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大势之争(十一)
白罱城。
照常理说,世间罕见的神窍境存在交手,动辄屋毁城塌,地动山摇,此乃常态。
江湖中,虽然少有见过神窍境高手大战的人,可那盛传已久的道听途说,一个个传的是神乎其神。千里飞剑取人项上首级,搬山移海,摘星拿月,青云直上九万里……等等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然而,再去瞅那白衣年轻人斩出的一剑,在百姓与不入流的武人眼中,看上去是那么的平平无奇,朴实无华,无甚气势。
城中主道临近的凤安街,云瀑酒楼,和其他酒楼茶馆一样,朝廷颁布宵禁的禁令,又无奈解除后,酒楼第一时间开店营业,彻夜未打烊。
较之以往,生意马马虎虎,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多差,只能用平淡来形容的酒楼,昨夜到清晨,已然是人满为患。只有酒客进,不见酒客出。
酒楼二层的大堂,更是酒客爆满,平头百姓,江湖武人,富家千金,豪绅权贵,布衣官员,汲汲汇聚一堂。众人议论纷纷,好不嘈杂。
大堂靠窗的位置,一张坐了三个人的桌子。靠窗的视野,能清晰看到主城道上的二人大战。
三人分坐一面。
坐于左侧的是一个中年妇人,中人之姿,体态臃肿,穿着身一看便是靖州织造的上等绸缎,白红相间的锦袍,腰间挂着一块晶莹剔透,一看便知不是凡品的貔貅吊坠。
妇人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使得附近想从此窗看热闹的民众,不得不舍近求远。
坐在右侧的是一位花甲老者,肤色黝黑,脸颊削瘦,双眉黑白相间,从中向两侧开阔,显得那双眼睛犹如鹰隼的双目。一与人对视,就让人没来由的想到了狠戾二字。
花甲老者穿着一身宽大不合身的黑袍,脖子上戴着一串佛珠,手上把玩着一只鼻烟壶,给人感觉很是另类。
正对窗户的是一个说不上特别漂亮,但胜在清秀的少女,明眸善睐,皓齿柳眉,一身绿袍劲装,平添几分飒爽英姿。
少女腰悬长剑,呼吸均匀,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都是武者登堂入室的气机。
周围人之所以舍近求远的另一原因,便是这三人一看就是江湖武人,而且还是极不好惹的那种,所以民众才退避三舍。
此刻,靠窗的三人,目光全都聚焦在城中的主道上,眼睛一眨不眨。
半晌之后,那妇人首先收回视线,不知是否累了,她轻轻揉捏了两下额头,随后,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清茶,抿了一口。
放下茶杯后,妇人低头说道:“看出了什么明堂?”
妇人模样虽然长得不咋地,但是说话的声音却很好听,如黄莺鸣柳,清脆悦耳。
尽管妇人在说话时,没有看向另外两人,可听在二人耳中,自是明了对谁所言。
老者闻言,停止把玩手中名贵至极的鼻烟壶,缓缓道:“一知半解,但有一点,老夫可以肯定,年轻人的这一剑,将与李萧分出胜负,甚至生死。”
“荒谬,不知所谓。”妇人淡淡道。
老者呵呵一笑,对于妇人毫不留情面的否定言辞,毫不在意,他道:“那赵夫人有何高论?”
“神窍之强,强在何处?”被唤作赵夫人的妇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老者想了想,说道:“武人六品,无论是一品化境,还是六品开脉,终究是在人的范畴,所掌力量乃是自身所修,无关天地大势,不可运用天地之力。而一旦进入神窍之境,理论上脱离凡人的范畴,所用力量并非一定是自身所修,所掌握的“势”与可施展术法剑招等源源不断的天地之力,可谓……”
赵夫人直接打断了老者,“那你再看看那个年轻人,他在施展这一剑时,前与后,有无天地之力的聚拢?不向天地借力,这一剑就算有些威势,可再强不脱离人的范畴,又能强到哪儿去。不说那位实力深不可测的老怪物,就算是我面对那年轻人的一剑,也能挡下。”
赵夫人最后一句说的是“也能挡下”,而非“也能轻松挡下”,因为她有自知之明,神窍境与化境之间的距离,那就是天与地,中间隔着天堑,无法逾越,谁知道这看似朴实无华的一剑,有没有隐藏着什么后手,或者变化。
“咦”
老者在听完赵夫人的解释后,再次看向主道上的神窍境存在对战,轻轻咦了一声,他点头又摇头道:“好像确如夫人所言,那白衣年轻人没有聚拢天地之力。但似乎又有些微差异,虽未动用天地伟力,可好像借来了什么力量,至于是什么,老夫就看不出来了。”
赵夫人凝神细看了片刻,没有看出个所以然,她只见到那年轻人似随手劈出一剑后,那剑气慢慢聚拢成形,然后给人感觉慢吞吞地往对面的两个一模一样的灰袍老者斩去,无甚气势可言。
“周白花,你又在这一剑里看出了什么?”
赵夫人不得其解,又看不出明堂,便将主意打在了那名少女身上。毕竟是十年或许都难遇的神窍境存在交手,对于她来说,观战的一丝明悟,对她如今的境界都大有裨益,更是对未来突破神窍境积攒契机。
那模样是少女,实则是三人中年龄最大的老妇,少时误打误撞修习了一门驻颜之法,不仅几十年保持少女的容颜,就连声音也是那时的空灵嗓音。
虽说这叫周白花的“少女”,脸上看不出半点岁月的痕迹,可那双本应是少女十多岁时,清澈明亮的眸子,却让人望之一眼,感受到的尽是岁月斑驳与沧桑。
周白花始终没搭理二人的对话,就算此刻赵夫人发问,她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她的注意力从始至终都在主道上打斗的神窍境二人与一化身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白花脸色微变,双目圆瞪,呢喃道:“那年轻人赢了。”
将注意力再次投回战场的赵夫人,还未看出二者交手胜负的苗头。
场中的灰袍老者,举手投足间都是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无双姿态。一挥手,便是一层金色光影鼎罩,将自己罩在其中。眨眼功夫,不下百层的鼎罩,护在周身,层层递增之下,笼罩范围,已达方圆一里,看上去金光笼罩,牢不可摧。
当周白花说出这句话时,赵夫人还只是看到年轻人那剑气成形的一剑,软绵绵的落在光罩之上,然后,就好像被挡在了外面,再难寸进。
赵夫人看到这一幕,刚要反驳周白花,可是下一刻,令人无法置信的一幕出现了。
赵夫人惊叫道:“不可能。”
只见,主道之上,被拦在光罩之外的一剑,仍在原地,可光罩之内,霎时间,又凭空出现一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刹那洞穿了那具化身的头颅。
花甲老者一脸惊骇,喃喃道:“借……势。”
第一百零七章 大势之争(十二)
李萧面沉如水,短短半个时辰,两具化身,一缕法象分身,就这么身死道消。那可是花费无数天材地宝凝炼出的化身,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身旁的这具化身,是在他李萧本尊在场的情况下,一剑洞穿头颅。
但是,李萧又不得不承认,年轻人这一剑,强大到了令他都心悸的程度,他甚至在心中衡量过,若是这一剑是朝着自己而来,自己能否挡下,演算多次,得到的答案是能,但会伤及道之根本,影响他以后的境界突破。
所以,虽然这一剑灭掉了他的一具化身,但他反而觉得庆幸,同样是伤,道基不能伤,死一两尊化身,使自己眼下的实力不能甄至巅峰,他尚且能接受,这点损失弥补回来,还不是轻而易举。
昆仑奴七人赶至,分站在少主左右。
石婴手提陨灯,沟壑纵横的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收了神魂法身的韩崂,迟迟赶来,他默然站在九人身后,眼皮耷拉着,仿佛要睡着了一般,让人猜不透其心中所想。
李萧直接无视其他人,笑脸如常,浑浊的双目看着站在中间的年轻人,“秦恒,我承认,我不及秦山河矣。但若是你仗着眼下实力,妄想将我李萧斩于剑下,那我只能说一句,省省吧,别白费力气了。除非昆一真身降临,否则你就算败我易,杀我难如登天。”
秦恒将“咫尺”随意插在腰间的玉带上,然后平静向前走去,他边走边说道:“难如登天,那就意味着并非不可能。”
李萧笑意愈盛,“难如登天,还有一个大前提。”
李萧没说那个大前提是什么,秦恒也能猜出来。他知道这老怪物说的是事实,自己目前所能动用的力量,败他可以,杀他几乎是不可能。甚至,想撇开这个老怪物,直接杀往钦天监,打散他李氏的国运,都做不到。
然,秦恒的布局,肯定不是束手待毙。
秦恒道:“李尧死了,皇位大统的继承人要在二代皇子三代皇孙中甄选。”
李萧面露疑惑,不知这年轻人此时提这些做甚。不等他发问,年轻人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解答了他的疑惑。
“我思来想去,李氏后辈中能担此重任,最有可能坐在那张龙椅上的人选,就是他李旻老匹夫的儿子李光宇。矮子堆里拔大个儿,虽然还是差强人意,但比起那些脸上只差写着我要争皇位,却没半点真才实干的酒囊饭袋要强的多。”
李萧闻听此言,双手掐了个指诀,嘴里念念有词了片刻,然后再度望向年轻人,语气中带着丝丝寒意,“你设局算计了那个小家伙。”
秦恒点头道:“怪也只怪他自己,好赌成性,嗜赌,你这个老祖宗救了他,他不好好呆着,听闻赌局便想也不想就跑了去。”
顿了一下,秦恒又道:“也许,在李光宇的心里,觉得自己只要身在这座白罱城,料想也没人但敢太岁头上动土。”
李萧道:“我在那小家伙身后留下的烙印,你是何时出手摘掉的,我为何没有感应。”
秦恒笑意淡淡,“不是我。”
更多的,他没有说。
随后,不等李萧再说什么,秦恒直接道:“如今,我手握李旻老匹夫独子的性命,请你这位李氏老祖宗万里传音,唤他李旻回京如何?”
李萧没有回答秦恒,他呵呵一笑,说道:“世人都说大庆军甲天下,不知与我李家帝军相比如何?”
他自言自语道:“没有打过,便是我帝军更强。”
在他话落,四面巷弄、街道蜂拥而出的银甲步卒,人人手持盾牌长刀,有条不紊的踏上主城道,席席包围几人,铁血肃杀之气,震人心魄。
秦恒无视八千帝军,看着笑脸中带着几分阴狠的李萧,说道:“看来这就是李氏最后的底牌了,银甲帝军。”
他看着周围一个个满脸肃杀之气的帝军,摇头道:“与我大庆军相差太远。”
李萧没有直面与年轻人争论大庆军强,还是帝军更强,他缓缓道:“龙辉一十七年,银甲帝军三千,挡下北域蛮夷四万铁骑。”
这话,胜言一句干巴巴的帝军很强百倍。
秦恒一笑,说出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十二国混战,我炎庆军步卒三千,骑卒两千,于数十万军中,竖大庆旌旗。”
高下立判,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
皇宫,钦天监。
无论任何时候,钦天监都是整个皇都最为忙碌的地方。白天忙着观测天象变更,人事灾祸,推算吉凶;晚上忙着观星象,定国运,趋吉避凶。
今日,钦天监一如往日,无论是监正,还是属官,又或者五官灵台郎,保章正,甚至是楝正小厮,各司其职,忙碌着自己的事。
然而,在钦天监正央那座登天祭台的旁边,正在发生的一幕,格外引人瞩目,让这些忙碌自己手头上事情的属官灵台郎们,频频侧目。
有个一身白袍的老瞎子,正在一面竖立百年的露天大盘前,指挥几个少年搬动代指星辰的石头。
之所以会让如此多的司职保正侧目,最大的原因,是这个老瞎子,乃是太史令周太然,多年未在钦天监露面的传奇人物。而另一方面,是那面多年未启用的大盘上,闪烁的奇异景象。
那面大盘之上,纹路奇异,各拐角表示的方位,璀璨夺目,似与星空中的星辰对照。
白袍老瞎子,虽然双目已瞎,可每一次指挥少年搁挪石头,总能精确的指准方位,分毫不差。
就这样,所有人都见到那个老瞎子双足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已达两个时辰,或思索,或指挥大盘上的走向。
这时,钦天监大门口,有个灰袍老者,不经通报,径直走到老瞎子的身侧。
然后,他望着大盘看了半晌,最后望着身旁的老瞎子说道:“有没有得出结论?”
