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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那斯骨骼精奇     烟雨浩歌txt下载     烟雨浩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三十一章 不甘心

    常理意义上的四品境剑修,一剑能够斩断碗口粗的树木,一剑裂石,已然能说是做到了四品境剑修剑术剑法的极致。

    何曾如置身于完颜龙海观想世界的二人一般,一剑之威,动辄斩碎星辰,开礁裂海。这等惊心动魄的场面,落在外界之人的眼中,岂是一个惊世骇俗可以形容。

    不过倒也是,这二人,哪一个能够以常理度之。

    秦恒,完颜龙海,一个在南阙京师外,做出震惊天下的壮举,一人一剑,技压两名神窍老怪物,摘掉纨绔头衔,以大庆王之子真面目示人的天下新秀。

    一个坐天下至尊宝座,只为练剑的绝世存在,一辈子都在练那个“剑重”二字。“大黿真君”的“黿”字通“元”,一语道出了完颜龙海这辈子,志只在将所修行之剑道归元。

    完颜龙海的眼中,那个年轻人命名“重来”的一剑,就真如它的名字一样,由慢至快的剑速,一遍一遍重复来过,并且,每一次重复,先前那一次递剑的剑影,依旧停留在虚空中,一剑一剑叠加在最初的那道剑影上。

    这样的场景,原本对于见惯世间种种的完颜龙海来说,并不如何稀奇。然而奇怪就在于,那个年轻人递出这“重来”一剑,剑剑虚影的往复,剑意、剑气、剑势三者在不停的累加,大有不见边缘,不见尽头之意。

    面对这一剑,完颜龙海由衷称赞道:“不错。”

    秦恒所问,不过是脱口而出,并没想过完颜龙海会回答,但是当听到前辈评价出“不错”一语时,秦恒心里还是有些抑制不住的欣喜。

    完颜龙海忽然大笑出声,说道:“既是如此,那本真君这一剑也就不算是以大欺小喽。”

    语毕,完颜龙海斩出的那一剑,在空中蓦然间光芒大涨,剑身虚影也刹那间放大了百倍,长愈千丈,一瞬间,“丈量”的剑尖直接悬停在秦恒的头顶,与之相距不过三四尺距离。

    彼时,秦恒能够清晰感觉到完颜龙海这磅礴剑势一剑所带来的威压,剑意落在他身上那一刹那,他仿佛被五岳压顶一般,差点就要双膝一软,被压的跪倒在地。

    却是在关键时刻,在他道心内盘腿端坐的那个金色小人,缓缓睁开眼睛,开口敕令:“站”。

    与秦恒长得一模一样的金色小人,犹如口含天宪的圣人,言出法随,这才使得秦恒能够纹丝不动站在原地,不被完颜龙海的剑意压垮。

    衣衫鼓荡,猎猎作响,披头散发,执剑在手,这便是礁石上那个青衣年轻人的眼下光景。

    头顶悬停一柄长愈千丈的长剑,秦恒满脸平静,他递出的那一剑,剑影往复,还在层层累加,仿佛真没有尽头一般。

    秦恒望着屹立“礁石群”上的那个高大身影,微笑着说道:“前辈,晚辈终于想明白你为何要显圣见我。”

    “哦,为何啊?”完颜龙海语气平淡道。

    秦恒说道:“因为不甘心。”

    “说说看。”

    悬停在秦恒头顶的那柄渐趋凝实的剑影,仿佛得了主人的命令一般,并未着急斩下,就只是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前辈想验证练剑只练重,这条剑道到底走的是对是错,说白了,前辈口口声声说是后来明悟,才知自己走的路是错的,只是嘴上如此说,内心并不承认是错。说一千道一万,前辈内心最深处的那个执念,其实就是认为剑重这条路走的是对的。眼下前辈与晚辈问剑,一切的一切解释,都指向那“不甘心”三个字。”

    秦恒缓缓说道:“晚辈从不觉得自己是那种走在路上就王霸之气泛滥,虎躯一震就能让人另眼相看的主。

    因此前辈的显圣,晚辈既不会当作是前辈对晚辈的青眼有加,也不会以为是因为自己天赋根骨世间罕有,只是看了几眼崖刻文字,便被前辈关注到,要传我衣钵传承,更不会以为前辈是因为一时技痒,要与晚辈切磋一二。

    从前经过此处的年轻俊彦,没有一万,也有千八百,晚辈就不信没有一个天赋绝顶之人,能够让前辈心甘情愿倾囊相授衣钵。

    前辈可千万别说才从“沉睡”中醒来的这类鬼话,这都是骗鬼呢?晚辈还从未听说过有心神芥子需要靠沉眠才能保证不被天地抹杀。”

    完颜龙海并未否认秦恒的猜测,他笑着说道:“小子,懂的真多啊。”

    秦恒同样笑着说道:“懂的多倒是不尽然,更多是晚辈遇到事情,喜欢多想想。”

    完颜龙海一笑置之,转而自说自话道:“秦恒,你身上的好东西可真多啊,看得连本真君都艳羡不已,就连蛟龙皮囊炼制的至宝软甲都有,这东西,即使是在上古,也是绝无仅有的至宝存在。这也是你爷爷专门为你炼制的,他屠杀了一头蛟龙,就是为了给你炼件宝甲护体?看来这位同道中人,对你这个孙儿,实在是太宠溺。”

    秦恒不置可否,只是说道:“前辈,你似乎是在故意“避重就轻”,不谈此举是否是因为不甘心。”

    “闲话少说,我这一剑可不再等了,就要落斩,秦恒,你准备好了吗?”完颜龙海突然一脸正色说道。

    秦恒微扯嘴角,调侃道:“前辈,这样真的好吗?”

    一派闲散随意的对话场景,却在两人语落后,骤然一变。

    完颜龙海那一剑顺势斩下,裹挟雷霆之威,要将那个年轻人直接一斩为二,剑斩下的刹那,无穷剑气搅碎星辰、礁石无数,引动天地变色,某个瞬间,黑夜忽转白昼。

    与此同时,秦恒递出的那一剑,不知何时开始在完颜龙海的丈量剑影上来回穿梭,如在穿针引线,每一个来回,就是一截剑影崩毁消失,不到一个呼吸,完颜龙海那裹挟无穷威势的一剑,就被咫尺斩尽。

    最终,天地间只剩唯一一道剑气虚影,直直朝向百丈之身的高大人影斩去。

    远处天际,那位人族大能看到这一幕,忽然开口“咦”了一声,好似对那个年轻人递出的这一剑略微有些诧异。

第六百三十二章 假借他手

    咫尺剑剑斩丈量剑剑气凝聚而出的虚影后,朝向完颜龙海斩去,剑气裹挟天地之势,使得大海浪涛滚滚,筑起两面海浪高墙,礁石被剑气引动,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剑气虚影飞掠之际,有多个陨石划破长空坠向海面,同这股剑气遭遇,被直接洞穿,瞬间化为齑粉。

    秦恒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那一剑,去势如虹,当场将完颜龙海的百丈之身斩开,剑势不减分毫,继而又将他脚下的那片“礁石群”斩为两截,最后剑气入海,斩出深达百丈的巨大沟壑,此后剑气没入海水深处,剑势散去,海面复归平静。

    “前辈,为何要如此?”

    望着那个身穿碧彩琉璃甲,身姿英武,百丈之身,执剑的男人,被那一剑竖斩后,逐渐消散的身影,秦恒一时间难以言喻心中所想。

    完颜龙海洒然笑道:“小子,何必介怀。本就是浑浑噩噩存留世间的一粒心神芥子,本体都不在了,我“苟活”于蛟龙涯有何意义?难不成要学那些老怪物,身死道消前,从本体剥离出一丝清明残魂,藏匿在这个天下的某个角落,图谋未来找到天赋种子,借体重生?我完颜龙海做不来那般投机取巧之事,死了便是死了,即使残念能够借体重生,那也不再是完颜龙海。”

    秦恒脸色复杂,执拗道:“可前辈这般做,置晚辈于何地?”

