶果。便是今日烧死的那几只新鬼,也是罪有应得。我知你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所以劝你还是少管这件事。”
杨破云越听这声音越熟悉,听到这里忽然记了起来,道:“原来是酆都城的黑白二使!”
那白影却正是白无常谢必安。
于是说道:“那日武当山上,幸好有二使相助。在下还未好好感谢呢。”
谢必安道:“感谢就不必了。咱二人原本也是因为他们想嫁祸给酆都城方才出手。不过,今天这事是我和傅紫松、洛书娴的事,与旁人无关。”
杨破云道:“尊使能否将事情原本告诉在下,若能有回旋余地,还望二位使者高抬贵手!”
谢必安嘻嘻一笑,道:“你是不是很闲,什么事都要插手吗?你自己都快要到阴曹地府报到了,还要管别人的闲事!也不知老黑那边怎么样了,可不要伤着你的娇妻才好。”
杨破云猛然想起这黑白无常向来是二人一同出没,眼下只有白无常,那黑无常一定是袭击傅府去了。
自己身经百战,却已经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想到此处赶忙回身要去保护陈曦薇安全。
“想走吗,没这么容易!”
一道劲风袭来,杨破云侧身闪过,却是刚才那片瓦。杨破云提刀打落。
谢必安腾空而起,一扬手,无数纸钱纷纷扬扬从空中洒下。
杨破云早已察觉那纸钱中间夹杂着无数飞针,便用九段刀一一当下,夜空中只看到火星四射。杨破云心道不好,急忙大力后跃。
那空中纸钱忽然便爆燃起来,虽然退得及时,衣袖仍然着了火。
黄磷不同于别的药剂,沾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便会燃烧,因此杨破云不敢用手掸灭。
也不知对方是什么意图,不敢分神去脱掉衣衫。一阵阴风忽然吹过,那黄磷随即灭了。
谢必安正站立在面前,道:“杨破云,你是个好人。酆都城惩恶扬善自不会和你为难,只愿你能知难而退,早日启程。”
话音说完,谢必安全身竟然燃烧起来,火光中他揭开了脸上的面具,杨破云看时,吃了一惊。那火光中隐现的,竟然便是傅紫松的妻子洛书娴!
谢必安凄厉声音远远传来,“杨破云,你已见到我真面目,这就去吧。不要在回来了!”
杨破云满肚子疑惑,却不敢再耽搁,急忙往傅紫松家中赶去。
远远望去,傅紫松家中一片昏暗。
杨破云不知情形如何,心急之下一个鹰跃便落入了院中。头顶上一张大网罩了下来,他急忙向旁翻滚避了过去,几个人高声喝着逼了过来。
第一百五章 悬疑难解释
杨破云怕引起误会,急忙喊道:“自己人莫动手!”
一人喊道:“是杨少侠吗?”听声音正是傅紫松本人发问。
杨破云道:“是我!”傅紫松急令众人撤下。虽是深夜,但月色朦胧亦能分辨。
傅紫松道:“对手太过狠毒,我怕他们在院子里放了黄磷,不敢生火。深夜之中看不清楚,错把杨少侠当成贼人了!”
杨破云道:“傅掌门心思缜密,本该如此。这张网子还伤不了我。”
众人一起聚在院子中,陈曦薇和也随着一人过来,正是洛书娴。杨破云凝视了她一眼,洛书娴急忙躲在一旁。杨破云心道我且看你葫芦里卖的设么药,便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傅紫松道:“杨兄弟身法太快,我追赶不上,又怕中了对方调虎离山之计,因此回到家来。不知杨兄弟追上那人没有?”
杨破云道:“对方武功路数十分怪异,我与他交手也没占到上风,好在对方并不是针对我。那人似乎和傅掌门认识呢。说是要与你算一笔旧账。”
傅紫松道:“我八卦门一向注重声誉,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行侠仗义之时总难免得罪一些宵小之人,明里暗里想要害我的人也着实不少。其中倒有十之**是相熟的。”
杨破云心道:“你倒是个明白人,不过你再明白,这次也怕难猜到是谁了。”
既然洛书娴也在,这院中便没有什么其他怪异东西,于是掏出火折子吹着了起来。
傅紫松本欲阻挡,却见火亮起来并无什么事情,于是便命众人点起灯来。又安排了人员轮流守夜。众人回去歇息,他却持刀端坐在大堂中。
杨破云和陈曦薇被安排到了一间客房中,初时虽觉不妥当,但陈曦薇劝说他傅府之中耳目众多,不要再生枝节。杨破云方才答应。只不过这对手就在附近,也不敢大意,守着一盏烛火端坐在书案旁。
陈曦薇心疼他,向他道:“杨大哥,不如你先睡会吧,外面有人把守不会出什么事。”
杨破云没有回应,反而问道:“曦薇,今天这事异常蹊跷,我有些事情瞒了傅紫松!”
“什么事情?”
“前来找他们麻烦的,是酆都城的黑白二使。”
“酆都二使?就是黑白无常吗?他们可是在武当山帮了我们的,虽然行事诡异,但对我们还是有恩。”
“你说的对。如果真是黑白无常,我们倒不能胡乱插手了。只不过,这白无常的真身,竟然是傅夫人。”
陈曦薇诧异道:“傅夫人,就是洛书娴吗?怎么可能!”
