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巨鹿化飞鸟
强震之下,所有平民都摔倒在地,包括萧道仁和独钟黄的棋子。
“高天俯长岭,大日照重山。征衣浴热血,山海固长安。”独钟黄轻捋胡须。“很久没见这一击了。”
萧道仁道:“好厉害的一击。叫什么名字?”
“这一击唤作关山定。当年建州女真趁朝廷内乱,山海关兵权放空之时,联合了各部大军发起猛攻。守关的几万兵马无人指挥,被打的落花流水丢盔卸甲。
眼看山海关便要被攻破,小侯爷率领一千山海游骑星夜驰援。那一战,我们被女真大军团团围住,关上的人却不敢出城营救。山海游骑能以少击多,靠的是游击和突袭战术,一旦被围起来便失去了优势,成为待宰羔羊。
我记得那是小侯爷第一次领悟此招,紫金虬龙棍一棍下去,数丈厚的人墙被生生砸出了一个缺口。十四征衣鱼贯而出奔袭敌军中军大帐,砍了敌将首级,迫的女真联军紧急收兵,才保了山海关安宁。说起来,我也是自那时开始追随小侯爷的。”独钟黄失神的看着远方,又回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若是能多几个这样的勇将,外患定可根除,边境自然长安。”萧道仁道。
“你怎么一时聪明,一时又糊涂?本朝善战的武将还少吗,熊庭、王焕、还有东南西北四营统领,随便一个都是能安定天下的人。只可惜国境之忧在内而不在外啊。”
独钟黄顿了一顿,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又回到正题:“棋子们都倒了,咱们这一局算是和了。阁下胸怀侠义、心藏玄机,一句‘天地不仁,我心道仁’使我受益匪浅。佩服,佩服!”
“不敢当。其实魏武侯本不必设下这三场赌约。只要是为国为民的事情,我们自然义不容辞。他这样一来,倒让我看的轻贱了。”
“怨不得他。战场上充斥着阴险狡诈,为将的一不小心便会断送千万人的性命。比不得你们江湖人,一个个快意恩仇逍遥自在。还请道长记得刚才承诺,我期待将来与你沙场相见。”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需要我时我自然会出现。”
二人相互一揖,各自回转。
尘埃散尽,杨破云硬咽下喉头的鲜血,拄着九段刀站了起来。刚才那一棍,并未击中他,但力道迸发将他震飞出去,筋骨、内脏俱受损伤。
魏武侯仰天笑道:“杨破云,你还不肯认输吗?”
杨破云也微微一笑,道:“算上琉璃楼一刀,我们刚好扯平。”
魏武侯知道杨破云仍不死心,对付这样的硬汉,唯有彻底打垮他才能为己所用。他催马前行举起虬龙棍全力横扫向杨破云。
杨破云断喝一声:“正是如此。”起身一跃,半空中身形转变,双手按住九段刀迎向魏武侯横扫来的一棍。
九段刀刀身一弯,随即反弹,杨破云便借着一棍之力射向鹿饮乘坐的那一顶奇怪的轿子。
奇变抖生,众人惊诧。所有人都以为杨破云已经无力再战的时候,他竟然以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方式奔袭鹿饮。
杨破云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他的对手不是魏武侯,而是鹿饮。
九段刀的前八式,没有人比杨破云更能发挥威力。但九段刀能成就贺云暖“天下第一刀”的威名,却是因为第九刀,意杀式。
杨破云自始至终始终藏着第九刀未出,就为了眼前这一击。
第九刀,从来没有固定的描述,也没有固定的形式。杨破云自看到那顶轿子的一刻,就已经发动了这一刀。从一开始的双鱼大阵,到单人独挑群雄,再到与魏武侯的三个赌约,这一切全都是这一刀的招式。而现在,到了最后出刀的时刻。
眨眼之间他已飞临大轿上空,刀砍下来的气浪一度让魏武侯产生了时空撕裂的错觉。他在想,如果是他自己,能否挡的下这一刀?
但轿中的人不是他,而是鹿饮。一个被传是天下无敌的人物。
这一刀,鹿饮该怎么破?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轿中一个奇怪的声音喊道:“玩几把蛋了!”
咔啦一声,轿子四分五裂。一只怪鸟扑楞楞从碎屑中飞了出去,登时不见了踪影,除此之外轿中再无一人。
这一下变故,惊呆了当场所有人,尤其是杨破云。
独钟黄捋捋胡须道:“我早就该猜到,这个鹿饮有问题。”
萧道仁也道:“一个绝世高手,怎么可能会说那么多话,浪费那么多时间。是我们一开始就太害怕,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巨鹿帮众惊慌失措的互相问道:“帮主呢?帮主呢?”
梁钟哈哈大笑道:“你们帮主变成鸟飞走了,你们还不快滚,等着挨刀吗?
帮众们屁滚尿流的往外逃去,桥已被震断,只好蹚河而过甚是狼狈。何长水与同来的几个供奉也傻在原地。侯四海怒道:“这事情有猫腻,你们谁见过鹿饮的真面目?”
众人均摇了摇头,都没见过。何长水似乎想通了一件事情,向众人道:“我们还是走吧,别在这里给自己帮派丢人现眼了。”当先率众弟子离开。侯四海恨恨说道:“我们这就去他巨鹿帮那里,问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便要散去之时,忽然马蹄声四起,大队人马飞驰而来,将整个村口团团围住。山海游骑迅速结成攻击阵势,等待魏武侯下令厮杀。
那群人马中一将身背双剑、手提偃月大刀,飞奔至杨破云和萧道仁面前,单膝一跪抱拳道:“二师叔、四师叔,我来晚了!”
萧道仁急忙将他搀起,道:“说了多少次,虽然高你一辈,但我们年纪相仿,以后不要再行此大礼了!”那人站起身来,仍旧躬身说道:“晚辈不敢。几位师叔于我有救命之恩,若是不拜心中难安!”
萧道仁哈哈一笑道:“你再晚来一刻,可就见不到我们几个了!”那人大惊失色,四处张望寻找敌人,正看到魏武侯的人马。
他立即横起偃月刀,便要带人前去拼杀。
第三十二章 再见刘家村
杨破云一把拉住他手,道:“不是他们,是巨鹿帮,已经退去了。稍后我在跟你细说。你带了多少人马?”
那人道:“石龙山共有两千人,我留下五百人看守寨子,带了一千五百人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杨破云一直苦苦等待的石龙山援军。这首领正是石龙山寨主,名字也叫石龙,还有一个身份是君山五义中老大原怀心的弟子。
魏武侯持棍在手,向杨破云道:“好极,这次真的来山匪了,看样子还不少!”
杨破云道:“魏武侯,你说过此间事与你无关。石龙山众义士是我请来护送村民逃离此处的,既不曾烧杀劫掠又不曾强取豪夺,还望你不要干涉,就让这些村民平安离开吧。”
魏武侯道:“你们若是赢了这三场赌局,我自然不会干涉,可你们还没赢呢。”
萧道仁接道:“这局棋,我俩和了,不知算不算数?”
独钟黄点点头,道:“算数。不知道虫二和罗森那箭局结果如何?”
“是我输了!”虫二远远答道。众人循声望去,虫二与罗森各自带着弓从树林中返了回来。
魏武侯惊诧道:“虫二哥你输了?”
虫二走到跟前说道:“是的。这位罗森兄弟家传绝学极是厉害,我比不过。”又小声说道:“以小侯爷的本事和独钟先生的见识,要赢下两场并不难。所以我故意输掉一局,拼着性命挨了一箭。我们拿回去细细研究,令工匠仿造一批,定能使我山海游骑大涨战力!”
魏武侯苦笑道:“二哥你心思用的真深。可是独钟先生打平了。”
虫二装作惊讶“啊?”了一声:“那小道士真有那么厉害?”
魏武侯不再理他,对杨破云道:“我们还没比完,再来打过!”
杨破云道声“好!”便要再出手。
却在这时,天空中一声长唳,一只巨大的仙鹤从天而降,落在独钟黄身旁。独钟黄轻轻拍了下丹顶,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小竹筒,里面藏着一封纸卷。独钟黄阅罢,眉头一皱,递给魏武侯观看。魏武侯看过之后,向虫二、梁钟等人耳语了一番。众人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杨破云,山海关告急,我先走了,日后若有相逢,我们再来比过。”坐下白马一声长嘶,向北方疾驰而去,不一会便消失在视野之外。
魏武侯一走,杨破云等人便放下心来。这一日之战数次生变,身心俱是疲累不堪。幸好石龙山援军在,把受伤的村民、官军、巨鹿帮众都扶在一起休息。刘家村垭口前的平地便似是被翻了一遍似的,空气中血腥味不停翻滚,令人作呕。
萧道仁又从怀中掏出两粒丹药,分别递给杨、罗二人服下。又将巧姐喊了过来,递给她一粒药丸,吩咐他化在水里让每个人都喝一碗。巧姐随手招了几个大些的孩子打水去了。
杨破云一边打坐一边向萧、罗二人道:“我走这五年来,可有四弟的消息吗?”
萧道仁摇了摇头,道:“那日与血菩提一战之后,老四便真的从江湖上消失了。我拖了丐帮和青楼的人四处打探,但毫无线索。只是一年前,浏阳霹雳堂堂主被人杀了,全身无任何伤口,但身体里的血液却全部消失。”
“血菩提的《化血阴经》?”
萧道人点了点头。
杨破云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实在不希望萧道仁所说的是真的。当年与血菩提一场血战,晕厥过去。醒来后发现血菩提已死,只是不见了老四江无伤,也不见了血菩提的《化血阴经》。
杨破云不愿多想,对二人说道:“我帮你们运气疗伤。”二人点了点头,各自手掌相接。杨破云催动善护功,真气从丹田运至两手手心,再进入罗、萧二人体内游走,将他们乱窜的真气一一引入正途。
便在此时,人群中忽然跃出一个裹满破衣之人,举掌便向杨破云天灵盖击去。三人经脉相接、真气贯通,正是紧要关头,若是急断,必将同时反噬,经脉从此就废了。
正在这时,旁边一直寸步未离的刘老汉拼了老命一个飞身挡在三人前面,那人一掌打在刘老汉胸口。便听见喀拉拉数声并响,刘老汉吐出一大口鲜血,倒在三人旁边。那着破衣之人便要继续上前,石龙已经赶到。
他师承原怀心,《杀生剑法》早已炉火纯青,两柄大剑上下翻飞将那破衣人逼住。
那破衣人阴阴一笑,并起两指临空点出。石龙不知厉害并未闪躲,忽然间肋下一疼,低头看时胸上多了一个血洞。破衣人一指逼退石龙,又伸掌击向杨破云。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袖箭射到,直直钉穿了那人手掌。石龙双剑也砍了过来,那人来不及躲闪,背上中了一刀。与此同时,杨破云已经收回真气,睁眼一看那人,怒喝道:“刘颂!”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东厂三号人物,掌印太监刘颂。
刘颂知道时机已过,纵身急跃逃了出去。杨破云正要去追,萧道仁喊住了他:“救人要紧。”
杨破云急点了石龙穴道帮他止血。萧道仁也将一丸丹药喂入刘老汉口中,但刘颂那一掌太狠,寻常武人都抵挡不住,更何况这年迈体弱的刘老汉。
他探了探刘老汉鼻息,又看到胸口深深凹陷,默默的摇了摇头。即便是看透了生死别离,但每见无辜良善之人离去,他总是难掩心中哀恸。
刘老汉慢慢睁开眼睛,借着回光返照的力气张开嘴巴,杨破云赶忙凑过去听,只听见那老汉断断续续说道:“我儿唤作刘猛,找他回来……”
杨破云点点头道:“放心,我一定把他找回来!”
