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决战10
于陟斤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见刘盛朝其主帅杀来,连忙拦在前方。
“死开!”刘盛一声大喝,手中马槊奋力朝上斜挑,挡在面前的柔然将士登时被挑下马去,又惨叫着翻滚了一圈。
见刘盛之勇,附近的柔然人无不骇然,但却没有一个人退缩半步,很快,又有三位将士上前,重新拦在了刘盛前方。
刘盛以槊柱地,剧烈喘息片刻,虽然他率部杀入阵中才仅仅一刻钟,但身上的重铠还有手中的马槊却是很沉的,尤其是那马槊,其虽然只有十几斤,但那长度却是会让手臂承受着数倍数十倍的压力。
他现在已经记不清他杀了多少人,又突进了多少距离,他只知道,那于陟斤就在前方,他没有将目光放在那黄色的大纛上,因仗打到这个份上,他很清楚,以他的兵力去击杀万军阵中的大檀无疑是痴人说梦,所以,于陟斤,才是他现下的目标。
身旁的铁面已率领着玄甲之众朝前杀去,刘盛没有耽搁,他感觉自身的力气恢复了一些,便挑起马槊朝前奔去,而此时,被其凿穿阵型的柔然部卒们,已经从后面追来,他们紧紧的追着玄甲军。
狄那城门处,在拓跋焘的一声怒吼下,无数大魏将士冲出城门,嚎叫着杀向正在追逐玄甲的敌军。
“狄那守兵出城了!”
“狄那守兵出城了!”
“狄那守兵出城了!”
后方敌军的叫喊,让追逐刘盛的部卒们无不大骇,他们不知道是该继续追逐还是反身杀敌了。
对他们来说,前去追敌固然可以和敌军交战,但也会被敌军袭后,可若是反身迎敌,那他们的主帅于陟斤则会陷入危机。
很多人想了想,死道友不死贫道吗,你于陟斤死了和我们没啥关系,大不了跑就是了,反正我们那么多大军在,也不至于败亡,可若是我们被敌人从后方杀入,那我可就得死了。
于是,几位队主不待幢主发话,便大声喊道:“众将,回身迎敌!”
“众将,回身迎敌!”
“众将,回身迎敌!”
众人正巴不得如此,闻队主之言,也不管幢主如何了,连忙转身朝拓跋焘杀去,口中暴喝:“杀啊!”
而拓跋焘见状,自然无畏,他的宿卫军可是大魏的精锐,而且是精锐中的精锐,怎会怕这场面?扬手怒喝:“杀!”
宿卫军闻其将令,登时敲击马臀,迎头撞上回身的敌军。
“铛铛铛~”
顷刻间,双方交战,但柔然人发现,这些魏军好似磕了药一般的勇猛,张嘴就是一声势如崩山的吼叫,朝前挥舞的武器,也必然是不顾及自身的伤亡,甫一交战,就让他们吃了大亏。
而魏军之所以这般勇猛,是因为他的国君就在后方啊,能和国君一同作战,他们能不卖力吗?
待他们将柔然阵型冲开,那拓跋焘就开始迫不及待的朝前奔来,其身边的常侍见状,也只好将其牢牢护住,犹如铁面护卫刘盛一般。
“诸君,速速向前,斩其大纛,夺我生路!”
拓跋焘挥使马槊,朝左右连连怒吼。
面对大檀的兵马,拓跋焘心中自知不敌,他此次率军出城,其实是他想杀出一条血路离开此地,待得日后再举兵来攻,所以,身为大魏国主的他,才亲自率军出城的。
至于他皇妹武威公主,他也顾不得了,但在他想来,柔然人若攻下城池,发现大魏公主在内,也一定不会将其杀害,最多就是婚配给族人,或是大檀自取。
这样的结果,对拓跋焘来说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身为皇家之人,就如他说的一般,富贵岂是轻易坐享之物?即便她不被柔然人虏去,他早晚也会将武威公主作为联姻之用,哪怕这是他亲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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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白率军杀入阵中,绵绵不绝的武器自四面八方袭来,使得他这支箭头重重受阻,已不如最初的劲头了。
“魏将受死!”
每一个见到陈白的敌人,好似都会吼上那么一句,但却没有人能将陈白杀掉,最多也就是在其身上添置新的伤口。
不知何时,前方的柔然人一阵变动,陈白瞪眼一看,一支装备精良的骑兵挤了进来,可他们见到陈白的那一刻,无不心中一惊,却是被陈白的面孔给吓到了。
旋即,他们看清了,那只是一具铁面,感觉被欺骗的他们心中一怒,“魏将受死!”
一声咆哮,众人上前,。
陈白大笑一声:“哈哈,尔等何人能取吾命?”
陈白浑然不惧,将马槊挥舞的大开大合,朝前杀去,临阵之时,他咆哮一声:“死!”
“乓乓乓”
一声虎啸,让得前方三人眼冒金星,陈白得势不饶人,瞬间接上马槊,将其打落在地。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目睹陈白神威,尾随其后的将士顿时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反观对面的柔然将士,在这一波声浪中,让他们还以为他们有大将被敌方斩杀了,心中无不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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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然中军,大纛之下,大檀身边一位渠帅的神情由凝重变成骇然,难以置信的对大檀说道:“可汗,宿卫军也挡不住那魏将啊!”
“哼,我眼不盲,看得见,何须你来言?”大檀气哼一声,挥手说道:“传令将士,取魏将首级者,赏千金,封别帅!”
“是!可汗!”
得大檀鼓舞的将令,令兵们快速朝前传达,虽然他们只是令兵,但他们也知道,没有什么是比赏赐还能调动将士们的积极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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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北方,陆俟遥望冲入阵中的部曲,其眉头深皱,双眼不断来回扫视,自他率军冲入敌军已有多时,可现今还不见城内将士出战迎敌,这让他心中有些担忧。
而且,那一条鲜血铺就的道路,布满了将士们的尸体,他的兵马损失很大。
看着那骁勇的柔然将士压着他的部曲打,他在犹豫着要不要率军退去,毕竟,他的部曲一旦全军覆没,他就再也没有资本了。
可就在这时,他身边的一位司马指着左前方,对他激动的喊道:“将军,是另一支部曲,其已从柔然后方杀来!”
“嗯?”陆俟闻言转头一望,果见一支红色大纛在柔然阵中飘摇,见此,陆俟大喜,咆哮道:“我大魏援兵已至,众将速速杀敌,救我国君!”
令兵闻言,纷纷大喝:“我大魏援兵已至,众将速速杀敌,救我国君!”
“我大魏援兵已至,众将速速杀敌,救我国君!”
“我大魏援兵已至,众将速速杀敌,救我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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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疾风军混入其中的柔然前军后阵,此时已上演了自己人杀自己人的戏码,那些疾风军的将士们已经可以功成身退了,但他们并没有走,还在继续的制造混乱。
这边,一位将士将被人踹了一脚,他反身一刀就将身后之人杀死,下一刻,不待其收回马刀,另一柄马刀又朝他砍来。
噗呲一声,他感觉脖子一热,脑袋一懵,他合了合眼,却感到他眼皮子已经不受他控制了。
但是,眼睛为什么在慢慢变暗呐?
他心有疑惑,视线也开始不断下移,此时,他看到了一具无人的尸体正从战马上倒下,而那尸体上方,还有一柄染血的马刀。
我死了?我被人砍死了?是谁?疾风吗?
临死前,他看到了那人,也看到了一杆马槊为他报了仇,可为他报仇的人,也被他身后的人为前者报了仇.......
疾风军的军主贺儿无心深藏在后军大阵中,他一双眼睛不断来回扫视,某间,一位手臂上系着红带的柔然人挤到他身边,乓的一声,他不小心碰了贺儿无心一下。
这一下,将贺儿无心吓了一跳,还以为有柔然人要杀他呐,猛然朝侧身一看,手中马刀就要砍去。
那将士见状,连忙摇手,小声说道:“军主,我是疯者!”
“疯者?”贺儿无心松了口气,朝前近步,小声说道:“如何了?”
“回军主,未曾寻到柔然主帅!”将士小心翼翼的朝左右看了一圈,并小声回道。
“再去探查,莫要暴露了身份!”
“是,军主!”
两人贼眉鼠眼的交接一番,又各自离去。
起先,贺儿无心也是准备让他们行动的,可是他见陈白率军冲入柔然后军,他的心思就变了,他觉得慢慢的去搅乱敌阵有些慢,他准备朝柔然大将下手。
可是这后军的大将好似很精明,在得知前军有变的时候,深怕后军也混入细作,竟然将大旗放倒,只在大檀传令的时候才举起来,并且,举旗一次就变换位置,让他们的人追寻不得。
“若再寻其不得,那唯有起乱了!”贺儿无心一边四处乱看,一边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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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阵前,于陟斤和刘盛会面,于陟斤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身后混乱的前军阵型,又抬头看了看回身迎战拓跋焘的部众。
他知道,他现在没有后援了,他双眼一眯,嘴角一撇,虽然他身边仅剩下一队之人,但身为柔然第一勇者的他也不曾畏惧,何况,刘盛的部众已厮杀片刻,力气有所消减,而他的部曲则是以逸待劳,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想着,于陟斤冷着眼,将马槊朝前一伸,槊头直指刘盛,大喝一声:“杀!”
其身边的人闻言,立即打马,呼啸着朝刘盛杀来,待众人奔出,于陟斤手腕一动,以槊尾敲击马臀,驱使战马上前,尾随将士身后,直奔刘盛杀来。
见于陟斤率众迎战,刘盛嘴角上扬,将斜指地面的马槊朝前一伸,冷声说道:“众将,杀贼!”
“杀啊!”
“杀啊!”
“杀啊!”
浑身染血的玄甲军在刘盛的一声令下,携裹着血腥之气迎战于陟斤残部。
两军对进,顷刻间便是兜头相撞,但二部皆是精锐,没有一面倒的情况出现,也没有砍瓜切菜,一击杀敌的情况出现。
于陟斤部,马术精湛身披轻甲,因此极为灵活,连连躲开攻来的武器,抽身砍杀。
而玄甲军则仗着坚甲利兵,无视朝战马、朝胸膛打来的武器,奋力朝前挥砍。
二部之间,双马顿时交错,东西往来,交汇处,一片银光寒刃前行,又随着交响擦出火花。
交战片刻,双方皆有阵亡,前头部队也已冲凿而出,片刻,二部交换位置。
回望交战处,玄甲数十,柔然二十余,却是刘盛的部曲落在了下风。
“这一支部队,很强啊!”
“此重甲,乃我强敌也!”
刘盛与于陟斤二人都发出一声感慨,刘盛感觉于陟斤部队的强大,而于陟斤也赞叹刘盛的玄甲之威,在以往和大魏的争锋中,于陟斤从未遇到这么难啃的骨头。
哪怕,他们柔然和大魏的争锋中是屡战屡败,但能不被大魏灭国,就是依赖于他于陟斤的精锐部队,可以说,柔然汗国的部队要是都能如于陟斤的部队一般,那灭大魏,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很可惜,大檀并不是很信任他。
二人对望一眼,竟同时朝对方伸出马槊,再一次命令部曲交战。
二部之人方才的交锋,都深知对方的厉害,也不再言语,保存着那微不足道的体力朝前杀去。
城下,拓跋焘率众围剿于陟斤的前部,后方,刘盛率领二百玄甲和于陟斤来回对冲,双方都是一副不将对方歼灭就誓不罢休的姿态。
柔然大阵北方,陆俟领兵冲凿,陈白自后方袭来,独有柔然前军停步不前,被疾风军搅和的一团乱遭,而狄那城南北二方,又有匹黎和阿伏干率兵佯攻,城头上,娘子军接应不暇的防备着。
这一场战争打到现在,可以说是一战决定命运的时候,但大战小战盘横交错,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或许,会从小战开始倾斜天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天平一定会在大魏这边,因为,拓跋焘已将于陟斤的残部歼灭,正率军奔向刘盛和于陟斤的交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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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败于陟斤
“于陟斤,你败了!”
再一次的交错而过,刘盛处在原本于陟斤的位置上,遥望率军赶来的拓跋焘,他知道,这于陟斤,跑不了了。
“呵呵!”于陟斤大嘴一裂,对刘盛不屑说道:“此话言之过早,谁胜谁负,犹未可知呐!”
于陟斤一边说着,一双眼睛四处扫视,却是在找寻离开此地的途径,那前军的阵型他是不敢去了。
“看你这模样,像是要逃跑啊!”
面具下的刘盛嘴角微微一撇,抬起左手对众人挥了一下,下一刻,残存一百二十余位的玄甲再一次无声的朝于陟斤杀来。
“不妙!”于陟斤心中一凛,他还没找到退去的路,那刘盛的部众就再一次朝他们冲来,在往常的时候,他于陟斤肯定二话不说,打了就是,可现在却不同了,他后面有着魏军。
此时的他,也顾不得什么风范了,连忙四处查看,想要找出一条出去的路。
但玄甲之人可不会给他时间了。
一脸血渍的独孤小五杨着马刀狠狠的和前方一人互砍了一下,铛的一声,他突感虎口一阵疼痛,还没来得及细看,后脑勺就迎来一股风声,他知道,这是敌军的反手刀。
和其交战数次,敌军的招数他大数都知道了,他像往常一样的去躲避。
可是,这一次也不知怎么地,那极其灵活的身躯却好似灌铅了一般,有些不受大脑控制了。
柔然人手中的马刀不会因为他身子不灵活就会减慢速度,反而更加快速起来。
呜~
铛~噗呲!
“啊!”
独孤小五惨叫一声,手中的马刀掉落,双手朝脖颈处一抹,一片温热传来,不待他细想,脑中一暗,便不醒人事了。
“小五!”
“小五!”
“小五!”
独孤小五身后,那图、那古、那建生三人亲眼看到和他们一起生活了三个月之久的独孤小五倒下,不禁发出一声悲泣的嚎叫,可他们也知道现在是在战场上,容不得他们耽搁丝毫。
“呀......死来!”
“死来!”
“死来!”
三人都张嘴怒吼,挺起马刀就杀向将独孤小五砍下马去的柔然人。
“啊?”
刚将独孤小五砍下马去的柔然人突见前方三个面目峥嵘的大汉朝他杀来,不禁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调转马头回阵。
可已被复仇之心占据的兄弟三人怎会让他如愿?见其要逃,那古二话不说,将马刀往上一提,反手一握,瞬间发力将马刀朝那柔然人掷去。
嗖~
虽然那古的动作仅在一瞬间完成,可他使用的力气却不小,马刀闪烁着血光、发出一道呼啸,快速朝其接近。
而那柔然人方将回过神来,看着眼中不断变大的马刀,他骤然间就和独孤小五一般,感到身子灌了铅,怎么指挥也移动不了分毫。
“噗呲~”
下一刻,马刀插入胸膛,那灌铅的感觉也突然消失了,他发出嗬嗬的声音,脸上带着不甘......
独孤小五的死,对于大局来说没什么作用,哪怕是刘盛知道了,他的内心也毫无波澜,毕竟,战场上,总归是要死人的,不是说你认识谁,谁就不会死。
反而是,你认识的人越多,每次战斗过后,你总会少上那么一两个熟识的面孔,这就是战争,无法避免。
刘盛内心平静,招呼独孤昊和其身边的三位将士盯紧那于陟斤,刘盛此前的伤势并未好转,此次也和于陟斤交过手,那一番交战下来,他深知不是于陟斤的对手。
他不是败在伤势上,而是于陟斤是真的强,哪怕是他全盛的时刻,他也不敢说是于陟斤的个,所以,他将独孤昊这个疯子留在了身边,并遣三人一同围攻于陟斤。
至于什么以多欺少,别扯淡了,战场不就是这样吗?只要能胜,管你人多人少呐?只要胜了就行。
就好比两个人打架,双方各自叫人,谁叫的人多,谁就有气势,谁叫的人多,谁就是爷,谁叫的人多,谁就是霸霸......
战争,是染血丢命的打群架,不限制武器,不限制攻击方式,只要能赢,你就是霸霸......
刘盛,他想当霸霸!!!
于陟斤也是一个人狠话不多的人,见双方急进之下,他已没办法轻易逃脱,唯有冲过刘盛的阵型,见此,他咬了咬牙,将马槊朝前一伸,便一头扎进了这处小战场。
“哈!”
邦邦邦~
“哈!”
铛铛铛~
于陟斤连连突刺,一连杀了刘盛三员将士,下一刻,一片寒光照血衣,五柄耀眼的寒刃朝他袭来,他想也没想就杨身一避。
刺啦~
独孤昊从其身侧奔过,马刀划破了于陟斤手腕处的胡裘。
“噗呲~”
又一柄马刀的刀尖顺着于陟斤的铠甲缝隙划过,那铁甲的甲片顿时崩开,将他的胸膛露出。
见马刀已去,于陟斤立即回正身子,手中马槊也不要了,双手一松,右手快速的抽出马刀迎向另一人。
“铛~”
一声交响,于陟斤架下凶刃,左手一擎刀背,大吼一声,双手往前一顶,战马朝前之时,在于陟斤这般巨力阻拦下,玄甲将士一声嚎叫,就被其顶离马背,又嘭的一声,摔落在地,还往前打了几个滚。
可于陟斤这一次的巨力,也让他有些青黄不接,刘盛瞅着机会,马刀一扬,狠狠的朝其胸膛插去。
只听“噗呲”“噗呲”两道炸响,刘盛和于陟斤的身上同时冒出血花。哒哒哒~
双马交错,刘盛手中的马刀,没了!
“咣当~”
于陟斤双手一软,那正滴落鲜血的马刀也随之掉落在地,他左手缓抬,好似他快一些就会死去一般。
下一刻,“嗬!”于陟斤发出一道喘息,左手抚摸在胸口处,可那甲片飞离的胸口,此时却有一柄马刀深深的插在里面。
“柔然大将已死,尔等还不快快下马受降?”
“柔然大将已死,尔等还不快快下马受降?”
“柔然大将已死,尔等还不快快下马受降?”
耳边,响起魏军的呼唤,于陟斤双眼开始昏沉,那魏军的声音也在不断减小,直至无声。
“我?”
“要死了吗?”
于陟斤双眼一暗,完全失去了意识。
“别帅!”
“别帅!”
“郁久闾别帅!”
得知于陟斤阵亡,柔然人不仅没有投降,反而爆发出非比寻常的战斗力,他们不顾生死的杀向于陟斤落马的地方。
可他们凶猛,得知敌将被杀的玄甲更是勇猛,在柔然人不顾忌自身伤亡的时候,他们仗着坚甲杀的可欢了。
不消片刻,拓跋焘率军前来,而刘盛的部曲也已将于陟斤的残部歼灭,此时,刘盛左手提着于陟斤的脑袋,右臂上,一道自肋骨往上的刀痕蔓延,丝丝鲜血流淌,脸上的面具也被划出了一道白痕。
于陟斤的临死反击,要不是有这铁面在,刘盛也会陨落在此。
“可汗!彼军大将已被斩杀,首级在此!!!”
提起于陟斤的脑袋,刘盛强忍着疼痛递向拓跋焘。
见刘盛衣甲褴褛、鲜血染其身,拓跋焘心中百味杂陈,上前接过于陟斤的头颅,对刘盛复杂的说道:“朔州伯,此战,当为首功!”
听闻此话,刘盛没有丝毫表情:“谢可汗!”因右侧有伤,刘盛唯有以左手扶胸:“可汗,大战未休,还请杀敌!”
拓跋焘绷着脸,对刘盛狠狠的点了点头,转身喝道:“众将士,柔然大将已诛,首级在此!!!”
见拓跋焘举起的首级,魏军阵中顿时发出一片惊呼,长孙兰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首级的面孔,他怎能不熟悉呐?
素以柔然第一勇者而著称的柔然别帅于陟斤,与他长孙兰战过数次,可每次都是他在吃亏,而这一次,仅是交战两刻钟便被独孤盛那毛头小子下了头颅?
这怎么可能?
独孤盛这么小,难不成是霸王转世?
不然,怎么可能比他还勇猛呐?
长孙兰有些不敢置信,双目圆瞪,朝刘盛细细的打量起来,可见到刘盛的那一副惨样之后,他又释怀了。
以伤换命,我不及也!
欢呼声在拓跋焘的再一次举手之下歇停。
“大胜在即,诸君!!”扬了扬手中的马槊,拓跋焘猛然回身,朝柔然前阵一挥,咆哮道:“杀敌!”
“杀敌!”
“杀敌!”
“杀敌!”