老瞎子没有回答身边人的问题,继续指挥少年挪动石块,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老瞎子这才扭头“看向”灰袍老者,他一边擦拭着额头上密集的虚汗,一边说道:“大局已定,大庆亡。”
第一百零八章 弹指乾坤覆
一步杀一人,千丈余的京城主道上,银甲帝军的尸首,堆积如山。
那袭白衣,欲以心中道理,执手中剑,逆转乾坤。
然而,天地大势,好似真如凡尘百姓口中所传,不可违逆,不从人愿。
任年轻人耗尽心机,结局都已注定。
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与李萧只有丈余距离的秦恒,忽然心中有感,他蓦然回头望着西边,双目血红。
而再看那李萧,即便年轻人杀至近前,周身也没有半点气机波动,好似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甚至,他还于秦恒前,先一步望向西边,眉眼舒展,笑出声来。
“爹,慢走。”秦恒望着西边,忽然失声大叫,双目渗血。
众人只见,那手执长剑,如同杀神的年轻人,突地拔地而起,身如贯虹,踩踏云霄。
与此同时。
庆州,定风坡外十里的旷野雪原。
若说京城的战场尸骨堆积如山,那么这处旷野之上,此刻的场景,用尸山血海都不足以形容。
大庆儿郎,战死十五万,人人死战。
白雪浸染成红雪的雪地中央,三军精锐围拢过来的足有八千人,八千人面对一人,迟迟不敢上前,虽然那人看似已经力竭,浑身浴血,可是刚才的一幕,还在所有人的心神激荡,历历在目。
所有人心中都是一个念头,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人可以凭匹夫之勇,持一刀,杀数千人。
万人中央,那个身材并不高大的男人,好似一座巍峨的巨峰,伟岸挺拔。
弥留之际,秦森一袭粗布麻衣千疮百孔,浑身浴血,拄大庆战刀而立。他望着如蚁群潮围拢过来,却惧怕不敢上前的三军精锐,轻蔑大笑。
他回头望了眼虎丘城,轻轻摸着身上这件儿子送的粗布麻衣,咧嘴笑道:“我儿,爹有愧,没能亲眼见到你成亲生子的那天,要先走一步,去见老太爷与你母亲。”
他望着四周越聚越多的长乐大军,哈哈大笑道:“我儿,爹这万夫敌之名有些虚啊,才杀了三千人就不行了,以前真是爹在你面前夸海口了。”
说话时,这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丢掉了手中的大庆战刀,一手抚摸着粗布麻衣,一手攥着年轻时,有个青衣绝美的女子亲手缝制的平安囊,呢喃道:“我儿,爹要你活着。”
雪原之上,那个身穿粗布麻衣的中年人缓缓闭眼,身如标枪,屹立不倒。
白罱城上空。
此时,天上猛然雷电乍响,紫色雷电弥漫。隐隐约约可见,雷电之中仿佛有一踩踏九霄,手持金戈,高逾万丈的五彩巨人。
那巨人双目如电,俯视下方在他眼中的蝼蚁,声如闷雷道:“何人胆敢窃天道于自身,逾雷池,诛!”
五彩巨人话音落,在那年轻人面前便出现了铺天盖地紫电环绕的雷池。
这一刻,浑身气势毫不遮掩的秦恒,一身实力如汪洋星空般深不可测,他的身影在云层中不断拔高,面对那五彩巨人每出一声,都犹如排山倒海的“势”,浑然不在意。
秦恒白衣猎猎作响,身上气势再涨,头顶浮出那柄咫尺剑,“挡我者死!”
巨人弯腰,仿佛山岳横折,一双紫电萦绕,如星辰璀璨的眼睛,突的射出两道电芒,直击秦恒,“放肆,凡俗蝼蚁,妄言仙人,将天道置于何地,当诛。”
秦恒挥手间便打退了两道电芒,直视五彩巨人,“何谓仙人,你等高坐云端,俯瞰众生,镇压天地气运,以为我凡俗蝼蚁,可随意灭杀予夺,这便是仙人,这便是你口中的天道。”
秦恒的手已握住那柄由秦山河孕养在窍穴多年的咫尺剑,此时的咫尺剑,好似要去证明什么一般,极力想挣脱秦恒的控制。秦恒的手已然被这柄飞剑绞得血肉模糊。
五彩巨人只听那年轻人又道:“若真是如此,那我秦恒今日,便诛天人。”
五彩巨人望着年轻人身上越来越骇人的气势,骤然挥舞长戈,朝着年轻人劈去。
“冥顽不灵,死!”
秦恒一剑。
五彩巨人一戈。
秦恒一剑劈出,雷池崩断,那巨人直接被飞剑贯穿头颅,身影溃散。
巨人一戈,击中秦恒胸膛,在其胸口位置直接劈出碗口大的血槽,鲜血横流。
秦恒好似未觉受如此重伤般,他望着四周再度浮现而出的几位“仙人”,一把抹掉嘴角的血丝,手中咫尺剑,由单手执,变为双手握。
正当他要先一步发难,一个熟悉的手掌,轻轻按在他的肩头,喊道:“少主,我答应了主公,少主在,昆仑十八奴在,少主亡,昆仑十八奴亡。”
秦恒打散屏蔽的天机,引来“这些人”,昆一不怪他,甚至,于心里还高看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年轻人一眼。
昆一之后,又出现两人,昆二与昆三。
浑身彩带飘飘的碧衣仙子,老僧入定的和尚,剑气冲天的剑士,仙风道骨的儒客,虎皮坎肩的樵夫,手拿破碗的老乞丐,白发三千丈的老妇,共计七位“仙人”,身高都逾万丈,身影浮现之时,气机便覆盖了方圆千里。
虎皮坎肩的樵夫悠悠道:“胆敢忤逆天道,当诛。”
七位所谓仙人,与昆奴三人战在一起,秦恒自不会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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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据野史记载,白罱城上空,天地变色,似有仙人交战,打得星河倒挂,天地沉沦,山崩地裂。
也是那一日,京城百姓盛传,那个叫作秦恒的白衣年轻人死了,来讨说法,终不敌李氏底蕴,死在了白罱城外。
然,那一日,那个白衣年轻人,与所谓的仙人死战,被打得修为尽失,乾坤尽覆。后被昆仑奴三人,使用逆天手段,救下少主一命。
年轻人失踪。
失踪前,白衣年轻人曾望着西边,许下宏愿,“这天下,我秦恒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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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辉三十年,腊月初四,大庆秦氏灭族,李氏拟旨昭告天下,大庆王秦森谋逆叛国,试图颠覆天下,当以诛九族。
次年,新皇继位,国号冠初。
冠初元年,南阙王朝正史卷对搅得京城天翻地覆的叩关事件只字不提,大庆王秦氏泯灭,也只有寥寥数笔在野史中可见。
第一百零九章 西地动,故人庵袍换绫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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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庆王与小王爷的死讯很快传回虎丘城,满城震惊。后百姓自发哀悼,人人家门口挂白灯笼,才取下不久的缟素,再次挂起。
由此可见,那位大庆王有多得民心。
李旻所领大军,灭掉秦森的十五万大军后,自己一方,死了快三十万人,这更证实了大庆军甲天下的名副其实,即便不是王师,照样打得李家精锐丢盔弃甲,死伤过半。
李旻并没有下令追击逃走的三万骑军,虽然他有些费解为何向来以悍不畏死闻名天下的大庆军,突然有一队人马做了逃军。但他也没有深思,大局已定,些许漏网之鱼,翻不出大浪来。
三王入城,换来的是百姓纷纷大骂,争相啐唾沫。
在不明内情的百姓眼中,心中纵有不快不忿,也只能接受大庆王秦森已死的事实。但,他们绝不接受什么狗屁谋逆叛国的罪名。
百姓虽然不知道大道理,但知那位庆王的与民向民之心,深知那位绝不会叛国。大庆每年多少儿郎死北疆,这一点,每个大庆百姓心中都有杆秤,谁都能叛国,他们心中的大将军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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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庆州境内,原本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雪籽,忽然变成了鹅毛大雪。
与莲花山相邻不远的雾陀峰,那座传承四百余年的东琳寺,也是庆州境内唯一的一座尼姑庵,此时庵门大开,前掌门青莲真人,亲率庵众站在大门前,望着寺门前青石铺就,而今被皑皑白雪覆盖的红尘忘忧道,似在等着什么人。
这条足有数百丈的红尘忘忧道,另一端的尽头,站着一个可谓人间绝色的女子。
女子抬头望着远山崖壁上的菩萨塑像,缓缓念道:“莲花枕边落,无风自清香。随遇滚莲子,常伴坐吾乡。”
她又念道:“又是柳杨曾折处,无语垂首,踏遍红尘路……”
女子一边低吟,一边将头钗,首饰一一摘下,脱下六年后与他重逢时所穿那件靖州织造局御贡锦缎紫衫,她缓缓套上庵袍,又脱下那双金丝绣花鞋,穿上麻布鞋。
做完这一切,女子跪伏在地,冲道路尽头远山崖壁上的菩萨雕像轻轻叩首,再之后,女子三步一叩首,低声说道:“菩萨,一点尘念,全都交给您啦。信女步湘,今日起,愿长伴青灯古佛,只求您护佑小竹竿平安。”
东琳寺的山门外。
那个常伴小姐身边,给人感觉既娇俏又可爱的丫鬟莲儿,在这一刻,好似变了个人一般,浑身充斥着戾气,灵动的双眸之中,仿佛有剑气游荡。
莲儿望着山下缓缓走来的四人,冷声道:“速速退去。”
看似行走缓慢,实则眨眼功夫便至半山腰的四人,其中一人,浑身金光缭绕,他说道:“我等四人,奉老爷之命,接小姐回家。”
说话之人,声音极为苍老。
“小姐意愿,全凭她自己做主,你等要不识相,大可试试能不能走进东琳寺的山门。”莲儿说着,手中凭空多出一柄黑色长剑,剑身沐浴紫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那浑身金光缭绕,说话声音苍老,看不清容貌的男人,再次一踏步,便站在台阶最上一层,他望着那个拿剑挡在山门前的莲儿,语气中带着怒气,“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莲儿嗤笑道:“我是“土”又如何,现在,除了小姐,谁的命令,我也不听,老爷的也不行。”
周身水光萦绕的“水”,忽然开口道:“和她废话做甚,我金木水火齐在,还怕了她一个“土”不成。”
此人话落,场面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山门内,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你们回去吧,与我爹说,湘儿不悔。”
四人默然了片刻,最终没有说什么,退下山去。
那一日,女子步湘,走过红尘忘忧路,遁入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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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地,一处辽阔但贫瘠的荒芜地带。
这里隐居了一个族群,与西地中其他势力相比,并不显得多么庞大。但其实,此种说法,是不明所以的西地普通百姓这么认为的。真正有一定身份,知道一点内幕的西地中人,断不会如此看待这个族群,甚至连一句抨击这些人的无心之言都不敢说,深知他们的可怕。
上古秦族,避世隐居西地。有可征战天下,铁骨铮铮的好男儿二十万。
这一年冬末,秦族中,有一位晚知消息的高大老人,独自一人站在一处崖边,他双手捧着雪花,白眉白须随风而动,老人似自言自语道:“当年我族的骄傲,我儿秦山河,最有可能传承秦族上古乾罡正法,到达已经失传的长生境。可是他就是不听我劝,性子太拗,非要出山替那李家谋天下,最后活生生落的个兵解离世的下场。如今,就连素未谋面,据说可称人间枭雄的孙儿秦森,也死啦。上古秦族,正统一脉,由我秦雄带领,不争不夺,自给自足,避世不出,在这不毛之地的西地苟延残喘,难道要我这个老头子归西时无人送终吗?”
