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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那斯骨骼精奇     烟雨浩歌txt下载     烟雨浩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荒奴

    “秦兄弟听说书人讲故事,里面兄弟相残的桥段最起码要等到两兄弟成长到及冠之年,对人情世故通晓了些才会发生吧?”赫连勃问道。

    秦恒想了想,点头道:“没错,那些说书人口中的故事,兄弟相残,骨肉分离,大都讲的陈词滥调,豪门是非,夺权争利,兄弟恩怨积攒,到爆发,无非如此。”

    赫连勃笑的很是无奈,“所以这就是我说的有所同,有所不同。”

    “兄弟相残的故事还是故事,可你曾见过家中长辈乐见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而且还是在两个兄弟都还只是稚童的时候?”

    赫连勃说到这里,习惯性去摸腰间的酒囊,结果一摸摸了个空。

    秦恒善解人意的将酒囊抛还给赫连勃,然后笑道:“你这说书人的开篇倒是新鲜,能让听客提起几分兴致。”

    赫连勃猛灌了一口驭马酒,接着道:“其实说起来,也无甚稀奇的,当时我赫连勃八岁,我那所谓的哥哥十岁,两个同父异母的孩子在本应无忧无虑成长的年龄,已经有了成年人的心态,知道有一个东西叫作权利。”

    秦恒愕然,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的两个孩子已经明白,要是让另一个人坐上那个叫“族长”的位置,自己与生母会是何下场。但可能其中一个孩子心存善念,或者应该说保留有那个年纪该有的童真,念了那份亲情,而他以为对方也会如此,不会受到……”赫连勃口若悬河。

    秦恒听到这里,摆手打断了赫连勃的话,他道:“这个故事,你讲到这里,我已经猜到后续的发展了,这在我看来,除了开篇有新意外,再就也是陈词滥调。”

    这一刹那,赫连勃的脸上浮现出狰狞之色,他双目猩红,放射出异样的光芒,他语气阴森道:“你猜不不到,你能想象一个十岁大孩子,用尽全力将另一个孩子脑袋往井中猛摁的模样吗?你能想象一个孩子偷偷躲在暗处,双手抱着一块成人巴掌大的石头,想从后面偷袭把另一个孩子砸死的丑陋嘴脸吗?”

    “无法想象。”秦恒摇头道。

    “那个孩子的脸上挂着笑。”赫连勃眸光森冷道。

    秦恒又拽下两根狗尾巴草,双手熟练地编织着,很快,蚱蜢的雏形跃然掌心,秦恒一边修修整整,一边道:“赫连兄找我不光是受人挑唆,与我讲故事,讲悲惨经历,有话不妨直说。”

    赫连勃蓦然间神色变幻,最终又恢复到那副平淡的模样,他哈哈大笑了好一阵,才看向那个手上编织蚱蜢,对自己讲的故事很不上心的年轻人,他由衷称赞道:“秦兄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年轻人,连之一都没有。”

    秦恒头也没抬道:“赫连兄谬赞。”

    赫连勃对于秦恒的态度,也不生气,反而越加欣赏这个年轻人,他正色道:“秦兄,那我赫连勃也就不在真人面前班门弄斧了,直说了。”

    秦恒抬头道:“赫连兄,我这个外族之人,没什么能耐,连在赫连氏族站稳脚都极其困难,万事还要个女人替我兜着。若是赫连兄要让我帮忙的话,大忙我可帮不上。这里,秦某就先说了。”

    赫连勃望着秦恒,笑的大有深意,对于年轻人一上来就堵他的嘴,不光是猝不及防,还有些始料未及。

    赫连勃忽然换了一副口吻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与秦兄谈笔买卖如何?”

    “买卖?”秦恒停下动作,望着赫连勃道。

    “对,就谈买卖。”赫连勃笑道。

    秦恒摇头道:“做买卖要有本钱,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万事还要靠女人给我兜着的读书人,能和赫连兄做什么买卖,赫连兄还是莫要消遣秦某了。”

    “你有本钱,还是天大的本钱。”赫连勃笑容玩味儿道。

    秦恒一副不解的模样看着赫连勃。

    赫连勃道:“既然要与秦兄谈买卖,那我赫连勃就做到坦诚,也不去假模假式的试探,也不去问缘由为何,也不去查秦兄的根底。也就是说,不管秦兄是何身份,只要你有这份能耐,这笔买卖我赫连勃就愿意与你做了,只要秦兄敢,买卖成了,好处利益自然不会少。”

    秦恒只是平静看了一眼赫连勃,什么也没问。

    赫连勃话说到一半,也斜瞥了一眼那年轻人的脸色,见其没什么反应,他又接着道:“坦白说,我在外面买了一批荒奴,只要秦兄能将这些人培养成赫连长国府上奴仆护卫的那般实力,有何条件,但可以提。”

    秦恒一愣,颇为意外,他还以为赫连勃会说让其帮他除掉赫连野粟的话。却不想,赫连野粟这同父异母的弟弟,心思要更大,没有被心中的仇恨蒙蔽眼睛,而是将目光投在了赫连氏族族长的位置上。

    秦恒对此没有什么直观感觉,既不觉讽刺,也没有觉得不合情理,权力地位惑人心,自古如此。

    但是,秦恒在赫连勃这番话中捕捉到了一些东西,他问道:“恕秦某孤陋寡闻,何谓荒奴?”

    赫连勃解释道:“荒奴,就是北域天下罪族的族人与后代。”

    见年轻人依然一脸不解的模样,赫连勃细细解释道:“大蛮王北域称雄后,这都是一些不顺从的小氏族,被冠上罪族的烙印,流放在荒漠地域,族破家毁后,便一直处在流放状态。而北域其他氏族,都可以当这些荒奴为猎物,不仅可以随意打杀,还可当作货物买卖。”

    赫连勃补充道:“从这里看,更加阐释了秦兄之前的说法,教化和规矩的不完善。”

    秦恒若有所思。

    “言归正传。”赫连勃道:“秦兄觉得这笔买卖如何,条件你可以任开,我会酌情答应。”

    秦恒回神,将已经编织成的蚱蜢放在草地上,继而望着场中,问道:“八个类项的比试会在两日内完成吧?”

    赫连勃点头。

    秦恒道:“赫连兄容秦某想想,两日内给你答复。”

    赫连勃脸上顿现喜色,“没问题,秦兄好好想。”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有人欲假戏真做

    日薄西山,天边夕阳染透半边天,地上青翠葱茏,红绿相映,天地尽头一线相连,策马扬鞭,风景美不胜收。

    返回冼苏镇的草原阔道上,一身劲装胡锦衫,小麦肤色的姑娘故意放慢马速,落至家族队伍末。

    她美眸复杂地望着身侧一样策马驰骋的大红棉袄年轻人,夕阳余晖映照在那张俊郎不凡,又稍有苍白色的脸色,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还记得大半月前,救起他时,他那凄惨的模样,白衣残破,血迹斑斑,胸口处可怖的伤口。

    再看看年轻人如今的模样,不说意气风发,也是风姿不俗。

    秦恒一勒马缰绳,马变跑为走,他侧头看着赫连涵,一脸贱兮兮地笑道:“赫连姑娘,秦某脸上有花?”

    赫连涵亦是改跑为走,她洒脱一笑,道:“只是想到了你我二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秦恒“哦”了一声,接着道:“那时候,赫连小姐的善心若是不掺半点假,说不定现在秦某都要以身相许了。”

    赫连涵目光闪烁,顿了半晌才说道:“秦公子到现在还无法释怀,就非要咬着不放?就算我赫连涵那时候一开始就抱着利用你的目的,可总归救了你的性命。”

    秦恒呵呵一笑,抬头望着夕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落,他平静道:“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杆秤,称的是什么,称的是各自眼中的对错,压的是心中那个理字。不是有千般因,就能淡化错。”

    赫连涵蓦然瞪着秦河,怒道:“在这北域,部族视人命如草芥,大吞小,小吃民,我想活着,不想嫁给那狗屁的少族长,何错之有?”

    “你以为你读了几本书,就能与我讲道理,与这天下讲道理?我是最初想致你于死地,可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又为何要揪着不放。”赫连涵近乎吼道,双目都已经泛着眼泪。

    秦恒看也没看赫连涵,直接一扬马鞭,撂下一句话,就开始策马狂奔,独留姑娘呆愣愣坐在马背上,恍惚前行。

    “杀人也分对错,你站住心中的理字了吗?”

    赫连府上,今夜十分热闹,灯火通明,赫连长国下令宰牛羊各五头,小小的院子的摆下六桌,犒劳今日春闱比试晋甲的护卫仆役。

    他本人更是开心,多年春闱比试排名最末,积攒的所有压抑,终于有一朝扬眉吐气,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闺女路边捡来的“上门姑爷”。

    赫连长国将视线转向一旁埋头大吃的年轻人,亲自给对方倒了一杯酒后,便站起身,准备一揖致谢。

    早就已经发现赫连长国意图的秦恒,连忙站起身拦住了对方,并道:“赫连叔叔这不是折煞晚辈吗,何须如此。”

    赫连长国也没有再去刻意为之,他轻声笑道:“书上都说得人恩果千年记,赫连叔叔这一拜,你受得起。”

    秦恒道:“秦河在人生地不熟的北域,有个安身立命之地,已经多蒙赫连叔叔和小姐照料,尽点微薄之力,也是理所应当的。”

    另一边坐着的赫连涵,自顾饮尽一杯酒后,将酒杯重重磕在桌子上,阴阳怪气道:“不敢当。”

    北域女子饮酒是很常见的。

    赫连长国瞪了赫连涵一眼,转而笑看着秦恒,说道:“小女让我给惯坏了,说话不知轻重,日后成了一家人,你可要多担待。”

    秦恒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连忙邀同桌人共同举杯,郑重其事道:“赫连叔叔尽管放心,我会如同照顾亲妹妹般照顾赫连涵。”

    赫连涵从听到赫连长国的话,再到听到秦河的举动以及言语,始终低着脑袋,让人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

    低头的赫连涵,双眸冰寒,指节都让她扣在桌子低扣的发白。

    赫连长国呵呵一笑,看不出任何异常,他再度站起身,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说道:“好,有你照顾小涵,我也就放心了。”

    随之,他面对一众护卫仆役,说道:“今夜你们就吃得尽兴,喝的尽兴,明后的比试与十三族大比,多卖力气,打出我赫连氏族的威风,一雪前耻。莫要被其他人瞧的轻了,自己也把自己轻了,要知道自己是谁的子孙,我们当以之骄傲,永捍辉煌。”

    赫连长国这番慷慨激昂,鼓舞人心的说辞,立时带动场中气氛,一个个不是视死如归,就是指天发誓,大碗酒一饮而尽,场面好不热闹。

    做完这一切,赫见长国又扭头与秦恒说道:“我去见见小涵的娘亲,小涵与这些人,都交给你照看了。”

    秦恒费劲咬着一大只烤羊腿,咀嚼未尽,抬起头,含糊其辞道:“赫连叔叔尽管放心。”

    赫连长国再次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俯身小声道:“要是觉得这些族人的实力还可以提升,你可千万不要藏着掖着,我可只有小涵这么一个女儿,找哥哥肯定不行,你可不要辜负。”

    秦恒面色不变,依然微笑着。

    赫连长国离开后,秦恒自斟自饮了一杯酒,低声呢喃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千古至理。”

    离开前院的赫连长国,独自来到后院西南方位的一间房门前,他抬起手,又放下,最终站在门前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他又转身欲离去。

    当他离开的脚步,刚迈出两步,里面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长国,你进来吧,我有话与你说。”

    赫连长国没有搭理,又往前走出两步后,陡然回身往那间房走去,他轻轻推开房门,看到堂中正襟危坐坐在桌前椅子上的美妇人,轻声道:“去吃点东西吧。”