一千余将士山呼响应,士气空前高涨。
这一声大吼,让柔然前军得闻,早已被疾风军搅和的一团乱遭的他们,此时更是军心浮动,士气消沉,边缘的将士们想也没想的就策马奔逃。
打仗什么的,他们不管了,他们只想找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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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然后阵,贺儿无心很幸运,他不经意间找到了柔然大帅的位置,他正在慢慢的靠近他。
不多时,他已来至其后不远,这大将在护卫的团团守卫下往前移动,那密不透风的人墙,让贺儿无心看不到机会,他灵机一转,当即大喝道:“报,别帅,可汗密令!”
“嗯?”
“什么?”
“可汗密令?”
“可汗密令?”
围在大将身侧的护卫们纷纷朝其看来。
“是何密令?快快说来!”大将在人墙内对他说话,并没有让他进入其中的意思。
“回别帅,此令不容他人得知!”贺儿无心不卑不亢的说道,可手心里的汗,早已开始滴落。
“不容他人得知?”大将眉头一皱,朝贺儿无心打量了一番,心中想到:“我身处大军之中,且身边的护卫皆乃我之亲信,若你乃细作,谅你也不敢在此对我不利!”
“嗯!”想着,大将点了点头:“进来吧!”
对贺儿无心招了招手,大将身边的护卫见此,连忙让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口,贺儿无心表现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缓缓迈入其中。
“是何密令,可以说了!”大将虽然让贺儿无心进来了,但对他的防备却未曾减少,反而更深了,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贺儿无心看!
“将军,可否耳语?”贺儿无心故作疑虑的朝左右看了一眼,表现出此密令只有你一人可听的模样。
“嗯?”大将露出怀疑的神色,朝前走了两步,将脑袋一侧,可眼角余光一只在盯着贺儿无心看。
见此,贺儿无心心中冷笑,对其扶胸施礼,低下头的一瞬,他眼中露出凶光。
“可汗令别帅率领大军......”贺儿无心一边说着,一边放下右手。
而那大将听到贺儿无心说大檀要他率领大军的时候,不自觉的开始静听,可下一刻,贺儿无心却没声了,他抬头一看,顿见一道黑影扑来。
“噗呲”一声,他顿感一阵窒息,左手捂着喉咙右手指着贺儿无心,他想大叫,可却只发出一阵‘嗬嗬嗬’的声音。
“此人是细作!”
“此人是细作!”
见大将被那传密令的人杀害,护卫们无不骇然大叫,连忙抽出武器就要砍杀贺儿无心。
“哈哈哈哈!”贺儿无心大笑,不顾涌来的护卫,前将一步,快速的将大将的头颅割下,猛然提在手中,转身大喝:“且慢动手!”
看着滴溜溜打转的脑袋,护卫们微微一愣。
贺儿无心趁机说道:“我今来此,已无生志,尔等便是杀了我又有何妨?”
“可尔等大将已死,大军溃败在即,若尔等不想随其前去,那便快快投降,我在大魏国主面前凭此头颅还能为尔等说些好话!”
贺儿无心右手举着马刀,左手提着大将头颅。
“你这贼人,杀我别帅,还动摇我之军心,速速死来!”大将的死忠不听其言,怒吼上前。
“哈哈哈哈,蠢,彼辈大军一败,尔等身为护卫,安能逃命?以我一人,换尔等皆亡,值了,尔等来啊!”
贺儿无心将马刀指着上前的护卫,大声咆哮。
而众人闻言,登时踌躇起来,为贺儿无心又争取了一些时间,但见贺儿无心大叫一声:“敌将授首,众将杀敌!”
大叫几声,贺儿无心将马刀前指,左右晃动,狰狞喊道:“来呀,尔等来呀,可敢与我同赴九泉?”
第三百零九章 盛乐之战(完)
柔然后阵大将被贺儿无心所杀,贺儿无心也被柔然人包围了起来,他能不能活咱们不知道,但后阵,却是要败了。
“疯!”
“疯!”
“疯!”
后阵中传来零零散散的大喝,下一刻,便是鲜血飘飞,阵中的幢旗乱窜。
“敌将授首,大魏必胜!”
一位伪装成柔然人的疾风将士大声咆哮,可他的咆哮也让别人注意到了他,数柄马刀毫不迟疑的朝他砍来。
“哈哈哈哈,尔等大将已死,我大魏必胜!”将士面色狰狞,张开大嘴暴吼一声,挺起胸膛迎向敌军......
他们,已不再隐藏,他们知道,此战,他们要胜了,因为陈白趁着敌阵大乱的时候已凿阵而来,他们不想死在自己人手里。
“敌将授首,大魏必胜!”
“敌将授首,大魏必胜!”
“敌将授首,大魏必胜!”
阵中传来的怒喝让陈白神情大震,仰天大啸:“儿郎们,敌将已死,速速杀敌!”
“杀啊!”陈白将马槊朝前奋力一掷,‘锵’的一声,又铿然拔出马刀,身先士卒的冲进了柔然已经有些混乱的大阵。
被宗主豪强命为十八煞的棍、镋、棒、叉、以及矛,皆在陈白身后,虽然他们擅长的不是马槊和马刀,但对马槊和马刀也有极高的造诣,当然,论起那种最熟练,自然是刀了。
毕竟,练武之人,一长一短是必须的,而刀,是身为武人必学的,至于剑这种象征性大于实战性的武器,勇猛的他们是不屑地,毕竟,刀才是百兵之胆。
见陈白丢掉了马槊,他们嘴角无不露出笑容。
如果有人说,枪乃百兵之王,而比枪还长的槊当然是更强了,毕竟一寸长一寸强吗,那么他们弃槊使刀是不是傻了?
并不是,在人挤人的乱军之中,一杆长枪刺出,你有机会收回吗?
换言之,你不去刺,咱去扫啊、挑的,累不?
将士们会告诉你,累,很累,他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握不住枪杆了。
而刀却不同了,它比枪要省力,如果是杀敌、冲阵为主,那自然是以槊冲杀,但现今,那柔然大将已死,胜利在望,他们只需要冲入阵中,那柔然人自然会军心尽丧,唯逃而已。
说白了,他们现今已经不是去杀敌,而是去驱散敌人逃跑了,至于逃不掉的,那就是他们的俘虏,可看守俘虏,你也得有体力,所以,每当必死、将胜的时候,将士们都会将手中的兵刃换成短兵!
陈白部曲中有不少人是经历过战场的,见前方的人都开始将马槊朝敌军投掷,他们就知道,战斗,要结束了。
“杀啊!”
还是那位络腮胡,他马匹侧方此时已经悬挂了五颗脑袋,瞅着己方部队已经开始弃槊了,他朝他的战利品看了一眼,嘴角露出大笑,旋即,将马槊反握,瞄准右前方的一个柔然人,嗖的一声,就将马槊狠狠的抛去。
“锵!”
马槊离手,他快速的抽出马刀,扬声大喝:“大魏必胜,杀啊!”
下一刻,
嗖嗖嗖~
一片马槊组成的飞雨自陈白大军腾起,无数将士抽出马刀,那一阵铿然之响,直震荒野。
“大魏必胜!”
“大魏必胜!”
“大魏必胜!”
轰隆隆~
无数大魏将士奋力咆哮,他们就像是一群嗜血的群狼,一个个嗷嗷叫的往前冲。
“杀!”
“噗呲!”
陈白一声吼叫,马刀一扬一落,就将前方的柔然人砍死在马上。
一名柔然幢主自恃武勇,见陈白颇为嚣张,举起马槊就直扑而来。
“死!”陈白看也没看,暴喝一声,就将马刀斜斩而下。
“铛”
马槊被陈白一刀砍飞,柔然幢主顿时感到手中一沉,双手不禁一松,啪嗒一声,马槊掉落在地。
陈白不曾耽搁,因战马一直在朝前跑,他此时也来至那幢主身侧,他反手就是一刀砍了过去。
柔然幢主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下意识的抽出马刀格挡,只听‘锵’的一声巨响,柔然幢主手中的马刀登时断成两截,陈白的马刀却去势不减。
寒光一闪,锋利的刀刃就从柔然幢主的左肩切入,又从右肋切出,竟然将柔然幢主斩成了两截,可见陈白用力之大。
杀了一员幢主,陈白脚下未曾停留,前方柔然将士拦住了他,他来不及收回马刀,左肩猛然一沉,身子一个跳窜,往前巨力一撞,挡在他前方的柔然将士顿时惨叫着朝后倒飞而起。
咔啪一声。
陈白这一击势大力沉的肩撞,竟将那柔然将士撞得胸骨尽碎,脊骨全断,未及落地,便已气绝身亡。
而陈白也借助柔然将士的阻拦又重回马背,旋即,又有两名柔然将士悍不畏死地迎向陈白。
陈白仰天咆哮一声,膛目一瞪,大嘴一张,奋力的朝前挥砍马刀,这一刀,直将二人砍成了四段,不等尸体落地,陈白就已再次杨刀杀入了阵中。
陈白:用刀,我比马槊狠!
柔然中军,大檀躲在亲卫围成的高台上,他冷眼观察着四周战场,先前陈白的勇猛皆入他眼,此时的他心头凛然。
“那是何人?竟骁勇如斯?”
再看陈白身后的部曲,那一个个嗷嗷叫的将士亦是锐不可挡,以数百披坚执锐的箭头狠狠的插入他后军之中。
这入了阵的魏军,那简直如一群猛虎冲进了羊群,他的将士蜂拥而上,竟不能阻其片刻。
大檀面露骇然,连忙转过头,朝其他战场看去。
北方,陆俟的大军与他的兵马形成纠缠状态,一时间是分不出胜负了。
再看西方,前军停止不前已有一刻钟了,而那于陟斤也没有消息传来,这让大檀心中不禁出现了一股危机感。
张嘴就开始下达各种命令,他要将陈白拦住,可他的大纛连连挥使下,竟没得到后军大将的回应,这一幕,让他的危机感更重了。
“轰~”
就在这时,西方前军突然传来一道轰鸣,大檀急忙看去,这一看,他双目瞪的老大。
只见他的前军将士竟开始一哄而散,朝着四方奔去。
“发生何事?”大檀心中冒出一股凉气:“难道,难道于陟斤败了?”
“魏军来了!魏军来了!”
“魏军来了!魏军来了!”
“魏军来了!魏军来了!”
“魏军来了!快逃啊!”
“魏军来了!”
不待大檀细想,前军更是慌乱起来,那一声声恐惧的叫喊之下,一股黑云好似一个箭头将他们冲散,那黑云还发出阵阵吼叫。
“敌将授首,大魏必胜!”
“敌将授首!大魏必胜!”
“敌将授首!大魏必胜!”
“什么?魏军竟然出城了?”
大檀骇然,心中凉丝丝的想着,既然魏军出城了,那他侄子于陟斤也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大檀的想法刚冒出,那边的柔然将士就为他证实了。
“啊,那是郁久闾别帅的首级!”
“什么?是郁久闾别帅!”
“郁久闾别帅死了!”
“郁久闾别帅阵亡了!”
“........”
魏军所过之处,众人都看到了那挂在大旗上的头颅,可不就是于陟斤的吗?
作为柔然第一勇者,于陟斤的名声是响彻柔然汗国的,得知本国第一勇者都死了,他们更是无心恋战了,纷纷开始朝外围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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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那城北,一片无门的城墙下,库仁直骑在黄骠马上,静观将士戏弄城墙上的守兵,就在这时,一位侯人快速打马而来。
“别帅,有一部魏军自北方南下,此刻已在攻打我军!”
“甚么?”
侯人焦急的话语,让库仁直不由得大叫一声,:“你说甚么?魏军自北方南下?”
不待侯人说话,库仁直自言自语的说道:“怎么可能,魏军怎么可能还有援兵?不可能,绝不可能!”
“别帅,部下之言,句句属实啊,那魏军大纛,乃是大魏龙骧将军步六孤俟的!”
“步六孤俟?”
“步六孤俟?”
“步六孤俟?”
库仁直身旁的几人发出惊讶的叫声,一位小将快速上前,对库仁直说道:“别帅,若是步六孤俟,其人自朔方出兵,当可从中道北上,于白道南下,若真是如此,那我大军后方必然已经遭袭,别帅,还请速速驰援!”
“是啊别帅,我等还是去驰援大军吧!”
“是啊别帅!”
众将都知道他们这一部的人只是阻拦城内的人逃跑,并没有其他的作战命令,现在听闻敌人已经从后背迂回而来,他们觉得,他们应该前去驰援,要不然大军一败,他们也必然会被堵死在云中再也出不去了。
但库仁直却觉得,以他们的兵力,阻拦步六孤俟的兵马应该不成问题,毕竟,步六孤俟有多少兵马,他是一清二楚的。
可还不待他做出决定,又一位侯人打马而来,这侯人的脸色很急,不待下马便已大声叫道:“报,别帅,狄那守兵已自西门杀出,现今已快破我前军,可汗危在旦夕!”
“甚么?”
“魏军出城了?”
“魏军出城了?”
“别帅,还请下令吧!”
“别帅!”
“别帅!”
众将闻侯人之言,无不焦急,就差跳脚了。
而库仁直这一次也没敢犹豫,连忙说道:“传令各部,回身迎敌,夺我可汗!”
“是别帅!”
“是别帅!”
“是别帅!”
众将连声应喝,不敢耽搁丝毫,快速的传达将令,
不消片刻,库仁直的兵马从城头快速撤离,直奔中溪水西岸。
而另一边的阿伏干也得到侯人的传报,初时,他觉得他应该率军追讨敌军之背,而不是去救援大檀,可另一位侯人带来的消息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个消息不是别的,是他们的后军被魏军凿穿了,而且,于陟斤,死了!
阿伏干知道,这一战,他们败了,大将一去,军心涣散,而且,大檀又被三方围攻,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救大檀出围,他已无力回天。
看了看塞水方向,又看了看云中盛乐,阿伏干摇了摇头。
“这两处皆去不得,若我自中道北上,大魏之人断然会不断追击,如今,我也唯有从那步六孤俟下手了!”
想着,阿伏干便喝令大军沿着狄那往北而去,或许,他会和库仁直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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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将授首,大魏必胜!”
“替天索命!”
“敌将授首,大魏必胜!”
“替天索命!”
“敌将授首,大魏必胜!”
“替天索命!”
东西两处的魏军正在不断向着柔然中军靠拢,拓跋焘现在早已放弃了当初的想法,他盯着那柔然的黄色大纛,他知道,只要这一支大纛倒下,他大魏就赢了。
“儿郎们,杀向大纛!”
一身金甲被血染红的拓跋焘发出一声咆哮,其身后扛着大纛的人连忙将黑色大纛朝前点,而方向,就是柔然人的黄色大纛。
那大纛,已近在迟尺。
柔然中军,大檀看着被魏军挑起的头颅,心中恐惧无限增大,尤其是魏军的一黑一红两只大纛正不断朝着他奔来。
回顾四周将士,一张张脸上,全是恐惧,他知道,这一战,柔然败了,他也必须逃了,再不逃,他就要死在这里了。
“传令大军,撤回王庭!”
“可汗令,撤回王庭!”
“可汗令,撤回王庭!”
“可汗令,撤回王庭!”
呜呜呜.......
雄浑到令人窒息又苍凉到让人战栗的牛号角声就像一股猛烈的旋风,瞬间刮过战场,也驱走了柔然乱兵心胸中的恐惧,正在狂奔、啸叫、嚎哭、傻笑乃至乱砍乱杀的柔然乱兵纷纷安静下来。
原本呆滞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清明,他们听到了,他们听到了,可汗说撤退,可汗说撤退啊!
乱兵们心中冒出喜色,回望那黄色大纛,见其已开始快速朝着北方飘去,他们连忙紧追其后,生怕慢了就会被汹汹而来的魏军杀掉。
他们想逃,可魏军就不愿意了,满脸兴奋的追着他们砍,一颗颗的头颅被悬挂在马侧,这一会,战场变成了魏军获取战功的场所。
红色大纛下,陈白策马砍杀,其身后五千余人发出山呼海啸的怒吼,神情激动之下,一个个全都擎起了手中的武器,霎那之间,无数兵器在空中连续挥舞,噗呲噗呲之声不绝于耳......
第三百一十章 西秦
秋季八月二十三,庚戌。
庚戌这个日子出生的人,都说是自带官气的命,什么支藏丁火,丁火锻炼庚金的,刘盛不信那一套,但秦无殇信。
从他给刘盛卜卦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了,他觉得,他的官家,应该是庚戌日出生的人,因为他得出来的卦象,在月序上,刘盛是庚金五行从帝旺转入衰地八月。
所以,刘盛在这个元会之初的八月份才不会有果子吃。
当然,庚戌什么的刘盛不知道,毕竟这不是风水上的东西了,而且,他也不想知道,如果秦无殇说他是八月二十三出生的人,他可能会理解,并肯定的告诉秦无殇,你个神棍,你猜错了,老子是三月十九出生的。
嗯,三月十九是刘盛的出生日,但409年的三月十九,他也是一个庚戌日啊???
秦无殇,他没算错,刘盛就是庚戌出生的人。
“庚戌五行从帝旺转衰地八月,将军此时应需火炼,或是土生,但我朔州之土皆乃燥土,不仅不能使庚金出现生化有情,反而会将庚金变得脆弱。”
狄那还是狄那,只不过是战后的狄那,府衙的厢房中,五男三女围坐一团,身后的胡床上还躺着一个人,此时的秦无殇正对另外六人说着这番话。
“那军师,我等当何为之啊?”已经转醒的全旭知道秦无殇的大才,对其问道,余众也不禁望来。
秦无殇笑了笑,抚须说道:“无他,诸君待陈娘子到来便可!”
“陈娘?”
“陈娘?”
全旭和孟小虎对望一眼,眼中露出些许质疑,“如此便可?”二人异口同声。
“哈哈哈哈,如此便可!”秦无殇大笑着站起身,对众人作辑:“无殇告退!”
说罢,秦无殇保持作辑的姿势连退三步,便要转身离去。
“秦使君且慢,如你之言,唤来陈娘子便可?不知那陈娘子是为何人?”拓跋清怜站起身来,对秦无殇问道。
秦无殇笑道:“官家之家慈也!”言罢,秦无殇便已出了堂。
拓跋清怜微微一愣:“刘盛的母亲吗?”呢喃一声,转头看向胡床。
那胡床上躺着的,正是刘盛其人,三天了,刘盛躺在床上已经三天了,从大檀撤退开始,他就陷入了昏厥,但他的意识却不是空白,他好似进入了一个噩梦。
梦里啥都有,万千将士如林,美女入宫环绕,名将数不胜数。
可他也梦到了两个对手,有一个是他认识的,还有一个他不认识,是一个小年轻,看不清面孔,和他认识的人有着相反的气质。
而他认识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大魏的国主拓跋焘,那么与他相反的人,自然也不用说了,肯定是刘义隆了,他看不清面孔,是因为他压根就没见过刘义隆长啥样啊。
在梦里吧,他高举着刘汉之后复兴大汉的正义之旗,和拓跋焘打的那是不可开交,另一边,刘义隆正在突突大魏的河南地,好吗,整一个另类的三国嘛这不是?
好像,他还娶了刘义隆的老妹?只是在策马奔腾的时候,耳边却时常响起拓跋清怜的哭泣,这让他有些痛心,毕竟,他是在打人家的哥哥不是。
现在,他正在梦里攻打武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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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夏南边有一个国家,叫秦国,只不过这个秦国和大秦相比就差远了,相差十万八千里的那种,秦国怎么说呐,就好比棒子,一个省份那么大吧。
本来吧,这秦国还算是鼎盛一时,自从淝水之战过后,这个统一北方的大国就散了,就和苏联解体一般,瞬间分崩离析,各个部族自立了,而前秦就此一蹶不振。
剩下的前秦内部,原降于前秦的羌人贵族姚苌在渭北叛国,晋太元九年(384年)又自称‘万年秦王’,都北地(今陕西耀县东南),次年擒杀苻坚,可谓是又窝里横了一把。
这姚苌杀苻坚,他自然是想当秦王了,于是,他不等前秦完蛋,就在长安(今陕西西安汉长安城遗址)称帝了,国号还是秦,不过历史上将他建立的秦和前秦区分开了。
苻坚的叫前秦,他的叫后秦,毕竟当时的前秦还没完蛋,在位的是第四个皇帝苻丕,
而姚苌的秦,他的统治地区包括今陕西、甘肃东部和河南部分地区。
当时,还没完蛋的前秦有一个镇西大将军,叫乞伏司繁,他的部族是依附于前秦的鲜卑乞伏氏,而他就是乞伏鲜卑的酋长,他有一个儿子叫国仁,司繁死后,国仁代其位。
国仁代位的时候,就是发生淝水之战的时候,当时苻坚败亡,国仁就招集诸部,有多少那?