    完颜龙海那张趋于虚淡的脸上,露出几分欣赏之意,他爽朗大笑道:“本真君是利用了你,以及你手中的那把道兵,可你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刨我完颜氏的祖坟泄愤不成?不过你要是能找到,我也不介意。”

    说到这里,他语气稍微平缓了些许,继续道:“算我完颜龙海欠了你一个无法偿还的人情,这把丈量剑就留给你,虽不抵你手中那把显化道兵,但也不会相差太远,比之世间有数的神兵利器,也只有半线之隔。”

    说着,他就将手中长剑丢向了那个年轻人。

    秦恒举剑,将完颜龙海的那柄“丈量”给挡了回去,他摇头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前辈这把剑,晚辈不能要。”

    说罢这句,他接着又道:“晚辈不察,被前辈算计,此刻心中其实五味杂陈,既不知是该愤怒,还是该庆幸,又或者是该高兴?

    愤怒的是前辈堂堂一位神窍四重天的绝世人物,处心积虑算计晚辈一个小小四品境的小人物,这份待遇,想想就让人窝火。

    庆幸的是,幸好前辈没有对晚辈起杀心,否则晚辈此时也不可能站在这里和前辈讲话。

    高兴的是,因为前辈先前的问剑,晚辈在剑道上的领悟,更上一层楼,修行上大有裨益。”

    完颜龙海也未强求,收回那把剑,握在手中,轻轻抹去剑身中的剑意痕迹,随后将之丢出这方观想世界,任由其落在外界某处,等待将来有缘之人得之。

    与此同时,他轻笑着说道:“那就当作是一场人生途中的修行历练,此刻雨过天晴,自该高兴。”

    转而语气略带怅然道:“一辈子都在为自己,练剑为己,修行为己,当皇帝更是为自己,总觉得事事顺应本心而为,才算合乎大道,到头来,不抵某个大能随口一个镇字敕令,就将我抹杀,你说可笑不可笑?”

    秦恒从完颜龙海这番话中,抓住了某些东西,他连忙询问道:“前辈,神窍之上的境界是否真实存在?世间是不是真的有那等与天同寿的存在?”

    他的两问,没能得到答案,完颜龙海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完颜龙海的身影消失在这方观想世界,秦恒抱拳弯腰恭送,久久没有起身。

    就在观想世界即将破碎泯灭之际,秦恒的脑海中猛然想起一声完颜龙海的喝问声。

    那声音道:“秦恒,可曾见到自己未来要走的路?”

    秦恒直腰答道:“已见。”

    声音没再传来。

    但是在此刻,远处天际那位身高愈千丈的人族大能却是慢悠悠开口与之说道:“未来我希望能够亲眼见见你这一剑。”

    话语仿佛是雷霆破开九霄,从九天之上传来。

    秦恒在听到这个声音之时,只觉得道心都有些不稳,跟着颤了三颤。

    观想世界破碎,秦恒“醒来”,回归现实世界,还是处在那座蛟龙涯的崖壁之前,崖刻文字依旧存在。

    “秦兄,你方才怎么了?怎么叫你你都不理我,好像魔怔了一般。”易南风见到“秦丘”顺着崖壁开始往前走,连忙跟了上去,语气略带关心的说道。

    秦恒笑了笑,说道:“没事,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想得入神罢了。”

    听易南风如此说,秦恒判定,先前所发生的一切,少年并无所察,而且,完颜龙海的观想世界中看似过去了很长时间,现实世界才过了一会儿。

    到此时此刻,秦恒才算是终于想明白完颜龙海显圣见他,究竟是为何?

    是因为感受到他身上那柄显化道兵的存在,想要利用此剑,破开他头上的那个古体符文“镇”字,以达到散功天地的目的,同兵解相似,但又有狭义上的不同,一个属于自愿,一个属于兀自“被迫”。

    “没事就好,这篇介绍蛟龙化形过程的崖刻文字,我已经从头至尾看过,并无特别之处,我家里有比之更为详尽的介绍,秦兄若是有兴趣,我可以通篇默写出来,以供秦兄一观。”易南风在一旁说道。

    秦恒摇头道:“不必了,我也只是看看而已。”

    易南风撇撇嘴,一脸无所谓。

    秦恒回望了一眼那面崖壁,在心中默念了一声“前辈走好”,然后说道:“走吧,继续赶路。”

    当两人前脚刚离开,崖壁中就有一老一少跟着走出。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妪,和一个长相普通,身着锦衣,身材高挑的少女,两人看着秦恒两人离开的方向,老妪声音嘶哑的开口道:“小姐,怎么说?”

    少女眉头轻挑,指尖在衣服上那枚老坑玉髓打造的纽扣上轻轻打着旋,嘴上说道:“有种自家养的鸡,生的蛋,被邻居家黄鼠狼给叼走了的感觉。”

    少女的声音很是清脆动听,宛若能动人心魄一般。

第六百三十三章 天真最惑人

    雾天门,以行踪诡秘著称于北域北地九州,宗门坐落于开益州,却无人知道其具体位置。

    门内修习功法以奇门遁甲为主,辅以炼甲之术,不擅攻伐对战。

    传闻雾天门背靠一座超级势力,是以颇为让同等势力的宗门忌惮,称之为“鬼祟老鼠”。

    眼下从蛟龙涯壁中走出的一老一少,便是来自雾天门。

    禁地开启之时,她们并未同其他人一般,走过镜花水月通道,经传送禁制传送至壶中洞天,而是通过自己的方式进入其中。

    奇门遁甲的修习,遁地开路是基本,即便这座灵窟禁地的禁制堪称十地九不缺,但只要有纰漏,雾天门的功法就能找到漏洞,经由此处打开缺口进入。

    少女庾昕同老妪厉高榘,正是因为找到这处缺口,才能进入。期间,她们曾与一对爷孙有过遭遇,但因她们隐藏在暗处,所以那对爷孙并没有发现她们。

    “几年前那场争夺大战,都以为我宗也是为了争夺灵窟的所有权,殊不知雾天门根本无心争夺什么所谓的所有权,门内四位甲库长老趁乱进入其中,联手布局蛟龙涯,只为能够唤醒里面那位大能的心神芥子牵引,以待小姐今日进入,博得他的青睐,顺理成章继承那位存在的衣钵,拿到那柄剑。谁承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让这家伙给截胡了。”

    老妪眼神阴冷,瞅向那个青衣年轻人消失的方向,嗓音尖锐地说道:“小姐,要不要老奴追上去拿下此人,看看东西在不在他身上?”

    庾昕轻轻摇晃了两下脑袋,说道:“嬷嬷,没听门主说过吗?要完成一件事情,过程一波三折,最终能够完成才有成就感,否则就味同嚼蜡,事情完成的再顺当,也总觉着少点什么。嬷嬷,你不觉得这样更有意思吗?”

    “可是小姐,门主说了,让我们赶紧拿到那柄剑后,赶去往剑门跟崔踬峰汇合。”厉高榘听小姐这般说,忙搬出门主,说道。

    庾昕仍旧固执己见道:“要去你去,反正我这会儿是不去,那里此刻不说是群雄荟萃,天才云集,也差不离,就没有一个好相与之辈。雾天门被这些名门大派定义成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邪魔歪道,人人喊打的对象,你这会儿过去,是想沦为众矢之的,没能虎口夺食,反而羊入虎口?”

