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两个好
是夜,静谧安详。
月如银钩高高挂。
赫连家客房,窗前,某个身穿大红棉袄的年轻人,手中攥着一本材质低劣的书籍。他的眸中杀气四溢,望着明月,他想起了某个断臂的青年,与自己站在黄坳山顶的场景。
秦恒低声呢喃道:“苍澜草原,曹顶,林卓君。”
有求于人的赫连涵,为秦河找来了各种关于往年大比的记载札记,以及对乌布十三族详尽记载的书籍,地方志。
看过地方志的秦恒,不仅知道了乌布十三族是屹立在北域,排名可入前十的大部落,还知道他们所在的这片草原叫作苍澜草原。
然后,他就在记忆最深处扒出了一件事,橘子湖旁,那个身材高大的女子,背着一柄古剑,告诉他旧友已死,死在了苍澜草原。
他曾有誓言于心中,“我秦恒入化境,必入苍澜草原,斩杀杀曹顶之人,夺回旧友剑。”
脸上苍白之色渐渐淡去,已有红润浮现的秦恒,自言自语道:“暂时不离开了,总要为兄弟报了仇,夺回古剑,再回南阙。”
同时,他也打定主意,要着手做些什么,不然,空有一颗要坐天下的心,无实力,无手腕,无争霸天下的雄狮,一切都是空谈。
秦老粗,爷爷,外公,想象中的娘亲……秦恒望着天上明月,他们的样子,好像一个一个在月中浮过。
月儿高挂,窗前思人,他喃喃道:“秦老粗,你就没有想过你儿子愿不愿你如此做。”
人总是后知后觉,当他知道爷爷兵解煞费苦心,是为了给他这个孙子谋平安、加福运时,爷爷已经不在;当他想到秦老粗从一开始同意他到白罱讨说法,就已经看到了大庆秦氏的覆灭,想以他死,换来儿子活着,为时晚矣;当他知道外公死前还在为他这个外孙谋划着……
内院的廊下,两个娇俏的身影快步向对面的客房走去,忽然,走在前面的人止步。
“小姐为何停下,不是家主让您寻公子过去说话?”廖娟眼睛眨了眨,在这夜色中显得尤为明亮,她有些疑惑的问道。
赫连涵一身实力已入三品境,在夜色中同样能在十数步外看到人脸上的细微表情。
她刚才匆匆一瞥窗前,见到的那个年轻人展露出来的表情,让她莫名心痛。
她无法用言语形容那种感觉,唯有想到的是那句,“万斛痛其语,无言泪自流。”
“娟儿,你去吧,就说家主找他有话要说。”赫连涵转身就要往回走。
“小姐,那您……”廖娟不明所以,脱口而出。
赫连涵笑道:“我还有其他事需要去处理。”
说罢,她便匆匆离开,脚步比来时,似乎沉重了几分,没有那么轻盈。
廖娟看着小姐的背影消失在内院,挠着脑袋嘟囔道:“家主不是让小姐来请秦公子的吗?我只是个随同的下人,怎么反倒成了我去请,小姐有事离开了。”
秦恒听到门外的敲门声,转身的瞬间,面色如常。
廖娟推开门,并未入内,而是站在门前说道:“公子,家主在前厅等您,说是与你有话要谈。”
秦恒一愣,他来赫连府已有三日,这还是这位家主第一次要见他。
“这就去。”秦恒将手上那本厚厚的地方志放在桌案上,然后就随同廖娟离开。
路上,秦恒旁敲侧击,想从廖娟口中得知这位家主找自己干什么。结果,这丫头一问三不知,只说可能与小姐有关。
秦恒一头雾水的来到前厅,见到那位穿灰袍,脸上有着几分儒雅气的赫连家主坐在客椅上。
见自称秦河的年轻人到来,赫连长国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座椅,说道:“坐,不必客气。”
廖娟在带着公子来到前厅后,便自动离去。
秦恒笑着入座,喊了声“赫连家主”,便不再多说,等待对方言语。
赫连长国给秦恒倒了杯茶,说道:“北域特有的滇苦茶,尝尝。”
秦恒也不做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说道:“入口苦,回味甘,细之绵绵,好茶。”
赫连长国脸上有了几分笑意,他说道:“听说小女遇到你时,你身负重伤,来到我府上,我就寻思着等你伤势好转,再见一见你。所以,你我二人的单独见面,就晚了些。”
秦恒听到对方这番话,有些愕然,眼前这个男人,与大多数北域汉子不同,心思细腻,从他说话滴水不漏的角度来看,就知其是个不好糊弄的人。
“我听廖娟说,赫连家主平日里事情繁忙,晚辈也不敢贸然前来叨扰,一直住在府上,还未向您致谢,今日晚辈就趁此……”秦恒回道。
只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赫连长国摆手打断了,“在我这儿,不必拘泥小节。”
“那晚辈也要感谢前辈收留,若不是您与小姐,我不是要露宿荒郊野地。”秦恒大大方方抱拳行礼,而不是作揖。
这让赫连长国有些诧异,不过他也没多想,赫连长国道:“若是不介意,我就称呼你秦河,你就喊我声赫连叔叔。”
“好嘞,赫连叔叔。”秦恒喊道。
赫连长国喝掉半杯茶后,说道:“秦河,今天赫连叔叔家的家事让你看笑话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有看笑话这一说。”秦恒没有装作什么也不知,短暂接触,他就已经能大致判断出赫连长国叫自己的来意,若是刻意装相,反而适得其反。
赫连长国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又道:“秦河,今天叫你来,是听小女说,你在半月后的春闱比试中,要为我族出谋划策,我在这里要略表感谢,若是今年春闱我族能够脱颖而出,一定是你居功至伟,到时,我赫连长国一定会为你庆功,各种奖励任你挑。”
赫连长国给秦恒扣了顶高帽子。
“绵薄之力,不一定成,只要不帮倒忙,赫连叔叔不嫌我拖累,秦河定倾尽全力。”
秦恒又半开玩笑道:“刚才赫连叔叔还说不拘小节,这么一会儿就把我架在火上烤了,可不厚道。”
“是我落了下乘。”赫连长国苦笑道。
两人哈哈大笑。
半个时辰后,当秦恒离开前厅,内里房间走出一个人,一个身穿羊皮袄的邋遢老头。
他大咧咧往年轻人刚才坐着的椅子上一坐,也不讲究,就着秦恒刚刚用过的茶杯,给自己再倒了杯茶,小口喝了一口后,说道:“怎么样?”
赫连长国想了想,说道:“从一开始与我的对话就滴水不漏,而且给我感觉,太过精明,太过聪明。”
赵无疆盘腿坐在椅子上,呵呵笑道:“给你赫连家做姑爷你肯定赚了,如此一看,接下来的大比,你也要有点信心,对这个秦河有,对自己也要有。”
赫连长国眸光闪动,连连称是。
此二人对话的同时,某个穿大红你棉袄,坐在房间里的年轻人,笑望着明月,说道:“这番扯东扯西,没半点有价值的对话,只是为了判断我够不够精明,是说有趣呢,还是该说可笑?”
————
赫连涵的女子闺房。
廖娟一边给小姐卸下头饰,一边说道:“小姐,其实秦公子人挺好的。”
赫连涵望着窗外皎洁月光,说道:“是挺好的。”
两个人,两个好,大不同。
第一百二十二章 春闱
半旬后,长埠。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这片大草原上,聚集了一千八百余人。
秦恒跟着赫连长国的几十人队伍距离人群聚集地还有数十丈远的时候,最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人群中那座临时搭建的四方高台,上面插着各式旌旗,好不扎眼。
相邻四周不远的地方,箭靶、战马、斗场……北域春闱常见的比斗种类,一应俱全。
“如此马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读书读出来的?”赫连涵骑马走在秦恒身侧,似嘲讽又似打趣地说道。
“家父治学极严,常教导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所以要我从小在马背上读书凝练注意力,久而久之……”秦恒满口胡言乱语。
“停停停,不知你哪句真,哪句假,初时你说随族中长辈来北域做生意,在鬼赤山遇劫。被我识破谎话后,你又说与虎谋皮,算计鬼赤山匪寇不成,被身边人算计,人财尽失,差点命丧鬼赤山。两天不到你又说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文弱书生又知道如此多的江湖秘籍,武器炼制。”
赫连涵说着说着,盯着身边年轻人,重复道:“你的嘴里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秦恒望着身边的姑娘,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句句属实。”
不等赫连涵继续讽刺自己,秦恒接着笑嘻嘻道:“赫连小姐今天容光焕发,想来今日比试取胜不在话下。”
今日的赫连涵愈加让人觉得英姿飒爽,脸上异彩流露。骑在马背上,长发绑后,随风轻摆,胡锦衫的劲装,马裤,胡靴,将她那傲人的身姿展露无疑。
秦恒在这丫头脸上看到了“斗志昂扬”四个字。
没错,此时的赫连涵确实是斗志满满,原本让秦河出谋划策,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她没有抱什么希望,这样的比斗,除了方阵厮杀,当真用不上什么计谋算无遗策之类的,也真如他半月前所言的那样,要手底下见真章。
怎料,这家伙就是一个宝库,各类闻所未闻的速成秘籍,品稚不低的武器炼法,层出不穷。短短半旬时光,直接将赫连府的整体实力提升了几个层次。
如此一来,赫连家在春闱比斗中暗手迭出,想不胜出都难。
赫连涵如是想着,美眸在这个身份神秘的年轻人脸上打了一个转,一丝复杂的神色在她脸上闪过。
马队渐近人群,嘈杂声传来。
“台下近处坐在宽椅上的十二人,便是赫连氏族族长,及其他十一脉分支的家主。”
赫连涵望着高台南下首位置第一排的十几张宽椅上的十几人,对秦恒说道。
秦恒看了过去,那气态不俗的十几人,俱都是衣着华贵,绸缎胡锦,玉带绑腰腹,牛皮靴,尤其是玉带上彰显身份的一连串玉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很是惹眼。
“二品巅峰实力。”秦恒有些意外地望着坐在正中间的体形健硕,坐姿笔挺的老者。
虽然这位赫连族的现任族长刻意隐藏实力,可秦恒还是通过自己敏锐的气机感应察觉到了。
“赫连氏族的现任族长是什么实力?”秦恒不动声色地问道。
“三品淬骨境。”赫连涵有些疑惑地看着秦恒,但并未多问。
“他是二品巅峰境。”
秦恒一句话将赫连涵惊得不轻。
“真的?”赫连涵也不追问秦河怎么知道,而是问真假。
见秦恒点头,赫连涵恍然想起什么,“难怪往年每次十三族大比,这老家伙与人交手,总是以平局收场,原来是隐藏了实力。只是,他如此做,有什么目的,要知道十三族的排名,最大的依仗就是族中二品以上高手的数量,他隐瞒实力,导致我族排名连年最末,这与他又有何益?”
秦恒见赫连涵望向自己,反问道:“我是不是神仙?”
这句话,令赫连涵脸色铁青。
之后,赫连涵又简单介绍了一些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十数人聚在一起的人群,大多是各分支家主的嫡系子弟,有四个站在靶场前的青年男女,赫连涵多说了几句,秦恒就格外多看了两眼,其中有一人他还见过,赫连氏族的少族长赫连野粟。
秦恒也有注意到,如此凑在一起的,只有一小撮人,这一小撮人大都是氏族相关的人。而今日在这里的一千余人,更多的是散布在外围的各分支与主脉的家奴,护卫,以及族卫。
“呵呵呵,长国,往年你都是来的最早的一个,今年怎么来这么晚啊?”
