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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那斯骨骼精奇     烟雨浩歌txt下载     烟雨浩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又见戴嵋

    最终这个被刀架在脖子上,仙风道骨的老道,神色泰然来到近前,眼睛只是微瞟了跪在地上的三人一眼,旋即对那年轻人做了个道教正统的作揖礼。

    “老道清风,敢问小友以如此盛情邀请老道前来,有何贵干?”宋开录言语间自以为有些几分风趣,言笑晏晏。

    秦恒抬头斜瞥了这位风水高人一眼,看他装束,头戴太阳巾,身穿蓝缎道服,腰左佩长剑,右悬葫芦,脚踩十方鞋,端的是仙风道骨。

    “白云观云游四方的清风上师?”秦恒面无表情道。

    “老道正是。”宋开录捋须道,高人做派十足。

    “道长如何卜算出这座宅子的风水有旺于京城那位马大人?”秦恒将手中那柄血渍凝固的匕首插在脚前的地面,继续问道。

    “个中因由,涉及天机,不可与小友明言,否则恐会伤及小友大道之根本。”宋开录一脸严肃道。

    秦恒嗤笑道:“这么说道长是真有大本事的得道高人,不与我明言,还是为我的道之根本考虑喽?”

    宋开录望着秦恒,捋须浅笑,不答即为答。

    秦恒转头望向跪在地上模样一个比一个凄惨的三人,“这位上师道法高深,让他为你们三人卜上一卦,看看谁今日会死,谁能活。”

    三人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言语吓得面无人色。

    “小王爷,此人才是罪魁祸首,若不是他蛊惑马揾,马揾又怎会惦记曹公子家老宅,依我看这人就是个江湖骗子,并非什么得道高人。此人在京师混迹于权贵圈子,不过是为了……”杨奇第一个反应过来,灵机一动,为了求一线生机,连忙将罪责往这山野道士头上扣。

    没等杨奇把话说完,马蚺在一旁抢话道:“小王爷,此人罪大恶极,利用占卜算卦批命卜姻缘为媒介,实则是做一些龌龊勾当,有不少良家妇人已深受其害。之前我就曾怀疑过宋开录的道士谱牒乃是伪造的,奈何那马揾深信不疑,一心笃信这骗子道法高深,想要霸占曹家祖宅。”

    吕重一双小眼骨碌碌转了半晌,愣是没憋出一句话,话都让这二人说完了,哪儿有他说的份。

    宋开录将“小王爷”三个字听得很清楚,心中震惊的同时,也在想着应对之策。他其实很怕,天下间能被称为小王爷的就只有那几人。前几日京师又传的沸沸扬扬,雨慧江的风波,死了两位大人物的子嗣,而杀人者正是一位小王爷。他在心中暗呼,“无量天尊,可千万别遇到那位混世魔王,不然任他巧舌如簧,估摸都难逃一死。”

    这时,曹小二与曹小武走出了院子,曹小武一眼就认出了那老道,他瞬间双目如同要喷出火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至宋开录身前,怒道:“就是他,三番两次跑到我家附近,拿个罗盘神神叨叨,还对我哥说这宅子不利我兄弟,若不搬离卖掉,恐有血光之灾。有一天夜里,已经夜半三更,我见哥还没回来,便去找他,谁知在我哥做工返回的那条必经巷弄见到了老道领着一群黑衣蒙面人,皆手拿斩骨刀,杀气腾腾躲在巷口黑暗处。若不是我在暗处见到了这些,绕道告诉了我哥,恐怕哥都已经被这……”

    宋开录被曹小武半路杀出来的言语,吓得一个激灵。他没想到那晚之事,之所以没能成功,是因为这小东西撞破了他的计策,救了曹小二一命。

    宋开录虽然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可脸上却是半点异样未露,他一脸和煦笑意,望着曹小武,道:“这位小施主,贫道乃是方外之人,岂会干这有违天理的勾当?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无量天尊听到,会责罚小道。”

    “你放屁,当晚我看得一清二楚。”曹小武大骂道。

    始终未发一语的曹小二,返身回屋,再次走出院门时,手中拎着一把银光闪闪的战刀,他边下台阶边说道:“就算小武所言是假,可当日你拿我弟弟生死要挟我,这可是你站在我面前所说,我亲耳听到,这一点不假吧?”

    一直跪在地上默不作声的三人,“看”着事情发展的局势,低着的脑袋下,皆是一副奸计得逞的嘴脸,有冷笑,有幸灾乐祸,有劫后余生,有怨毒……

    宋开录面色难看至极,所有矛头都对准他。三五步外,那曹小二已经将刀举过头顶。他虽不惧这曹小二,可忌惮那坐在石阶上,始终低头拨弄匕首握柄,并不发一言,身份神秘的小王爷。

    宋开录靠着平时应付京城大人物的那份小聪明,故作镇定看向坐在石阶上的白衣年轻人,他道:小王爷,贫道乃是根据白云观祖师爷传下来的《灵算真言》,依言直说,并无半点不虚之言,更无半点违矩动作,还望小王爷明察秋毫。”

    宋开录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告诉他,一旦此刻他露怂,或者默认这些都是他做的,那么他绝对见不到明日初升的太阳。

    秦恒站起身,呵呵笑道:“明察秋毫,是要明察秋毫。”

    曹小二的刀已经砍向宋开录的脖子,许久未杀人的曹小二,今日有要杀人的冲动,在这里窝窝囊囊受这些王八蛋欺负,当年对蛮夷举出的刀,并不想对着同胞,可是总有些人干出的某些事,把人不当人看,偏是“自己人”欺负“自己人”。

    秦恒喊道:“小二,先等等,这账要一笔一笔算,一步一步算,直到算清为止,况且还有人没露面呢。”

    “人,恒哥,除了在京城的那位马揾,这该露面的全露了。恒哥,今日我曹小二即便不为我这小家,也要杀了这些人。道理你比我都懂,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更是看得比我清楚。”曹小二下落的刀一滞,语气微有不忿。

    秦恒没有正面回应曹小二,他看向刚才将刀架在宋开录脖子上的一名长相普通的中年衙役,也是之前鼓动衙役冲上去杀了秦恒的那人,笑道:“这些人是到齐了,可有个横插一杠子,想要杀我的人,还没露面呢,是不是,戴嵋。”

    曹小二只见恒哥话音刚落,那中年人脸色微变,旋即一个阴恻恻的笑声传来。中年人挥手间撕掉脸上面皮,露出一张留有两撇七八寸长白须,脸骨凹陷,相貌丑陋的老人脸,身材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最终变为一个身形矮小的老头。

    老头盯着秦恒,道:“大庆小王爷,你是老夫这一生见过最聪明的年轻人……之一。”

    戴嵋故意将之一,拉后说。

    秦恒笑意玩味儿。

第六十二章 惦记一物

    “明知杀不了我,不躲起来练出个天下无几人的神窍境再来?”秦恒眯眼说道。

    戴嵋走到马蚺跟前,摸着他那肥大的脑袋,矮小的身子佝偻着转圈,嘴里缓缓道:“说的简单,相差一线始终是差之毫厘,缪以千里。有很多化境巅峰的高手卡在半步神窍一辈子,也迈不进去那半步,契机又岂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可遇不可求,就是这么个道理。”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秦恒,浑浊的眼神瞬间变作清明,迸射出冷冽的寒芒,阴恻恻的声音愈重,道:“而我答应了李光宇的条件,自然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杀了你这位大庆小王爷才能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秦恒笑了起来,向前走出几步,直面戴嵋道:“我想不明白,以你处心积虑外加小心谨慎的行事方式,不可能不知道,我现在要想杀你易如反掌。”

    “你是说昆仑十八奴齐齐现身于红莲郡通高塘的官道上那件事?”戴嵋道。

    秦恒一点也不诧异戴嵋能点出这件事,一双好看的桃花眸,紧紧盯着对面那张丑陋且苍老的脸。

    戴嵋同样看着对面年轻人那张俊美的脸。

    二人就这样盯着,几息后,戴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没错,你有对杀机的强烈感知,能够清晰感应到一个人是否真的对你怀有杀心,你根本就已经感觉到,我并非想要杀你。”

    秦恒眼中异色一闪而过,他开门见山道:“行了,我们也别互相试探了,说说看,你到底有何目的?”

    “要不老夫调转过来帮你杀掉这几人,另外再帮你对付那李光宇。”戴嵋道。

    “条件?”秦恒神色平静道。

    戴嵋满脸堆笑,这一笑,使他那张满布皱纹的脸,真如一张干枯的老树皮,“听闻东陵王有一座无梦大雪楼,内阁中有一柄神兵,‘镇幽’,如果你愿意以此为交换条件,那么……”

    戴嵋知道话该说几分最好。

    秦恒似乎是在沉思对方所言的可行性。

    戴嵋接着道:“这三人,你杀了旁边二人也就罢了,可若是杀了中间的杨奇,那就真的是打了皇室的脸。杨奇虽然只是个兵马司副指挥使,可京畿重地的白罱城,一旦与兵马沾边,或多或少都有皇室宗亲在背后扶持。不如由老夫代劳,杀了这几人。如此这般,皇室即便事后想与你清算,也赖不到你头上。”

    见到秦恒面露意动之色,戴嵋连忙又说道:“然后再由老夫手持‘镇幽’,帮你杀了李光宇那黄口小儿。”

    一直听着二人言语的三人,自知性命将不由自己掌控,最害怕的要属脑袋很有可能在一名半神窍境界存在手中转圈的胖子。马蚺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最怕下一刻,这颗脑袋就不是他的了。

    眼下情形与先前两只耳朵被秦恒切下截然不同。那时,第一只耳朵被切,是他故意为之,以求自保,第二只是他不敢躲避,为让对方泄愤,马蚺还会心存一丝侥幸。

    他是二品脱胎境,比别人更明白那等存在何其恐怖。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不费吹灰之力。这就容不得马蚺心存丁点侥幸心思。

    杨奇低着脑袋,神色变幻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吕重已经被这一个又一个变化给吓傻了,脑袋里一片空白。

    给了这位大庆小王爷足够的思考时间,还没得到答复,戴嵋脸上已隐隐有不耐与愠色,他看着低头沉思的秦恒,问道:“小王爷考虑的如何?”

    秦恒好似在睡梦中被人叫醒,迷迷糊糊看向不远处的曹小二,道:“小二,晚上吃什么。”

    早年便修出不俗养气功夫的戴嵋,被秦恒这句话,气的青筋暴起,他咬牙重复道:“小王爷还没告诉我,考虑的如何?”