    乌青花悠悠转头,目光清冷,她的一只手在桌子上的青瓷盏上轻轻摩挲,言语无悲无喜道:“夫君连妾身的屋子都不愿进了。”

    赫连长国闻言才迈步走进屋子,在乌青花的示意下,他坐在了她的对面。

    赫连长国的面前有只空杯,似乎是乌青花早已预料到有人会来。

    她给赫连长国倒了杯茶,见对面那个曾见与自己无话不谈的男人,现如今坐在自己面前,相对无言,只是在举杯喝茶。乌青花柔声道:“夫君似乎有意将小涵嫁给那个身份背景不明的年轻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破局点

    酒宴结束后,回到自己房间的秦恒,坐在桌案前,手中拿着一本地方志,随意翻着。

    赫连涵的婢女廖娟为秦恒端来洗漱的热水,她将热水轻轻放在木架上,脸巾搭在架头,然后满脸雀跃的说道:“公子可真厉害,听府上仆役说,今天的春闱比斗,他们都大大露了脸,打的其他分支的人,都没了脾气,有不少人都越线了,摩拳擦掌准备参加接下来的擂台比斗。”

    秦恒看着少女雀跃的神色,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胜出,你高兴了什么劲,不晓得还以为你参加春闱比试,立了大功。”

    廖娟一脸通红,连忙解释道:“公子不晓得,在你没来之前,赫连小姐一脉连年春闱比试排名最末,被各分支的人压的抬不起头,今年春闱比试的局面扭转,让小姐这一脉扬眉吐气,下婢是替小姐和公子高兴。”

    秦恒佯装生气。

    “不是下婢,是廖娟。”廖娟俏皮吐了吐舌头。

    秦恒呵呵一笑,“行了,明日我与你家小姐说说,带你去看看。”

    廖娟闻言,顿时欣喜若狂,脸上已经抑制不住的露出喜色,吞吞吐吐道:“公子,我……”

    秦恒无所谓道:“你的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被点破心思的廖娟,面露尴尬,想要辩解,又怕惹得公子不高兴,那么自己内心的小算盘不就落空了。

    于是,少女也不画蛇添足,干脆大大方方地认了,“廖娟多些公子帮言,没齿难忘。”

    秦恒打趣道:“哟,与你小姐伴读,读了几篇书上文章,还学会咬文嚼字了。”

    少女两颊绯红。

    秦恒摆摆手道:“好了,你出去吧,早点歇着,剩下的我自己来,告诉你家小姐,不必每日要你过来照料我,我的身体好多了,日常的自理还是能做到的。”

    “这,公子不是为难我吗?”廖娟一脸委屈道。

    秦恒板起脸道:“就说我说的。”

    亭亭玉立的少女蹦跳着出了房间。

    秦恒望着廖娟离去,房门关上,他的心绪再度转回之前的思路。

    眼下的局面形势,他要找到一个破局点。

    无论是走出北域也好,还是为好兄弟曹顶报仇,亦或者是将来江山万里,定鼎天下,绝不是光靠他一张嘴,或是心中想当然,就能织出一片大网为他所用。

    光以时下在一个小小赫连氏族的局面,都是险象环生。

    初始动机不纯的赫连涵;人心不足不知是何心思的赫连长国;在自己身上下了很大功夫的赵无疆;要致自己于死地的赫连野粟;同怀野心,想与自己做买卖的赫连野粟同父异母的兄弟赫连勃;那些还没有打过交道的赫连氏族上层;积弱又人心不齐的赫连氏族,在眼下十三族内乱中,会不会被被他族吞噬……

    秦恒能想到的危机有很多,这些都关系到自己。

    而他目前能想到的,一是要去恢复实力,若是再无法恢复,便只能从头练起。

    二是要有自己的势力,这点是他一直在想的,却又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北域万族已经在思维上形成一种定性,和南阙势不两立。即便是平民百姓,内心对这些两国交战没有多少实质感触,可有家人参军入伍,若是死在两方交战的战场上,一样是恨透了南阙。所以,他想在这样的氏族中,聚拢出一支能为自己所用的骑军,不现实。

    然而今日,赫连野粟同母异父的弟弟赫连勃,给了他一个突破口,“荒奴”。

    白日,赫连勃给秦恒讲述了何谓荒奴后,他就已经意动了。回到赫连府上,他就连忙去翻阅典籍,查找与荒奴有关的释注。

    在他看来,以荒奴对北域的敌视,及无归属感,要聚拢一批为他所用的人,从而成就一方势力,不难,也难。

    不难的是这样的人流离失所,又是被随意打杀,又是被当作货物买卖,只要是恩威并施,将心比心,不难让他们为自己所用。而且这些人,常年疲于奔命,还要应付随时可能发生的危机,应该都是一把好手。

    难的是,他无钱无人,买卖也好,自己去找也罢,没钱,空口白话,让这个流离失所的荒奴为自己卖命,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更难的是,怎么能聚拢大批荒奴成势。

    秦恒轻轻合上手上那本已经烂熟于胸的地方志,自言自语道:“只能好好想想这个条件该怎么提,最好能让赫连勃心甘情愿送给自己一批荒奴,还有钱财。”

    “再之后就是笼络人心,培养出一支能打的骑军,这样自己就有了本钱,无论是想把自己从赫连氏族的漩涡中摘出去,还是把整个乌布十三族的水搅浑,都能实现。”

    秦恒将那件大红袄只是随意披在身上,一双好看的桃花眸子看着窗外,视线落在西南角的一间屋子。

    身穿灰袍的赫连长国从那间屋子走出,轻轻合上房门,脚步缓慢的走在屋檐下。

    房门合上的一刹那,屋子里的乌青花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煞白,刚才还镇定端杯的手,此时抑制不住一个劲的颤抖。

    房中内间,一个体型健硕,身穿一件北域常见胡锦衫的老者,笑着掀开门帘,他望着桌前瑟瑟发抖的美妇,道:“夫人此举,甚为明智,不仅救了自己,也救了你那位夫君,赫连长国一脉,也因夫人此举,得以幸存。”

    乌青花强自镇定,扼制内心对此人的恐惧,道:“族长可莫要忘了答应青花的事。”

    此人是谁?正是赫连氏族的当代家主赫连峙。

    赫连峙盯着乌青花,捋须轻笑,“夫人大可放心,本族长说话向来算数。”

    乌青花眼神躲闪,立马低下脑袋,小声道:“既如此,族长可以离开了。”

    “走”,赫连峙笑容古怪,眼神来回在端坐椅子上的美妇身上打量着,最后夸赞道:“犹记得,乌夫人当年可是赫连一族的第一美人,怎么就选中了赫连长国那样的囊货。”

    与此同时,回到自己房间的赫连长国,一脸怒不可遏,连摔六盏琉璃杯。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两女斗嘴谁为胜?

    月明星稀。

    长埠草原,胡杨林以东三里处,有一座占地数顷的庄园,四进院落,傍山倚水,布局仿南阙高门大户建造,里面楼阁、花园、亭台水榭,除了没有那细到极处的雕梁画栋,一切都与南阙王朝美轮美奂的建筑风格无甚差别。

    冼苏镇,人尽皆知,这座庄园乃是赫连氏族当代族长的宅子,里面住着赫连峙及其直系血亲。

    庄园西、北、南三面,屋舍成群,其中也不乏有布局讲究的宅院。这些屋舍,几乎全是主脉一系中人的居屋。

    整个占地方圆几里的主脉居住地,被赫连一族称为兴福地。

    入夜,纵横交错的道路两旁,灯笼高挂,映照得这处所在灯火璀璨。

    这处所在,不时会传出人声喧闹,响彻夜空。

    兴福地北头,小河流水潺潺,有着几百年岁月的参天古树,随风舞落叶,夜鹰盘旋。

    此时的小河边,两女一男姿态各异,一坐一站一骑马。

    身背牛角弓的赫连勃,捡起一片被风吹落的树叶,搁在嘴边费劲吹了老半天,愣是没吹出半点响声。于是,他将树叶树叶撕的细碎,放在掌心轻轻一吹,零碎的树叶全部被吹的四散飘落水面,随波逐流。

    赫连勃咧嘴一笑。

    长相妖艳,身材婀娜的端孛尔回雅,屈膝坐在河边,她的纤纤素手抓着一把石子,见到赫连勃手中的碎叶飘落在水面,她将手中的石子一个一个丢了出去,似是想要将那些零碎的树叶砸沉。

    当瞧见石子砸在水中,溅起的水花溅在赫连勃的脸上,赫连勃忿忿一把抹掉后,想生气又隐忍的模样,端孛尔回雅“咯咯”直笑。

    骑在马背上的是一个青春少艾的姑娘,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眼弯弯,胖圆脸,肤色偏黑,整个脸部轮廓线条饱满圆润,似还没有完全张开,眉宇之间,眼神的飘忽,总让人觉得这姑娘在神游天外。

    姑娘扎着两个镢髻在头顶,穿着一身红黑相间的华丽缎袍,两袖平整扁起的褶印图案,绣着的是一对栩栩如生的飞天火凤,腰间挂着一柄短剑。

    姑娘叫作赫连子卿,是赫连勃一奶同胞的妹妹。

    这个听上去很有诗情画意的名字,赫连子卿,一听名字,就会让人想到就是那种温文尔雅,秀丽端庄,气质脱俗,书卷气十足的大家闺秀。然而,这位姑娘的性格却是恰恰相反,活泼好动,刁钻任性,得理不饶人,还好作弄人。

    此时的姑娘看着二人无聊的举动,就显得颇不耐烦,她一蹦跳下马,几步走到赫连勃与端孛尔回雅中间,一双大眼睛在两人身上扫了扫,最后落在赫连勃身上。

    赫连子卿道:“哥,我一回来,就听说一个叫作秦河的人,不仅驳了赫连野粟那家伙的脸面,还夺了他以为是囊中物的女人,至于今日更是大出风头。又闻赫连涵那丫头一脉的族中子弟护卫,于今日春闱比试中拿下不俗的战绩,他们那一脉,可是已经很多年在我族垫底。而这一切,似乎还都跟那个身份神秘的秦恒有关。你与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赫连子卿一开口就嘚吧个不停,像个话唠。

    赫连勃拍了拍双手,转头一脸宠溺地看着这个妹妹,揉了揉她只有自己齐肩高的脑袋,“子卿,才跟你师傅金翊上人游历南阙回来,不回去见过爹娘,关心一个外来人的事做什么?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对于这个很多事都喜欢刨根问底的妹妹,赫连勃只想打马虎眼糊弄过去,“”

    赫连子卿抬手打掉哥哥的手,斜眼瞅着他,“阿爹阿娘我回来就去见过了,别跟我东扯葫芦西扯瓢的,想敷衍我,没门。明知道本女侠对江湖上的稀罕事都格外关心。”

    坐在河边石头上的端孛尔回雅,听着这兄妹二人的对话,“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就你,还女侠,你师傅金翊上师,也不过是个堪堪摸到二品境门槛的苦修,一个胆小怕事到极致的主,能教出一个喜欢行侠仗义的弟子,着实不易。这次你师傅带着你游历高手如林的南阙,是不是告诫你凡事小心,夹着尾巴做人。”

    “骚狐狸,安敢诋毁我师傅。”

    赫连子卿闻言大怒,她陡然转身,“刺喇”一下抽出腰间明晃晃的短剑,向端孛尔回雅的肩膀刺去。

    见两人斗嘴,早已见怪不怪的赫连勃,被自己妹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就要出手阻拦。

    从小就爱相互斗嘴的两人,似乎天生性格不合。在赫连勃看来,这二人无论怎么斗嘴都行,可一旦上升到大打出手,且发生伤亡,那就不单单是她二人的事情了。

    两个氏族的嫡系子弟,受到伤害,那就会立马会上升为氏族之间的冲突。被有心人刻意利用也好,又或者两个氏族为了脸面也罢,都将成为交战的理由。

    赫连勃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至少现在不允许。

    赫连勃出手如电,就要制住赫连子卿出剑的右手。

    然而这时,他看到赫连子卿忽然又收回了手,将短剑重新归鞘。随后一脸讽刺地看着地上坐着的女子,讥讽带笑道:“端孛尔回雅,要卖弄风情,你应该去找赫连野粟,和我哥在这岸边打情骂俏算怎么回事,我可告诉你,我哥不吃那一套,他喜欢赫连涵那样的。”

    赫连勃连忙停手,大松一口气。

    端孛尔回雅莞尔一笑,说道:“卖弄风情说明本姑娘有本钱,不像有的人,除了能甩出几两肉,就再无其他东西拿的出手。”

    赫连子卿气的呼呼吹气,两颊肥肉跟着她的呼吸一抖一抖,看上去煞是可爱。

    见赫连子卿再度将手摸在剑柄上,似乎要动真格的,赫连勃连忙往二人中间一站,插言道:“子卿,哥告诉你关于那秦河来到赫连氏族的一切,告诉你。”

    赫连子卿洋洋得意,冲坐在地上的端孛尔回雅露出一个挑衅,外加胜利的眼神。

    端孛尔回雅回望着赫连子卿,妖艳妩媚的脸上,及那一双媚眼,皆带着笑。

第一百四十章 聪明

    在回以一个大有深意笑脸的端孛尔回雅,诧异看着赫连勃道:“那叫秦河的家伙,我费尽唇舌想在他口里套出点东西,使出浑身解数都没用。赫连勃,你确定你佯装被你哥挑唆去挑事,试探出来的东西为真?”