史料记载,众至十余万。
十几万兵马在手,是个人都得有点心思吧?毕竟往那里一看,霍.......
吟诗一首:啊,大海啊,你全是人.......
所以,国仁也不例外的起了心思,在公元385年,他自称大将军、大单于、领秦河二州牧,筑勇士城为都(在勇士川内,即后苑川郡城),史称西秦。
嗯,他不准备和姚苌玩了,他要自己当皇帝,但是还没等他完成登基他就嗝屁了,就这样便宜了他的弟弟乾归(干归)。
可这个乾归是个极有眼光的人,他继位后也没敢登基,可能有人说他弟弟乾归有点傻,有那么多兵马,干嘛不造反自己当秦王呐?毕竟当时的国家都已经分崩离析了,原本的主脑国家也成两个,也不差他这一个。
但现实是,他有自知之明,当时的世界,呃........
算是世界了,毕竟对当时的人来说,中原就是世界了,毕竟发现外面还有个西域都吃惊的不要不要的,咱们姑且就叫中国为世界吧。
在当时的‘世界’上,是有很多国家的,而他的国家不止分裂了,还有很多叛乱。
他乾归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他的实力不如那两个国王,毕竟前秦再怎么解体,那也是曾经统一北方的大国,而后秦也是继承于他的军事力量,比他这点兵马要强多了。
面对这样的局势,乾归就想啊,要是前秦主让我去打后秦,那不是在削弱我的力量吗?(当时乾归是前秦名下!)
他想到这里,就起了个心思,那就是:与其操心大局,不如先将自身的实力提高。
于是,他就只称了个河南王,之后,为了不卷入前秦和后秦的内乱从而保存实力,他就将都城迁移到金城(今兰州市西固区),这一个距离北凉很近地方。
而这个位置就是李唐一家的发源地---陇西。
选这位置,乾归是有深意的,因为来到此地,他既可以坐山观虎斗,看前秦和后秦的斗争,在两国打的差不多的时候站出来摘桃子,又可以让这两个国家去对抗别的国家,他在后面苟发育,不可谓不聪明啊!
而他的眼光也不可谓不毒,就在九年后,前秦第五位皇帝苻登在马毛山以南跟后秦皇帝姚兴交战。
这个时候前秦虽然还叫前秦,但已是昨日黄花了,国内各族大批大批的自立,使得他没有像老毛子那样继承大半遗产,所以他败了。
在废桥之战中为后秦尹纬击溃,苻登被生擒后斩首,太子苻崇想要投奔湟中称帝。
十月份,苻崇来到湟中,当时乾归,哦也就是被称为西秦首领的乞伏干归,他见到前秦完蛋了心中正激动呐,而这太子苻崇好死不死的还想借着他的兵马继位,他就想啊。
呵,老子来这里就是不想受你们的鸟气,自立为王的,你还不识趣的想在我这里当皇帝?傻了吧你?而且,你们前秦完了,正是我称帝的大好时候啊。
于是,激动的乾归失了分寸,当场就把苻崇驱逐了出去。
而被乾归赶出来的苻崇则抱着一肚子怨气,他想了想,就前去投奔陇西王杨定了。
话说,这杨定的来头也不小,他本是前秦霸主苻坚的女婿,而苻崇又是苻坚的后代,两人有着亲戚关系,这杨定见苻崇来投,自然不会拒绝。
就在两人会面后,苻崇就向杨定倒苦水,倒着倒着,两人都对西秦有了怨气,毕竟,你特么是我的臣子啊,你敢赶我出来?
嗯,前文也说到,五胡十六国的君主,基本上都有些不正常,苻崇和杨定也不列外,两人一合计,先不管那后秦了,打西秦那个凑不要脸的。
于是,苻崇就和杨定合兵一处,攻打西秦了。
但乾归‘卧薪尝胆’了九年,自然不会被轻易打败,反而是苻崇被西秦的凉州刺史乞伏轲弹斩杀,就这样,前秦被前秦灭亡,那杨定也兵败身死。
而乾归,也自然尽收陇西之地,改为秦王了。
这个时候,胡夏还没出来,那游击战的鼻祖赫连勃勃还在后秦当高平公没奕于的女婿,直到407年才将强大的后秦搅和的一团乱遭。
至于为什么说后秦强大,从他攻杀前秦苻登开始,之后又扫除前秦残部;又乘后燕灭西燕,尽占原西燕河东之地;弘始元年(399年)乘东晋内乱,陷洛阳,淮汉以北诸城多请降,国势遂与后燕相当。
之后,又伐后凉,得鸠摩罗什,这个时候,后秦俨然要恢复前秦的盛况,但在弘始十八年(416年)姚兴死后,姚泓继位,后秦曾归降的多族势力就在赫连勃勃的努力下,都趁机反叛,乘丧发兵了。
而同样气吞山河万里如虎的刘裕刘寄奴看到了灭亡后秦的机会,就在同年八月份,他亲率大军分四路北伐,克许昌,收复洛阳,这个时候的后秦宗室皇弟还在夺位反叛,耽搁了后秦主的战机,虽然最终被姚泓消灭,但也晚了。
次年,刘裕的大军攻破了潼关,兵临都城长安,姚泓无奈,只能举国投降,就这样,后秦也覆灭了,唯剩下将后秦啃得千疮百孔的赫连勃勃的胡夏,还有一直在苟发育的西秦了。
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刘裕走了,这里的强国就剩下胡夏和西秦,至于北凉,他们目前还没放在眼里,就这样,两个猴子开始打架了。
直到今年,424年,这两个正在打架的猴子安分了,却是他们一个想往西发展,一个想往东来。
这两个猴子一看对方的行动,咦?都正合自己心意啊,也就罢兵了。
这不,这边胡夏国刚抽出兵力欲要东伐,那边,新一代的西秦王乞伏炽磐就开始派遣太子乞伏暮末率征北将军木弈干等以及步、骑兵三万人向貂渠谷出击,进攻北凉的白草岭和临松郡。
可是西秦才打北凉没几天,那胡夏国竟然又开始聚集兵马要打他们西秦了,这一打听,原来是魏国已经将柔然汗国打败了,那赫连勃勃一听强大的柔然汗国都败了,他有点怂了,为了发展地盘,又瞄上他西秦了。
而这个时候,西秦也攻破了北凉的貂渠谷、白草岭和临松郡,可见胡夏国蠢蠢欲动,也就放下了继续西进的计划,俘虏居民二万余人就急赶急的往回赶。
此时的官道上,一片衣衫褴褛,趔趄前行的百姓,那一幅幅蜡黄的苦瓜脸,让人看一眼就觉得苦,就更不用说在马鞭的鞭挞下的人了。
北方,有一支小队伍却与此相反。
朔州,狄那城外,正在打扫战场、焚烧尸体的百姓看到官道上来了一架极具豪华的马车。
虽然他没有太多的坠饰,但在百姓眼中,那就是豪华的,因为前头有着一行骑兵举着皇室专用的官衔牌为其开路,马车两侧精锐骑兵护卫游弋,而后方则又是一阵骑兵,他们旌旗招展,威风凛凛的把马车护卫的死死的。
正在战场收集武器的百姓不禁驻足而望,看着马车缓缓驶来。
“那是何人?竟有如此甲兵护卫!”
“莫不是哪里的军家吧!”
“军家出行皆骑大马,从未见过坐车的,怎么可能是军家呐?”
“那一车出行,千将着甲,你当何解释?”
“......”
马车中,陈岚微闭着双眼,一串佛珠在其手中一颗颗的移动着,突然听到外面有谈话的声音,她猛然睁开眼,朝马车的帷幔看了看,随后,又朝身边的女婢看了眼。
女婢见状,自然知道陈娘何意,连忙将帷幔掀开一角,让陈岚可自车中望外看,但还不待陈岚观看,就有一位骑兵拦在帷幔处,对内说道:“此处颇为血腥,夫人还是莫要观望,若是吓到夫人,单于无法向朔州伯交代啊!”
“陈娘?”女婢朝陈岚却生生的看了一眼。
陈岚没有说话,低头深思!
吓到她会让单于无法向她儿子交代?她儿子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单于如此对待呐?.......
第一章 战后
晚间,民众们都知道有一车架来到了狄那,并且停留在府衙,但上面下来的不是军家,而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少妇。
听府衙多嘴的将士说,那是朔州伯的阿娘,这一听,被刘盛所救的他们纷纷赶来府衙外,因为他们知道,那朔州伯已经昏迷了三天,现今他阿娘来此,指不定是朔州伯要扛不住了。
衙内,下了马车的陈岚脚步急促,虽然前来平城的将士和她说过他儿子没有性命危险,但那甲士的话,却让她发现了些端倪,她儿子一定受伤了。
身后的将士、小婢卷裙小跑,护卫着陈岚来到厢房外,那厢房门此时没有关上,众人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只见,李鹏程、孟小虎、全旭、还有王慧龙皆在其中,另外还有三个妹纸,其中的拓跋清怜不用说,自打刘盛躺在床上开始,她就没怎么离开过。
至于李银屏为什么来到这儿,这就不得不说全旭了,他成功的将这妹纸拿下了,这不,李银屏见全旭的伤势还未好转就来守着刘盛,她心里担忧啊,就赶来照顾全旭这个伤员了。
而另一个妹纸,自然就是柳瓶儿这个小侍女了。
厢房内,众人有些无精打采,只有柳瓶儿在忙前忙后的照顾着刘盛,某间,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众人猛然提了个神,朝外一看,不待他们说话,那柳瓶儿就嗖的一声窜了出去。
“陈娘!”柳瓶儿如燕子归巢一般,一头扎进陈岚的怀里。
陈岚担忧着刘盛的安危,摸了摸柳瓶儿的小脑袋,便将其推开,说道:“之儿怎么样了?”
一边说着,陈岚一边往里迈进。
“郎主,郎主他已有三日未醒!”紧随其后的柳瓶儿黯然说道!
“三日?”往前走的陈岚微微一震,下一刻,脚步陡然加快。
房内众人见陈岚入内,又闻柳瓶儿之言,自然知道这是何人,作辑的作辑,欠身的欠身,对陈岚施礼说道:“陈娘!”
“夫人!”
“陈娘!”
“夫人!”
自家人,像是孟小虎、全旭称其为娘,而李鹏程等,则是称其为夫人。
陈岚看了眼众人,却只识得全旭和孟小虎,其他人等一概没见过,欠了个身,也没说话,来到胡床前一看,心中泛酸,眼泪直流,刘盛的模样,让她的心为之一疼。
“儿呀,为娘来看你了!”陈岚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的抚摸刘盛的脸庞,她不敢用力,生怕牵扯到刘盛的伤口。
而众人见陈岚来此,不禁对望了一眼,便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将这里留给了刘盛母子。
“庚戌,日干为庚金,精神粗犷豪爽,义气轻躁,性情刚烈而重义气,个性好胜,具有破坏力。
且人缘极佳,极易相处,勇敢果断,义理分明,精明能干,刚毅不屈,易流于逞强好胜,玩弄权术,威仪、果断、**、善恶分明,不服人,顽皮。
所以,庚戌出生的人啊,坐库通根身强,魁罡,聪明刚毅,有文才,忠义双全,这在古代啊,就是官气逼人!”
不知何时,刘盛梦到了那天他闲着没事算命的时候,那是他第一年工作的时候,当时他所在的城市有个算命一条街,那街上的算命先生一个个都打扮的和半仙似的,唯有一人不同。
怎么不同呐?他一副农民打扮,长得黑漆漆的,跟个碳球一样,拉客的声音也与他人不同,也不知道是对生活失去了信心,还是怎地,人家是吆喝,他是有气无力。
而且啊,身体单薄,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倒,这怎么看也不像是给人家算命的,反而是要没命一样。
当时刘盛就想啊,这算不算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乐于助人,这老人家一看就快嗝屁了,人都这样了还出来摆摊,可见生活不易,我就当做做善事了。
于是,不信邪的刘盛就来到了那碳球老头的面前,碳球老头是坐在地上的,他身前只有三个东西,一本破旧的书,一件锈斑的玉器挂坠,还有一件,自然就是那摊在地上的破布了。
刘盛一看,这也没地坐啊,也就和老头一样,打吧打吧地面,垫了个小砖头,一屁股坐下了,毕竟农村的孩子,坐地上早习惯了。
那碳球老头一看,愣了!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没说话。
而本着做善事的刘盛也没说话,两人就这么干坐了一会,半响,老头干瘪漆黑的脸上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问刘盛要看什么。
心里已经知道这碳球老头没谱了,刘盛自然也不会刁难,就说啊,你会看什么我就看什么。
碳球老头一听,笑容突然顺畅了,也没问刘盛的生辰,就对刘盛说了那一番话,说完之后,那老头就带着破布走了,刘盛递给他的钱他也没接,反而将那破书和挂件给了刘盛。
回到家后,刘盛翻了翻那破书,上面的字迹很老,他好奇的看了看,里面是一段他不知道的历史,百度查了查关键词后,他才知道,这是五胡南北朝,那挂件也被他洗白了,是可拆分的双鱼挂件。
而这个挂件,他见过,在陈岚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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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中,刘盛缓缓转醒,睁开眼那一刻,火烛的光芒都让觉得有些刺眼,忍不住的想抬手遮眼,这一动,不小心牵制到伤口。
“呃......”
“啊!之儿!你醒了?”
守在旁边的陈岚听刘盛发出一声痛呼,忍不住的唤道。
听到母亲熟悉的声音,刘盛斜眼一望,“阿娘!”
说着,刘盛便要坐起身来,可三日未曾进食,他身子有些虚弱,一时间,竟没坐起来。
陈岚见状,连忙将其按下。
“之儿你快躺下,你现在身受重伤,须得好好静养!”
陈岚一边小心伺候刘盛躺下,一边为他往上拽了拽被子,对外说道:“来人,快去请医官!”
“是,夫人!”
门外的将士听从陈岚的吩咐,前去请医官了,而拓跋清怜等人见状,连忙入了厢房。
见刘盛已经转醒,无不大喜。
————————————————
狄那不远处的一片荒原上,伫立着一块久远巨石,刘盛坐在巨石上,瞭望着远方的天空,以及城下还在打扫战场的众人。
距离大战结束已经五日了,但这个巨大的战场还没有被清理完毕,毕竟,狄那的民众不多,而战死的人却足足有着数万人。
那一杆杆马槊,一柄柄马刀,一件件破碎的铠甲,都需要人去分门别类的去整理出来,最主要的是,他们还得需要处理尸体。
刘盛说过,瘟疫的来源,就是尸体,对于瘟疫极为恐惧的他们自然不会小觑。
“将军九死一生,辛劳有加,我命人煮了些燕窝汤药,将军喝一些吧。”不知何时,拓跋清怜走到巨石旁边。
刘盛的凌眸微微搐动了一下,不久前厮杀疆场的画面依然在他心中继续着,但更多的,却是他梦中和南北二帝的争锋。
在这一场统一之战中,死的人真的是太多太多了。
轻出一口气,刘盛无神说道:“死的尽是无名士卒,辛劳,呵,我怎敢言?唯有尽我所能,还天下一片安康!”
说罢,叹了口气,望了望端着汤药的拓跋清怜,对远处的李鹏程说道:“命人弄一些好食热汤,慰劳一下将士们,哎!我独孤一部的儿郎经此一战,现今还剩…还剩八十三人…”
刘盛有些悲怆。
拓跋清怜见此,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刘盛,只能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另一边,李鹏程已去执行刘盛嘱咐的事了。
两人一时无言,片刻后,拓跋清怜见刘盛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忍心的说道:“将军方将转醒,身子较为虚弱,还是不要去操心家国大事了,先养好身子才是!”
拓跋清怜关心的话,让刘盛心中微微一暖,抬头笑道:“好!先养身子!”
说着,便伸出左手,欲要接过拓跋清怜手中的汤药,但拓跋清怜见状,却是一个侧身躲避,嗔怒道:“如今你不便行动,一切吃食用物,自然由我等来伺候,坐好!”
“呵呵!”
刘盛发出一声轻笑,拓跋清怜恼怒的模样在他眼中是显得如此暖心,也便一动不动的让其往他嘴里送汤。
拓跋清怜这位公主虽然没伺候过人,但也见过别人是怎么伺候她的,一边吹着气,生怕汤药把刘盛烫着了,一边对刘盛没好气的说道:
“此前,你击退柔然大军,深得军中将士爱戴,我皇兄对你也是赞不绝口,可你要知,我皇兄才是国君,你有想过之后该如何摆弄位置与分寸吗?”
刘盛将送入口中的汤药咽下,不待说话,那拓跋清怜又是一勺汤药送来,并对他说道:“自古以来,权位的关系,始终与君王之间.......我怕,有朝一日......”
听闻此言,刘盛就知道拓跋清怜是在担心他位极人臣之后会和拓跋焘发生隔阂。
原来,柔然败退的那天,拓跋焘就准备对刘盛封王的,但心中也不知道是有什么顾虑,他将所有部将召集了起来,随后又问了她。
记得当日,她皇兄拓拔焘推开了她的院门,见她出来迎接的时候,拓跋焘好似不想被人发现一般,比了个禁声的手势,便拉着她进入了书房。
房内。
拓拔清怜轻声问道:“皇兄这是何意?”皇兄的行为让她有些不解。
拓拔焘却紧盯着拓拔清怜的眼睛,问道:“威武妹,你来此已久,对朔州伯可有何看法?此人......”
拓跋焘话没说完,拓跋清怜就红了脸,还以为拓跋焘要和其他皇帝一样,要将她许配给刘盛,以此来奖赏功臣,她连忙回道:“皇兄若要为之,武威无有怨言!”
说到这里,拓跋清怜不禁想到刘盛对她的举动,脸上微微一红,似有些娇羞,把头瞥向了一边。
见皇妹这般模样,拓跋焘登时就懵了,想到拓跋清怜时常探听刘盛的消息,并常去刘盛住所,拓跋焘俨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心中狠狠的说了一句:“独孤盛!”
遂即,重喘了一口气,对拓跋清怜说道:“阿干是要问,朔州伯此人性格如何?若重用于他,对我大魏而言,是有利还是有害?可能委以重任?武威妹是想到何处去了?”
见拓跋焘语气有些不善,拓跋清怜顿时就知道她误会,想了想,对拓跋焘说道:“朔州伯聪慧且勇敢,并衷心大魏,对大魏而言,是一员不可多得的良将啊,若皇兄能委以大任,那是再好不过了!”
拓拔焘听此一说,当场无言,而这件事情,拓跋清怜告诉了刘盛。
因为她了解她皇兄,既然如此来问了,定是想要重要刘盛,只是把刘盛放在什么位置上合适,他没决定下来。
而她皇兄担心的事情是什么,她都知道,不外是,位极人臣之后,刘盛会不会造反?
不怪她这么想,因为他们的部落,是强者为尊的,这个事情,谁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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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盛乐城,自把柔然打退以后,拓跋焘就入住了这个云中治所,他爷爷的故都。
大战过后,总是舔舐伤口的时候,盛乐城也有些残破了,无数的钱财谷物都被柔然人掠去。
宫阙中,拓跋焘得知刘盛转醒了,神色一阵变幻。
却是不知道对刘盛该怎么处理了,本来吧,他的想法是要为其封王,但得知他妹妹心仪刘盛的时候,他和所有的父母有了一样的心情,那就是,他的大白菜被猪拱了。
毕竟,现在的刘盛,还不够格。
而且,他妹妹竟然为了刘盛而不跟他来盛乐,这就让他有些生气了。
殿下,龙骧将军陆俟、八大常侍、各个羽林郎就那么看着拓跋焘变脸,拓跋焘的心思,他们都知道,可正是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才不敢言话。
毕竟这牵制着皇室,哪怕是没有拓跋清怜,那刘盛不管怎么说,也是此战大战的功臣,并且还救了架,拓跋焘再怎么生气,那也是一时的,之后平静下来,肯定会重用刘盛。
要是他们说刘盛坏话,到时候刘盛当上了大臣,还不知道要怎么报复呐,所以,他们只能等拓跋焘自己消气。
第二章
某间,拓跋焘见气氛微妙,连忙回正了身子,对众人说道:“朔州伯此次功劳甚大,众将说说,该如何赏赐啊?”