    秦恒一拍脑门,似乎终于记起先前之事。他笑着摇头道:“我考虑过了,不行。”

    戴嵋已经在极力压制心中火气。

    秦恒宛若未见,他继续道:“不说别的,光你的这份品性,两面三刀,见利忘义,难保不会拿着我那柄神兵跑了。就算不跑,再给我来个倒戈相向,那我不成了傻子,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所抛出的第二个诱饵,帮我宰了这三人,讲了一堆朝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各种利弊,其实我只想说一句,都已经撕破脸了,还怕打他们脸,遭其清算。”

    秦恒最后补充道:“算计是好算计,可惜太过浅显。”

    戴嵋脸色铁青,心中所想被人一点一点剥离在外面,他的脸就仿佛被火烧一般难受,怒火冲天。

    秦恒也不再去看戴嵋,他转身往那三人走去,边走边说道:“之所以不杀你,与你说这么多,并非我秦恒杀不了你,也不是我心善,而是对万楼前辈的尊重,你这条命是留给他的。”

    戴嵋不屑道:“万楼杀我?即便彻底炼化那柄“开天”,也不过顶多能与我战至平手,若想败我,再蓄十年刀意才有可能。而那时我说不定已经入神窍。”

    秦恒不再理会这个搅局加算计的绝顶高手。

    戴嵋还想再说什么,这时一个犹如闷雷般的声音,骤然炸响在其耳畔。

    “多说一句,死。”

    戴嵋只觉全身汗毛倒竖,想也不想,身形一闪,逃之夭夭,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恒回头望着戴嵋消失的方向,他缓缓道:“给李光宇带句话,这次入京,六年前的旧账一并理清。”

    “好”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回荡在巷弄里。

    “哥,那老头好吓人,刚才他瞅我一眼,我以为我都要死了。”曹小武见那老头消失,这才敢蹑手蹑脚走到曹小二身边,小声说道。

    曹小二一脸不可思议,喃喃道:“半步神窍,逃了。”

    秦恒蹲下身,笑脸灿烂,“接下来该算算我们的账了。”

    三人一瞬间全都瘫倒在地。

    陋巷之中,穿插的小道上,一个人影极速飞掠,这时,一个黑影忽然出现在道路的尽头,每走一步,就是数十丈距,他那嘶哑的声音再次炸响在戴嵋耳畔,“听说,在雨慧江上,你想杀我坤一的少主。”

    戴嵋惊得魂飞魄散。

第六十三章 虱子多了不怕咬

    县丞衙役抬着县丞大人马蚺,兵马司副指挥使杨奇的无头尸体,回往县丞府衙,缺了只右耳的兵马指挥司总长吕重,浑身是血的跟着后面。

    刚才那座老宅门前的一幕,恐怕他此生再难忘却。那白衣年轻人一句话落,“账”字出口,手中匕首便同时划掉马、杨二人脖子,这二人直到死都瞪大眼睛,一脸惊惧。

    随后,那年轻人直接把匕首扔在地上,说道:“留下一只耳朵,我放你走。给白罱城的那些人看看,我秦恒是如何荒唐行事,肆无忌惮。”

    吕重只是瞥了眼地上尸首分离的尸体,抓起地上匕首,毫不犹豫切下自己左耳,换得一命。

    走到巷弄里,一名看上去应该是捕头的衙役忽然返身走到吕重身旁,行礼道:“大人,此事应该如何向上头禀报,还请大人明示。”

    吕重一脚踹到这名衙役身上,暴怒道:“你他娘的是不是傻,这还用我们去禀报,京城那边马上就会来信,照做就是。再说,如何禀报,大庆小王爷无法无天,杀了朝廷命官,请陛下下旨拿人查办,你他娘的拟奏章,还是我来拟,刚死里逃生,又想被扒皮抽筋?”

    “是是是,大人,小的愚钝,小的知道该怎么做了。”那名被踹出老远的衙役,连忙跑来陪不是。

    ————

    陋巷老宅外,秦恒坐在石阶上,看着脸上微有不甘的曹小二道:“坐这聊聊。”

    曹小二坐在秦恒身侧。

    秦恒坦言道:“这人我杀没麻烦,你杀就未必好善后。我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你就不同了,还要在这高塘生活下去,无谓这些打打杀杀,狗屁倒灶的事。至于这一切症结的所在,马揾,等我去了京城便送他下去见他堂弟。”

    他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道:“这世间的腌臢事本就多,也别因此觉得当年沙场征战杀蛮子不值。”

    曹小二听懂恒哥两段话中的不同含义,他点头道:“并没有觉得不值,只是觉得委屈,恒哥。”

    秦恒将手搭在他另一边的肩头,道:“有什么好委屈的,只要有恒哥在,小事罢了。”

    曹小二那张干瘦的脸,有了几分笑意,他将手同样搭在恒哥的肩头上,一样望着天空,道:“恒哥,你说老吴他们,在天上好吗?”

    秦恒笑着点头。

    坐在大门门槛上的曹小武,两手撑着下巴,看着二人的背影,有些开心。

    许久之后,秦恒起身拍拍屁股,看着曹小二,洒脱道:“走啦,小二,临走前再多说一句,别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没人觉得你错,也没人会怪你,真的。”

    曹小二眼中满是泪,脸上挂着笑,他站起身,胡乱在脸上一抹,道:“恒哥,将来如果再有沙场征战的机会,请一定要记得还有个兄弟叫曹小二,需要去还债。”

    秦恒一展衣袖,笑着离去。

    走到巷弄口,他回头向那孩子眨了眨眼睛。

    曹小武灿烂一笑。

    年轻人离去,巷子里变得很冷清,街坊四邻死一般的沉寂,无一人露面。

    曹小二看着恒哥离去的巷口,愣愣出神。

    这时,曹小武在院中拿着一张银票,叫道:“哥,恒哥留了一百两银票在这里,还留了一句话。”

    曹小二吸了吸微微发酸的鼻头,仔细擦掉眼角的泪水,才返回院子。

    除了曹小武手中的一百两银票,桌子上还留有一张字条和一封信。

    字条上写着两句话。

    第一句是:知道给多了你也不会收,就像当年我在营中说过,有困难就去大庆找我,可你没来。

    第二句是:这封信给桃李学供院的学院长夫,替我给那位老人带个好,让小武在那里求学。

    曹小二将那张纸条小心折叠好,揣入怀中,看着曹小武,大笑道:“小武,走,哥领你去置办套新衣裳,明天去桃李学供院读书。”

    曹小武听到这句话,一脸兴奋,比拿着一百两银票,不用挨饿还要兴奋。

    ————

    年轻人走出城西的这片陋巷,穿过一条繁华的主街道,再次走入一条僻静的小巷。

    小巷尽头,有一个胖子蹲在拐角,见到那白衣年轻人的身影,他站起身,刚要说话,年轻人却先他一步开口道:“专门在这里等我,是为吴彩霞的事而来,要是你能带她走,我乐意见到。”

    胖子一脸惊呆了的表情,知道这狗贼聪明,但没想到这么聪明,他还什么没说,就被他全都猜中了。

    庄狻瓮声瓮气道:“归根结底,吴家灭门都是因你而起,这是怎么洗也洗不掉的。”

    秦恒与这黑胖子擦身而过,“没错,将来你有能耐,或者那姑娘学好本事,尽可来杀我。”

    秦恒的身影直接出了巷子,顺着一条槐荫遮蔽的渠道向南走。

    庄狻话还没说完,回头一看人影都没了,连忙追了出去。他跟在年轻人的屁股后头,说道:“但凡事也要讲个先后理字,吴家一门因你而死,是实事,但并非死在你手,这又是另一事实,所以此祸的罪责不能全都算在你头上,你只占了小头。”

    秦恒听到这番话,猛然止步。

    只顾低头往前走的庄狻,差点撞在秦恒身上。

    秦恒回头说道:“那你的意思,是要将大头算在杀害吴家满门的那些人身上?”

    庄狻点头,那张黝黑的胖脸上,一脸真诚憨厚,“理应如此。”

    秦恒神色古怪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吴彩霞的意思。”

    胖子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回头望向刚才走出的巷口。

    一个婴儿肥姑娘从另一条巷子走出,脸上有些涨红,看上去很是可爱,她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在这里,演来演去有意思。”

    秦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她,一脸严肃道:“别想其他主意了,那些人又岂是你能杀的了的。吴家灭门之祸,在我入京师,自然会理清,幕后操纵之人,我秦恒又岂能饶他。”

    秦恒眼神复杂,声音却是冰冷无比,道:“如果你还想杀我为吴家满门报仇,那就跟着庄狻离开,不然……”

    姑娘一瞬间红了眼睛,大吼道:“我不走。”

    秦恒怒道:“你死了,吴家就真绝后了。”

    有一句话,年轻人没说出口。

    “我已经对不起老吴,若他唯一的女儿死了,明年清明,我有何颜面去见他。”

第六十四章 月下虎丘

    虎丘城外,一座屹立于莲花山侧峰的破败山神庙,庙门外的老槐树下,一名脸蛋儿精致清秀的女子,身着一袭浅紫长袍,屈膝坐在草地上,她将脑袋搁在膝盖上,眼睛眯起弯作月牙儿,望着天上的半轮明月,轻轻一笑,嘴角露出两个梨涡。

    长相可爱的莲儿,背靠老槐树,盘腿而坐,她低头掰着两根手指,唉声叹气道:“小姐,那位公子不是对你说了,短则数月,长则一年吗?干嘛非要天天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说真的,小姐,你不觉得这地方到了晚上很阴森吗?”

    步湘恍若未闻。

    莲儿哭丧着脸,望着小姐曼妙的后背,可怜兮兮道:“小姐,我有些怕。”

    步湘这才回头望着莲儿,佯装生气道:“又没人让你跟来。”

    莲儿一脸委屈状,随即愤愤道:“小姐,要我说就怪那位公子,有什么好的,值得我家小姐如此眷恋,不就是长得好看点,眼睛漂亮点,风度翩翩嘛,有什么了不起。”

    步湘白了丫鬟莲儿一眼,“也不知道是谁,在小竹竿离开后,天天缠着我,让我给她多讲一些‘那位公子’的事。”

    莲儿俏脸微红,憋了半晌,说了句,“没有的事。”

    步湘没有再继续在此事上纠缠,她回头看着那座破败不堪的山神庙,一笑宛若倾城,“莲儿,有个词你用的极好,“眷恋”,有些事真是让人恋恋不忘,最主要是那事中的主人公,最让人眷恋。”

    莲儿挠了挠头,不知道小姐在讲什么。

    步湘回转目光,继续盯着那半轮明月,自语道:“小竹竿,不管如何,一定要好好活着。”

    想不明白小姐的话,莲儿直接抛在脑后,她接着问道:“小姐,你说那位公子到底去干什么了?一走六年,一走又一年半载。”

    步湘的脑袋在膝盖上晃了晃。

    “小姐,你就不好奇?”莲儿道。

    步湘仍然没有抬头,她说道:“好奇归好奇,可他不说,我就不会问。”

    莲儿扁嘴,学着小姐的口气,小声说了几个字,“信你才怪。”

    “莲儿……”正要说“下山”的步湘,刚好把这句话听在耳中,她回头狠狠瞪了小丫头一眼。

    莲儿被小姐抓个现行,也不害怕,还冲小姐吐了吐舌头。

    步湘也不与之计较,道:“下山吧。”

    步湘走在前面,莲儿走在后面,两女走至山下。

    在那路口处,有一三十余岁,相貌不凡的中年人,穿着一件墨绿色长袍,静静站在夜幕中,给之平添几分儒雅韵味。

    两女一眼就认出路口之人的身份,莲儿在后面小声提醒道:“小姐,老爷身边四大高手,就属此人对小姐别有用心。”

    步湘自然知道这个“别有用心”是什么意思,只不过今日他爹身边四大高手之一的“水”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乃是为她去办事,眼下应该是过来答复的。

    步湘回头看了莲儿一眼,莲儿瞬间领会了小姐的意思,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

    路口处的中年人,当见到山道上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眼睛立时一亮。

    步湘走到近前,喊道:“水叔,可有查到什么?”

    被唤作“水叔”,相貌非凡的中年人脸上,微微有些不自然,只是他很快掩饰了过去,中年人笑容温煦,道:“小姐,大庆王府我不敢靠的太近,那里面隐藏在暗处的高手太多,所以我没能探得任何消息。”

    步湘微微有些失望,虽然早有预料,可还是想有那个万一。

    步湘就要说些感谢的言语,然后打发此人离开。

    却听到,对方又言:“不过,倒是听说了一个有用的消息。”

    “什么消息?”步湘脱口而出道。

    中年人脸上笑意更盛,道:“据说已有多年未曾出王府的东陵老人,于前些时日不仅出了府,还出了城,听说是为了等一个人。”

    顿了一下,中年人的眼睛在步湘的脸上一扫而过,这才又道:“能令那位老人出城相迎,这天下间估摸也就只有他的亲外孙,大庆小王爷秦恒。”

    步湘笑脸灿烂,终于听到小竹竿的消息。

    其后,她简单敷衍了两句中年人,便带着莲儿匆匆消失在夜色里。

    中年人望着那个背影,嘴角先是浮现出一丝冷笑,最后化为狞笑,他道:“早晚是我的,包括你爹那份天大的家业,一样也是我的。”

    走在路上,步湘没有理会莲儿的追问,她在想着小竹竿出现在东波府,到底是要干什么。想了许久,她喃喃道:“莫非最终是要去白罱城,那又是为了什么?做什么……”

    ————

    大庆王府中院的书房外,站着六名身覆甲胄,刀枪剑戟弓弩各背其一的魁梧汉子,人人神色肃穆,院子里静的出奇。

    书房内,窗前站着一个身着灰布麻衣的中年人,中年人身子并不高大,可静静站在那里,却让人感觉,不动如山。

    房间里的太师椅上,还坐着一个干瘦老头,长得并无特别之处,唯有眉心有颗红痣,满头白发乱糟糟的,犹如鸡窝,很是引人瞩目。

    老头身穿一件不知是白是灰,还是本就是此颜色的长袍,一只脚搁在太师椅上,手中来回翻转着一个还未拆封的长条封囊,嘴里说道:“王爷,已经来第八封了,真不拆开来看看。”

    秦森没有回头,平淡道:“烧了吧。”

    “王爷”老头一下坐直身子,重复喊了一遍王爷。

    秦森回头看着这个名叫宋西圃的老人,缓缓道:“若是以这样的方式夺得天下,我儿不仅坐不安稳,还会受天下人唾骂。而且,我秦森也不想与之为伍。”

    宋西圃站起身,将手中长条封囊重重甩在茶桌上,道:“王爷,若是小王爷知道你布这局的用意是什么,你猜他会怎么想,你就甘心要他内疚一辈子?”