杨破云道:“我看的清清楚楚,就是她。”
“那可奇怪了。她为什么要害自己家人?我看他们也很恩爱啊!”
杨破云道:“这中间的事情我们不明了,也不必搀和。所以我想过完今夜,我们便启程了,你看如何?”
陈曦薇道:“一切听你的。”
一夜无事,转眼间鸡鸣三遍,天渐渐亮了起来。
杨破云查看众人,都带有很重的眼圈,想来是一夜不曾入睡。
他找到傅紫松,还未开口,便被傅紫松抢先说道:“杨少侠你来看,这是昨夜那个纸人人手上的信件!”
杨破云接了过来,白纸上赫然写着“二十仇怨,至死方了。八卦门人,一个不留!”
傅紫松担心说道:“这次事情有些棘手,除了你外,我们还没有人与他们交过手,连对头是谁都不知道。
幸好少侠相助,否则我满门上下四十余口人怕是凶多吉少了。我已差人去岳父家请帮手。还有青城派的何长水掌门应该也在附近,他对这些事情最是在行。”
杨破云本欲推辞,但无奈受了对方恩惠,不好开口,于是说道:“或许这封信是障眼法,只是想吓你一下,谋你其他的东西!”
傅紫松道:“我的这些产业值不了多少钱,犯不着如此精心布局。”
杨破云试探询问道:“我知道尊夫人也是江湖上的人,不知她有无仇家?”
话音未落,便听见一名女子说道:“我早先却是在江湖上闯荡过,但自从出嫁后便很少在外面走动。少侠这样问,莫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吗?”却正是洛书娴出来了。
杨破云笑了笑,道:“有些事情确实很蹊跷,那日与我交手之人便是那白无常谢必安。我先前不说,是怕引起恐慌”
他说要,笑着看了看洛书娴。
洛书娴惊道:“你看清楚了吗,是黑白无常,不是其他人吗?”
杨破云心中暗笑,怕我戳穿你的身份,又何必告诉我真面目。
“看清楚了,是黑白无常。我与他二人算是相识,不知道能否劝说他们不要在与傅掌门为难了!”
洛书娴平复了心情道:“多谢云少侠相助,秋月不胜感激!”
傅紫松重重拍了下案子,道:“我也不是好惹的,打上家门来也不用客气了。他酆都城势力再大,不也是见不得光吗!”
杨破云踱到门口去看时,原本热闹的街道,此时竟然空无一人。
一位徒弟跑出去打听良久才得知,城中疯传傅宅周围有厉鬼作祟,更夫更是亲眼看到黑白无常压着鬼轿子到了门口。
今日凡是进到附近的人各个浑身发痒,郎中看后断定此病为鬼风疙瘩,是踩了死人的脚印得了病,因此外无人敢来这里。
傅紫松道:“鸡鸣狗盗之徒,既不肯光明正大与我一战,必定是忌惮我八卦紫金刀”的威名。我派虽然比不得少林武当,但自信与华山峨眉还可比肩,既然找上门来,那就让他们看看我紫金刀的威名不是吹出来的。”
说罢,士气一震,大声喊道:“摆香案,迎紫金刀!”
门下众位弟子齐声答应。半个时辰之后,香案已经摆下,傅紫松率领众弟子三扣九拜,嘴里念叨一串长文,大意便是外敌来袭,八卦紫金刀一门蒙难,请祖先赐福,请宝刀出世之类的话。
杨破云却没有仔细听,只是瞧着那香案前方的紫檀木盒。
八卦紫金刀的大名他还听说过的,据说此刀极为凶狠霸道,乃是八卦门祖师传下的刀。因此刀杀气过重,那祖师便用自己的血将此刀封了起来,若无大事不得随意启用。
因为传说的太过邪乎,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八卦紫金门兴旺百年,此刀也是立下了大功。
傅紫松祷告完毕,走上前去揭开刀上封印。一把盘龙附凤的环首大刀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傅紫松将大刀取出,双手捧住。众人纷纷下拜,说不出的威风。
杨破云意味深长的看了洛书娴一眼,只见那妇人满眼的钦佩与骄傲,看不出一丝作假,倒让他心里有所怀疑了。
这天底下相似之人如此多,自己看不清楚也算是正常,事到如今自己是走不了了,只好见机行事。
陈曦薇悄悄站到一旁说道:“我看这紫金刀如此厉害,想必这场风波必定能够平下。”
杨破云想了想,道:“那晚上所见之事太过诡异,恐怕其中有很大的隐情。虽然很不道义,但我想还是早日离开凤阳城比较好。”
陈曦薇想了想,道:“原本该如此,只是这样不免损了你的侠名。”
杨破云道:“我若真把自己当一个侠客,自然不会在乎这点名声。只是眼下傅紫松有难,我此时离去良心上有些过不去。”
正想着如何解释,门外却传来急促的呼喊声,杨破云定睛一看,却是老相识,青城派的何长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