老人蓦然抬头,似在质问着谁。
老人慢慢将手中雪花撒入面前的崖谷之中,他的声音忽然变得狂放豪迈,“我儿能为其孙谋太平,我孙能为其子换死,我这个老太爷,便能为重孙谋天下。今日起,秦族出世,夺天下。”
老人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原本只闻风声落雪的山谷,忽然传来一声,“诺”。
山谷中,数万武士齐声回应。
声如洪钟,震彻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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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末。
六万百战无甲军兵临白罱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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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初元年,不为外人所知的西地之中,走出二十万重甲骑军,兵临庆州西城下。
一手握黑枪,衣抉飘飘的英武男人,站立虚空,视线越过这座世间最高的城墙,喊声震天。
“秦族秦悍,为族中后辈鸣不平,谁敢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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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辉三十年年末,天下皆闻大庆王叛逆身死,之后八王并起,南阙四分五裂,天下大乱。
北域蛮夷大军趁隙压境护疆城。
西地中的大势力,在得知兵卒冠绝天下的大庆军灭亡,争雄天下的心思蠢蠢欲动。
东方佛国,各佛寺法僧,圣僧皆往南地传扬佛法,名为教化万民。
南阙天下,成了一块大肥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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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属龙辉年的最后一次朝会。
百官入朝,众官员入了午门之后,看见前方的金龙桥上,出现了两个陌生的身影,皆是一愕。
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拄着一个拐杖,站在桥上,与一个灰袍老者,四目相对。
灰袍老者双目如勾,盯着面前之人道:“祝袤,既已死,便去入轮回,跑来京师做甚?”
体形佝偻的老人,拄着拐杖继续前行,老人直接与灰袍老者擦肩而过,没有张口,却发出了淡淡的声音,“我来看看,李尧老儿的江山,还守得住多久?更是来看看,你李氏这群狗娘养的,何时死光!”
第一百一十章 人在北域
春意盎然。
一碧千里的草原之上,土丘在四野,并不显茫茫。天上偶有几只雄鹰亮翅经过,发出阵阵畅鸣。
地上,一列穿着胡衫服饰,纵马大草原的男女,在穿插两族关隘口时,忽然勒马拉缰。
“小姐,是个男人,看服饰并非我草原儿郎,似乎是中原人士。他好像受了重伤。”
一个有着北域独特穿着的高大汉子,将一个趴在小丘上,浑身血迹斑斑,不知死活的人翻了个过。
他探了探此人的鼻息,然后对不远处一个小麦肤色,说不上多漂亮,但是给人感觉英姿飒爽的女子说道。
在北域,也是南地口中的赤域,无论是草原地带,还是荒漠地带,但凡有部落存在,在穿衣方面都遵从尊卑制,贵奴有别,等级森严。
就像眼前的这位小姐,锦绣帽,对襟翻领窄袖胡锦衫,波浪花纹的玉带,条纹裤,软锦靴。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腰间玉带上的玉珠,有八颗,此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代表着身份地位,八颗代表着富家千金。
赫连涵,是这位草原女子的名字,她端坐马上,扬了扬马鞭,吩咐说话的汉子道:“胡图,你先把他带过来,给口水喝,此地已经距离我部不远,回去之后让阿爷瞧瞧,若是能医治最好,若不能也别让他曝尸荒野。”
叫作胡图的下人应是,旋即背起男子,将之放在马背上。
“赫连,你别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强援没请来,白跑一趟不说,还要带回去一个死人,要是少族长知道了……”一旁,同穿胡锦衫的男子,一脸阴厉色地警告。
赫连涵虽然才十九岁,可草原民风彪悍,男女之事,会在女儿十六岁时,由生母告知。所以,那位少族长的心思,她怎会不知。
此次去请强援,一部分不得已而为之,另一部分,也算是赫连涵的自救。哪怕是驱狼吞虎,只要自己不落入少族长的魔爪,即便部落名存实亡,她也不在乎。
赫连氏族,乌布十三族中最弱小的一族,在整个乌布部落只居隅一镇,属于夹缝求存,谁人都能踩一脚的那种。
如今的部落内乱愈演愈烈,那位身份神秘,且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萨主,好像消失了一般。任由古、杨两个大族,煽动其他氏族内斗,甚至是厮杀,还想着另立新萨。而那位萨主,毫无要整治的迹象。
赫连涵转头望向身边这位少族长安排保护自己的男子,实则是用来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的狗腿子,语气冷淡道:“我自会给他一个交代。”
说着,女子一夹马腹,扬鞭而去。
秦恒醒来时,目光有些呆滞,顷刻间乾坤尽覆,任心性再坚强之人,一时间也难以接受。秦老粗死了,大庆没了,外公走了……
被安排照顾这位公子的婢女,刚端来一盆水,准备为这位公子清洗,刚进屋,却见那位躺在床上的公子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看得这位十六七岁的懵懂少女,心弦某处仿佛被触动了一般,无名悲伤与心痛。
只是她很快发现,那位公子在见到自己进来后,神色一变,哀色痛哭顿时不见。
秦恒压下心绪,强挤出一丝笑容,却没料到,就这样简单的举动,居然扯动了胸膛处的伤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强忍住疼痛与不适,在屋内随意扫视了一眼,问道:“这里是哪里?”
穿着朴素的婢女,将手中端着的木盆放在支架上,然后一点不拘谨的回答道:“这里是冼苏镇,公子是我家小姐在半途遇到,带回来请求阿爷救治的,说起来,赫连小姐是公子的救命恩人。”
秦恒望着婢女的服饰,神色异常复杂,“冼苏镇在北域?”
见少女点头,秦恒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昆一昆二昆三,用了逆天手段,使自己在“那些人”围攻下活命,不知道他们最后如何,能否逃得性命。另外那些昆奴,前辈,命丧护城河外的五老……他们死的死,活着的又能否走出白罱城。
秦恒心乱如麻,种种念头都仿佛从天而降的巨石,层层冲击砸进他的心湖,欲要将其填满。
“公子,先洗把脸吧,阿爷说,能救回你的性命,全靠天神保佑。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受如此重伤活下来的人。”婢女想了想,把支架挪到了公子前,接着作势就要去搀扶这位公子。
秦恒在听到少女的话后,瞬间清醒,任他此刻再多念头,再想做什么,得先活着。
“天神。”
秦恒低声重复了一句,脸上刹那出现的戾色,吓了刚把手臂挽在公子臂弯的婢女一跳。
她连忙缩手。
秦恒一笑,解释道:“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并非针对姑娘。姑娘叫什么?”
尽管秦恒脸上血迹与污垢挡住了本来面目,可那一笑如春风拂面的模样,还是瞬间将少女的内心融化了。
她连忙搀扶公子坐起,又将清洗的脸巾,在这位公子脸上轻轻擦拭,并说道:“下婢名叫廖娟。”
当叫作廖娟的婢女为秦恒简单清洗脸庞之后,她直接愣住了,北域男子大多长得都很粗犷,她何曾见过如此俊俏的美男子,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可那几乎没有瑕疵的俊颜尤在。
本来攥在手中要净洗的脸巾,愣是让她在瞅着公子的脸庞时,“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廖娟张口而出。
“公子好生俊俏。”
北域民风彪悍,自不会如中原的大家闺秀,说话轻声细语,扭扭捏捏,有什么便说什么。
秦恒笑道:“你不是第一个如此说的姑娘。”
廖娟的脸有些黝黑,清秀中带着几分稚嫩,闻听公子此言,俏脸之上,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绯红。北域民风再彪悍,她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廖娟没有回话,不知是否为了掩饰羞涩,她连忙走出客房,头也不回道:“下婢去为公子取身干净衣裳。”
秦恒一笑置之。
那廖娟刚出房门,秦恒就听到她的声音再次响起,用很是恭敬的语气喊道,“小姐”。
房间门口出现的妙龄女子,望着坐在床上的年轻人,刹那失神。
第一百一十一章 赫连家的上门姑爷
秦恒费力扯了扯被子,将自己裹的紧些,这才觉得有些暖意,他望着门口出现的胡服锦衫女子,笑容真挚,感谢道:“秦某多谢赫连小姐救命之恩。”
赫连涵被这容貌俊郎到让人咂舌的年轻人的一句话惊醒,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身姿灵动地走入房后,她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我的姓氏?”
女子进入房间,秦恒才看清她的容貌,是个小麦肤色,十**岁的少女,眼睛大而明亮,小巧的脸蛋儿,十分耐看。身段高挑,胡服锦衫配玉带,条纹裤软锦靴,给人感觉很清爽。
秦恒给此女的评价是中上之姿。
秦恒回答道:“廖娟说是赫连小姐救得秦某,刚才在门外廖娟又称你为小姐,所以我就大胆一猜。”
赫连涵走近了些,盯着床上之人的眼睛看了半晌,说道:“你叫什么?”
赫连涵有些讶异,她从未见过这么干净清澈的眼睛,就好像草原夜空中的璀璨星矢那般明亮深邃。
秦恒道:“秦河。”
赫连涵并未多想,她继续问道:“看你打扮,应该是南阙王朝之人,怎么会受如此重伤,还出现在北域腹地?”
秦恒心思百转,脸上顿时露出后怕的神色,嘴唇都有些打哆嗦,“秦某来自东陵盐夏辖下的一个小县城,第一次跟随族中长辈来北域做盐运生意,没想到途中遭遇劫匪。”
说到这里,秦恒义愤填膺道:“那些匪人真是心狠手辣,不仅夺货物,还杀人。我与族中长辈,及仆役百余人全部遭到血腥杀戮。”
赫连涵打断道:“那你是如何活了下来,又逃脱的?”
秦恒有些难以启齿道:“不瞒小姐,秦某是靠装死逃过一劫,后等那些歹人离开,仓惶而逃,也不知过了多久,到了什么地方,就感觉昏昏沉沉,之后便不省人事。”
赫连涵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听到这里,眼中划过一丝鄙夷,但被其很好的掩饰了过去,她问道:“你是在何处遇袭被劫?”
秦恒想了想,说道:“我曾听族中长辈说,那里好像叫鬼赤山,我还记得那里有许多野花,十分漂亮,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因为秦某是第一次跟随族中长辈做盐运生意。”
赫连涵微微点头,她那纤细修长的两指轻轻叩着椅把手,她的眼睛在那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脸上游移了多次,“盐城产盐,富饶无比,本小姐也有所耳闻。也的确有许多商贾穿梭两地,来我北域做盐运生意。”
女子说话的声音与轻叩椅把手的动作同时一停,顿了片刻,她又道:“而想要进入北域,来到大城大部,贩运兜售盐巴,鬼赤山的百花道又是必经之路,那里盗匪贼寇横行,遇袭被劫是常有的事。就连本域的一些小部落,在不能保证万无一失的前提下,都不会轻易踏足鬼赤山,会选择绕道而行。”
秦恒听到这里,心知不好,大意了。
果不其然,赫连涵直视着秦恒,语气顿时不善,“常年做着两地生意的商贾,岂会不知鬼赤山那些匪寇的行事作风,对待南阙王朝的途经商贾,不仅夺货,还杀人。”
赫连涵盯着床上看似手无缚鸡之力,还重伤在身的年轻人,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半月弯刀上。
秦恒一脸惊慌,几欲站起,慌忙解释道:“秦某并非想瞒着小姐,实不想让小姐看轻,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与虎谋皮,与人合谋,想要倒劫鬼赤山匪寇,却不料被身边人算计,人财尽失,更是差点死在了鬼赤山。”
望着年轻人惊慌失措的模样,一股脑说出这番解释,赫连涵这才松开按刀的手。
赫连涵离开后,秦恒瞬间恢复平静模样,他笑道:“都不是省油的灯,差点漏了馅。”
赫连涵的家族只是赫连氏族的一个分支,在整个赫连氏族的地位极为低下,每次族中集会商榷什么事,或者分配族中财物、权利等。她父亲能分到的东西微乎其微,权利更是没有,近半年就连话语权也没了。
赫连涵穿过前院,来到后院。在后院的花圃内,找到了与自己容貌有三四分相似的中年男人。
“父亲”赫连涵双目之中闪过阵阵悲哀之色,她望着那个正在修剪花花草草,背对自己的男人,轻声喊道。
赫连长国,这个相貌有着几分儒雅气的中年人,有个相当大气的名字,他正是赫连氏族这一脉分支的现任家主。
赫连长国没有回头,他将那身自南阙王朝读书人穿衣风格的灰色长袍的袖子向上挽了挽,说道:“试探过了,算是知根知底了?”