    背牛角弓的青年咧嘴一笑,摇头道:“我没有试探,也没有挑事,只是跟他做了笔买卖。”

    “还没有做成,但大有希望的买卖。”赫连勃补充道。

    “哦”,端孛尔回雅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她迫不及待道:“是何买卖?”

    这时,赫连子卿一把拽住赫连勃的后脖领,将其魁梧的身板拽的一个趔趄。随之,她立马转换了一个面孔,伸长脖子,满脸讨好地笑着道:“哥,你似乎应该先给我讲讲那个叫秦河的事,你们之间与什么人做买卖,那是后话,你可以再与这个骚狐狸细谈,我不关心。”

    端孛尔回雅手里拿着一个石子一掂一掂,眼睛随着石子的上下起落来回翻动,她悠悠道:“你哥买卖的对象,与你想知道的,可是同一个人。”

    “真的,哥?”赫连子卿脸上异彩一闪而过,随之又恢复如初。

    赫连勃点头,坦然道:“没错,与秦兄做了笔买卖,还没成。”

    端孛尔回雅晶莹如玉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询问那笔买卖是什么,其实说与不说,以她的心思通透,自然能猜出个大概。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个在他们眼中冲动好出风头的主脉嫡系二子根子上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端孛尔回雅却轻易瞧出了这个在外人面前故意装着冲动性子的赫连勃,根骨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心机深沉,能隐忍,野心不小。

    这是端孛尔回雅认识赫连勃这么多年,从种种迹象抽丝剥茧得出的结论。

    “哥,从你嘴里喊出一个秦兄可不简单,那个叫秦河真有如此不俗,让你如此赏识?我可是记得整个乌布十三族的年轻俊彦,能让你瞧得上眼的可没几个。听说他是赫连长国的女婿,来自东陵盐夏,那个地方我与师傅游历一途未曾去过,听说那位传奇老人去世了。”

    “师傅说东陵与大庆两个地方的水太深,不让去。路上,我与师傅又听闻那个号称万人敌的大庆王死了,多可惜,大蛮王曾与天下说过,普天之下,唯有大庆王秦森是他的对手,没想到那个拥有一支号称甲天下王师的大庆王,没有死在与大蛮王的南北之战,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真是可悲又可叹。”

    “北域大军获此千载难逢的时机,是南阙王朝给他们创造的……”

    赫连子卿又回归话唠的模式,一发不可收拾,吐沫四溅。

    端孛尔回雅又没忍住再次笑出声。

    赫连勃连忙两手搭在妹妹的双肩上,使劲摇了摇,口若悬河的姑娘被摇停后,顿时觉得发蒙。

    赫连勃这才道:“子卿,是不是扯远了,那些天上神仙般的大人物,离我们太远了。”

    “呃”,赫连子卿两眼迷惘地看着赫连勃,仍是一脸懵沉,就连之前的目的都忘了。

    赫连勃一阵头大,拽着妹妹的胳膊,就要去牵那匹马,他无奈道:“回去吧。”

    想了想,他又回头对那笑的生出万千妩媚风情的端孛尔回雅,道:“你是我族的贵客。”

    就说了这么一句。

    端孛尔回雅仍然坐在原地,只是很潇洒的摆了摆手。

    赫连勃牵着一人一马离去。

    端孛尔回雅回头望着兄妹二人离去的背影,隐隐约约听到幡然醒转的赫连子卿一蹦一扒拉赫连勃的肩头,问道:“哥,你好像什么都还没跟我说。”

    赫连勃道:“你什么都了解的清清楚楚,要我说什么?”

    “那你明天带我去见见你的秦兄。”

    “行,不过你把你的性子收敛点。”

    “我什么性子,你妹妹聪明伶俐,注定会成为一代明扬天下的女侠。”

    “回去洗洗,早点睡,风尘仆仆地赶回家,还是躺在床榻上做梦吧。”

    “哥……”

    看着两兄妹追逐打闹,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里,原地坐着的端孛尔回雅,一连往小河里丢出了十颗石子,一次比一次远。

    若有人在此,仔细端瞧,或许会发现,落入水中的石子一次与一次的距离,好似等量过,恰好十次间距,到达对河岸。

    端孛尔回雅一手掐出一个青花指诀,然后,她轻轻一吹,指尖上的青花虚影陡然放大,缓缓升入虚空,大如磨盘的青花虚影徐徐没入河水之中。

    当青花虚影全部没入水中,河水之中猛然想起“咻咻咻”的声响,连响十数声。

    只见被端孛尔回雅以次扔入水中的石子,倒转升起,包括之前砸在碎叶上的,一个个悬停在河面,场面是既诡异又玄妙。

    端孛尔回雅抬手一拂,那十数颗石子如移形换影般翻转,瞬间形成一面简易棋盘。随后,她又在地上捡起一颗石子,随意丢出去,这颗石子飞出,刚一碰触棋盘面,棋盘陡然消散无形,所有石子重新落回水中,砸出一声声轻微“砰”响。

    她望着泛起阵阵涟漪的水面,喃喃道:“自诩聪明的赫连氏族少族长,应该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聪明不及同氏兄妹的百分之一,有可能不及那姓秦年轻人的万分之一。”

    月色朦胧,映照在水中女子的那张脸,半面冰寒,半面妩媚,可坐在岸边的本人,却是面若桃花,风情万种。

    走在兴福地路上漫步而行的兄妹二人,赫连子卿纵身一跃,翻身上马,她取下腰间匕首,轻轻割着马头顶的那撮马鬃毛,嘴上道:“哥,要我配合你演这个双簧,还演个傻瓜,有何意义?那骚狐狸精明的很,说不定早就看透你的心思。”

    “书上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背着牛角弓的青年,帮着妹妹牵着马缰绳,缓步前行。

    “学那文绉绉的话一点都没有气势,江湖儿女江湖话,多霸气。我和一个南阙初走江湖路的少年郎学来的,哥,你说是不是很霸气?”

    姑娘将手中已经积攒有一小撮割下来的鬃毛,放在掌心,轻轻一吹,毛须四飞,许多落在背牛角弓青年的脸上,姑娘哈哈大笑起来。

    赫连勃也不以为意,任由那些鬃毛附在脸上,他继续道:“总归是两个阵营的人,将来还是要站在敌对面。”

    “霸气”他补充回答妹妹的话。

    赫连子卿轻轻拍了拍哥哥的脑袋,道:“哥,辛苦了。”

    月色与路旁灯笼的照耀下,兄妹二人与那匹马的身影越拉越长。

第一百四十一章 卖解酒汤的摊主

    这天夜,镇上仍有几个稀稀拉拉做着营生的茶寮酒肆,附带卖些烤囊、花生米、本土风味的腌菜。

    冼苏镇的住民不像其他氏族,晚上还要架个篝火,烤几只牛羊,大碗酒,族民同乐。在十三族积弱多年的赫连氏族,在吃穿用度上都与其他氏族相差一大截,百姓到了夜间都会尽量早些熄灯就寝,油灯的油,蜡烛也要省着用。

    如此,也就造就了偌大的镇子,灯笼高挂的没几家,一眼望去,灯火阑珊,有些萧索。

    但万事都没有绝对,矮子里面挑大个,相对而言,总不能都是穷人,镇上那家叫作“回思马”的勾栏,就是夜夜笙歌,灯火通明。

    回思马的对面,有一个卖解酒汤的小摊,摊主杜广汉白日里走街串巷,没有固定落摊点。但是一到晚上,他就会扛着扁担把他这一身家当都搬到回思马的对面,摆出摊子,再在其后街边摆出三四张小桌子,几只小板凳,做起卖解酒汤的生意。

    他这个小摊子只卖三样东西,解酒汤,烤囊,咸菜。

    能在声色犬马的勾栏地消遣的主,自然不会缺银子,且一进再出时几乎都会喝的烂醉,拿出几文钱喝碗解酒汤,肯定舍得。

    因为,酒醒了可以再进去享受纸醉金迷。

    因而,回思马的老板娘,反而乐见其成,任其摆在对面,只要不挡住自己的生意,就井水不犯河水。

    有颗豁牙,歪嘴的杜广汉,有一副利嘴,每每从回思马走出的客人,来到他的摊子,他都会说的对方心猿意马,讨得几文赏钱。

    可今夜,他的利嘴就不敢多嘴了,望着坐在小板凳上,两只小眼睛放光瞄着对面出出进进的小娘子们的羊皮袄老头,他给客人去送汤都有些战战兢兢。

    这个第一次来到自己摊子的老头,在整个赫连氏族的地位有多高,这在整个冼苏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杜广汉自觉自己是个底层的小人物,见到这些在他眼中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是打心底发怵,这是一种烙印在骨髓的感觉,根本就没得改了。

    再看看在他摊子喝汤的客人,除了身体一晃一晃,给那老人毕恭毕敬打了招呼后,就若无其事地喝起解酒汤来。

    杜广汉又给一个客人送去一碟咸菜后,返身往摊子处走,他斜瞥了一眼那为老不尊的老头,声如蝇嗡,呢喃道:“为老不尊的老东西。”

    平日里,因为这张利嘴吃过不少亏的杜广汉,是记吃不记打,总是要先过嘴瘾,即便心里对某个人万般怕,嘴上也是要骂骂才痛快。

    这时,坐在那一手抓着烤囊,一手拿着酒壶的羊皮袄老头,嘴里塞的满满的,含糊其辞道:“杜广汉,再给老头子拿两个囊来。”

    杜广汉连忙换了一副点头哈腰的嘴脸,应是。

    当杜广汉用油纸包着两个烤囊给赵无疆送过来,赵无疆一指对面的板凳,道:“现在还不到你生意兴隆的时辰,坐下来陪老头子聊一会儿。”

    “小人的荣幸。”

    才只有四十多岁的杜广汉,看上去就像五十多岁的样子,脸上已经有不少皱纹,头发花白,一笑起来额头纹和鱼尾纹,几乎堆满了半张脸。

    杜广汉坐下后,就显得有些紧张,“大人能到小人的摊子来吃囊,实乃小人的荣幸。”

    赵无疆的两只小眼睛在对面回思马的门口缓缓收回,嘴里嘀咕道:“身似垂柳,摇曳多姿。”

    嘴外牙豁的杜广汉,笑容谄媚之余,暗翻了个白眼。

    羊皮袄老头三下五除二将之前没吃完的烤囊塞入嘴中,然后一抹嘴,美滋滋地灌了口酒,他指了指两个才要的烤囊,对杜广汉说道:“还没动嘴,能退?”