    少女一边说,一边扯动两边的衣摆,模样活泼,带着几分可爱。如果不听她这些老气横秋的言语,光是看其样子,少女天真烂漫的感觉,还是能在庾昕的身上找到。

    只可惜,久在江湖浸染,小小年纪已经知晓了太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因此这份天真烂漫,反倒成了一种让人放松警惕的伪装。

    天真最惑人。

    厉高榘欲言又止。

    “好了,嬷嬷,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事我来兜着,我们就专心从这位公子身上拿到东西,其他事情先放到一边。”庾昕一锤定音道。

    厉高榘无奈地点点头,言不由衷道:“全凭小姐做主。”

    庾昕作为雾天门暗中培养的下任门主准继承人选,天赋根骨比之其他大州江湖人尽皆知的天才俊彦,杜如、袁婷、钟离、林玉娇之流,还要高出一筹,如果说这些人是拥有二品脱胎境小宗师之姿的天才,那么庾昕就是拥有化境之姿的未来绝顶强者。

    无外乎雾天门将之保护如此之好,实在是庾昕的天赋太高,高到年纪轻轻,就已经越过了三品巅峰的门槛,趋于淬体境大圆满,只需一个契机,便能水到渠成跨入二品小宗师之列。天赋之高,可见一般。

    而厉高榘作为雾天门内九大长老排名最末的那个,本身境界只在二品后期,且此生再无寸进的可能,因此她才甘愿陪同这位小主走这一遭。

    对于破境无望的厉高榘来说,与其待在宗门浑浑噩噩度日,不如找个由头来打发时间。

    于是她就盯上了宗门权斗这一块,烧冷灶肯定不如烧热灶,和庾昕搞好关系,将来待到她登上门主之位,自然不会忘了她这位最先示好的长老的好。

    到那时,她就算在长老排名中依旧不靠前,但肯定会是最有实权的一个。

    “未能世间逍遥游,掌人生死安足乐。”

    这便是厉高榘时下的心境,希望将来能够在宗门内达到的层次。

    “除了那个抢占先机,截胡我们的青衫公子,我没能瞧出境界以外,就连跟在他身边的那名少年,我也没能感应到半点气机涟漪。嬷嬷,你觉得古怪不古怪?我们会不会踢到铁板?”庾昕突然问道。

    厉高榘有些佝偻的身躯,微微挺直几分,认真思索了片刻,她说道:“这二人,如果说是有一人有掩藏气机,隐藏境界的重宝,老奴还愿意相信,可要说两人身上都有这等重宝,老奴绝对不信。”

    “那你要如何解释这二人的无境?”庾昕看着老妪,说道。

    厉高榘道:“或许是这两人里面,有一人有隐藏境界的重宝,而另外一人,本就是普通人,没有境界在身,也实属正常。况且,对于那些富家公子们来说,出门游历,带上个端茶递水的小厮,对他们来说是不错的选择,毕竟都是些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

    庾昕闻听此言,面露不悦道:“嬷嬷,真该让你到市井去走一走,看看而今天下的大家豪阀士族门庭的那些子弟,他们是如何生活的。族内与人竞争尔虞我诈,修行要比别人勤勉,否则地位不保,比之我们这些只注重修行的江湖人,也不弱分毫。所以嬷嬷,眼光不要狭隘,做人做事不要想当然。”

    被一个小丫头如此张口教训,厉高榘要说不愤怒,那都是假的。只是她脸上并未表露丝毫不满,语气谦恭道:“老奴铭记小姐教诲。”

    庾昕继续说道:“将心比心,如果是你是那位青衫公子,你会带个比自己年龄还小的扈从,来到这等凶险之地游历。嬷嬷,你可千万别说,那是因为他是读书人,无知者无畏。这话要是说出来,估计连你自己都不能说服。明显那个公子不是寻常人,身边带的人,岂会是普通人。我们这些宗门弟子,出门都有宗门高手随行,更何况是那些大家族子弟,不在明处,那就一定在暗处。嬷嬷,接下来我们与他的接触,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厉高榘正色道:“老奴明白。”

    远处,走出数百丈之外的易南风,忽然转头对“秦丘”说道:“秦兄,方才那座蛟龙涯内藏有人,不知你发现了没有?”

    秦恒点头道:“有所感知。”

    “你说她们是在做什么?等我们,还是在找寻机缘?”易南风追问道。

    秦恒想了想,说道:“也许那里有她们图谋的东西,遇到我们纯属偶然,不想无故生起事端,遂才与我们‘擦肩而过’。”

第六百三十四章 又遇伊尚中

    悟剑峰。

    松翠净山色,野鹘飞鸟集,南北平一望,坐地如神祇,烟波渺渺到,氤氲环山绕。

    景致秀美的悟剑峰山脚,围绕山脚的崎岖小道经由一座古旧山亭往西,不远处有一悟剑洞,来来往往有人出入。

    据闻当年灵剑阁弟子在此悟剑,遗留下来各种剑法、剑术、剑道领悟无数,皆镌刻在洞内山壁上。

    因此有许多江湖人,打从一开始进入灵窟禁地,打得主意就是进入此处寻觅机缘。这些人中,尤其以剑修居多。

    那座古旧山亭,亭上匾额用大篆书写的“龙门亭”三个大字都有些模糊不清,岁月斑驳的气息扑面而来。

    亭中挤满了人,有剑修,有武夫,有刀客,有士子文人……

    被这么多人围在中间的是一个身穿灰布绣纹底带的小老头,长得贼眉鼠眼,个头矮小,他蹲坐在地上,面前摆放了三本书籍,不是书籍,准确来说,是秘籍。

    一本《逆水剑法》,一本《鱼刀录》,以及一本从名字看不出内练何功法的《意海识蕴》。

    老头称是无意闯入了灵剑阁的旧武库,获此无上机缘,奈何其既非剑修,又不是刀修,因此全都用不上,趁此机会拿出来摆卖,是希望能跟江湖朋友来个以物易物。

    有人感兴趣,上去翻过两眼那本剑法秘籍,但可能是并没有看懂里面写的什么,又不想在朋友面前丢了脸面,便说这等秘籍,我家宝库中多的是,没什么稀奇。

    小老头只是笑笑,什么话也没说。

    这就让许多明眼人瞧出了些端倪来,认为前者说谎,后者实诚,秘籍必非凡品之流的人,占大多数。

    修行功法秘籍的品秩前人将之分为四品:凡品、赤品、宫品,以及天品,每一品又分上中下三个层次。

    凡入宫品以上的功法秘籍,但有现世在江湖中,必将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无他,世间修士何其多,珍本修行秘籍又何其少,想不争夺都难。况且好的东西,都是觉得多多益善,谁又会嫌好东西太多?

    秦恒与易南风经过此地之时,听说这样的热闹,两人皆是毫无兴致,就连那座悟剑洞,也没有进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准备无声无息经过龙门亭的二人,最终却事与愿违,秦恒望着那个热络向自己走来的身影,真不知该说什么好,用句“阴魂不散”来形容都不为过。

    禁地外,传送禁制前,那个为人解释何谓传送禁制,性格豪爽的大髯汉子。方入禁地,落鹘峰真武殿内,那个为争夺法器三叉戟,暴起杀人未遂的江湖客。以及眼下悟剑峰龙门亭中,相中那本《鱼刀录》的看官。都是一人,四品江湖武夫伊尚中。

    “小兄弟,我们真是有缘啊,到哪儿都能碰到。”伊尚中在人群中,一眼就瞧见了在路上走着的二人,忙不迭挤开人群,跑到二人跟前,抱拳大笑说道。

    与此同时,还有一名跟着他一同跑出来的武人,是个长相带着点小精明,衣衫有些讲究的背剑中年男子。

    他在跟着伊尚中跑出来后,远远的,目光就在秦恒和易南风的身上来回扫视,几眼过后,他自觉已经判定出两人的家世背景,便对前者不太上心,反而更看重后者,于是冲易南风重重抱拳致意。

    易南风却是看也不看他,整个注意力都投入到龙门亭那边的热闹上,伸长脖子,左右张望,想要看个究竟。

    苏鼓神色变得无比尴尬,内心对这少年的不知好歹,恼怒非常,瞬间没了结交的意图,收手甩袖。

    伊尚中的神识有别于常人,识海强大,辨人只须依靠点点记忆气息,就能辨认出有过一面之缘的某人。因此,即便没有看到秦恒依旧覆着那张中年人的面皮,他也能够依循感知认出对方。

    “是挺有缘。”秦恒语气古怪的说了一句。

    “赶的早不如赶得巧,小兄弟,亭中有适宜剑修修行的功法秘籍,听那位高人说,是本足以纳入宫品中品秩的剑法秘籍,我见小兄弟也是用剑,不妨随我过去看看。”伊尚中热情相邀,一边说着,一边就去拉秦恒的胳膊。

    真武殿内,秦恒冒充“高人”,救下伊尚中之时,便与之明言,他在传送禁制外的解答之恩,今日已经还清,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必要交际。

    秦恒这么做,并非是因为心里有多抵触伊尚中这类人,江湖上这样的人太多太多,多如牛毛,秦恒要是连此都看不惯,那不是给自己找难受?