秦恒刚翻身下马,就见赫连氏族的族长,那个刚刚坐在台下正中位置上,身形健硕,脸颊清瘦的老者,含着笑,热情洋溢的迎向赫连长国,而另十一位各分支家主端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要起身相迎的意思,连打招呼的场面行径都懒得做。
“劳族长挂念了。”赫连长国笑着寒暄道,他仍然穿得是那身灰色长袍。
“此次比斗,排名前五方可参加十三族大比,长国,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今年的比试可能要比往年死的族人更多。”赫连峙一边邀赫连长国往前面就坐,一边笑眯眯说道。
“怎么之前没有半点消息说排名前五才能参加十三族大比?”
赫连长国心中冷笑,摆明是说你不行,带着你这一脉离开,还能保存点香火。
“我这个族长也是今日一早才得到其他族长传递来的消息。”赫连峙说道。
“原来如此,长国与族人尽力而为。”赫连长国面色不变,心中却知,若不是有秦河带来的变数,此次比斗,他还真要“损兵折将”,连带无功而返。
这一边说着话,另一边,赫连涵的到来,立刻引起了场中许多人的注意。
赫连涵在赫连氏族,甚至整个乌布十三族都算得上美女,心思活泛的贵族子弟自不在少数。
而还没等这些人向苍蝇围上来“盯缝”,已经有四人先一步凑上来。
于是,这些人只得悻悻作罢,身份的差别,决定地位,老子不如对方老子,凑上去很有可能被对方记恨,羞辱,甚至给自己老子招灾惹祸。
“哟,赫连涵,这位就是赫连家的上门姑爷啊?长得真不赖啊。”
四人中,走在赫连野粟身侧,那个长相妖艳的女子,轻扭腰肢,媚眼如丝地瞅着秦恒,娇滴滴地说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回味若甘
秦恒对那妖艳女子的眼神与动作视若无睹。
有人说观眼便能洞悉人心,秦恒自觉是个中高手。从这女子说话刻意展示出来的妩媚开始,随之而来,在她身后两名男子目光中流露出的嫉妒与怒气,可想而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端孛尔回雅,你不在自己族中参加春闱比斗,跑来赫连氏族凑什么热闹?”赫连涵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上前一步,挡在秦恒面前。
“咯咯咯”,妖艳女子笑的一阵花枝乱颤,她的一双狐媚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个穿了身草绿胡锻袍的俊郎年轻人,“赫连涵,这么着急护夫,莫不是怕他的魂儿被我勾走了?”
秦恒始终是一副浅淡笑意,冷眼旁观的模样。视线游移在周围那些箭靶斗场之类的事物上,场中的这些比斗类项,与他以前在炎庆军中训练常用的方式种类大致相同,但又有一些细微差异,固定靶与活靶的区别,战马的优劣等等,类项少。
不知不觉间,他想到了那段在炎庆军中岁月,残酷的训练,血与泪的交织,沙场征战。
秦恒心道:“见微知著,炎庆军的甲天下,走的何其不易。”
叫作端孛尔回雅的女子有些愣神,从没有男子在她的魅惑术下无动于衷。而这个她只闻其名,今日第一次见其人的赫连家姑爷,居然连瞅都懒得瞅她。
“你叫秦河?”端孛尔回雅不信邪地喊道。
秦恒回神,刚要敷衍点头,这时赫连涵直接拽着他的胳膊就要往高台下的空位走。秦恒也懒得与这些人虚与委蛇,于是就顺水推舟地仍由这丫头拽着走了。
端孛尔回雅的妖艳脸上浮现一抹愠怒,只是没有发作。
而女子身侧,从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赫连野粟,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了二人,“小涵,不是有了夫君就忘了我这个青梅竹马的野粟哥哥了吧?你可别忘了,你我曾经花前月下,曾花丛扑蝶……”
“少族长,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作狗吃屎回味若甘总寻旧地?”
秦恒倒是不在乎这货阴阳怪气的语气,只是作为赫连家的上门姑爷,一味表现的懦弱,未来娘子在自己面前被人公然调戏,连吭声都不敢吭声,那么他想在这个赫连氏族里面做点什么,极有可能是寸步难行,谁愿意与一个行事连点囊气的人畅事。既然已经被这位少族长惦记上了,张狂与装相,又又何区别,倒不如嘴上讽刺两句,过过嘴瘾。
“什么狗在乱吠,我在与你家主子说话,何时轮到一条狗到处乱叫,扫了雅兴。哦,原来是个赫连家的新姑爷啊。”赫连野粟仿佛这才看到秦恒,笑眯眯地说道。
秦恒好似没听到对方话里的讽刺,继续道:“看来少族长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我还是给你解释一下,坊间传闻,狗改不了吃屎,吃起来香,总逮住一个地方咬住吃。”
“狗的事情你真懂。”赫连野粟笑容不变道。
“我懂狗。”秦恒亦是笑着回道。
在场之人,听到这里,终于回过味儿来。
赫连野粟脸上笑容未变,可眼中厉芒与怒色却是渐渐浓稠,眼看要发作,却在听到妖艳女子的声音后,冷静下来。
“你是叫秦河吧?没想到还是个伶牙俐齿的小男人,甚合我心意,甚合我心意。这北域的男人啊,都是些个粗鄙之人,好久没见过这么可人的公子了。”端孛尔回雅忽然插话,并向秦恒抛了个媚眼。
秦恒有些意外,他这才正眼端瞧施施然走来的长相妖艳的女子,双十年华的样子,中人之姿,个头很高,劲装马裤将她那两条修长美腿衬托得无比精致。先前他已经感觉到那位少族长要发难,而端孛尔回雅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在给他解围。
这边的动静,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各分支的贵族子弟虽然在见到少族长凑上去后,打消了内心活泛的念头。可眼下那位“大名鼎鼎”的赫连家姑爷,与少族长发生口角之争,这在他们想来,有好戏看了。
少族长虽然在外常装鳖孙,可在窝里却是横的很,这样的情况,自然要摆一摆少族长的威风。
于是,不少人就开始往这边凑。
赫连涵一看周围,怒不可遏道:“赫连野粟,耍这些手段,好玩吗?为了彰显什么,与众不同,还是你的少族长身份?什么扑蝶,什么花前月下,那些稚童时的旧事,如今想起来,都让我犯恶心。”
她这相当于直接撕破脸皮了。
赫连野粟略感愕然,若是搁以前,她赫连涵即便心中有再大的火气,面对他这位少族长也只会隐忍不发,就算言语侮辱中捎带上乌青花,她也只会怒目相向,断不会说出过激之辞。
因为赫连涵很清楚自己这一脉分支在整个赫连氏族的地位,绝不允许她怒骂这个让人憎恶的少族长,她怕因为自己的口无遮拦给自己一家带来灭顶之灾。
可是今日,赫连涵的表现却让赫连野粟大感意外,是谁给了她胆子敢当众辱骂自己,是这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病痨鬼的上门姑爷?
赫连野粟还没有发话,另一位跟来的贵族子弟,已然冲上前破口大骂:“放肆,一对jian夫yin妇,居然敢当众辱骂少族长,这是藐视赫连族姓,藐视未来的赫连氏族族长,不予以严惩,如何能正我赫连族威。”
他叫嚷着,已经在招呼族卫前来。
赫连野粟虽然很满意赫连天胜的行径,但对于他当众说的那句“未来赫连氏族族长”,深感忌讳,赫连峙的心思,他这个做孙子的,与之生活在一起二十余年,都没能看懂。
唯独有一点,他看的很清楚,赫连峙极为贪恋这个族长的位置,不然以他花甲之龄,早已能放权,他却牢牢抓在手里。
“家爷必能长命百岁,带领我族走向辉煌。”赫连野粟这句话看似与赫连天胜的前话驴唇不对马嘴,但却是他在自救,这话是说与赫连峙听,说与他那个梦事当真可杀人爷爷听。
另一边,秦恒凑到赫连涵身边,笑着道:“冲我来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犯众怒
赫连铁律带着十几名族卫,慢吞吞的走了过来,作为一族的高长,总管数千族卫,他最看不惯的便是这几个整日里没事找事的阿布。
奈何老族长年事已高,赫连野粟顺掌族长位的呼声日隆,虽然未拿到明面上,可是许多族人都已经认为,赫连野粟就是下一任族长。
所以,他这位高长可以不给那几位分支阿布的面子,可是未来的赫连氏族的族长,这个面子不能不给,也不得不给。因为,那时他之一系翻旧账的话,就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了,赫连野粟的为人,整个贵族圈里,谁人不知。
事情的始末,赫连铁律其实早已看得一清二楚。然而,他来到近前,向少族长行了个捶胸礼后,便转头看向招呼他前来的赫连天胜,佯装不知发生何事,语气散漫,笑容浅淡,道:“天胜阿布寻我来,可是有要事?今日春闱比试,族长与各家主的安危,都要由族卫负责。”
赫连野粟闻言,微微皱眉。
赫连天胜听到这番略带指责不满的言语,心下微怒。只是,纵然他心有不快,可是面对这位执掌数千族卫军的高长,也不敢表露丝毫不满。因为族卫高长的地位在族中不可谓不高,虽说在族长与三老之下,可比之十二分支家主的地位,还要略高一筹。而他只是一位还不定能顺继分支家主位的阿布,对方不给自己脸,也无可厚非。
赫连天胜不敢将火气发在赫连铁律的身上,便直接掉转“枪头”刺向秦恒二人,他一指二人,义愤填膺道:“高长,这一对jian夫yin妇胆敢公然辱骂少族长,这是藐视我赫连族姓,而且还藐视……”
“咳咳咳……”
这时,赫连野粟干咳了几声。
秦恒有些好笑,从赫连野粟刚才说那句没头没脑的话,他就已经想到了对方的用意,一是在提醒那位跳出来当出头鸟的贵族子弟,有些话不该说。二是,赫连野粟在救自己,权争将亲情淡化。
而这位贵族子弟好像浑然不知赫连野粟的良苦用心,不知摘掉那句“藐视未来的赫连氏族族长”,再次重复之前的话,甚至还加了两个字以重强调,“而且还藐视挑衅未来的赫连氏族族长,不予以严惩,如何能正我赫连族威。”
他说的是慷慨激昂,周围有不少人跟着附和。
秦恒却见到那个看上去孔武有力,给人压迫感十足的雄壮男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天胜阿布,请说前后重点。”
赫连天胜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言语失当,只是觉得这族卫高长太不通世故,明晓得赫连野粟将来会坐上族长位,此二人落了他的面子,让少族长下不来台,你就出手教训这二人,给少族长出气,于己也能在少族长面前留下个好印象,不好吗?
他就要将事情始末重新讲一遍,若是此人再自恃身份为难自己,他也不介意下了他的面子,自己有少族长撑腰,岂能怕他。
这时,站在他身侧的另一位阿布,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就见赫连天胜脸色数变,看来是终于明白了关键,然后他连忙向高台处跪拜,并说道:“族长之威,不容冒犯,天胜失言,大放狗屁,还望族长大人海涵。”
不管族长现在听见,还是事后听见,他都要将这面上功夫做足,做与族长看。
赫连铁律这时脸色才稍稍缓和。在听到另一名阿布阐述事情经过后,他冷眼望向秦恒,喝道:“你便是秦河?”