刘老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慢慢闭上眼睛。巧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村民们也都默默的擦拭泪水。杨破云抱起刘老汉的尸体,走至村中祠堂,在卢靖秋旁边挖了一处坟坑,将刘老汉葬了下去。
罗森看到巧姐手中拿着一只损坏的弩箭,问道:“刚才那一支袖箭可是你发的。”
巧姐点了点头,眼里噙满泪水。罗森安慰道:“不哭不哭,没事了。”
杨破云向那一众村民道:“今日一战,虽然逼退歹人,但他们一定还会来的。趁着天色晚,大家刚好启程。天下之大也没有什么地方是你们能去的,就跟着石寨主上山吧。”
第三十三章 真假巨鹿帮
众人各自回去收拾行装准备上路。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只是马上要远走他乡再不回来,心中阵阵酸楚,免不得在家中拖延几分聊做慰藉。
巧姐拉住罗森,道:“罗大哥,能不能帮我取个东西?”
罗森本来要和杨破云商议今后的事情,但一看到女孩儿满脸期盼的样子,便不忍拒绝,跟她一路往村后走去。一直走到祠堂,方才停下了脚步。
罗森以为小姑娘家就在附近,但左右环顾除了几间破烂祠堂,再无能住人的房子。正要问时,看到小姑娘对着堂前一尊石像跪了下来。
她双手合十祷告了一阵,重重的磕了几个头方才站起。
“罗大哥,能帮我把这石像手臂砸断吗?”
罗森虽然疑惑,但没有多问,一掌拍向那石像的手臂。石像不知在这里矗立多少年了,早已风化破败,手臂应声而断摔在地上成了一堆碎石。
巧姐拨开石块,从中寻出一个破烂长包裹。随手一拂,外面的那一层布便化成灰尘飞了出去。留在她手中的是一柄镶满五色宝石的长剑。
罗森惊讶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巧姐道:“这是一个秘密。我拜的这个石像是我先祖,姓黎名庭芝,南宋的一名将军。我们家族世代居于此处,就是遵从祖先遗命,守护着这座山和山中的宝藏。其实原本有两个家族的,另一个在我朝开国时就搬走了,只剩下我们一家。”
“这秘密村民都知道吗?”
“他们不知。开国之后,百废俱兴,村中人渐渐多了起来。我们家也改姓为刘,跟其他人混在一起。我父母死的早,只有奶奶一手把我带大。现在奶奶也没了,我怕一个人守不住这秘密。罗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情。后山宝藏的秘密都在这把剑里藏着,你能不能先替我守着它,待我长大之后,再交给我?”
罗森犹豫了。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从一个十四岁少女口中说出,未免难以信服。但从现在的情形来看,他又不得不信。也许在别人看来,小女孩手中的这把剑代表着富可敌国的财富,但在他看来却是厚重的责任与不可预料的危险。
他本想拒绝,可是巧姐信任而无助的眼睛让他接过了宝剑。
“你不怕我把宝**占了吗?”
“你不是这样的人。况且,这把剑只有我们两个家族的人能拔出,其余人要是硬拔只会把这剑连同里面的秘密一同毁了!”
罗森微微一笑,道:“天下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情。不过你既然如此信任我,那我便答应你。可是你也须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巧姐这个名字既土又难听,你以后叫做黎雀吧!”
女孩重重的点了点头,抱住罗森又大哭起来。
罗森知道她心中难过,如果此时不让她哭个痛快,就会一直在心里存着,永远也过不去这道坎了。
黎雀哭过之后,放松了许多。她站起身来对着那石像道:“我有新名字了,我好喜欢。”脸上绽开了绝美的笑容。
她已经十四岁,已是一朵初开的花儿。
而此刻杨破云,正在打量着鹿安。鹿安吓得双手背在后头,紧紧靠着一块石头不敢动。
“你到现在,还不肯说吗?”杨破云平静中带着一股杀气。
鹿安咽了下一大口口水,快速的点了点头,道:“我说我都说。可是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才行。”
“我答应不动你一根毫毛。你只要说了,立即便让你走,回去后告诉你爹,我迟早会找上他!”
鹿安急忙摆手,连道:“不行不行不行。”
杨破云道:“怎么不行?”
“都不行。第一你不能这么快去找我爹,第二你千万不要把我放走,最好就让我跟着大家一起去石龙山。”
杨破云诧异道:“又搞什么名堂?”
鹿安道:“不搞名堂。我前面不是说了吗,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但是要观察下才肯说。现在观察好了,你们都是有本事的人,你不问我我也会主动找你的。”
“啰里啰嗦,再不说割了你的舌头。”
“是,是,我这便说。但你要答应我不能赶我走。”
杨破云道:“这可奇了。难道你巨鹿帮比我们这里还要危险吗?你父亲还会杀了你不成?”
鹿安道:“正是,正是。我这次若回去了,那个鹿饮肯定会杀了我的。”
“那个鹿饮?还有几个鹿饮?”
“还有好几个。不对,不对,我爹才是鹿饮,他们都不是。是他们杀了我爹,假扮的鹿饮。为了不让外人看出,才留我的性命替他们做坏事。”
此话一出,惊呆了所有人。杨破云急问道:“你细细的说来,不要漏下任何细节!”
“是。小人本名鹿安,小名叫做鹿宝儿,今年一十九岁,自幼聪颖,能写诗会做赋还善歌舞。家父本来梦想让我考个举人做个官,却不想在我十二岁的时候,他自己破坏了他的梦想。他带着一帮人创立了巨鹿帮,以为能过上好日子,可他也就是个一般的江湖人,武功连二流都算不上,帮里只能做些行车贩运的买卖。偶尔,偶尔也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杨破云不耐烦的一摆手:“停停停,让你细细说,却不是听你讲书。”
鹿安砸吧砸吧嘴,继续说道:“我叔很多年前就死了,没什么好讲的,还是说我爹吧。就在前年,我父亲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等到回来后,却似换了一个人。他终日带着一副面具,说是在外面遇到大火伤了面容,毁了嗓子。但我知道那不是我爹,因为他不知道我有个叔!”
杨破云听他絮絮叨叨,无奈的摇了摇头。
鹿安却仍旧自顾自说道:“他不但不知道我有个叔,武功还比以前强了不知多少倍。更恐怖的是,有一次我不小心看到了两个他,穿一样的衣服、带一样的面具。还有一次我又见了第三个他,因为有一只手是六个指头。我和母亲尽量躲着,但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第三十四章 息月知归处
“一天夜里,宅子里突然起了火,将我母亲和家里人全部烧死,只留下我一个。他找到了我,告诉我只要听话什么都不说,我就能平安无事。我自然答应了。后来,巨鹿帮在他带领下一下便强大了起来,无论是江湖帮派还是官府都不敢与我们为难。可是这巨鹿帮干的事情却是越来越过分,不只是强圈土地,奴役平民,而且还贩卖女人和孩子去西洋。我干的那些事,全都是他们逼得,我若不干他们就会杀了我。”鹿安强忍着泪水说完,怔怔的看着杨破云。
杨破云道:“这下便理顺了。刚才那假扮鹿饮的人就是那阉人刘颂,这么说来巨鹿帮的后头是东厂。所以无论是官府还是江湖帮派都不敢去管它。东厂披了这么一个画皮四处敛财,倒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我知道杨大侠到这里是为了就一个叫卢夕月的姑娘。但这事干系重大,我所知也不多。不过我十分肯定,这批怀孕的女子都被运往了武当山。”
杨破云听到此处一下子站了起来,双手扯住鹿安的衣领急问道:“是武当山吗?去哪里干什么?”
“是武当山。孕妇能做什么,当然是去生孩子。这批孕妇有个特征,都是九月九日重阳前后生产。但后面到底有什么……,我不敢确定。”
杨破云紧握双拳,道:“原来卢夕月在武当山,那可好办了,我现在就去武当派要人。”
萧道仁沉吟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武当派是第一大派,统领天下武林多年,怎么可能和巨鹿帮沆瀣一气?我担心……”
“什么?”
“没什么,此间事已了,我便再陪你去武当山走上一趟。”萧道仁忧心忡忡的说道。
“我也去!”罗森和黎雀也返了回来。
杨破云向二人拱手道:“如此甚好。有两位兄弟在,我把握也更大些。”他将石龙喊了过来,细心嘱咐一番。石龙拍了拍胸脯道:“我这里有五百个兄弟,五里外的山中还有一千个驻守。就是地方官军见了也得躲着走,师叔放心!”
杨破云见众人都收拾好了,便差了石龙在前头引路,领着众百姓出发。罗森点燃一支火箭射向村中,村中屋舍多是由茅草做顶,不一会全村房子便已点燃,远远望去一片火光。
天明时分,众人已经到了三岔路口,正是要分别的地方。大家走的累了,便找了一块干净之地休息,打水的打水煮饭的煮饭,忙在一团。
远处一匹健马向人群疾驰而来,边飞奔边喊道:“白翎箭罗森,北方来的千里书!”
这千里书乃是丐帮传递消息所用,因传送极快所以被江湖人称为千里书。丐帮新帮主即位后,大力整顿帮内事务,凭借弟子分布广泛,市井消息灵通的优势,与青楼组织强强联手,开始经营各类消息收散、情报传递的事务,势力迅速扩大起来。各门各派遇有紧急或机密的事情,往往都会出重金请丐帮帮忙传递。
那送信的是个脸色黝黑的老者,看衣服的破烂程度在帮中地位应该不低。他从怀中掏出一副画像对照罗森比了一比,确定了身份方才拿出一个火漆封的书信。罗森急忙打开来读完,眉头登时皱了起来。
“二哥,我家里出了些要紧事情,恐怕不能陪你去武当山了。”
“什么事情?”
“我父亲被东厂构陷,母亲令我回去快回去商议。”
杨破云也皱了皱眉眉头:“东厂这帮狗贼一天不灭,朝廷内外便人人自危。等救回卢夕月我便进京助你。在此之前,你要小心。”
罗森道:“他东厂要动我家,恐怕还没那么容易。二哥你切莫急着进京,现在还不是时候。”
杨破云摇了摇头,道:“你莫要轻敌。东厂的人都有残缺,做事是不计后果的,不能以常理忖度。还是那句话万事小心!”
三人正说着话,却看见黎雀一路小跑着朝三人奔来,后面还跟着那鹿安。她手中还拿着从罗森哪里捡来的破损袖箭,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你不要追我,你不要追我,你在追我我就射你了。”
那鹿安却并没被吓到,一边追一边喊道:“你莫跑,你莫跑啊。我这里有个好东西要给你看!”
黎雀叫道:“我才不看。”一抬手,丢出一颗石子,不偏不倚正敲在鹿安头上。
鹿安一摸头,起了一个大包。黎雀已经逃到了三人前面,一下子搂住罗森的胳膊道:“罗大哥,那个恶人老是缠着我。他居心不良。”
鹿安远远的躲在树后,探出头来使劲摆手道:“不是,不是。”
杨破云朝那鹿安一招手,鹿安忙不迭的跑了过去。
杨破云问道:“今后可有什么打算吗?”