    他只是单纯不想跟伊尚中这个人打交道,产生交集。具体是为什么,秦恒也说不上来。

    或许是因为他那过于强大的神识,也可能是因为伊尚中此人在与人结交时的目的性太强,为人看似豪爽,实则奸猾,这类做派不讨喜。又或许是真武殿那件事不了了之以后,秦恒带着他离开时,他走在后面,趁人不注意时流露出的阴狠眼神,针对他,却以为他不会发现的狠辣面孔……

    总之,应了人们常说的一句话。

    喜欢一个人,有一个理由就够了。讨厌一个人,往往能找到千百个理由。

    “宫品秘籍,我家多的是。秦兄若是有需要,可与我直接说,我虽然这会儿拿不到原本,但一字不落的默写出几本,送给秦兄,我还是做得到的。”易南风忽然收回目光,笑着插话道。

    伊尚中闻言,眼中陡然划过一抹阴冷之色,他是个记仇之人,真武殿中,他曾对此人示好,但是此人却对他视而不见,一副瞧不上他的样子,眼下又拆台,他如何能不怒?

    他当即就有些火冒三丈,若不上秦恒在场,他立马就要发作,只是当下时机不对,于是他尽量维持平和的语气,转头与那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说道:“剑法修习,宜适不宜杂,这位小兄弟不是剑修,里面的门道不尽熟络,因此有所误会。小兄弟家宫品层次的剑法秘籍再多,未必就适合这位小兄弟。”

    说到这里,他看向秦恒,一脸真诚道:“小兄弟,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第六百三十五章 祸引

    秦恒没有回答伊尚中的问话,他不动声色躲开对方的拉拽动作,问道:“那三本秘籍叫什么?”

    “《逆水剑法》,《鱼刀录》,以及《意海识蕴》。”伊尚中悻悻然收回手,说道。

    无论秦恒的躲避动作做的多么隐秘,但是始终是躲开了他的拉拽,因此伊尚中不可能毫无感知。

    秦恒看了一眼易南风,说道:“去看看。”

    易南风无所谓地点点头。

    伊尚中闻言,连忙在前面领路。

    秦恒跟着伊尚中挤入人群之时,正好听见那个小老头正跟一个挎刀汉子唾沫四溅的解释那本《鱼刀录》,在他口中,这本刀法秘籍,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百年难得一遇的绝世功法。

    周围人因为不明就里,被唬的一愣一愣。

    “当时我取获这本《鱼刀录》之时,尤其不容易,秘籍开识,能够御风,武库中到处飞掠,浑身沐浴金光,个中姿态使得周遭其他宝物黯然失色。幸好小老儿习得有一门追踪术,使出浑身解数,在被它意识还击撞飞数次,以受了些轻伤为代价,才将之“擒获”。道友若是心仪此物,可要趁早下手的好,否则被其他道友买走,道友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面容粗犷的挎刀汉子,蹲在地上,仔细翻过几页《鱼刀录》,随后猛然合上,将之攥在手中,瞪眼看着对面老人,冷喝道:“老家伙,你唬我,秘籍开识,那是天品功法才有可能做到之事,不说你这本《鱼刀录》是不是宫品品秩的刀谱秘籍,纵然是,也没你说的那么玄乎。”

    朱箓老脸一红,一闪而逝,旋即一边伸手去抽回秘籍,一边打着哈哈道:“差不离,差不离……”

    一试便试出白与黑,汉子愈发觉得老家伙不靠谱,顿时没了买的意向,站起身时,望向最后那本封面像是崭新的秘籍,随口问道:“这本《意海识蕴》是何功法?”

    朱箓见其没了买的打算,顿时没了那股子热络,随口敷衍道:“不知道,这本秘籍只卖有缘人。”

    汉子摇头嘟囔道:“恐怕谁出得起价格,谁就是有缘人。”

    朱箓脸上笑容瞬间收敛,抬头冷眼看着那汉子说道:“故意找茬是吧,要不练练?”

    “前辈是高人,晚辈哪敢造次。”汉子撂下一句话,慌忙挤入人群。

    挎刀汉子砸场子的行为,让许多人认定那卖秘籍的老者,根本不是什么高人,而是个老骗子。

    于是,不管是有钟情意向的人,还是已经准备与他交易的人,皆收起了那份心思,不少人更是直接离开。

    片刻功夫,嘈杂拥挤,人满为患的龙门亭变得只剩寥寥几人。

    朱箓对着亭子外猛啐了一口唾沫,破口大骂道:“狗娘养的玩意儿,买不起老子的秘籍就诋毁,活该你一辈子破不开三品境的门槛,道心无道,修行岂能易……”

    “前辈,这本《逆水剑法》,你准备收取何物作为交换?”

    朱箓骂声不停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嗓音,他连忙转头望去,就见一个长相俊逸的青衣年轻人,不知何时蹲在他对面,正在翻看那本《逆水剑法》。

    朱箓的表情霎时间如翻书,脸上怒意全消,重新堆上那副热络殷勤的笑脸,并说道:“还是小兄弟慧眼识珠,相较那本《鱼刀录》,这本《逆水剑法》要更高一筹。”

    说到这里,他忽然压低声音,伸长脖子,凑到年轻人近前,说道:“老夫不妨悄悄告诉小兄弟,此秘籍是上古一位剑法宗师所创的盖世剑法,乃为不传之秘。”

    见到那个年轻人在听到自己这番话后,脸上流露出的惊讶表情,朱箓脸上笑容愈发浓郁。

    年轻人似乎是个江湖雏-儿,听朱箓这般说,忙问道:“既然是不传之秘,怎么会传到前辈手中?”

    朱箓解释道:“先前我已经解释过了,那是因为老夫无意闯入了灵剑阁的旧武库,在里面好不容易拿到这三本秘籍。其中就有这本《逆水剑法》,你想想,灵剑阁的旧武库,那是什么地方?要什么样的宝物、秘籍没有?就算这本《逆水剑法》是那位上古剑法宗师所创,乃不传之秘,可他临死前不想一生心血就此失传,于是留下功法笔札,因缘际会下,被灵剑阁那位女子宗师所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小兄弟,你说是不是?”

    年轻人认真思索了片刻,点头道:“那倒也是。”

    朱箓眼珠一转,趁热打铁道:“小兄弟若是剑修,可千万不能错过这本《逆水剑法》,它于修习剑术大有裨益。若非小老儿不是剑修,怎么都不可能割爱,这三本秘籍里,小老儿最钟情的就是这本。”

    年轻人闻言,露出一副想要却又难以抉择的样子。

    朱箓见此,慢悠悠收回年轻人手中的秘籍,语气生硬了几分,“小兄弟可莫要学方才那粗人,入宝山空手而归尤不知,还一副沾沾自喜,认为自己什么都懂的样子,真当老夫是骗子,岂知世间就是因为多了太多他这等无知之人,才会……”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将秘籍放回原来的位置,紧接着摆出一副任由年轻人想清楚的姿态。

    蹲在朱箓对面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秦恒。

    易南风、伊尚中,以及苏鼓三人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面对眼前这一幕,易南风没有打岔,他在仔细观摩“秦兄”的说话做事。他觉得,跟在“秦丘”身边,处处都能涨学问。

    伊尚中面无表情,给人感觉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鼓则真就是怀着看戏的态度,在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秦恒踌躇了半晌,才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咬牙道:“前辈准备以何物交换这本剑法秘籍?”