众人闻言,没一个吭声的,毕竟,拓跋焘此前有言,斩杀大将者,可封王,那刘盛不正是斩杀了柔然大将吗?
而且,其部下,也杀了一员大将,这么说来,那刘盛的军中,岂不是要出两个王?
一个刘盛都够他们不爽的了,再来一个,他们能膈应死。
拓跋焘见众人许久不说话,也大概猜到了他们的心思,挥了挥了手,说道:“既然诸君不知该如何奖赏,那便回宫之后再做决议,另,朔州伯既已转醒,那战后之事便交由他来处理吧!”
“是!单于!”
“单于英明!”
这一番话,众人倒是无异。
拓跋焘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战事已罢,众将且随我前往狄那迎回武威一同返宫!”
说罢,拓跋焘便下了殿。
众人见状,也无二话,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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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中时分,狄那城外,拓跋焘在一千余骑的护卫下来此,城中得知消息的刘盛前来迎接!
二人相见,刘盛率先施礼:“单于!”
本来拓跋焘还在生刘盛的气,可看到刘盛带着伤身来迎接他,心中顿时平衡了,下了马来,双手前伸,并往前走着,待至刘盛身前,便将刘盛扶起,口中说道:“朔州伯不必多礼,此次能将柔然击退,皆赖朔州伯之勇啊!”
刘盛谦虚道:“单于折煞我了,此战,皆赖我大魏将士用命,各位将军用命,盛不敢居功!”
听到刘盛提及他们,众将无不露出笑容,但却也不敢打断拓跋焘和刘盛的对话。
拓跋清怜可就没顾虑了,见他皇兄和刘盛站在外面交谈,担心刘盛的伤势会加重,连忙上前说道:“皇兄,朔州伯伤势在身,受不得风寒,还是入城再说罢,朔州伯在城内已为皇兄设下午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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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盛所安排的酒宴,意在探取拓拔焘的话,也为犒劳一同并肩作战的一众将领。
待席宴开始后还不等刘盛有所安排,拓拔焘倒是先起身了,:“朔州伯为救我等实在劳苦功高,孤还未好生招待与你,倒是让朔州伯设宴了,此酒,谢君救命之恩!朔州伯有伤在身,可以茶代酒!”话毕便一饮而就。
刘盛笑了笑:“单于言重了,盛能够辅佐单于便已是莫大的福份,还幸得单于如此器重,实在是让盛受宠若惊啊!”
自顾的斟上一杯茶,“盛以茶代酒,敬单于!”说罢,一口饮尽杯中之茶。
随后便将目光投向房外,又缓缓开口,“单于在此,柔然已尽然得知,虽我等已将其击退,但彼军是否会卷土重来尚未可知,此地,单于不宜久留啊,若非盛有伤在身,定要亲送单于回宫。”
刘盛语毕便忧心忡忡的看向拓跋焘,心中却另有算盘,这算盘也不是别的,就是想拓跋焘离开这里,毕竟,拓跋焘在这里,他施展不开手脚。
“柔然此次一败,非十五日不可南下,现今,我已命龙骧将军率军助你,你何时重聚兵马,他便何时离去,另,你之部下,我已遣其去往戌城驻守,此来中原之兵,也尽皆入你账下,你可要务必将柔然稳住,以待我回宫后起兵伐他!”
刘盛闻言,连忙附合:“现今也唯有如此了,若单于率军讨伐,想必也不是不能全灭柔然。”
拓跋焘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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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下时分,朔风烈烈,酒足饭饱之后拓跋焘与刘盛来至城外,看了眼那遍地染血的战场,他心有感怀,对刘盛问道:“此次破柔朔州伯实乃居功至伟,不知,你想要什么赏赐啊?”
闻此一言,刘盛心中无语,在他想来,能问此话的君王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根本就不想赏赐你的君主,还有一种,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赏赐你的君主。
而二者说让你提,你要是真敢提,那也离死不远了。
毕竟,你说大了吧,他会觉得你有野心,指不定哪天就反了,他会开始防备着你,可要说小了吧,自己吃亏,利与功不符啊。
历史上有不少聪明人完美的解决了这个提问,那就是以退为进。
但见刘盛左手扶胸,对其言道:“单于,盛率军击退柔然,乃份内之举、应份之事,不敢有所奢望,不过盛确实有一个心愿,如蒙单于能够成全的话,实在感激不尽!”
“哦?”拓跋焘拖出长长的尾声,眼神飘忽不定,对刘盛问道:“朔州伯,你有甚么心愿呐?不妨向我直言!”
“回单于,盛之所愿,乃是与百姓有关!”
“百姓?”拓跋焘疑惑,这朔州伯怎还和百姓扯上关系了?连忙说道:“快快说来!”
刘盛回道:“此前一战使得朔州生灵涂炭,各地百姓纷逃他处,致使朔州之民十不存一,因此,盛斗胆相求,还望单于将中原难民迁来此地,若有俘虏、奴者,盛也尽皆纳之!还望单于许允!”
“哦?竟是如此?”拓跋焘惊讶于刘盛的请求,他想不到,刘盛得此大功,竟然只要一些难民,心中不禁想到:“朔州伯实乃大魏股肱之臣啊!”
想罢,拓跋焘点了点头,对刘盛赞许道:“朔州此举,乃是为我大魏着想,孤安能不允啊?”
“哈哈!”拓跋焘大笑一声,可随后,又想到什么一般,脸色一暗,摇了摇头,对刘盛说道:“哎!中原难民何其多,若我下令迁民至此,怕是无粮可供啊!”
闻此一言,刘盛笑道:“单于无须担心,盛且闻五原一郡尚有粮草百万石,若是用之于民,何愁粮草无供?”
一听刘盛说要动军粮,拓跋焘就有些皱眉,心中拿不定不主意,对刘盛言道:“可那粮草是我大魏军粮啊,安能轻易动得?”
“单于,此一时彼一时啊,若不动军中粮秣,那此地百姓当如何生存?若其生存不得,可还能为我大魏耕种?”
“这......”拓跋焘一时语塞,刘盛见此,连忙趁热打铁,又开始忽悠起来。
“单于,若百姓无法为国耕种,那我大魏可还有粮?”
不待拓跋焘说话,刘盛便肯定的说道:“不会再有了,民乃国本,若无民,何来国?无民耕作,国便无粮,即使我等有存粮,却也有消耗殆尽的一日,若真到那一日,等待我大魏的,将是何等的下场?”
听刘盛这一番话,拓跋焘的脸色慢慢的变得凝重起来,:“若此事交与朔州伯,你当何为之?”
“迁民,取粮,分田,耕种,盈富谷仓,以此修养朔州之地,盛敢作保,三年之内,便可复我大魏百万石军粮!”刘盛铿锵回道。
“嗯!”拓跋焘轻嗯一声,点了点头,可其心中还存在些许担忧,那就是难民大数为汉民,他独孤盛能驾驭吗?
念及至此,拓跋焘抬手问道:“朔州伯之言甚是有理,可却有一事有些不妥,便是那难民皆乃汉族之人,在其眼中,你我皆乃六夷,若其民众,是否会反叛呐?”
闻此一言,刘盛笑了。
“单于所言盛亦知晓,前些日子,盛曾观察过中原汉民,虽其甚众,并与我辈难以相融,但心性不坏,有一日,盛曾以刘盛之名行事,颇得汉人笑语相迎,因此,在盛想来,若我复姓为刘,应当可使其听令!只是......”
刘盛望了眼拓跋焘,“只是单于,信任我否?”
闻言,拓跋焘转过头来,紧盯着刘盛看了几眼,见刘盛波澜不惊,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朔州伯啊朔州伯,你救吾于危难之中,又救大魏与将倾,吾不信任你,又信任谁呐?只是......”
说着,拓跋焘也来了个只是,吊了吊刘盛的胃口,但刘盛好似不在意一般,仅是笑了笑。
拓跋焘见刘盛没有露出其他表情,心里面还有点小失落,却也说道:“只是此事重大,事关国家,我须得和朝中重臣商议一番,朔州伯且先善后朔州战事吧!”
闻此,刘盛知道他不能再说了,无言的笑了笑,对拓跋焘左手扶胸一礼。
而拓跋焘没满足刘盛的请求,感觉有些亏欠刘盛,想了想,便对刘盛说道:“朔州伯此前戴的那铁面是为何物啊?”
“嗯?”突闻此言,刘盛抬头觑将一眼,见拓跋焘笑意满面,心中就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拓跋蛮子不准备算账了!
“回单于,盛自觉面目稚嫩,生不出令人恐惧的表情,因此,战场之上盛不敢以面目示人!”刘盛一边说着瞎话,一边掏出铁面。
“你啊,哈哈!”心知肚明的拓跋焘见刘盛还在忽悠他,不禁指着刘盛没好气的说道:“你的事情,我已得知,大魏不会再查铁面将军一事,朔州伯啊,仅是面目丑陋不敢示人!哈哈哈.......”
拓跋焘的大笑,让守在远处的众人都听到了,看着开怀大笑的拓跋焘,他们心中有些不解,但拓跋焘显然不会告诉他们的。
时间缓逝,刘盛与拓跋焘交谈良久,某间,拓跋焘提出要去刘盛的残部中看一看,而刘盛也自然不会拒绝。
毕竟,拓跋焘的亲**问,那对很多部族兵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荣耀,这个牛,他能吹一辈子。
众人前行片刻,来至城外的一处小营寨,这个小营寨和其他的营寨比起来就好似洋房和土房的区别,帐中,不时传来几声将士的惨叫。
账外,拓跋焘听着里面的惨叫,一手指着脏乱不堪的营寨,一边回头,对众人大声说道:“此寨何人所建?朔州伯一部为我大魏鞠躬尽瘁,唯剩下这八十三位阿郎,尔等便是如此对待功臣的吗?”
拓跋焘的怒言让众将不敢说话,而刘盛也乐见于此,谁叫你们欺负我兵少呐?
半响,见无人说话,气呼呼的拓跋焘拂袖怒哼:“稍后再找尔等算账!”
说罢,便带头迈入营寨。
营寨中,褐色的鲜血斑斑点点的洒在大地上,每一个帐门处也都有血渍,拓跋焘掀开一座帐门,不待入内,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拓跋焘没有在意,步入其中。
账内正在修养的伤兵突见帐门打开,还道是其他人来了,也不曾起身,自顾自的休息着。
“单于来此,尔等还不快快进见?”长孙兰那小老头一看,心中不喜,哦,这单于都进来了,你们还当看不见?极力拍马屁的他,便发了这么一通火。
“哼!长孙使君好大的威风!”见长孙兰怒斥伤兵,刘盛怒了,对其冷眼相向,“我部儿郎有七千余众,逢柔然南下,敌众我寡之际,不曾有一人言退,尽皆为我大魏战死,唯剩这八十三人!”
说着,刘盛双目圆瞪,好似吃人一般的望向长孙兰,这一副凶兽一般的表情将长孙兰吓了一跳。
“你且来看看,此帐之中,还有何人能站立?”
问后,刘盛咆哮:“啊?”
“何人?”
咆哮过后,刘盛深喘了两口气便看向神色阴沉的拓跋焘。
见此,刘盛将左手篡得死死的,嘭的一声,击打在右胸口,只打的那伤口又渗出死死鲜血,那极度的疼痛,刘盛好似未曾发觉,对拓跋焘铿锵言道:“单于若要怪罪,请斩吾头!”
刘盛的怒喝,传遍小营寨,躺在茅草铺就成床的伤兵早已回过神来,听刘盛此言,连忙叫道:
“单于,不怪酋长,乃我辈之罪!不怪酋长啊!”
“单于,不怪酋长,乃我辈之罪!不怪酋长啊!”
虚弱他们的抬头看来,并极力挣扎着起身。
可这一用力,众人无不露出痛苦的神色,可即便这样,他们还在强撑着,毕竟,他们的可汗独孤盛为了他们竟不惜自身拦下罪责。
拓跋焘看了看众人,见其伤势果真严重,一边朝长孙兰怒瞪了一眼,一边尽量去显得温和一些的对伤兵说道:
“诸君快快躺下,莫要起身,吾今来此,乃是想看看为我大魏征战的诸君是否无恙,若我来此,反倒让诸君伤势更加严重,那我将难辞其咎啊!”
众伤兵闻言,朝刘盛看去,想要看刘盛怎么说。
而刘盛见此,微微点了点头,对众人伸出沾染了些血渍的左手,示意其躺下。
众人见此,这才对拓跋焘道谢一声,之后便躺了回去。
可见,刘盛的所作所为,已然将其彻底征服,怕是刘盛造反,估计也不会眨眼了,而这,也是刘盛敢当着、会当着拓跋焘的面去咆哮的原因,因为他知道,十六七的拓跋焘,见他这样,只会称赞他爱兵如子......
第三章 长孙奇?北平王的儿子?
“账内何人至此?为何喧哗?”
一道中气不足的声音自账外传来,使得拓跋焘等人不禁一望。
下一刻,帐门掀开,长孙奇稚嫩的脸庞映入众人眼中。
“阿颓?”不知何时已重归拓跋焘身边的长孙嵩露出大喜之色。
而长孙奇也愣愣的看了眼长孙嵩,张口呼道:“阿父?”
话一出口,长孙奇顿觉不对劲,他阿父身为北平王,断然不可能来此的啊?
想着,长孙奇扭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脸都吓得惨白,噤若寒蝉的对拓跋焘抚了个胸,轻声言道:“罪臣长孙颓,拜见单于!”
“长孙颓?”
“长孙颓?”
“是长孙颓,北平王的儿子!”
“是啊,就是他!他怎么在这里?”
长孙奇,哦不,是长孙颓的出现,让来大千、卢鲁元、于洛拔、达奚兜等人都颇为吃惊,尤其是长孙家的二人。
不止长孙兰楞了,长孙石洛也楞了,
“这不是长孙嵩的儿子吗?”
“这不是长孙嵩的儿子吗?”
二人同时想到这里,不禁对望一眼,虽然他们二人一个是长孙肥的儿子,一个是长孙亦干的儿子,但长孙肥和长孙亦干是亲兄弟啊,所以,这两个人,还是表兄弟呐。
这表兄弟二人先是看了看自家的兄弟一眼,随后又看向长孙兰的大兄长孙翰,想要看看长孙翰作何处置。
而长孙翰,是长孙肥的长子,也就是长孙兰的亲大哥,长孙石洛的大表哥,以长为尊的时代,他们自然是以长为主了。
长孙翰多次抿了抿嘴,欲言又止,看他的表情,好似想让长孙颓出去一般,可看了看似笑非笑的拓跋焘,他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那长孙嵩见这兄弟三人不开口,顿时慌了,心里暗骂:“同为一族,尔等竟不帮我?”
长孙嵩无奈,用眼神挖了眼兄弟三人,对拓跋焘扶胸,谦卑道:“单于,我儿已是知罪,还望可汗放我儿一命吧!”
“嗯?”长孙嵩的话,让刘盛察觉到了什么,看了看长孙家的众人,又看看了拓跋焘,最终,目光落在了长孙奇身上。
“长孙颓?”
“怎么这么熟悉呐?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刘盛没理会众人,低眉深思,在脑海中苦苦思索着,片刻,他神情一震,他想起来在哪里看过这名字了,不就是那魏书卷二十五列传第十三里面的那个长孙嵩的儿子吗?
可是,堂堂王爷的儿子,怎么会是一个小卒子?
刘盛有些不解,却是他的记性并没有好到,连个小卒子都能记住的地步,毕竟,看人物列传,也就是看看那些比较重要或是出名的人物,那些人的儿子,如果没啥特别之处,也就一扫而过了。
而刘盛,自然也不列外,除了看看长孙嵩有几个儿子,他也就没怎么在意他儿子的事迹,要不是他听着长孙颓有些熟悉,长孙嵩又那么着急,他也不会想到这里就是了。
这时,一直似笑未笑的拓跋焘说话了:“呵呵,不曾想,今日竟在此见到公之子啊,呵呵......”
虽然拓跋焘是面带笑容的说着这番话,可在长孙嵩的想法里却是拓跋焘要发飙的前兆,脸色焦急的便要言话,而拓跋焘见其表情,猛的伸出手来,将面色焦急的长孙嵩拦下。
“公莫慌,今见令郎在朔州伯的营寨,且以朔州伯的秉性,可见,其定是参与到阻柔然之战,为我大魏立下了汗马功劳,虽说此前令郎犯下大过,却也可功过相抵,就此作罢!”
拓跋焘大手一挥,免了长孙颓的罪责,使得长孙嵩喜不自禁,当然,从拓跋焘的口中,他也听出来了,拓跋焘显然是看刘盛作战勇猛才联想到他儿子的,为此,他不禁朝刘盛投去感激的目光。
而刘盛呐?他见拓跋焘深看了他一眼,顿时就明白了,这拓跋焘是在给他铺路啊!
那么铺什么路呐?
朔州!
嗯,之前刘盛向拓跋焘请命迁移难民的时候,拓跋焘有一句话说漏嘴了。
就是那一句:“朔州此举,乃是为我大魏着想,孤安能不允啊?”
这一句话,朔州后面没有伯这个代表爵位性的东西。
那朔州二字代表了什么?和那南朝雍州刺史称为雍州一样,朔州二字,代表的,也正是独揽大纲的朔州之主。
虽然说刘盛他现今就是朔州护军将军,称上一句朔州也不过分,但实际上,他对朔州的掌控力并不强,而作为皇帝的拓跋焘也是一清二楚的,毕竟,这里是他爷爷的故都啊!
刘盛一边想着,一边朝长孙嵩点了点。
一番插曲过后,拓跋焘又开始继续慰问将士,连续几帐过后,长孙嵩和长孙颓向拓跋焘说父子许久不见,想要畅谈一番,而拓跋焘也知道长孙嵩明日就会随他回宫,也便允了。
于是,长孙嵩带着他儿子长孙颓一路往营寨外走去,直至营外一里处,父子二人停下,虽然他们心中有很多话想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家里长短的一些话,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啊!
二人矗立良久,但老子始终是老子,比耐心,长孙颓还是差了一筹,某一刻,他抬步上前,看着他父亲发白的鬓霜,心有感慨的说道:“年许未见,阿父老了!”
“哼!”面对长孙颓的关心,长孙嵩没有高兴,反而有些生气:“你这奴子,胆子不小,我常常叮嘱你不要在人前露出跟脚,你倒好,竟如此莽撞的出现在单于面前,年前秋狩之罪,可是忘了?”
听此一言,长孙颓心有黯然,摇了摇头:“哎,如此重罪,安能忘得!阿父,非是阿奴莽撞,是阿奴也想不到当今单于会来此啊!”
说到这里,长孙颓露出苦笑,他想不到,他千防万防,千躲万避的,终究还是被大魏皇室发现了!
见儿如此,长孙嵩也不禁叹了口气,略有庆幸的说道:“好在单于看你处在朔州伯的部曲中,而朔州伯又立下如此大功,顾忌与朔州伯之尊容,并未对你再去责罚,若不然,你这奴子不是让我晚年丧子吗?”
说道这里,长孙嵩又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年前,若非你莽撞行事,那宿卫郎,定有你一席之地,何至于此啊?你这奴子,在朔州伯账下可有收敛?”
“阿父,孩儿已知错了!”见长孙嵩又要旧事重提揭起他的伤疤,长孙颓连忙认错,欲要阻拦长孙嵩继续说下去。
而长孙嵩没有得到准确的回复,直气得胸脯直跳,大声怒道:“你,你这奴子,世人常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怎还如此?”
见长孙嵩气了,长孙颓连忙上前,一边为其阿父顺气,一边苦笑道:“阿父,阿奴本就不是莽撞之人,又何来错呐?”
“无错?”长孙颓的辩解,让长孙嵩不禁拔高了音量。
“无错,你这奴子敢说自己无错?那秋狩与皇家而言是何等重要之事,你你你,你还说自己无错?”长孙颓不提还好,这一提,长孙嵩的气头又高了。
见阿父的气又上来了,长孙颓苦笑道,:“阿父啊,我长孙家向来以勇猛著称大魏之中,您也说过秋狩与皇室而言是重要之事,于我等而言,更是重中之重,须得向太子展现出我等的勇猛,好教我辈入得中庭,有爷此言,阿奴怎敢弱了我长孙家的威名?”
“弱了威名?”长孙嵩摇头苦笑,叹道:“为了区区威名,竟让我儿落得如此下场,我宁愿你弱了威名,也不愿让你来此啊!”