    秦森回头看着窗外的明月,粗糙的大手轻轻拂过窗檐,平静道:“我也不想,可我要我儿活着。”

第六十五章 过河小和尚

    十月中旬,大雨滂沱。

    距离天下第二雄城“白罱”,一千八百里外的紫云峰,道门林立。

    这场大雨已经压在这片连绵数百里的峰群,足足六日六夜,下的天气骤冷,道士们都换上了冬日才穿的道袍。

    这片峰群中,有条山林环抱的羊肠古道,名曰“长缘”,是去往那座帝城,又不愿饶远路去扬戽州之人的必经之路。

    长缘古道穿入紫竹林深处,有一条小河横亘在中央,因为这几日大雨,河水暴涨,已将平日行人经过的独木桥给彻底淹没。

    此时,雨依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小河的两岸,已经陆陆续续站了七八个人,因为没有青壮,只是些妇人,老人与孩子,所以对于过河一筹莫展。

    这时,竹林中忽然走出一个光头小和尚,穿白袍披袈裟,与平日所见的黄衣和尚,在打扮上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有些怪异。

    小和尚就这样无遮无掩的出现在雨中。

    小和尚个子并不算高,长得有些呆头呆脑,他走到近处,冲众人单手施佛礼,呼佛号,“阿弥陀佛。”

    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小和尚,这些人直接无视,有一两个人甚至有些敌视。这很好解释,佛道不同路,在这里的百姓,多多少少都会受到道门的影响,信道不信佛。

    小和尚笑容和煦,不顾众人目光中的敌视,又说道:“各位施主,若是要过河,小僧愿意帮忙。”

    站在岸旁徘徊最久的一个驼背老者,吹胡子瞪眼道:“谁要你一个穿得不伦不类的秃驴帮忙,不过河又不会死。”

    老者身旁一个撑着油纸伞,穿得花里胡哨,胭脂水粉涂的满脸都是,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的年轻妇人道:“我可是听道门的神仙说了,这些和尚啊,整日讲的佛法,渡人之类,都是些骗人的把戏。”

    小和尚笑脸依旧,挠了挠头。

    小河的对岸,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手中牵着一个五六岁大小姑娘的妇人,想了想,开口帮忙解围道:“小师傅,紫云峰附近的百姓信道不信佛,我看你还是走吧,免得一会儿有从这儿经过的道长,见到你一个和尚居然来到紫云峰,恐会引起无谓的争执。”

    小和尚冲这名妇人善意一笑,他的眼睛在那小女孩苍白的脸上一扫而过,然后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岸边,下水过河。

    这时,岸上几人惊讶的发现,那和尚踩在水中,河水没过膝盖,走的始终稳稳当当,似乎就是踩在他们经常走的独木桥上。

    然而,即便有和尚在前探路,两岸观望之人,也不敢贸然跟上去。因为这条小河足有两三丈宽,流水湍急,再加上近几日的河水暴涨,种种原因,对于老弱妇孺来说都是极为致命,让人胆怯的。

    小和尚很快走到了河对岸,他来到那妇人身旁,再次施佛礼,呼了声佛号后,说道:“施主,小僧还是带你与这位小施主先行过河,小施主病了,在这里耽搁不得。”

    妇人脸露讶异之色,她其实有些意动,但当她看到周围人看向她母女二人不善的目光时,还是无奈摇了摇头,“不了,谢谢小师傅,萍儿不碍事的。”

    在妇人身旁,脸色苍白的小姑娘,抬头看着小和尚,问道:“小和尚,下这么大雨,你不冷吗?”

    说话的时候,小女孩还缩了缩脖子,身体不由自主抖动了两下。

    小和尚笑意温暖,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随后,出现了一幕让众人猝不及防的画面,那小和尚忽然蹲下身,抱起小姑娘就往河里跑。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有些傻眼。

    那妇人最先反应过来,张嘴喊道:“小师……”

    可话到一半,她又生生咽了回去,已经在这里等了快两个时辰,平日里那些道长仙人,一个都没有出现,她闺女已经病的很严重,再不去城中瞧病,她都怕闺女生出个意外。

    下入水中的小和尚就慢了下来,走的不疾不徐。被小和尚抱在怀里的小姑娘,这时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过她也没觉得怕,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又重复问了句,“你不冷吗?”

    “不冷。”小和尚低头看着小姑娘道。

    小姑娘觉得这小和尚的气味很好闻,下意识向小和尚怀里蜷缩,嘴上道:“萍儿好冷。”

    小和尚点头道:“小僧知道。”

    小姑娘抬着小手在小和尚光溜溜的头顶摸了摸,笑脸灿烂,“这里的道门仙人不喜欢你们这些和尚,你就不怕他们打你。”

    小和尚摇头道:“不怕,打架我很厉害的。”

    小姑娘吸了吸鼻涕,“萍儿才不信。”

    小和尚较劲道:“真的,以前输给过师傅,现在连师傅都打不过我了。”

    小姑娘又摸了摸小和尚的脑袋,一副大人不与小孩子争辩的模样。

    小和尚依然笑脸和煦。

    无人知道的是,小和尚脚下所踩并无实物,乃是湍急流淌的河水。也无人注意到,那雨水根本未沾小和尚身。

    小和尚踩水过河,雨水不沾身。

    这时,长缘古道远处又行来七名骑马之人,除中间一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外,其余六人身上皆无任何遮挡暴雨的衣物。

    这七人正是从高塘出发,经过月余时间,赶至此处的秦恒一行。

    秦恒看到河中一幕,他不解道:“这小和尚所穿僧袍配之袈裟,我怎么从未见过有和尚如此穿?”

    那五名阁老中的一名长髯白眉,名叫官扬的老者,对秦恒解释道:“老夫曾经去过东方佛国游历,见过如此穿法。”

    官扬面露诧异之色,“不过,能配如此穿法之人,皆为那六大镇国寺的护寺法僧,地位极高,而且必须修成佛门金刚怒目,相当于我等言之的化境修为。但是,老夫观这个小和尚的年龄绝不会超过二十岁,能是那佛门的护寺法僧,拥有金刚怒目?”

    官扬说出此话,连自己都不信。

    秦恒来了几分兴趣,他看向左右几人,笑道:“是与不是,几位前辈一试便知。胆敢孤身一人来到道门林立的紫云峰,几位前辈不觉得这小和尚很有意思。”

    随之,秦恒一扬马鞭,快奔而去。

    余下几人相视一笑,也跟了上去。

    最后只有万楼落在原地,他有些自嘲笑道:“什么时候,这座江湖,化境都成大白菜了。”

第六十六章 去劝架

    在秦恒赶至河边前,有两人先他一步,两个道士,一老一少,一男一女。

    老道士看上去甲子模样,须眉似雪,头戴莲花冠,道袍之上绣有锦鲤浪花图,身背一柄细剑。与寻常道士的给人的那份素净淡雅不同,老道有些张狂气,眉毛外长,看人时就像在吹胡子瞪眼。

    其身旁是一个十**岁的美貌小道姑,身段高挑,即便穿了一身宽松的道袍,也掩盖不住那傲人的身姿,小道姑头戴偃月冠,静静站立在老道士身旁,有种出尘气。

    老道士先开的口,说话语气也不似其他修行道人的温吞,他瞪着眼睛,看着快靠近河岸的小和尚,道:“小和尚,不好好待在东边,跑来南阙做甚,你跑来南阙也就罢了,为何又跑来紫云峰,是不是想挑衅?”

    老道士一开口,就让人感觉是那种火爆脾气。

    小和尚怀里的小姑娘见到有她眼中的道门神仙来此,有些担忧的扯了扯小和尚的衣袖。

    小和尚揉了揉她的脑袋,“师傅说了,出门在外要讲道理。”

    然后,小和尚抬头看着老道士,笑意温和,道:“贫僧法号了缘,奉师傅之名去白罱城劝架。之所以会在此停留,是见这些施主们遇到了难题,出手相帮。”

    “荒谬,你师傅是神仙,怎知南阙京师有人吵架?就算有人吵架,轮的上你一个和尚千里迢迢去劝?”老道士一手按住剑柄,大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架势。

    小和尚脚下不停,“不是吵架,而是打架,师傅也不是神仙,只是个光头和尚。”

    老道的两只眼睛在小和尚身上来回审视,半晌后,说道:“不管你这小和尚说的真假,我们打过再说,看你这僧袍袈裟,非佛门护寺法僧不可穿,年纪轻轻修炼出佛门金刚怒目,老道实在技痒,在其他同道赶来前,先打过一场。”

    一旁的小道姑转头看着老道,丝毫不知避讳的说道:“云师叔祖,你怎么把我们来要干什么给忘了,修道不修心,只会打打杀杀。”

    老道听到小道姑的话,也不生气,嘿嘿一笑,有些讨好的说道:“小凰清,给你师叔祖留点面子,在韬晦阁待的久了,憋的发慌,又没人陪我练练手,这好不容易逮着个送上门的佛门高手,不争个高下如何能行。”

    名字叫陈凰清的小道姑,在那小和尚身上扫了一眼,说道:“师叔祖,你也别去丢人了,你不是他的对手。”

    老道士一听就急眼了,“小凰清,你要是说这小和尚天赋高,这我承认,可你要说我打不过他,那我还真不信。看这小和尚顶多二十岁,就能与老道我这入化境二余载的江湖一流高手相提并论。那岂不是说,老道这些年都活在了狗身上?”

    陈凰清点头道:“不能相提并论,你不是他对手。”

    鲁震差点就要将这数月来修得的一丁点微末的心性道行破功。他不再搭理这个辈分低,却被誉为继李挥裳后,有望成为又一天下道首的门中后辈。

    他只得将脾气发泄在河中那个眼看靠岸,却始终没登岸的小和尚,说道:“小和尚,你能不能快点,磨磨蹭蹭的。”

    了缘道:“施主,佛与道殊途同归,无谓争出个高下。而且,我师傅也说了,让我出门在外,不要轻易与别人交手。”

    鲁震才没有去管这和尚在说些什么,他突然想到一个传言,便开口问道:“小和尚,听说佛门的金刚怒目炼至大成,可与神窍境一战,此事可是真?”

    与此同时,老道身后,也有一个声音传来。

    “为何不能轻易与别人交手?”

    鲁震明显有些想发火,刚才感应到有几人在往这边骑马狂奔,可他也没在意,寻常人哪个见到道门中人,不是毕恭毕敬的,尊称一声“仙师”,哪儿有人敢插话。

    小和尚终于抱着小姑娘登岸,将之轻轻放下。

    小姑娘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只是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来。

    秦恒翻身下马,走至几人身旁,饶有兴致的看着几人。

    万楼与五位阁老没有上前。

    鲁震回头看了几人一眼,心中惊疑,感应不到这几人的修为,除了这个站在自己身旁穿蓑衣的年轻人,是个三品入门的不入流货色,其余几人,他都没能感应出来。

    同境高手,还是寻常人?