秦恒淡定点头。
“可知自己犯了何罪?”赫连铁律张嘴便下定义。
“不知。”秦恒摇头道。
“藐视赫连族姓,以下犯上,辱骂少族长。当处以鞭刑三十,杖刑五十。”赫连铁律缓缓道。
赫连野粟听到赫连铁律的话,嘴角微微勾起。
赫连天胜与身旁之人,居高临下地看着秦恒,笑容中仿佛在说,“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跟少族长争女人,不知死活。”
赫连涵脸色瞬变,一步挡在秦恒身前,抬头望着人高马大的赫连铁律,“高长大人,处事不公。”
赫连铁律笑容玩味儿道:“哦,哪里处事……”
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听到另一个声音响起,当他听完,顿时火冒三丈。
只听那个面容俊郎的年轻人呵呵笑道:“藐视赫连族姓,以下犯上,若是我这半月来听的不是胡言乱语,赫连氏族在乌布十三族排名最末,好像经常受人排挤刁难辱骂,而少族长更是被传是窝里横,外头装孙子的大人物,若这都是藐视族姓,以下犯上,那么高长大人是不是应该把其他氏族的人统统抓起来,以罪论处,鞭三十,杖五十。”
秦恒这番不无讥讽的言语,顿时犯了众怒,不光是赫连野粟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就连周围看热闹的贵族子弟都是一副要把秦恒生吞活剥的表情。
他的这番话,不仅戳到了这位少族长的痛处,更是揭开了整个赫连氏族最不愿揭开的丑陋伤疤,谁都知道赫连一族在整个乌布十三族的处境,夹缝求存。
“找死!”赫连铁律面露阴狠之色,以手作勾,二品脱胎境实力陡然释放,身形一转,向那年轻人的肩膀抓去。
秦恒笑容不变,不躲不闪。
秦恒的表情,在其他人看来是吓傻了,都忘了躲闪。
而当赫连铁律的大手刚刚钳在秦恒的肩头,正要发力扯掉此子的手臂,让之筋骨碎裂。这时候,一个苍老如枯槁的手掌,在赫连铁的大手上轻轻一拍,看上去如同常人拍去身上尘垢。
然而,就是这么轻轻一拍,落在赫连铁律的手上,切切实实的感受之人,如同被千斤巨石砸中,若不是自己收手及时,估摸这一下,就让他这个二品高手的右手碎裂筋断。
与此同时,一个苍老带着三分笑意的声音传来。
“怎么每次有好玩的事,有热闹瞧,都不等等我这个老头子。”
众人只见,不知何时族中坐镇的三老之一赵无疆,已然站在了那年轻人身侧,正笑眯眯地看着众人。
秦恒笑容依旧,心道:“也不能让这位赫连氏族第一高手太清闲了,算计我,哪能光是你占便宜。”
第一百二十五章 积弊
“赵老,您来了。”赫连铁律压中心中火气,恭敬道。
“铁律,今日春闱的许多事都要你照看,怎么一来就见你和小辈闹上了?”赵无疆不咸不淡道。
“赵老,这竖子胆敢侮辱我赫连氏族的威严,不予以薄惩,如何正我族威。”赫连铁律义愤填膺道。
一众贵族阿布、小姐怒目相向,纷纷附和。
赫连涵几步走到老头子身旁,不忿道:“阿爷,此乃……”
赵无疆摆摆手阻止赫连涵继续说下去,瞅向赫连铁律,又扫向周围的一众人,说道:“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说与我这个老头子听没多大意义,铁律,这族威丢了也好失了也罢,是因为这个小辈一两句话就能弄丢的,还不是你我,甚至是这些小辈,自己不争气,被人所瞧不起。”
赫连铁律汗颜,赵无疆的话不无道理,是事实也是积弊,只是族人不愿承认,装聋作哑,自我捍卫那少的可怜的自尊心。
周围看热闹的不少人低下脑袋。
“刚才老远我听到秦河的一句话说的挺对,“赫连氏族在乌布十三族排名最末,经常受人排挤刁难辱骂”,你们有没有想过,之所以会出现这样,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族力不强,不如别人,窝里斗的厉害,最大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你们这些人见到其他氏族就点头哈腰,自己都以为是奴役了,还要别人给你脸,谈什么族威,都掉在地上让人践踏了,还要个屁的威严?”
“还记得吗,以前冼苏镇囊括方圆数百里地,附近三族,窦、慕容、冉三姓,人人欺凌,土地让出去,牛羊送出去,族人当奴仆,现如今,赫连一族还剩多少地方,方圆六十里。一个个,整日里不想着怎么把脸捡回来,夺回失去的土地,就会坐井观天,和自己族人摆谱,有没有一点出息?”
赵无疆的这番话,虽然是以一个很平淡的口气说出来,可听在在场很多人的耳中,脸上都烧的慌。
有一人却是目光阴毒的看着老头和那年轻人,这场由赫连野粟精心设计,欲下对方脸,使之在赫连氏族寸步难行的局,又这样被无声化解了,与他原先算计好的走向大相径庭,全因为这个老东西又跳出来横插一杠。
赫连铁律羞愤难当,说道:“赵老,铁律知错。”然后他转头看向秦恒,歉意道:“秦公子,在下大老粗一个,脑袋不会拐弯,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秦恒闻言倒是对这个赫连一族的族卫高长刮目相看,无论此时这人是发自真心的道歉,还是虚情假意做个赵无疆看,就这份能屈能伸的性子,也值得秦恒对其上份心。
“晚辈所言也有失当之处,还望铁律高长见谅。”秦恒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把这个手握数千族卫的高长得罪死,可并非明智之举。
赫连铁律微笑点头,对年轻人的这份气度,颇为赏识。
“行了,行了都散了,这样的热闹有什么好瞧的,等你们去和另外几族在大比中一较高下,那样的热闹,老头子才愿意看到。春闱比试也要开始了,都散了。”赵无疆一望周围,表情显得极其不耐,驱赶越围越多的人群。
很多人会心一笑,也有人斗志昂扬,准备一展所长,有人则脸色阴沉的离开。
赫兰铁律恭敬向赵无疆行了一礼,又和秦恒微微点头后,也离去了,刚才还围拢有百十号人的场地,此时,只剩三人。
高台处,赫连峙领着十二位分支家主向这边笑着走来。
中间间隙,二人向高台处走着。赵无疆皮笑肉不笑道:“好小子,敢算计老夫,下次若再敢如此,老夫不介意让你自生自灭,最次也能让你受些皮肉之苦。”
秦恒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小声道:“《十阵要术》,《宫弈吞甲》,《心观九视》,《药皇》,这些在晚辈脑子里的东西,经久会淡忘,总是可能会漏记什么,这就难办了。”
赵无疆瞬间笑的无比灿烂,他拍着秦恒的肩膀,大包大揽道:“秦河啊,你放心,日后但凡有这样的事发生,老夫一定站在你身边。”
他的另一只手在秦恒的手腕上微微使力,让之吃痛苦
秦恒一脸嫌弃的拍开赵无疆的手,并佯装害怕道:“前辈,你再威胁我,我可能也会忘掉某些重要的东西。”
赵无疆的脸憋的一阵通红,数息后恢复如常,羊皮袄正了正,义正言辞道:“秦河,以后你的安危,阿爷罩了。”
秦恒正色道:“小子多谢阿爷对晚辈的照顾。”
“老狐狸。”秦恒心中笑骂道。
“小狐狸。”赵无疆心下恨的牙痒痒,被这小子抓住痛脚。
一次,秦恒有意透露出的这些东西,果然吸引了这只老狐狸,随之便是每日缠着他,让他把这些东西教给他。秦恒把这些在外界但出一本,都会引起江湖轰动的典籍一点点往外阐释,抓着老家伙心动抓挠的心思,让他不得不不在一些事情上为之卖力。
“无疆,怎么来这么晚,都在等你了,小辈之间的争斗,你来凑什么热闹?”
十三人迎面走来,当头之人,赫连氏族族长,赫连峙豪迈大笑道。
身后左右十二人,纷纷唤了声,“赵老”。
赵无疆抬头笑看着十几人,言语耐人寻味道:“小辈们走了歧路,认识不清,作为长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越陷越深,分不清对错,知道要改,却不知往何处改。”
老头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顿时就有几人脸上隐现不悦与愤怒,只是都是些有城府之人,并未当场发作。
赫连峙却好似浑然不知赵无疆话里的意思,笑声更大,“无疆教训晚辈,这是他们的福分。”
看着十几人先一步走向高台,坐在椅子上,呆在原地的秦恒,双手拢袖,对赫连涵说道:“看着身边那些家主唯这位族长马首是瞻的样子,显然已经将赫连氏族打造成铁板一块,他已经能只手遮天,你要杀这爷孙二人,那就等于赫连一族大换血,你确定要如此做?”
赫连涵目光森寒,点头道:“你们南阙人不是说,攘外必先安内,不除祸根,赫连一族迟早走向灭亡。”
秦恒望着天蓝蓝的大草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有所畏惧
偌大的场地中,除了十几位在赫连氏族掌权分管事物的族长、各分支家主,以及三位坐镇长老,五六位辈分声望高的族老,剩下就是一些在族中担任各辛布,集中就坐高台下首南边位置,从座次就能看出等级分明。
赫连峙坐在第一排正中,赵无疆左手一,左手是一个长髯,头发支棱,看上去就给人感觉性子火爆的老者,名叫赫连战雄,除主脉以外,各分支中实力最强的就属他这一脉,赫连天胜的父亲。其余,两位坐镇长老,几位族老分别坐在三人身侧几个位置。再然后,才轮到其他家主依次排座,赫连长国在最右边的一个不显眼位置,族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除南位几十人安静坐着,其他三个方位,所坐之人就寥寥无几了,不是在展望,就是在各自要参战的类项前徘徊。因此这摆下数百张座椅茶几的高台四面,就显得空荡荡的。
当高台之上,一名膀大腰圆,身如铜牛的高大汉子,举着一面图腾是头古兽,是以赫连氏族族徽的旗帜,在高台上做出一个怪异的挥舞动作后,台下四角,四个大胖子吹着兽角,持续达半盏茶的功夫。
然后,一个看上去行将就木,步履蹒跚的老人颤巍巍走上高台。当之上台,就见在场之人,无论男女老少,地位高低,尽皆站起,目视高台,尽皆是一副虔诚之色。
秦恒知道北域常有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风俗,所以也没觉得多稀奇,只是随着其他人,也注视着高台。
他就见高台之上那个看上去随时都仿佛要摔倒的老人,仰头看天,手上掐了个怪异指诀,然后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匍匐在地。此般动作,三次后,老人好似用尽全身力气,扯着嘶哑老迈的嗓子向那面族旗颤抖喊道:“祭祀先祖,福佑赫连,长天族血,四浴万金,回吾藜东,右铭生,兴辉煌,踏天路,征四方,赫连一族昌运万世。”
随后,老人又念了一段秘语。
老人话音落,场中,除两个例外,其余所有人全都跪在地上,不论地位高低,或是妇孺老幼。
秦恒蹲在地上,一双眼睛四处乱瞄,北域号万族,各族信仰天差地别,都称尊奉某天神,某地君神君,可获之庇佑,得其神力加持己身。
秦恒一向是不信这些的,他却清晰记得爷爷这样与他说过一番话,“北域万族千部,信仰天神神君,真存在或假存在,对你我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我们不用去信,更不用去寻他们真实存在否,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离我们太遥远,我们是人。”
那一晚,这一老一少,静静坐在大庆王府议事殿阁楼的楼顶之上,当时的秦恒才十岁,两个人仰头望着满天星辰,秦山河揉着孙儿的脑袋,慈祥道:“但是小恒,我们生而为人,要有一颗畏惧的心,可畏天地,可畏阴阳,可畏苍生,可畏轮回,可畏那个无愧二字。”
秦恒当时歪着脑袋,一脸天真地看着爷爷,不解道:“为什么啊爷爷?”