长孙颓闻此言,不禁沉默了。
原来啊,这事情的原委也很简单,就是去年秋狩的时候,因为拓跋嗣大病,身为太子的拓跋焘第一次主持秋狩。
历来新皇初持秋狩,自然是大比选臣的,而选的臣,就是皇帝的身边人,比如宿卫郎、内廷阿干等等。
换句话说,其中的八大常侍,虽然有的是靠裙带关系上位,但也有的是从秋狩中脱颖而出的,内行阿干中的拓跋川,就是在去年秋狩被拓跋焘看上从而调入宫中的。
例数胡人政权,很多人都是在狩猎中被皇帝看中从而一步登天的,比如司卫监拓跋祯的父亲射鸱都将‘拖把杆’,那就是被太宗在一次狩猎中看上的,再比如,后来随拓跋焘狩猎,因和武松一样空手击虎而被命为内行阿干的拓跋可悉陵。
可以说,一次狩猎,就相当于游牧皇帝的一次选拔,那更为重要的秋狩更不用提了,那一般都是皇帝选拔宿卫郎的时刻,而就是这么重要的时刻,长孙颓却犯下了大罪!
原因,是有一位公主混入了他的队伍中。
而那一日,他将那浪费他们秋狩箭矢的公主给砍了,毕竟,秋狩的时候,箭矢是有限的。
当然,其他队伍也有其他的公主在,比如武威公主拓跋清怜,其当时就是跟随在拓跋焘的身后,只是事后欲要问斩的长孙颓并不知道,还以为就他这一支队伍有呐!
那么可能有人问了,这不是比个人的勇猛吗?那不得一人一壶箭,箭矢上还得刻上自己的名字?
平常的时候或许是,但在这个时候,不是,拓跋焘选的是宿卫郎,是大批保镖的头头,可不是一个强大的保镖,既然是头头,那自然会去考校指挥、分配能力。
那么指挥什么?分配什么?自然是箭矢的用度、人员的调配了,因为这队伍,是共用箭矢的,谁能射谁不能射,这个得领头人去分配。
当然,话是这么说,但射箭的人一般也就是领头的,其他人只是帮忙搬猎物罢了,毕竟,射出去的箭,是不允许再捡回来的,而大比也很简单,就比谁的猎物多。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浪费箭矢,那就是在破坏领头人的前程,毕竟箭矢就那么多,少一支就可能少一个猎物,少一个猎物就可能会被别人比下去。
而那个公主吧,天生就不是骑马射箭的料,在长孙颓让他们试射猎物的时候,那飞出的箭矢距离猎物有着十万八千里。
长孙颓一看,这人不行啊,不能让她射,再见她一副小身板,也拎不动什么重物件,于是,长孙颓就让这公主带着箭矢跟着他就行了。
可这公主吧,也是傲娇的很,见长孙颓这般轻看他,对着那猎物就是嗖嗖嗖的一通瞎射,长孙颓一看,登时怒了,追着她就要把箭矢取回,可那公主不听啊,直把箭矢给射没了,最后还扬起弓,挑衅的看了眼长孙颓。
可把长孙颓气得不轻,当场就抽出了鞭子!
嗯!怒了!暴怒的那一种!
当时的他,还算是有点理智的,没有当场抽出马刀砍了她,但也抽了那公主几鞭子,一边抽着,一边还抱怨太子给他的队兵竟然有此武弱并不识趣的人。
这是看不起他们长孙家还是想打压他们长孙家?
至于考验他?得了吧,考验也不带这样的。
这么一想,长孙颓就想歪了,还以为是太子见他们长孙家势大,要开始打压他们了,毕竟,秋狩的队兵,都是皇室派来的,也不怪他会这么想。
念及于此,长孙颓就气得牙痒痒,毕竟,秋狩的机会可不是谁都能上的,这一次,可是他阿父千辛万苦给他争取来的,可就是这么一个机会,被眼前的一个小卒子破坏了,而且,这个小卒子,说不定还是受了拓跋焘的指使。
想到这里,长孙颓就忍不住起了杀心。
咱们前文也说过,对于他们这些贵族来说,杀一个小卒子,是没有心理负担、政治负担的,既然气了杀心,他们也是毫无顾忌,长孙颓也是当场就拔出了马刀,那明晃晃的刀刃登时砍在那公主的身上。
这也好巧不巧的,那公主因被抽到地上昏厥了过去,以致于长孙颓砍了一刀之后,见这人不动了,也就离开了,并没有发现这公主没死,只是昏厥了过去,
事后,拓跋焘得知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没回来,就连忙派人去找,等他们找到这公主的时候,那已是气若游丝,而拓跋焘一看刀伤,就怒令彻查,这一查,就查到了长孙颓的头上。
这一下,拓跋焘不好处理了,毕竟,长孙家是大魏的梁柱,于是,拓跋焘就将此事告诉了将死的拓跋嗣。
而晚年的拓跋嗣,和其他胡人皇帝一样,都喜欢猜忌,一听,嚯,你长孙颓将我女儿弄得半死?那我能饶了你?
怒了!当场就怒了!
说是要把长孙颓砍了,得益于长孙家出力,才勉强保下了长孙颓的一条小命,可即便这样,拓跋嗣也对长孙颓做出了重大的惩罚。
他被拓跋嗣从能继承爵位北平王,加授侍中、征南大将军的公子一撸到底,成了一个戌守兵士,至于戌守何处,拓跋嗣没有讲,长孙家也没问。
等从拓跋嗣哪里出来,长孙家就马不停蹄的给长孙颓找地方了,而这一找,就找到了长孙石洛的孙子,也就是朔州长史长孙突了。
这找准人了,有关系了,他们连夜就让长孙颓出发了,因为他们不敢让长孙颓在平城待了,毕竟,拓跋嗣那个时候已经变幻无常、性格多变了,他们怕晚了,那拓跋嗣会改主意。
而就在长孙颓走后不久,那公主死了,拓跋嗣也果真变了主意,执意要杀长孙颓,长孙家的人一看公主都死了,那求情还顶个球用?得好好谋划一番!
就这样,他们说了个谎话,说是长孙颓在前往边关的路上被贼人杀了,而他们长孙家为此,还大动干戈的清扫了一圈山匪,将这一出戏演得真真的。
拓跋嗣一看,这不像假的,也就将此事揭过,但一旁的拓跋焘却有些不信,可他当时也只是太子,不能左右拓跋嗣的决定,也就没说话。
长孙颓也就顺顺利利的投入长孙突的部队,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兵士。
本来吧,长孙颓是在长孙突手下做事的,可因为长孙家的谋划,长孙突就让长孙颓化名的长孙奇入了铁血队,直到今年五月和刘盛相遇。
可以说,这长孙颓,本来是出生在长孙家的富家子弟,他的父亲还是北魏的北平王,为了当上宿卫郎镀镀金,一气之下把公主给砍了,最后被拓跋嗣贬到边关当了一个小卒子......
第四章 刘盛欲收朔州权
另一边,陪着拓跋焘的刘盛此时也知道那‘随母姓’‘替人从军’的长孙奇为什么会兵法了,出生在一个军事起家的王爷家,他能不懂吗?
只是,为什么心里好气啊?
长孙奇这小子,竟然敢骗我,得亏我还想培养他!!!
刘盛絮絮叨叨的想着,直至日下末时,拓跋焘要率军回返盛乐的时候,长孙嵩父子二人也回来了。
看到前方的拓跋焘,长孙嵩快步上前,带着长孙颓对拓跋焘无言的施礼,好似在感谢拓跋焘没有遵守‘先皇’拓跋嗣的遗嘱杀掉长孙颓而感恩。
而拓跋焘见父子二人如此,心中一阵思索,待得片刻,单手虚托,严肃说道:“公且起身,如今颓公子与大魏有功,便让其一同回都城吧!”
说罢,拓跋焘就没再言语。
长孙嵩听此一言,心中大喜,毕竟老来得子不易,他这个儿子也就和长孙石洛的孙子长孙突差不多大。
其实严格上来讲,要不是老来得子,他长孙嵩也不会让长孙颓跑路了,肯定会一刀砍了长孙颓,并亲自捧到拓跋嗣的面前去请罪。
长孙嵩是高兴了,但长孙颓心中却有些想法,可他犹豫了片刻,抿了抿嘴,也就放弃了发言,毕竟,这拓跋焘才免掉他的罪责,这个时候他要是去提什么要求,显然不合时宜。
转过头,长孙颓复杂了看了眼刘盛,见刘盛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他心中百味杂陈,见过刘盛的‘爱兵如子’‘军纪严明’,长孙颓知道,刘盛将来定大有可为。
如果说谁是下一位大魏梁柱,在长孙颓想来,非刘盛莫属。
朝前拱了拱手,对刘盛作了个汉礼,长孙颓便跟着长孙嵩来至拓跋焘身后。
这一来,拓跋焘就下令回返盛乐了,途中,身为八大常侍中最年轻的达奚兜上前,这个和长孙颓年纪相仿的达奚兜是去年和他一同参加秋狩的。
虽然达奚兜没有长孙颓的家世,但也不可小觑,因为他大爷(爷爷的哥哥)是北魏名将史称奚斤的宜城王达奚斤,爷爷是阳曲护军达溪普回,其父建义将军达奚乌侯。
可以说,达奚家,也是满门武缨了,虽然和长孙家地位有别,但也有共同的话题可聊,因此,这达奚兜和长孙颓的关系就很好,以前就是一对好基友。
可是自从长孙颓被贬边关,而他因大爷蒙荫,又从秋狩中脱颖而出,就被太子收拢身边,当了个手持皇帝宝剑的扈从之后,这二人就断了联系。
现今,达奚兜看见长孙颓这个好基友,自然而然的就上前来了。
“阿颓,恭喜啊!你又能回到平城了!”达奚兜为免让他人听到,压低了声音。
“呵呵!”长孙颓看了眼打小的玩伴,苦笑一声,“阿兜啊!也恭喜你成为单于的常侍了,哎!”
长孙颓的叹气,让达奚兜以为他在为堪忧的前途迷茫,不禁安慰道:“阿颓叹气为何啊?你此次能回平城,便是好的,日后北平王定会向单于请求复你爵位的!”
“我不是在想此事!”长孙颓摇头说道。
“哦?不是此事,那又为何叹气呐?”达奚兜有些不解的望向长孙颓!
长孙颓闻言,抬头望了眼远处的狄那,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轻声说道:“朔州年许的时光,让我得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辈欠缺的还很多,我,已不想做那等爵位的公子,我想当将军!”
“将军?”达奚兜眉头一皱,遂即松开,:“将军还不好当吗?待得几年,我辈定会征战沙场的!你看,我现今不就随着单于来了吗?”
长孙颓摇了摇头:“我要当朔州伯那样的将军!”
“朔州伯那样的将军?”
“嗯,睿智,果敢,能以寡敌众,以少胜多,难道,这样的将军,不值得我辈效仿吗?”
“哼!”达奚兜不屑一笑:“我太父不也打过以少胜多、以寡击众的战役吗?何况,谁人不知你阿父北平王乃我大魏梁柱,有此阿父在,你却欲要效仿与我辈年纪相当之人,岂不可笑?”
闻此一言,长孙颓没说话。
刘盛在城下看着缓缓离开狄那的军队,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拓跋焘身边的拓跋清怜,直至她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回去了!”
“回去了也好!”
“起码不会影响我发展实力了!”
“哎,这一战,我亏大了,那古和独孤小五战死,那图重伤,就剩下一个剑圣,就是楚河汉界也是一个瞎了左眼,一个瞎了右眼,还有......”
“还有我那些铁面侠......”
想到跟随他三年之久的铁面,刘盛心中绞痛,五百位阿郎,唯剩下十三人,这得是多大的损失,他又该如何给他们的家人交代?
“不行,我现在的兵马太少,得赶紧建军队了,要趁着这个时间,将朔州掌控在手里!”
念及于此,刘盛朝身后举了举手。
秦无殇等人一看,连忙上前。
“将军!”
“阿虎,去戌城找二刀子调遣二千兵马清扫诸城叛乱,此前,柔然南下,他辈之人不思报国,于大魏不忠,今,柔然退去,是时候找他们算账了!”
刘盛冰冷的话,不禁没让众人觉得寒冷,反而觉得心热。
这是,这是将军要行动了!
“无殇,五原郡,交与你了,你可知道怎么做?”
刘盛紧接着的话,让他们笃定了,秦无殇笑着向前作辑一礼:“殇知晓!将军大可放心!”
“嗯!”刘盛点了点头,对崔骧说道:“元龙,云中交与你了!”
崔骧见刘盛竟然将云中的事交给他,心中不禁泛起涟漪,遂即,压下心中的激动,作辑言道:“元龙定不负将军所托!”
“鹏程!”
“将军!”
“你随元龙一同清剿云中叛乱,一切事宜,且听从元龙指挥!”
“是,将军!”面对大事李鹏程从来不会多言,称了一声是,也便退了下去。
“慧龙!”
“啊?将军是在叫我?”被点名的王慧龙有些茫然,却也转瞬即逝,连忙作辑改口:“将军!慧龙在!”
“我暂且遣你一幢兵马,随无殇清剿五原叛乱,待得大事既定,再从长计议!”
“是,将军!”虽然只是一幢兵马,王慧龙也是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毕竟,从拓跋嗣说出南人不宜委任师旅之职以后,他就再也没尝过带兵是什么滋味了。
大事吩咐好了,刘盛也便回了狄那,至于戌城,以他伤势,还是能不赶路就不赶路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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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一队旌旗招展的骑兵护卫着拓跋焘,威武浩荡的赶至盛乐。
战马上,拓跋焘神情凝重,这一副模样从他渡过白渠水后就有了,他似乎是在思虑什么?
而堂堂一国之君,其思,肯定要思寻常人不思之事,其虑,也应该虑常人不虑之事,而这事,也就是黎民百姓口中的“国家大事”了。
其眼下的大事,无外乎三件,其一,刘盛大功,如何封赏?其二,刘盛的迁民建议,以及战后其他邦国的动向,哪怕他只是十七岁的少年,他也不得不去考虑。
“刘盛,独孤盛,刘盛,以汉姓驭汉民吗?还是,你心向汉人,才复祖姓?”拓跋焘低声呢喃,却是在猜测刘盛。
从刘盛建立大功以来,刘盛到底能不能放心的用,刘盛掌握重权、实力大涨后会不会生起反意?这些忧虑,如同梦魇一般,时常缠绕着他。
“单于,盛乐到了!”这时,一位宿卫郎向前奔来,对其扶胸施礼,轻声的提了一句。
这一句话,让拓跋焘思绪转醒,轻叹一声,挥退宿卫郎,抬起头,望向往昔的故都。
只见,前方巨大的城门早已敞开,两旁伫立着不少卫卒。
城楼上一个卫卒仰首瞭望,看见拓跋焘的行队正驾乘烟尘赶来,卫卒连忙大呼:“单于入城!众人退避!单于入城!众人退避!”
一边跑一边喊,使得城下之人都知道了,他们二话不说,卷起甲裙快步来至城门将人群驱散,随后握了握手中的武器,仰首挺胸的立于城门两旁。
拓跋焘一行无言而入,直至城内的金光阁,待拓跋焘下了马来,二王长孙翰、长孙嵩,也连忙下了马,几步上前,扶胸一礼,便跟在其后。
拓跋焘见二人如此,就知道他们有话要说,笑了笑,便带着他们一齐迈入金光阁。
就坐之后,拓跋焘对长孙嵩笑道:“听朔州伯说,他有一员猛将,名唤长孙奇,公可听过啊?”
长孙嵩嘴角微微一抽,长孙奇是他儿子长孙颓为了躲避皇室化名的,他能不知道吗?可单于此时来提,肯定有事,便小心应道:“回单于,正是犬子。”
说罢,长孙嵩便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拓跋焘。
原来在长孙嵩眼里,拓跋焘让长孙颓回平城是不安好心的,说不定哪天就找个由头就将他儿子给杀了,所以,他一路上,就一直在和长孙翰串气,这才有了前面一幕。
可是吧,入了金光阁,这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拓跋焘没问他们有什么话,反而问起长孙奇,这就让他们有些担心拓跋焘会不会是现在就开始找由头了?
长孙嵩偷看的行为让拓跋焘为之一笑,旋即,摇了摇头,语气郑重的说道:“听朔州伯讲,颓公子在军中立下的功劳可是不小啊,此番应予重赏才是。”
长孙嵩闻言,心中猛然松了一口气。
不是惩罚我儿便好!
想着,长孙嵩慌忙垂首,扶胸言道:“犬子曾......犬子无能,能为单于分忧,乃是犬子荣幸,只是单于已将其功劳抵消,再做奖赏怕是不妥!”
拓跋焘闻言,登时一笑,长孙嵩的话,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其中之意呐?不外乎,长孙嵩担心是不是他试探他们。
“公如若无事,那便退下吧,明日,我便对其嘉赏!”
长孙嵩闻言,欲言又止,想了想,也便作罢,和一旁自始至终都没插上话的长孙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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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嵩和长孙翰离开金光阁后便寻来长孙颓,此刻,三人正在望景楼台。
“颓儿,你廋了…”
大事稍定,儿子的安危也有了转机,长孙嵩终于关心起长孙颓的生活了,看着比以往显瘦的长孙颓,长孙嵩已有皱纹的老眸微微搐动。
细数时光,长孙颓自犯下罪事后,便被贬押在这朔州戌城充当守卫,他长孙嵩为了避免儿子被发现,已经有一年时日未曾见过自家儿子了,老来得子的他,又怎能不想呐?
长孙颓抬首望着父亲,眼神中也透露出思念之情,张口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闭上了,只是说道:“谢阿父挂念......”
“唉,颓儿啊,自你离开平城,你阿父一直都在为你担忧,听闻此次战事中,你立下赫赫战功,我与你父亲都甚感欣慰呐。”长孙翰在一旁叹息说道。
闻此一言,长孙颓忙站起身来,扶胸垂首:“此前阿奴莽撞,犯下祸事,让长辈们烦忧了。”
见长孙颓如此,长孙翰与长孙嵩都很欣慰。
“烦扰与否,已不在重要,只要我儿能平安无事便好!”
“是啊,颓儿无事便好,你父子二人许久不见,想是有很多话要讲,我便不打扰了!”长孙翰长叹一声,起身挥了挥衣袖,不顾父子的挽留回去歇息了。
待长孙翰离去后,长孙颓笑问长孙嵩:“阿父,部落可无恙?阿母近日可好?”
长孙嵩捋了捋须髯,说道:“无恙,无恙,部落有为父和平阳王操劳打理,自是无恙,家中也无甚大碍,待得几日,你回到平城,不知你阿母是有多高兴呐!”
听此一言,长孙颓略显安心的点了点头,遂即眺望东方,好像在想着他母亲。
长孙嵩犹豫了好一会,对长孙颓说道:“颓儿,如今你有战功在身,单于允诺要重赏与你......”
长孙颓听罢,目光转向远处,看着座座峰峦,大河波涛,云雾缭绕,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望景楼台上观的一清二楚,他没有言语,心中不知在什么.......
第五章 七尺男儿长孙颓
良久之后,长孙嵩见长孙颓心有所思,还以为他儿子是想争功,不禁皱了皱眉,对其冷声说道:“单于方将你罪责罢免,你可莫要做那申功争赏之辈,依为父之见,复你爵位既可,且莫要他想!”
长孙颓眨了眨眼,没有说话,他知道,其中定是有什么有隐情才会让他阿父如此,至于什么隐情,他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和拓跋焘脱不了干系。
“哎!”
见长孙颓如此,长孙嵩不禁长叹一声,语重心长的说道:“为父为大魏征战多年,更是久待朝堂,朝堂上的争斗,远非征战沙场这般简单,现今,你的处境很是不妙,还是不要多想了,待明日为父便向单于谏言,将你的赏赐作罢!”
长孙颓闻言,抬头看了看长孙嵩,还是没说话,却是他心里知道,他阿父再三此说,定是拓跋焘并没有对他释怀,如果他回到平城,那一定是凶多吉少,他在想着,该怎么样才能不回去?
长孙颓的沉默不言让长孙嵩急了:“我且告知与你,单于此次看似为搓败柔然而欢心,可实则不然,在我大魏大胜之际,单于首当忧虑的,便是封功行赏之事,我大魏建国以来,谁的功劳愈大,谁便可得重赏大权!可......”