    若是同境高手,六大化境,他想不到除了那几大超级宗门,有何江湖门派能一下出动六人,而且好像是以这年轻人为首,那这年轻人又是何身份?

    这突然冒出来的几名不速之客,让脾气火爆的老道,没敢再叫嚣着要与小和尚一较高下。

    秦恒看着小和尚,笑道:“小师傅,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小和尚对秦恒先是施了个佛礼,然后一脸真诚道:“施主,贫僧师傅怕小和尚收不住手,把人给打死了,那就是罪过,佛门怒目金刚,只杀该杀之人。”

    秦恒笑脸依旧。

    小和尚又转身看向鲁震,“至于这位施主所问,贫僧不知,但师傅告诉我,是真的,金刚怒目到大成境,可与神窍境一战。”

    小和尚知无不言,应了出家人不打诳语,有问必答的俗语。

    鲁震对于小和尚的口出狂言,十分不屑。他根本就不信小和尚的这番言语,更多来说,是不信那个传言。他要与这小和尚打过一场,无非是想看看佛门金刚怒目,是否真敌得过他的道化三千。

    只是眼下的情况,不适合再提出一战,门内也只是要他与陈凰清将这小和尚“请”出紫云峰。

    小和尚见两位施主都没有说话,他道:“若是两位施主没有问题要问贫僧,那贫僧就先送这几位施主过河。”

    一直在想着哪里不对的小姑娘,忽然蹦跳起来,说道:“小和尚,我好像不冷了哎。”

    小和尚笑容温煦,呼一声佛号,道:“善矣。”

    小和尚刚转身走入河中,岸上那个年轻人又道:“小师傅,白罱城的那场架我看你还是别去劝了。”

第六十七章 秦恒所执

    一只脚已经踏入水中的小和尚,回头瓮声瓮气道:“那可不行,施主,不劝会死很多人。”

    秦恒眼神从笑,慢慢变冷,连小师傅都不再喊了,“和尚,你认识我吗?”

    小和尚摇头道:“不认识,但我知道你是谁。”

    他另一只也踏入水中,又说道:“施主,我师傅说了,人已死,何必再造杀孽。”

    秦恒目光愈冷,继而转变为赤红,他身上气势开始节节攀升,瞬息之间,从三品淬骨境入了化境,“我要是不答应呢?”

    “佛门向善,讲求因果。他之因,我去果,为何要劝?”

    秦恒一问。

    炸响在所有人耳畔。

    被秦恒身上突然所散发的骇人气势震慑住的万楼,喃喃道:“原来当日这小子破去庄狻的遁罡,并非我的错觉。”

    老道鲁震心中巨震,今日先后见到两个怪胎,真的让他觉得自己是活在了狗身上。

    小和尚轻轻抬手一挥,白袍袈裟鼓荡,生生阻挡了那年轻人如有万钧的“势”。

    小和尚站在水面之上,回头望着秦恒,他说道:“施主,你的执念太重。”

    秦恒身上的气势还在向上攀升,已然影响到天地变化。

    众人只见雨幕如小珠穿线,条条挂于空中,俨如静止。

    年轻人缓缓前行,身上蓑衣砰然炸裂,露出里面的一袭白衣,长发无风自舞。他每走一步,那河水便如浪潮翻滚,一下接一下,蓄势向上,转瞬之间,形成四面水幕将那小和尚围在中间。

    被水幕包围其中的小和尚,浑身金芒笼罩,一手负后,一手持佛手作揖礼,站立水面,白袍袈裟鼓荡,宝相庄严。

    蓦然间,小和尚脚下生出一樽水凝莲,他的身形在这一瞬间仿佛与金刚菩萨融合,生生撞穿水幕。

    他屹立在水幕外,看着秦恒,嘴里如吐佛祖真言,道:“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秦恒只说了一个字。

    “滚”

    然后,就见年轻人脚下的地面开始寸寸裂开,一条一指宽的裂缝开始向前延伸,直袭小和尚所虚踏的水面。随后,众人就见到小河在这一刹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割开,形成一条丈余的沟壑,贯穿而过,两面水幕后翻。

    与此同时,小和尚被白衣年轻人的一声滚,震的倒飞了出去。

    小和尚跌落在河另一岸,除了脚下有些踉跄外,并无外伤。

    他抬头望着那气势如虹,势不可挡的年轻人,说道:“施主,此举有违天地法,最终只会伤人伤己,施主还是尽早摒弃为好。”

    “哈哈哈”秦恒听到这句话,哈哈大笑起来,“伤人伤己,悲天悯人,大慈大悲,炎庆军十万,血染漠北,怎就没见一个和尚去挡一挡,去劝一劝?如何现在要来挡我,为我好?为天下人好?”

    秦恒之所以怒极暴起,皆是因为这和尚挡的是他心中所念,所执,所愿……

    了缘虽然脸上云淡风起,可内心却知道他的金刚身,已经被对方的气势压得处在崩碎的边缘。

    了缘的金刚怒目,只修成了佛门小金刚身,至于怒目,他没有怒的理由,对方不是十恶不赦之徒,所以不能出怒目身,结果就只能被对方压着打。

    秦恒说出这话时,一身的修为已经攀升到某一个临界点,隐隐有破开,继续增长的趋势。

    这时,一只不大的手,忽然按在了秦恒的肩头,并用那沙哑的嗓音喊道:“少主。”

    声音的主人话音落,就有一股如淡淡清风扑面而过的气息,拂过所有人的心田。紧接着,在场之人都感觉到年轻人身上所散发出的恐怖威压,渐渐消失。

    秦恒看了眼昆一,又看了眼那小和尚,最后打消了继续出手的念头。

    昆一这才松开手,他“望”向河对岸的小和尚,说道:“你师傅是自了吧?”

    小和尚一脸惊讶道:“这位施主认识我师傅?”

    始终还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年郎,即便佛门修行十余载,依旧没能心如止水。

    坤一道:“见过,许多年了,当年那和尚与我有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和尚低头作沉思状。

    过了数息时间,他猛然抬起头,一脸惊疑道:“施主不会是师傅经常提起的那人吧?当年师傅说要渡化一人,差点被人给“渡化”了,那个人是不是……”

    小和尚话还没说完,就被昆一打断道:“你回去吧,南阙之事,不是你能劝,更非你管得了的。”

    昆一说出口的言语仍是沙哑平静,但却给人一种冰冷到极点的肃杀气。

    了缘摇头,坚定不移道:“不行,虽然施主与我师傅是旧识,但这架小和尚是非劝不可。”

    昆一听到小和尚的回答,缓缓走到岸边,他没有急于对这小和尚发难,而是转头望向西南的竹林,“黄林九,这场戏看够了吗?”

    竹林中,顿时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紧接着,就见一个身穿青色道袍,头上挽着一个蹩脚发髻,发髻之上插着一根竹签,发髻尾绑缚一根黄巾的老道人,从竹林中走出。

    老道鼻梁高挺,个子高大,走起路来,形神飘逸,给人感觉精神矍铄,他的腰间挂着一只酒葫芦,里面好像还装有东西,走起路来,一直“哐当哐当”的响个不停。

    老道走到几人近前。

    鲁震老脸一红,他有些尴尬的喊了声“师兄”。

    陈凰清的脸上并无任何异样神色,她轻唤了声“师祖”。

    老道黄林九冲二人微微点头。

    然后,他看向那全身罩在黑衣中的人,说了一句惊掉所有人下巴的话。

    “前辈,真的是你,老道还以为我感应错了。多年未见,前辈风采依旧。”

    黄林九的这句话中包含了太多让人震惊的东西。

    其一,以老道黄林九的面容来看,起码有古稀之龄,还要称呼这个黑衣人一声前辈,那么这黑衣笼罩下的人年龄该有多大?

    其二,江湖人称呼对方前辈,一般都是意指对方修为比自己高。

    其三,多年未见,风采依旧。多少年了,再见还是这副模样。

    光听老道的这番言语,就令人震惊的无以复加。

    却不曾想,黑衣人的回答更是令人瞠目。

    “多年未见,你黄林九还是喜欢偷偷摸摸的做贼。”

    做贼二字,昆一咬的极重。

第六十八章 江湖太小,瓜葛不断

    贼,是为偷也。

    黄林九自然听出了这位昆仑奴魁首的话中含义。

    当年他还只是个年轻小道士,跟随师傅外出游历,每逢遇到江湖人切磋武艺,或斗法时,他都会躲在一旁偷看,记在心中,融合自身以求破境,偷学了不知道几多的宗门功法,揣摩出无数的秘籍。

    这茫茫多的此类经历中,给黄林九印象最深的就是,曾见到两名传说中的神窍境存在斗法,而那其中一人,正是眼前的黑衣人。

    当年的黑衣人在打退那鹤发童颜的青衣老者后,就曾对躲在一旁偷看的黄林九说过,“以你的资质若不去揉杂各门各派武功,或许还有一线机会迈入神窍,若仍是不愿摒弃,那么终生将止步在化境,窥见门径而不得入。”

    当时年少轻狂的黄林九,对这站在人世绝巅存在的这番言语,嗤之以鼻。

    然而,不惑之年便将一身修为臻至化境巅峰的他,在这个境界停滞不前三十六载。如今都已经迈入古稀之年的黄林九,眼中已然看到了那个境界,可就是跨不入那道门槛。

    不得不说,一语中的。

    就连师傅在自知即将仙逝时,也与他说,让他要走出自己的道,可黄林九却不愿舍弃一身得来不易的修为。

    终是堪不破。

    紫云峰众道门中,当之无愧的执牛耳者,周天观想门的当代门主黄林九,在想起这些时,即便修身养性多年,难免也有些感叹,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

    老道黄林九拽下腰间酒葫芦,仰头大灌了一口,当其将葫芦挂回原位,再度抬头时,脸上尽是洒脱之色。

    他向昆一恭敬执晚辈礼,没有就“贼”之一事继续“深究”,他看向一脸怒气未消的白衣年轻人,微微欠身道:“老道黄林九,见过大庆小王爷。”

    眼下局面,这老道能够猜出自己的身份,秦恒一点不奇怪,他也没将怒火牵扯到其他人身上,微微点头致意。

    站在鲁震左侧,本来一脸淡然出尘的陈凰清,在听到师祖的这句话时,白净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愠色,一闪而过。

    她向前跨出一步,直面年轻人,语气不善道:“你就是大庆小王爷秦恒,两个多月前出现在东陵州的秦恒?”

    秦恒一愣,随即点头道:“没错,两个多月前,我的确在东陵。”

    “那就没错了,欺负我表姐的就是你。没想到大庆王顶天立地,生出的儿子居然是一个只会欺负女人的孬货。”陈凰清嗤笑一声,讽刺道。

    这时的她,哪儿还有半点之前出尘脱俗的气态,更不用谈道门修行的无欲则刚。

    秦恒目光微冷,“小道姑,首先我还不知道你的表姐是谁,其二,你说我秦恒可以,为何要带上秦老粗?”