秦山河摸着自己的心口位置,与孙儿道:“因为我们有所畏,才能常怀善心善念,当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也挺好吗?”
当时的小秦恒挠着脑袋,望着爷爷说道:“爷爷,我不懂诶。”
秦山河开怀大笑,“小恒现在不懂,长大就懂了。”
小秦恒也不知爷爷为何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满天星辰的光辉照耀在着祖孙二人身上,光芒被隐隐遮盖,不复闪亮。
秦恒的心绪跨越时光,一走十几年,当之嘴角不禁露出一抹纯净的笑意,这时,却被人打断了。
他的耳边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秦公子已经是赫连家的姑爷,当以信奉赫连氏族先祖与神兽为荣,为何在此等场合不跪,是不懂赫连氏族族规,还是心中有异?”
秦恒回头,只见那长得很是妖艳的女子端孛尔回雅,不知何时杵在了自己身后,同样也在地上蹲着,并一脸戏谑的看着自己。
见自己回头,她又道:“还是说某人这个姑爷,只不过是在做戏给赫连氏族看,真实,还有其他目的。”
秦恒懒得搭理这个心思有些让人琢磨不透的女人,“端孛尔小姐,你好像管得太宽了。”
端孛尔回雅抿嘴微笑,并没有笑出声,此一幕,顿时将之与生俱来的妩媚,展现得淋漓尽致,异样的风情映入秦恒的眼帘,“秦公子不会是做贼心虚了吧,怎么还急眼了。”
秦恒心境平和,丝毫不被眼前女子的风情万种及言语所扰,他双目依然清澈明亮,嘴角含笑,说道:“端孛尔小姐还是收起来吧,对我使用魅术无效,我这个人天生对这些幻术魅术免疫。若是小姐有话想问在下,不妨直说来的更好。要是小姐又是一个来探听我所谓的真实身份的好奇心奇重之人,那我就再重复一遍,本人秦河,来自南阙东陵盐夏下辖的一个小县城。”
端孛尔回雅妖艳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仅魅术被人点出来了,就连自己的心思都被这眼前的这位来历不明的年轻人给看透了,她咬牙切齿道:“我的魅术在第一次使用,你是不是就看出来了?”
秦恒点头道:“没错,就在你给我拉仇恨那时。”
端孛尔回雅有些无地自容,自以为做的很高明,还是被这家伙给看出来了。
女子不知是难为情,还是想到了什么,半晌没说话,秦恒便直接扭头,四下打量周围。
一旁的赫连涵,看似满脸虔诚,实则两只耳朵支棱着,听着身旁两人的对话,美眸不时瞥过去。
然后,她就见到,那与自己好似宿敌的女人,居然放肆到去拍秦河的肩膀。
在秦河转头后,她就听到那女人说道:“我族有传,赫连长国府上身份神秘的上门姑爷,是个能人,原本我是不信,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秦恒在转头后,也有注意到,这女人虽然还是一副妖艳的脸,可是仔细端详,又夹杂着三分清冷在其中。
第一百二十七章 黄沙城,点奉台
护疆城向北四千里的北域腹地,占地方圆两千余里,被可塞江分割为六块大小不一的漠地,名为黄葫六滩。
这里与北域那些大草原不同,整日黄沙滚滚,飞沙走砾。那一望无际的沙漠,想象中应该是杳无人烟,可现实却是恰恰相反,人烟浓密。
整个北域排名第六的大部——幺干,便坐落在黄葫六滩的正中,可塞江畔,名叫黄沙城。
天下九雄城,黄沙城排名第九。
与其他八城不同,黄沙城的外墙高不过十二丈,就算与寻常的城池相比,也高不出多少,要光以此点来论,天下能高出他的大城不是没有,并不足以让他排入天下九雄城列。
然之,黄沙城的筑墙材质,是它能进入此列的最大原因。混铜黄土,是一种让人听到都会咋舌不已,奢侈到极点的材料。
绵延百里的混铜黄土筑造墙,雄伟不用多说,奢侈也不用说,最为关键的牢不了摧。
近几日,整个黄葫六滩都被绵绵细雨笼罩在其中,天空总是阴沉沉的。
黄沙城内,较之以往要冷清一些,因为这雨下的实在影响本地住民的心情,他们已经习惯了那些黄沙弥漫在空气里的味道,倒反而不习惯,这样空气变得清新新鲜的滋味,不蒙面巾出门还有些难受。
当然,这只能代表大多数人的感受,少部分当然也向往蓝天白云,鸟语花香的自然生活。
黄葫六滩住着逾百族人,族民数以百万计,是个实实在在的百万豪城。
黄沙城城主府,总管六滩事物,有予夺各族族人生命的生杀大权,任免一族之长的绝对权利,是为此城地位最高的存在,同时把持着本地的经济命脉,混铜黄土矿。
人人都知,城主府有六位府主,是由幺干部百族之中,武学造诣最高的六个人担任。黄葫六滩是一个一切讲究实力,武力为法则的生存地,只要身为百族中人,只要觉得实力够强,人人都可以做那六大府主。闯三门,胜过往年邀战败北活下来的高手,然后再予以挑战自己认为可战胜的现任府主,胜之立刻即位。
黄沙城有一则追溯久远的规定,为外人所津津乐道。
“无论外族人,还是南阙王朝人,甚至是天下任何一个地方的人,只要你来到黄沙城,就会受到城主府的庇佑,犯罪也好,寻仇也罢,偷鸡摸狗,等等杂七杂八,但只要你在城中循规蹈矩,一样会受之庇佑。而且,你要是武力够高,点奉台上,若能连胜十场,还能在城中担任供奉客卿。”
久而久之,黄沙城就成了一座人流最驳杂,秩序却十分井然的地方。凡与争斗有关,不是上了生死台,就是出城之后再生死相搏,这也成为了不成文的规定。
“砰”
随着一声撞断巨石护栏的巨响,城央正中,两台之一的点奉台附近,人山人海的看客,惊叫连连。
时隔半年,再次有外族人,还是一个南阙王朝中人,出现在黄沙城不足两日的一个外人,要挑历年来挑战客卿供奉的失败者,也就是那些曾经调整,没死活了下来,成为被挑战者的高手。城中住民与其他族民,又或者外地人,甚至是城主府,都以为那个长得普普通通的虬髯大汉,是要坐那地位尊崇的客卿位。
这一事,在城中引起了轰动。
“又一个,第八个了吧?”
台下,有个身穿开领绿胡袍,背着个长剑的青年,有些麻木的说道。
青年身侧,一个身穿碧罗锦袍,头戴帷帽,嘴巴略大,嘴型地包天的姑娘,一只手用力拽着手中抱着的一只品种纯正的北域银狼幼稚上的一撮白毛。对于幼银狼呲牙咧嘴,痛得嗷嗷直叫的嘶吼,她好似未闻,喃喃道:“再有两个,就能坐上了客卿位置,龚高瞳,你阿爹真能让他称心如意?”
龚高瞳,就是这长得有些差强人意的姑娘身侧背剑青年的名字。
青年闻言,立刻变了一副嘴脸,一脸谄媚地望着姑娘,说道:“乔卉,我阿爹的事,我想操心也操心不来啊,还不如让他自己烦。”
这个年龄大概十七八岁,来自南阙的地包天姑娘,对着青年翻白眼,并说道:“这明显是来者不善,一个小小的客卿位恐怕不能满足这个一直压制实力的大伯。我倒是很好奇,和我同来自南阙王朝的他,到底是什么实力,我还很好奇,他是用什么兵器的,还好奇,他背后背着的长条囊里装着的是什么,是兵器,还是其他。”
“乔卉,你想的太多了,操心那些干什么,多累脑子,还不如剩下点力气想想我们今晚吃什么。”龚高瞳不以为然道。
在背剑青年的眼中,看着这么一连八场的精彩打斗,除了纯粹享受,记住了一些有用的招式外,其他的东西一概不多想。因为在他心里,不想太累,动脑子多累,活着就好,懒一点并不为过,万事让别人去忧心。
碧罗锦袍的帷帽姑娘瞪着身边懒的都不愿思考晚饭吃什么的背剑青年,怒其不争道:“龚高瞳,我决定了,要与你割袍断义,我乔卉的朋友,整日脑子里都是一团屎,说出去多丢我的脸。”
龚高瞳抻着脑袋凑到乔卉身前,脑袋与幼银狼的脑袋来了个结结实实的碰撞,然后这一人一畜生四目相对。幼银狼猛然被这一撞,脱离主人的魔爪,绿紫交错的眼睛中顿时目露雀跃之色。龚高瞳揉着脑袋,望着眼中怒意愈盛的姑娘,一副呆愣愣地表情,说道:“乔卉,什么是割袍断义,要干什么,要是麻烦就算了,你也知道的,我……”
乔卉气节,对这个有时看在眼中很高兴,有时又气的自己想暴打他的家伙,生生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滚”。
“滚也很麻烦。”龚高瞳满脸真挚道。
乔卉差点就要内心崩溃的时候,周围又有人兴奋喊道:“第九个人上去啦。”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为主人带话
这第九个登阶之人,立刻被人给认了出来,谷远山,黄葫六滩一家本土势力,萧山谷的谷主。
“谷远山,三年前便是二品巅峰实力,当年挑战,若不是遇到已入化境的大高手,此刻客卿供奉的位置定然有他一席之地。”有认出等阶之人的围观者满口笃定道。
“那这二人孰强孰弱?”
“肯定是谷远山更厉害,三年前的二品巅峰,说不定已经入了化境,那个虬髯大汉固然厉害,又岂是化境存在的对手。”
“没错,应是如此。”
“我倒认为那虬髯大汉更厉害,所有对战都是一击结束,似乎还犹有余力。就像刚才那第八人,虽不是二品巅峰,却也是二品境,不一样被对方一掌击毙。”
“……”
点奉台周围,人群叽叽喳喳,嘈杂不停,有人大胆猜测,有人附和,有人反对,有人看出些门道,议论纷纷。
与点奉台只有一步之遥,抱着银狼幼崽的碧罗衣姑娘,这时已经忘了先前的“割袍断义”,她又转头看向一旁的背剑青年,问道:“龚高瞳,你说谁会赢?”