    “不必退,小人孝敬您的,吃或不吃,但凭大人做主。”杜广汉笑脸真诚道。

    赵无疆眼皮耷拉着,对杜广汉的回答不屑一顾,他忽然话锋一转道:“杜姓在赫连氏族可不太常见,杜小友是哪里人?”

    “小人素山北江人。”杜广汉答道。

    “素山北江,北域极北偏隅之地,离这里可是相差十万八千里。”老头小眼睛一转,悠悠道。

    “大人博闻强识,素山北江的确是北域极北边缘之地。”杜广汉不忘恭维道:“大人,如此偏僻的地方,您都知道,实在让小人佩服,这要是搁别人,小人说出来,他们连听都没听过。”

    赵无疆抚着胸口,看上去有些吃撑了,他笑眯眯道:“以前和几个老朋友一起去过那地方。”

    “哦”,杜广汉一愕,“没想到大人还去过我们那样的小地方。”

    “小地方,可是出大人物啊。”

    赵无疆回的驴头不对马嘴,让这个解酒汤的摊主有些无语。

    羊皮袄老头抚过胸口,觉得舒服多了之后,又开始剔牙,他一边剔牙,一边道:“听你说话,也是读过文章的读书人,这在一个整日走街串巷的买卖人身上瞧见,可有些大材小用了。读书人不是常说,君子远庖厨,你这样做,可是丢了天下仕人的脸。”

    “大人,这话严重了。小人只是个半瓶子晃荡的半个读书人,年轻时,偷看我们当地一个私塾先生开堂授课,育人子弟,偷偷摸摸学了点书上文章,然后就背井离乡出了远门讨生活。再之后也曾自诩读书人,想求个功名。然而,再之后几经波折,流落到北域腹地,当真真正正见到满肚子学问的读书人,那时才明白,自己这么折腾,只剩下贻笑大方,怪不得曾经在一些人面前卖弄,他们流露出来的神情只有嘲笑……”

    卖解酒汤的摊主杜广汉,一打开话匣子,便一股脑想把自己的故事说与人听。

    赵无疆听着对方越往后说,说到了曾经的往事,他在静静听着,两只小眼睛最后眯成了一条缝,终于,老头开口了,“那位私塾先生可是姓曾,名沌言?”

    原本一脸讨好谄媚之色的杜广汉,在听到赵无疆这句话时,脸色瞬间大变,既有惊骇,又有狐疑。

第一百四十二章 心思难猜

    “大人,小人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小人曾经偷摸学了些书上文章的那间私塾,里面的先生姓王。”

    神色瞬变的杜广汉,脸上惊骇与狐疑的神情,眨眼消失。

    赵无疆扁嘴摇头道:“老头子不会闻错,你们身上那股藏头露尾的味儿都一样,曾沌言那老不死的,教出来的徒弟也好,门人也罢,都自带着那么一股子躲在暗地里不能见人的味道。”

    杜广汉闻言,脸上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随之蓦然间轻笑起来,他的脸上再无半点点头哈腰,卑躬屈膝的劲儿,歪嘴刹那归正,脸上皱纹陡然消失,成为一张普通中年人的杜广汉,缓缓道:“赵老既然早就知道杜某底细,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夜找来,是与那位大人有隙,想要在我这个晚辈身上找回脸面,还是要给“捕影”要取性命的人,找条活路,赵老要救下他?”

    赵无疆拨动着桌子上的一只空碗,让那只碗在桌子上旋转个不停,他淡淡道:“有一点,你这小子还真猜对了,我与你们那个从南阙逃到北域自诩书圣的大人,确实有旧仇,不过,老头子还不会下作到与你这个连二品脱胎境巅峰境界都没达到的晚辈为难。”

    杜广汉脸色缓和了几分,放在桌下蠢蠢欲动的手,也慢慢张开来,“那前辈是要保住晚辈奉命要杀之人?”

    “非也”,赵无疆道:“易刚之流,死了也就死了,我与他非亲非故,干嘛要浪费力气救他?”

    “既然都不是,那前辈今夜找到我,点明晚辈的身份是为何,晚辈自认为自己一向恪守本分,并没有对赫连氏族的寻常百姓下手。”杜广汉还是有些不解道。

    “捕影中出来的杀手,擅刺杀,袭杀,暗杀,逆地反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领下任务的门人若死,就会有下一个门人替补上,直到杀死目标人物为止。”

    羊皮袄老头说出了一个在外界,只要到了一定层次,都会听说的小道消息。

    杜广汉不知这老头为何要说这个,这个规则,是知道“捕影”这个庞然大物存在的人,都知道的,但他仍平静回道:“赵前辈知之甚详。”

    “详个屁。”赵无疆脱口大骂。

    这一骂,把杜广汉整的一愣,不知道这脾气古怪的老头又来哪一出。

    赵无疆复又恢复如常,笑眯眯道:“据说“捕影”出世的杀手,可杀死比自己高出一两个小境界的高手,不知是不是真?”

    杜广汉闭口不言。

    “这就涉及那曾狗屁订立的规矩啦?”羊皮袄老头见杜广汉不说话,嗤之以鼻道。

    “前辈,我敬您是前辈,若您再出言不逊,侮辱那位大人,杜广汉就是拼的一死,也要请大人赐教。”杜广汉脸上表情变得一丝不苟。

    “啪”的一下,赵无疆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把周围三张桌子坐着的那几个晕晕乎乎喝解酒汤的客人吓了一跳,转头望去,皆是面露怒色,但当他们看清拍桌子的人的模样,再看到对方阴沉的脸,顿时心中一肃,连忙付钱走人。

    赵无疆眯眼望着杜广汉,沉声道:“你在威胁我?”

    杜广汉脸色不变道:“前辈若是愿意如此理解,晚辈也没办法。”

    二人对视数息,羊皮袄老头蓦然又嘿嘿笑了起来,大口灌了口酒,吧嗒了两下嘴,道:“老头子就喜欢你这股子不怕死的劲儿。”

    这个在“捕影”中身份地位不低的“魅”阶杀手,平时古井不波的心态,让这个老头影响的波澜起伏。

    他终于忍不住道:“前辈,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羊皮袄老头的两只小眼睛上下一转,将那只早已经停下旋转的空碗里倒了满满一碗酒,推到杜广汉的面前,“捕影里的两接与两不接,你与我讲讲,我要雇你杀人。”

    “赵前辈,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晚辈,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晚辈请前辈赐教。”

    杜广汉身影一个虚晃,掠向后数十步外,拉开阵势,准备出手。

    这个拥有二品境实力的“捕影”杀手,只觉得眼前一个黑影闪过,他的身体就被人像提着一只小鸡那么简单地提回原来的位置上。

    刚才一瞬间,对方真力的释放,所形成的威势,压的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对于他这个见惯生死的杀手来说,感受再清晰不过,这羊皮袄老头的境界至少高出他一个大境界,不然他不会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你觉得老夫在戏耍你?像吗?”赵无疆两只小眼之中厉芒闪动,平静道。

    杜广汉怡然不惧道:“以前辈如此实力,前辈要雇我杀人,是不是在戏耍晚辈,一目了然。”

    羊皮袄老头身影凭空消失,再出现之时,已经在杜广汉身侧,他完全没有察觉,脑袋就被赵无疆摁住,重重磕在桌子上,“咔嚓”一声脆响,那装满酒的碗,就被脑袋撞的四分五裂,而撞在上面的脑袋,除了一脸酒水外,皮发未伤分毫。

    “小家伙,你也说了,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老夫的底线,还敢对我动杀机,不给你来点教训你怎么长记性,再敢有下次,老夫不介意帮你把脑袋搬个家。”赵无疆一下扯回对方的脑袋搁正,粗糙的手掌在他的脸上轻轻拍着,笑脸温和。

    杜广汉怕了,刚才他的连番试探,对方都显得很大气,可刚才再行试探,不知是自己的哪句话,还是哪个动作,引起了老头的反感,让之有了要杀自己的心思,是真要杀,他都清晰感觉到死亡的来临,但不知为何,最后这位他根本就看不出是在化境哪个阶段的存在,又收了手。

    “晚辈冒犯,还请前辈恕罪。”杜广汉赶紧服软,他是杀手,不是死士,不想无缘无故死了,死的不明不白,还没点价值。

    赵无疆没有搭理他,重新坐回原位。

    杜广汉心思一转,急忙道:“前辈要杀何人?待我杀了易刚,受雇给前辈。”

    赵无疆抬眼看着杜广汉,一字一顿道:“赫连氏族族长,赫连峙。”

第一百四十三章 当讲不当讲

    清风徐徐,草尽折腰,是碧空万里下草原的真实写照。

    翌日,长埠草原上,春闱比试如常进行。

    身背牛角弓的赫连勃,与换了一身青袍的年轻人,并肩而立在一处低矮山丘上。

    远望是比斗正酣的赫连氏族族人,近看是三十余丈外的两名频频回头的女子。

    一个胖圆脸,扎着两个橛髻,肤色偏黑,眉眼弯弯,性子跳脱的少女,秦恒听说是赫连勃的胞妹,叫赫连子卿,远游才回来。

    另一个长相妖艳的女子,是已经打过两次交道的端孛尔回雅。

    赫连勃望着身旁双手拢袖的青袍年轻人,徐徐道:“秦兄如此快就有了决定,让我大为意外,不晓得我等来的是好消息,还是?”

    尽管这近三月草原风吹在身上感觉很舒畅,可是伤势并未痊愈的秦恒,还是感到丝丝凉意渗入骨髓,所以,他才会将两手缩在袖子里。

    秦恒直截了当地说道:“这买卖我秦河做了。”

    不等赫连勃喜上眉梢,秦恒又道:“条件我有三个。”

    赫连勃眼眸中的欣喜一闪而过,直直垂在两侧的手,习惯性摸了摸身后所背的牛角弓,他道:“秦兄尽管说来,若能答应,赫连勃一定不会推辞。”

    双手拢袖的秦恒转身向山丘另一边走去,赫连勃连忙跟了上去,二人齐齐走在并不算平坦的草地上,风稍微大了些,秦恒的脖子不禁也向袍子里缩了缩。

    走出离山丘数十步外,秦恒这才道:“第一个条件,你我结为盟友。”

    赫连勃一愣,“盟友?”

    见年轻人点头,赫连勃喜出望外道:“赫连勃求之不得,第一个条件我应下了。”

    秦恒抬眼在赫连勃的脸上扫视,他摆手道:“你先等我把话说完。”

    赫连勃脸上笑意不减,“秦兄说。”

    “这个盟友,不是结了就算,我要你在以后遇到危难之际,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出手相救。”秦恒道。

    赫连勃超前两步,转身面对着慢步前行的年轻人,问道:“比如呢?”

    秦恒脚步不停,他那并没有绑起的长发,被风吹得在脑后四散轻舞,他目光深邃,望着脚下摇摆不停的绿草,说道:“我与你族那位少族长结怨,以我观此人,心眼不大,日后难保不会对我动歪心思,比如,杀我。另外,赫连氏族那些贵族阿布,对我怀有敌意的颇多。再有那些各分支的家主,想来你都能知晓我于你有利,他们又岂会不知?”