    “我表姐于鸾凤,她都已经写信告诉我了,说你这人就只会算计人,欺负她,你别想抵赖。”陈凰清愤然道。

    于鸾凤于两月前给她这位表姐送来的那封信,其实陈凰清只看了前面小半张,便一气之下把整封信给撕了。至于后面洋洋洒洒的夸赞之言,及爱慕之意,她一句都没看到。

    从小与这位表姐关系极好的陈凰清,当时在义愤之下,甚至要带着门内化境前辈,去教训这个信中遭人厌的大庆小王爷。

    乍然之下,听到眼前之人就是那位,她几乎想也没想就跳出来了。

    秦恒根本懒得解释,随口撂下四个字,“无理取闹”,便不再搭理这个还是在道门中修行的人。

    当秦恒歪头看向别处,就见不远处牵着马的万楼,一脸看好戏的姿态,见其转头还给他眨了眨眼,那意思仿佛在说,“你小子艳福不浅啊,到哪儿都能跟女人扯上关系。”

    秦恒视而不见,此刻的他心乱如麻,根本就没有心思在此事上逗趣。

    两岸之上,见到他们眼中神仙般的高人大乱斗场面的寻常百姓,即便眼下瞧见这些神仙已相安无事,还是不敢从那被白衣年轻人切出一条沟壑的河道通过。

    这僵局,最后还是被离秦恒几人不远的小姑娘给打破了,她因为见到这等场面太害怕,“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喊道:“娘,我怕。”

    对面的小丫头母亲,瞬间被孩子的哭声惊醒,她也不顾这周围都是些高高在上的神仙,直接冲下那条河水一旦接触,便诡异后翻的河道。

    秦恒听到小姑娘的哭泣声,心境在这一刻反而平静了下来,他歪头冲那小姑娘轻轻一笑。

    令秦恒没想到的是,他这一笑,小姑娘哭得更大声了。

    秦恒有些尴尬。

    那跑到这边的妇人,刚好也见到了年轻人这一笑,她一把将女儿护在怀里,摸着她的脑袋,看着白衣年轻人,神色紧张道:“仙师,小女年幼不懂事,惊扰了仙师,还请仙师大人大量,莫要责怪小女。”

    秦恒笑的有些无奈,心道:“自己成恶人了。”

    秦恒也没解释,只是说道:“快带女儿离开吧,这天寒地冻的,容易着凉。”

    妇人先是一愣,随即感恩戴德道:“多谢仙师,多谢仙师。”

    娘亲到了身边,止住哭声,只在抽噎的小姑娘,不知哪儿来了几分勇气,将埋在娘亲怀里的脑袋往外偏了偏,露出一只眼睛,看着白衣年轻人,她愤愤道:“你是个坏人,打了小和尚,小和尚都没有还手。”

    说完,她连忙将脑袋再次埋入妇人怀里。

    妇人吓坏了,差点就要给这年轻人跪下。

    却见那年轻人摆了摆手,示意母女二人赶紧走吧。他嘴里说道:“童心最真,童言最善,既然是真善,我又怎会计较。”

    妇人再次千恩万谢,抱起小姑娘就走。

    走出十余步远,被妇人抱在怀中的小姑娘,伸着脖子,双手捂着小嘴,向后大喊道:“小和尚,萍儿谢谢你。”

    顿了一下,她又喊道:“白衣哥哥,你还不算太坏,一定要做个好人。”

    听到这句话的秦恒,有些哭笑不得。

    “施主,放下可心安。”

    这时,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在秦恒耳畔。

    一个穿白袍袈裟的和尚,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

第六十九章 前世大人物

    听到秦恒说自己无理取闹,陈凰清呆愣了好半晌,醒转过来后,顿时火冒三丈。

    她可是南阙江湖美人榜上排名第九的美女,虽然这榜只在南阙被承认,但是也足以说明她的美貌是何等出众。居然被这家伙说自己无理取闹,不知道江湖上多少青年俊彦为了讨自己欢心,在她的山头等上几日几夜,只为能见她一面。

    骨子里心高气傲的陈凰清,自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表姐的账还没算,自己又被骂了,新账旧账,她都要跟这家伙算清楚。

    当她正要发作之时,又见这家伙还有闲情与那寻常人家的小姑娘搭讪,气就更不打一处来。在陈凰清看来,这家伙完全是在无视自己。

    “秦恒,全天下人都怕你,可我……”陈凰清话才出口,就见那白衣年轻人回头,仿佛看白痴般看着她,说道:“小道姑,你脑子是不是拎不清,看不看得懂现在是什么局面。”

    然后,秦恒又将目光投在出现在自己身旁的和尚身上,说道:“还有你,小和尚,莫要在我耳边聒噪。”

    听到秦恒这句话的陈凰清,脸色铁青。

    小和尚却是满脸和煦笑意,道:“施主,贫僧得说,不说就救不了施主。”

    秦恒也不再跟这犟和尚纠缠,此刻的他,后悔来瞧这个热闹,给自己找了个麻烦,杀又杀不得,赶又赶不走。

    陈凰清还想说什么,站立在昆一对面的黄林九,出声喊道:“凰清,不得无礼。”

    “是,师祖。”陈凰清应是,退回黄林九身边。

    退回黄林九身边的陈凰清,瞬间恢复那份淡然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气愤难平,要与秦恒算账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她。

    原本兴致勃勃想要与那小和尚大战一场的鲁震,此时低着头,一直在装孙子。

    因为刚才师兄曾用道门密法告知他,眼前的黑衣人是传说中的神窍境。而且是那世间传闻的昆仑十八奴的魁首,昆一。不仅如此,他还知道了站在不远处牵着马的五老一少,全都是化境巅峰高手。

    在这些人中,除了陈凰清,与那修为诡异,眼下却只在三品境的大庆小王爷外,就属他与那小和尚的修为最低。他是化境,却不是化境巅峰。那小和尚的实力,在他与那小王爷斗法时,他自认为已经看清了小和尚的实力,断定其与自己修为相当,也就在化境中期的样子。

    此一番比较,鲁震是心神急晃,道心都差点不稳了。

    这个江湖是真是水深大鱼多。

    秦恒看向一直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消失的昆一,说道:“继续赶路。”

    昆一还没回话,黄林九却笑脸和善的看向秦恒,说道:“小王爷,以老道看,这雨一时半会不会停,要是不嫌弃寒舍陋鄙,去我那里喝杯茶,等雨停了再走。”

    秦恒一口回绝道:“不必了,道长。”

    昆一“望”着老道,说道:“黄林九,你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别打歪主意,不然你那周天观想门,很有可能一夜覆灭,就像当年的太玄宫。”

    黄林九被昆一的这句话吓了一跳,当年有神窍境坐镇的太玄宫,一夜覆灭,这在江湖上掀起了滔天巨浪,到现在都不知是谁下的手。听昆一话里的意思,难道这事与昆仑十八奴有关?

    昆一没有理会黄林九在想什么,他身影一闪,拽起秦恒丢在马背之上,人影又一闪消失。

    ————

    紫云峰峰群中,某座居于正中的巍峨高峰外,三道人影拔地而起,飞掠在最上方的居然是一个道姑。

    这张淡然出尘的脸,正是陈凰清。

    此时的她,笑脸嫣然,对下方与自己有十数丈的距离的鲁震说道:“小鲁,戏演的不错,入木三分。”

    她的声音不大,却是清晰传入鲁震的耳中。

    鲁震在听到女子的夸赞后,像个得到表扬的孩子一般,一脸兴奋,同时又有些羞赧的挠了挠头,说道:“多谢师祖娘夸奖。”

    “师祖娘”,若是有人在此,定会被这个白发苍苍老道的一声称呼给吓坏。

    陈凰清飞掠的速度看上去不紧不慢,却让鲁震耗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追上。

    黄林九距离陈凰清越来越近,他说道:“师祖娘,那太玄宫真是被昆仑奴所覆?”

    陈凰清点点头,“挥裳与我说起过,当年出了太玄宫一夜覆灭这档子事后,他曾下卦推算,结果与昆仑二字有关,想来就是这传闻中的昆仑十八奴干的。一夜之间连带有神窍境坐镇的太玄宫都可覆灭的一干二净,也不知道这昆一到底到了神窍的哪一步。”

    “那昆一讲出这番话,真是看出了我的用意?”黄林九在听了师娘的解释后,惊愕之余,背后忍不住冒出冷汗。

    陈凰清脸上浮现出一抹冷色,她道:“昆一是在警告我,他早就猜出我是谁了。”

    “啊”

    黄林九这下就不止是惊愕了,简直是惊吓,“师祖娘未曾暴露半点异样,修为也只在三品境,这昆一是如何猜出师祖娘的身份?”

    “我的气息掩盖再好,也无法躲过神窍境对痕迹的捕捉,被发现也不足为奇。”陈凰清说道。

    随后,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秦恒好像也发现了什么,而且我感觉,不光我在演戏,他也在。”

    “不会吧,那小王爷已经很古怪,若是再这么聪明,简直能称作妖孽。”黄林九震惊道。

    “秦山河的孙子,是妖孽才正常。”陈凰清理所当然道。

    当陈凰清飞至山巅,峰顶之上早早等待在此的各道门掌教,同时躬身呼道:“师祖娘。”

    陈凰清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太白观坐在那个位置太久了,该轮到别人坐坐了。”

    闻听此言,在场掌教皆是一脸兴奋,跃跃欲试。

    ————

    这场虎头蛇尾的“闹剧”结束,秦恒一行继续前行,准备去往扬戽州,过了扬戽州,便抵达目的地,京师皇城白罱。

    秦恒骑马的身侧,多了一个身影,正是那个犟驴小和尚。

    秦恒也不搭理他,随他而去,反正该做之事,不会以他人言为衡量行之。

    此刻,秦恒正在与没有露面,却有话音传入他耳朵的昆一说话。

    他回道,“伴生人吗,猜出来了,因为已经见过一个。”

    昆一那边又说道:“这女人的身份不简单。”

    “有多不简单?”秦恒显得很随意。

    昆一一字一顿道:“前任道首李挥裳的妻子。”

    秦恒心中微惊,曾经作为天下道门的道首李挥裳,据说只差一步悟得长生,而她的妻子据说也迈入了神窍境,二者在江湖的名头极大,堪称神仙眷侣。

    秦恒道:“李挥裳的妻子,这身份真是吓死人。”

    与此同时,秦恒心里道:“原来世间真有轮回,也真有前世今生。”

第七十章 秘不发丧

    腊月初三。

    天上鹅毛飞絮,地上银妆素裹。

    雪花簌簌,龙辉三十年的第一场雪就那么不期而至天下第二雄城。

    繁华热闹的白罱城早早打开城门,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凤武门外,非禁管区域,升斗小民自发营造出的市井集市,同样是热闹无比。

    各类叫卖吆喝声,在这个占据数里之地的早市,喊声此起彼伏。

    集市北头,一家高挂陈旧幌幡的“郭记”面馆,**张桌子,全都坐满了客人。不仅如此,还有人在馆子窗口大排长龙。

    馆子外,雪花漫天。馆子里,却是热气腾腾。

    对于南阙城的百姓来说,在这寒冷的下雪天,早膳吃上一大碗酸辣味的老字号牛肉面,那简直是一种享受。

    郭记面馆老板郭大安,祖上三代都靠这门营生,做出来的牛肉面简直一绝,远近闻名。

    因其出锅的面不仅劲道,放的牛肉大块又足量,配上牛骨熬制的高汤,秘制辣油,再放上老陈醋,撒上葱花香菜,轻轻一搅拌,想想都让那些曾品尝过的老主顾流口水。

    但是因为郭家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每天只卖三百碗,多一碗不卖。所以每天早市的客人,是还没等郭记开门,便已经在门外等候,就为了能一饱口欲。

    面馆里,一张靠窗的小桌子,对面而坐只有两人,相对于其他桌子挤满客人的表象,就显得非常另类。

    然而,面馆里的客人却没人敢发一句牢骚,因为都知道敢坐在那张桌子吃面的客人,只会是朝中权贵,这是经常来郭记吃面的人,心照不宣的。

    甚至,就连坐在这张桌子的客人在谈什么,这些寻常百姓也是闭起耳朵,生怕听进去一句,遭来无妄之灾。

    那张靠窗的桌子上,已经摞起七八只碗,二人还在埋头大吃,都没有说话。

    终于,那浓眉长髯的黑脸汉子又将一碗面吃光,“咕嘟咕嘟”把汤喝尽后,将碗一摞,打着饱嗝说道:“呃,老郑,我不行了,吃撑了,下次再来一定要饿他一两顿再来吃,真他娘的好吃。”

    对面坐着的那位,穿着一身黑锦锻袍,身材魁梧,坐在那里,给人感觉横向比桌子还宽,他仍然埋头往嘴里扒拉着面条,含糊不清道:“以前早上来,都是跟我儿子这样比着谁吃的多。”