鹿安呆了一呆,倒头便向杨破云拜了下去。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杨破云吓了一跳,急忙道:“谁是你师父”
鹿安道:“是师父将我从琉璃楼带来此处,又安顿我跟石龙师兄回山。我已无父无母,师父将我从仇人刀下救了回来,便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没什么本事,此生唯有鞍前马后伺候师傅,才能报了大恩大德。”
杨破云正要拒绝,萧道仁却插话道:“说的有理。二哥,确是你把他给带了过来,你若不管他谁来管他?虽然他也是受害者,但刘家村那么多村民都被巨鹿帮所害,你若不收他做徒弟,恐怕他没几天日子好活。”
杨破云想了想,萧道仁的话没错,但他确是看不上这个油滑又胆小的家伙。
萧道仁自然知道他的想法,但仍说道:“鹿安,我问你一句你要认真回答,若有一日你师父遇险,你可愿牺牲自己去救他吗?”
鹿安正色道:“我自然愿意。我这贱命一条能换师父这样的大英雄一命,便是死上十次八次也是值的。”
萧道仁满意的看了看杨破云,意思是“你瞧着办吧!”
杨破云无奈的指了指萧道仁,对鹿安道:“好吧。我便收你为徒,也不指望你如何,只要不给师门抹黑就好。”
鹿安大喜,又“噔噔噔”连磕几个响头。
杨破云道:“行了行了。”
鹿安欢喜的站起身来,身子一阵摇晃又差点摔倒,想来是刚才磕得的太猛了,眼前金星直冒。他突然一拍脑袋:“我怎么把这件事情忘了?”
第三十五章 江湖又相别
鹿安拍了拍脑袋,向杨破云问道:“一千五百人,搬走三百万两白银应该没问题吧?”
杨破云瞪了他一眼,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鹿安道:“巨鹿帮这几年来四处搜刮,攒了不少家底。除去每年上缴的一些,还有很大一部分都藏在此地不远处的一个山坳里。我想石龙师兄来都来了,怎么着也得带点东西回山上啊!”
罗森笑着对杨破云道:“你这徒弟很不错,刚上山寨就要立大功了!”
杨破云没好气道:“这银子多半是东厂那帮人的,石龙山吃得下吗?可不要给带来些祸事。不过这终究是不义之财,不取了实在可惜。鹿安,你去找石寨主商量下,一切都凭他的主意。”
鹿安愉快的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走开。
黎雀看鹿安拜了杨破云为师,双眼满怀期盼的望向罗森。
萧道仁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向罗森道:“我看你与这女孩甚是有缘,既然名字都给起了,不如便收了她做徒儿吧,也叫这姑娘今生有个依靠。”
罗森心中也有此意,只不过黎雀是个姑娘,有诸多不变。他问道:“黎雀,你刚才用石头打那鹿安的手法是跟谁学的?”
黎雀道:“我自己练得。以前放羊,羊儿不听话,我就用石头赶,扔的多了准头就好了。”
罗森道:“再扔他一下我看看。”
黎雀应了一声,从口袋中掏出一粒石子,朝着鹿安比划了几下。
鹿安缩着头道:“不行,不行。这太近了。”说罢远远的跑开了七八丈,又不住的跳来跳去,唯恐头上在挨一下。
黎雀瞄了半天瞄不准,喊道:“你别动,你动了我就打不着你了。”
鹿安道:“傻子才不动呢!”
话音刚落,巧儿一扬手,那石子便嗖的一下朝鹿安飞去。鹿安看那石子飞来,使劲向旁边一跃,心道:“小丫头片子,我也是练过的。”
谁知不躲还好,这一躲刚好把头放到了石子飞来的方向上,只听见铛的一声,轻轻脆脆的砸中脑门。鹿安怪叫道:“妈呀疼死我了,小丫头下手真黑。”话音未落“嘭”的又一声,又挨了一石头,脑门上起了三个绿油油的大包。
黎雀作势仍要打,鹿安抱着头喊道“服了服了。”跑回杨破云身后。
杨破云点了点头,道:“小小年纪便懂得击敌于先的道理,确实难得。”
罗森望向杨、萧二人,犹豫道:“真的要让她入这江湖吗。”
杨破云叹了口气,无法作答。
萧道仁却是一手摸着黎雀的头顶,一边说:“你看,别人不愿收你呢。要不然你拜在我门下,做个女道士如何?”
黎雀看罗森不想收自己为徒弟,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喊道:“我不要当道士,我想学射箭。我爹娘不要我了,我奶奶也不要我了,师傅也不要我了,我好难啊。哇……”
黎雀心中一揪,弯腰擦去黎雀脸上的泪珠。黎雀止住了哭泣,眼中泪珠噙着,抖了几抖,却未曾掉下。罗森从她手上接过那把坏了的袖箭,问道:“这袖箭哪来的?”
“昨日你和人打斗,这小弓儿掉到了地上。我偷偷捡来,修好了。”
罗森道:“好个聪明的孩子。这弩箭坏了,要再用会伤着自己。我给你一个新的。”说罢从身上解下一个更小、更精致的五彩弩箭递给了她。
黎雀看那弩箭十分的小巧,正好套在手臂上,登时开心起来,那两颗泪珠儿也终于滚了下来,摔在了草地上。
杨破云道:“你还不跪下谢谢师父?”
黎雀忙跪下拜道:“谢谢师父,谢谢两位师伯!”
萧道仁大笑道:“亏本了,亏本了。黎雀,这把弩箭不是一般的弩箭,它有个名字叫做‘朱雀’。你师父珍藏到现在,一直没舍得用过。”
黎雀一听,果然开心的不行。
萧道仁道:“你杨师伯身上的好东西也多的很,看他会给你什么?”
杨破云轻轻拍着自己的口袋,道:“我除了这把刀,哪里有什么物事。”
萧道仁嘿嘿笑道:“那《惊鸿剑谱》对你没什么用处吧,便传给她好了?”
杨破云斜了萧道仁一眼,道:“这下真亏本了。”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翻出一本剑谱,道:“这《惊鸿剑法》是我师娘毕生绝学,最适合女子练习,如今便交给你了,你要勤加修炼,日后发扬光大。”
黎雀接了过来,坚定的点了点头。
萧道仁道:“这还说得过去!”
这边鹿安看的眼红,凑上去道:“师父、师叔,有什么给我的?我不挑的。”
杨破云没好气道:“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九段刀法》,石寨主也会,你先跟着他学习,日后有空我来查验。若是块练武的料子,我便传你《六九玄功》。”
鹿安失望的点了点头。
杨破云道:“我是没什么了。你找你萧师叔讨点东西去。”
萧道仁笑道:“来来,我这些罗盘、桃木剑、符纸、镇魂铃,看上什么你随便挑。”说罢掏出一堆法器摆在鹿安面前。
鹿安坏坏一笑,道:“我看上什么你当真给我吗?”
萧道仁道:“自然。当着你师父的面说话算话。”
鹿安上去紧贴着萧道仁道:“我要你身上这件袍子!”
杨破云、罗森噗嗤一笑,同时道:“好眼力,好眼力!”
萧道仁尴尬一笑,道:“别的可以,唯独这件道袍不行。这是我云门派掌门信物,只能传给我派弟子。我也只是替我师父暂时保存,暂时保存。”
鹿安道:“这就没劲了,还当着我师父的面!”
萧道仁轻斥道:“莫要挑拨离间。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一件厉害的东西。”说罢也取出一本书来,道:“我这也是一本书,不过不是什么武林秘籍。这书名叫《天工开物》,里面有很多新鲜物事。比如能带人飞的巨鸢、不吃不喝日行百里的木牛流马、能让你在江海中自由来去的辟水甲衣等,你学着去做,将来有大用处。”
鹿安一听如此奇妙,立即就抢了过来藏到怀中,把杨破云气的半天不愿说话。
萧道仁看了看天色,向杨破云道:“时间不早,该出发了。我本打算与你一起去武当山。但刚才鹿安的话提醒了我。武当山之行恐怕不会那么顺利,我有一些事情还需要到武昌城中查实、做些准备。”
杨破云道:“我也正是此意。你若跟我都在明处,反而被动。”
罗森向众人一揖,道:“山高水长,江湖路远,今且暂别,日后相见。保重!”
“保重!”
三人各自抱拳告别,策马奔向不同的地方,消失在苍茫旷野中。
黎雀呆呆望着罗森远去的方向,默默跪了下去。
鹿安却失神的望着天空中的白云,想起了以前听过的一句话:你看那天上的白云散了又聚,聚了又散,人生离合,亦复如此!
第三十六章 天子正无愁
侵夜鸾开镜,迎冬雉献裘。从臣皆半醉,天子正无愁。
这是唐代李商隐所做一首绝句,讲的是深秋初冬交接之际,陈朝后宫里的景象。若看这字面意思,倒是一片君臣同乐、太平安详的景色,但若多读几遍,颓败和萧瑟之气便生了出来。
时近中秋,月落景山,枫叶红尽。宫灯之下,一个小太监使劲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袍子,自言自语道:“昨日下的还是露水,今天怎么就变成霜了。也不知道今年的过冬钱什么时候才能发下来。须赶紧在这夹袄中加些棉花了。”
边说边狠狠的跺了几下脚,又伸长脖子听有没有打更声。偌大一个宫廷,白日里看见金碧辉煌人来人往的,到现在却是连个鬼影都没有。小太监冻的熬不住了,原地跑了几圈,想要发发热,谁知这不跑还好,一跑起来差点跌倒,好几天没吃饱饭,哪还有力气奔跑啊。
如此又熬过了一个时辰,终于更声响起,四更天到了。小太监揉揉睡意惺忪的眼睛,收拾了下衣服,等待来接他值班的人。他因身材羸弱、家境穷酸,主事的说有失天子威仪,因此白天时只能干些粗重的活,晚上才能当值。
不知怎么回事,早过了换班的时候,那高大的太监却一直没有过来,他也不敢离开。眼看天上星星黯淡下来,怕是马上五更天了,阁老和总管们应该马上到了。
远远的宫门打开,一盏灯笼出现在他眼前。近看时似是一个太监搀扶着一个瘦弱的老者,却不是来替他值班的,他有些失望。那老者虽然瘦弱,但精神却是很好,尤其是一双眼睛,虽然天色还暗,但仍能看到让人胆寒的光芒。
打着灯笼的公公朝老者说道:“宋大人,我说您每次都来这么早,在这里干等着。为了啥啊?”
那老者不是别人,却是内阁首辅宋之濂。他抬头看了看天光,慢慢说道:“二十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了。当年皇上精力旺盛,每日四更天就要找我们几个议事。时候长了,便落下个病根,到了三更便睡不着了。早来些也好,万一皇上有事情急招,我直接就过去了。”
那宫人道:“是啊。不过,我都很久没见过皇上了。这几年,天下太平啊,皇上有时间静下心来修道。我也不打扰您了。一会还有别的大人到了,我得去迎着。”
宋之濂拱手将那宫人送走。那小太监方才弯腰向宋之濂道:“给宋大人请安。”宋之濂看了看这瘦弱的小太监,道:“天这么冷,你怎么穿的如此单薄?”
小太监道:“今年的过冬钱还没发下来,棉衣也已经几年没发了。我本不该值早班,因此也没有借齐整衣裳穿。大人千万别怪罪小的。”
宋之濂道:“哦,原来这样。我这里有些银两,你且拿上,置办些棉衣吧。”
小太监本以为要受罚了,却不想这宋大人如此的心善,登时不知道怎么说话。连忙跪下深深磕了几个头。宋之濂道:“罢了,罢了。赶快起来。我却有话问你呢。”
那小太监站起身来,宋之濂继续说道:“你在这中极殿里当差,可曾见过皇上出外活动,或者批阅司礼监送过来的奏折吗?”