    秦恒没有再细说下去,赫连勃只要不故意装糊涂,肯定能听懂自己说的意思。

    赫连勃斩钉截铁道:“只要秦兄能为我培养出一批能为我所用的好手,让我成势,在赫连氏族能够自保。秦兄尽管放心,但有危难,或是被这些阿布之流寻衅,我赫连勃只会站在你这边,且出手保你。”

    “听说赫连氏族族人信奉先祖,对先人起誓的话,才最可信。”秦恒不紧不慢道。

    赫连勃脸色一阵青白交替,最后苦笑道:“秦兄做事也太过于小心谨慎。”

    秦恒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赫连勃指天对祖发誓,秦恒这才满意,他扭头看着背牛角弓的青年。缓缓道:“也别急着在心里骂我,既然是做买卖,肯定是互惠互利,我可以答应你,若日后可能的话,我会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坐在想坐的位置上。”

    赫连勃闻言,脸上阴沉之色刹那烟消云散,立时变成一脸灿烂笑容,“秦兄多想了,我怎么会骂你呢,你可是我的恩人、贵人。”

    “赫连兄,昨日你给我的感觉,与今日的感觉,相差有些大啊。”秦恒打趣道。

    赫连勃面色不变道:“此一时彼一时。”,旋即,他又猛然想到了什么,脸上表情霎时变得哀愁幽怨,“秦兄,我仔细回味你刚刚说的那句话,似乎跟没说一样,什么叫若日后可能的话?什么叫可能,什么叫不可能?”

    秦恒笑道:“因时而定,因势而决。”

    赫连勃心中腹诽道:“什么都让说了,还没个准话。”

    秦恒一眼便看出了对方心思,只是他也懒得解释。

    二人走着,不知不觉偏离春闱比试的场地越来越远,终于保持后来缄默的赫连勃,忍不住问道:“秦兄的另外两个条件呢?”

    秦恒等的就是牛角弓青年主动开口询问,这样才能在接下来谈另外两个条件中占据主导地位。

    秦恒不疾不徐道:“赫连兄别急,秦某有一疑问,赫连兄买下这批荒奴,花费银钱多少?买下多少人?”

    赫连勃并未多想,只当秦恒想知道一共有多少荒奴,他道:“这些无家可归的荒奴,卖价甚至还不如牧民卖的整头牛羊贵,单个五两银子一奴,过百四两银子一奴,我一口气买下三百荒奴,耗银一千二百两。”

    秦恒点头道:“那么赫连兄,有想过将这批三百人的荒奴队伍,培养成赫连长国族人那般勇武的境界,所需耗银有多不菲吗?”

    “自然”,赫连勃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银子,我赫连勃有的是,这么跟秦兄说,在整个赫连氏族,没有人的钱比我多,甚至赫连一族的银库,也没我多。”

    秦恒笑脸灿烂,道:“如此甚好,这么一来,我剩余的两个条件,对于赫连兄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赫连勃一愣,这才意识到,似乎掉进坑里了,明明在说三个条件,怎么被这家伙带到说钱财,说荒奴价格上了。

    赫连勃一脸哭笑不得,道:“秦兄,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恒摇头道:“还是别讲了,听听秦某的另外两个条件。”

    赫连勃心中咒骂此人千百遍。

    秦恒才不理会赫连勃这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他要趁热打铁,不给对方细想的时间,一鼓作气,达成自己心中所想。

    秦恒道:“我的另外两个条件,也能说是一个条件,赫连兄不缺钱,一切好说,我要银子,买下一批荒奴,由赫连兄代劳。”

    赫连勃这会儿,是真的憋不住想骂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买卖盈亏

    赫连勃说话时,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秦兄要银子,买荒奴?”

    秦恒点头,表情一丝不苟。

    “是不是买完荒奴后,集训花费,炼器材料,所需耗银,也要我来出。”

    “赫连兄想的很周到,不过不用,你还要在我这里买适合荒奴修炼的功法,提升武器品稚的炼制手法,这些银钱就当相互抵消了,秦某做买卖,向来童叟无欺。”秦恒刚正不阿道。

    “秦兄的境界真是已经到了传说中至高之境,不知脸为何物。”赫连勃咬牙切齿道。

    “赫连兄谬赞。”秦恒厚颜无耻道。

    赫连勃的脸色很难看,既后悔之前忘我的显摆,也痛恨自己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赫连勃一时不想说话,秦恒找了个视野开阔的草原高地,盘腿而坐,看上去很是悠闲自在,叼着根狗尾巴草,哼着小曲,哼的是爷爷在世时,常听大庆城内先武斋年龄最大的说书先生,说《战巨渊》时,以古唱腔唱出的山野小调,“功高三千丈”。

    “朝令夕战死,雄兵百万身,割断肠,庆家枯骨扬旌旗,又是几抔黄土,儿郎回,游魂荆棘归故土,谁人胆敢当我庆王路?”

    赫连勃虽然没听出那年轻人哼的是什么,但不知为何他感受到的是无尽的悲凉,这反而让他心绪平静了下来。

    他望着盘腿而坐,脸上带着难以言明那是一抹什么样微笑的年轻人,说道:“秦兄,你要荒奴是何用意,赫连勃不去管,只要你我还是在盟友的立场,那么之前说的一切都有效。现在,我只想问,秦兄要买下多少荒奴?先说好,若是超出我的心里预期,那就免谈。”

    秦恒“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道:“三百。”

    赫连勃脸色铁青,“秦兄可知道赫连氏族寻常百姓家,一年的收入是多少?”

    不待秦恒回答,赫连勃自问自答道:“不会超过二十两银子,这点钱要囊括他们一家子一年的口粮,若是再出现个天灾**,病肓之类的,那么他们这一家子就要喝西北风了,能活下来都算命大。”

    “秦兄一张口就是一千二百两银子,这还不含往后这些人的开销用度,兵器提炼等等的耗银……”

    赫连勃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里话外的意思,秦恒听的明明白白。

    秦恒任由背牛角弓的青年把话说完,这才道:“你就说你最多可以给我买下多少荒奴?”

    赫连勃脸上再度浮现出几分笑意,他伸出两根手指,道:“两百。”

    秦恒抬头,一口道:“成交。”

    赫连勃真想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他娘的,又上当了,这家伙明显就是故意说多,且不超出自己买下荒奴的数量,给自己留下空间,让自己压价。

    这一局,买卖上的交锋,他彻底败北。

    但,同时,赫连勃也很庆幸,这样的人,与自己站在同一个阵营,这于将来,对自己会大有用处,自己一门心思想坐的那个位置,有了这个年轻人,会事半功倍。

    比自己心里预期高出五十人的秦恒,自然是心满意足。

    秦恒很明白,待在赫连氏族,处处需要如屡薄冰的自己,除了谨小慎微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有自保之力。天生对杀机敏感的他,已经在这个氏族内,感受到不下三人的杀意。

    今日与赫连勃的买卖达成,能有两百荒奴归属自己所用,那么日后,一旦与某些人起冲突,他就会多出一分自保之力。

    微风轻轻吹拂过青袍年轻人的脸庞,让之清澈的双眸,不由自主眨动了一下,两只拢在袖中的手缩的愈紧,脖子缩的越来越短。

    ————

    远处,眼睛越不过那处小山丘的两女,大眼瞪小眼了好半晌。

    赫连子卿最先打破沉默,虽然她很不想跟这个骚狐狸说话,可又管不住自己这张嘴,憋的久了,她总觉得会憋出病来。

    “那叫秦河的家伙身上没有半点真力波动,这在我眼中,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武功修为高过我太多,不特意展露气机,我确实感应不到;另一种是他的确是个普通人,没有半点修为,因而本女侠才没有感应。”赫连子卿在圆脑袋上的两个橛髻上揪了揪,说道。

    端孛尔回雅没有再摆出一副见面就要掐起来的姿势,心平气和道:“还有第三种可能。”

    “第三种可能?”赫连子卿惊疑道。

    “想不出来,还是不想去想?”端孛尔回雅妩媚而笑,双目看着赫连子卿,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

    胖脸少女置若罔闻,恍恍惚惚,天真无邪的样子。

    端孛尔回雅道:“第三种可能是这个自称秦河的年轻人,因为重伤的关系,修为尽失,所以你我才感觉不到他浑身上下的真力波动。”

    赫连子卿两只眼睛滴溜溜一转,问道:“何处有关联?”

    “不然,怎么去解释他懂那么多功法,还有炼器的手段?”端孛尔回雅道。

    少女摇头道:“说不通,就算他懂许多功法,会些炼器手法,也不能说明他以前是个有修为在身,如今修为尽失的江湖武人。”

    端孛尔回雅拉了拉自己的衣摆,缓缓道:“那你反过来去想,他怎么会懂那么多秘籍功法,炼器手法,得是在南阙有什么样的背景,才能接触到大量功法秘籍,炼器手法,提升武器品稚的手段。这样一想,你觉得他此前有修为的可能性有多大?”

    赫连子卿眼睛一亮,脑袋晃了晃,比端孛尔回雅矮半个脑袋的她,忽然转身向那处小山丘跑去,她一边跑,一边回头与那骚狐狸说道:“那你说,秦河之前是什么境界的武人?有没有本女侠的境界高。”

    站在原地的女子,笑而不语。

    只听圆脸少女,一脸鄙夷道:“猜不出来了吧,本女侠告诉你,那姓秦的即便是江湖中人,境界也比我差远啦,根本不能比。”

    赫连子卿是别着脑袋与端孛尔回雅腔舌的,但当她在那骚狐狸脸上看到幸灾乐祸的表情时,顿觉背后一阵阴风吹过。

    回头变作笑脸看去,只见两个男人都在笑眯眯的看着自己,那个身穿青袍的年轻人,还说了三个字,“没得比”。

    少女不服,这话啥意思?

第一百四十五章 恩重恩轻

    奉命随侍兼护卫那位上门姑爷的赫连海,是赫连长国一脉的外戚子弟,赫连海在这一支,担负的是领护一职,手底下护卫三十五人,是赫连府上的主要防护力量。

    而今的赫连海,对那位身份都没有搞清楚的上门姑爷,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几乎已经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从前在赫连氏族里,垫底的护卫力量,现今摇身一变,成了可与主脉扳手腕的卫队,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这个出现在赫连府上的年轻人。

    半月的集训,武力的提升、兵器的品稚提升、功法的针对,让之这三十六人中,参与此次春闱大比的十数人,皆在昨日比斗的表现中,崭露头角。

    他这位领护,不仅跟着扬眉吐气,更得到了实质惠利,从一名才入四品大循境的武人,半月余的功夫提升为四品巅峰境界,此般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修为拔高,得益于年轻人赠于自己的那本名为《抄云录》的秘籍,手中常佩的大刀,更是通过提炼,品稚又进一层。

    阿爹早逝,母亲常年卧病在床,从小就要兼顾起整个家,为母亲求医问药,照料一对年幼弟弟妹妹的赫连海,可以说是打小尝遍人间疾苦。

    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冬日里,大雪飘了半月余,他无法去窑厂帮工,挣那几钱银子的辛苦钱,母亲病重卧榻,眼看就要断了药,他跪在那镇上药铺前,一天一夜,大雪纷飞,冻的他在那门前嘴唇都已经发青,差点晕厥过去,他只是为了求药铺掌柜暂佘他几钱药,让他的娘亲可以吊命,而他会在能够上工拿到薪俸后,第一时间将佘借药材的几钱银子送还。

    赫连海记得很清楚,那药铺掌柜不仅没给,还踹了他一脚,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别跪在他家药铺门口,晦气。他浑浑噩噩,裹着破衣烂衫走在街道,想起家中一顿又一顿受饿的弟弟妹妹,以及再没有药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病死在床榻上的娘亲,心如死灰。

    在一个巷弄的拐角,他蜷缩在角落,嚎啕大哭。

    或许,天无绝人之路,是真的,至少那时还只有十多岁的赫连海是那么认为的,他所蜷缩那家院墙的大门开了,一个四十余岁,面相丑陋的妇人,伸出脑袋在门外瞧了瞧,又返回院子。