赫连涵点头道:“没有背景,贪生怕死的读书人,做着发财梦,想算计鬼赤山的盗匪,反倒被人利用,差点丧命。”
赫连长国停下手上动作,笑道:“如此不堪,留他何用?”
赫连涵怒道:“父亲。”
赫连长国连忙道:“好好,都随你,希望你这次没有看错,下对一步棋。”
赫连涵不再多言,就要转身离去,赫连长国又道:“那人叫什么?”
赫连涵道:“秦河。”
赫连长国再度开始修剪花草,嘴里赞扬道:“姓秦啊,好姓氏。”
赫连涵转身离去,走出后院,站在写着“赫连长存”的匾额下,她无奈道:“我不想勾心斗角,能行吗?父亲。”
后院的花圃内,赫连长国回头看着院门口的背影,说道:“女儿,再等等,就快了。”
短短两日,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冼苏镇,赫连氏族分支一脉现任家主赫连长国的府上,来了个上门姑爷,名叫秦河。
而作为被成为上门姑爷的某人,此刻却毫不知情,伤势渐缓的秦恒,正盘算着怎么离开冼苏镇,怎么恢复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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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阙王朝,护疆城的上空,一名身着白衣,容貌绝世的女子,一掌击穿拦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的胸膛,那黑衣人瞬间炸作血雾。
女子一掌击出后,嘴角渗血,她双眸冰寒,不带一丝感情,声音嘶哑,“少主,昆奴就来。”
身挂白虹,往北而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修边幅的老头
春寒料峭,是北域初春给人的感受。天蓝气清,是之常年的表象。
此种天气,让修为尽失,重伤在身的秦恒,感受到的是刺入骨髓的冰寒。因此,不得不穿得像个黑熊,里三层外三层,外面套个大棉袄。
这一日,秦恒在廖娟,及四名“保护”自己的赫连府护卫的陪同下,游逛冼苏镇。
穿梭在风格迥异于南阙王朝平民屋舍的冼苏镇,秦恒真切理解了何谓苦寒之地。
有点身份地位的,才住得起青砖绿瓦房,有个院子。普通老百姓住的大多都是平顶土坯房,方圆几丈的地方,要容纳一家几口居住。
维持一家几口一年生计的就是经年累月圈养的牛羊,一旦出现个天灾**,饿死人是常有的事。
走在异域风情的街道上,听着什么肉囊、驭马酒、陈腐的叫卖。秦恒东瞅瞅西瞧瞧,终于在一处露天早摊点止步,廖娟赶紧指着摊前汉子正在忙碌的锅炉,绘声绘色的介绍着,大致意思就是很好吃。秦恒见这丫头馋嘴的模样,首先落座,廖娟跟随其后,四个护卫分站两旁。
锅炉周围有十几张桌子,有七八张坐了人,有两三人同一张桌子的,也有独一位的。
坐在低矮圆桌旁的三腿小板凳上,秦恒望着点了三个肉囊后,便瞅着锅炉两眼放光的廖娟,问道:“是不是很少有机会出来?很少能吃到这些东西?”
廖娟听到公子的问话,表情略显尴尬,“确实如公子所言,下婢在赫连小姐府上,入了仆籍逾八载,出府的次数只有三十次,平均一年四次。至于吃这肉囊,不是我嘴馋,而是吃一个怀念。”
秦恒望着这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展颜一笑,等待下文。可等了半晌,也不见她有解释后半句的意思,秦恒很识趣的没有张口询问。
他叉开话题道:“冼苏镇有多大?”
“听小姐说,方圆六十里都是冼苏镇的地方。”廖娟望着秦恒,笑着回答道。
秦恒点头,又道:“赫连氏在冼苏镇是大姓,但应该不是唯一的家族吧?”
廖娟回道:“赫连氏族虽不是本镇唯一的族姓,可却是有唯一话语权的大族,纵然赫连一族在乌布十三族排名最末,所占有的土地也就冼苏镇,但是……”
两人正说着话,那个身材高大的北域汉子,已经用一个油布包裹包着三个肉囊放在了秦恒面前桌子上的铁盘里。廖娟连忙拿起一旁放着的干净油纸,给公子包起一个,递到面前。
秦恒显得很随意,说道:“你吃吧。”
然后就学着廖娟的动作,也包起一个,吃了起来。
秦恒咬了一口入腹,由衷赞叹道:“好吃,香。”
酥脆的外囊包着肥瘦均匀的羊肉,肉质细腻鲜嫩,既软又烂,吃下第一口,便让人感觉齿颊留香。
廖娟望着公子毫不拘谨大口吃着,以及不吝夸赞的言语,瞬间笑靥如花,稍显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天真烂漫。
她吃得并不快,细嚼慢咽,似乎真如她所说,吃得是一个怀念。
见公子很快吃完一个,廖娟放下手中那个只吃了一小半的肉囊,为秦恒包起那个桌面上仅剩的肉囊,笑脸灿烂地递了过去。
秦恒摆手道:“不用了,我吃的是一个味道。”
廖娟这次却很固执,没有收手,秦恒无奈接下。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作态有些逾矩,廖娟低垂着脑袋,秦恒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二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就有些尴尬。
正当此时,二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打趣的声音。
“哟,这不是赫连府没过门的姑爷吗?”
秦恒与廖娟同时循声望去。
廖娟一见来人,先是眉眼舒展,后又神色微变。她站起身,恭敬中带着三分亲切地喊道:“阿爷,您来了。”
那人点头微笑。
来人是一个年逾古稀,个头低矮,满头白发乱糟糟,面相削瘦的老头,穿着羊皮袄,大筒裤,大筒靴,身上挎着一个黑色长条木匣。
他一来,就往秦恒对面的板凳上一坐,扯着烟枪嗓喊道:“阿邦,赶紧得,给阿爷来壶烫好的驭马酒,两个肉囊。”
“好嘞”那个正在锅炉前忙碌的汉子,亦是扯着嗓子回应道。
给人感觉不修边幅的老头,坐下后,对那叫阿邦的汉子喊过那句后,便开始抓耳挠腮,半晌之后,他双手哈着气,露出一口黄黑交错的牙齿。
老头斜眼瞅着对面的年轻人,板起脸道:“你是叫秦河吧?看你样子,对我这老头子的称呼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全都知道了?”
廖娟几次张嘴,又欲言又止。
秦恒站起身,作揖道:“晚辈秦河,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老头一摆手,示意年轻人坐下,“行了,这边不兴南阙那一套,况且,也不是我这老头子救得你,只能说你命大有福,遇到了赫连涵那丫头。”
秦恒落座,只是浅笑,并未置一词。
“哟,就这么两日,不仅捋顺了,还猜出了大致因由,不错,小家伙,够聪明。”老头看着年轻人的表情,瞬间明了。
秦恒回头看了眼分站两旁的四名护卫,然后看着老头,无奈道:“前辈,晚辈若是既瞎又聋还傻,自然不听不看也不知。”
老头抓起秦恒那个还没吃到嘴里的肉囊,有滋有味地就着阿邦先行拿过来的驭马酒,表情却显得有些不耐,“哪里养成的习惯,能不能好好说话。”
秦恒神色不变,说道:“在赫连府上,下人们对我评头论足,常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我只要留心听两句,就听到姑爷之类的称呼,在闲谈两句,想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都难。”
“那丫头家里的处境呢?”老头一脸戏谑地看着他。
秦恒闭口不言。
老头突然咧嘴笑了起来,两只小眼睛在秦恒身上直打转,那眼神就仿佛瞧见了宝贝一般,越来越亮。
秦恒被这老头瞅的有些发毛,脸上依然装傻充愣道:“晚辈不明白前辈在说什么?”
老头自言自语道:“赫连涵那丫头这次是走了眼喽,璞玉当破罐,平时的精明劲儿哪儿去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赵无疆
赵无疆,是这个老头的名字,被人们称作“阿爷”,在冼苏镇一直做着游医,虽不管事,可在赫连氏族的地位却很超然。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对其崇敬有加。
秦恒曾经想在赫连府的下人口中套话,弄清楚这老头的身份,可一番功夫下来,有用的东西半点没问着。赫连府的管家或许知道一些,但只要一提起这老头,他就立刻变得讳莫如深,闭口不言,秦恒撬不开他的嘴,只得无奈作罢。至于向赫连涵打听,他根本不会去做,那丫头可不是省油的灯。
老头一壶驭马酒入腹,两个肉囊入肚,看上去酒意微醺,两只浑浊的小眼都有些朦胧,他搬起小板凳凑到秦恒跟前,说道:“听说你来自东陵盐夏?”
秦恒点头道:“前辈听过那地方?”
“什么前辈不前辈,随他们一样叫我阿爷就是,平白掉了一辈,听着难受。”老头嘀咕道。
秦恒笑着喊道:“阿爷。”
如秦恒这般俊俏的模样,在不常见细皮嫩肉男人的北域瞧见,实在是件稀罕事。
就这么一会儿时间,这个肉囊摊的十几张桌子就坐满了人,半数以上的妇女,姑娘。老板乐得合不拢嘴。
来往行人也是频频侧目,往那年轻人的桌子瞄。
胆子大者的妇人,徘徊在俊俏年轻人的周围,走来走去,有一妇人,甚至直接伸手在他的脸上捏了一下,开心了老半晌。
后再有想如此做的妇人,俱都被护卫拦了下来。
秦恒对此一笑了之。
老头忽然站起身,一拍桌子,吼道:“看什么看,再看也不是你们的,都回去找自己男人去,没男人的就找相好的,别在这里瞎耽误时间,碍着阿爷说事喽。”
老头最后还打了个酒嗝。
周围顿时一阵哄堂大笑,笑过之后,这些妇人,姑娘们真就听阿爷的话,散了。
秦恒笑看着这个脾气有些古怪的老头。
羊皮袄老头再度坐下后,眯眼看着秦恒,说道:“东陵盐夏,老头子年轻那会去过一次,就记得那里有座很气派的酒楼,叫什么来着……一时想不起来了。”
“燕尾楼。”秦恒紧了紧身上的红棉袄,补充道。
廖娟连忙给秦恒身上披了件羊毛坎肩。
秦恒点头致谢。
“对,燕尾楼,号称南地最气派最大的酒楼,我赵无疆当时身上带了大几十两银子,想去里面尝个鲜,结果被人给撵了出来。”
老头忽然话锋一转,“听你满口叫出名字,莫非以前去过那座燕尾楼。”
秦恒摇头道:“阿爷高看秦河了,那里面一壶酒得多少两银子,我这种平头百姓,挣一年的辛苦钱也未必买得起一壶酒。”
老头灌了口酒,笑脸灿烂地看着年轻人。
“老狐狸”,秦恒顿觉不妙,着了道。然后他连忙补充道:“听族中长辈说,那里一壶酒就要百两银,光听就让人咂舌,心惊。”
老头招呼阿邦拿来了两只碗,然后对秦恒道:“尝尝这里的驭马酒,烈如火烧,入口别有一番滋味。”
秦恒虽没有想明白这老头又玩哪一出,可一碗酒中能有多大文章,于是他端起碗就准备喝下。
大庆儿郎十五岁便能三碗酒行夜路,喝酒一事上从没输过天下任一地,即便是号称酒城的碗曹城也不敢说稳胜大庆。
秦恒还是一个七八岁孩童的时候,便跟着爷爷一起喝酒,十二三岁的时候,不说尝尽天下酒,可千种酒绝对是有的,要说他没有酒虫在腹,连他自己都不信。
然而,他刚拿起碗,就被一只小手夺了过去,廖娟略有不满的看着老头,又瞪了一眼这个没甚脾气的公子,“阿爷,秦公子大伤未愈,怎么能喝酒。”
老头讪讪喝掉自己那碗酒。
秦恒无奈一笑。
将一碗酒喝得见底,老头似乎真的醉的不轻,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阿邦,给阿爷来两个肉囊,上壶烫好的驭马酒,都来了半天了,怎么还没上来。”
阿邦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嘴上喊着好嘞,却没任何要再拿来肉囊的意思。
秦恒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头突然趴在秦恒的肩膀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无心之言,“东陵有个老人,叫祝袤,你认识吗?”