没有得到回应的乔卉,看着此刻难得露出一抹凝重之色的背剑青年,心中顿感诧异,“懒得动脑子的家伙,居然还会去思考。”
下面议论个不停的时候,点奉台上两人,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交上手,连江湖人的抱拳礼都没有去做。
一招分胜负,拳掌交击,那位萧山谷的谷主直接被拍飞了出去,身体砸在青石板道上,倒划出一条百丈长的深亘,看上去触目惊心。
崇拜强者,是人之本性。
那虬髯大汉一击将这很有可能是化境的高手打得不知死活,形象与身份立时在这些人心目中拔高了数筹。
点奉台周围聚集的人群,在见到如此场景之后,一瞬间变得无比安静。
众人只见,台上那位应该是来自南阙王朝的虬髯大汉,没有要去挑战第十人的意思,而是望着某个方向喊话,声音平静,却在满城串响,“龚猛,还不见我吗?主人走了,让我给你带句话。”
满城皆闻,却不知这如今在城中乃是名人的虬髯大汉在做什么,说与谁听,谁又是龚猛。
当有人反应过来,看到城主府方向的上空,三个人影飞掠而来的画面,又是一阵轰动。
细雨依旧,当三人的身影已经清晰进入所有人的视线,有人大叫道:“是三位府主。”
来者三人,乃是城主府的其中三位府主,慕容垂,海玺,甄广复。
白袍,青袍,灰袍,是三位年龄都已经过了知天命年岁的老者的穿着。
三位老者一到,这里顿时再次安静了下来,不少人的目光中都带着狂热。生活在黄葫六滩的族民都知道,城主府的六位府主,最低实力也是在化境中期。
而同时出现三位府主的场面,已经许多年未见了。
三位老者飘然出尘的飞落在点奉台,三人目光一致,望着台中央的虬髯大汉。
中间那位鹤发童颜,红光满面的老者,微微一抱拳,说道:“老夫黄沙城三府主海玺,阁下既然无意做我黄沙城的客卿供奉,为何要行那挑战举动?是不是也太目中无人了。”
虬髯大汉往前走出两步,端视着三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话,而这一开口就让三位养意功夫非浅的府主差点破功,“让龚猛来,你们不是他。”
三人脸上厉色一闪而过,海玺右侧的另一个瘦的只剩皮包骨,浑身肌色腊黄,脸颊凹陷的老者,阴恻恻地说道:“阁下再如此哗众取宠,就不要怪我等不客气了,要撒野也不挑挑地方,当自己是当年的那条过江猛龙,可以无视我黄沙城的规矩。”
海玺左边,满脸病态,头发黑眉毛红嘴唇乌紫的又一老者,两只凸眼珠仿佛随时要掉出来,他咧嘴嘿笑,看上去有些瘆人,他拿那尖锐的嗓音说道:“黄沙城立城千载,来了几位秦山河,独一位。”
虬髯大汉淡淡看着三人,身上气势瞬间节节攀升,周身无形的“势”,直接朝着三位府主碾压过去。
三人面色微变,纷纷释放自身的“势”,与之抗衡。
点奉台附近的族民,被这几股强大无比的威压,在猝不及防下笼罩,刹那就有了一种要窒息的感觉,同时还萌生了想要对这几位犹如天神一般的存在跪伏的念头。
“海玺,南宫那婆娘失算了,哪是我三人能够轻轻松松镇压的角色,分明是个半只脚跨入神窍境的伪神窍。”满脸病态的老者,脸色愈发苍白。
“阁下究竟是何人?”海玺依然不死心道,只是语气要客气太多。
“阁下就算是猛龙过江,也没有必要来我黄沙城,我沙城向来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想来想去也没有得罪阁下这样的高手。”先前一副盛气凌人姿态,瘦的只剩皮包骨的老者,也收起了咄咄逼人的口气。
虬髯大汉根本不搭理几人,身上气势再度攀升,三股“势”抗衡一股,四人中间那道无形凝聚的气势屏障,在大汉的一瞬猛压下,刹那间就处在了崩溃的状态。
三人心知肚明,一旦在气势上被压倒,也就意味着,自己三人不如对方。单单要是如此,他们也不必如此拼命,可是眼下在族人面前,一个闹事的,他们几位府主居然镇压不了,那城主府的威严不是尽失。如此状态,他几人是骑虎难下。
正当三人内心焦灼不已,想着援兵及时赶来的时候,台下最近的一波人中,唯一没有被这莫大威压影响的两人,其中一个背剑青年,对着身旁的姑娘,撅嘴埋怨道:“乔卉,甩掉狗皮膏药也是麻烦。”
随后,在那长得差强人意的碧罗锦袍的姑娘,错愕的目光中,缓缓登台。这时的背剑青年,脸还是那张脸,声音却不是嫩涩的声音,而是一个中气十足的浑厚嗓音。
“黎春城,多年未见,还是张口闭口主人,他有何话留给我?”
那背剑青年一步一登高,一步一涨势,数息间,周身气势隐隐与那虬髯大汉持平。看到这突然冒出来,以前从来没听过的绝顶高手稳稳压住自己三人的“势”,这三位府主吓得不轻。
第一百二十九章 委屈龚猛了
东陵的那位传奇老人走了,常年喊着“主人”的虬髯客也离开了王府,辉煌依在的无梦大雪楼,少了藏器三千,神兵五柄,守阁老三位。
虬髯客黎春城,离开东陵王府,履一诺,为两事,行万里。
浑身虬劲,长髯顺两鬓直下的黎春城取下头上的斗笠,他望着此刻是一张年少的脸,开领绿胡袍,身背长剑的青年,只说了六个字,“龚猛,多年未见。”
绿胡袍青年闻言,扯了扯嘴角,不满道:“什么龚猛,我叫龚高瞳,当年你那位主人一怒之下将我流放万里时,这世间就再没什么龚猛。再说了,这里的人都知道,我乃前龚氏族的嫡系子弟,与那劳什子的龚猛有何关系,虽然我们同姓龚,但也不能一个随便姓龚的,我就认爹吧?”
黎春城没有理会青年的胡说八道,他看着青年,老茧丛生的右手,从怀里摸出一叠厚厚的糙纸,随后冲那青年甩了过去。
青年无动于衷。
周身“势”被压得节节败退的三位府主,听着二人的对话,是一头雾水,什么主人,什么流放,什么前龚氏族子弟,越听越混乱。
慕容垂实在忍不住,插话道:“你到底是何人,若是前龚氏族人,有如此实力,为何我慕容垂以前从未听过你的名讳。整个黄葫六滩能与你之实力匹敌的恐怕只有大府主,何以有如此实力,在我部默默无闻?”
青年背后长剑陡然出鞘,将悬停在自己身前的一张张糙纸刹那绞的粉碎,随之归鞘。
黎春城口中的龚猛,自称龚高瞳的青年,无视所有人,他一脸怒容的盯着虬髯客,“二十三年了,既然是带话,为何不用嘴说,他死了,你黎春城也哑巴了吗?”
黎春城平静道:“那些都是主人二十三年写了没有送出的信,给你写的。”
青年的脸色猛然变得煞白,他的一双眼睛变得通红一片。
黎春城站在那里,又道:“主人临死,关于你只说了一句话,让我带给你。”
背剑青年眼巴巴地看着虬髯客,显然很想知道说了什么。
黎春城缓缓道:“主人说,委屈龚猛了。”
青年闻言,“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他半跪在地上,双手去揽那些糙纸碎屑,嘴里不停重复一句话,“为何不早说,为何不早说……”
这一刻的背剑青年,哭的像个孩子,满腹委屈埋怨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台下,那个长得差强人意的姑娘,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手不停揪银狼幼崽的头顶那撮灰毛,已经将那小家伙揪的秃顶了。她的思维点有些跳脱,喃喃道:“怪不得我爹说,高手都有怪癖,一点都没错,萍水相逢让本姑娘遇到的高手,原来习惯扮嫩装痴。”
乔卉想着想着,不禁咧嘴笑了起来。
海玺望着台上不明来历的二人,心思比身边另外两位府主要想得更多,如此两位存在,居然称呼另一个人为主人。这天下间,能被这等尊称的有几人,是神窍境存在,抑或是地位高至天下绝巅的人物,这就耐人琢磨了。
要是北域的天下共尊大蛮王,有这么两个人在身边为奴,他海玺当然觉得无可厚非。可这二人明显不是北域之人,那么南阙王朝可以有如此身份,让这二人自甘为奴的人物,能有几人。曾经的大庆王,白罱城的那位已死的老皇帝,护疆城的燎焰城主,东陵的那位传奇老人,巨渊底剑术通神的女剑仙……屈指可数,海玺心中能想到的人,仅仅七人矣。
正当这位府主在心中推敲这来历不明二人是出自哪方势力的可能性,忽然就感觉自己三人与之二人争锋相对的“势”被切断,一柄冷幽的长剑,一剑斩断三股纠缠不休的武势。
他三人更是被余波震的向后倒退数步。
三人齐齐看去,只见背剑青年依然半跪在地上,长剑出鞘又出鞘只在一念间,他双目赤红,望着三人,以近乎命令的口吻对着三位府主说道:“海玺,慕容垂,甄广复,带着其他人离开,我与他之间的事,与黄海城无关,要一个交代,事后我自会去给你们大府主一个交代。”
海玺三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又做不了主,实力不如人,可二府主南宫玉蝶,那脾气火爆的娘们,也不是个能善了的主,就这么退走,还不定会有什么下场。
但这青年有如此实力,又对他几人说话已经算得上客气,给台阶了。若再不知好歹,那就真的要大战一场了。而三人又明显感觉到己方三人只能与青年两人中的一人对敌,且还会处于下风。但这两人又给他一种面不合,心却合的感觉,若真是交起手来,大府主不在,就算其他二位府主齐至,也不是对手。
当这三人心思各异,骑虎难下之时,这时候,一个悠扬婉转的声音远远传来。
“黎春城,另一个不管你是叫龚猛,还是龚高瞳,你二人在点奉台胡闹,坏了我黄沙城的规矩。时间可以给你们,但只有半个时辰,处理私事恩怨。我南宫玉蝶在城主府等着,你二人必须给我黄沙城一个交代,否则我城将不计代价,留下你二人。”
“另外,我城大府主也在赶回的路上,他与二位是同等阶的存在,你二位大可掂量,一而再而三僭越我城规矩的代价。会与高头压冗长,谁知海深用尺量。南宫玉蝶在城主府等着二位,其他人速速离开。”
这番话里有话的言语,远远传来后,却不见人的踪影。
虬髯客黎春城望着城主府方向说道:“应该给个交代。”,他的脚下轻轻一踏,混金黄土铸就的高台当场四分五裂,他又道:“城主府,会去的。”
周围围观的族人,听到南宫玉蝶的名字,好似听到了瘟神一般,纷纷四散逃离点奉台,可想而知,这个名字在黄葫六滩的威慑有多大。
拾起碎屑小心捧在手中的龚高瞳,望着台下没有离开的姑娘,轻声道:“高手也会哭,走吧。”
第一百三十章 旧怨主恩
细雨不歇,轻轻下在尘沙漫天的黄沙城,宛若要将这座大城的一切洗刷干净。
瞅着鳞次栉比的房舍、高铸楼台、坚固高耸的城墙、城外远处蜿蜒曲折波涛汹涌的可塞江,这里的每一样,都别有一番韵味。
点奉台近处一家城中原住民经营的茶楼,一楼外堂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个茶楼老板奉若菩萨的男人。
约莫五十来岁的茶楼老板,陪着笑,拿出私藏的好茶,亲自两泡后,才给这二位用一盏鹞鹰嘴的琉璃壶沏上来。
“两位大人慢用。”茶楼老板小心谨慎地放下茶壶,不敢去画蛇添足的倒茶,只是神态恭敬的说道。
此前的一幕,以他这座茶楼离那点奉台如此之近,怎会不晓得发生了何事。
那可是去了四位府主,都没能奈何得了眼前这二人。可想而知,这二人的境界高到了何等地步。
对于这两位身份不明的江湖高手,在自己茶楼喝茶谈事,茶楼老板是既怕又喜。
怕的是这两位化境存在,是那种喜怒无常的主,自己万一一个不小心,不知哪里得罪他们,便被打杀了。
喜的是这二人已经在黄沙城名声大噪,来到他的茶楼饮茶,这将会大幅带动他的茶楼生意。两位化境巅峰存在的高手饮过茶谈过事的地方,这对于那些一心想求武学境界攀升的江湖人士,会有莫大的吸引力。
“季老板,找一个空罐来,你就别在我二人身边晃悠了。”龚高瞳双手依然捧着那些被他背后长剑绞的粉碎的纸屑,他淡淡瞥了一眼一脸谨慎之色的茶楼老板,吩咐道。
茶楼老板季明扬,乍然听到这样的存在,居然知道知道自己的姓氏,瞬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连声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说罢,季明扬躬身离去,找空罐去了。
待周围不见一个人影,连跑堂小厮都很识趣的躲的远远的时候,龚高瞳将双手捧着的碎屑慢慢倒入面前季明扬找来的空茶罐中。
再然后,他双臂环抱,眼神冷漠的看着对面的虬髯客,开口第一句是:“小少爷还好吗?”