    不多时,那丑陋妇人走出院子,手中拿着件旧衣裳,一锭碎银子,还有一碗饭。

    那一刻,那妇人在赫连海的眼中,就是他娘亲常与他说的神女皋香,那个救苦救难,可化世间任意身的北域族神。

    虽然那一年,赫连海的母亲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寒冷的冬天,还是被那场酷寒至极的大雪给带走了,可母亲临终前留给他的一句话,也能说是一句教诲,他从未忘,也没敢忘。

    “不要总以恶意揣度人间,人活着,当得人恩果千年记,阿娘是走了,可你还要记得当初给你一碗饭一件衣裳,一锭银子的皋香神女。”

    这句“得人恩果千年记”,赫连海记得,一直奉行,当那条巷弄的妇人身死,他都不忘去烧纸敬香。

    赫连海从不相信什么大义,他只敬那个恩,而在他心目中能称得上那个“恩”的,除了当年的那个丑陋妇人,再就是这位年轻公子。

    前者在他心中是重恩,后者是浅恩,虽然不及那在生死线上,最孤独无助时伸出援手的那份恩情重,但也是在他人生路上另一重恩。

    后来栖身在赫连长国府上做个下人的赫连海,不觉得赫连长国对自己的是恩,更像是施舍,作为同宗外戚,当年在母亲病重之时,他要称作表舅的赫连家主,知晓的一清二楚,但却不闻不问,连去探望一次都没有。

    在他进到赫连府上后,除了小姐对他有几分好脸色外,其他人哪个不是对他吆五喝六,随打随骂,甚至那位赫连夫人,还在无人处指着她的鼻子骂其娘亲。

    赫连海能坐上领护的位置,不是靠他占着一层外戚的关系,是靠他异于常人的毅力,及吃得了大苦,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才会披荆斩棘,在赫连府拥有一席之地。

    即便如此,他什么也都明白,但他也从未对赫连长国及那位夫人产生怨恨,至少这处容身之所,及弟弟妹妹能平平安安长大,都是赫连长国给的。

    但,也仅此而已,在他心中,这不是恩,只是等价交换。

    秦恒与赫连勃讨好买卖之后,便独自一人来到赫连海等候自己的位置。

    而赫连勃则眉开眼笑,重新跃过那处山丘,与两女聚集在一起。

    秦恒一来,就见人高马大的赫连海牵着一匹马,斜坐在山坡上,马儿低头吃草,而他有些神游天外。

    秦恒笑道:“想什么呢,如此入神?”

    赫连海听到熟悉的声音,慌忙站起,略显敦厚的脸上憨憨一笑,摆手道:“没想什么,小事,小事。”

    又道:“秦公子,既然回来了,就上马吧,小姐还在那边等您。”

    赫连海指了指春闱比斗,人群聚拢的场地。

    秦恒也没多想,只是问道:“今日比试,与昨日区别大吗?”

    赫连海扽了下马绳,将马拉出吃草的状态,听到秦公子的问话,他想了想,答道:“区别不大,还是在决出前百名参加明日擂台比斗的名额,明日才是重头戏。”

    “那便不去了,看不出新鲜感,你去与你家小姐说一声,就说由你陪着我到处走走。”秦恒道。

    赫连海再次憨笑,只是说出的话一点不憨。

    “公子不会是想让赫连海与你去冼苏镇外走走吧?”

    秦恒哭笑不得,“你与你家小姐原话说,你陪我在冼苏镇辖境走走,至于你家小姐听了后要不要跟来,都随她,这样与你说,够详细吗?”

    赫连海挠头,有些尴尬。

    秦恒一挥手,说道:“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赫连海骑马快奔而去,很快,秦恒就见到,赫连海再回,在其身旁英姿飒爽骑马的赫连涵,同奔而至。

    两人三马,一匹为他准备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貌合神离

    迟迟才至春闱比试场地的族长赫连峙,一落座,便对一旁的长髯,头发支棱的赫连战雄,小声道:“可有查出些什么?”

    赫连战雄虽是火爆性子,可面对一族之长,仍是收敛了几分,他看上去更是小心,环顾四周,见都是自己人,这才压低声音道:“与外界传的一样,身份就是东陵盐夏下辖的一个小镇出身,其他就没有一点眉目,我族能说得上话的邻近氏族我也都打听过了,并未有人知晓这叫秦恒的身份。”

    他身子扭转了一个方位,头低了一分,“从听说赫连长国的闺女救了这个小子开始,一切外界所言,都是传言,并未得到证实,赫连长国一脉在春闱比试中的表现不俗,拥有可提升武器品稚的炼器手法,适合族人修行的功法等等,这种种说法,都只停留在传言阶段,至少他本人,与那赫连长国都没有亲口承认。”

    “在赫连长国府上的内应,也只是说这个人很有古怪,但到底哪里古怪,他又说不上来。”

    赫连峙细细听着,老态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复杂神色,他抚须一捋,问道:“传言有几分真?”

    赫连战雄道:“以我看,八分真。一直垫底的赫连长国一脉,猛然崛起,这又有多大可能性,没有外来因素,怎么可能,无异于赫连一族于春闱大比夺魁,这本身就不太可能。种种迹象表明……”

    面相粗犷的赫连战雄说到这里,终于意识到自己说到族长的痛处了,赫连一族连年在乌布十三族的春闱大比中垫底,这样的形势,与赫连长国一脉分支在赫连氏族中的形势有何区别。一样的垫底,脸还丢的大些,那脸面在地上摩擦,捡都捡不起来。

    可作为族长的赫连峙从不愿有人在其面前提起,撕开那层窗户纸,三年前有人不惜摸老虎屁股,试探这位族长的心思,结果同为主脉中人的那人,被族长亲自下令以族规打残那人的四肢,扔进尸坑煎熬两日两夜,再捞起,那人出坑时,直接变成了个傻子。

    再之后,族人为了各自脸面也好,为了性命也好,都不再去捅那层窗户纸,真应了那句。

    “驴粪外面光,里面一团糠,大家都揣着不要脸,而不要脸,又不止我一个,从上到下。”

    这也就出现了之前赫连野粟与赫连天胜,赫连铁律等,义正严辞指责那年轻人胆敢辱赫连氏族威严,这一切不过是所有人硬要在脸上覆上一张面皮装相,不想有人撕开那层面皮,暴露出真实丑陋的一面——族弱可为他族任意欺凌。

    一切的假相,归根溯源,还要算在这位族长头上,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

    赫连峙故意忽略了赫连战雄的那句“无异于赫连氏族在春闱大比夺魁,这本身就不太可能。”,他转移话题道:“战雄,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族中的形势有些不大对劲?”

    赫连战雄摇头,疑惑道:“族长是指?”

    旋即,他一脸恍然道:“族长莫不是因为赫连长国的族人在此次春闱比试中表现不同寻常,就担心……”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接下来的话,他不说,这个能做到今天位置的族长,也能听得明白。

    赫连峙神色凝重道:“这只是其一,并不主要,昨日与那年轻人的接触,他周身并无半点真力波动,这都是你我眼下的事实,即便他有能力提升寻常族人的战力,武器的品稚,功法那些,可要瞬间造就一个化境你觉得可能吗?若是可以,他为何不自己成就,以求自保。再说那赫连长国,他以为秘密进入二品脱胎境,我们就不知道,他能掀起多大的浪花,这个其一,就算有影响,也不足为虑。”

    赫连战雄越听越是疑惑,追问道:“那族长所说的形势不对劲,是指人,还是其他?”

    “人”,赫连峙瞥了眼自己左边空悬的位置,意思不言而喻。

    赫连战雄脸色一变,大急道:“族长莫不会想叉?”

    他再也顾不得去揣摩这位族长的心思,赵无疆,那个一到冬日,就会穿一身羊皮袄,从来不修边幅的老头,赫连氏族公认的第一高手,于一族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勋。

    赫连战雄很清楚,无论是两年前,那位年纪轻轻一鸣惊人的萨主,以铁血手腕和毋庸置疑的实力一统乌布十三族时的动荡,还是这近大半年来,古、杨两氏挑起的事端,使之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十三族又发生摩擦,大规模厮杀,族与族之间又生出了侵吞之意。

    而作为势力最弱的赫连氏族,至今还安然无恙,两年前要说是萨主“仁慈”,保留下赫连氏族的族人与传承。

    那么近前,就要靠这位名声远扬十三族的老人,才得以存至现在。不然光靠这位在十三族中要地位无地位,要实力无实力的一族之长,护赫连氏族在群狼环伺的氏族中夹缝求存,那不要说他了,在任意家主眼中,都是个笑话。

    即便他也知道,这位族长在他们这些人面前藏拙,可高又能高到哪儿去,若真有那无视规则的实力,他赫连峙又何必一年又一年的受尽屈辱。

    能有那化境?

    铁定是没有。

    而这位族中大长老赵无疆,妥妥的化境,而确切的境界,赫连氏族还没有一个实质定论。

    于某种意义上,与族长同穿一条裤子的赫连战雄,甚至会觉得赵无疆的份量,比这位可有可无的族长的份量更重。

    反正带着族人始终毫无建树,还让族人跟着受辱受欺凌,换了他,由别人坐上那个位置,不会更坏。

    甚至,他有时候还会想想,若自己坐在了那个位置上,将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当然,这些都是在赫连战雄在脑子里,从未与人表露的想法。

    赫连峙眯眼在赫连战雄的脸上打了个来回,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他道:“昨夜回府,今日出府,我都感觉自己被人盯上,让我觉得很危险。”

    他的下一句话,让赫连战雄浑身一震,既惊又怕。

    “易刚死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曾是故人今未见

    圆脸,肤色偏黑,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姑娘,不住扯着自己的两个辫子,她鬼鬼祟祟,东一个摊位躲,西一个巷口藏,两颗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赫连子卿有些想不明白,这冼苏镇巴掌大的地儿,早集刚开没多久,那个异乡人能从头走到尾,再从尾走到头,也不觉得烦,还不停的在一些摊位前兜兜停停,偶尔还会买下一些小物件小心揣入怀里。

    比如一个北域常见的纤毫笔洗、做工粗糙的砚台,花纹图案只是有点新奇的木雕小人,被北域百姓神化的神女皋香雕塑,甚至还有一个北域地界只有懵懂稚童走街串巷才会双手攥着摇来摇去的木质拨浪鼓,等等,共计七八件,但凡有被那年轻人挑中的,都会被其视若珍宝,一件一件揣入怀里。

    “他脑子是不是有病?”