说到这里,长孙嵩不禁犹豫了下,
“可谁得赏得权最多,谁也就是单于的肉中刺,眼中钉啊,倘若你只要些钱财女眷,单于倒也心欢,甚至你要的越多,单于越欢心,可若是牵扯到权力尤其是兵权。”
说着,长孙嵩抬起头来,紧盯着长孙颓:“你可要记住为父的话,权越大,单于便越不安心,于此,你万万不可相争!”
“嗯?”长孙颓眉头一扬,双目圆瞪,却是吃了一惊,心中不禁暗自嘀咕:“若是如此,那朔州伯岂不是危矣?”
念及于此,长孙颓的心越来越乱,起初他阿父几次说话他不曾言语,主要是在考虑他该以什么理由不去平城,可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刘盛那里,但长孙嵩的这一番话,却让他的心乱了。
看着突然变得忧心忡忡的长孙颓,长孙嵩不禁长叹一声,他们长孙家成也满门武缨败也满门武樱,自从出了二王数公之后,便深得皇家的忌惮。
好在,这是个乱世,皇室需要他们,这才没将他们铲除,但苗头也现了。
长孙嵩抿了抿嘴,对长孙颓道:“阿颓,你......”
“阿父,阿奴知晓了,明日单于无论是何赏赐,吾皆不要!”心有烦恼丝的长孙颓出言打断了长孙嵩,使得长孙嵩到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看了看天色,长孙颓送了口气,又对长孙嵩说道:“阿父,时日不早了,您且归寝歇息吧,阿奴告退。”
说罢,长孙颓没有给长孙嵩挽留的机会,径直离去。
见其如此,长孙嵩眉宇间闪烁一缕躁怒,眉头微微一皱,却也不知说什么好,便叹息道:“这......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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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日升空,刚净过面的拓跋焘正在呲溜呲溜的喝着一碗粥。
“单于!平阳王长孙翰,北平王长孙嵩求见!”身为八大常侍的来大千踏入房中。
“呲溜!”
“叭叭!”
拓跋焘没有理会来大千,将最后一口粥咽下,眨巴眨巴嘴,这才对来大千挥了挥手:“聚将金光阁!”
“是,单于!”来大千扶胸退去。
时间不久,金光阁中,众人汇聚一堂,既然是汇聚一堂,那一定少不了窃窃私语,而今日私语的话题,就是他们今日将会从盛乐回返平城。
可是,为什么单于和长孙二王不见人呐?
就在他们疑惑的时候,后堂中,长孙翰与长孙嵩二人缓步而来,而他们的单于,早已等待着了。
待二人步入堂中便对拓跋焘扶胸施礼,而拓跋焘也露出可掬的笑容,伸出手来,对二人笑道:“二公可早食了?”
长孙嵩、长孙翰二人闻言,面露一丝疑惑,单于何时对我等关爱有加了?
回过神,对拓跋焘笑道:“臣谢单于挂念,自知今早启程回宫,臣等二人不敢耽搁,便早早打火,前来单于殿外,以供单于差遣!”
“哦!”拓跋焘点了点头,随意说道:“我道二公怎会在我早食之际求见,原来如此啊!”
二人闻言眉头一挑,连忙垂首扶胸:“臣知罪!”
“起身吧!来寻我何事啊?”拓跋焘见二人态度良好,不禁点了点头。
长孙嵩张了张口,望向拓跋焘,又思索了片刻,终是开口说道:“单于,臣有一事相求,望单于允准。”
拓跋焘微抬眉:“哦?北平王有何事啊?但说无妨。”
长孙嵩顿了顿,扶胸说道:“单于,昨日您曾应允赏赐犬子,微臣回去后便和我儿说了这一事,可我儿却说,单于将其罪责罢免已是莫大的赏赐,又怎敢让单于劳财奖赏?所以请托微臣,向单于阐明,他不敢奢求啊,还请单于莫要赏赐与他!”
“嗯?”闻此一言,拓跋焘双目一瞪。
这长孙颓,竟然不要赏赐?
遂即,眉头一皱,看了看平静的二王,拓跋焘心有所思,开口问道:“不知北平王是如何想的呐?”
“回单于,我儿能为大魏、为单于尽力效劳,已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额......”说道这里,长孙嵩停顿了下,因为这话说的他都有些臊得慌。
待重新组织了语言,长孙嵩又道:“额......依微臣之见,单于当无需重赏与他,若单于一定要赏,却也只盼单于能复他爵位即可,其他莫敢奢望。”
拓跋焘听闻,忽而仰首大笑,:“哈哈哈......北平王与公子能有此想,吾甚欣慰,只是有功不赏,安能当得明君?!”
长孙嵩稍有慌神,上前念道:“单于。”
“嗯!”拓跋焘眼睛一瞪,大手虚推,让长孙嵩不要讲话,遂即,挥手召来一位侍卫,喝道:“寻长孙颓来。”
长孙嵩闻言,楞了,但拓跋焘不让他说话,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心里暗暗祈祷长孙颓不要将他的话给戳破了。
不多时,长孙颓便被一位侍卫从殿外带来,待至堂中,他先是对拓跋焘扶胸施礼,言道一声:“单于。”
随后,又朝长孙翰和长孙嵩施礼唤道:“伯父,阿父。”
长孙嵩和长孙翰不敢言声,仅是点了点头。
上座的拓跋焘趁机将长孙颓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嗯,此子身子薄弱,怎获得大功的?”
虽然有此疑惑,拓跋焘却也违心的说:“好!颓公子,当真是一表人才啊!我大魏就需这般威武的儿郎!”
说罢,便将‘赏识’的目光投向长孙颓。
“一表人才?”长孙颓嘴角微微抽搐,他自己长什么样自己不清楚吗?还一表人才,就他那薄弱的身子骨,在胡人眼里那就是被欺负的对象,还什么威武的儿郎?瞎扯淡呐?
嗯,虽然知道拓跋焘是在说违心的话,但长孙颓也不敢露出其他的表情,忙低腰垂首,不卑不亢的回道:“谢单于赞赏,一表人才不敢当,与朔州伯相比,威武更是无从说起了!”
“还算有自知之明!”拓跋焘暗自点了点头,对其说道:“我闻你阿父说你不想要赏赐?可有其事啊?”
闻言,长孙颓微微一愣,扭头看向一旁的长孙嵩,但见长孙嵩对他隐晦的挤眉弄眼,他顿时就明白了,笑了笑:“回单于,确有其事!”
“哦?既是如此,那吾将爵位复授与你,怎样?”
长孙奇听闻,不禁面露难色,心中却在想着如何逃脱此地。
而拓跋焘见其一脸难色,不禁眉头一皱,却是觉得,这长孙颓先前是在给他玩一出以退为进的戏码,登时就有些不喜了。
待气哼两声,拓跋焘冷声问道:“长孙儿郎不言话,是为何意啊?”
长孙嵩一听拓跋焘的语气变了,常年侍奉君王的他自然揣摩出了拓跋焘的心思,忙向长孙颓呵斥:“你这奴子还不快谢过单于!你的战功比之朔州伯如何?此等封赏常人一生都不可求,你当真是要气死阿父?”
说着,长孙嵩登时就举起拳头。
旁边的长孙翰一看,连忙抓住长孙嵩,一边朝长孙颓说道:“颓儿!还不快谢过单于?”
见长孙家的人此番举动,拓跋焘眯起眼眸,面色微微露出寒意,那双眼睛,狠狠的盯着长孙颓。
这时,长孙颓终于忍不住了,抬步上前,对拓跋焘躬身施礼,语气诚恳的说道:“回单于,非是阿奴贪得无厌,乃是这爵位我也不想要,若单于怜我有功与大魏,那便请单于允我一事吧!”
那边,为长孙颓忘了他昨日之言的长孙嵩本就在气头上,此时再闻长孙颓的话,登时火冒三丈,险些昏厥了过去,哆嗦着手,指着长孙颓:“你这奴子,莫要胡言,单于赏你与否,皆在单于,你怎敢他求?”
眼看长孙嵩就要气晕过去,一旁的长孙翰连忙一个抄手,将其搀扶住,随后,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望向长孙颓。
也不怪二王如此,毕竟接受封赏这事,长孙颓不该这么做,要深知,拓跋焘是帝王、是一国之君,无论你立下多大的功劳,他给你什么,你就得接什么,哪怕他不给你赏赐,你也得受着。
所以,他不给你的东西,你也不能伸手去要。
长孙颓的做法,却是逾越了,毕竟他本身是罪臣,拓跋焘先前已是说过将其功过抵消,这一次的封赏,只是从刘盛口中得知他长孙颓的战功是极大的,为了顾及刘盛和长孙家,拓跋焘才这般为之,若是换做他人,你来试试?
哦,这皇帝都将封赏摆桌面上了,你还妄言要别的?真是嫌脑袋待在脖子上待累了。
当然,这都是长孙二王和拓跋焘的想法,长孙颓的想法却很简单,他只是不想回平城罢了。
这时,拓跋焘伸出手来,将二王制止,对长孙颓笑道:“长孙儿郎且说说罢!”虽然拓跋焘是面带微笑,可笑容下掩藏的,是浓浓的杀意。
长孙颓抬目,朝拓跋焘觑将一眼,又移眸瞥向长孙嵩,心里一狠,垂首说道:
“回单于,自阿奴来到朔州守边,才发现,我守边将士,才是真男儿,他们为我大魏驻守边防,阻敌入侵,才使得我大魏安详。
尤其是朔州伯一部,七千余众,无一言退者,此次一战,部落男儿仅存八十有三,这让阿奴很是羞愧,因此,阿奴不愿再做那逍遥公子,愿与朔州伯一同守卫我大魏边关,阻敌入侵,才不枉我堂堂七尺男儿,此事,还望单于准允!”
此话一落,不止拓跋焘楞了,便是二王也愣住了。
这长孙颓在说什么?他要继续在边关当守卒?要继续在那苦寒之地当兵?
“望单于准允!”半响没得回复的长孙颓又开口说道。
这一言,让三人回过神来,拓跋焘猛然大笑:“哈哈哈.......好好好,颓公子有此志向,实乃我大魏之福啊!”
长孙奇咧了咧嘴,张口问道:“不知单于可准允?”
“哈哈哈,这有何不.......”拓跋焘话没说完,那边的长孙翰插言道:“单于,微臣有话要说,还望恕罪。”
因长孙颓的请求而高兴的拓跋焘没有怪罪长孙翰的打岔,伸手说道:“平阳王说来便是。”
长孙翰上前几步,低眉轻语:“颓儿,你年岁尚小,且兵法韬略不曾熟读,安能驻守边关?万万不可这般胡言啊,你可要知道,单于已允诺你父王,复你爵位,你只要在平城潜心学习,日后,定有你守边的时候啊!”
长孙嵩轻抚着胸脯,匀了匀气息,:“确实,颓儿,你现今,应当随父回府,你不想想,你阿母是何等想念与你吗?”
长孙颓见阿父不理解他的做法,不禁皱了皱眉头,暗道一声:“阿父,阿奴也不想如此,阿奴也想随您回府,可阿奴怕这一回,你我父子二人便会阴阳相隔啊!”
想罢,长孙颓狠了心,锵声道:“阿父不必多言!想那朔州伯,与阿奴年岁相仿,不也立此大功?虽说阿奴不若朔州伯,却也想凭自身进取,而不是靠阿父蒙荫,望阿父成全!”
“望单于成全!”
长孙颓极其坚定的态度,令长孙嵩、长孙翰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反观拓跋焘却露出欣慰的笑容,对三人说道:“好了,二公莫要再言,既然颓公子有此一想,我等当给予支持,长孙颓听令!”
“卑职在!”长孙颓终是面显喜悦。
“现命你为五原都将一职,率兵三千,死守我大魏边关!”
……
第六章 还欠东风
这一日,是八月末,二十六日,魏主拓跋焘比历史上晚回宫十日时间,与急行军不同的是,这一次回返平城,拓跋焘坐上了车撵,其侧一千骑兵护卫着他!
与此同时,长孙颓骑着快马,一脸笑意的渡过白渠水,可就在他准备进入狄那的时候,便听到有人呼喊长孙奇。
长孙颓抬眸一瞧,却是孟小虎率领着五百甲士要出城,这刚一出来城门,便看到他了。
“呵!”长孙颓见是孟小虎当面,不禁咧嘴一笑,对其作了个汉礼:“孟军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说着,长孙颓跳下马来,迎向孟小虎。
而孟小虎见状,也是翻身下马,嘴角露出一丝邪笑,对其说道:“我是叫你长孙奇呐?还是长孙颓?”
“嗯?长孙家的颓公子?”孟小虎一边说着,一边朝长孙颓挑了挑眉!
长孙颓闻言,苦笑一声:“甚么颓公子,在朔州伯和孟军主面前,我便永远是长孙奇,阿奇!”
孟小虎知道刘盛原本是要准备培养长孙奇充当他胡人中的将领,自然会与其打好关系。
只是昨日里,长孙奇的身份暴露,让孟小虎心里却是有了些疙瘩,毕竟,前些日子长孙石洛的儿子长孙真才来寻他郎主的麻烦,他又怎么会忘?
而这长孙奇说起来,那是和长孙真平辈的,虽然不是本家,却也是能称上长孙真一句表哥的人,自然而然的,孟小虎就对他有些不爽了。
哪怕,长孙奇现在还是以他熟悉的阿奇来自称,并也表达了心里的想法,可他就是一时放不下,不禁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怎样?是不是封官儿了?是不是大赏爵位啊?是不是赏赐百千强啊?是不是有美娇娘啊?”
孟小虎的升职四连问,让得长孙颓有些哭笑不得,时常与其往来的他,又怎会不知,这是孟小虎酸了。
在孟小虎异样的眼光中,长孙颓上前搂住孟小虎的肩膀,对其贴耳说道:“何止啊,孟军主,你是不知,我不仅封官儿了,还要成为你的上司咯!”
“哼!”孟小虎冷哼一声,不屑的朝其撇了一眼,暗道:“长孙家,没一个好东西,此子能得大赏,我家郎主却没有,莫不是你这奴子将我家郎主的功劳抢去了?”
想到这里,孟小虎心生怒气,用力的抖了抖肩膀,想要将长孙颓的手甩下去。
长孙颓见状,连忙用力一揽,笑道:“唉,阿干这是作何啊?且听阿奴细细道来啊!”
闻长孙颓呼他阿干,孟小虎朝其冷视一眼,耸了耸肩,气哼一声,头一撇,说道:“说罢!”
见孟小虎如此,长孙颓不禁摇了摇头“阿干有所不知,先前单于欲要封我大官,复我爵位,让我随其回返平城。”长孙颓抿了抿嘴:“我将那些赏赐推了!”
闻此一言,生气的孟小虎终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有赏赐不要?你傻吗?
将头转来,生硬的问道:“为何啊?”
“为何?呵呵!”长孙摇头轻笑,看了眼处在城门外的甲士,对孟小虎说道:“阿干可否随我走走?”
看到长孙奇的目光在甲士上停留了一会,孟小虎自然知晓其意,便点了点头,他没有说话,将手伸出,做了个请势!
长孙颓见此,笑了笑,翻身跃上战马,便朝着中溪水迈来,孟小虎紧随其后。
两人前行片刻,不多时便来至中溪水西岸,二人下马,来至岸边,长孙颓捡起一块石子,朝远处掷了出去,看着石子打出几个水漂,便坐在了地上,并拍了拍旁边,示意孟小虎坐下。
孟小虎冷眼看了下长孙颓,却也不担心长孙颓能将他如何,便一屁股坐在长孙颓的旁边。
见孟小虎坐下了,长孙颓嘴角露出些许笑容,双目抬起,眺望着远方,喃声说道:“孟军主,你跟随朔州伯有多少时日了?”
孟小虎虽然不解长孙颓为什么会这么问,却也回道:“两年有余!”
“两年啊!”长孙颓有些感慨,抬目望天,轻声道:“铁面将军横行大魏也是两年有余啊!看来,孟军主当时便在了!”
“嗯?”孟小虎闻此一言,登时双目一瞪,左手扶住刀柄,情不禁的将刀柄抽出一截,冷声说道:“甚么铁面,吾不知晓!若你再胡言乱语,恕我不奉陪,就此告辞,你去做你的大官儿去吧!”
说着,孟小虎便要站起身来。
“替天索命!”长孙颓轻描淡写的话,让孟小虎不禁顿了顿,眼中露出杀意。
“这句话,我喊过!我也知道,这是属于铁面侠的!”说着,长孙颓笑着看向孟小虎,而孟小虎闻此一言,眼中的杀意稍退。
这时,长孙颓突然唱起了歌谣:“铁面遮秀颜,峥嵘显人间,福民千千万,名声代代传!”
“槊煞,孟小虎!对吗?”长孙颓抬望孟小虎,脸上露出笃定的表情,:“而朔州伯,便是那铁面将军!”
“你要作甚?”孟小虎冷声回道。
长孙颓没有回答,自顾问道:“若是朔州伯有难,你当如何?”
“誓死相救!”孟小虎一字一句说着,转过头,盯着长孙颓,眼中露出寒光,咬牙说道:“谁敢害我家郎主,我要谁死,你,也不例外!”
长孙颓没有在意孟小虎吃人的目光,严肃道:“是啊,朔州伯若要有难,理当誓死相救,倘若谁要害他,那我等便要谁亡!”
“嗯?”孟小虎冷眉紧锁,却是长孙颓的这番话让他有些不解!
“细数朔州伯两年以来所杀之人,皆乃残暴者,无论是汉人还是我辈胡人,可见,朔州伯是心系天下万民,而非作乱者,且忠肝义胆,待属下也不薄,此等之人,又怎能不让人敬佩,想随之呐?”
“你究竟要说甚?”孟小虎皱眉问道!
长孙颓见孟小虎有些急了,笑了笑,对其说道:“无他,阿奴只是想说,如果我被封授以后,便要回到平城,再也不能追随朔州伯左右,时常听其教诲了。”
说着,长孙颓叹了口气,又道:“唉,若真要那样,我往后也只能听命于家族,听命于朝廷,听命于单于,所以,爵位也好,赏赐也罢,我长孙奇宁可不要,只愿追随朔州伯做出一番大事!”
说罢,长孙颓抬头看向孟小虎,:“阿干,铁面侠,可能有我?”
???
长孙颓的话,让孟小虎直听得一愣一愣的,不为别的,只因他眼中的长孙奇能对刘盛有如此忠义之心,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不是胡人吗?他听到铁面将军不应该是喊打喊杀吗?怎么还想跟着我们干事了?
孟小虎很不解。“封授以后,可拥良田、奴隶、财禄,还有许多好事,你当真不要?”孟小虎有些难以置信说道,并好奇的望向长孙奇。
长孙奇笑了笑,好似十分不屑孟小虎所说的那些好处。
当然,这只是表面,他不是不屑,人生在世,试问谁没有一些贪念,有贪念是很正常的事,只不过有些人心中所在乎的东西不一样,有的在乎美女,有的在乎财,有的在乎权。
而长孙颓在乎的是权,毕竟,乱世,唯有兵权才是王道,但他也知道,他长孙家已经受大魏皇室的猜忌了,他不能再去争夺兵权,若是他敢如此,那等待他们长孙家的下场,一定不会好。
所以,他将目标投到了刘盛身上,不管刘盛最后是否会成为大魏的下一代梁柱,对他而言,都是好的,因此,他对孟小虎说他想跟着刘盛,并不是欺骗,只是带着目的性罢了,当然,所谓的忠心,他还是有的。
面对孟小虎的问话,长孙颓笑了片刻,直笑得孟小虎有些不好意思了,却是他想起来,这长孙奇,原先就是北平王的公子,什么财物美女没见过?想到这里,孟小虎不禁尴尬的摸了摸兜鍪。
见孟小虎这般模样,长孙颓就知道,孟小虎是在意这些的,不禁调侃道:“怎么?孟军主,我看你是有心啊?不若,我让父王为你向单于讨要一番,如何?”
“呵呵,不必了,不必了!”孟小虎知道他是在取笑调侃,倒也不恼,大笑几声,:“我孟小虎跟着郎主,这些东西,那是早晚的事儿,我不稀罕!”
不稀罕?
长孙颓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孟小虎,他自然知道孟小虎是在说慌,他其实,很稀罕,若不然,他也不会念念不忘了......
二人的这一番谈话,终有尽时,就在某刻,一位令兵策马奔来,朝着二人大声喝道:“军主,将军有令,再不剿贼,他便要剿了你!”