    不等朱箓回答,他又说道:“另外这本《意海识蕴》,晚辈也想与前辈一并交换,但若是前辈开价太高,晚辈就都不换了。晚辈看最后这本秘籍,根本无用,这般崭新,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就是好奇,想要买回去做个宝库摆设。”

    朱箓闻言,先是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思忖良久,然后说道:“这样,小兄弟,你拿等价于紫玉水晶材质的材料,与老夫换这本《逆水剑法》,另外再多出百两纹银,老夫就将这本《意海识蕴》一并卖于你,你觉得如何?”

    秦恒再次踌躇起来,不大一会儿,他不情不愿的说道:“行吧,晚辈有玉晶石,价值比之紫玉水晶还有富余,另外我再给前辈五十两纹银换那本《意海识蕴》。我身上就那么多,前辈若是不愿,那买卖就此作罢。”

    朱箓听年轻人这般“讲价”,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喜色,刚想答应下来,却听亭子外突然有个粗犷嗓音传来。

    “一百两纹银,洒家买了。”

第六百三十六章 推波助澜

    龙门亭外,伏魔经写满雪白僧袍,长得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手持降魔杵,缓缓拾级而上。

    朱箓瞅向那个步入亭中的老和尚,满口回绝道:“不卖,这位小兄弟已经开价,我也已经答应,做生意得讲求个先来后到。”

    老和尚不急不徐走到亭子中央,他先是冲周遭众人微微颔首一笑,随后单手执佛礼道:“洒家从东方佛国法莲寺而来,法号须空,这厢有礼。”

    “六大镇国寺之一。”

    有人听过法莲寺的大名,连忙双手合十还礼。

    众人有样学样,不大一会儿,待在龙门亭中的大多数人都对那自称法号“须空”的老和尚表达了善意,唯独朱箓、秦恒,以及易南风不予理会。

    秦恒向来与佛门为善,眼下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他方才无意间看见那老和尚眼中闪过一抹浓烈的戾气。

    一个佛门佛陀,先修心才修力,杀心如此之重,怎配称佛?

    是,佛门是有那金刚怒目,但岂会是为了争抢一本秘籍就流露出杀心,贪嗔痴戒律全忘了?

    “施主,此物与法莲寺有缘,不知施主能否割爱?”须空老和尚扭头看着蹲在地上的年轻人,笑容温和地问道。

    秦恒直接摇头拒绝:“在下买东西,注重眼缘,请恕秦某没有转让的想法。”

    须空大大方方坐在亭栏长椅上,问道:“施主究竟知不知道这本《意海识蕴》是何物?”

    秦恒摇头道:“不知。”

    须空解释道:“此书所写,是一门佛门内息功法,于常人来说无用,却对于佛门弟子有大用。”

    顿了一瞬,他接着又道:“施主若真将此物收入囊中,长远来看,未必是件好事。日后佛门之人一个一个找上施主,扰了施主的清修不说,还耽误了修行登高。而且,有些僧徒修心不到,未必如洒家这般好说话。”

    秦恒反将道:“他日事他日说。”

    “施主不可如此固执,有些事情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君子善假于物也,莫要等到大祸临头,才知是祸水东引。”老和尚突然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喟然长叹道。

    “老秃驴,你这话是何意,意思是我利用了这位小兄弟,想要让他帮老夫挡灾?”朱箓闻言,脸色一冷,喝道。

    “施主心知肚明。”须空淡然说道。

    朱箓怒目而视,“老夫心知肚明……死贼秃,你跟我从法华山到甬鹿壁,再到悟剑峰,硬要老夫将《意海识蕴》卖给你,老夫不愿,你便依仗佛门金刚怒目暗算于我,这就是你佛门大慈悲的满口慈悲为怀?”

    须空却道:“我佛慈悲,渡化世人,力求众生平等,终是大宏愿。世间人心魔障何其多,如若一味慈悲为怀,那么世人只会当佛善可欺,变本加厉。

    面对那些诸般障业缠身的人,我佛一劝二导,可他却始终不知悔改,我佛也无奈,这才金刚怒目,镇压世间种种人心魔障,净化世间,还世间一清明。”

    说到这里,须空看着朱箓,露出一副悲悯世人的慈悲相,继续道:“施主心中魔障已生,却犹然不自知,他日必铸成大错。武库中,施主大开杀戒,已是入魔先兆。洒家出手,是迫于无奈之举。否则施主一旦堕入魔道,就再难回头。”

    朱箓闻言,怒极反笑:“哈哈哈……死秃驴,怪不得读书人说你们最无耻,正也是你们说,反也由你们说,世间道理,一句我佛慈悲,就要道尽。儒家读书人尚要说些仁义道德来教人,你们倒好,非我佛门教徒,便是异类,便是魔,不能渡化,便要金刚怒目,一念镇压。”

    “施主太偏激,明知洒家不是这个意思。”须空微微摇头道。

    朱箓死死盯着老和尚,冷笑不已。

    山风摇荡,吹的须空和尚手中的降魔杵珥环叮咚作响。

    蹲在地上的秦恒,听着两人的言语,瞬间明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两人的恩怨,要从灵剑阁的旧武库开始说起,朱箓在武库中得到了《意海识蕴》,惹来须空老和尚的觊觎,索要不得,出手暗算于他。

    这其中,更多的细节和内幕,两人没有过多言语,遂秦恒也不能细致分析,只能作出大胆猜测。

    两人的恩怨,属于狗咬狗,买卖没谈拢,大打出手,须空依仗佛门金刚怒目,先出手偷袭了朱箓,朱箓受伤不敌,不得已逃走,辗转来到此地,在这里摆摊售卖三本秘籍。

    朱箓此举,其根本说到底,正如须空所说,是在祸水东引。

    “小施主,考虑的如何?”须空瞅向那个年轻人,忽然问道。

    秦恒抬头看着他,笑着摇头道:“在下已经说过,我买东西,只在乎一个眼缘,千金难买我愿意,相信大师不会强人所难。”

    须空微笑不语。

    无人发现,这个老和尚在微笑的同时,眼底深处划过一抹隐藏极深的戾气,在场中人,唯有秦恒有所感知。

    秦恒同样在笑,只是他的笑,透着一股子冷凛。

    “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大师这是好心为你挡灾,你还不领情。还不赶紧将那本什么意海,赠与须空禅师,免得大祸临头。”

    这时候,那个此前一直冷眼旁观事态的苏鼓,突然出声帮腔道,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

    秦恒看也不看他,说道:“法莲寺的马屁没那么好拍,况且这位大师是不是来自法莲寺还两说。”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说苏某见高拜,见低踩?说须空禅师的法莲寺高僧身份是假?”

    苏鼓恼羞成怒,直接拔剑出鞘,剑指那个蹲在地上,此前就看不顺眼的年轻人。

    秦恒缓缓站起身,环顾四周,最终视线落在少年易南风的脸上,笑着问道:“知道今天这是上演的哪一出吗?”

    易南风嘴角微斜,淡淡道:“驱狼吞虎,幕后算计之人,不用说,还躲在一旁看戏。”

    秦恒笑着点头,随之目光望向龙门亭外不远处谈笑风声的几名青年男女,缓缓说道:“几位这推波助澜的手笔,玩的可真漂亮。”

第六百三十七章 拔出萝卜带出泥

    “这么快就发现了?”