小太监挠挠头道:“皇上今年修道似乎进入要紧时候,平时是不出来的。至于奏折吗,我却是很久没有看到老祖宗们送来了。”
宋之濂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今日我与你说的话,你万不可与旁人说。以后别人问你话,你只说不知道即可,千万记得。你先走吧,等下司礼监魏公公到来,我自与他说。”
那小太监还有所犹豫,宋之濂又道:“放心走便是。”那小太监方离开了。而后片刻,那本该接替小太监值班的胖大太监衣着干净整洁的来到殿前,看到宋之濂赶忙跪下说道:“小的拜见宋大人!”
宋之濂笑呵呵的搀起那太监说道:“何公公不必多礼。”何姓太监正待多寒暄几句,却听见一阵急促声音,而后殿门打开,一大队侍卫和太监挑着灯笼鱼贯而入,分两侧站定。
几个衣着鲜明的太监踱着步走了进来。为首那位正是司礼监总管太监魏奉朝,也就是人人口中的“内相”。后面紧跟着的是掌印太监郭不若,以及其他几位司礼监总管太监。
几人早知道宋之濂会早道,进门便向他拱手道:“宋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早啊。若是我大明所有官员都像宋大人一般,那皇上便不必日夜操劳这国家大事了。”
宋之濂道:“哪里哪里。我这把老骨头不过是一个站着的皮囊而已,除了能早点来,向皇上表表忠心,也没什么用了。倒是几位大人,既要照顾皇上龙体,还要协理各种朝廷事务,当真是辛苦异常了。”
那几位太监纷纷摇头,道:“岂敢岂敢,太祖皇帝明令,宫人不得干政。我们这几个只是大家给皇上递递折子,若是皇上有什么旨意要传达,碰巧几位大人不在,便安排我们代传了。以后这样的话,宋大人还是不要再提,要杀头的。”
宋之濂哈哈一笑道:“玩笑话,哈哈,玩笑话。天气转凉,几位公公要照顾好皇上,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郭不若冷哼一声道:“多谢宋大人体恤我们的难处。可不像某些人,表面上天天祝我们长命百岁,背地里不知诅咒我们早死多少遍了。”
宋之濂正待要答话,却听见外面有人先应了起来:“是啊,偏偏好人不长久,祸害留千年。”随着话音落下,一个剑眉朗目、棱角分明的中年武官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心中一喜,道:“熊大人回来了?”。来人正是他日夜思盼的辽东经略熊廷。
郭不若一见熊廷,立即堵在前头:“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英雄回来了。熊大人不是在辽东督战么?却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
熊廷看都不看那郭不若,径直走到魏奉朝面前,极慢又充满愤怒的说道:“我从辽东传来的十几道军情奏折,为什么没有回信。”
魏奉朝似是努力的睁了睁眼看了看,抬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慢慢说道:“熊大人,太祖定下规矩,宫人不得干政,你难道不知道吗,却要来问我?”
第三十七章 污墨湮赤诚
宋之濂见熊廷要发作,赶忙上去拉了拉他的衣袖,然后对众人说道:“时辰到了,我们准备进去吧!”话音落下,中极殿内一声细嗓拼命喊道:“时辰已到,众官早朝!”
一众人等便分了左右,穿门而过,再走百丈,越过九十九阶白玉石阶,进入到议事的宣德殿。
抬眼望去,龙椅之上空无一人。魏奉朝手上捧着一个盒子,走到众人前头,嘶哑喊道:“皇上口谕。”众人便齐齐跪了下来。
“朕自即位以来,进学修德,用贤使能,无事荒怠。常思先人之功过,常怀惶恐之心思,大小事必躬亲,不敢倦怠。四十年来天下升平、海晏河清。但朕深知居安尚需思危,因此闭关一月,专心修道,以祈上天恩德,福泽百姓。朝中大小事务,俱交司礼监总管太监魏奉朝处置。钦此!”
熊廷听罢,咬紧铜牙,喊了句万岁万岁万万岁。魏奉朝又说道:“皇上最近修道到了关键时候,若是这次成了,便可长生不老。实乃是我大明的福气。”
一众太监纷纷附和,宋之濂也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熊廷却道:“若是修炼不成呢?”
郭不若怒斥道:“大胆。你敢诅咒皇上!”
熊廷一个跨步到了他跟前,斥道:“魏奉朝说了个若是,便没有事;我也说了个若是,你便要问我罪。这些年来,你们杀了多少正直言官,使这朝堂之上除了奸佞之徒便是些懦弱之辈,怕是你们的功劳吧。”
郭不弱眉头拧皱道:“久闻熊大人武功高强,不如廷议完了,我们到左顺门前打一场如何。”
左顺门乃是紫禁城中一块神奇地方,明朝官员盛行论辩之风,大到边关战事,小到帝王该临幸那个妃子,都是他们朝堂上的争论问题。往往有不可开交谁都不服的时候,下朝之后便不约而同来到左顺门前,脱去官服动手互殴,非得打到头破血流方止。
若是刚好两个党派相争,那便更是热闹,几十个年轻的赤膊上阵,年老的在旁边呐喊助威,打赢的一方洋洋自得,打输的便垂头丧气,再到朝堂议事,也不敢大声说话。
熊廷是个急躁脾气,怒吼道:“郭公公统领锦衣卫和东厂刑讯司,想必武艺不凡。我倒真想讨教一番,不如现在便来比过。”几个内阁学士赶忙把他拉住。
魏奉朝也对郭不弱斥道:“你放肆。熊大人乃是国之柱石,有他镇守边关苦寒之地,你我方能安享太平。你们也都不要争了,我现在主持廷议。”
魏奉朝从一个小太监手中接过厚厚一沓奏折,从中间分做两半,一左一右放下,道:“这是本月的奏折,按照皇上的意思,左边已经批阅完了。右边的事情有些复杂,还要请各位大臣商量一下。
这第一道,便是御史台上奏的追捕东林武宗余孽的折子。皇上意思是,东林武宗在京余孽大部分已经剿灭。但是贺贼党羽众多,有不少在京城之外,尚未捉拿归案。东厂查过之后,拟了名单,待查实过后在行抓捕。众位大人,可有什么说的?”
“有。”熊廷怒声喝到:“我与贺云暖虽不是一党,但相识日久,深知他的为人忠正清明,绝非奸佞之徒。你们到现在仍抓住不放,我且问你,可有他谋反的证据?”
郭不若冷哼一声,道:“贺贼谋反,还需要证据吗。当日他当着皇上和各位大臣的面,公然说要推行变法,修订宪制,公推内阁,公选官员,说什么皇上可以放权,不用日夜辛劳处理国家大事了。这分明是逼宫,比当年张居正更要居心叵测,不是造反是什么?”
魏奉朝道:“当年进犯午门,意图行刺。是我们东厂和锦衣卫忠心耿耿誓死不屈,折损了七成人手方才将他击毙。不知熊大人若是在场,会如何处置?”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宋之濂一把拉住了他,向所有人道:“皇上圣明,当年也曾说过,朝堂之上你来我往争争吵吵也很好,我朝繁荣兴盛三百多年,就是这样吵出来的。熊大人是个直率性子,说话快了些,公公们不可当真。我们还是来说些正事吧。”
熊廷心中有火,怒道:“好。我便来说正事。建州女真已经吞并了海西与东海两部,现在只剩下叶赫部还在努力支撑。若是叶赫部再被打败,努尔哈赤便一统辽东,下一步恐怕便要进攻山海关了。”
魏奉朝道:“努尔哈赤不过几万兵马,便给了他那塞外苦寒之地又能如何?”
熊廷道:“女真铁骑骁勇善战,努尔哈赤更是用兵的奇才,自起兵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山海关乃是我大明咽喉,若是失了,我大明江山危矣。还请魏公公禀明皇上,即刻派兵马粮草增援。”
魏奉朝将右手边的一推奏折一下推倒在地上,怒道:“要钱要人!要钱要人!我大明国库哪里有那么多钱和人。熊廷你给我看看,西北说鞑靼来犯,要钱要人;两广说倭寇作乱,要钱要人;西南说流寇造反,要钱要人。每个人都要,哪有那么多。我们一年赋税只有两千万两,只你们辽东就用去了近七百万两,却连个努尔哈赤都收拾不了,还有脸来说?”
熊廷道:“我辽东十万兵马,除了山海游骑一万人,其余常年补给不够,有的地方士兵连马都杀了吃了。你说每年七百万两的军费,我到手的不到三十万两。你让我怎么打?”
魏奉朝道:“难道这银子还会飞走不成?”
熊廷道:“公公说问的好,这银子去哪里了,在座各位心中都有数吧。”
魏奉朝道:“你治军无能,打不过努尔哈赤,便来说银子丢了。你连自己的银子都看不住,要你何用。若不是你们这些个人养寇自重,哪能让辽东女真做大?”
熊廷道:“好。你若给我粮草和人马,我即日便率军破了建州女真。若是破不了,也不劳公公,我自杀了事。”
魏奉朝道:“哼,轮不到你。郭公公你告诉熊廷,他的奏折我们是如何批的。”
第三十八章 初入武当山
郭不若道:“熊大人,我们已差李如松的神策营前往山海关,汇合辽东守军共同围剿建州女真。大军已经出发几日了,熊大人你就先呆在京城等着捷报吧。”
熊廷闻听此言,大惊失色道:“万万不可。李如松虽是名将之后,但他不了解辽东情形,若是贸然出击后果不堪设想。请公公们火速招他回来,以免酿成大错啊!”
魏奉朝哈哈一笑,道:“你这么着急,难道是害怕李如松戳穿你的西洋镜吗?”
熊廷大怒:“姓熊的行的正坐得端,无愧于心,哪来的什么西洋镜。但你们不懂军事,胡乱指挥调度,真的很危险。还请尽快收回圣旨!”
“大胆,圣上旨意是说收回就收回的吗?我念你在关外御敌有功,不和你一般见识。今天的事不议了,都回家吧。”魏奉朝说完袍袖一卷,带着众太监离开了。
宋之濂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熊廷说道:“算了算了,李如松也是名将,没事的!”
熊廷怒甩衣袖,恨恨道:“李如松这辈子就没打赢过一场仗。江山社稷早晚要被这帮阉狗断送!”
宋之濂急忙遮住他的嘴巴,他并不领情,怒向宋之濂道:“刚才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们这帮没用的臣子也是帮凶!”说罢拂袖而去。
秋日的的风已初显凌厉,他伸手摸摸了后颈,一片冰冷,原来京城并不比辽东暖和多少。
后殿里魏奉朝闭着眼睛,慢慢说道:“若是当年杀贺云暖的时候,熊廷在京城就好了。辽东事情一了,找个机会除了吧。我看这东林武宗余孽里,不妨给他留个位置。”
郭不若开心一笑道:“如此便能拿到辽东军权,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情啊。”众人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昨日收到刘颂的飞鸽传书。南方的事不顺利,被一个叫杨破云的毁了。巨鹿帮的秘密也被人知晓,恐怕我们的辛苦经营要毁于一旦了。”
“内相不是派了魏武侯去办事了吗?怎么还能叫杨破云毁了?”
“哼,毁就毁在这个小子身上,他半途丢下差事,带人杀回山海关了。这几年他仗着自己有些功劳,便不服我管教。这样的人万不能让他做大,召他回来除了吧!”
“好。我这便差人去调他回来。”郭不若道:“我看这南方的事情,一个杨破云成不了气候。后面肯定有人相助。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总觉的宋之濂那老家伙不太老实,背地里一定有些勾当,不如找个机会也除了?”