黎春城一愣,他也没有想到这个多年未见,曾经的好朋友龚猛,开口第一句不是问故主故友的情况,而是问与他不过只有数面之缘的小少爷。
这个小少爷是谁,自然是老人最疼爱的外孙秦恒。
“生死不知。”黎春城只回了四个字。
自己给自己改名为龚高瞳的绿胡袍青年,闻言猛然脖子前伸,盯着黎春城那张不苟言笑的脸,看了半晌,他才说道:“去年末,我得到消息时,想去救那孩子,不等我领军去救援,再得到的消息已然是大庆秦氏覆灭,一切为时晚矣,随后又闻听大庆王之子,死在了白罱城外。真假虚实,我身在万里之外,消息闭塞,实在难分。”
青年一边说话,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至于对面之人,他直接无视了,自顾喝着茶。
黎春城不以为意,也没有要去拿龚猛身前那盏琉璃茶壶,给自己倒茶的意思。他直视青年,说道:“要是当年的流放,你到现在还想不透来龙去脉,我黎春城无话可说,你就当我今日没来过。”
“黎春城,要是当年他流放的是你,一驱十九年,你会因为想透了来龙去脉,想明白了他的用意,就转眼释怀吗?”龚高瞳反问道。
虬髯客站起身就要走。
“无法回答,还是回答不了,又或者觉得我无理取闹?”青年也不阻拦对方,只是满面讥讽道。
黎春城平静看着龚猛,说出的话,犹如一颗巨石狠狠砸在青年的心湖,掀起阵阵波澜。
“当年,我与主人说过,由我走这条万里流放路,可主人觉得你更适合,北域的布局,主人认为你能成势。你走后,主人亲身前去大佛寺,为你念经祈祝一日一夜。”
龚高瞳猛然站起身,冷笑不止,他的那张都变得有些狰狞,“黎春城,什么都是你在讲,你来说,关于你,关于他,关于小少爷,我如何信?我应该信?难道就因为你今天来见我,他死了,带给我一句话,留给我几十封信,我就要舍得一身剐,带着我耗尽心血,九死一生谋来的一份基业,重入南阙,重入他的门下,为你说生死不知的小少爷送人卖命,我龚高瞳问一句,凭什么?”
虬髯客绕桌,一步一步走到青年面前,他望着对方的眼睛,缓缓道:“凭什么,你说凭什么,凭当年护着你的主子,一力抗下诸多大势力的施压,救下你一命。凭你口中的小少爷,因你所受凶险,从未在人前人后一句埋怨。更没有与你说起过那一次又一次的凶险,所受大大小小的伤,他有多痛。凭秦公为你秘密清楚障碍,让你坐在今天黄沙城大府主的位置上。你说,这凭什么?”
黎春城望着青年慢慢混杂沧桑之色的眼眸,掷地有声地反问。
龚猛闻言,脸色骤变,脸上表情,从开始的惭愧到后来的不可置信,他一个劲的摇头道:“不可能,我坐上大府主的位置,也是布局的一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是秦公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下,轮到虬髯客讥讽道:“是,不相信,还是不愿承认,怕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坚持,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坚持的没有道理。”
被点破内心的青年,在这一刻,脸上表情瞬息万变,过了不知多久,他长叹一声,泄气加沮丧道:“到头来,不过是一个笑话,竹篮打水一场空。老主人高,是真高,布局十九年,只为将来留待外孙破局,用心良苦,深谋远虑。”
言语中,也充满了深深的怀念。
二人相对无言,不知过了多久,龚猛抬头,脸上已经恢复平静,这一刻的他,目光变得无比睿智,“黎春城,主人除了要你给我带话外,还要我做什么,可以说了吧?”
“主人”二字,藏在心里十九年,身份已变成北域某族的青年,喊的很是顺遂。一如十九年前在东陵王府面对那个还不老的老人时,那般亲切顺遂。
只是眼前,老人却不在。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他活的累不累
虬髯客背着长条囊离开黄沙城,要去做第二件事,城主府所谓的交代,他只当是一个笑话。
这两个实力都已经是半步神窍境的男人,最后说了什么,曾经的主人要龚猛做什么,除了这二人外,无人知晓。
黎春城,龚猛,两个曾经能生死相托的兄弟,在今日相见后,彼此都明白,心中的那条裂缝,再也缝补不了了。隔阂已在,话都是藏着掖着的。
有着双重身份的龚猛,在黄沙城明面上的身份,是有一个在城中府担任执事的假父亲,自己身为前龚氏族的嫡系子弟,整日游手好闲,出了名的懒。而另一重身份,则是黄沙城六府主之一的大府主。这个身份,在整个黄葫六滩,只有一人知晓。
走在去往城主府的偏僻小道上,走着走着,那个背剑青年,面相一变,成了一个英武不凡的中年男人,一袭青袍,腰缚玉带,玉带之上璀璨夺目的玉珠几乎占满整条玉带。他依然背剑,只是眼神变了,变作一片淡漠。
径直穿过恢弘壮观的城主府大门,来到府中正央的一棵冲霄巨树下。
给人感觉苍茫古老的擎天大树下,一个一袭黑衫,英气逼人,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岁,身段高挑的女子,抬头仰望着大树。女子的目光似要穿透黄蒙蒙,烟雨缭绕的天色,看到高不知几何,才萌新芽的大树顶。
听到脚步声,女子回头看过去,那张天然不加修饰,一颦一笑都美的让人心动的脸,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女子对于中年男子的到来,丝毫不觉意外。
她开口道:“走了?”
龚猛点点头。
女子正是黄沙城的六位府主之一,二府主南宫玉蝶,也是六位府主里唯一一位女人。
“那个老人走了,要用后手了?”南宫玉蝶往前走了两步,直面中年男子。
龚猛道:“尽管当年,我那位主子没有对我说明原因,就将我流放万里,还冠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顿了一下,他接着道:“可是,知遇之恩,救命之恩,这都是切切实实存在的。我觉得委屈,窝囊,归根结底,是因为那个老人当年没有和我交代清楚。不然,我岂会有一句怨言。”
龚猛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他与女子擦肩而过,走到大树前,双手在树干上轻轻摩挲。
南宫玉蝶跟着回头,望着男人的背影,她道:“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吃了那么多罪,就因为黎春城来带了那个老人的一句话。你就要义无反顾带着好不容易整合出的势力,为那个可能已经死了的大庆小王爷效力?”
龚猛呵呵一笑道:“哪儿那么容易,那个孩子我当年是瞧着顺眼,是对我胃口,可光凭这些就想要我龚猛为其效死,那也太儿戏了。”
南宫玉蝶道:“我看着你辛辛苦苦十九年,将这黄葫六滩从一盘散沙,整合为北域天下一股不容任何一族一部忽视的势力。若就这样奉送给一个毛头小子,让其挥霍,甚至连你都要为其效死,我觉得不值。”
龚猛回头,目光复杂的看着南宫玉蝶,“值与不值,你说了不算。”
南宫玉蝶晶莹如玉的小嘴微张,似想要说什么,最后又没说。
两人沉默了半晌,南宫玉蝶又道:“就算你心已定,可又怎么能让北域将士去为一个南阙王朝的人,征战天下,就算你想,他们也未必愿。”
南宫玉蝶紧跟着小声嘀咕道:“最好那个年轻人死了。”
她的声音虽小,龚猛却一字不落的听入耳中,他道:“死了,不可能,有那两位老人,给那孩子留的后手,我想不到,这天下间,有谁可以取走他的性命。即便最后,大庆气运衰退,南阙势长,有一线可能杀死他,可我依然相信,他不会死。”
女子静静听着,没有出声反驳。年前,白罱城外,闹得沸沸扬扬的大庆年轻人叩关事件,最后不了了之,而那年轻人传闻已死。
南阙朝廷下了封口令,可悠悠众口,怎么去封,难免有不怕死的人把消息传来出来。眼前之人又极其关心这些人,小道消息收集了一箩筐,甚至有密报传回黄沙城。
而她,也在这之中,了解了许多,对于那个大名鼎鼎的大庆小王爷,她也可谓知之甚详,从其背景,到其本人,大小事迹,一应俱全。
所以,她知道龚猛说的话是事实,无法反驳。
而且,不为外人所知的是,南宫玉蝶在去通过各种消息了解那个年轻人的过程中,对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龚猛自然不知道这个真实年龄已有四十八岁,驻颜有术的南宫玉蝶在想什么,他继续说道:“你说的没错,幺干虽为北域天下十大部落之一,可从不参与南北之战,而剩余九部,除了那个乌部外,其他部落皆在大蛮王的率领下,频频发动战事,攻打南阙。连年征战,北域天下与南阙王朝,骨子里虽然没有到两看相厌的地步,可都已经产生了抵触心理,尤其是两座天下的将士。愈演愈烈的情况下,就连平民百姓都对两种身份的彼此,有种难言的反感,不然也不会有什么北蛮夷,豢南奴之类。因此,要让我部替那大庆遗孤去征战天下,不是一个不容易就能概括的。”
南宫玉蝶扬眉道:“既然你看的如此通透,又为何要去一搏?”
南宫玉蝶用的是“一搏”二字,在她看来,这是要拿数百万族人的性命,去跟着那个年轻人搏杀天下。
龚猛抬头望着大树向外伸展的某根枝干,他看似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个一搏,还不知是多少年后,眼下,他活着是一个难题,怎么成长又是一个难题,活着来到我黄沙城也是一个难题,来了怎么一统,让这数百万族人为他效命,随他去征战天下,又是一个难题,大庆覆灭,他这个作孙子作儿子的,必须夺回那座虎丘城,又是一个难题。你说这么多难题,压在一个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上,他活的累不累?”
南宫玉蝶望着男人的侧脸,过了许久,点头道:“累”。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口头之约
赫连氏族的祭祖仪式持续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很快就完成了。
在场一千余人,在那台上老人,做完最后的告苍动作后,纷纷起身。
接着由赫连铁律登台高喊:“春闱比试开始。”
然后,作为看客就跑去自己感兴趣的类项前观看,而参加比斗的族人,就赶紧去往自己首先要参加比斗的场地。
秦恒起身,径直就要离开,能不与这个女子多言,他就真不想多搭理。至于她的感兴趣,还是端孛尔氏族想要招揽,又或者说她别有用意,他都不愿去为此耗脑力。
然而,端孛尔回雅依然不依不饶的跟了上来,她几步跑到年轻人与赫连涵身前,瞅着年轻人,语气略带撒娇的说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族如此耗费心思的在你身上下功夫,是要做什么?”