    悟剑洞外,身穿一件胸口位置绣着双鱼吞珠图案的红色劲装的袁婷,视线瞥过龙门亭中那个青衣身影,语气略显讶异的说道。

    在她对面,一袭月白色长袍的杜如和龙象楼太上长老古应的嫡传弟子钟离,两人正小声攀谈,话题的对象,正是那个青衣年轻人。

    两人身边,身穿淡紫色半折对襟衫,长相恬静,给人一种清淡如水感觉的女子,手中握着一片纹路奇异的银叶,银叶之上有淡淡光辉萦绕。心神沉浸其中的她,好似在感悟什么,全然忘我。

    女子名叫林玉娇,乃是万象楼圣女。

    听到袁婷的言语,杜如和钟离停止交谈,林玉娇将手中银叶收入袖中,三人齐齐朝那个年轻人所在望去。

    “既然已经被发现,不若就大大方方的见见,是龙是蛇,一试便知。”钟离以手抵住眉心,轻轻揉捏了两下,语气淡然地提议道。

    “那就见见。”杜如附和一声,随后率先朝龙门亭走去。

    “如此不济事,还敢说来自法莲寺。”钟离嘟囔一声,紧随其后。

    还处在原地的袁婷与林玉娇对视一眼,二人淡淡一笑,随之也跟了过去。

    龙象楼楼主与霸拳宗宗主交给弟子们的附带任务,试探方震所遇到的那个年轻人的虚实,嘱咐弟子们秉着“随遇而安”的态度去完成。

    也就是说,若是在禁地中正好遇到那人,不妨试上一试。若没能遇上,便没有那个必要刻意去寻此人,一探究竟。

    恰巧,杜如、袁婷、林玉娇,以及钟离就在这座悟剑峰,与那个年轻人不期而遇。

    不错,的确如那个年轻人猜测的一般,朱箓在借那本《意海识蕴》将祸水东引,引那个老和尚须空到来,目的为何,当下还未显露。

    而他们这些大宗子弟,即便不是始作俑者,却也是在背后推波助澜。

    因为要不是他们先前“无意间”当朱箓的面提到了那个年轻人,如何能有方才抛出诱饵的祸水东引之举。

    当那几位青年男女款款步入亭中,秦恒看着几人,直截了当问道:“在下与几位有仇怨?”

    “覆面之术,无论有多么高明,终归有蛛丝马迹可寻,透过脉络看本质,难逃无相镜的观本。”钟离开口,言语中透着不屑。

    言下之意,是说秦恒脸上覆的面皮,“徒有其表”,并无多大作用。

    站在钟离右侧的杜如,轻笑摇头,道:“无仇无怨。”

    易南风走到秦恒身侧,看着几人,说道:“你们是霸拳宗和龙象楼的弟子吧?”

    钟离盯着那长相不凡的少年,嘴角露出一个微讽的弧度,问道:“你是何人?”

    易南风不答,只是说道:“早就听闻霸拳宗和龙象楼同气连枝,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明明算计了别人不占理,却偏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是不是觉得出门在外,霸拳宗和龙象楼的弟子身份,让你们觉得高人一等?”

    钟离听到这番话,心中微动,随之语气稍缓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能够把霸拳宗和龙象楼说的这般轻描淡写的人,要么家世背景显赫,要么就是个愣头青。

    眼前少年,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大族豪门子弟的跋扈气焰,但是骨子里那股清高劲儿,一看就绝非装的,这就说明其是后者的可能性不大。

    易南风本想自报家门,可话到嘴边,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改口道:“无名小卒,姓名不足挂齿。”

    易南风越是这般遮遮掩掩,钟离心中就越是忌惮,他扭头看了一眼杜如,眼中隐晦表达一个意思,“你来拿主意”。

    杜如不动声色地点了一下头,随之上前一步,视线直接略过那少年,停留在他身旁的年轻人脸上,微微一笑,说道:“在下杜如,霸拳宗弟子,方才已与道友有过一面之缘。杜某见道友仪表不凡,本欲结交,奈何道友来去匆匆,就那般与在下擦肩而过。我本以为就这么错过了与道友的结识机会,不想又在这里重遇道友,机会难得,在下不愿再次错过……”

    说到这里,杜如露出一脸真诚的样子,问道:“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杜如在霸拳宗以及龙象楼两大宗门的年轻弟子中,一直是主心骨,拿主意的那个人,心思缜密是他的强项,心机颇多是他的短板,喜者视之为仰慕对象,仇者百般唾弃。

    先前钟离开口唱红脸,那么杜如开口就唱白脸。他先是避免与那个底细不明的少年过多接触,忽略掉对方,接着避重就轻,不去谈那青衣年轻人的质问,从侧面引入,打开缺口,准备旁敲侧击。

    以前,但凡他抬出宗门,先来个以势压人,接下来再笑脸对人,那么就一定会百试不爽。

    不承想,这一次却事与愿违,那个年轻人根本不买账。

    秦恒目光森寒地看着几人,冷冷道:“以势压人,笑脸对人,避重就轻,唱双簧,旁敲侧击,大宗弟子的心思果然……多啊。抬出宗门让之迫于一流大宗的淫威,不敢多说什么,再来个笑脸对人,让对方觉得你亲切和善,真诚待人,避而不谈问题所在,与身边人唱红白脸,更将你待人和善的表象深入人心几分,为你接下来的旁敲侧击做足铺垫。”

    秦恒直视着杜如,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瞬,继而问道:“杜如,有没有人说过,你这副样子,尤其面目可憎?”

    被此人一口道破心思,杜如目光阴沉,脸上一阵青白交替,更是被之最后那句问话,激的心中怒意横生。

    这一刹那,他甚至忘记了宗主的临行嘱咐,就要与此人撕破脸皮,管他什么试探不试探,打过再说。

    他拳罡顿起,就要骤然出手,却在这时,那个在他们进入亭中后,一直未发一语的老和尚,忽然轻咳了几声,徐徐道:“咳、咳、咳,几位施主的恩怨能不能先放在一边,洒家与这位小施主还有些事情要谈。”

第六百三十八章 放下执念,方证菩提

    法莲寺,东方佛国的六大镇国寺之一,因与北域远隔一座北海,所以在北地名声不显,但其在本国的名头可是极其响亮,盖因该佛寺掌握佛家六字真言的“咪”字真言,不动明王灭魔手堪称佛国之最。

    北域的江湖,或许有人听过法莲寺的大名,但也仅限于“听过”。这座镇国寺究竟有何厉害之处,却是不知其详。

    如法莲寺曾经走出一位圣佛,步步生莲,捻一叶菩提,化就莲花世界,渡僧众沐佛光而行。又如该寺护法僧,一手不动明王灭魔手,于数百里之遥,突兀现世,镇压一尊金身大成的魔头……

    这些关于法莲寺的高僧事迹,搁在东方佛国,大家耳熟能详,可在北地,知之者却是甚少。

    不过这个“知之者甚少”的行列中,却是不包括秦恒,秦恒拜佛礼佛,与佛门表达最大的善意,只愿众生虚妄,某个人不堕轮回之苦。

    他愿意相信因果轮回中所讲的那句,“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

    那个一辈子种善因,却未得善果的女人,秦恒相信她下辈子,一定会投胎到一户好人家,不再受今世之苦,不会再受这么一个儿子连累。

    听到那老和尚的言语,秦恒突然间戾气横生,他死死盯着那老和尚,喝道:“谈,有何好谈,法莲寺高僧是吧,佛教圣徒是吧,我不愿意卖,你能奈我何?”