“跟我这么久,还这么愚蠢。我问你,现在除去宋之濂有多大的把握?”魏奉朝眯着眼道。
“十成,我手上有他私通贺云暖的铁证。”
“那就是了。既然有十成把握,为什么要这么着急的除掉他?你若是把他杀了,我们在朝中再无对手,那下一个被杀的就轮到我们了。我们是刀,刀后面是手,手后面才是人。”
郭不若听完,冷汗都冒了出来。
武当山,又称“大岳”,以“四大名山皆拱揖,五方仙岳共朝宗”的“五岳之冠”地位闻名于世。武当派的开山祖师张三丰曾率领江湖群雄襄助朱元璋抗元,朱元璋成事之后,便在山上建了道观,并将整个武当山赐封给了武当派。
自张三丰真人得道飞升之后,武当派已执掌江湖两百余年,因为与朝廷关系密切,天下帮派无不惟其马首是瞻。
武当派处事倒也公平,两百年间在朝廷和江湖帮派中不断斡旋,维持着各门各派的生计,也一手打造了微妙的平衡,江湖上人人有饭吃,便不会聚众起来闹事。
偶有几个不守规矩的刺头,只需武当掌门一声令下,众门派必定群起而攻之,瞬间便给它收拾的服服帖帖。
特别是两年前,东海慕容世家勾结倭寇的阴谋败露之后,现任掌门柳玄枝亲自率领九大门派围剿,一夜之间便灭了这个存在了一千年的江湖豪门,武当派势力到达了顶峰。
柳玄枝是武当历代掌门中除张三丰外悟性最高的人,武功绝顶自不必说,为人正直侠义,对门下弟子约束的极为严格。武当弟子也很争气,四处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为武当派赢得了极重的声誉。
杨破云忌惮的也正在此处。柳玄枝武功再高,依他的性子,拼了命也要斗上一斗。但武当派素来名声很好,他甚至自己都不相信会和巨鹿帮有牵连,当然更拿不出什么证据了。
若是贸然上去讨人,一定会被认为是无理取闹,先不占理,气势上输了一半,还怎么跟人家打?
他丝毫不怀疑鹿安说的话,但他也不能肯定鹿安听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巨鹿帮利用鹿安暗地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也不是没可能,决不能就这样跳下去。于是打定主意,要先探探虚实。
这样的名山胜景,自然要比别处热闹许多。山下的太子坡便是一个热闹的城镇,居住了不少人口。杨破云用了十几天的时间从刘家村赶到武当山下,越走道路越是宽敞,屋舍人烟也越来越密集。
他想到武当山是江湖圣地,许多豪杰义士聚集在此处,若是被人认了出来,恐怕会有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寻了个破败的庙宇,想把自己乔装一番。
他对这易容之术只略知一二,一顿涂抹之后连自己都觉得假,只好又贴上一脸浓密的大胡子。对着水潭照了一照,只看见一个恶狠狠的丑陋汉子在那里摇头晃脑,哪有平时自己半分样子?
杨破云这才放心走上街头,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走的累了,抬头看到一个酒肆,便走了进去。偌大的一个酒家除他之外竟然没有一个人,他觉得奇怪,便高声喊道:“有没有人?”
酒店里走出一个老头,看那打扮似是掌柜的。
杨破云道:“老丈,给我拿一坛酒来。”
那掌柜的连忙鞠躬道:“这位客官,小店今天不做买卖。才把客人都送走了,还未来得及关门呢。还请客官换个地方可好?”
杨破云心道:此时正是午饭时候,这掌柜的放着买卖不做,又是一脸愁容的样子,莫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情?便问道:“你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掌柜的哎了一声道:“听客官口音,是外地来的吧?”
杨破云道:“正是。我是从京城来的捕快,到武当派公干。老丈你有什么难处尽管与我说,说不准我能帮你解决。”
“我不是损你的意思,我这难事莫说是你这个一般捕快,便是那天下第一神捕何大河来了也是没有办法。”
“怎么,对方是什么人,如此厉害?”
“不是人,是妖!”掌柜一脸惊恐的说道。
第三十九章 最好初相逢
杨破云闻听此言,心中一凛,道:“天下哪有什么妖怪,都是人扮的。”
掌柜道:“夜夜到人家抢孩子,没生的便硬剖出来,若不是妖怪,谁能干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杨破云一拍桌子,道:“我就是为此事来的。你给我仔细说来。”
那掌柜的见杨破云模样凶悍,倒是真有几番钟馗的样子,便将信将疑的说道:“若是真的那可就太好了,真武帝君显灵了。这妖精凶的紧,平日里不出来害人,但若谁家孕妇要生了,那妖精便准时来了。儿媳妇算的是明日生产,若能顺利产出也好,若是不顺利,恐怕连儿媳妇的命也难保了。唉!”
杨破云道:“这地方上出了这样的事情,武当派难道不管吗?”
掌柜道:“武当派?管倒是也管。只是他们说这降妖伏魔所消耗的法宝非常贵重,需要我们出一些香火钱,他们才能到家里护佑。若是他们来了,那妖精自然不会来。所以我们家东拼西凑将钱早早送了过去。可是直到今天,仍没来人。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些走,待在此地作甚?”
“若是走的脱,谁还在这里?这妖精也是最近十天左右才出现的,我们要走也来不及了。孕妇只要出了武当山地界,没有一个能活着的。”
杨破云听到此处,心中已然明了。鹿安所说的武当派与巨鹿帮相互勾结的事情并非虚言。否则以武当派江湖至尊的地位,有那个不知死活的敢来这里作恶?只是不知道他们虏走孩童是为了什么。这些不明真相的人们,还把那罪魁祸首当做了救星,最终弄的个人财两空。
他看着那悲伤无助的老人,将背上九段刀拿下重重拍到桌子上,把那掌柜的吓了一跳。
“你家的事,我管定了。那妖怪的来头我已知晓,今晚让你儿媳安心生产,有我在这里坐镇,谁都伤不了她。”
掌柜的闻听此言,便似抓了跟救命稻草一般,赶忙跪地拜道:“多谢义士仗义出手,多谢!”
杨破云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起来起来。话说多了没什么用,远不如一壶酒来的实惠些。”
掌柜的忙不迭的到后面取了酒,又叫来儿子做了几个精致小菜。再问两句后知道掌柜的姓张,名唤做二九,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杨破云看他在哪里毕恭毕敬,便觉的不自在,找了个由头让他进内堂去了。
张二九一走,他就提起酒坛子晃了几晃。虽未开封,但里面酒已经不足四成,便知这酒已经窖藏多年,辛辣之气早已挥发,只剩下香味扑鼻的醇浆。于是急不可耐的拍开泥封,一股浓浓的香气立时翻涌出来。不禁叹道:“这才是好酒啊。”
他提起酒坛,哐哐哐猛灌几口,砸吧了一下嘴巴。一侧头却看到掌柜的一家子站在门口偷窥他。便装模作样的大吼一声,“躲在那里看什么,有事情就出来说。还怕我骗你家酒喝不成。”
张二九看他如此凶恶,心中大定,要抓这凶妖,自然是越凶恶的人越好。他趴在门口说道:“这酒还是当年我结婚时存下的,到现在已经快四十年了,一直没有舍得喝。”
杨破云道:“果真是好酒。”便要再举坛痛饮。却不想刚一抬手,一股阴柔之力传来,压住了坛子。
他抬头一看,不知何时一个小道士站在了他面前。
那道士没好气道:“如此好酒,让你这等粗鲁之人牛饮,岂不是糟蹋了?”
杨破云看了看这道士,明眸皓齿、五官精致,鼻梁长而细挺,嘴唇薄而红润,却是长了一个女子模样。
他笑道:“酒这东西,本来就是豪壮雄烈之物,自然该痛快淋漓喝掉。我本是一介武夫,难道要学那秀楼上的娇娘一般一点一点嘬吗?”
那道士一脸鄙夷的说道:“同样的刀,有人用起来便如同大风吹沙,而有人便如同细雨熏柳。你笑那秀楼上的娘子不敢痛快喝酒,秀楼上的娘子还笑你粗浅鄙陋呢。喝烈酒有喝烈酒的喝法,喝好酒有喝好酒的喝法,你这样暴殄天物,对得起刚说的‘好酒’二字吗?”
杨破云顿时语赛,这道士以大风吹沙和细雨熏柳比喻武功的两种境界,却是让他无法反驳。
道士见杨破云不说话,心道:他这幅尊荣如此丑陋,穿的也是破破烂烂,想来定是在江湖上风里来雨里去讨生活的人,说不定也真娶了一个比无盐赛莫母的老婆。我这可说到他的伤心处了。
心中有些不忍,于是宽慰道:“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容貌什么的并不重要。关键要行的端做得正,干一番事业,闯下个名头,总要比那些油头小生要好很多。”
杨破云瞧了瞧那少年,笑着说道:“你说油头小生,可指的你自己吗?哈哈哈哈......”
杨破云一通狂笑,把这小道士惹恼了,吼道:“我是可怜你才这么说,你反倒嘲讽起我来了。”
杨破云不理他,伸手便要端那酒坛。却不想刚刚用力,却又被那道士压了下来。杨破云加一份力,那道士便也加一份力。如此运了几番力气,仍没有将那坛酒端起来。
他方知遇到了内家高手,又看他一身道士打扮,想起李二九刚说过曾到武当山请过人,不由得一声暗笑:武当派的戏做的真足。正好闲来无事,不如索性与他玩上一会,看他还有什么幺蛾子。于是双臂不断加力向上托举。
那道士初时尚能应付得来,但杨破云双臂力量惊人,他渐渐感到吃力。杨破云探出了他的实力,便维持了恰好的力道,想看那道士能坚持多久。
张二九看两人如同木头人一般良久不动,起初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再看下去已然瞧出了门道。杨破云脸上神情轻松,手臂不颤不抖;那道士却是脸色由白转红,额上冒出一层密密的汗珠。
便上前说道:“你们怎么了,这酒是不对吗?为什么不喝?”说着便在桌子上摆了两个空碗,想要接过酒坛。刚要伸手,却听到杨破云喊了一声:“掌柜的别动。这位小兄弟在和我掰手腕呢!
第四十章 双人对饮时
张掌柜的听到杨破云这一声对然不大但是饱含劲力,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便悄悄闪到一旁。
眼看那道士明显坚持不住,却又不肯示弱,在哪里勉力支撑。杨破云心中好笑:到底是年轻气盛,不过这道士单掌便支撑如此之久,倒也有几分本事。他不愿过早暴漏实力,便想卖个破绽早点结束这场比斗。
正想着时,忽觉那道士下压之力一下了消失了,若不赶紧收住手劲,这坛酒怕是要被他扔上天,于是赶忙松下手劲。
便在此时,那道士内力却又极快的回转过来,杨破云也急忙用力,但却发现这道士内力方向竟然偏向了一侧。
他心道坏了,打了一辈子雁,确被雁窜了眼,一不小心着了这小道士的道。
只见这道士一抬手画了半个圈,就把那坛子酒拿在了手里。微笑着向杨破云道:“你这蛮牛一般的力气,却怎么输了呢?”
杨破云笑着回应道:“阁下内力高深、机智过人,我又是真担心这坛子酒破了,自然比不过了。不过愿赌服输,你赢了。”
杨破云这几句话既没有示弱,也没扫道士的面子,既有理又有节,一下子便消弭了对立的情绪。
张二九赶忙到:“这位仙长想必就是武当山派来的吧,这位义士也是来相助的,老头我这辈子积德行善,才得二位贵人前来相救,感谢真武大帝、感谢上天保佑。”
杨破云道:“你谢那尊泥胎还不如谢这坛酒呢。小道长,我们把酒先分着喝了,待会有的忙呢!”