廖娟连忙上前搀起老头,又示意护卫扶着点。
一切做完后,廖娟直接站在秦恒一侧,俨然一副为防止意外发生的可人模样。在她心里,这位公子受如此重伤,又那么弱不禁风,可禁不起阿爷的折腾。
秦恒不动声色的愁了一眼老头的神色,见其并未露出异样,但仍旧拿醉眼看着自己,他佯装思索状,片刻后,答道:“秦河并未听过什么祝袤。”
老头“哦”了一声,又道:“那你听过秦山河这个名字吗?”
秦恒摇头道:“秦山河是谁?怎么和我的名字只相差一字,真是有缘啊。”
秦恒好奇道:“这祝袤和秦山河是阿爷的什么人?是南阙人,还是北域人,阿爷为何要问我?”
赵无疆没有回答秦恒的问话,似乎真的醉了,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秦恒略显尴尬。
廖娟对一旁的护卫说道:“一会儿你把阿爷送回家,我与他三人先陪公子回去。”
护卫应是。
秦恒等人离去。
待几人身影消失在这条街道上,那本已醉的不醒人事的老头悠悠醒转,双目幽幽如深渊,他先是让那护卫离开,然后望着几人离去的方向嘀咕道:“祝袤,秦山河,赵无疆,当年护疆城上指点江山的三个年轻人,就剩我这个没有多少岁月好活的老头子了。若这年轻人不是,我赵无疆剩下的日子,就真的浑浑噩噩,百无聊赖了。”
老头说完这番话后,顿时变得醉眼朦胧,他迷迷瞪瞪起身,一摇三晃地向他那座在冼苏镇数一数二的大宅走去,口中似在说着醉话,喃喃让人听不清。
“听说大庆小王爷绝顶聪明,又听说死在了白罱城外,真与假,假与真,我不信我赵无疆这辈子最敬佩,引以为知己的两个人,没有给自己的孙子留后手,我不信,不信……”
第一百一十四章 救人心思不纯
秦恒在一次提议出城遭到拒绝后,便顺着原路返回。
这一路,直到穿过两个窄巷,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廖娟全都看在眼中,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在距离赫连府还有百丈距离的时候,鼓起勇气道:“公子,下婢并非有意瞒你,实乃小姐下了封口令。”
秦恒扭头道:“我知道,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那公子这一路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廖娟脸上顿时流露出欢快的神色,只是仍有些不解。
“若是鸟关在笼子里,它能有多开心。”秦恒道。
廖娟深以为然。
秦恒瞥了眼距此不远的赫连府,那座并没有半点奢华感的宅子,除了陈旧外,还有些破。
秦恒的样子显得漫不经心,他似随口道:“那位赵无疆老爷子,并非你们本地氏族之人,在冼苏镇却能住在最大的宅子里,这是为什么?”
廖娟虽记得小姐的吩咐,让他们这些下人不要回答公子的任何问题。可是这两日的相处,她觉得与这位秦公子相处的很舒心,他没有半点脾气,对下人又好,所以不知不觉间,她甚至不觉得自己是个下婢,更像是秦公子的朋友。
再加上她以为之前秦公子不搭理自己,是因为秦公子生她的气。所以,眼下有一个能缓和两人关系的机会,于是她想也不想,就要抓住。
四下看了看,见那三名护卫离的稍远,她这才低着脑袋,小声道:“听说阿爷是赫连氏族的第一高手。”
秦恒心道:“这才能解释的通,否则光以对方医者的身份,肯定不会让这整个赫连氏族上上下下,都对其崇敬有加。看来这老头的修为境界还不敌,不然自己就算修为尽失,看个二三品武人,还是能看出几分深浅的,可在这老头身上,并未发现半点修为波动。”
秦恒道:“赫连氏族第一高手,是个什么境界。”
尽管知道问不出答案,秦恒还是想尝试那个万一,如今作为一无所有,从零开始的他,任何细枝末节,对他有影响,有效用的点,他都必须抓住。
果不其然,廖娟摇头道:“下婢不知。”
秦恒呵呵一笑,“不是说了,在我面前不要自称下婢,如今我作为“阶下囚”,比你能好到哪儿去?半斤八两而已。”
“小姐人很好的,就是……”廖娟差点说漏嘴。
秦恒佯装没听见,向前走去,其实廖娟不说,他也猜出了大概。
赫连氏族中有人惦记这位赫连涵,而赫连涵要嫁给自己,弄出这个劳什子的上门姑爷,要么是拿自己来当挡箭牌,要么是孤注一掷。但后者的可能性太小,才见几次面,连知根知底都谈不上,一个黄花闺女就要赌上自己的清白。
秦恒背对着几人,走的很慢,望着站在赫连府门口等待着什么的娇俏身影,眼中寒芒乍现。
她这是要让自己拉仇恨,作挡箭牌。秦恒很明白,赫连涵不能拒绝,想出这样的主意,那只能说看上她这个大小姐的人,在赫连氏族,亦或者在北域的地位不低。
而如今一无所有的他,挂上姑爷的名头,对上这么一个人,一不小心的下场就是个死。
只是他又转念一想,颇有些无奈,毕竟是这位赫连小姐救了自己,即使目的不纯,他也不能恩将仇报。
所以,目前的形势,他只能见招拆招,解决眼前危局。
秦恒驱散脑中阴霾。
堂堂大庆小王爷,没了家世,没了修为,可还有一个脑子。
赫连涵站在府门前,脸上的表情有些焦急,赫连氏族的少族长真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听到这个消息后,要亲自来府上。
而那秦河偏偏此时不在府上,一问才知,出门闲逛去了。
这才有了她在府门前焦急等待的一幕。
当赫连涵看到那个年轻人的身影,距离府门不远时,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就见他与那下婢言语个不停,心中顿时火起。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几人身前,怒道:“谁允许你们带他去集市的?”
廖娟一惊,刚要说是小姐昨日所说,只要不出冼苏镇,他要去哪儿,就派两个人跟着就行。然而,当她看到公子给她使眼色,立马闭嘴。
秦恒佯装毫不知情道:“是我自作主张要去集市逛逛,不知小姐为何要限制我的自由?”
赫连涵脸色渐缓,对廖娟几人道:“你们先回去,我与他有话说。”
廖娟与三名护卫应是离去。
廖娟在走出不远又回头看了看那位公子,一脸担忧。
几人离开后,赫连涵指了指一旁僻静的巷子,然后身形灵动地走去,嘴上似命令的口吻道:“跟我来。”
秦恒淡然走去。
两人到了巷子,赫连涵四下瞅了瞅,然后也不拐弯抹角,看着秦恒直接道:“我赫连涵已经对外宣称你是赫连家的上门姑爷。”
秦恒只是看着这个小麦肤色的北域姑娘,没有说话。
赫连涵也不在意,继续道:“赫连氏族在乌布十三族排名最低,赫连涵的家族在赫连氏族里排名最末,处处受人挟制,我这么做是不得已而为之。”
秦恒看着她,“赫连小姐还没有说你的用意。”
赫连涵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对面那人的眼睛,“赫连氏族的少族长,欲让我嫁给他,我不愿,就想出了这么个下策,说你是赫连府的上门姑爷。”
秦恒等了半晌,却没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他直接道:“没了?”
赫连涵抬头看着他,不知这秦河说这句是什么含义。
秦恒盯着她,“你还没有说,当初救我,是不是就准备拿我来做挡箭牌?即便你于我有救命之恩,可这种帮人有可能掉脑袋的事,你还没有跟我说一声谢谢。还有,前后因果你一点都不讲,是不是笃定我会死,那么你赫连小姐到底是何用心?真就是蛇蝎心肠。”
赫连涵越听,脸上神色越不自然,最后更是一手摸在了刀柄上。
秦恒嗤笑,“又想杀我?”
赫连涵最终还是没有抽刀,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低头说了声如蚊蝇嗡嗡的“谢谢”。
随后一句话让秦恒吓了一跳。
“那少族长赫连野粟马上就会来,你记得已经与我有夫妻之实,不然,死。”
空空的巷子里,秦恒目瞪口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勾心斗角
秦恒是料定这北域女子不敢发难,才说出了先前的那番话,不论是从她最初救自己的目的,还是之前的种种表现,都说明赫连涵是一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想让自己来做这个挡箭牌,没达成目的前肯定不会杀了他,即便他的言语难听。
秦恒慢步走在回赫连府的路上,那身大红袄外加羊毛坎肩,在这条行人并不多的街道上,有些显眼。人影在晨阳的照耀下,被拉得老长。
秦恒刚迈步踏入大门,大门廊柱后突然蹿出一个黑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付管家有事?”