    胖脸姑娘躲在一个卖黄纸蜡烛鞭炮花圈挽联的天人铺子的门板后,扯着羊角辫,伸着半个脑袋张望,一脸费解。

    过了冬日,便生意惨淡的铺子,只盼那清明时节早早来临。已经连着半月没有生意上门的伙计阿祥,近几日被掌柜的早中晚骂了三次,次次狗血淋头。

    今日一早,开门就有生意上门,阿祥别提有多开心了,终于今天不用被掌柜骂了。

    只有十五岁的少年阿祥,一看就有股机灵劲,小跑转出柜台,殷勤搬出被他小心私藏在柜台下面的板凳,用袖口擦了擦,谄媚笑道:“小姐府上可是有人仙游,需要备上些出行之物。”

    阿祥觉得自己看了几本偷摸买来的武侠演义,将里面那些个江湖习气,见风使舵的本事,学的**不离十。

    再就是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市井总藏高人,且能说会道,而且那种越看上去不是高人的邋遢老头,还有长相青涩的无知少年,最有可能是游戏红尘的世外高人。

    这样的高人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装什么都装的像,市井无赖,读书人,恶少,铺子伙计,扮猪吃虎,装疯卖傻……装一个像一个,也就是说,他们无所不能,想成为什么人就成为什么人。

    阿祥看完这几本武侠演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便是那个游戏人间的武林高手,窝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天人铺子,只是为了体验人间的疾苦,做一个无拘无束的普通人。

    既然代入这个铺子伙计的身份,阿祥就觉得应该做一行爱一行,要将武侠演义中生意人的八面玲珑,能说会道演绎的淋漓尽致。

    高人功成,英雄却无用武之地,阿祥哀叹了月余,想着有朝一日在那个吝啬的掌柜面前无意暴露自己高人的身份,对方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的样子,阿祥内心就忍不住窃喜。

    今日英雄有了用武之地,阿祥出口成章,对于自己能说出恁好的排面话来,半点不觉意外。

    高人就该学铺子伙计像铺子伙计,说出来的话让客人挑不出刺来。

    阿祥将谄媚姿态摆的更加到位,却见那圆脸姑娘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自己,并说道:“待在这里埋没你了。”

    然后,那姑娘不等自己询问这话啥意思,就翻着白眼,竖着中指,甩袖离去。

    阿祥无奈,这可能就是书上说的,主角的光芒到哪儿都掩盖不住,这么快就让人给发现啦。

    阿祥重新走回柜台,继续趴在柜台上数着一摞黄纸有多少张,忽然,眼前这摞黄纸一张连着一张铺展而是,这半数以上的黄纸,如被鲸吞般,转瞬入了少年的腹,少年打了个饱嗝,扯着嗓子向隔着一张帘子的内屋喊道:“掌柜的,今天有生意上门,做成了,中午饭记得给我加个菜,干炒地龙。”

    “反正这柜台里就那么几文钱,多一文少一文,你这个从来都不查账的甩手掌柜能知道?”阿祥心道。

    阿祥说完后,连忙又往外跑出两步,伸长脖子往外瞅,莫那长得胖乎乎的姑娘回心转意,又要光顾,那老掌柜恰好出来,不就遭了。

    难道非要自己把高人的身份摆出来挡劫,那可不行,效果相差大了去了。

    一个衣衫陈旧的灰衣老者,有着几分读书人的书卷气,手提烟袋杆,嘴上吞云吐雾,仰面朝天的掀开帘子,踱步而出。

    不见老者其他动作,那烟袋杆却刹那飞出,在少年的脑袋侧面敲了下去,发出一声“咣当”声响。

    紧接着,只见少年的嘴巴骤然张开,如脸盆般大,随之,黄纸如铺面,从少年巨口中吐出,一样是一张接着一张,摞成一摞,原封不动,完好无损。

    老者伸手一纳,将那张被少年重新藏起的小板凳纳入手中,他亦步亦趋的走到铺子门口,继续吞云吐雾,嘴里没好气的说道:“陶蛟,给了你汲取福运,成就大道的机会,你抓不住,怨不得谁。”

    少年一听,蓦然间换了张面孔,顿时一脸颓丧,道:“老爷,这做生意,实在不是我这头畜生所擅长的,你要是放任,由着我吃了那个一身福运已经降至冰点的小家伙,想来绝对不费吹灰之力。”

    “不费吹灰之力。”老者重复了一句,不置可否。

    被赐名陶蛟的少年,根本就懒得深思,他问道:“老爷,既然吃又吃不得,杀又杀不得,借刀杀人又怕牵连因果,那你何苦来哉,千里迢迢从蛮族地界,跑来这个穷山沟,老爷教导那胡幽成就化境,陶蛟我翱翔天地,化万人万物,成为那游戏红尘的高手,岂不美哉?”

    “不给胡幽找个对手,那岂不是太没意思?”老者吧嗒了一下烟嘴,笑着道。

    “就那小家伙,什么都没了,能成为即将成势的小蛮王的对手?”陶监道。

    “不信?”老者道。

    少年扁嘴道:“不信。”

    “那就拭目以待。”

    老者转头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不再言语。

    少年低头,将那一摞黄纸全部吸入口中,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印江之上,埋下观心局的神窍境存在陶锦秋,本体蛟龙化形的陶蛟。

    而今,天人铺子的掌柜与伙计。

第一百四十八章 幸好,也真好

    心思玲珑的赫连涵,跟着身旁与自己有名无实的所谓丈夫,闲逛在冼苏镇上,来回徘徊这仅有的两条街道,三条岔巷。

    终于,他在秦河的脸上看出了不对劲,似乎有焦灼之意。

    赫连涵先是四下张望,后又回头望去,赫连海离自己二人五步开外,她便打消了待回到府上再问的念头,直接开口道:“有事?”

    脚步依然平缓行走,双手拢袖的秦恒,问道:“赫连氏族除了阿爷这位化境高手,可还有第二位化境存在?”

    赫连涵错愕看着秦河,然后没好气道:“每一位化境存在都是可开宗立派的人物,又不是地里的大白菜,想有多少就有多少,若赫连氏族拥有两位化境高手,那么怎会年年大比过后,还是排在十三族排名最末。这些,曾半点不遗,全部搬给你的那些典籍中,即有明解,你岂会不知?”

    赫连涵即便不明白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但对于他明知故问的方式有些不喜。

    秦恒似乎半点不知道这丫头的内心想法,继续道:“真的没有?”

    赫连涵直接扭头看向一边,答案不言而喻。

    秦恒径直往前走去,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又挑了两样小物件,凑足十样,全都揣入怀里,他这流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往回走。

    被不知怜香惜玉的家伙,甩在后面的赫连涵,重重一跺脚,追了上去。

    她一脸愠色道:“秦河,南阙的读书人都是这个样子?”

    秦恒不明所以,扭头笑问道:“什么样子?”

    赫连涵小麦色,颇有几分灵气的脸蛋,瞬间憋成了猪肝色,她一字一顿,整句话都仿佛从牙缝中挤出,“不-知-尊-重-人,问-而-不-答。”

    秦恒一笑,解释道:“不全是,那些说话弯弯绕绕,极重礼节的读书人,对于尊重两字,看得要更重。”

    赫连涵觉得全身如有火烧,瞪着秦河,又道:“那你呢?”

    秦河反问道:“我是读书人吗?”

    他自问自答道:“是,所以我同样知道尊重为何物。”

    “那为何对我之所问置之不理?”赫连涵不依不饶道。

    秦恒笑声大了几分,“书上没教你,问所非之想,不愿也,强求者,又焉是君子所为?”

    赫连涵目瞪口呆。

    将二人对话听的清清楚楚的赫连海,强忍着笑,摆出一副我什么都没听到的表情,默默超过呆在原地的赫连小姐,跟上了有名无实的姑爷。

    走在年轻人身边,便觉得全身放松的赫连海,被秦公子一句话问的一愣。

    “阿海啊,有没有想过将来?”

    赫连海真被这句话问住了,他挠着脑袋,憨憨笑道:“不瞒公子,以前阿海的追求就是要治好娘亲的病,让弟弟妹妹过上好日子,能吃饱饭,过年穿件新衣裳,每年春节也能像其他大户人家,在门前放两挂鞭炮,这就知足。”

    秦恒点头,这个答案给的他很满意,他拢袖的手抽了出来,左右两手的中指轻轻对敲着,继续道:“现在呢?”

    赫连海敦厚的脸上刹那满是迷茫,他瓮声道:“娘亲没能熬过那个冬天走了,之后我照顾弟弟妹妹,让他们饿不着冻不着,平平淡淡走过来的日子,再回头去看,温馨,小富即安,在我,在弟弟妹妹眼中,都有了。”

    秦恒听到这里,心神有些微摇晃,但谈不上失望。

    人高马大的佩刀青年,话锋一转道:“但有时候一个人的时候,看到书中那些高怀满志的书生意气,什么抛头颅洒热血,再去看看自己这二十年来走过的路,那滋味,只能叫寡淡。”

    “真羡慕书上那些仗剑走天涯,荡平世间不平事的游侠儿,真羡慕满肚子文章,经纬济世的读出一座浩瀚书山,高到不能再高的读书人,真羡慕……”

    赫连海此时脸上所流露的神情,估摸是整个赫连长国一脉中人所没有见过的,甚至是那一对与之多年相依为命的弟弟妹妹,也没能见过。

    秦恒两根手指仍然在对敲,他接上赫连海的话,说道:“真羡慕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豪气干云,真羡慕沙场莽夫马革裹尸的英雄气概,真羡慕得美人垂涎的俊彦才俊,真羡慕高来高去的化境高手,真羡慕那逍遥人间,无拘无束的神窍高人,真羡慕……”

    秦恒一口气说出了十个“真羡慕”,然后他蓦然弯腰而笑,扭头抬眼看着青年,笑骂道:“羡慕个屁,你得做。”

    随后,秦恒直起腰身,深邃的眼眸直视青年,缓缓道:“跟着我,这么多羡慕,不说都给你实现,实现个三五个绝无问题。”

    抛砖引玉,三日观心看人的年轻人,终于说出自己最终想对这青年要说的话,很直白。

    赫连海呆愣傻眼,比之刚才在心底笑话的赫连小姐看上去还要“不如”。

    细较而下,赫连涵是因话而气,赫连海是因话而又惊又喜,两者毫不相干,本不应该比较,但不知为何,赫连海就是拿之与赫连涵进行了比较。

    且他很开心。

    一念即达,本就重恩胜过一切的赫连海,脑中念头只是一个回旋,便下定决心。

    没有什么纳头便拜,也没有什么感激涕零,赫连海只是躬身抱拳道:“愿为秦公子效力。”

    秦恒笑容灿烂道:“不再想想?”

    赫连海自顾起身,神采奕奕道:“想多了反而不美。”

    秦恒笑容愈发灿烂。

    前日,耗时耗力设下的观心局,只想看这个一朝得志的小人物,是否真如外界传言的那般,恩情大于一切,会否在一本品稚更高的典藏秘籍面前就露了原形,会否为了一柄他从未见过的藏器,就要杀了自己这位对他有不大不小恩情的恩人。

    若考验通过,循序渐进之下,自己破局,往后的诸多事,机缘等,全都摆在了他的面前。

    若考验未通过,便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若真不知死活的想要那两件东西,来杀他这位对其有不大不小恩情的恩人,那他也不介意再许给出手阻拦他的赵无疆,一本孤本典藏,让其出手,杀之。

    幸好,也真好,美满大结局。

第一百四十九章 命贵轻之

    冼苏镇向南三百余里,乌布十三族古氏族统辖的方圆一千七百余里的地界上,身背长条布囊的虬髯客,走在分割两族的连绵大山的山道上。

    春风拂山岗,荡起满山绿叶与尘嚣。

    虬髯客黎春城迈步在前,在他的身后,一个约莫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尾随跟着。

    那少年身形削瘦且单薄,破衣烂衫,脸上脏兮兮,唯有一双眼睛特别明亮有神,普通中带着几分清秀的一张脸。

    少年始终走在山道边,时不时抬头看看前面中年人的背影,那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更有一丝难以言明的倔强。

    少年两只手抓着自己的裤腿,并不敢走太快,与前面的那个虬髯大汉,始终维持相差五六十步的样子,一旦自己走快了,或者前面的中年人停步,他就连忙停下,站在路边。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跟着我,就能有饭吃?”

    虬髯客坐在路边的地上,背靠一棵山树,取出一块烙饼,就着酒水吃了起来。

    少年见状,就地蹲在路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啃了一小半的野果,也吃了起来,下嘴很有分寸,绝不大口。少年只吃了几小口,又将野果包起,放入怀里。他答非所问道:“你从哪儿拿出来的东西,这一路走了两百里路,你身上的干粮就无穷无尽,藏哪儿了?”

    “你爹娘的死,与我无关。”黎春城一个烙饼下腹,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望着那个蹲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少年,平静道。

    少年在听到虬髯大汉提到自己爹娘的死,并未流露出任何异样,他只是道:“可你见死不救。”

    “你能杀了那些个贼人,却眼睁睁看着我爹娘被人杀死。”少年拽下路边的野草,补充道。

    黎春城笑了,说道:“谁说江湖路边不平事,就要仗剑直言,不该有自不量力,见死不救两说?”