年轻道士却是故意要调侃一下他,将酒坛子凑在自己鼻子前闻了闻,说道:“当真香的很。可是这么好的酒,千万别教骗子糟蹋了。”
杨破云笑了一笑,心道这道人原来以为我是个骗子,既然武当派派人来了,那“妖精”定然不会再来,索性施展些本事探探虚实。他拿起九段刀,瞧见邻桌有一个空碗,心道“就是它了”。
只听见“咻”的一下,挥刀、入鞘不过眨眼的功夫。那只碗微微动了一动。杨破云道:“张掌柜,麻烦你去把那只碗取来,让这位小兄弟看一下。”
张二九依言去取那碗,捏了碗沿一拿,不由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原来那碗竟然从中间被横斩做两段,断口处齐整光滑,便似是在地上磨过一般。
那掌柜的虽然不会武功,但因为平时也做饭,是一个使菜刀的好手,自是知道要做到这种程度是何等的艰难。
年轻道人脸上惊讶之色微微一现,随即隐去,道:“凭这一刀,却是配的上这样的好酒。”
杨破云看那年轻人只是惊讶,却不慌张,便知道对方不是为自己而来,心中放心大半,笑道:“你却是凭什么本事来喝这样的酒呢?”
那年轻人道:“既然这位大哥问了,我便露上一手。”说着拿起身前一只碗,两手拇指搭沿、四只扣底,一边来回转动,一边默默运使内力。
那碗“咔咔啦啦”颤动了一会后,道士长舒一口气,散去劲力,将碗往桌上一放。
手刚松开,那碗就竖着分成两半,断口处也是齐整光滑。
杨破云见状,喝了一声彩,道:“阁下好精纯的内力。佩服佩服。在下名叫杨破云,请教道长大名。”
那道人也慌忙拱起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陈曦薇。江湖上无名小卒一个。”
杨破云诧异道,我已经说出自己名字,他竟然不知道,看来并不是常在江湖上走动的人。便说道:“道长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夫和胆识,更难得的还有一颗行侠仗义的心。若是江湖后辈都如你一般,这天下太平便指日可待了。”
陈曦薇一开始瞧杨破云生的丑陋,行事粗鄙,以为是江湖骗子,是以生了挑衅之心。
但现在瞧这个人虽然邋遢,但武功高强,为人也豪爽正气,自己如此不敬,而对方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大加夸赞,不由得脸红起来,赶忙赔了不是。
杨破云笑道:“现在可否让杨某尝一尝这美酒了?”
陈曦薇赶忙倒了两碗酒,自己先拿起一碗,对杨破云道:“杨兄,你是江湖前辈,我敬你一碗。”
杨破云也不客气,说声好,拾起碗来一饮而尽,砸吧嘴道:“好好,酒香浓郁,味道醇厚,再来一碗!”
陈曦薇便又给他倒上一碗,他又一饮而尽。这次不待他说,早把酒倒上,杨破云一连干了三碗。
他擦擦嘴,看那陈曦薇碗中还有大半碗,便道:“如此的好酒,陈兄弟为什么不喝?”
陈曦薇道:“大哥英雄气概,应当这样喝法。我生来内敛,修习的也是圆通柔韧的功法,这样喝酒不太习惯。”
杨破云道:“哈哈哈,也是也是。不过小兄弟的功夫实在是厉害,杨某走遍大江南北,这种内力运使的法门,只有武当派、南海派等很少的门派习练。”
陈曦薇道:“杨大哥猜的不错,我所习内功名为抱元功,确实是家传的功法。”
“家传的功法?怎么,道长不是武当派的弟子吗?”
“啊……这个……我是武当派的。我是带艺投师,拜入武当派是为了学更厉害的功夫。”
这带艺投师乃是江湖大忌,这小道士怎么能随口就说了出来?
杨破云隐隐觉得这事不简单,若说其中有诈,又寻不到动机。莫非是对方有意安排一个初生的牛犊,来试探我这只恶虎吗?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可暴露了。
陈曦薇看他安静下来,便道:“你怎么不喝了!”说罢竟然也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杨破云心道:我便装作不知,看你们如何继续演下去。
“好,我们喝酒!”
待陈曦薇又倒了一碗时,杨破云突然扶住了他的肩膀。他身子一颤,急忙闪了开来。
杨破云假装说道:“我知道你今晚来是为了抓那妖人。虽然你功夫不弱,但到底是江湖经验少些。你可知有多少英雄好汉被那些奸邪小人使手段害死。你便是武功再高,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陈曦薇却没听出他话里有话,心中还泛起感动。他以为杨破云担心他的安危,却不知道杨破云已将九段刀对准了他。
第四十一章 抬头望酒旗
“你不如直接告我我下一步要使什么阴险手段,岂不是更加痛快?”
小道士瞪大眼睛瞧着杨破云抬起的刀锋,诧异道:“什么意思?”
杨破云道:“还装,你与那抢夺婴儿的是一伙人,提前探路的吧?”
小道士道:“你这么大个人,脑子为什么糊里糊涂的。看清楚,我是武当派的弟子。”
“哈哈哈,若是别人也就信了。武当派与巨鹿帮联手害人的事情,我却是一清二楚的。”
陈曦薇脸色大变,不顾杨破云的刀锋,直接上去遮住了他的嘴巴,低声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此地耳目众多千万不可多说。”
杨破云心中更糊涂了,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陈曦薇定了定神,仔细端详了杨破云一阵,下定决心说道:“我便相信你一回。我其实不是武当弟子,潜入到武当派是为了别的事情。恰好知晓了武当派的秘密。我本来不像暴漏身份,但今晚他们不会来人保护酒店掌柜,我良心上过不去,这才下来。只盼能迷惑对方,救这家人一条姓名。”
杨破云心里愈加糊涂,问道:“这么说,你也是来寻武当派麻烦的吗?”
陈曦薇怒道:“我说的不清楚吗?要细细说我可没这功夫。”
杨破云仍旧半信半疑的打量陈曦薇,陈曦薇气的一掌拨开九段刀:“我这也是救了你姓名。你也不看看自己斤两,还想与那怪物交战?我告诉你,先前那些管闲事的都死光了。若不是我坐在这里,你怕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杨破云看他不是说谎,便又问道:“我来武当山,是为了救一批怀孕的女子。你是否知道他们身在何处?”
“我自然知道,不过为什么要告诉你?”
杨破云立即深深拜下道:“我要救的人是我少年好友,于我有很深的恩情,还请阁下告知。”
小道士奚落道:“是旧情人吧?我不是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上山送死。那批人全被关在武当后山禁地中,有高手日夜看护。你不但救不了他们,还会送出性命。”
“武当派乃是侠义门派,为何会干出如此邪恶勾当?”
小道士鄙夷道:“若非我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我本来想把这事通报出去,可你自己都要怀疑,更不要说别人了。我们没有证据。何况这事情一旦败露,武当派便彻底完了,他们定会对你下死手。”
杨破云想了想,道:“有一个办法能拿到证据。”
“什么办法?”
“今晚我就在此设伏,擒下那妖人,到时对峙看他武当派还有什么接口。”
小道士上下打量了杨破云一番,哈哈笑道:“你要送死我不拦你,只是别连累了旁人。”
杨破云道:“我叫做杨破云,你可能不熟悉,但你是否听说过血菩提?”
陈曦薇道:“就是那个靠炼化人血增长功力的魔头?不是被君山五义给杀掉了吗?”
杨破云点了点头,道:“我便是五义之一。”
陈曦薇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待了好一会才哈哈哈大笑道:“就是你吗?刚才挥刀斩碗的把戏我就不拆穿了,你怎么还越吹越上头呢?”
杨破云刚才以刀斩碗确是投机取巧。原来那碗上下口径不一,不同位置硬度有所不同。杨破云观察到那碗上有一处收紧的腰口,便快速拿刀一击,自然就裂成了两块。
没想到这陈曦薇竟然看出了他的破绽,杨破云知道说再多的话也没用。便说道:“你若不信全力打我一掌试试。”
陈曦薇将信将疑地说道:“你让我打的,别耍赖啊。”
说罢一掌击向杨破云前胸,杨破云有善护功护体,自然不怕。陈曦薇却是吓了一跳。他怕伤了杨破云,只用了不到三成的功力,只盼能打消他的念头,却没想到一掌下去杨破云纹丝不动,便似没事人一般。
他不肯相信,又拍出一掌,这下却是用了六成功力,却见杨破云也只是晃了一晃,心中大奇,便要使出十成掌力。杨破云急忙闪到一旁,道:“你还要打,我毕竟也是肉做的。你要十成力道,我今晚就不用抓人了。”
陈曦薇方才意识道自己过分了,但仍问道:“我这六成掌力,自信便是武当掌门也难以硬挨,你是怎么做到的?”
杨破云道:“你和武当掌门打过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陈曦薇叹了口气,道:“看来我功夫还不够,仇是报不了了。”
杨破云道:“你的仇人是谁?”
陈曦薇道:“都跟你说了,武当掌门啊。脑子不清楚。”
杨破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道:“你这仇人可够厉害的。虽然我也没和他交过手,但我估计合君山五义之力,都未必是其对手。”
“你不是来找武当派要人的吗?打不过别人还要个什么东南西北?”
杨破云道:“打不过也要打。若是他武当派真干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我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跟他们斗到底。”
陈曦薇道:“好极,好极。不如我们就联手如何?”
杨破云道:“那是自然。就从今晚开始。你听我安排,一定能抓住那妖人。”
说罢附耳对陈曦薇一番耳语,陈曦薇听罢连连拍掌叫好:“就这么干。”
二人看天色还早,商定完了便继续饮酒。
你来我往一会儿这酒坛子就见底了,陈曦薇小饮小酌,只喝了一碗多一点,剩余的却是都进了杨破云的腹中。
连日的奔波劳累下,杨破云大半坛酒下肚,已然有些醉意。他站起身来,倚着窗户望去,刚好看到那随风飘扬的酒旗,不禁吟道:“莫谈流离,这世上谁个不为生活跑东跑西;莫论高低,这世上谁个不曾低头打鞠。下雨打伞,天晴晾衣。要管别人不平事,先吃饱了自己。是非曲直真假辩,悲喜苦乐各自知。便是那寒来暑往已白发,还只道镜花水月有醒时。唉,抬头望酒旗。”
第四十二章 携手斗妖人
陈曦薇听那杨破云似唱非唱的胡乱吟完,心中卷起一阵苦涩。这词句虽然凌乱,但却寥寥几句,便勾勒出一个江湖上漂泊的人,无处可去时的哀叹。
他又想到自己的身世,心中更是难过。眼看坛中还有些酒,便拾了起来,一饮而尽。
想要站起来也唱上一曲小时候学过的歌,却不想一阵眩晕袭来,便趴倒在桌上。
待到醒来时候,天色已经昏黑下去,心道:我怎么睡了过去。
揉了揉双眼,一下便惊醒过来:明明是要和杨破云一起捉拿那抢夺婴孩的恶徒,怎么到关键时候,却喝了个烂醉如泥。
原本二人是要隐藏起来,待恶徒一来同时上前拿下。可现在四面看去,杨破云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倒没有怀疑杨破云逃脱,只是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后堂房中人声嘈杂,一名妇人不断大声喊叫,正在生产。
他庆幸自己醒来的早,不然非耽误事情不可。房中女人哭喊之声越来越大,那恶徒必然已在附近,自己需多加留神。
他悄悄起身伏在门边上仔细观瞧。
就在此时,夜空中一只黑影一掠而至。陈曦薇喝道:“什么人?”双掌齐出袭向那黑影身后。
那黑影似是知道有埋伏,回转身来也是双掌拍出,二人双掌一交,两股力道碰撞在一起,陈曦薇被震得倒退跌倒。
这一交手便知自己不敌,眼看那黑衣人进了屋内,已然阻拦不及,只好大喊道:“杨破云,你在哪里啊!”