    黑脸汉子脸色更黑,这不是骂他吗?不过考虑到对方目前的状况,他也没有与之计较,要放在以前,他非得骂回去。

    想了想,这位北玄门统帅邱武龙,声音小了些,说道:“老郑,你私自调动凤翔、铜戮、明卫、骄广四军的精锐。朝中有人故意将此事搁在明面上来说,据说现在朝中御史呈上去的弹劾奏则,已经堆满了宰辅大人的岸头。被宰辅大人一力压下后,广执令陈大人,似乎有意将此事捅给圣上听。老郑呐,以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这是夹在中间,让这些朝中大鳄利用。”

    郑东阳,也就是对面的黑袍中年人,他抬起头看着好友邱武龙,缓缓道:“利用就利用,没什么大不了。其实广执令陈安这会儿闹得再凶,还得要陛下来拍板,他想以弹劾我,打倒一批支持太子坐皇位的群臣,这在眼下是根本不可能的。说不定,圣上这会儿巴不得我送那人去阴曹地府报道。来打皇室的脸,曾经有过一次,又来一次,李氏真能容忍?到现在褰乐王都没有带来虎符将令,他的心思还难猜吗?说白了,就是要我去杀那人。”

    邱武龙沉默,因为郑东阳所言,的确是事实。

    “就连城中的百姓都知道当年闹得京中天翻地覆的大庆小王爷,要来京城了,还知道其来者不善,因为已经杀了千户侯的孙子,以及我郑东阳的儿子。”

    郑东阳说到这些时,语气加重了许多,“你看这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天气,怎么城中百姓一早来到集市的人数,比之秋日天气舒爽时,还要多。无非是得知那位要来京城,都要来看看热闹,想知道那位事隔多年,再度要入白罱城的大庆小王爷要做什么,更想知道当年打了皇室脸的大庆王之子,皇室以何姿态对待。”

    “老郑,既然你都看得那么通透,何必要掺合进去。大庆王的护犊之名,可是天下皆知。”邱武龙说道。

    “因为这天下,我郑东阳最佩服的两个人的孙子儿子,杀了我儿子,所以我郑东阳,只能还他一个厚礼。”

    郑东阳最后这碗面,没有喝干净面汤,便已起身离去。

    坐在凳子上的邱武龙,望着那只还剩不少面汤的碗,叹息道:“人又岂是那么好杀的,我老邱不想看着你老郑死啊。”

    ————

    深宫大内。

    灯火通明的御书房,一个满头白发,脸颊瘦削的老人坐在龙案台阶下左侧的桌子旁,他望着满桌的奏则,一脸忧色。

    这满桌弹劾京畿九门凤武门统帅郑东阳的奏则,在这位当朝宰辅杜栋梁看来,只是小事。

    他所忧的是,这天下将乱。

    两月前褰乐王李旻离京,带走京中二十万防御守军,要做什么,杜栋梁心知肚明。

    昨夜,这宫中内廷有上千太监宫女被隐秘处死。

    皆是因为一天大的事。

    老皇驾崩,秘不发丧。

    子时,被昭入宫的杜栋梁,清晰记得跪在龙榻前的场景,老皇弥留之际冰冷复杂的眼神,以及最后说的那句,“不惜一切代价,杀秦家父子。”

    想到这里,杜栋梁喊道:“来人。”

    有一在门卫侍候的小太监推门而入,“大人有何吩咐?”

    “去把禁卫军统领尚禄叫来。”杜栋梁吩咐道。

    “诺”小太监领命离去。

    没多久,一名身穿黑色盔甲,佩戴金刀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的眸光很冷,进门之后,也不见其对权柄滔天的宰辅大人行礼,直接开口道:“大人有何指示?”

    “尚统领,禁卫军除了褰乐王带走的八万,眼下还剩多少可自由调动?”杜栋梁揉着眉心,问道。

    “三万。”中年人一口道。

    “遣出一万,阻杀那人。”杜栋梁淡淡道。

    “是,大人。”

    中年人转身退出御书房,既不问,也不拖泥带水。

第七十一章 白衣白马叩京都

    与此同时,八皇子寝宫的密室中。

    一名庞眉皓发,长得慈眉善目,身材略胖的花甲老者,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端着一杯茶,正慢悠悠的品着。

    在他的对面,有个相貌堂堂,三十五六岁的中年人,身着华丽锦衣,在大堂内来回走动。

    半晌之后,中年人停步,一脸凝重的看着老者,问道:“陈公何以断定皇叔如今不在白罱城?而更是如何得知父皇已经驾崩?陈公可知道,说出这话乃是大逆不道。”

    当朝权柄之最的另一人,广执令陈安,有着“笑面虎”之称,只因他一与人说话就是笑眯眯的,做起事来却是阴狠毒辣。

    陈安笑眯眯说道:“八皇子,两个月前,褰乐王调动如此大规模的京畿守卫军离京,虽然是夜间秘密进行,可大军调动再过隐秘,又能隐秘到哪里去?不可能没有动静。”

    陈安接着道:“陛下仙去,虽然陈安只是推测,但肯定**不离十了。以往皇上寝宫,每日清早都会有皇子公主去请安,今日是不是根本就不让八皇子等人进去?”

    八皇子点头,确实如此。今日一早,他去给父皇请安,被禁卫军拦下,给的理由是皇上近几日不想见任何人。

    陈安将手中杯子放在一旁的茶几上,继续道:“昨夜有宫城守卫见到杜栋梁半夜入宫,随后便有上千的太监宫女被隐秘处死。这宫中的事,还是这等大事,就算做得再隐秘,也会有消息传出去。八皇子想一下,除了是陛下之事,何人胆敢处死如此多的宫中近侍。而处死这些人,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定是要隐藏些什么,需要如此做,只能是……”

    陈安说到这里,就不再继续。

    八皇子脸色一阵变幻,忽然“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一脸悲痛地说道:“父皇就这么仙去了,孩儿真的舍不得啊。”

    陈安却是看到八皇子眼中一闪而过的窃喜,他的嘴角也微微上扬。

    八皇子一番如泣如诉的哀悼言辞,要搁在寻常百姓之家,一定会让许多人为这份孝子情怀感动。

    只是生在帝王家,这样的场面就会让人觉得单薄无力。

    陈安也连忙跪在地上,一番哀嚎,痛哭流涕,嘴上说着什么不能侍奉在先皇左右,什么定要辅佐明主,不愧对先帝的天恩,什么忠心不二,等等等等。

    “孝子感天”“忠义股肱之臣的肺腑之言”,这就是八皇子李肃与广执令陈安的眼下现状。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二人几乎同时停声。

    陈安道:“八皇子赤子孝心感人肺腑,想必将来执政定是一代明主。”

    八皇子一脸严肃道:“还不知先皇是否留有遗诏,陈公话可不能乱说。”

    陈安笑眯眯道:“先皇一代图治明君,最是慧眼识人,这皇位继承人的最佳之选,以臣下看,先皇一定选的是八皇子。”

    八皇子脸上笑意一闪而过。

    陈安突然一脸慷慨激昂道:“八皇子,陛下驾崩,宫中局势铁定会出现大动荡,而京畿守卫大军又被褰乐王调出京一大半,皇城防卫力量不足,不足以镇压动荡,拱卫京师。还请八皇子调动城外驻军,入城卫宫。”

    李肃眼睛一亮,城外二防驻军统帅,乃是他的亲舅舅周翰。

    八皇子正色道:“理应如此。”

    ————

    太子寝宫。

    一名穿着绣边金袍,看上去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坐在大堂的花纹镂空长条几前,他盘腿而坐在蒲团上,手中拿着一张写有密密麻麻小字的纸条,来回看了几遍之后,他才取下罩烛火的罩笼,将纸条烧掉。

    金袍中年人这张脸很普通,除了眉毛很浓外,别无特色。

    他看着地上的纸条燃烧殆尽后,脸上逐渐浮现出浓浓的喜色,不加掩饰,最后甚至猖狂大笑起来,道:“终于让我盼到了,父皇,你早就该走了,非要赖在那个位置上这么多年,让孩儿是好等啊。”

    偌大的太子寝宫大堂内,除了正座的太子李长麟,再无一人,所以当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语说出后,显得格外响亮刺耳。

    这时,寝宫外传来了内廷太监的声音,“启禀太子殿下,方副统领求见。”

    “宣他进来。”李长麟随意拂了拂眼前有些凌乱的头发,吩咐道。

    殿外太监应是。

    没多久,一个长了满脸络腮胡子,虎背熊腰,身高九尺有余,着一身黑色盔甲,腰佩一长剑的中年人跨门而入。

    进门后,站在门槛处,向太子抱拳行礼道:“属下方琛拜见太子殿下。”

    李长麟道:“方统领不必拘礼。”

    李长麟一指台下左侧的长条桌几,示意方琛坐下。

    殿外,内廷太监轻轻把殿门合上。

    当那扇门缓缓关上,李长麟立马变了脸色,“可是李肃那边有动静?”

    “广执令陈安先前秘密会见了八皇子,然后就有八皇子的近身亲卫出城,根据属下的线报,那名亲卫出城便向西而行。”方琛道。

    李长麟一怔,随即声音都有些变得急促,“向西而行,那不是京城驻军第二道防线的所在地吗?第二道防线的驻军统帅是不是李肃的舅舅周翰?”

    方琛点头道:“殿下,要不要属下派人将那名亲卫拦下?”

    李长麟没有回答方琛的问话,而是自顾自道:“看来我这位八弟也得到了消息,想找个理由让防卫驻军入京师,名为拱卫京师,实则是想要谋反。”

    方琛脸色一变,就要再问一遍之前所问,请下指示。

    却听到八皇子突然笑了起来,语气平静道:“不必拦,让他去,我要让我这位八弟在此次动荡中,去陪先皇。”

    方琛心中惊骇万分。

    然后,李长麟低头看着下面的方琛,又说道:“你只需将这个消息告知杜栋梁,他自然会帮我们解决这个麻烦。”

    方琛领命,快速离开太子寝宫。

    李长麟看着方琛离去,拿起桌子上的美酒,小酌一口,神情惬意道:“江山让我坐,美哉。”

    ————

    白罱城外,风雪夜。

    白衣白马“叩”京都。

第七十二章 出来一见

    腊月初三夜,皑皑白雪覆盖了整个白罱城。雪花飞舞,咫尺厚压在屋舍、酒楼、坊市、勾栏、街道、城墙内外……

    夜映如白昼,城内静的出奇,只听雪花拍打屋顶的沙沙声,及整齐急促的脚步声。

    从未有过宵禁的白罱城,今夜宵禁。

    今天白罱城的紧张氛围,就连市井百姓都察觉到了不同寻常。下午才申时,九门就齐齐关闭,更有大军频繁调动出城,至酉时,又有大军出城。

    这一**的大军出城,令城内百姓都莫名惊慌起来,还以为有蛮夷打了过来。

    也有人悄悄推开窗户,想看个究竟,结果都被巡逻的城卫给当场射杀。如此几轮过后,白罱城内是人人自危,气氛紧张诡异到了极点。

    凤武门的城门楼上,郑东阳望着城外一望无际的白雪茫茫,拂掉额前飘落的雪花,说道:“董洛,还记得上一次随我上战场是什么时候吗?”

    “将军,已经有八年了,属下记得那一战与荧浩乱军厮杀,在南回关外,将军还负伤了。”董洛收回游移的目光,看向身侧的魁梧身影,脸露回忆之色道。

    “是啊,当时没有你,或许我就死在关外,回不来了。”郑东阳转头看着董洛,笑道。

    “将军”

    董洛喊了声将军,正要说什么,却被郑东阳打断了,“董洛,想过卸甲归田吗?”

    董洛没有回答。

    郑东阳拍了拍董洛的肩头,说道:“我可是知道你家里头有个美娇娘,还有两个儿子,老家还有二老,真没想过卸甲归田的那一天?”