秦恒定睛一看,便认出这张丑陋且独特的面孔,是属于赫连府的管家付超。
付超大鼻孔朝天,颐指气使道:“跟我来。”,不由分说,就往院中的偏僻角落走去。
秦恒望着付超的背影,自语道:“这是要敲打我,还是要点拨我。”
边角的梨树下,付超看着那个漫不经心走来的身影,眼中憎恶与嫉妒一闪而过。
付超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一手在前,一手负后,“想必你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赫连家名义上的姑爷。”
秦恒一屁股坐在梨树的围台上,摸着身上的羊毛坎肩,脸上透着无法掩饰的喜色,俨然一副不知付超的用意,小人得志的模样,说道:“这几日多蒙付管家的照顾,秦某感激不尽,日后待我做了赫连家姑爷,一定会记得今日……”
“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一个有名无实的赫连家的姑爷,能不能活过今日都还两说,现在高兴是不是太早了。”付超小人嘴脸展露无疑。
秦恒顿时一脸惊惧之色,“付管家这话何意,什么叫能不能活过今日尚且两说,莫不是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付超对自己言语起到的效果很是满意,神色愈发趾高气昂,他转而在身上摘着什么,具体摘什么反正秦恒没看出来,就那么东一扯西一拽,秦恒脸上惊惧之色愈浓,这位管家脸上的笑意愈盛。
秦恒从小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那可是见惯各色人物的大庆王府,后又在炎庆军中磨砺杀伐六年,他自认在人心的拿捏上面,已然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顿时又做出一副焦急的样子,连忙从围台上站了起来,一脸恭敬之色道:“还望付管家指点迷津,秦某不胜感激。”
付超这才抬头拿三角眼瞅着秦河,目中贪婪一闪而过,“听说小姐给了秦公子一笔银子,作为秦公子外出的开支,怎奈秦公子拿着银子不知怎么花,倒不如……”
付超没有说下去,秦恒一脸我懂的表情,忙从怀里摸出一包碎银子递过去,“这便是小姐给的十两碎银,除了之前吃早点花去几文钱,剩下的都在这里,搁在秦某身上确实是不知该怎么花,由付管家代劳,倒是了了秦某的一桩心事。”
付超立马换了一副嘴脸,一把抓过银子,眉眼带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帮秦公子了解这桩心事。”
对于这类小人物的吃相,秦恒见的多了,早已见怪不怪。
“那是,有劳付管家了。”秦恒笑道。
付超见这小子如此上道,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道:“我与秦公子挺投缘,也不愿公子白白丢了性命,便与你支上一招。”
“秦某洗耳恭听。”秦恒道。
付超将声音压得更低,“想必公子也听说了,赫连家主在整个赫连氏族的地位并不高,赫连氏族的少族长一直钟意小姐,奈何小姐不知是耍性子,还是想试试少族长是否真心,总是想着法子为难少族长。”
付超看着秦恒,“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秦恒摇头道:“望付管家解惑。”
付超嘀咕道:“刚夸你两句,你怎么又犯糊涂了。”
秦恒一脸不明所以。
“待会儿,少族长就会驾临赫连府,少族长问你什么,你就如实交代,少族长深明大义,自不会与你计较。”
付超接着道:“你如实说了,是在小姐与少族长中间架起了桥梁,二人成了一对,会没有你的好处。小姐脸皮薄,平日里百般为难少族长,皆是因为姑娘家的矜持。”
付超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秦恒实在没耐心听下去,他不等他把话说完,打断道:“付管家的意思是说赫连府说有我这个上门姑爷,实则是要气一气少族长,故意为之。而少族长与小姐之间,早已情愫暗生?”
付超赞许道:“我果然没有看错,秦公子果然是聪慧之人。”
秦恒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他自顾说道:“而我照实说,既解开了小姐与少族长的郁结,又能促成佳偶天成,一举两得,美哉。”
付超拍着秦恒的肩膀,“没错,不过不是一举两得,是一举四得。”
秦恒一脸疑惑。
付超得意洋洋道:“你想一下,事成之后,赫连府与整个赫连氏族是不是都会将你当作恩人?”
秦恒闻言,脸上笑意更浓。
付超见火候已到,抛出的诱饵也差不多了,再度丢出一颗定心丸,“夫人说了,若是你能够促成二人好事,便送公子出冼苏镇,并送予一笔丰厚的报酬,作为公子回南阙的盘缠。”
秦恒满脸惊喜道:“夫人真是如此说?”
付超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轻轻点头。
付超离开后,站在梨树下的年轻人,缓缓坐在围台上,他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比平静,双眸中无半点波澜起伏。与刚刚与那管家言语的模样,判若两人。
秦恒不得不处处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这一个小小的赫连府,不足三十号人,尚都是勾心斗角。更遑论他要离开冼苏镇,离开乌布十三族,离开北域。一个不小心,身份暴露,又或者被人算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北域,南阙,两个天下的百姓,虽说还不到两看相厌的地步,可连年征战,彼此双方自不会有什么好感。要不然南阙也不会称北域之人,“北蛮夷”,北域称南阙,“豢南奴”。
秦恒抬头望着梨花满枝头,闻着淡淡的的梨花香,喃喃道:“这又蹦出来一个夫人,这一家子,人心不齐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风波起
秦恒刚回到房间没多大会儿,就听到门外传来不小的动静,先是一阵马蹄声,后又是一串细碎凌乱的脚步声。
“姑爷,小姐寻你过去。”一名仆役推门而入,言语听上去恭敬,可动作却无半点规矩可言。
这会儿连称谓都变了,秦恒不由对那丫头的行事谨慎高看一眼,然后又想了到自己,心中喟然叹道:“乱世屡薄冰。”
赫连府应该是没有议事堂之类的地方,秦恒跟着仆役来到院子,见到的是满院子的人,打眼一看,也就约莫五十来人的样子,便将这院子挤满,显得空间狭小。
秦恒是跟着仆役们站在一起的,并没有人示意他上前。
那中门“赫连长存”的匾额下,摆着三张椅子,两张茶几,此时椅子上已经坐着人。
两男一女。
中间一人,相貌堂堂,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体格健硕,唯有一双似鹰隼的眼睛,看上去有些违和。
此人一身北域男子的标准胡锦衫,只是要比赫连涵的看上去贵气太多。
秦恒有注意到,男子腰间玉带上镶嵌有十几颗玉珠。
而分坐两旁的男女,男的大约四十岁左右,相貌儒雅,穿着一身灰袍。女的颇有几分姿色,三十**岁的年纪,眉宇间能清晰看到赫连涵的影子,头发盘起,戴着绑高帽。女人所穿,除了帽子是北域妇人的特色外,衣裳一样不是北域常见穿着,穿红挂绿。
秦恒随意瞥了一眼,便断定了三人身份。中间之人便是赫连氏族的少族长,先前赫连涵提到名字的赫连野粟。
而被人喧宾夺主的男人,应该就是只闻其名,却素未谋面的赫连府家主,赫连长国。
女人,应该就是刚刚才听到的那位夫人。
这一男一女,应该就是赫连涵的爹娘。
看过这三人,秦恒又往其他地方看去,赫连涵带着婢女廖娟站在几人身后不远,脑袋低着不知在想什么。
院中除了本府的仆役婢女外,另外还站着十几名,浑身上下透着浓浓肃杀气的配刀汉子。
秦恒一看,便知这十数人是刀口舔血的硬茬,即便不是战场厮杀的兵卒,也是好勇斗狠,手底下有几条人命的草莽。
秦恒四下张望时,猛然感觉到有两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故作不知的来回巡视,最终找寻到那两道目光的出处。
赫连野粟,赫连涵。
赫连涵的目光只是一扫而过,半点痕迹都无法追寻。而那少族长,便是眯着眼睛,笑看着自己半晌。
前者的用意,秦恒大致能猜出一二,无非还是警告,强调。而后者的目光,秦恒竟然半点没有察觉到端倪,此人目光中既无敌意,也无透露出所想,让人捉摸不透。
中门前,赫连野粟给身边两个人,各斟一杯茶,笑盈盈道:“野粟多日未登门拜访伯父伯母,今日以茶代酒,给两位赔罪。”
赫连长国端杯轻摇,似不通人情世故,自顾自喝掉杯中茶,也没搭理那笑容渐渐僵在脸上的赫连野粟。
一旁的妇人满脸堆笑道:“哪里,少族长驾临鄙府,我与夫君倍感荣幸。”
赫连野粟端起的那杯茶,没沾口,又重新放回了茶几上。
妇人两只杏眼一打转,形象在一刹那变得端庄优雅,她两根手指轻捻茶杯,又道:“少族长几日未来府,我还以为是小女又惹您生气了。”
赫连野粟望着此时的妇人,眼中邪魅之色一闪而过,他脸上笑意温和,回头看了眼低着脑袋的赫连涵,然后又望着妇人,道:“谁说不是呢?真是小涵一事做得过分,惹我生气了。”
妇人明知故问道:“小女何事惹少族长不高兴?”
赫连长国忽然插话道:“少族长,你兴师动众到我府上来,我怎么瞧着像兴师问罪来了?”
院中很安静,几人言语,秦恒听得清清楚楚。
院中那十几人,在听到赫连长国的话,齐齐摸向腰后弯刀。
“怎么会呢?伯父误会了,他们都是我的随行侍卫。”赫连野粟笑意不减。
主子发话,十几人缓缓松手。
秦恒若有所思。
刚才赫连长国话音落,不仅赫连野粟带来的十几名侍卫有拔刀之意,自己身边的仆役及赫连府的护卫也有抽刀之意。这事儿就有意思了,并非是为了一个赫连涵那么简单,很有可能牵扯有其他的事。
再看之前赫连野粟与那妇人眉目传情的样子,莫不是冲关一怒为尊严?
秦恒这样想着,那中门前的几人,又起波澜,而这一次的对话,终于提到了自己。
赫连野粟笑道:“野粟听说,赫连府招了个上门姑爷,初听时,我是断然不信的,想我与小涵情投意合,又青梅竹马,小涵更是非我不嫁,怎会移情别恋。奈何,三人成虎,我只好亲自来看看,以辟谣言。”
在几人身后不远的赫连涵猛然抬头,一步就要上前,却被一旁的廖娟扯了扯袖子,见对方眼神中示意,赫连涵稍稍稳下心神,没有发作。
“那都是小女胡闹,故意想引起少族长注意,女孩子心思,少族长应该懂得。”妇人挑眉,丢给赫连野粟一个你懂的眼神。
赫连野粟笑容满面道:“原来如此。”
看这二人的模样,赫连涵实在是忍不住,近一年,两人的龌龊行径,她虽未亲眼目睹,可也有所耳闻,心底告诉自己不可信,可外界传的沸沸扬扬,光一个“不信”,能骗的了自己?
赫连涵直接甩开廖娟扯在自己袖子上的手,大步走到几人身前,“什么胡闹,我与秦郎情投意合,既有夫妻之名,也有夫妻之色。”
妇人陡然起身,反手一巴掌甩在赫连涵脸上,“胡言乱语”。
然后,妇人看着脸若寒霜的赫连野粟,笑意讨好道:“没有的事儿,那小子算哪根葱,小女至今还是黄花闺女……”
赫连长国猛然一拍椅把,那椅把在其一巴掌之下,顿时化为齑粉,赫连长国厉声喝道:“乌青花,住嘴。”
妇人脸色变幻,最终没有继续言语。
赫连野粟缓缓起身,轻轻拍着手,“好,很好,你这座赫连府威风大极了。”
然后,他一指秦恒,说道:“你是叫秦河吧?敢捷足先登老子的女人,好胆!”
门外骤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第一百一十七章 剑拔弩张
赫连府的大门口“哗啦”一下,冲进来几十号北域汉子,皆是手持弯刀,一脸横肉。
赫连野粟指着秦恒的手指弯了弯,“你过来。”
秦恒顿时一脸惶恐,唯唯诺诺。
到了近前,秦恒低着脑袋,一副不敢直视这位少族长的样子。
“别怕,你只要告诉我,你与小涵是否真有夫妻之实,不论是否有其事,你老老实实说出来,我断不会与你为难,还会重重有赏。”赫连野粟重新坐回位置,笑脸温和道。
秦恒悄悄抬头看了眼赫连野粟的神色,一脸惊惧未消,“你真不与我为难,还会赏我?”
赫连野粟笑意更浓,他轻轻点头,眼中鄙夷与寒芒交织。
秦恒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无视几人身旁那位姑娘杀人的眼神,憋了半晌,吞吞吐吐道:“我与赫连小姐的确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说到最后,他声如蝇蚊。
赫连涵一脸不可置信,美目复杂地看着院中那个年轻人。
“狗贼,胡说八道,你与小女才认识几日,你一个重病在身的病痨鬼,怎么可能与小女行那事,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赫连家救了你,你居然恩将仇报,诬陷小女名声,来人,给我杖毙这狗东西。”
此刻的妇人,哪还有半分端庄优雅,面目扭曲,说出的言语,好似泼妇骂街。
“乌青花,你要一叶障目到什么时候?”赫连长国连拍茶几,一脸怒不可遏。
乌青花仿若未闻,身体摇晃着走下台阶,来到一名护卫旁,伸手就要去抽他腰间的弯刀。
赫连长国看着女儿,说道:“还不觉得荒唐?去拦住你娘。”
赫连涵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连忙跑去抱住妇人。
赫连涵有武艺在身,阻止她娘胡闹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一上手,妇人立刻消停。
秦恒脑袋低垂着,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赫连野粟望着这犹如闹剧的一幕,忽然转头望向这个在赫连氏族集会上,以“窝囊废物”著称的男人,说道:“伯父这一出闹剧是想看我笑话,还是在这里闹腾闹腾,就一笔揭过了?”