话音未落,那屋中火烛突然熄灭,只听见“啊”的一声痛叫,那黑影连同几把明晃晃的菜刀,一起从屋中飞了出来。
“就算你是妖怪,也吃不起我这后厨十三刀!”
产房门“咿呀”一声打了开来,杨破云在最前头,身后是张二九一家人,每人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
陈曦薇方才知道,原来杨破云一直在屋内躲着。那黑影不知,一下便中了埋伏。
心下安定,总算是保住了人命。看那黑影慢慢站起,月光之下,左臂滴滴答答流着血,却不知是被谁飞起的菜刀砍中。
陈曦薇喝道:“你是什么人,还不束手就擒,留你一条性命!”
那人差点得手,却不想着了杨破云的道,口中似恶鬼一般桀桀怪叫道:“敢坏我的好事,纳命来!”
手一翻,亮出一把匕首向陈曦薇攻来。
陈曦薇本来便擅长近身格斗,见那人攻来,也不急躁,左臂一低身形旋转,避过了一招。反手却抓向对方肩头。
黑衣人冷哼一声,右肘击向陈曦薇的手腕,左手匕首却又从腋下刺出。
陈曦薇知道这招厉害,即便是卸下那一肘,也躲不开这一刺。于是变抓为推借力后跃而去。
这一套身法如行云流水一般,看似是混不着力,但一收一放浑然一体,便似一个旋转的陀螺一般。
黑衣人惊讶的咦了一声,道:“你是武当弟子么?怎么会使武当的功夫?”
陈曦薇左右手两侧展开,摆了一个野马分鬃的架势,道:“你们武当的功夫?你且细细看来这是武当的功夫吗?”
说罢一招揽雀尾抢上。那黑衣人对武当功夫熟的不能再熟,见陈曦薇揽雀尾直取自己脖颈,自己若是向后躲闪,后面必是一招进步般若锤了。
现在情况甚急,场子里还有个狙击自己的人,顾不得与这小子拆招,越早下杀手越好。
他知道这揽雀尾虽是进攻招数,但并非实招,便仗着功力深厚,竟然不躲闪,一拳一匕首猛击向陈曦薇的前胸,却是少林派伏虎拳的招式。
杨破云瞧得仔细,暗叫一声不好,想要上前却是来不及了,眼看陈曦薇要被黑衣人刺中,却不想他身形一矮半蹲了下去,黑衣人拳与匕首双双落空。
陈曦薇提身挺膀向黑衣人撞了过去,用的乃是太极拳中的靠字诀。
这一招大大出乎黑衣人意料,好在他内力深厚,硬受下来,借力向后跃出。
杨破云却已赶了过来,还是照例当头一刀,黑衣人侧身躲过,杨破云紧跟上去横刀一揽。
黑衣人提起匕首阻拦,但这一刀势大力沉,匕首脱手而飞。
黑衣人叫声:“好刀法!”伸展双臂如同一只巨鹤攻向杨破云,却是终南派的鹤行拳。
杨破云见这黑衣人鹤行拳使得行云流水一般,几次以双掌硬碰杨破云的刀身。杨破云想活捉他,却发觉对方双掌似有股吸力,竟然将自己九段刀黏住。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原来是东林武宗的余孽。”
杨破云心道:这人武功如此高强,定然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要是抓住他,巨鹿帮和武当派的事情必能大白于天下。对方以掌法锁住九段刀,须得抽身反打才好。
想到此处,九段刀猛然往后一撤。黑衣人立即以攻代守,一掌击向杨破云,杨破云举掌迎上。
一个是内力,一个是外功,但听见“嘭”的一声,杨破云被一掌震飞数步,那黑衣人也是晃了几晃
“东林党中除了贺云暖,居然还有此等能人。今日非将你除了不可,免有后患。”
说完便欺步上前,陈曦薇却斜刺里拦了过来。黑衣人此时下了杀心,顾不得隐藏本门招式,双臂一展,使出来的竟然也是太极拳。
杨破云暗道一声:果然如此,这掳掠孕婴的恶事,真的是武当派所为。这人武功高强,绝不是一般弟子,若是拿不下活得,死的也务需留下。
他提刀在手加入对战。一开始以为陈曦薇不过是借用些巧力和滑头赢了自己,但却没想到这小小道士竟然身怀绝技,虽然使得也是太极拳,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克制对方。
那黑衣人虽然以一敌二,但却丝毫不落下风。
若论招式,陈曦薇使得明明也是太极拳,却明显要比他高明,有的招式他甚至从未见过。只可惜他内力差的一塌糊涂,因此并不是多大的威胁。
但杨破云却不一样,九段刀招招击向要害,一不留意便要血溅当场。
因此他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杨破云的刀上。太极拳本是极为高明的拳法,擅长借力打力,黑衣人一边应对二人,一边将陈曦薇往杨破云的刀路上引,倒令杨破云投鼠忌器不敢发力。
第四十三章 迷雾愈重重
三人僵持不下之际,后堂厨房里突然传出婴儿啼哭,本来那孕妇一直忍着疼痛不敢出声,但这婴儿的初啼是怎么也止不住的。
黑衣人惊怒道:“要坏我事情!”双掌霎时腾起两股黑气,杨破云只觉得迎面袭来无数气劲,他有善护功护体仍连退数步,陈曦薇则是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黑衣人一跃而起劈空击向杨破云,杨破云便觉泰山压顶一般,滚地跳开。黑衣人占的先机,步步紧逼,一掌自上而下劈了下来。
杨破云站稳步子,横起九段刀吼道:“来的好。看我这刀雷霆落地!”黑衣人身在半空无法闪躲,还以为他全力施为的隔空一掌能将杨破云击退。
却不料杨破云在他凌厉掌风之下,不但未退,反而横刀砍来。一声惨叫过后,黑衣人半个手臂断了下来。
杨破云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跑到陈曦薇跟前问道:“小兄弟,你没事吧?”
陈曦薇睁开眼睛,无力说道:“没事!那黑衣人是武当派的长空,刚才他用了血解**,耗光自己精气神,你趁现在快去制住他。”
黑衣人连点几处穴道,止住鲜血。恶狠狠的道:“你居然知道血解**。看来他的余孽还没清除干净。”
杨破云硬吃下黑衣人一掌,体内各处经脉又是一阵剧痛,较那日与侯四海对掌后的情形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将陈曦薇扶正躺倒,拿起九段刀慢慢走向那黑衣人。
黑衣人怪笑道:“你中了我的血解下的穿心掌,竟然还能……”话音未落,便“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他弯下腰抱住小腹,似是支持不住。
陈曦薇却拼力喊道:“小心!”
只见那道人掏出一根黑色火铳朝向杨破云,杨破云自然知道那物的厉害,急忙闪躲。只听见一声轰响,杨破云与黑衣人双双坐在地上。陈曦薇哭喊一声长泣,惊慌之下露出原先的声线,确是一个年轻女子。
黑衣人一边装填火药,一边说道:“想不到你还是个雌儿。柳玄枝,可以啊。”便要点上火绳之时,一根扁担结结实实的砸在他剩下的一只手上,却是张二九的儿子从屋里出来了。
黑衣人知道自己已经力竭,怕是连七八岁小孩也无法抵住,若是折在此处那可大大的不妙了,于是运起最后力气,攀墙逃了出去。
张二九和儿子将二人扶到屋中休息。陈曦薇勉力做起,看见杨破云正盯着她,登时羞红了脸。
“有没有事?”
“没事,受了内伤,调息一会应该没问题。你呢?”
“你没事便好。在这里修养,我去院子里看看,防那人再回来。”说罢便和张二九父子出了门。
陈曦薇内力运转数个周天,仍觉得数处经脉流转不畅,五脏也似受了损伤。心道这血解神功果然厉害,若是这妖人一开始便使用了,我二人怕是抵挡不住。
她吐纳了一阵,天色已然明亮。外出寻杨破云时,确瞧见他在那产房之,便快步走了过去。
那床上卧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妇人,一名老妪正在给她喂食稀粥。张二九抱着一个肥胖的新生婴儿逗弄,杨破云却坐在角落里,手中端着一只酒杯安静的观看。
陈曦薇见他没有大碍,心下大慰。虽然昨日才认识,但陈曦薇已然知道杨破云的为人,虽然面容难看一些,但无论人品还是武功都很让人敬佩。
杨破云也已看到了她,伸出食指在嘴边摆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走到门外头。陈曦薇明白他的意思,怕惊扰了这一家人难得的时光,也悄悄的走了过来,坐在他身侧。
二人一同观看了许久,杨破云端着的酒杯自始至终也未曾放下。那张二九逗弄的孩子哇哇哭了起来,他不知怎么哄,慌慌张张的递给一旁的老太婆。老太婆接了过来,道:“怕是饿了啊!”
张二九极有眼色的走了出来,才看到陈曦薇,赶忙上去道谢。陈曦薇摆了摆手,也学着杨破云的样子做了噤声的姿势,嘴角抿着笑意,拉着杨破云走了出去。
二人到了前面酒肆下坐定。陈曦薇问道:“杨大哥,那《血解**》是武当禁术,厉害的紧。我明明看你中了一掌,不知身体有无大碍?”
杨破云道:“没有什么,只是当时受了些内伤,一眨眼的功夫就好了。多谢姑娘挂念。”
陈曦薇听到杨破云称自己姑娘,脸颊刹那红了一片,低声道:“并不是有意欺瞒杨大哥,在江湖上行走多有不便,因此时常化作男装。”
“无妨,姑娘家在江湖上行走却是凶险许多,做些伪装也是好的。我看你用的武功似是武当派的太极拳,你又不像是武当弟子,如果不介意可否告知真实身份?”
“我先前说过啊,我的确不是武当派的弟子。天下拳法那么多,有一两式相近也是常事。我知道杨大哥有许多疑问,我慢慢说给你听。”
杨破云道声好,便叫来陈二九要了几样饭菜,陈二狗不敢怠慢,匆匆忙忙的下厨去了。
待得他走远,陈曦薇方才慢慢说道:“实不相瞒,我虽非武当派的弟子,却因为一些事情在武当山上呆了大半年。昨日,杨大哥不偏不巧的来到这酒店之中,我猜必是为了附近婴儿被掠杀之事。我来这里本也是为了保护这新生婴儿的,却不想事情发生变化,来抢的竟然换了人,幸好有杨大哥,不然昨日我便没命了。”
杨破云忍不住问道:“你知道昨日那人是谁吗?”
陈曦薇道:“当然知道。那人便是武当派掌门柳玄枝的师兄,武当派七大长老之一,长空道人。”
“果然是武当派的人做得。昨日一交手,我便知此人地位不低,想不到武当长老竟然亲自来做这样的恶事。你待的时间久,可曾查出什么苗头吗?”
“我卧底这么久却也没有弄清楚。传闻武当掌门柳玄枝正在闭关,不知道在修炼什么邪毒的功法。这长空道人是武当七宗中的丹鼎一宗,是专门负责炼制丹药的。他亲自出马,难道是要用这婴儿做丹引,帮助那姓柳的练功吗?”
第四十四章 解惑须抽丝
杨破云微一思忖,道:“你说的虽然匪夷所思,但我也想不出其他解释。实不相瞒,武当派不只在武当山附近掳掠婴儿,在各地也抓了不少怀有身孕的妇人。我的一个旧识,也是被他们抓走,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此事。”
陈曦薇道:“只是旧识吗?青梅竹马那种?”
杨破云道:“旧识便是旧识。什么青梅竹马乱七八糟的。我且问你,你却是为何要藏在武当山上,有何目的呢?”