    董洛的眼神有些恍惚,他道:“想过,但更多时候想的是,不知道何时就会死在战场上。”

    “董洛,你要好好活着,为父母妻儿也好,为你自己也好,都要活着。”郑东阳的声音有些低沉。

    “将军”

    董洛第三次喊将军,声音已经有些变了,微微发颤。

    郑东阳伸出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去接雪花,他望着雪花融化在手心,洒然道:“今夜之后,无论我是生是死,李旻都有后手,不会留我。”

    董洛“噗通”跪在地上,满脸泪水道:“将军,属下的妻儿在他们手里,我不想的。”

    郑东阳没有去看他,还是笑着说道:“老董,死在你手里,比死在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手里要强,你无须觉得内疚。没有虎符,私自调军,本就等同谋反,没有你来杀我,李旻也会安排其他人杀我。行儿死了,我也没什么盼头,死了反而了无牵挂。”

    董洛一个劲的磕头,痛哭流涕。

    郑东阳继续道:“明日一早,你提着我的脑袋,写好数罪的奏则呈上去,希望能以此保你妻儿活命。”

    董洛的额头已经磕的全是血。

    郑东阳这才转身蹲下,扶起董洛,他用袖子给董洛擦掉满脸的血渍,说道:“就当我郑东阳还了你老董当年的救命之恩。”

    董洛颤声道:“将军,我老董有愧于你。”

    郑东阳轻轻一笑道:“做兄弟的,哪能计较那么多。还有,你要记住,若是你妻儿活着,就找个理由卸甲归田。若是她们死了,你就根据自己的意愿抉择,我不多言。”

    董洛重重点头,擦掉脸上的泪水,他笑道:“若是她们死了,我就下去给将军鞍前马后,赎罪。”

    郑东阳又拍了拍董洛的肩膀,然后站起身,望着西边,喃喃道:“若是当年选择效命大庆王该多好,皇室重权不重情,帝王心术最杀人啊。”

    ————

    城墙之上,低头去看护城河边与城墙下,会觉得很奇怪,别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这两处却是密密麻麻的黑影,一动不动。

    往近了一瞅,全是身覆战甲的将士,足有数千之众。

    乍一看,河岸、城下,这样的布置很散乱,就像大军随便找个地方隐藏匍匐,再一细瞅,就发现这些兵甲的埋伏方位是呈一扇形,前缩后开,乃是兵家战阵的瓮阵,需要彼此间的配合,发挥出来,可成倍提高战力。

    城墙下的沿河道上,有棵大树,树下紧靠着四人。

    四人身上也是全覆甲胄,但战甲颜色却是不同,分别是赤、黑、白、紫。这四人便是凤翔、铜戮、明卫、骄广四军精锐的统领。

    眼下这四人正小声地说着话。

    “老丁,我怎么越来越没底了呢?八千精锐一轮冲杀,又有一万禁军埋伏在外围。这样的阵仗,就是对付三万蛮夷铁骑也有一拼之力,眼下却要对付十几个人。是不是那大庆小王爷真有那么恐怖?”一个背西面东的长脸汉子说道。

    他是骄广的统领申刚。

    听到问话的丁光祖,是铜戮军的统领,他是这四人中年龄最大的,快逾五十岁,眼角与额头已经生出皱纹,他的面相给人一种刚毅感,不苟颜色。

    他说道:“你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间太短,不了解大庆王的为人,大庆王敢让他儿子只带着区区十几人入京,又在眼下时局动荡之时,真要那么好杀,当年上面能让那个无法无天,打了上面脸的小魔头离京。要知道,当年大庆那人一怒为红颜,和京里头一号的纨绔大打出手,说是也只带了十几个扈从,最后安然无恙的离京。听在耳朵里,你信吗?”

    “皇室”“皇长孙”,丁光祖用了“上面”与“京城头一号的纨绔”代替,他深知京城这地,皇室的渗入有多可怕,出自影部的暗谍子、暗影几乎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有时一些朝臣与百姓,无缘无故下狱,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祸从口出。

    背南朝北的明卫军统领郝山一脸不耐道:“老丁,你少说两句。”

    丁光祖转头看着郝山,欲言又止。

    申刚还想再说什么,却在这时,听到一向寡言少语的凤翔军统领张洚说道:“来了”。

    “来了”,三人立刻领会什么来了,于是齐齐转头望去。

    只见白雪茫茫的远处,似乎有一人牵马而行。

    白衣白马白雪行。

    四人一眨眼,却见马在原地,那人已经到了护城河前。

    紧接着,就听到一道如九天惊雷的声音炸响在白罱城上空。

    “炎庆军小卒秦恒,为十万战死袍泽要一说法,请李旻老匹夫,出来一见。”

第七十三章 暗流涌动

    京中的寂静,被这一声犹如惊雷的喊声打破,城中直接炸锅。

    都知道,大庆的那位来了。

    无数的城中百姓冲出屋子想要一看究竟,听说过当年大庆小王爷长得如何如何好看,有“雌雄莫辨”之名。深闺小姐,大家闺秀,也都纷纷开窗探出脑袋,想要一窥那位大庆小王爷的容貌。

    这一下,巡逻的城卫就是想干预,射杀几只“出头鸟”,也不敢贸然出手,生怕犯了众怒。

    本来空无一人的三条主干道上,此一刻,简直是万人空巷,水泄不通。

    这热闹大了,大庆与皇室撕破脸,大庆小王爷打李家脸。

    看热闹,听出里面门道的百姓,都想知道这场龙争虎斗,如何收场,皇室的脸面往哪儿搁,又会作何抉择。

    ————

    皇宫大内,皇长孙寝宫。

    本来坐在殿阁高台上看着歌姬漫舞,享受琵琶奏乐,怀中倚红傍翠的皇长孙李泾仁,忽然听到一个他做梦都不愿听到的声音,炸响在他的耳畔。

    李泾仁手中刚刚端起的琉璃酒杯,被这一声熟悉的声音,吓得手脚一抖,手中杯子“咣当”一下掉在了地面,摔的粉碎。

    然而,这声“咣当”倒是让慌乱,惊吓,失了分寸的皇长孙镇定了下来。镇定下来后的李泾仁,颇有几分英俊的脸庞,瞬间变得扭曲狰狞,他一把掐住怀中女人的脖子,直接将其甩了出去,后跟着补了一脚。

    那长得姿色不俗的女人,被这一脚踹的惨叫连连,落地后,面孔都因疼痛变得扭曲。

    李泾仁站在桌前,一连摔了三个天价的琉璃酒杯,说话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秦-恒,你-找-死。”

    台下歌姬,乐师,宫闱小娘等,皆是吓得跪伏在地,噤若寒蝉。

    刚才被皇长孙一脚踹在腹部,跌下高台的宫闱小娘,忍痛跪在地上,两眼蒙泪,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这皇宫内,讨得主子欢心,一时得宠没什么,怕就怕主子一个不高兴,直接打杀了,连点缘由都没有。

    李泾仁又一脚踹翻桌子,怒道:“狗奴才,还不滚进来。”

    门外等候的内廷太监,立刻连滚带爬地滚了进来。作为皇长孙近侍太监的他,对于李泾仁的脾性早已经摸透。察言观色有一定火候的小太监,也不起身,就那么趴在地上,小心措辞道:“殿下,何人胆敢惹您生气,奴才这就带人去把他抓来做成人棍。”

    见到自己这百试不爽的讨好言辞没有奏效,叫作小林子的太监便很识趣的没再多言,安静等待主子开口。

    李泾仁踏步下台阶,走的很慢,一步一步,直至走到小林子的身前,他一脚踩在趴在地上的小林子的脸上,还用力摩擦了两下。

    这才有些笑意的说道:“起来吧,狗奴才。”

    小林子满脸堆笑的起身,但仍是弯腰低头,不敢直起身子,并且一副仿佛受了莫大恩赐的嘴脸,受宠若惊道:“奴才小林子,感谢主子赐起。”

    这话李泾仁听了好像很受用,不再是那副狰狞扭曲的面孔,恢复到平日常态,只是眼神依旧冰冷,他说道:“本殿下养在宫外的死士,江湖高手,如今一共有多少人?”

    “回禀殿下,死士有一千六百五十九人,江湖高手,三品实力五百一十一人,二品实力一百三十五人,一共是两千三百零五人。”小林子想也没想,答道。

    李泾仁听到小林子的答复,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一直小心观察着主子脸色的小林子,一见这变化,立刻明白是为什么,他连忙解释道:“殿下,那些化境高手,一个个孤傲的很,不仅瞧不上殿下开出的条件,而且还说不愿效命于人,受人束缚。”

    李泾仁脸色一阵变幻,最后又归复常态。他说道:“传我命令,派出这些人,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刚才说话的那人。”

    小林子明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说话那人”,是指刚才说话犹如惊雷,响彻在整个白罱城的声音主人。

    “炎庆军小卒秦恒,为十万战死袍泽要一说法,请李旻老匹夫,出来一见。”

    他也猜到,说出这句大逆不道之言的那人,就是与主子有旧怨的大庆小王爷。

    小林子领命,便要离去。

    这时,殿外有个人,不经通报,直接闯了进来,一进门便笑着说道:“皇长兄似乎是在为某个该死之人生气,气坏了可不值当。”

    来人长得像极女人,面白无须,很漂亮,没错,就是很漂亮,这长相能让许多女子汗颜。

    阴柔妖魅的脸,一字眉,发髻挽后,绑缚一根红丝带。七尺身高,穿着一袭蓝缎锦袍,将其身材衬托的很修长。左腰悬白玉,右腰佩古剑,看上去有那么几分风流倜傥。

    李泾仁见到来人,眼中寒芒一闪而逝,他语气冷淡道:“李光宇,你来我寝宫做什么?”

    来人正是褰乐王之子李光宇。

    听到李泾仁问话,李光宇脸上的阴柔笑意更浓,他道:“当然是为了给皇长兄排忧解难。”

    一开口,是个娘娘腔的嗓音。

    “给我排忧解难?”李泾仁冷笑道:“六年前,你李光宇好像也是说给我排忧解难,结果如何,还需要我来提吗?”

    李光宇毫不掩饰地往其下面看了一眼,笑意不减道:“当年之事,归根结底,还是要算在那人头上。皇弟此次来,就是想要助皇长兄一臂之力,拔掉那根肉中刺的。”

    李泾仁在看到刚才李光宇的眼神时,瞬间有了杀人的心思,只是在听到他的话后,又平静了下来。

    他看着李光宇,等待下文。

    李光宇笑着拍了拍手。

    然后,李泾仁就见门外走进来一个衣衫褴褛,身材矮小,留着两撇七八寸长白须,脸骨凹陷,面貌丑陋的断臂老头。

    老头一进门,就自报家门道:“老夫戴嵋,半步神窍境,可以替皇长孙去杀了那大庆小王爷,秦恒,事后求一枚换骨续肢丹。”

    李泾仁一听到“半步神窍境”几个字眼,第一感觉就是,“有戏”。

第七十四章 白雪照白衣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

    年轻人站在护城河边,说出那句大逆不道的言语之后,便只是静静伫立在那里。

    白雪照白衣。

    没有得到命令的四军精锐按兵不动。

    半晌之后,那年轻人抬头向城门楼看去,他说道:“郑将军要为儿子报仇?”

    郑东阳眼神中无悲无喜,站在城门楼上低头俯瞰着年轻人,“没有记错的话,你叫秦恒。”

    秦恒点头,眼神平静,“没错,秦恒。”

    “雨慧江上为何一定要杀我儿?”郑东阳抬手指着秦恒,似质问道。

    “郑将军,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秦恒道。

    “有”郑东阳嘶吼道。

    秦恒捋了捋挡在眼前的长发,说道:“那好吧,郑将军想要知道为什么,我就给你一个解释。”

    “首先,七人中要属你儿子郑行对我的杀心最重,其次,郑行最后求我时,还在想着如何杀我。这个理由,够吗?郑将军。”秦恒淡然道。

    “你放屁。”郑东阳骂道。

    秦恒只是平静看着郑东阳,没有解释,为何郑行才是当时七人中对自己动杀念最重的那个。

    郑东阳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有些悲戚无奈,“秦恒,你或许猜不到,京畿九门中,我郑东阳其实是最不愿与大庆为敌之人。”

    秦恒道:“我相信,早闻郑将军戎马几十年,最佩服的两人,一个是我爷爷秦山河,一个是秦老粗。”

    郑东阳点点头,“是啊,秦公国士无双,秦将军万夫莫敌,一个让人崇敬,一个让人佩服,乃我郑东阳此生最敬佩的两人。”

    秦恒蹲下身,在地上捧了一捧雪,在手中捏了个雪球,“爹是爹,儿是儿,死了儿子的爹,要杀我为子报仇无可厚非。”

    “都说大庆小王爷天资聪颖,果然如此。”郑东阳道。

    秦恒话里的意思,二人心照不宣。

    秦恒站起身,左手将手中雪球随意一抛,那颗雪球就仿佛破空的箭矢,刹那之间钻入城头的某个拐角阴暗处,紧接着就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传出。

    秦恒两手拍了拍,再次抬头看着郑东阳,“郑将军,已经给了足够的时间,所有的援军都到齐了吗?”