“赫连野粟,我始终想不明白,在外人面前装孙子,在族人面前装大爷,是什么样的滋味?”赫连长国轻轻一笑,长袖拂着袍面,漫不经心道。
赫连野粟搞不懂这个平日只能用窝囊形容的男人,今日里,到底是怎么了,连番顶撞自己,甚至有想与自己拔刀相向的意思。
莫非是赫连涵触动了他的逆鳞?也不像啊,连尊严都丢了的男人,还有个屁的逆鳞。
赫连长国一眼便看穿了这位少族长的心思,他也懒得再与之来这些勾心斗角的面上文章,半点明道:“少族长此次来我府上,若真是只为见见小女夫婿的话,现在人已经见到了,少族长但可以离开了。”
赫连野粟扭头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端着空杯,对赫连长国一举,“以前是我赫连野粟小看了伯父,失敬。”
赫连长国直接无视此人的不敬之举。
赫连野粟话锋一转,“昨日深夜,我族决议,大清洗。”
赫连长国面色不变,似乎早知如此。
赫连涵抱着其母,这时,她清晰感觉到娘亲在颤抖。
赫连野粟虽有些奇怪赫连长国的表现,但并未多想。他今日来,本就打算以族中命令为准,若是赫连长国识趣,他不介意给他这一脉留下点香火。若是不识趣,就直接打杀了,只留下这对母女便可。
“赫连氏族,作为乌布十三族的领族一员,却始终拖着十三族的后腿,族中探讨,以为是我族中人心浮向,不能统一,人流又太过参差不齐,所以准备来一场大清洗,为了使赫连氏族的气象蒸蒸日上。”赫连野粟一脸严肃道。
赫连长国嗤笑道:“是要拿我这一脉分支祭祖啊,还是你要假公济私,首先拿我赫连长国开刀?”
“伯父真是聪明,这是您今日第三次让我感到意外。”赫连野粟笑逐颜开。
赫连野粟忽然面色一变,摆出一副惊惧交加的样子,看着赫连长国,“我还听说,赫连伯父是位高手,一身修为已经秘密修炼到了二品境。本来此乃我族大幸,又添一位大高手,我族春闱争胜的可能性又大了一分。只是眼下,我族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实在不放心这些食之难以下咽,弃之可惜的鸡肋存在,所以,只好委屈赫连伯父到下面一展所长了。”
说着,他看向门口那一群后挤进来的族卫,喊道:“易老,有劳您出手了。”
人群中,顿时有一人,身体游移如游鱼,穿梭其中,不大一会儿,便出现在院中。
“赫连伯父,易老是专为你准备的,怎么样?没有让你失望吧?”赫连野粟揶揄道。
赫连长国看着院中站着的那位其貌不扬的老者,目光微凛。
二品脱胎境巅峰,坐镇赫连氏族的长老之一,易刚。
易刚眯眼打量着将修为释放而出的赫连长国,惋惜道:“可惜了了,不然春闱又多一分胜算。”
赫连野粟缓缓走下台阶,并向易刚说道:“像赫连伯父这样,偷偷摸摸进入二品境的强者,本身隐藏的目的,就已经很耐人寻味。”
“也是。”易刚赞同道。
赫连野粟在秦恒身旁停步,然后拍了拍他肩膀,说道:“秦河,你再装的想让所有人忘记你,可是你人站在这里,这场大清洗,我就算上你一份,不用感激我。”
秦恒脑袋低垂,浑身有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气在游荡,若是今天局面不可反转,那么只能强行破开封闭的窍穴,引飞剑杀敌。只是事后,根基伤害有多大,简直无法估量。这已经是在以死相搏。
但这只是万一,最后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秦恒才会如此做。
之前秦恒唯唯诺诺装来装去,还是打了这位少族长的脸。一是看那丫头如屡薄冰的模样,与自己同病相怜,二是看这少族长不顺眼,三是他在赫连长国的眼中没有看到半点慌张。
只是,眼下情况的逆转,似乎也打破了这位估摸想一鸣惊人的赫连家主。
秦恒抬头的瞬间,仍然是一脸慌张。
他的目光在场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最后锁定在赫连涵的身上,那丫头虽然抽刀挡在母亲面前,但眼底深处半点慌张与惧意都没有。
秦恒心思百转,脑海中忽然想到一个人,一个老头,或许那号称赫连氏族第一高手的赵无疆来到赫连家,才能解决这一危局。
说曹操,曹操到。
双方正剑拔弩张,赫连长国与那易刚,两位高手一战,都到咯一触即发的地步。这时候,门外一个悠悠的声音传来,“哟,真热闹,怎么没叫我这个老头子来瞧瞧?”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风波散
门口围着的几十号人,一见来人,顿时面露恭敬之色,自觉分出一条道。
“赵老,您怎么来了?”赫连野粟一脸谄媚地迎了上去。
邋遢的羊皮袄老头,边往前走边说道:“我刚才在外面听见你说族里搞什么大清洗,我这老头子怎么没得到半点消息?莫不是赫连峙嫌我老了?”
“岂敢岂敢”,赫连野粟一个劲摇头道:“家爷是说此等小事不必劳烦赵老,扰了您的清净就是罪过啦。”
羊皮袄老头淡淡“哦”了一声,径直走到主位的位置,中途经过赫连涵与秦恒身边,彼此间没有半点眼神的交汇。
赵无疆落座后,赫连长国恭敬施一礼,喊了声“赵老”。
老头漫不经心的点头,薅着乱糟糟的头发,翘起二郎腿,又让下人去端杯新茶过来,这才眯眼看向紧紧跟随在身后的赫连野粟,“野粟,在你看来这是件小事?还是赫连峙与你说大清洗是件小事?”
“这……”赫连野粟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
赵无疆如牛饮般喝光茶水,随后毫不留情面的说道:“你带着百十号族卫打着大清洗的幌子,想做什么?别以为我这个老头子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
赫连野粟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行了,带着你的人离开,还有什么大清洗,也别搞了,简直胡闹,弄得人心惶惶不说,赫连氏族本来就弱,再杀一些人,让另外的氏族吞并,就成了早晚的事。赫连峙也不长长脑子,他古氏煽风点火,几句狗屁,他还当真了。”赵无疆显得很是不耐烦,补充道:“赫连峙那儿,我去说。”
赫连野粟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敢说出半个不字。说了两句讨好话,便带着族卫匆匆离去。
与秦恒擦肩而过时,低声说道:“秦河,好好活着。”
秦恒宛若未闻。
之前与赫连长国针尖对麦芒,一副要分生死的易刚,在见到羊皮袄老头到来,立马收敛气势。
同为三老,他自然知晓这老头修为的恐怖,虽说是不忿不甘嫉妒,但也只敢在心里咒骂两句,面上却很恭敬。
时下,更是跟着少族长无声无息的离开。
老头扭头看着赫连长国,“行了,让你的家奴也下去吧。”
赫连长国挥退下人。
秦恒趁此,也要悄无声息的退走。
然而,老头的目光早已落在了他身上,见这小子装傻充愣,还要溜走。
老头立马道:“秦河,你留下。”
秦恒笑容满面的回头,心中暗道:“老狐狸。”
老头说完这句话后,直接不再搭理秦恒,将他晾在一旁。
然后,盯着院中的妇人,说道:“青花,我这个老头子都懒得说你,纵容与妥协,真的能助你守护住赫连家吗?你男人的脸,让你丢在地上践踏,即便赫连家存活,他的心也在煎熬,你何苦作贱自己?”
乌青花低着的脑袋,眼泪啪嗒流个不停。
“赵老此话何意?”赫连长国听出赵无疆的话里有话,他显得异常激动。
赵无疆二郎腿晃悠个不停,“想知道?”
赫连长国想从这个曾经朝夕相伴的女人脸上看出什么,奈何她始终低着头,不愿抬起。
闻听赵老问话,他连忙点头。
老头给自己倒了杯茶,没有再牛饮,而是悠哉悠哉地喝着,“这是你们夫妻二人的事,自己去开诚布公的谈,轮不到我这个老头子多言。”
赫连长国犹不死心,又恭敬喊了声“赵老”。
赵无疆无奈道:“那我就多说一句。”
赫连长国眼巴巴等着下文。
这个走出赫连府,被人戳脊梁骨的男人,唯希望有一天走出去,是堂堂正正,腰杆挺直。然而,他知道这不可能了,枕边人的所作所为,只会让他受尽耻笑。
“每个人想守护一个家的方式不同,有的人走岔道了。”赵无疆眯眼瞧着手中未泛起半丝涟漪的茶水。
赫连长国有些恍惚,似懂非懂。
乌青花已经在低声哽咽。
“青花,你先下去吧。你的事我不说错,也不说对,只要你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对与错在我们这些外人眼中也不那么重要。”老头对院中妇人说道。
秦恒听到这里,对这妇人与赫连家主中间的那点事,大致脉络已经厘清。他心中不禁对这老头暗暗鄙视,你说不说错,也不说对,可我听你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偏向于错。说出来的话,故作云遮雾绕,可偏偏又让人听得懂。除了当局者迷,但有其他人在场,谁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妇人右臂屈平,弯腰施一告福,继而离去。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去看那个站在老头一旁的男人。
赫连长国恍惚中,就想要追过去。
然而,这时候,赵无疆猛的一下摔掉手中茶杯,瞪着赫连长国,怒道:“这天下就你聪明,就你知道隐忍,就你会无声无息修个二品境,然后殊死一搏,断送祖宗传下的基业。”
赫连长国顿时一怔,“赵老慧眼,长国这点心思,瞒不过您。”
“要不是涵丫头先一步找到我,与我说了赫连野粟那混账要来,而我又得到消息,昨夜那几个老东西秘密决议清洗氏族,卡的时机准,不然你被拿来祭刀了,都还不知道自己不过是被别人利用的傻蛋。赫连野粟的心性邪又阴狠,心思又细腻,你这点藏藏掖掖的修为,他早就一清二楚。你还洋洋得意,准备一展雄风,正一正你男人的脊梁,可笑不可笑?若我晚来一步,你想过后果有多严重吗?”老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然后抓起茶壶,对着茶嘴猛灌。
赫连长国想要解释什么,赵无疆却显得很是不耐,“行了行了,你也滚吧,自己好好想想。”
赫连长国悻悻离去。
让秦恒意外的是,这个男人,望着妇人刚才离开的方向,却往反方向而去。
“唉”老头摇头叹息。
赫连涵小麦色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灵动,她不带任何拘谨地喊道:“阿爷。”
然后,步伐轻盈地来到赵无疆身侧,赵无疆笑着道:“丫头,随了你的心意了。”
赫连涵释然而笑,眼睛弯作月牙。
赵无疆接着道:“可是你在某个人的心里,印象可不太好,是不是啊,秦公子?”
秦恒嘿嘿一笑,指东扯西道:“阿爷,你这酒意可醒的真快啊,小子由衷佩服。”
两个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赵东疆的笑声戛然而止,盯着院中的年轻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秦恒不露声色,“天下太多人有相似之处,不足为怪。”
老头继续哈哈大笑,起身向门口走去,“丫头,春闱带上你赫连家的这位新姑爷,让他出谋划策。”
秦恒想骂娘!
第一百一十九章 满院清风拂丝
待那老狐狸的身影消失在府门外,秦恒双手拢袖,站在原地。
赫连涵一头秀发轻甩,身姿轻快地走下台阶,来到这个自称叫作“秦河”的年轻人身旁,她盯着年轻人的眼睛,问道:“你在隐藏什么?”