秦恒一口回道:“不想,也不感兴趣。”
赫连涵怒道:“端孛尔回雅,收起你的心思,与其在我夫君身上下功夫,你还不如继续勾搭我族的少族长。这样你族与赫连族联合,万一,我是说万一,端孛尔氏族将赫连氏族吃下,那么十三族里两个最弱小的氏族,就不再弱小。”
赫连涵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她柳眉微挑,眼神中充满鄙夷。
“夫君,咯咯咯……”端孛尔回雅重复了夫君二字后,就一个劲的娇笑,然后,她一脸挑衅的看着赫连涵,“谁的夫君还不一定呢。”
“你”,赫连涵脸上怒容更盛,刚要发作,又忽然一收,转而一脸轻笑地说道:“再如何,我赫连涵的夫君,也瞧不上只会勾搭男人的狐狸精。”
端孛尔回雅对于赫连涵的评价毫不在意,举止甚至有些轻佻,一扭腰肢,就要向年轻人身边靠过去,言语再犀利,也不如动作充满挑衅来的掷地有声。
赫连涵一把扒拉开目瞪口呆的秦恒,随后,两个女人从唇枪舌战发展成要一较高低。
秦恒乐的自在,转身就走,两个女人唱对台戏,非他所擅长的。
赫连氏族的春闱比试共分八个类项,分别是刀、枪、骑、射、弩、剑、力、厮杀。
主脉与十二分支的族人,只要武力在五品以上,二品以下,皆可参加,八个类项一一比试,最后综合平均实力,决出前百,上擂台比试,再决出前五十人,参加乌布十三族的春闱大比。
而实力在二品以上,含二品脱胎境,则无须参加本族春闱比试,只须参加其后的十三族大比,与同等阶高手对战。
这之中,前也好,后也罢,死人是在所难免的。
秦恒有听赫连涵那丫头说过,本次参与赫连氏族春闱比试的人数过了五百之数,这已经创下历年新高。原因不仅是族中给出的前五十人的奖励,更是乌布十三族给予本次春闱大比的丰厚奖励,已经到了足以让许多修为境界停滞不前,又渴望向前迈进的族人疯狂的地步。
八个类项的场地都围满了人,只有中间那座,之前作为祭祖仪式,也是其后用于前百人武艺比试的主擂台,高台南面下首的那排座椅上,坐着十几位意态闲适,谈笑风声的主事之人,赫连氏族的族长与十二分支的家主。
其他三面的座椅上,已经是空空如也。
秦恒走在比试场地的外围,听着场中很快进入氛围的各种声音,目光在人群与比斗的双方身上一一扫过
“啊”
“吼”
“铿锵”
“咣当”
“砰”
“轰”
“……”
比比如是的围观族人的欢呼声,交手双方打斗,败者的惨叫,事物撞碎的巨响,兵器交击的刺耳声响……有人兴奋大叫,有人哀嚎,有人漠视,有人惧怕,有人哀嚎……
秦恒望着这一切,不禁喃喃道:“人人都在尘世争渡,我也不例外,但有所求,就要有所付出,有所失,有所得。这话是哪个高人说的,怎么想不起来了。”
秦恒说着说着,自己洒然一笑。
“小小年纪,满腹子牢骚感慨,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个七八十岁修行得法的老怪物,看透世情冷暖沧桑。”
秦恒回头看去,不知何时那身穿羊皮袄的赵无疆来到了自己身后。
老头拿着一根细棍掏着耳朵,一手拿着一个酒囊,对嘴灌着,吞咽后,吧嗒了两下嘴,看上去很是享受。
秦恒展颜一笑,说道:“想到这话不知是佛,还是道,传入世人口,再过我的嘴。”
老头一瞪眼,说道:“云遮雾绕,和读书人说话真累。”
“阿爷,这话其他人说还有信服力,您吗,就……”秦恒半开玩笑地说道,说到后半句,便开始摇头不语。
“何意啊……”老头故意拉长尾音。
秦恒翻了个白眼,说道:“阿爷,你这就有些明知故问了。”
“老头子不知道,你爱说不说。”赵无疆将手中木棍屈指弹了出去,一副老光棍耍无赖的模样。
秦恒无奈道:“这是你要我说的。”
老头无动于衷,还是那副模样。
“阿爷,你与我的闲谈,十次有八次在试探,还好意思说我云遮雾绕。”秦恒一脸慷慨赴死的模样。
赵无疆老脸微红,只是那张褶皱满布,又偏黑的老脸,就算出现汗颜神色,也不易让人瞧出来。
“吭,咳……”
老头又是吭,又是干咳的,几息时间过后,说道:“小子,刚才我去转了一圈,看来这次赫连长国一脉不会在出场阶段就被涮下来,至少也能参加十三族的大比,这多亏了你,另外说明我这个老头子还没有老眼昏花,慧眼识珠的能耐不减当年。”
“阿爷,你这转的也太生硬。”秦恒不介意让这老头吃回蹩,然后又道:“还有,您老这是夸我呢,还是夸您自己。”
老头面不改色道:“都一样,都一样。”
赵无疆忽然扭头看着秦恒,一脸鸡贼地说道:“要不我俩对赌一局,就赌赫连长国那一脉进入前五的名次,如何?”
秦恒沉思片刻,说道:“赌注是什么?”
“我赢,要《十阵要术》与《宫弈吞甲》的全篇,我输,护你三次不死。”赵无疆正色道。
秦恒想也不想道:“好,成交。”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相视而笑。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谈北域,谈大蛮王
“第三”
“第五”
秦恒与赵无疆,前者喊第三,后者喊第五,赌局就此敲定。
“小子,以为看了点历年春闱比试的典历,半月的集训,再加上你那些乌七八糟的炼器,为他们提高了整体实力,就笃定赫连长国一脉会排入前三。”赵无疆老神在在道:“老夫告诉你,绝无可能。”
秦恒作洗耳恭听状。
羊皮袄老头却偏偏不解释,自顾地往前走。
秦恒无奈摇头,也不追问,与赵无疆的这个闲来无事的赌局,对他来说输赢并不重要,只当是个消遣。
即便输了,两本世间珍本的秘藏典籍,给了他,他也会念着自己的好;赢了换来这个赫连氏族第一高手的存在,护自己三次不死,怎么看都不亏。
一老一少,一边往前走着,一边闲扯着,再没就先前的话题深究,而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闲谈。不知不觉,走到了比试臂力的类项场地,两人止步。
有认出赵无疆的族人,纷纷上前见礼,这老头都是微微点头致意。最后见老爷子没有搭理他们这些人的意思,也都在见过礼后,很识趣的走开了。
两人站在外围,赵无疆眯缝着眼瞅着场中正在徒手肉搏的两名族中莽汉,说道:“南阙王朝谈教化,谈锦绣文章,谈御下之术,谈的东西有很多。北域连天下都没能做到一统,那个气吞山河,胸有韬略,能容天下,志在一统北域万族的大蛮王,在这座草原与沙漠共存的北域励精图治,呕心沥血了几十年,也只做到大半统一。北域在大蛮王的手里,谈的是什么?你要是他,应不应该将北域大一统,再去和南阙一绝雌雄,征战天下?”
秦恒一愣,旋即道:“阿爷怎么会想到这些?”
“闲来无事,谈谈你的看法。”老头背起手,继续往前走。
秦恒跟在一旁,想了想,说道:“大蛮王的确是一个胸怀大志,可称一代枭雄的绝顶人物,短短几十年将偌大北域疆土做到大半统一的程度,不说这其中的艰辛,单单北域万族,想一想人心所向,那信服二字有多难。再说氏族之间从古至今积攒下来的旧弊,彼此间的摩擦厮杀,大吞小的旧习,将这一切揉杂,成为今天的规模,城池林立,秩序井然,还可拉出一支数百万对外作战的雄狮,南攻护疆,北域子民称其为共尊,当得起。”
“小子,你在故意曲解老夫的意思。”羊皮袄老头吹胡子瞪眼道:“别在和老夫打马虎眼,顾左右而言他。”
秦恒讪笑两声,说道:“北域谈什么,天下皆知。谈掠夺,谈温饱,谈脱离这块他们眼中的贫瘠之地,谈怎么将巍巍马蹄踏在中原腹地,娶美娇娘,喝美酒,占领南阙的沃土。”
赵无疆蹲下身子,在地上拽了根狗尾巴草,衔在嘴里,脑袋一晃一晃。
秦恒接着道:“至于阿爷说我若是大蛮王,应不应该在一统北域之后,再去和南阙作战,当然首先我不是大蛮王,也够不到那个层次,自然回答不上来。”
“小子,又将问题抛还给老夫了,你的心思就不能想事情简单一些,又以为老夫在试探你。”
赵无疆略显颓丧道:“那好,我们换一种说法,你不是说自己是读书人吗,那你就以读书人的眼光说说大蛮王为何不等一统北域之后,再去攻打南阙,那样不是胜算更大。”
微风拂面,吹起秦恒鬓角的长发,他捋了捋,笑望着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道:“也许就是那句,千秋伟业,一将功成,身前身后名。”
羊皮袄老头抬脚踹了过去,秦恒敏锐的侧身躲开,赵无疆恼羞成怒道:“都说了,最烦读书人的这套,说个话绕来绕去,直接说。”
秦恒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解释道:“在我看来,大蛮王等不及了,从他整肃整个北域开始,若是各方势力都能让他轻易统一归顺,怎么会等到现在,这留下的肯定的都是刺头,不是能够耗费短时间就能完成的,大蛮王老了,他想要千古留名,雄心勃勃的吃下南阙王朝,成为青史之上,丰功伟绩第一人的君王。”
秦恒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我这个读书人的看法。”
赵无疆抬头望着南方,若有所思。
————
箭靶比试的场地,是此时八个类项里,围观之人最多的地方,赫连族人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赫连氏族的赫连勃将要下场比试,许多族人都在等待一见这位在族中有神射手之称的武学奇才的风采。
赫连勃,赫连氏族主脉一系,当代族长赫连峙的嫡孙,与赫连野粟这位嫡长孙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当那道魁梧健硕背着牛角弓的身影下场,场外围观者的呐喊与尖叫同时响起,族人敬仰强者,女子仰慕强者,男人的呐喊,女子的尖叫,同时夹杂在其中,惹来更多人围观。
只见那身穿黑马褂,两臂外露,面相长得硬朗,留着短须的青年走到离箭靶百丈远的位置,取下牛角弓,脚下弓马半弯,弯弓搭箭,两条粗如小树的手臂立时青筋暴起,虬劲十足。
弓弦拉如满月,往外一放,箭矢“咻”的一声脱弓而出,迅如闪电,破空而去,刹那功夫便贯穿百丈距离的箭靶,随之连传相隔数十丈的又一箭靶,待穿透三面箭靶之后,攻势才消减下来,直到插在第四面的靶子上。
周围一阵欢呼声传来。
“赫连阿布臂力惊人,这要是搁别人,能插在第一个靶子上都不错了,”有人称赞道。
“没错,赫连阿布乃是我族年轻一辈武功修为的佼佼者,也只有他才有如此实力。”有人附和道。
“……”
周围赞美与恭维声不绝于耳。
场地外围,有个望着场中受人瞩目的青年,邪魅一笑,对身边个头矮小,长得其貌不扬的老者,说道:“易老,我这个弟弟是不是已经迈入三品淬骨境了?”