正相谈甚欢的二人闻此大喝,不禁对望了一眼,遂即,相视大笑。
“哈哈,孟军主,你快去吧!莫要让朔州伯真把你剿了!”长孙颓对孟小虎言笑一声,便站起了身。
“郎主玩笑罢了,不过,我也确实该动身了,那阿奇,我先走了,你这新任都将,便自行前去府衙向郎主述职吧!”
说罢,已经站起身的孟小虎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巴,便朝岸上跑去。
经过此次的谈话,孟小虎也知道了,长孙奇还是那个长孙奇,并没有因为身份的转变而转变。
不过,长孙奇的一番话,却让孟小虎对他的看法以及态度,都大大改变,再加上以前的相处,更让他对郎主要栽培长孙奇的做法而赞赏。
想来,不久之后,待全旭陈白等人得知长孙奇的想法,或许,长孙奇将成为第一个身为胡人的铁面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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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至九月初一。
狄那城中,刘盛正在慢慢的活动筋骨。
经过近十天的恢复,刘盛身上的伤疤已经结痕,当然,这是他没伤到筋骨,若不然,以伤筋动骨一百天来说,他起码得明年才能活动,哪能这般自如啊!
虽然说伤疤已经结痕了,但刘盛的动作还是很慢,生怕再将伤口崩裂。
这时,院外的护卫正放一个侯人进来,正在活动筋骨的刘盛一眼就看到了,待将手放下,便对那侯人问道:“如何了?”
“回将军,五原郡的叛乱已被扫除,只是云中郡却有些难处!”侯人说道云中郡的时候,眼中竟有些恐惧!
“哦?是何难处?”侯人眼中的恐惧,让刘盛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
“回将军,是,是有其他部落之人聚众闹事,阻我辈入主盛乐!”
“盛乐?”刘盛眉头一皱,待思索片刻,便对侯人令道:“去戌城传令丘穆陵戈,让其带甲三千,以云中都将职责,清剿盛乐之贼!”
“是,将军!”侯人拱手抱拳,将欲离去。
“且慢,再去传令长孙奇,让其带甲一千,驻守五原县,让他担起五原郡都将的职责,将我辈粮秣看好!”
侯人再次拱手称是,这一回,刘盛没有再挽留。
待侯人远去,刘盛回到石桌前,坐至石墩上,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看着略红的茶水,刘盛心中呢喃。
“五原郡倒是轻松,没有什么阻力,三日内便将那些不听话的都清除了,可是盛乐,势力驳杂,我却不好下手,这个黑锅,只能你来背了,丘穆陵戈,让我看看你的忠心.......”
“是真,还是假!”
话毕,茶水一饮而就。
虽然刘盛把清剿五原说的很轻巧,但其中沾染的鲜血,可是不计其数,一些颇有财产的人,不管是不是作恶多端还是善良淳朴,也不管他是听令还是不听令,哪怕是求饶,有时候,也会被屠刀砍下脑袋。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请参考米国,而刘盛的兵,也差不多这样了,毕竟,这些兵,已经不是他训练过的兵,而是从中原赶来的援兵,他们被拓跋焘分配到刘盛麾下,现今是被陈白统管!
他们,不知道刘盛的军规、军法,所以,他们肆无忌惮,还像往常一般以抢掠为主,而新兵们被他们这么一带,自然而然的就将这事做熟了,新兵们可不管什么人能抢什么人不能抢,那就和愣头青一样,冲进去再说。
虽然他们这么做,给刘盛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但刘盛却不在乎,因为他需要钱,很多的钱,要不然,他养不起军队,而且,在他想来,这个时代的有钱人,会有淳朴善良的吗?
答案是没有!
所以,刘盛心安理得!
至于这些兵日后会不会难以管教,刘盛却丝毫不担心,因为他留了后手,而现今,他的目的大部分已经达成,只差收复盛乐和拓跋焘的回复以及赏赐了........
第七章 拓跋回宫
这一天,拓跋焘等人行至武周,距离平城已是不远,而朝堂上的各路大臣早已接到胜利的战报,并遣人探寻当今皇帝何时归宫,现今,那探寻的侯人已返回平城。
此时,达奚乌侯正在宜城王达奚斤的府中焦急的等待着,他儿子达溪普回是初次上战场,作为父亲的他很是担忧。
这不,他听闻朔州大捷,单于不日便要回宫,那他身为单于常侍的儿子自然也会回来了,担忧儿子的他,就连忙来到大伯达奚斤的府中等候着了,
可这一等,等了好几天也不见大军回返,这可把他着急的。
好在,那侯人就好比我们查快递单子一样,能时常给他更新路程,这才不至于让他起兵前去迎接。
“报,宜城王,单于圣驾已至武周,明日一早便可抵达!”府外,达奚斤派去的侯人前来传报。
达奚乌侯闻言,身子挺了挺,对达奚斤说道:“伯父,单于圣驾已至武周,我等是否前去迎接啊?”
达奚乌侯的问话,让达奚斤顿了顿,一身胡裘着身的他没急着回话,先是喝了一口小酒,待放下酒樽,才不急不缓的说道:“单于明日才回宫,莫要着急!”朝外挥了挥手,“来呀!”
今年55岁的达奚斤虽然一头霜鬓,却依然显得精神抖擞,称得上老当益壮,看他那不怒自威的模样,竟不弱于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声怒喝,也是犹如洪钟。
蹭蹭蹭,闻当朝王爷的呼喊,堂外待命的人不敢怠慢,急匆匆的进来几人,不待他们施礼作罢,达奚斤便道:“尔等去告知文武百官,单于明日还宫,得此大胜,我等理应前去迎接,明日晨朝尽聚城外三里!
另,再请汝阴公长孙廷尉卿、山桑侯......来我府中议事!”
“是,大人!”侍从唯唯诺诺的俯首称是,如果说长孙家是因为二王从而崛起,那么达奚家,主要靠的是他,即将官拜司空的达奚斤,所以,面对能撑起一个家族的达奚斤,侍从们很小心。
那么,达奚斤到底有多牛掰才能和崔浩似的撑起一个家族呐?
可以这么说,例数北魏名将排名,现今他达奚斤说第二,那就无人敢说第一。
没错,达奚斤就是这么牛逼,当然,这是长孙家的老家长长孙肥死了,要不然,那第一,还得是长孙肥的。
不过,即便他是北魏第一名将,但他的家族,却是不能和尉迟、长孙相比了。
细数北朝名将,达奚家占一位,位列第一。
长孙家除却长孙肥有三人上榜,其一长孙道生(位列北魏第三),其二长孙嵩(位列北魏第十三),其三长孙翰(位列二十九)。
那么还有一个家族,是比达奚家还要牛掰的存在,哪怕,达奚家贵为当朝司空也不敢轻易得罪的,那就是尉迟家,嗯,尉迟候头的尉迟家。
在达奚斤和长孙道生中间的一位,就是尉迟家的人,名唤尉迟元,字苟仁,413年出生,位列北魏第二,当然,他现在还只是一个11岁的小娃娃,之后就是位列北魏第八第九的尉迟古真和尉迟眷(史称尉眷)!和长孙家一样,尉迟家占三位。
至于唐朝的尉迟恭和这个家族有没有关系,咱们为了不被喷,点到为止:尉迟恭朔州善阳人......
所以,面对这样的人,达奚斤没有用告知二字,而是让侍从们前去恭请其来府议事。
时间不久,当朝延尉卿封爵汝阴公的长孙道生、官拜陈兵将军封爵山桑侯的尉迟眷等人一一来至达奚斤的府中。
于此同时,朔州,中道戌城,陈白看着手中的将令欲哭无泪。
几次了?几次了?郎主你到底要多少兵?能不能一次要完啊?今天一千,明儿二千的,现今好了,又是三千兵,我......我这戌城就剩下一千人马了啊?要是柔然......
呃......好吧,柔然刚被打退!
如泄了皮球一般的陈白拎了下书帛,径直朝那盛乐都将丘穆陵戈的军帐而来。
军帐内,丘穆陵戈正在研习兵法,账外的护卫见陈白来此,连忙上前几步,扶胸施礼:“将军!”
“将军!”
“将军!”
“嗯!”陈白挥了挥手,示意护卫退守原位,护卫们见此,无有二话,纷将道路让开,陈白缓步踏入营帐。
不多时,营帐内传来丘穆陵戈的言话,护卫们也不知道平漠将军和自家都将说了什么,竟惹得自家都将发出一声惊呼,好奇的他们忍不住的想要偷听,下一刻,那平漠将军便出了帐来,这一下,将他们吓得连忙挺直胸膛,目不转睛的看着大步离去的陈白。
待陈白远去,众人对视一眼,两两交头接耳。
“你说将军和都将说了甚?竟让都将如此?”
“谁知道呐,说不定,是要将都将调回盛乐了!”
“呵呵,若真如此,那我们便可回家了啊!”
“咳咳!”就在护卫们交头接耳的时候,丘穆陵戈出了帐。
护卫们闻其声,扭头一看,见是丘穆陵戈当面,连忙施礼言道:“少酋长!”
“少酋长!”
“嗯!”丘穆陵戈严肃的点了点头,故作高冷的说道:“尔等随我点兵三千,清剿盛乐匪贼!”
“啊?盛乐匪贼?”
“甚么匪贼?我怎么没听过?”
“是啊,我们盛乐甚么时候出过匪贼了?”
“少酋长!”
“少酋长!”
闻丘穆陵戈之言,众人无不惊疑,他们在盛乐许久,没听过盛乐有匪贼啊?不由得望向丘穆陵戈。
“好了!”丘穆陵戈伸手止停,冷视说道:“朔州伯说有匪贼,那就有匪贼,没有也得有,尔等莫要心存猜忌,随我去点兵吧!”
“这?”
“这?”
“这?”
闻此一言,众人面面相窥,从丘穆陵戈的话里,他们怎么会听不出来,这是刘盛要清剿其他部落之人而找的借口啊!
想着,他们心中不禁打了个哆嗦,庆幸于自己是跟着刘盛的人。
“是,少酋长!”心有凉意的他们称了一声是,便跟着丘穆陵戈走了!
路上,丘穆陵戈低眉深思。
朔州伯让我清剿盛乐,看来对我有些不放心啊,想是让我将旧情一斩而光........
嗯!!!念及于此,丘穆陵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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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日上末时,平城,此时的城门已被看热闹的人群挤满,至于看什么热闹,自然是见一见百官齐聚的场面。
“我大魏的文武百官今日齐聚此处,也不知所谓何事啊!”
“还能有甚么,一定是有大人物要来!”
“大人物?”
“对啊!”
“嘶~能让宜城王出城相迎的大人物,那岂不是当今天子?”
“甚么?天子?”
“天子?”
“天子?”
“天子?”
“可是天子要回宫了?那北方战事是胜是败啊?听说此次柔然南下六万余众呐,可非往常,天子御驾亲征之时又仅率三万甲士,这?......”
虽然这人没说完,但众人也知道他要说甚么,无外乎,拓跋焘是战败了。
“是啊,柔然这次兵峰极盛,以天子三万骑,怕不是其对手啊,想来,五原、云中二郡已是落入柔然之手啊!”
“哎!我大魏连年征战,已是不堪,此次若被柔然占据云中,那我大魏当岌岌可危啊!”
“谁说不是呐,我大魏才征南宋,还未曾修养过来便遭柔然入侵云中,若是柔然人当真占据了云中,其一定会攻打我国!”
“哎.......”
围观的群众不断说着悲话,却是他们不知道此次的战事究竟是胜还是败,毕竟,军国大事,做主的人还没发话,你敢通报全国?那不治你罪才怪!
所以,战争如何,唯有当官或是军队之人才知晓,屁民们,也只能等到国家想让他们知道的时候才能知道。
至于所谓的家书,呵呵哒,他们识字吗?一个不会写,一个看不懂,哪怕是让人撰写,在国主的封赏没下来之前,谁敢写战局?
没有!!!
所以,战争的结局是什么样的,什么人获得什么功,他们都不知道。
前方,?文武百官泾渭分明的纷立两旁。
这些北魏留守朝堂的股肱之臣们一边谈着话,一边盯着官道,对于百姓们的乱言,他们豪不放在心上,没有什么大官看不顺眼呵斥一声的事情发生,因为他们不屑,不屑到和屁民们说上哪怕一句话。
为啥呐?因为这会降低他们的身份。
哒哒哒!
数百匹快马自官道袭来,百官见状,连忙整顿衣冠,他们知道,拓跋焘要来了!
果不其然,那带着烟尘的快马来至前方便大声喝道:“单于回宫,诸公莫怪!”
喝罢,便大手一挥,其身侧骑兵纷纷沿着大臣的身侧飞过,每隔一段距离便停下一人,直至城门处!
“咳咳咳......”
“咳咳......尔等好生无礼!”
“咳咳......”
战马奔腾的烟尘呛到了无数大臣,被呛到的人无不怒言一声,可随后便身边的人拉了一把,而这被拉了一把的大臣也立即醒悟过来,这些骑兵可是宿卫中人,不比他人,于是,百官也不敢骂了,扇了扇眼前的灰尘,便继续等着了。
不知多久,前方一架车撵出现在视线里,百官见此,无不顿了顿身子,文官在崔浩的带领下往前迈步,武官则在达奚斤和长孙道生的带领下赶去。
车撵缓行,大臣迈步,不多时便已相遇,只见文以崔浩拱手作辑,武以达奚斤、长孙道生扶胸施礼。
“臣等,恭迎单于/至尊/陛下/官家,凯旋而归!”
拓跋焘闻外之言,不禁从车撵上站起身来,对众人虚托言道:“平身,免礼!”
“谢陛下/单于!”众臣言谢一番,便站直了身子,让开了道路。
拓跋焘大手一挥,示意车撵往城内行去,而百官则随行其侧。
车撵上,“吾此次一去,几近二十日,朝中可有何大事啊?”拓跋焘对随行的大臣问道。
“回陛下,有山桑侯......八人掌管四部,又有罗侍中帮衬,朝中无有大事!”拓跋焘的话语一落,崔浩就赶前拱手回答了。
“嗯,无大事便好,罗侍中可在宫中?”
崔浩笑答:“回陛下,罗侍中已在宫中等待,若不是年岁已老,出行须得车架,怕冲撞了陛下,其便要前来迎接了!”
闻崔浩之言,拓跋焘仰首大笑:“哈哈,这个罗侍中啊,年岁.......哎!先行回宫吧!”拓跋焘说道罗侍中的年岁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没了。
原来啊,这罗侍中年岁不是一般的大,而是非常大,大到古代老寿星都不能比的地步了。
此前,由于拓跋焘从小就接受骑射训练,因此很早他就成熟了,到他十五岁称帝时,这位小名叫佛狸的少年已经是位非常称职的君主,他的行为举止,颇受大臣们敬畏。
而他能受此敬畏,离不开这罗侍中。
当时,初登皇位的他先是不顾胡人的反对,对崔浩等人加以重用,又任命代人罗结担任侍中,管理内政,这罗洁,也就是罗侍中了。
罗结呐,是拓跋什翼犍时期的大臣,嗯,就是开创学习汉文化的那个拓跋什翼健。
那拓跋什翼健咱们也说过,拓跋焘的爷爷拓跋珪是昭成帝拓跋什翼犍的嫡孙,那么拓跋什翼健时代的大臣,那得多大了?哪怕,这个时候十六七岁就当爹的时候,那也不小了。
就在今年,也就是拓跋焘登基的时候,罗洁已经活了一百零七岁了,这是一个活生生的大寿星。
可别看人家老,就认为人家不行了,人家的精力充沛着呐,且治国有方。
于是,拓跋焘就对他十分尊敬,请他在皇宫里居住,通宵达旦地商议国家大事,学习历史知识和治国经验。(呃......说道这里我不得不批评一下拓跋焘同学,你也不怕把老头给累着了?)
嗯,就拓跋焘这性格,人家罗洁还真受不住,一百一十岁就告老退休了。
可是吧,人家都退休了,这个拓跋焘还经常微服探访,而且朝廷每有重要决策,还都会去征求他的意见。
这特么的,连退休都不让人安宁,可就是这样,人家罗洁还又撑过了十个年头呐,直到一百二十岁才去世。
想来,要不是拓跋焘频频骚扰,说不定,人家能活个一百三十岁呐.........
第八章 刘洁
时间不久,拓跋焘回返宫中,他第一时间就让百官入宫登临正殿议事,可见,这拓跋焘不是一位昏君,当然,要是昏君也不可能统一北方了。
正殿中,文武百官纷立,烟尘未消的拓跋焘自殿后赶来,甫一坐上‘龙椅’,百官就开始大拜。
下方,有一花白老头,皱纹遍布脸庞,那皱巴巴的就和干树皮一样让人看了就觉得恐怖,可是吧,满朝文武没一个敢对他不敬的,因为他就是罗侍中。
只见这位一百零七岁的罗侍中安稳的坐在胡椅上施了一个礼,而百官已经见怪不怪了,因为罗洁有特权。
待拓跋焘唤了一声诸公免礼之后,文武百官开始向拓跋焘述说着自他离去后的事情。
这些琐事,在朝堂上一一而过,直至某间,尚书刘洁站出来了。
众人一看,心中一禀,知道要出事了。
为什么呐?
因为这刘洁,也不是个简单的人,有记载‘刘洁,长乐信都人,祖父刘生,颇解卜筮。(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能掐会算活神仙!)
其祖父在昭成时,既拓跋什翼健,鲜卑慕容氏就来献女,为公主家臣,仍随入朝,赐以妻,生子。父亲刘提,太祖拓跋珪时,官至乐陵太守,赐爵信都男。
嗯,这就是他家的门荫了,但这个家世,很显然没什么优势,所以,刘洁的不简单是完全体现于他自身的。
在拓跋焘之前,刘洁就几次从征获得大功,从而进爵会稽公了,又逢河西胡张外、建兴王绍等聚党为逆,刘洁就和永安侯魏勤率众三千人,屯于西河以镇抚之,又与勤及功劳将军元屈等击吐京叛胡。
当时离石胡以家眷引屈丐骑前来,在断截山岭邀战刘洁,当时刘洁不小心失了马,在登山力战的时候矢刃俱尽,被胡人所擒,然后又被人送到屈丐那里。
但即便被俘,刘洁也是声气不挠,见到屈丐也是呼其字而与之言,一副神色自若的模样。
这屈丐一看,你牛逼,你厉害,你有义气,然后就狗血的壮而释之,然后这刘洁就被放了,回到国里就典东部事了。
再后来,太宗拓跋嗣寝疾,世祖拓跋焘监国,刘洁和古弼等人就被选为东宫侍,对综机要,敷奏百揆,之后拓跋焘登基的时候,他又献直言,而且还好巧不巧的,那这些话都合拓跋焘的心意。
于是,拓跋焘就认为刘洁是个像国家的柱石一样的奇才,便对他委以重任,之后,在议论军国大事时,朝中大臣也都认为刘洁有能力,就这样,拓跋焘又把他升迁为尚书令,爵位也进爵为钜鹿公。
那么既然是朝中大臣认为他刘洁有能力,那刘洁这个时候站出来,他们自然而然的就将目光聚集在了刘洁身上,堂下为之一静。
上首的拓跋焘听不到小声的议论了,不禁抬头一看,见是刘洁正朝堂中迈步,心中便是一喜。
只见,那众人共认的力量强智谋多的刘洁来至堂中,对拓跋焘扶胸说道:
“单于!虽然我大魏将柔然击退,但郁久闾大檀仗恃他的兵多将广,一定会卷土重来,与其彼军攻我大魏,不若我军向其攻伐,臣以为,单于应当待田里的庄稼收割以后,派遣大军分兵两路,从东、西两个方向同时并进,加以讨伐。”
“讨伐柔然?”
“嘶,钜鹿公要讨伐柔然?”
“这怎么可以呐?虽然我们此次将柔然击退,但我们损失的兵力也不小啊,若是再起兵戈,不一定能打胜仗啊!”
“是啊,此次云中一战,我大魏将士也阵亡不少啊!”
刘洁的话音刚落,百官就开始小声议论着,而拓跋焘也是眉头一皱,心中有些不愿。
人群中,皱着眉头的崔浩点了点头,看来,他也认为应该去攻打柔然。
“单于,先皇打下的河南地我辈还未稳固,此次再去北伐柔然,是否有些不妥?”东平公假征南将军娥清心有顾虑的说道!
“是啊单于,若我们去攻打柔然人被南宋得知,其岂不是要趁机收复河南地了?”驾部尚书安原附和道。
二人担忧的话一出,好似说到百官的心坎上一样,满朝文武纷纷说道:“是啊单于!若是我们攻打柔然,那南宋趁机攻打我国,我等当如何是好啊?”