秦恒满面笑容的转头,“赫连小姐何以有此一说,在下不懂。”
赫连涵笑出声,“看来我真的是自作聪明,阿爷说你之前都是演给我看的,包括你我之间,在尔初醒时的那场对话,你的一举一动,都是做给我看的。我还不信,现在回头再去细细琢磨,啧啧,天衣无缝的人心拿捏,妙至巅毫的演技。”
秦恒顾左右而言他,“小姐,你与秦某说这些,不会是想过河拆桥,编出的蹩脚理由吧?”
赫连涵一双美眸直直盯着秦恒,欲在他脸上看出什么,结果看了半晌,愣是没有一点破绽。
秦恒贱兮兮笑道:“我脸上有花吗?”
赫连涵回身坐在中门的台阶上,她这一坐,条纹裤紧绷,胡锦衫闭合,立刻将傲人的身姿,与一双修长笔直的美腿,呈现在秦恒的视野中。再加上那独有的小麦肤色,不禁让秦恒眼前一亮。
秦恒见过的漂亮女人不少,论姿色,赫连涵只能算是中上之姿,但她有一种清爽干练的美感,是秦恒以前所见过的女人,都没有的,让之平添几分韵味。
赫连涵望着年轻人看向自己时,那清澈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眸,说道:“南阙王朝每年都会有无数的细作打入北域内部,你是不是?”
秦恒道:“不是。”
“我可以信你,但若是日后让我得知你是南阙细作,我一定会让你尝一尝五马分尸的滋味。”赫连涵平静言语中,说不出的狠辣。
秦恒仰头看天,有些跟不上赫连小姐的思路。
赫连涵不以为意,继续道:“你只要答应我三件事,我必然送你安然离开乌布十三族。”
她重复道:“是乌布十三族,不是冼苏镇。我知道你一心想离开,只要你帮我完成三件事,我赫连涵立马送你走。”
秦恒闻言,这才有了与这丫头对话的兴致,“你且说说看。”
赫连涵恨的牙痒痒,刚才你还爱搭不理的。
赫连涵正色道:“第一,半旬后的族中比试,要让我赫连这一脉分支脱颖而出,顺利参加大比,然后接下来的十三族春闱骑射,武艺大比,赫连氏族要胜出,至少要保证不排在最末,此为一件事。”
秦恒不动声色,等着她把三件事都说完。
赫连涵看了眼院中年轻人的脸色,继续道:“第二,杀赫连氏族族长与少族长,助我分支一脉掌权。”
秦恒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这次,他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赫连涵的第三件事是什么。
赫连涵似乎猜出年轻人心中所想,她道:“第三件事,待你完成前两件,我便与你说。”
秦恒挪步走上台阶,坐在之前赫连长国坐过的那张椅子上,看着坐在台阶上赫连涵,说道:“你说完了?”
赫连涵点头,起身也走上台阶,她坐在了之前娘亲坐过的那张椅子上。
秦恒忽然冷笑道:“赫连小姐,你只要不是眼瞎,应该能看出来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何以能在春闱这类手上要见真功夫的大比中,助你赫连氏族获胜?我秦河有自知之明。”
赫连涵笑道:“秦公子是想说,自己只会纸上谈兵?”
“差不多。”秦恒肯定道。
“秦公子还有要说的吗?”赫连涵道。
“有”,秦恒继续之前未完的话,“赫连小姐觉得自己的第二个条件现实吗?要我杀,或者助你杀赫连氏族现任族长与少族长,这比第一个还难,怎么杀?下毒,拼命?赫连小姐莫不是在耍我,根本没有想放在下离开的意思?”
赫连涵以手指沾着茶水,在茶几上写下一个“雾”字,她边写边说道:“我曾听阿爷提到一个说法,他说人呐,很多时候,脑子比武力更重要。”
秦恒用了一句话来反驳,“那你有没有听过,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赫连涵抬头看着这张俊郎到让人会偶有会胡思乱想的脸庞,发挥女子的本性,“你行的,阿爷说你可以,我就相信。”
秦恒只觉得是赵无疆在坑自己。
秦恒心中一番权衡,说道:“我只能说一试,并不保证一定成,若是失败,那这两件事是算……”
秦恒还没说完,就被赫连涵打断。
赫连涵目露狡黠,说道:“那我会重新想两件事,直到你完成,达成你我二人的交易。”
秦恒想到了一句话,“虎落平阳被犬欺。”
见秦恒一副吃了某种难闻又恶心东西的表情,赫连涵反倒笑的愈发灿烂,“现在轮到你说了。”
秦恒说道:“你所说的两件事,我会尽力做到。但现在我想问你一事,希望你老老实实回答我。”
赫连涵“嗯”了一声。
“当日,你救我是不是就为了今天,要让赫连野粟死心?同时利用我,达到你的目的?”秦恒缓缓道。
赫连涵闻言,脸上笑容顿时僵住,憋了半晌,她又再次说了个“嗯”字。
她就见那个年轻人悠悠站起身,似悲似无奈的表情,看着西边,不言不语。
赫连涵是第一次在这年轻人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让她感受到的是年轻人无尽的落寞与无助。
赫连涵鼓足勇气说道:“对不起。”
秦恒怆然而笑,“江湖,庙堂,天下,在哪儿都一样,这个万一纯粹的好心太难寻。”
赫连涵贝齿轻咬,美眸中泛起泪光,年轻人的话,她听的似懂非懂。
平日里的那份倔强,让她一心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你到底要说什么?”
秦恒蓦然转头,笑容灿烂,却让赫连涵感到毛骨悚然,“无事,只是想到了某些人某些事,某些因果,有感而发。”
当赫连涵不知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离府后,椅子上坐着的年轻人望着茶几上已然快消失不见的“雾”字,说道:“最初时的救,已经是想杀我。”
满院清风拂丝,唯留一人,与花香淡淡。
离开赫连府,走在街道上的赫连涵,猛然惊觉年轻人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她回头望着赫连府方向,喃喃道:“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第一百二十章 野心勃勃
冼苏镇。
长埠,胡杨林。
长埠,是这片占地十几里土地的属称,这里人烟稀少,满眼望去尽是绿油油的草地,偶有羊群,马群在上奔跑,看上去生机盎然,让人心旷神怡。
此地乃是专供本镇牧民牧马放牛羊的草原。
草原东,有片胡杨林,林长也就半里地。
此时,林中的牧野小道上,一队人马奔腾而过。
当这百十号人马快要穿过胡杨林时,领头之人忽然掉转马头,来到马队尾。
马队继续奔行,而最后两人的马速却降了下来。
一老一少,骑马缓行。
“少族长不甘心?”其貌不扬的老者,笑看着身侧有一双似鹰隼眼睛的青年,问道。
青年一手拽着马缰绳,一手摸着马头,“也没什么甘心与不甘心的,赵老一直以来偏向赫连长国这一脉分支,这在族中是人尽皆知的事,我这个少族长不被这位赫连氏族第一高手放在眼中也是应该的。”
说到这里,青年面露释然的表情,他深呼吸一口气,接着道:“我今天去赫连家,确有拿他赫连长国开刀的心思,但却是做着不成功的打算。”
“少族长的话又酸又空,又让老夫汗颜。”易刚摸出腰间的酒囊,灌了一口。
“易老何时学来南奴的那一套,说话不敞亮。”赫连野粟打趣道。
易刚哈哈笑道:“少族长,我这是跟你学来的。”
赫连野粟开怀大笑。
笑声停止后,他说道:“易老别的话我都理解,可这“又空”两字何解?”
易刚将酒囊抻了抻,赫连野粟直接接过去,豪饮一口,又递回。
易刚这才解释道:“这两个字才是精髓,是说少族长行事说话过于小心谨慎,与老夫说话都是些空泛言语。”
赫连野粟干笑两声,这话虽未明言,但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是说他这个少族长言不由衷,与他这个鼎力支持他的族老也是藏着掖着。
赫连野粟佯装不知,“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说法,妙,易老大妙。”
易刚也不点破,拂掉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说道:“少族长准备如何处置那横插一杠的南阙小子?”
他的用词极有讲究,是横插一杠,而不是捷足先登。不论那件事的真与假,他当着少族长的面说出来,那都是打了他的脸。
这与先前的言语交锋不同,那都是无伤大雅,可当作玩笑之语的点到即止。
而这就涉及了这位少族长的脸面,跟着赫连野粟相处久了,他很清楚这位少族长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阴狠,笑里藏刀,瑕疵必报的小人。
赫连野粟没有直接回答易刚的问题,而是说道:“易老,是不是乌布十三族在萨主手中一统之后,便再没有参与南北战争?”
易刚点头,“新萨即位这两年,但凡与南北之争有关的战事,我部都没参与。”
顿了一下,他又道:“有人揣测,这是萨主的英明之处,保实力,积攒蓄力。”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解,“少族长为何……”,旋即,易刚想到了什么,“莫非少族长是打算在春闱大比中做文章?”
“怪不得家爷说,易老是有大智慧之人。”赫连野粟不咸不淡地恭维了一句。
易刚只是一笑,并未当真。
“春闱大比,骑射竞技中,有一环,是比试猎杀战俘的多寡,判定输赢。”赫连野粟道:“若是,今年各族买来的战俘中,有人攀咬出了自己的同伙,更证明其身份是细作。”
赫连野粟笑看着易刚,问道:“易老,你说以另两族对豢南奴的敌视程度,会怎么对待这位细作,是五马分尸,还是点天灯,又或者做成人棍,晒成人干?”
听上去便让人毛骨悚然的言语,在这位少族长口中是那般云淡风轻。
易刚又喝了口酒,说道:“少族长,如此做,会不会牵连整个赫连氏族?”
“不会,不止不会,还会拔掉你我的一颗眼中钉。”赫连野粟胸有成竹道。
“还望少族长解释一二。”易刚一脸疑惑。
“南阙战俘咬出秦河,牵连的只会是赫连长国这一脉分支,在我看来,他们是我族的“弊病”,亡了便亡了。”赫连野粟眼中狠辣之色一闪而过,他笑着捡起马背上落下的一片杨树叶,这才入正题道:“之前,你我无功而返的过场,已经与这一脉分支撇清关系,无论是我族,还是我自己,决议都是要清洗这个判族养奸的分支一脉。奈何赵无疆阻拦,不知他与这位细作是否有什么关系?”
易刚忽然有些惧怕这个少族长,以前他只知道此人阴狠毒辣,却不知他如此心细如发,且算计人,是走一步,看五步,当真让人胆寒。
赫连野粟眯眼扫过这位族老,刚才他的话,“你我二人眼中钉”,到后来的一番言语,是要试探这位二品巅峰高手的反应,顺带想将之钉死在自己的阵营,以防其日后反水。
然而,得到的结果是族老听到话后在发愣,从他的表情来看,更像是被自己震慑住了,赫连野粟不知道这会不会适得其反,只是转念一想,或许这更有效。
他又说道,打断了易刚的思绪,“易老,如此是不是拔掉你我二人的眼中钉?那老家伙一向自恃修为高,不将我这个少族长,与你这位同为三老之一的族老放在眼中。如此一举三得的计谋,待事成之日,易老便成为了我族的第一高手。”
赫连野粟谆谆善诱。
易刚回神,闻言,脸上惊喜之色一闪而逝。他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这位少族长的言外之意,只是他也没有点明,只是说道:“少族长不觉得可惜了那位如花似玉的赫连小姐?”
赫连野粟耸肩道:“易老,你说这座大草原上,有多少个像赫连涵那样如花似玉的姑娘,死一个又有何妨,大草原还在,赫连氏族还在,若是将来,我执掌赫连氏族,又或者我能够坐上萨主之位。到时候,会有多少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投怀送抱。”
易刚心中一悚,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位少族长有如此大野心。
而这个青年也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野心,甚至在家爷面前,他都没有流露出半分野心勃勃的样子。
老者望着青年,说出了这位少族长想听到的一句话。
“从今往后,易刚唯少族长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