    “歪理。”少年蓦然瞪眼看向中年人,旋即又连忙收回,想怒不敢怒。

    一路上,因为流露出怒意,不满,杀心的少年,吃尽了苦头,他长了记性,不学成爹娘常与自己说的绝世武学,绝不再在这个见死不救的高人面前流露出半点自己的心思。若是学成,找不到仇人报仇的他,只能将爹娘死在自己面前的滔天仇恨,算在这个救下自己一命,未来可能是自己师傅的人的头上。

    “命贵轻之,当拿得起,放得下。”

    少年心有所托。

    黎春城望着这个几日接触,越来越懂得把自己内心想法藏起来的十几岁少年,一路上对他的百般刁难,让其从哪里来回哪儿去,归根结底是不忍对他说出当日的残酷事实。

    四日前的破庙夜宿,大雨滂沱,三伙人同在这一夜在这座荒废已久的破庙夜宿避雨。

    一伙五六人,穿的人五人六,但在明眼人眼中,身上匪气完全掩盖不住,一看就是常干些打家劫舍勾当的匪人。

    一伙人,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儿子,看身上的锦衣华服,背着的行囊,像是殷实之家的买卖人。

    一个背着长条布囊,腰配一把品稚不俗开山刀的长髯大汉。

    一伙匪人见财起意,欲杀人夺财;一对夫妻有眼力,看出那把刀的不凡之处,欲趁夜单邀虬髯汉子喝酒,酒中下毒,杀人夺宝。这两位夫妻双煞,同样干惯了杀人夺宝的买卖,也是靠着这个起家,才有了如今的家业,却教导儿子读圣贤书。

    少年的眼中爹娘夫妻恩爱,对自己疼爱有加,是世间最好的爹娘。

    这对夫妻双煞,瞧出大汉那把刀的不凡,却没瞧出人的不凡,或者说是利欲熏心,混了头,就没有去深想敢以如此佩刀出门的江湖人,又岂能是善茬。

    当日深夜,两夫妻撇下熟睡的儿子,拍醒在他们眼中已经深睡过去,其实是在假寐运转功法的虬髯大汉。

    找了个由头,说是瞅着那几人不像好人,出门在外,多个朋友也能互相照应,接着就满脸真诚的邀请佩刀虬髯大汉喝酒,黎春城欣然应允。

    三人刚坐下,酒水刚斟满,还没来得及盛情相劝喝酒的两夫妻,就见到那几位在他们口中不像是好人,也确实不是好人的歹人,皆是将凶恶嘴脸暴露无遗。

    少年被惊醒的时候,见到的一幕已经是爹娘双双倒在血泊中,再望向几个手中拎着滴血大刀的匪人,瞬间他就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就是爹娘常与自己说的江湖险恶,多是那些见财起意的流命亡徒。

    再然后,那几个在他眼中凶恶无比的匪人,在那依然笑坐在地上淡定喝酒的虬髯大汉站起后,凶神恶煞的几名匪人瞬间化作血雾,死的不能再死。

    惊变骤起,死里逃生的少年,见到如此场景,反而忘了怕,爹娘惨死的样子就在眼前,他疯了般冲上去,抓住中年人的胳膊,就要咬下去,他疯狂大叫,状若癫狂,“为何见死不救,明明可以救,为何要让我爹娘无辜而死,为什么?为什么……”

    还不等少年一口咬下去,他就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弹飞了出去,撞在已经斑驳不堪的城隍爷雕塑的托墩上,一瞬间,肚子里翻江倒海,心肝脾肺脏器都仿佛移了位,痛苦,难受,疼痛,均都到了极点。

    少年再不敢去送死,又恨又怕。

    黎春城就那样似睡未睡,靠在墙上,等到天亮离开。

    少年瑟瑟蜷缩在墙角,万种念头在心间,最大的念头就是将在他眼中天下最好爹娘入土为安,但他不敢,无论那虬髯大汉真睡假睡,他都不敢。不敢归不敢,在少年心中,更大的念头,是杀了这个见死不救的中年人。

    第二日,中年人离开,少年就在就近挖坑将爹娘草草葬下。

    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追上了那个在他眼中天下最恶的大恶人。

    要拜其为师,学有所成,要杀师。

    树下,黎春城缓缓站起身,望着少年,点出了他心中此时最大的执念。

    “想着跟着我学武,学成那绝顶的高手,反过来杀我?”

    相距数十步外的少年,低着头拽着野草,就是不回话。

    黎春城淡淡自语道:“可以,等我找到了少爷,他只要愿意留你,我就教你,等着你将来杀我。”

    虬髯客说罢,继续前行。

    少年抬头,满脸错愕与不解。

第一百五十章 人情练达即文章

    赫连氏族的春闱比试,除了赫连长国一脉分支异军突起外,其余往年排名前五的各分支,有一脉被挤下前五之列。

    八个类项决出前百参加擂台比斗,最终胜出的前五十名,主脉与分支的人数占比,依次从多到少,主脉第一,赫连战雄一脉第二,赫连霍一脉分支第三,赫连长国一脉第四,原本往年第四的赫连君晖一脉,今年第五……

    结果已出,那么今年三月三的乌布十三族的春闱大比,只会由排名前五的主脉与分支,遣人参加。

    族中有人欢喜有人忧,赫连长国一脉人尽欢喜。

    而赫连氏族春闱比试之前,某个年轻人与某个羊皮袄老头拿赫连长国一脉的排名打赌,最终结果竟然是两人都没有赌对,谁都没占着谁的便宜。

    秦恒倒没多大感觉,即使没有这个赌注,那羊皮袄老头还能不护着自己?

    却不想,此时在与老头相约见面的巷子口,那羊皮袄老头见着自己,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不是说话阴阳怪气,就是指桑骂槐。

    秦恒迫于无奈,最终以付出一本《宫弈吞甲》的代价,讨得这老头的欢心。

    老头那脸变化叫一个快,顿时眉开眼笑,好像刚才与眼前年轻人说话的是另外一个人,与自己毫不相干,并对年轻人夸下海口道:“以后但遇解决不了的麻烦,只管报出老夫的名讳,能吓退来人就吓退,能挡就挡一下,挡不住就算了。”

    秦恒对性情古怪的羊皮袄老头的话,半点不当真。

    羊皮袄老头如获至宝,将这本据这小子说是自己得空,废寝忘食才凭记忆默写出的《宫弈吞甲》,双手捧着,眉开眼笑的离开巷子。

    对于这小子的这番说辞,羊皮袄老头半个字都不信。

    秦恒目送羊皮袄老头离开,半倚靠在巷子的墙壁上,呢喃笑道:“前辈啊,我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远处等待的赫连海,见那位在族中身份尊贵的大长老,与自己如今的半个主子谈完话后,双手捧着一样东西,眉开眼笑的离开后,他连忙跑了过去。

    赫连海走近,秦恒便将视线收回,望向这个体型高大的北域青年,他指了指自己的右手拐角的巷子,示意赫连海跟着他走。

    如今这冼苏镇的大街小巷,与镇下的各村,秦恒都已经了然于胸,甚至可能比一些原住民都要清楚镇中的路线,这对于秦恒来说真的是再简单不过的小事。

    秦恒率先右转前行,赫连海跟上,秦恒一边走,一边笑着问道:“赫连涛的痰咳旧疾应该已经痊愈了吧?”

    赫连海顿时一脸感激之色,但是眼中却是一抹复杂之色闪过,“公子……”

    秦恒没有转头,一摆手道:“没有要你对我感恩戴德,更没有要拿这点小恩小惠,要你为我忠心效死的意思,没有那个必要,若我真是这样的心思,绝对能做出来让你看不出半点痕迹。之所以会提起这事,有此一问,是确定无碍,好与你说接下来的事。”

    赫连海一脸愧疚,“公子,阿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不起公子。”

    秦恒面淡如水,只是不疾不徐前行,未置一词。

    赫连海紧接着道:“公子毋需向我这个仆人解释什么。”

    秦恒听到这句话,这才转头看向一旁跟在自己身后一步远的高大青年,他平静道:“一开始就心怀芥蒂,非我所想,也非你所愿。既然你承认这层主仆关系,那么接下来你我都要扮演好各自的角色。”

    “阿海明白,会做好自己的本分。”

    赫连海后背冷汗直冒。

    秦恒不言,继续前行。

    二人出了镇子,站在镇边与下村之间的小溪边,秦恒对赫连海说道:“不知道是赫连长国,还是那位乌青花夫人放心不下我。”

    赫连海回望了一眼,离自己二人百丈距离的一座圆顶屋舍的背面遮挡处,有两颗脑袋鬼鬼祟祟的探出来。

    赫连海心领神会,说道:“公子,我去送这二人先回赫连府。”

    秦恒笑道:“找何理由?”

    赫连海道:“不用找,就说公子不喜,传话回去,赫连家主也好,乌夫人也罢,岂能不明白什么意思。”

    秦恒看着赫连海,目光深沉,而他的脸上却在笑,“理由是个好理由,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卖的是你的公子,他(她)岂不是要说,那姓秦的鼻子插大葱,装相,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

    继而,秦恒接着道:“不过,我也觉得这个理由最好,你就如此说。”

    赫连海心底拔凉,公子如此说,他当然明白什么意思,先前在镇内说了主仆关系,转脸要你仆人去为主子分忧,你拿主子做了挡箭牌,于情于理于身份,皆说不通。

    赫连海想要解释什么,他根本就没有公子心里延伸的想法,然而刚张嘴,却听到公子又道:“阿海,公子只是要你凡事多想些,在公子这边无事,可以后,将来,走出冼苏镇,遇到的人和事,若是说话做事不过脑子,于江湖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于庙堂你会被那些粘上毛就是狐狸的老油条玩死,于战场,被人利用当炮灰,犹不知。为何会有那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大俗言语,道理早在。”

    顿了一下,他笑着道:“不过,在公子这里就只说一种话,真话,公子爱听。”

    赫连海瞬间明悟,他的脸上感激与敬畏交汇,抱拳弯腰道:“阿海感谢公子教诲,多谢公子用心良苦。”

    公子是在教自己。

    秦恒看着溪水流长,缓缓道:“教你也在利我,谢我可以有,但不必在感激涕零。”

    赫连海笑了,公子说话自相矛盾啊。

    “公子,书上说,人情练达即文章,文章水平的火候,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应该与公子的境界无二,阿海佩服。”

    赫连海绞尽脑汁,收罗自己所看过的所有书籍文章,终于想到了一句合时宜的话,说出了这番自以为很有水平的话,拍出一个大大的马屁。

    秦恒笑着回了一个字,“滚。”

    赫连海屁颠屁颠的去解决问题,年轻人蹲在水边,看着溪水对面的老翁赶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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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浩歌介绍:
这个南阙江湖,化境十魁剑为首,一入神窍非凡人。有人凝十年刀意,抒胸臆,想见的江湖多点有意思的人和事。有昆仑十八奴,世间传闻可搬山,魁三无视阎罗殿。有个身形佝偻的传奇老人,最疼爱自己的外孙。有伴生人,出生即带前世记忆。有少女年仅十七岁,一统乌布十三族,一身修为吓死人,背剑名无敌。有个万人敌,并非万人敌。有蛟龙出没,九蛟互吞终化龙。有个身世显赫,叫作秦恒的年轻人,走出大庆,走在江湖,叩关白罱……————然,一日乾坤尽覆,打得支离破碎。后,大庆覆灭,八王并起,天下乱。赤域雄狮趁隙压境北疆,神秘西地蠢蠢欲动,东方佛国传扬佛法,名为教化万民。那个出身大庆的年轻人,除了一袭白衣外,唯有一颗要坐天下的心。PS:本书架空加玄幻,天下争霸。烟雨浩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烟雨浩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烟雨浩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