“是啊单于......”
“.....单于.....”
刘洁伸出手,大声叫道:“诸公莫慌!且我一言!”
“呃......莫要说了,且听刘钜鹿如何说!”
“莫要说了,且听刘钜鹿怎么说!”
见刘洁站出来说话了,众人连忙停下议论,抬头望向刘洁。
“诸公之担忧,无外乎南宋是否会趁我们攻打柔然之时收复河南地,可诸公有所不知,那南朝在五月时发生了政变,少帝刘义符被谢晦等人罢黜,直至七月,那南朝国主才方定,是为刘义隆,可谢晦等人杀了现今宋主的弟弟,那安能有好?”
刘洁的探头相问,让众人无不大吃一惊。
“什么?南朝政变?”
“南朝政变?”
“不错!”刘洁点了点头,又道:“那谢晦等人杀了宋主之弟,与宋主之间有了隔阂,这君臣阋于墙外,又安能起兵呐?
何况,若不将柔然打退,其便会一直在我背后虎视眈眈,在如此侵扰之下,我大魏可能他去?”
“钜鹿公所言有理啊,若不将其灭掉,那我大魏若要攻打其他国家,可就要小心他了,这与我大魏不利啊!”
“钜鹿公这么一讲,我等还当真要先将柔然灭去啊!要不然,我大魏便无力南击刘宋,西征胡夏,东讨冯燕了!”
“是啊,是啊!”
百官纷纷附和的声音让拓跋焘回过了神,蹭的一声,他从龙椅上站起身,指着刘洁问道:“刘公所言南朝政变之事,可属实?”
刘洁笑了笑,扶胸说道:“回单于,不敢欺君,句句属实!”
“好,好,好!”拓跋焘大喝三声,喜不自禁的转了两圈,“若真如此,那实乃天助我也,当伐柔然!”
“单于英明!”刘洁扶胸一笑,便退了下去。
众人一看,纷道一声:“单于英明!”
第九章 罗洁
“传令各部,即刻于东郊置建可纳十万众的营寨,再传各地良人、胡酋,聚兵于东郊........待探得南朝之事,便北伐柔然!”想到做到,拓跋焘没有二话,当即下令。
那一声声的呼喝中,让得众人无不赞赏其雷厉风行。
时间缓逝,待北伐之事已毕,拓跋焘不禁犹豫了下,却是在想着云中大战的封赏,苦恼的他不禁将目光转向罗洁。
“不若,先私下问问罗侍中?”拓跋焘一边想着,一边点了点头,随后,便责令百官散朝,让罗洁来到了后宫。
寝宫中,罗洁与拓跋焘对坐,对于眼前的老人,惜才的拓跋焘很是尊重,因其年老,也就未让罗洁行那臣子之礼。
“罗侍中,我今有一难题啊!”方将就坐,拓跋焘就迫不及待的诉苦了。
罗洁见拓跋焘又是这一副表情,笑呵呵的抚了抚须,:“单于有何难题,不妨讲来一听啊!”
正等着罗洁这句话的拓跋焘闻言,连忙说道:“罗侍中有所不知,吾在朔州发现一良将,但其人我却有些琢磨不透,不知其是否忠于我,忠于大魏!”
“哦?是何人呐?”罗洁略显浑浊的目光微微一亮,对拓跋焘问道。
“哎!其人乃是独孤刘罗辰部,其名唤作独孤盛,而云中之战能得以大胜,其功不可没,可以说,没有他,我大魏便没有此胜!”
“嗯???”罗洁双目一瞪,吃惊道:“此人竟有如此大才?”遂即,语气重归平静,:“既然没有此人,我大魏便无法得胜,那单于还在担忧什么呐?”
“哎!”拓跋焘摇了摇头,看向朔州的方向,对罗洁说道:“罗侍中可知横行我大魏的铁面将军?”
“铁面将军?”闻此一言,罗洁眉头微皱,在他想来,拓跋焘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这人,那既然提起,自然会和那独孤盛有关联。
难不成,那独孤盛就是铁面将军?
极其聪慧的罗洁霎时间就冒出了这个念头,抬头问道:“可是那独孤盛?”
“嗯!”拓跋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罗洁一时语塞,也不知说什么好了,毕竟,那铁面将军可是把大魏搅和的不清,而现今没有丝毫防备的他突然知道大魏的功臣和大叛贼居然是同一人,这让他和拓跋焘当初一样,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君臣二人无言片刻,不知多久,罗洁终于缓过神来。
“唉.......”长吁一声,罗洁望着拓跋焘,语气平缓的说道:“若单于实在爱才,便心怀宽广些,让将其功过抵消吧!”
罗洁知道拓跋焘比较爱才,而且刚才也说独孤盛是一员良将,想来,其心中一定是难以抉择,而他吗,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若说杀了独孤盛,那爱才的拓跋焘心中不舍,若是奖赏吧,那独孤盛又是铁面将军,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的罗洁也只能说出这一番话了。
“可其功劳,比之过来,却要大呀,若是功过抵消,我.......”拓跋焘有些为难。
“哦?此子之功竟比过大?是何功啊?”
拓跋焘顿了顿,缓声说道:“自古以来,就有言:功大莫过于从龙救驾,不说此子助我击退柔然,只说他救过我的命,便已是莫大的功劳,再以其破柔然之功,若不奖赏与他,我于心不安啊,并且,当时他说过这么一番话!”
看着拓跋焘陷入回忆,罗洁虽然吃惊于刘盛竟然救过拓跋焘命,却也没敢出言打扰,直到拓跋焘缓缓吐出那几个字。
“什么?此子当真这般说?”罗洁心中震惊。
“无错!”拓跋焘点了点头!
“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柔然出**,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独孤将军竟能说出此话,想来,必是我大魏的忠臣啊!”罗洁心有感叹。
“是啊,吾也是这般认为!可其乃铁面将军一事,却让我有些不安,并且,也不好向宗主们交代啊!”拓跋焘摇首说道。
罗洁笑了笑,对其说道:“若是向宗主们交代,这事儿好办,可单于对独孤将军心有猜忌,这就要单于以时日来观察了!”
“那依你之言,此子大功,当如何奖赏啊?”拓跋焘没有问怎么向宗主们交代,反而是问如何奖赏刘盛。
因为拓跋焘知道,既然罗洁说了,这事儿好办,那就一定好办,所以,他就不再去想。
“封赏一事,不知单于可曾问过独孤将军想要甚?”
“嗯!”面对罗洁的反问,拓跋焘想到了另外一事,开口说道:“公若不提,我还险些忘了一事,此前,朔州伯曾言,朔州经此一战,各地百姓已纷逃他处,致使朔州之民十不存一,因此,他希望我将中原难民迁至朔州,哪怕是俘虏、奴者,多多益善!”
“多多益善?”罗洁双目一眯,心中一阵思索,待得半响,他抬起头来,对拓跋焘说:“若迁民此多,民之粮秣可足?”
“不足!”拓跋焘摇头。
“不足?”罗洁失声说道:“粮秣不足,迁民朔州,岂不是害了百姓的性命?那朔州怎会如此糊涂?”
“朔州伯说,可取我大魏五原之粮!”
“军粮?”罗洁眉毛一扬,心中一阵思索,下一刻,他便知道刘盛要干什么了,神色恢复正常,缓声说道:“那朔州伯可有说如何为之?”
“迁民,取粮,分田,耕种,盈富谷仓,以此修养朔州之地,当时,他说他敢作保,三年之内,便可复我大魏百万石军粮,公以为如何?”
“那汉民?”
闻此一言,拓跋焘笑了,他记得,他当时也这么问过。
“公有所不知,此话,我也问过朔州伯,其回答,乃是曾观察过中原汉民,虽其甚众,并与我辈难相融,但心性不坏,有一日,他曾以刘盛之名行事,颇得汉人笑语相迎,因此,他想复姓为刘,使其听令!”
“复其祖姓吗?”罗洁呢喃,随后点了点头,:“若是如此,也不是不可!单于此为,可让朔州恢复民生,当为一大功绩!”
“那公以为?”
罗洁想了想,回道:“迁民!但单于应当从平城调遣些粮秣,以让百姓知晓,此乃您的功绩,而不是朔州伯的!”
第十章 移民
“嗯,如此也好!”
听闻罗洁的话,拓跋焘不禁点了点头,虽然这么做会让大魏多出一些粮秣,但结果却是,他拓跋焘会得一部分民心。
“那奖赏?”想透关键的拓跋焘又问出了这一番话。
罗洁笑了笑,说道:“单于曾说其乃朔州伯,那其父一定是独孤泰了?”
“嗯,不错!”拓跋焘点了点头。
“其父在时,乃为朔州侯,子.......咦?”说道这里,罗洁微微一愣,:“那独孤泰不是有二子吗?长子独孤凌继位朔州伯,那独孤盛的朔州伯,是从何而来啊?”
看着罗侍中疑惑的脸庞,拓跋焘笑道:“公有所不知,云中之前柔然便已南下多日,曾攻打过我中道之地,此子仅凭一部之力便打退柔然八万余众,军书送达朝堂之时,公正在休息,因此并不知晓我已将其封为朔州伯了!”
“哦,原是如此!”罗洁恍然,顿首言道:“闻单于曾说斩杀大将者可封王?”
“呃.......”闻此一言,拓跋焘微微一顿,叹道:“是曾说过,按理说,此子建此大功,理当封其为公、为王,但其人心思,我还得小心观察,此次不可封王啊!”
“嗯?单于既说此话,安能收回?岂不是让我大魏将士笑话?若单于此为,日后还有何人敢为国效力,敢为单于而死?”罗洁面露气色,言语上加重了语气。
却是罗洁认为拓跋焘是见其部损失颇大,已不堪重用,本不想再对其大肆封赏,但又怕众人说道,所以才有些苦恼,这么想着,一心为大魏好的罗洁能不生气吗?
而拓跋焘见其如此,有些急了。“哎!公莫要气恼!”拓跋焘连忙伸手安抚,对其解释道:“我并非不对其封公封王,只不过不是现在啊!”
“何解?”罗洁带着怀疑的神色简言问道。
见太太太爷爷时候的大臣还在怀疑自己,拓跋焘不禁苦笑一声,说道:“公误会我了,想那朔州伯现今才一十五岁,正值热血之时,我怕此次便将其封王,那朔州伯就再无斗志了,如此一来,我岂不是让我大魏损失一员良将?”
反问一声后,拓跋焘顿了顿,又道:“而且,日后朔州伯再立大功,其爵位我已封王,那我又当如何去赏啊?”
“嗯?”闻拓跋焘之言,罗洁紧皱眉头不禁一松,低头想了一下,却是发现拓跋焘说的还是在理的,点了点头,说道:“单于此言也甚是有理,可是,单于早已发话,此战斩将者可封王,现今却又食言而肥,怕是会在诸公面前失了诚信啊!”
拓跋焘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笑道:“这有何难?就像公之言,将其功过抵消,只是其功大于过,便官爵各升一级如何?”
“哦?”闻此一言,罗洁有些惊讶,不禁赞叹道:“单于竟已想到此处,看来,假以时日,单于便不用让我时常来此了!”
“哈哈哈,虽得公之赞赏,但我自知有缺,尚需公来相助啊!”罗洁无声的马屁让拓跋焘很是开心,但也没有找不到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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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北魏正殿上。
“北平王长孙崇从征有功,赏.........”
“平阳王长孙翰从征有功,赏.........”
“........韩茂从征有功........”
“........陆真从征有功.......”
“........达奚兜从征有功.......长孙石洛从征有功.......来大千从征有功........卢鲁元........于洛拔........邓权......豆代田.......长孙兰从征有功,但其人却苛责有功将士,功过抵消不赏不罚......”
“宿卫郎.......羽林郎.......独孤尼.......”
小黄门捧着一卷长长的书帛高声唱喝,可这一连串的名字和奖赏,可把他累的不轻,尤其是嘴巴又干又渴,不禁加快了些速度。
下方,每当小黄门唱出一个人,百官们就对那人开始恭贺,而随众破敌的人也无不笑语相迎。
但其中,却有一人心中不爽,哪怕是小黄门唱到他的名字,他也不高兴,因为,他的阿干,这一次破柔然的主要人物没有得到封赏。
这人,就是独孤尼。
虽然小黄门还没念完,但独孤尼知道,向来重赏都是在前面的,而现今都已经到他了,都还没见他大表哥独孤盛的名字。
已然知道刘盛就是铁面将军的他,不禁想到:“难不成,单于对阿干是铁面将军的事还在耿耿于怀?”
这时,那小黄门终于收起了书帛,一直没听到独孤盛三个字的独孤尼不禁有些着急,这个时候,也有人注意到了,那朔州伯不在其中啊?
念及于此,随同拓跋焘参与云中之战的将领无不面面相窥,他们不怕拓跋焘对其封赏,就怕拓跋焘不封赏,因为这样,就代表着,日后,他们也可能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下一刻,自认受了刘盛帮助的长孙嵩上前一步,可还不待他说话,又一个小黄门搀扶着颤颤巍巍的罗洁来至殿前。
长孙嵩一看,连忙退了回来,他知道,罗洁是不会轻易上朝的,而他一旦上朝,就会有大事发生。
为什么呐?因为他是拓跋焘的‘枕边人!’惹不起啊!!!
嗯,大家都惹不起,只能看着罗洁从小黄门手里掏出一卷书帛,对众人喝道:“云中一战,使得朔州之民十不存一,为使朔州恢复生气,单于特下此诏。”
啪啪~
说着,罗洁摊了摊诏令,环视一周过后,便盯着诏令缓声说道:“诏曰,今朔州之民........责令各州郡派遣人手往朔州迁移难民,途中之粮秣,皆由我大魏皇室供给,但尔等务必要让百姓知晓此乃当今陛下所赐!
另,此次迁民之众,多多益善,各部皆要抽男奴百名,女奴二百......”
“甚么?往朔州迁民?”
“往朔州迁民?”
“单于这是在作甚?朔州边关苦寒之地,唯有我等部落之人方可生存,此次迁民过去是为何?”
“是啊,也不知单于是如何想的!”
罗洁话音一落,百官无不惊讶,朔州是什么地方?对他们而言,那就是贫瘠之地,可现今单于却要往那贫瘠之地移民,这能不让他们惊讶吗?
第十一章 朔州!!侯??
罗洁没有在意百官的小声议论,自顾自的将书帛合上,缓步下了殿。
百官一看,连忙静了声,就待罗洁坐下之后,崔浩整了整衣冠便欲上前言话,可却有一人比他快了一步。
“单于,微臣斗胆,有一言相问!”
“嗯?”看着比他快了一步的独孤尼,崔浩微微一愣。
什么时候羽林郎也能上朝议事了?瞎胡闹!
“嗯?”上方,拓跋焘见独孤尼言话,眉头不禁一皱,可一想到其人乃刘盛的大表弟,也就没对其责怪,松开眉头问道:“独孤郎有何事要问啊?”
拓跋焘似笑非笑的看着独孤尼,却是他知道这独孤尼上来准是问刘盛的情况。
果不其然,只见独孤尼对其扶胸说道:“单于,我阿干独孤盛在云中一役歼敌大将于陟斤,可是大功?”
“是!”拓跋焘笑眯眯的回道。
“那我阿干率五百之众迎敌五万余,可忠于大魏?”
“忠!”拓跋焘的笑意更甚了。
“那我阿干之部将率军袭后,斩敌大将,致使柔然败逃,可算首功,可算此战之功臣?”
“算!”拓跋焘点了点头。
“那.......”独孤尼抬头朝拓跋焘看了一眼,却是他知道这一番话,将会对拓跋焘造成影响,可是为了刘盛,他心中一狠,快速说道:
“那此前我辈宿卫与单于被柔然围困与白渠水之时,我阿干率残部千余,以寡敌众,夜袭柔然三万众的大营,以致独孤一部人员凋零才将我辈救出,其可勇?其可是莫大的功劳?”
“嗯!”听此一言,拓跋焘的笑容没了,双眼一闭,轻嗯一声,也便不再答话。
而独孤尼问道此处,也问了他该问的,便大声说道:“那既是如此,单于为何连我这羽林郎都已奖赏,却将我阿干忘了?”
“大胆!”
“你这奴子,是何身份,竟敢对单于如此言话?”
“就是,你这奴子,还不快快向单于谢罪?”
“你这羽林郎,好不知好歹,竟敢如此对单于言话!”
独孤尼的大声喝问,激起了殿中的百官,对于他们来说,独孤尼这是在以下犯上,是不可饶恕的,哪怕,他们也知道拓跋焘不奖赏刘盛是不对的,但独孤尼这么做,也是不对!
“好了!诸公静言!”
见殿下吵闹不休,拓跋焘忙喝一声,让得百官静下。
“我本想在此次朝会将散之时再对其做出嘉奖,既然独孤郎问了,那我便说一说!”
说着,拓跋焘环视一周,对那已经唱喝了一大串人名的小黄门招了招手,那小黄门见状,连忙将头低下,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却也不敢怠慢,几步上前,取出一卷书帛。
啪啪~
摊了摊,抬起头,带着沙哑的声音,大声唱喝:
“今朔州有良将,乃独孤刘罗辰部,原独孤泰二子独孤盛,现已更复刘姓,是为刘盛,其人于云中一役,前有救驾之功,后破柔然大将于陟斤,并斩其首级,部将平漠将军陈白斩敌大将一名,致使柔然退却漠南,此功,理应官......”
“咕咚~”念道这里,小黄门不禁咽了口吐沫,却是被这赏赐给震惊了,但他也知道这是什么时候,连忙压下心中的震惊,继续说道:“理应官升三级封.......封王爵。
然......呃?
然其却有欺君之罪,就此功过抵消,单于念其功大于过,因而特进其官爵各一级,封其为护军大将军,督一州之军政,进爵朔州侯,赏金千两,绢帛三万匹,奴者百名........”
“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
“朔州伯......呃......朔州侯何时犯下欺君之罪了?我怎不知?”
“是啊,朔州伯......侯,此前一直在和我等一同作战,怎会犯下欺君之罪?”
百官的议论中,长孙嵩上前一步,扶胸笑问:“单于,敢问朔州......侯是何时犯下的欺君之罪啊?”
“是啊单于!我阿干是何时犯下的欺君之罪啊?”小黄门唱喝刘盛犯下欺君之罪,让独孤尼楞到现在,要不是长孙嵩出来说话,估计他还会一直懵下去。
刚念完书帛的小黄门还没来得及收起书帛就看到长孙嵩站了出来,他连忙躬身退去,让拓跋焘得以直视长孙嵩。
“尔等想要知晓是何欺君之罪?”拓跋焘环视一周,见百官神态不同,心中不禁想到:“我大魏官员中不乏和宗主牵扯不清之人,若我将刘盛乃是铁面将军一事传出,怕是会给他带来许多麻烦,现今朔州百废待兴,可不能再起乱子了。”
想着,拓跋焘点了点头,抬首说道:“此前,我曾问朔州侯为何头戴狻猊铁面上战场,可他竟敢诓骗与我,说是其怕自己生得稚嫩,使不得敌军畏惧,这才戴铁面上阵,可我见其面,却不是如此。”
“啊?”
长孙嵩和独孤尼闻言不禁一愣,拓跋焘不说,他们也知道后面是什么,不外是,刘盛就是铁面将军罢了。
可即便他们知道,却也不理解,就这么大点的事,就算做欺君?可想了想,与被定为叛军的铁面将军相比,呃......还是欺君吧,毕竟现在的欺君不仅不用死,还官升一级,爵升一级呐!
念及于此,二人也就释怀了,低下头,也不吭气了,另一边,只要是跟着拓跋焘出征的,也都知道了拓跋焘口中的欺君是什么了。
对他们而言,拓跋焘此举,乃是在包庇刘盛,而不是惩罚,毕竟,和叛军相比,胡人的欺君之罪,那就可大可小了,他们和汉人不一样。
而拓跋焘见知道的人心中也都大概清楚了,便站起身来,扮做怒状,伸手喝道:“此子说他生得美丽俊俏,脸庞稚嫩,而我见的,却是一副极其丑陋且成熟的嘴脸,这不是欺君是甚?”
“啊?这?”
“这也算欺君?”
“这,这就是欺君了?”
不知内情的人一脸懵逼,而知道内情的人见拓跋焘这么一说,也不敢说实话了,唯有低着头,憋着笑。
那边,独孤尼面色一喜,俯首大拜:“单于英明!”
嗯,欺君之罪变英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