陈曦薇道:“这可说来话长了。武当这种名门大派外表光鲜,背地里却不知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勾当。特别是那掌门人柳玄枝,看上去一副谦谦君子得道高人的模样,内地里却是一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伪君子。”
“看来你对他很熟悉?”
“自然熟悉。他害得我没了父亲。我这次来就是来找他讨个说法。一旦搜罗到证据,便将这些丑事全部公之于众,让大家看看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内地里都是一些什么鬼模样。”
“但凡江湖上的有名号的门派,有哪一个是真正干净的呢!即便是管事的人正大光明,也难保门下弟子全都见得光。如若不然,他们维护门派日常用度所用的钱财来自何处?这只是一层窗户纸,大家都不想点破而已。我看你江湖经验并不多,是如何做到能在武当山卧底半年之久而不被发现的呢?”
陈曦薇揉了揉鼻子,道:“我也不清楚。这武当山近来十分古怪。我初上武当山时,还担心身份败露。但后来发现他们不止不认识我,好像彼此之间都不熟识,见了面都不打招呼。我手中有一块他们的令牌,有什么需要就直接找管内务的道士要,他们一律供给。到现在我还住最好的房子,吃最好的斋饭,上下山门从没人阻拦。”
她将一块玉牌递给杨破云,杨破云接了过来,端详一阵。只见那玉牌上刻着“万物有灵”四个字,他也从未见过,猜想可能是武当派的标识信物一类东西。
“这东西对我们太重要了,能少很多麻烦事情。”
陈曦薇点了点头,道:“我们伤势好些了,便一同上山救下他们,把这事情公之于众。”
杨破云道:“怕是来不及了。昨夜长空恶道不顾身份暴漏亲自出动。至少说明两件事情,一是他们知道可能会有人来保护这家人,二是他们要做的事情到了紧要关头。我还是要快点上山,以免误事。”
“可是你的伤还没有好啊!”
“我所练得内功有疗伤护体的独特功效,虽然对敌不行,但防御却极为管用。所以我平日里只用刀,从不赤手空拳。江湖上就送了我九段刀的名号。话说你当真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当真不知。大哥很有名吗?”
杨破云瞧着丫头一副不更事的样子,只好说道:“有名,恩,有名。知道我名字的人,七成以上时时刻刻都想着杀了我。这样的名没有也罢”
陈曦薇一脸的不知所云,不知道如何接下这句。杨破云尴尬一笑,道:“我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陈曦薇“哦”了一声,道:“这世道真是可恶。杨大哥这样一个侠义之人,反而成了通缉犯。那些真正作恶的,却堂而皇之的招摇过市。总要像个法子来改变才好。”
杨破云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前面有人要去做,可惜失败了。不过我们不着急,慢慢的来。总会有办法的。”
陈曦薇点头道:“是。就从当前做起吧。我记得杨大哥晚上砍下了那长空恶道的手臂,不知还在不在,能不能当作是证据?”
杨破云道:“我收起来了。怕吓着这家人一直未打开看。我们一起来看,你怕不怕恶心?”
说着便从桌子底下拿出了半截断肢。事实证明陈曦薇还是怕恶心的,她跑到门口狂吐一阵,肚里差不多空了时方才回来。
杨破云笑着摇了摇头,道:“还看不看?”
陈曦薇道:“看,怎么不看!”
强忍着恶心看向那半截手臂,惊呼道:“杨大哥,你看他有六根手指?”
杨破云心中大震,急忙看过去,果然是六根手指。他一下子便想到了鹿安在刘家村时所说的话,在数个假扮鹿饮的人中,其中一个便有六根手指。
他一向不信巧合,这世上无数个巧合,其实都是有意或者无意促成的,比如你认为的偶遇、相识、重逢,说不定就是对方用无数次的等待换来的。
“这人的六根指头,足以证明武当派与巨鹿帮的关联。好兄弟,不对好妹子,也不对……”
“就叫我阿薇吧!”
“嗯。我们分开两路,我即刻去到武当派去摸清底细,最好能把被掳之人救出来。你便带着这支手臂,寻到丐帮的弟子,将武当派长空真人就是巨鹿帮主的秘密传播开去,号召江湖群雄一起上武当讨公道。”
陈曦薇连连摆手道:“不可,万万不可。你一个人上山救人是死路一条。我要陪你一起去才行。”
“不行的,我们两个人的力量也是送死,当务之急是先传播消息,让武当派不敢轻举妄动。等到江湖众位豪杰来到之时,我们便有了援军。”
“有人肯来吗?”
“一定有。天下如此大,必定不缺持身守正的义士。”
陈曦薇道:“我有一个主意,可能更好些。”
“哦,你讲!”
“三日后便是重阳节,这太子坡有一个大集会,会有不少江湖人士前来凑热闹。杨大哥你亲自现场说法,凭你的名气,一定能说动很多的人。”
杨破云道:“怪不得这太子坡出现了这么多江湖人士。却不知他们因何事聚在这里?”
“镇上有个万紫楼,听说是青楼组织的的分舵。重阳节这日,要搞一个武林鉴宝大会。青楼今年的花魁坐镇,那个赢了便会嫁给那个。所以引了不少看热闹的闲人。”
“妙极。说起来,我与青楼组织头目三尺红云头的还是相识,见面还要喊一声世叔的。这么大的盛会来人肯定不少,若能在那时宣布真相,一定会有人呼应。”
“你怎么还跟青楼扯上了关系?好吧我不问了,但这事必须你去才行啊!”
杨破云低头想了想,道:“我们现在便过去打探下情况。如何?”
第四十五章 情愫暗自生
陈曦薇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确定要带着这张假脸去吗?”
杨破云尴尬道:“你已经发现了吗?”
“你自己摸摸,皮都掉了”
杨破云拿手一摸,一块干裂的油面皮就掉了下来。他拿在手中看了又看不知道怎么处置,竟然凑在鼻子跟前嗅了一嗅。
陈曦薇掩嘴一笑,道:“你还是换作本来模样吧,要不然谁会信你?”
她一边细细的替杨破云清理脸上皴裂的皱皮,一边说道:“我见过很多易容术很差的人,可是像你这样差到我都以为是真生的这个样子,也算是易容术的至高境界了!”
杨破云道:“男子汉大丈夫行的正坐得端,光明磊落行事,却也用不着遮遮掩掩。若不是要去救人,我才不会乔装呢。”
“你是为故交而来,可是她的丈夫却怎么不管她?”
“他的丈夫岂但不管他,根本就是把他推向绝路的罪魁祸首。我来救她,既是顾念昔日情意,也是为了一件事关天下苍生的事情。这事情十分重要,我若告知你,势必会把你卷进这场事端。”
“哦。你既然不肯说,我也不问了。”
杨破云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若是后面有恶斗,你万不可参与进来,只管逃跑就是。若是我们两个全部折了,那这武当派的秘密,就没人知晓了。”
陈曦薇道:“不用你替我着想。该怎么办我自有计较,反正不会把自己搭进去便是。你忍一忍啊?”
“什么?.啊……”随着杨破云一声惨叫,陈曦薇已将他脸上一大块面皮撕了下来。
“太紧了。你往脸上弄的都是些什么啊?扯都扯不下来。”
“小姑娘,你要扯,可否提前说一声呢?”
陈曦薇微微一笑道:“我说过了啊。我让你忍一忍,想不到你这么怕疼!”
杨破云道:“这疼可和刀剑伤不一样。我这脸都快被你扯下了。”
“哈哈。那你再忍一忍。”
“什么,啊~”
一番折腾之后,杨破云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只觉得着手处异样的平滑柔软,却原来是胡须、汗毛被连根都带了出来。“
陈曦薇掩起红唇微微一笑道:“挺好的,连胡子都不用刮了。你且坐着,我替你打盆水来。好好净一净。要不然毛孔会发炎,到时候痒死你。”
杨破云呆呆的望着陈曦薇的背影,既熟悉又陌生,她就像是一个很久以前就认识的人,而现在的场景也像是经历过一般。
正呆呆的愣神,陈曦薇已经打水回来了。她对杨破云说道:“你先洗一下。”
杨破云点了点头,双手浸入到那盆中,水竟然是温的,心道这女孩心思真是细腻。
洗完擦净后抬起头来向陈曦薇真诚说道:“多谢了。”
陈曦薇看着杨破云抬起的脸,岁月的沧桑尚未湮没初始的白净,时光打磨过的骨胳更显棱角分明,挺阔的鼻梁和紧闭的嘴唇透漏着冷峻和果敢,可偏偏在这硬朗的脸庞上长者一双秋水般明亮的眼睛。
不深邃、不浮夸,就只是明亮。
她望着这双眼睛,竟然看的痴了,喃喃道:“想不到你竟然生的这般模样!”杨破云赶忙低下头,道:“小姑娘,我是吓着你了吗?”
陈曦薇此时醒悟过来,脸上飞起一片红霞,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杨大哥俊朗的很,却为什么把自己画的跟钟馗一个样子,有些好笑。”
杨破云道:“我手笨的很。”他看出了陈曦薇的局促,转移话题道:“此家掌柜虽然躲过了昨日一难,但难保武当派不会杀人灭口,须得替他们找个安全的地方。”
陈曦薇道:“这方圆百里,恐怕只有青楼是安全的。”
杨破云道:“这样便好了,我就把他们带到哪里避难。”
陈曦薇白了白眼睛道:“男人果然都是这个样子,那种地方你怕没少去吧?”
杨破云讪讪道:“你别误会。青楼组织和青楼是不一样的。虽然表面上是卖春的地方,但他们凭借独有的手段,在江湖上经营消息收集、传递的买卖,是江湖上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他们的老大唤作三尺卷云头,曾经是朝廷重臣,与我的师傅还有些交情。我少年时也曾向他学习剑法。”
陈曦薇却哪里肯听这么多解释,只是端起那一盆水狠狠的跺着脚走了出去。杨破云却呆呆立在哪里不知道陈曦薇为何生气。呆了一会,不见她回来,问了张二九才知道她已经独自出门了,还叫他不必等她,自己行事。
杨破云只好吩咐张二九一家收拾东西,到万紫楼避难去。张二九急急忙忙套了一辆大车,将家人安顿进去。他和儿子则在前头牵着马,向万紫楼方向行去。
万紫楼在太子坡主街最繁华的地方,越往前走越是拥挤,江湖人士越多,几乎每隔几丈就有一堆人围着,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叙旧。
杨破云小心翼翼的在前头开路,生怕马车碰到了人。江湖人虽然侠肝义胆,但也都是火爆脾气,他有要事在身能不生事就不生事。
他远远望四层红楼,心中暗叹终于快到了。便在此时,身后人群鼎沸,嘈杂马蹄声极速逼近。他急忙拉扯马车往边上靠。刚刚停稳就见一匹白色烈马呼啸一声从身旁经过,惊的车中婴儿一声啼哭。
杨破云心中有气,但不待他开口周边人早都骂了起来。他刚要询问车中是否安好,就听见空中传来一声:“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却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施展轻功从众人头顶越过,还不忘借力在马车顶上重重一踏,那马车顶只是微微一晃,杨破云暗道:“好轻功!”
因他从众人头顶越过,更是引发不满,一个铁塔似的大汉怒气冲冲便要追上去理论,却被一旁汉子给拦了下来。那汉子见杨破云赶着马车,便示意七八个同伴让出了道来。
杨破云双手抱拳,喊了声感谢。那人也回礼道:“不必客气!”
好不容易捱到了前面,又堵了起来。杨破云一瞧,却是那骑白马的和用轻功的在哪里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