老者点头道:“没错少族长,的确是三品境,从真力的雄浑程度来看,像是近期突破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祸水东引
“易老,你先前说,赫连涵那贱人带领的族人,在此次比试中的表现很不寻常,似乎整体战力都强过以往不止一番,极有可能会进入春闱比试的前五,此话当真?”赫连野粟阴恻恻说道。
易刚再次点头道:“这点很奇怪,以老夫的能耐和阅历,想要在半旬时间将这实力差的一塌糊涂的赫连长国一脉的族人,整体实力提升几番,想来想去,都觉得做不到。更不用说那个心比天高,这么多年却毫无建树的赫连长国,他偷偷摸摸突破的二品境,在老夫看来,不过尔尔。”
随之,说到这里,他神色一怔,望着赫连野粟,低声道:“莫不是赵无疆那个老家伙出的手。”
赫连野粟摇头道:“不可能,他要有这份能耐,怎么会让赫连长国一脉呆在最末的位置上那么多年,早干嘛去了。”
易刚无言以对。
赫连野粟又道:“算了,想这些也无用,既然已成既定事实,猜不到答案,就去找。”
“怎么一个找法?”易刚问道。
接着,不等赫连野粟回答,他又一脸兴奋道:“若是找到有这份能耐的人,将整个赫连氏族的实力大幅度提升,那对于我族的地位的提升,将有无可估量的作用。另则,老夫还发觉这些手中的武器都不一般,虽然我看不上,可作为族卫,奴仆的使用,那就不一样了,绝对能提升整族的战力。将来,或者说是以后,万一发生内战,那也是我族的自保力量。”
赫连野粟同样嘴角挂笑,易刚说的这些,他都想过,甚至想到了自己坐上了族长位置,手里有一支战力强悍的族卫,那将是何等威风。
然则,他又很快回到现实,直觉告诉他,赫连长国一脉整体实力的大幅度提升,与那所谓的赫连家的上门姑爷脱不了干系。
赫连野粟没有回答易刚的问题,也没有去说一些和易刚后话有关的言语,而是说出心中部分想法:“易老,你觉不觉得,赫连长国一脉族人的不同寻常,与那姓秦的有关联?”
易刚摇头道:“少族长,老夫从未往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年轻人身上想过。只是,听你这么一说,老夫倒觉着,或许还真有脱不开的关系,要不然怎么他一来,这往日最差的一脉分支,就变得如此不同寻常。”
赫连野粟目光闪烁,又道:“日后,十三族春闱大比的重头戏,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要那些战俘咬死姓秦的是南阙的细作。只是眼下,我又有些舍不得了。万一,这一切都和姓秦的有关,我还不想他那么早死。要他为我所用,这对于赫连氏族,不仅是天赐良机,还是天赐良才。你想想,有他为我族提升战力,那么以后我的抱负,不就施展的开了吗。”
易刚自然知道赫连野粟口中的抱负是什么,要用野心二字更恰当,不过,他自然不会去触主子的霉头,他说道:“少族长,良才要为我们所用才是良才。”
赫连野粟闻言,目光顿时一变,厉芒在眼中闪过,冷言道:“易老所言甚是。”
易刚心下大骂不止,他这也算是善意的提醒,却听在少族长的耳中就成了越俎代庖,多此一举,就显他了。
易刚面色却不露声色道:“少族长高瞻远瞩,老夫跟在身边,长了不少见识,学到了不少东西。”
易刚说出来,自己都觉得难为情,这样浅显的马屁,要用在恭维一个还没有得势的少族长身上,他都觉得老脸没地方搁。
但他又不得不时常说几句,因为整个赫连氏族的小辈,最被他看好的就是少族长。其中有他的那份野心,更有他的心狠手辣。
而他易刚,也有所求,求的是境界的攀升,靠自己摸索,苦练,煎熬太难。若是有一族之力为自己所用,那么他多年停滞不前的境界,再向前迈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也是他受赫连野粟敲打,却还心甘情愿臣服的原因。
赫连野粟突然望着在万众瞩目中离场的赫连勃,话锋一转道:“易老,你说要是让我这个弟弟,去试一试那姓秦的虚实,然后我再决定是拉拢还是杀之,好不好?”
“赫连勃一向与少族长面和心不合,而且传闻他也有争族长之位的心思,要让他去试那年轻人的虚实,恐怕不能如少族长所愿。”易刚终于看出来赫连野粟拉着自己来到箭术比试场地,说了一通话的目的,但是,他依然要装作什么都不知,把这场戏继续演下去。
“这点毋需忧心,只要我亲自出马,随意激将挑唆两句,再由别人去煽风点火,我这个弟弟立马就找不到北,他会像一只疯狗,到处乱咬人。他的性格一向暴躁冲动,又是个爱出风头的主,能容别人抢了他的风头。如此一来,还怕他不乖乖扑上去,撕咬那位如今风头正劲的赫连家的上门姑爷。”赫连野粟一手轻轻摩挲着下巴,笑容灿烂道。
易刚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
“易老想说什么,但说无妨。”赫连野粟见此,脸上的不悦之色,一闪而逝。
易刚字斟句酌道:“族长那边若是听闻的话,恐对少族长不利,你也知道,族长对于兄弟相残,同室操戈是何种态度。不管与其他分支如何的勾心斗角,但只要一牵扯到主脉中,那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两句敷衍之辞了事。”
赫连野粟呵呵一笑,“易老,你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家爷在外做出来的样子,在整个主脉的形象都已经根深蒂固。而他根上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谁又见过?”
他好似自问自答道:“我见过。”
再多的,赫连野粟也不解释,他穿过人群,往一个方向走去。
易刚连忙跟了上去,随之又急忙止步。他只见赫连野粟走到背着牛角弓的青年面前,与之说了几句话,然后这个与赫连野粟同母异父的兄弟,就一脸怒气冲冲的反方向而行。
易刚喃喃不知是褒是贬的言语:“祸水东引,试探藏杀机,好手段啊少族长。”
第一百三十五章 故事与酒
秦恒穿着那件极具北域特色的大红棉袄,站在披上一件青葱翠绿外衣的草原上,格外显眼。
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引得许多人侧目。一则因为他上门姑爷的身份,二则是他的长相,太过俊郎不凡,这让见惯草原糙汉的北域女子,心中不禁生出别样的想法。
时下的秦恒,因为重伤未愈,身子稍显单薄,脸颊消瘦,脸上苍白之色才缓退了些,有了几分红润光泽,整体的那种病态显而易见。可也正因为如此,才让这些从小骑马扬鞭的草原姑娘,心生怜爱,生出保护心思。
秦恒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不光是在北域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在南阙不也是如此,最主要还是要怪这张脸生的太好看。
刚与赵无疆分道扬镳的秦恒,站在马术比试场地的外围,他双手拢袖,盯着围观人数并不多的比试。
场中,拉麻绳隔离出的区域很大片,宽五十余丈,长千丈。如此规划,当然是为了不影响参加比试族人的发挥。
初始位置,五人五马并排而立,但右左右拉开距离,由一位族中执事发号施令,随着一声令下,五人五马齐头并出。
马术的比试自然不是为了比试谁骑马跑的快,那样就没什么意义了。因为那样的话,还不如直接拉出几匹马,让马自己跑。最终的结果,谁的马的品种纯正,是匹宝马,耐力强,奔跑速度快,直接判这匹马,或者马的主人赢,不就完事。
当然不是这样,马术比试,马的品种甄选是一致的,最主要是凭借主人的本事,靠马上功夫,近身搏杀,一旦落马,即为输。其他生死不论,可使用任一兵器。这就要考验骑马主人太多的东西,骑马的熟练度,搏杀的技巧,身体的灵活性,与马的配合,等等。
秦恒望着场中几人几马奔出不到十丈距离的时候,就有人被横刀劈落马的血腥场景,他喃喃道:“北域士卒善马战,不是没有理由的,有可取之处,也有缺失之处。”
场中,又有一人,一个刁钻的回马枪刺穿一个同族之人的喉咙,鲜血喷洒。
而这时,秦恒也终于明白为何马术比试场的围观人少,上来就见血腥,比之其他,还要等上擂台赛才会出现受伤死亡,实在太冲击眼球。同为一族之人,即便是对生命淡漠的北域人,或许也会有所不忍吧。
那些围观之人,根本就是这参加比试马术之人的家人,有人落马成了一具尸体,就会有人在场地在被人拉着嚎啕大哭,有人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大叫。
“是不是觉得太残忍?”
秦恒还在想着,忽然有个声音传入耳中。
秦恒回头望去,一个身穿黑马褂,背牛角大弓,身材魁梧,长得只能算周正的青年,正望着自己。
“赫连勃”青年洒脱介绍自己,然后又道:“你叫秦河,我听过你。”
秦恒点点头,笑道:“现在整个赫连氏族没听过我名字的估计不多吧。”
当赫连勃看到秦河的模样,神情微滞,他没有想到这个在赫连氏族声名鹊起的上门姑爷,长得如此俊郎年轻。
他上前两步,与年轻人并排而立,跟着也笑了起来,他又将话题转回之前,望着马术比试中正在马上搏杀的族人,说道:“北域就是这样,很残酷,像我族春闱比斗发生的血腥杀戮,相比其他大族,那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不乏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原因在这里,大的方面是北域这座天下的教化规矩还没有完善。”秦恒依然双手拢袖,说道。
赫连勃闻言,眼睛顿时一亮,他扭头望着青年,脸上有了几分笑意,道:“一语中的。”
“一家之言,连浅见都算不上。”秦恒平静道。
“秦兄弟,高见就是高见,过分藏话谦虚,就是虚伪了。”赫连勃淡淡道。
秦恒笑道:“赫连氏族对秦某有善意的人可不多,大多都不待见,我与赫连兄素未谋面,何以如此?”
秦恒的话说了一半,没有说透,与聪明人说话,既简单又复杂,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就够了。
赫连勃缓缓道:“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赫连野粟,他总把我当一个冲动容易被利用的傻子。以为自己激将两句,然后再让人挑唆两句,我就会乖乖就范。”
秦恒点头道:“原来如此。”
“没错,所以啊,我自然不会如他的愿,不管他是何目的,是想借我的手试探你,还是想借我的手除掉你,我都会反其道而行之。”赫连勃缓缓道。
秦恒洒脱的坐在地上,也拔下一根狗尾巴草衔在嘴里,上下一摇一晃,他显得很随意,“豪门多恩怨,兄弟相残的戏码在说书人的故事里早就已经屡见不鲜了。”
赫连勃向前走出两步,哈哈一笑,笑声中有一丝难言的畅快,又有一抹难掩的悲哀,他看似爽朗道:“秦兄弟的话总是别出心裁,的确是屡见不鲜了,在北域更是常见。”
秦恒只是抬头瞥了一眼赫连勃,又再次将视线投在马术比试的战场,并未接话。
赫连勃神色变了变,似乎有些意外年轻人看破不说破,他面露怅然之色,无奈又悲哀道:“我与赫连野粟的兄弟相残,与说书人故事里的有所同,又有所不同。秦兄,不妨听一听,就当解解闷。”
秦恒抬头展颜一笑,指了指青年腰间挂着的酒囊,搓着手,赧颜道:“来口酒,馋的慌。”
赫连勃一把拽下腰间的酒囊,转头拿在手中,他在年轻人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豪迈道:“能喝?”
秦恒自然感觉出对方的善意,他拍了拍胸膛,笑道:“不碍事的。”
赫连勃将酒囊丢了过去,秦恒从草地上捡起,吐掉口中的狗尾巴草,先是拔出栓子,在鼻尖闻了闻,然后轻轻小酌一口,满面喜色道:“够烈,却不够醇不够香。”
赫连勃笑脸顿时拉了下来,但是眼中笑意却渐浓。
秦恒连喝了几小口后,又道:“你讲你的故事,我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