    郑东阳哈哈大笑,对于这年轻人能够猜到自己的心思,并不觉意外。他一抬右手,喊道:“齐了。”

    郑东阳话音落,城下四军组合的瓮阵,应声站起,以扇形从外向内围拢,将那年轻人困在其中。

    城墙之上,千余弓弩手,开弩上箭,严阵以待。

    秦恒看了眼包围自己的数千精锐,不加掩饰的嘲讽道:“太平军就是太平军,不过是戳子里拔高个,自诩精锐。”

    城门楼上,郑东阳道:“太平军的战力如何,还请小王爷一试。”

    凤翔、铜戮、明卫、骄广,四军的将士,听到这一句太平军,皆是火冒三丈,一脸怒容。

    “太平军”三个字,是对他们这样的沙场军人最大的侮辱,代表着只知享乐,没流过血。

    这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打就打,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前辈,别急,今天铁定会让你打个痛快,但是在打之前,我秦恒要把该说的话说完。”秦恒回头望着雪地之中奔跑如闪电的“少年”,说道。

    “况且,人都还没来齐,这偌大的京师白罱,岂会只出这点阵仗。”秦恒又道。

    万楼疾奔,将这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瓮阵,硬生生撞开一个缺口,出现在秦恒面前。

    他望着秦恒,笑道:“小子,真如你所料,这李氏连点样子都懒得装了,直接就撕破脸。”

    秦恒没有回答万楼的话,他望着凤武门,目光似乎要穿过这雄伟的城墙,落在那座宫城之内,他的声音平静,“李旻,你眼睁睁看着我大庆十万炎庆军与赤域蛮夷死战漠丘,全军覆没。而你长乐军驻军不过三十里外,却不增援,你做这一切,是不是以为我秦家会反?”

    秦恒这番平静言语传入白罱城,如同巨石砸入大江,掀起滔天巨浪。

    满城哗然。

    若那大庆小王爷所说是真,这就不单单是脸面之争了,甚至在百姓心中都会暗骂那褰乐王不是个东西,南阙最恨赤域,你却眼睁睁看着大庆军死战,自己袖手旁观。

    城外的年轻人接着道:“秦老粗惦念当年你别有用心的一饭之恩,念我爷爷与李氏的这份香火情,念大庆百姓得来不易的安定安宁。”

    所有人都听到那年轻人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才道:“秦老粗根本就不会反。”

    城墙之上,郑东阳脸色微变,按在城墙之上的右手微微颤抖,他喃喃低语道:“李旻,北雄关的护疆城若破,你李氏当真能安稳坐这南阙江山?”

    他望着城下的年轻人,眼神有些复杂。

    秦恒再次抬头,双目赤红,他开始前行,“眼睁睁看着十万炎庆军马革裹尸,李旻老匹夫,你于心何忍?你心何安?”

    他忽然大笑起来,“既然你李旻不愿出城一见,视人命如草芥,那我秦恒今日便杀入白罱城,去见你这位褰乐王。”

    秦恒向前每走一步,挡在其身前的覆甲将士便被直接撞飞出去,不是连着撞倒十几人,就是当场甲裂气绝。

    当那年轻人的身影出现在包围圈外,城墙之上弓弩手尽皆瞄准其所在位置。

    大战一触即发。

    这时,城门楼上又出现一个身影,是个长得极其阴柔妖魅的男子,他一出现,便对着下面的秦恒“妩媚”一笑,“秦恒,多年未见,你还是这般脾气暴躁。”

    秦恒抬头看着来人,讽刺道:“李光宇,多年未见,你还是那个令人作呕的娘娘腔。”

    李光宇也不生气,反而伸出两根纤细修长的手指,挽着鬓角的发丝,笑容依旧妩媚道:“听说你来白罱,是要问我父王讨个说法,我来看看,看看你是怎么死的。”

    然后,他转头看着郑东阳,说道:“郑将军,还等什么呢?让人家说是“太平军”,你咽得下去这口气。”

第七十五章 乱象纷呈

    郑东阳只是瞥了眼这个在京城内并不如何显山露水的褰乐王之子,他道:“用兵一事上,还轮不到李公子来教我。”

    李光宇也不生气,摊了摊手,退到一边,嘴里说道:“拭目以待。”

    董洛于一旁送上令旗,郑东阳拿在手中,前后各挥了两下,然后下达了死战的命令。

    城下,凤翔、铜戮、明卫、骄广四军得到命令之后,尽皆抽刀前冲,喊杀声震天。

    秦恒看都没看身后黑压压的人群,他依然在前行,不紧不慢,跃过护城河,走过沿河道,来到城门前。

    他秦恒要堂堂正正从正门而入,为那十万炎庆军去讨说法,去要公道。

    护城河另一边,五位衣袍迥异的老者凭空出现,拦在前冲的四军前面。

    站在中间的老者,正是官扬,他捋着长髯笑道:“犹记得当年初入化境,妄图凭一己之力破开北域边境防线,去赤域耍耍威风,结果被蛮子的两千重甲追的在边境线上抱头鼠窜。诸位猜一猜,那一战,我老官杀了多少人?”

    毒祖的师弟魏莽说道:“赤域重甲骑军配备精良,单兵作战已不下寻常三品,擅马战天下皆知,再加上配合。我猜老官你杀五百人顶天了,最后还得是狼狈逃走。”

    其余三位老者微笑不语,那意思也是表示赞同。

    官扬摇头,颇为自豪道:“八百人,最后狼狈逃走不假。”

    魏莽一脸不信。

    官扬瞪眼道:“不信,那咱就比比。”

    “来”

    魏莽腰间佩刀出鞘,他一把攥在手中,纵身一跃,冲进黑压压的大军中。

    官扬不甘落后,身如流星,一窜而出。

    余下三位老者相视一笑,各自兵器在手,加入战斗。

    与此同时,万楼飞掠至空中,冠刀在握,一刀劈下,刚刚下放的吊桥,被其拦腰斩断,跌入护城河中,发出一声“轰隆”巨响。

    城门楼上,郑东阳看着下方走到城门前,依然没有停步意思的年轻人,他的眉头一皱,若自己所料不错,对方企图以身体撞开城门。

    郑东阳被自己这个大胆猜测给惊着了,并未听说过这位大庆小王爷武艺如何了得。凤武门的城门快逾万斤,顶尖二品高手尚不能抬起分毫,非是一品化境不可抬起,他妄图以肉身将城门撞开,莫不是失心疯。

    很快,郑东阳就不再去想这些,他作为一军统帅,杀过的化境高手又何止一二,即便这秦恒是化境高手,今日他郑东阳也要杀之为儿子报仇。

    郑东阳再次下令,城楼之上的弓弩手,得令一致射出箭矢,箭雨齐齐射向城下那白衣年轻人。

    下一刻,这些弓弩手都有些傻眼。

    只见,第一波箭雨袭至年轻人一丈处,全都骤停,瞬息功夫,那年轻人就好似变成了一只刺猬,周身被密密麻麻的箭矢所包围。

    数息过后,已然看不到年轻人身影的“刺猬”,“砰”的一声炸开,箭矢四散飞窜,夺去无数甲士的性命。

    秦恒径直走到城门前,却又兀的止步,他抬头望着楼上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李光宇,说道:“李光宇,观海城之事,与你可有关系?与李旻可有关?”

    “无关”李光宇想也不想回答道。

    然后,他笑容玩味道:“与李家无关,你秦恒如此聪明,大可猜一猜是谁干的。”

    秦恒低头,自顾道:“那就只能是掌四厂的那条老阉狗了。”

    声音不大,无人听见。

    ——

    白罱城东,一幢从外面看上去极为普通的二层小楼,二楼一间奢华无比的房间内。

    一个头戴毡帽,身穿红绣锦袍的俊逸少年,蹲在炭炉边,搓着手,他看上去很冷的样子,隔不了多久就会往炉内添碳。

    有一点,很让人奇怪,这少年看上去那么冷,这间房的几扇窗户反而是开着的。

    房门外,传来一声敲门声,少年在重新换了一个位置蹲后,神情显得有些不耐烦,“直接说。”

    房门外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大人,城外打起来了。”

    少年“嗯”了一声。

    门外那个声音接着道:“确实如大人所料,那年轻人很奇怪,明明三品修为,却在万箭丛中不己伤分毫,而且反杀了很多人。”

    “知道了”少年道。

    “属下告退。”门外人很识趣道。

    那俊逸少年蹲在那,双手拄着下巴自言自语道:“秦恒,说要为十万炎庆军向李旻讨个说法。皇帝老儿死了,遗言肯定要大庆王之子有来无回。李旻离京,带走二十万兵马。太子要坐龙椅,要送八皇子去见先皇。八皇子欲假借拱卫京师的名义,引第二防卫军入城,实则要篡夺帝位。义父坐拥四厂,入神窍境,李氏又岂能放心。听说坐镇京师的老怪物,甲子前就是神窍境,不知今夜能否见到。传闻的昆仑十八奴魁首啊……”

    少年看上去极为苦恼,“乱,真乱,义父,你就不愁吗?别一不小心就死了,那还做个屁的皇帝。”

    这一声义父,那躺在窗边藤椅上睡觉的老人,才艰难地抬了抬眼皮,那张满布褶皱的脸一笑,显得很是恐怖。

    仿佛九幽传来的声音,嘶哑苍老难听。

    “黄占,义父愁啊,谁能想到这条病龙就这么死了,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义父只能多睡会儿,做梦去当皇帝,你也睡会儿,将来我把帝位传给你。”

    “义父,你能不能给儿子我点信心,再这样我就先跑路咯。”黄占道。

    老人翻了个身,背对着黄占说道:“越乱对我们越有利。这一切看似杂乱无章,其实都围绕那年轻人及其背后的大庆王。黄占,你说若是没有那年轻人来京,这乱象岂会一夜之间全都爆发了。”

    黄占想了想,点头道:“确实如此。”

    “黄占,你亲眼去看看那个年轻人,他比你所想的还要深,还要不简单。”老人又道。

    黄占不明所以,他已然高看了那秦恒,义父又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他问道:“义父是指哪方面?”

    老人却是没有回答,而是说了句似乎与此无关的话,“若是昆一与坐镇白罱城的那个老怪物打起来,我就去看看,有没有可能送那老怪物一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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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南阙江湖,化境十魁剑为首,一入神窍非凡人。有人凝十年刀意,抒胸臆,想见的江湖多点有意思的人和事。有昆仑十八奴,世间传闻可搬山,魁三无视阎罗殿。有个身形佝偻的传奇老人,最疼爱自己的外孙。有伴生人,出生即带前世记忆。有少女年仅十七岁,一统乌布十三族,一身修为吓死人,背剑名无敌。有个万人敌,并非万人敌。有蛟龙出没,九蛟互吞终化龙。有个身世显赫,叫作秦恒的年轻人,走出大庆,走在江湖,叩关白罱……————然,一日乾坤尽覆,打得支离破碎。后,大庆覆灭,八王并起,天下乱。赤域雄狮趁隙压境北疆,神秘西地蠢蠢欲动,东方佛国传扬佛法,名为教化万民。那个出身大庆的年轻人,除了一袭白衣外,唯有一颗要坐天下的心。PS:本书架空加玄幻,天下争霸。烟雨浩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烟雨浩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烟雨浩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