    说罢这句,他跟着又道:“佛陀要是都如你这般,那么我秦丘不信也罢。”

    秦恒的信佛,信的其实是佛语中的那份念想,根本不存在信奉某个佛尊菩萨,更遑论未成佛的人。

    他遇寺烧香,遇佛便拜,与佛门表达最大的善意,统统都是为了那个他从未喊出口一声“娘亲”的女人,希望她轮回有来生,不再受今生这般苦。

    须空忽而正襟危坐,写满伏魔经的僧衣,在这一刹那变得金光璀璨,经文熠熠生辉,他手中降魔杵,轻轻矗地旋转,珥环晃荡,叮咚声音越来越响。

    他望着那个年轻人,满脸和善道:“小施主为何心中突然生出这般戾气?要不要洒家念一篇《静气经》,为小施主平复浮躁的心境。”

    秦恒嗤笑一声,“这一路走来,事事被迫,出手被迫,算计人被逼无奈,就没一样能让我随心所欲。今天我就破例向你这位佛门高僧先出手一次,称量称量佛门的金刚怒目,到底是如何一个了得法?”

    话音未落,秦恒往朱箓的摊位前丢下一块玉晶石和五十两纹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回朱箓攥在手中的《意海识蕴》,接着抓起地上那本《逆水剑法》,两本秘籍,同时被其收入袖中。

    随后秦恒一个横步侧移,脚下如奔雷,未持兵器,徒以双拳朝那须空老和尚砸去。

    尽管他知道,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其实要算这几位大宗弟子,但是跟这几个推波助澜不成,反被人算计的家伙们计较,秦恒没那个想法,算也要算在他们的宗主、楼主头上,留待他日。

    须空的境界,秦恒心中有所预判,根据灵窟禁地的规则限制,不会超过化境,也就是佛门所谓的金身大成,顶多就是相当于二品脱胎境巅峰,佛门不败金身的中成境界。

    而先前朱箓有一瞬间战意暴涨,引得须空有出手之念,遂流泻出一丝境界气机,被秦恒清晰捕捉到,是那金身小成,等同修士的三品淬体境。

    再通过朱箓与之的只言片语中,秦恒了解到须空会佛门金刚怒目,也就是说,老和尚不会只以金身抵御他人的进攻,战力会有所叠加,极有可能会同三品淬体巅峰境界的战力相仿。

    他骤然向老和尚出手的原因,并非是因为被人算计心中不爽之类,而是因为那个悲天悯人的“佛”字。

    《意海识蕴》到底是什么秘籍,秦恒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是当世某人撰写的一本关于修炼神识,拓展识海的书籍罢了,连秘籍都称不上。

    此人是谁,是那个没事就跑到秦老粗身边打牙祭,蹭酒喝,满头乱糟糟白发犹如鸡窝,眉心有颗红痣,名叫“桊图”的老头,很生僻晦涩的一个名字,却是当之无愧的神窍之下第一人,神窍之上,他总说,打过才知道谁输谁赢。

    听秦老粗有次喝醉了,和他显摆,说那老家伙,甲子前就能迈入那个境界,却一直在等,至于等什么,没人知道。

    之所以一直留在他身边,老头也没给个准确说法,偶尔在秦老粗身边充当个狗头军师,出出主意。另则,说是吃了他那么多好东西,喝了他那么多好酒,将来会为他出手一次。

    白罱城那一战,秦恒有想过,只要秦老粗愿意张口,桊图一定能护他周全,最不济也能牵制李旻一方,等到十八奴前去救援。可是由始至终,战场上,他都没有听说那位战力等同一位神窍三重天的老前辈出现过。

    由此可见,这一战,秦老粗是在一心求死,让他儿子活。另外,秦老粗很有可能和桊图达成了什么秘密约定。

    桊图的为人如何,秦恒有过深切体会。

    有一次在王府中,他想试出那老家伙的修为深浅,故意言语相激,说之用剑比不上那位南阙江湖化境十人的魁首之人剑皇三痴,比之差远了。

    桊图被“激怒”,打着酒嗝说,他用剑,老夫也用剑,外界传的他再邪乎,剑斩轮回什么的,老夫也不差,剑斩不了轮回,斩个神窍还是可以的。双方问剑一场,谁输谁赢,尚未可知。

    秦恒连忙煽风点火,“你要有本事就去跟那家伙打一场”。

    “你以为老夫不敢?老夫明天就去找他问剑。”

    桊图当时被激的起了意气之争,酒醉之前如此说道。

    秦恒当时也就当个酒醉的玩笑话来听,哪晓得后来时隔三个月,听秦老粗说,桊图第二天真去跟剑皇问剑,结果如何,就连炎庆池也没得到确切消息。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秦恒,惊的目瞪口呆。

    由此可见,这位老前辈多么言而有信,酒话也当真,那么答应秦老粗的条件,他如何会不做到,除非双方约定更改。

    这就是秦恒能想到那位老前辈战场上未出手的原因,他认为这是**不离十的事实真相。

    这本《意海识蕴》,就是桊图在庆王府喝的酩酊大醉后,兴之所至,总结出来的关于神识的修炼法门。对于修炼神识,拓展识海有大用,于其他,却是半点作用也没有。

    而那须空老和尚,却口口声声称这本书是佛门内息功法,如此信口雌黄,比之那些真小人、伪君子还可恶,又沾了秦恒心中大忌的那个“佛”字,他如何能不怒?

    对须空老和尚心生怒意的程度,就连《意海识蕴》究竟是不是真如朱箓所讲,是他在灵剑阁旧武库所得,这一点的真假,秦恒都懒得去计较。

    须空望向那个无端怒火中烧,朝着自己袭来的年轻人,他缓缓站起身,单手作佛礼,另一只手握着降魔杵,杵杆迅疾旋转,珥环叮咚大响,宛若佛音禅唱,僧衣无风而动,他满脸慈悲道:“施主,放下执念,方证菩提。”

第六百三十九章 我见如来,拳高照出

    霸拳宗和龙象楼两宗的本意只是试探那个被形容为“过江大蛟”的年轻人,若试探不成就作罢,并未想过要与之起争执。

    哪承想,此人是个如此脾气火爆的主,一言不合,就跟法莲寺的和尚打起来,还是率先出手,就为了那本连具体用处都不知的秘籍?

    眼前场景,只见那年轻人身形迅疾,脚下如踩罡踏斗,握掌为拳,击向那老和尚的胸膛。

    老和尚自恃修为,单以肉身欲接下年轻人这一拳。一时间,但听年轻人的拳罡破空声,拳头实实在在落在伏魔僧衣银光大放的老和尚身上。

    “嘭”

    拳身接触的刹那,发出一声如击在金钟上的刺耳闷响,年轻人那一拳,打得那护体金身加持己身的老和尚,依然是抑制不住的一连“蹬蹬蹬”后退数步,最后落脚位置,已站在龙门亭的边缘,距离亭外,只有半步之遥。

    “武夫?”身穿淡紫色半折对襟衫的女子,望着被那人踩踏过后,寸寸皲裂的青石板地面,眼神中流露出几分不解,她看向钟离,问道。

    霸拳宗宗主方震在他们几人进入禁地前有过交代,说那秦姓年轻人是四品锻心境修为,故意压制在五品容焕境示人,明言此人多半是剑修。

    钟离亦是满脸费解,摇头道:“有些古怪,说是武夫,气息又不够纯粹,而且他的拳罡威力,拳法、拳招路数,似乎又超出了武夫的范畴。

    明明只是个四品境修为,就连巅峰大圆满都没达到,却能只以一招,就打得相当于三品淬体境巅峰的老和尚,一连后退数步。

    要知道,肉身体魄本就是这些佛门僧徒最擅长的修行,再加上一个金身护体,如何能被一个低于自己一个大境界不止的小辈击退?

    这般雷霆强势一击,恐怕你我用剑都做不到这个程度,更别提能将那法莲寺老和尚逼得后退挪步。

    即便老和尚有轻敌之嫌,可肉身体魄,以及护体金身加持,这些都是实打实摆在那儿的,做不得半点假。”

    “会不会那老和尚法莲寺僧人的身份是假的,又或者名不副实?”林玉娇习惯性握住那片纹路奇异的银叶,在手心处轻轻摩挲,嘴上如此说道。

    钟离视线偏移,他看到杜如的眼神熠熠,透着一股子跃跃欲试。钟离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后,这才回答林玉娇的猜测,他说道:“身份假不假我不知道,但那护体金身的“正宗”二字,却是名副其实。”

    “二位可有看出此人的跟脚来历吗?”胸口绣双鱼吞珠图案,红衣劲装,身材高挑的袁婷走到两人身边,开口问道。

    钟离、林玉娇对视一眼,继而纷纷摇头。

    “应该不是附近几州人士,否则如此天赋卓绝之辈,不可能籍籍无名,就算是被雪藏,山上也应该有小道消息流出。就像那个雾天门的小丫头,以及神镜宗遮遮掩掩起来的那个武法双修的伴生人老祖……雪藏的再好,在山上还是没能成为秘密。”

    钟离说道:“大家族子弟,还是宗门弟子,这一点,我是没能瞧出来,不晓得袁师妹可有瞧出端倪。”

    袁婷摇头,嫣然一笑,“小女子见识浅薄,不通物外,本就指望见识非凡的杜师兄和钟师兄能够看出些什么,与师妹我说道说道,不成想,就连两位师兄也一无所获。”

    袁婷这一颦一笑,配上那婀娜的身段,别有一种独到风情,撩人心扉。

    但落在钟离眼中,却不为所动,他目不斜视,只是笑道:“若是连袁师妹这号称书海泛舟如敝游的宗门小书库都能说是见识浅薄,那还让我们这些只知练剑修行的粗鄙莽夫怎么活?”

    “钟师兄真会开玩笑。”袁婷美眸流转,轻声道。

    “袁师妹,杜师兄似乎有出手掂量那人深浅的念头,你也不管管,你们这对山上的金童玉女,听说最好夫唱妇随,真是羡煞旁人。”林玉娇以一副艳羡的口吻,在一旁忽然说道。

    这番话听上去似乎充满艳羡,但是落在袁婷耳中却是相当刺耳。

    她与杜如,在宗门内都属年轻翘楚人物,人人都以为她们会结成山上道侣。但其实,两人在感情方面,属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是前者,杜如是后者,杜如一直希望如此,但是她却没那个意思,而杜如又往往故意忽略她屡屡给出的暗示,始终围绕那个“金童玉女”的称号纠缠不休。

    时下林玉娇将这个“金童玉女”的称号提出来,说是艳羡,其实是故意恶心她。这个长相虽然恬静,但性格与静毫不沾边的龙象楼圣女,性情多变、诡诈是出了名的。

    袁婷心中愤懑,脸上笑容却是依旧,她并未反唇相讥,只是淡淡说道:“林师姐若是对杜师兄有意,师妹不介意相让,成人之美。”

    林玉娇冷笑两声,不再言语。

    钟离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底深处划过一抹旁人不易察觉的阴霾,他将两女之间的言语交锋,当作了争风吃醋。而他暗藏多年心思的左拥右抱,被一个始终在人前光芒万丈的杜如捷足先登,心理如何能平衡?

    用句佛家禅语:嫉妒使人一叶障目。

    ……

    被那年轻人一拳打得连退数步的须空老和尚站定身形后,将降魔杵靠在亭柱上,随之抖搂了一下身躯,如地龙翻身,震动的周遭空气激荡不已,白眉白须无风自摆,在其身上的伏魔经文,骤然间消失,再度出现之时,汇聚成一个远古佛文的“咪”字,拓印在老和尚的眉心处,金光闪烁,如佛光普照。

    须空开口,如佛渡世人,梵音缭绕:“施主,人心执念,贪嗔痴皆是虚妄,莫要入相。”

    秦恒看了一眼将佛门压箱底手段使出来的老和尚,蓦然间猖狂大笑:“哈哈哈……须空,要渡我,且从天上请下真佛。”

    话音未落,年轻人脚下地面,被其再度攀升的拳罡之力,乍然间撕裂出一条指许宽的裂缝,延伸到老和尚身前。

    他须发皆张,浑身气势暴涨,眼神睥睨天下,大笑不止:“我见如来,拳高照出。”

第六百四十章 佛门弃徒

    天下江湖,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叫作“拳高莫出,术高莫用”,而这里那个年轻人竟敢口出狂言道“我见如来,拳高照出”。

    如来是谁?

    佛道之主。

    涅槃重生,自渡光阴长河,成就无上佛道金身,开辟三千世界之莲花世界,散九千九百渡世经于世间,开创佛门,乃佛门信徒僧众之信仰……

    这便是后世佛史记载的关于那位佛祖的种种神迹。

    “施主口无遮拦,可知我佛如来钵观人间,忧世人疾苦,渡化世人,是为大慈悲。洒家为佛门行者,当渡魔向佛。”

    须空往前踏出一步,仅仅是那一小步,护体金身光罩,便和对方的拳罡碰撞在一起,在两人身前激起一连串绚烂火花。

    秦恒一个纵跳窜出,身形如臂有千斤之力的箭手射出的离弦箭,硬生生撕裂老和尚的金身光罩,落在他面前,二话不说,递出第二拳,这一次,秦恒直接朝着老和尚的脑袋招呼过去。

    人人都说佛门护体金身,先天立于不败之地,秦恒今日就偏要试试看,是那位创出无往拳的前辈宗师在秘籍上开篇所言的豪言壮语,叫嚣着“吾之拳,摧城开山掀海,拳出无往”厉害,还是佛门功法的不败金身更胜一筹。

    然而秦恒这一次的递拳,没能如愿以偿落在实处,老和尚探手化掌,挡住了秦恒这一击。两人就这么保持一人拳在额顶,另一人反手格挡的古怪姿势。

    秦恒讥笑道:“我还以为大师要渡魔成佛呢?”

    须空浑浊的眼睛里,在这一刹那精芒乍现,夹杂着若隐若现的戾气在其中,已经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

    他运气到掌,将那年轻人的拳力化为无形,随之脚踩莲花阵,在那年轻人周身奔走。

    很明显,这老和尚动了真火,不再顾忌什么佛门高僧的风范,准备动用金刚怒目反击。

    秦恒见此,故意言语相激道:“大师为何要自称洒家?洒家是个什么称呼?有何深意?为何我没听过?”

    “那是施主孤陋寡闻。”

    秦恒的眼中,只见到一个白色残影在之四周奔走,耳边一个苍老的声音回荡。

    他满脸戏谑的表情说道:“大师这就要撕破脸皮了,不再维持维持高僧风度。”

    “施主执念太深,若长久不除,必生魔障。我佛慈悲,感念渡化,渡化不成,怒目除魔亦是大慈悲。”须空义正严辞道。

    “大师张口闭口佛门禅理,可知无耻二字怎么写?”秦恒眼神冰冷,脸上满布讥讽,问道。

    无人应答。

    秦恒自顾自说道:“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不知人间有羞耻。”

    说罢这句,他蓦然间朝东南方位挥出一拳,这一拳,凝聚出了那位曾经拳压一国的拳法大宗师的拳意精髓,九分形似,八分神似,拳出无往。

    一拳砸在老和尚的面门上,让之迅猛奔走的身形为之一滞,继而倒飞出去,直挺挺撞在龙门亭的亭柱上,发出一声“嗵”的撞击声,金身砰然溃散,猛烈的撞击,使得亭子跟着震颤了几下。

    这一幕的发生,让亭子内的所有人都有些目瞪口呆,来自法莲寺的高僧竟然被一个籍籍无名之人,打得如此狼狈,这说出去,谁敢信?

    最初朱箓在亭中摆摊卖三本秘籍,先是吸引了许多人围观,后被认为是骗子,惹得一哄而散,留下者寥寥。

    至方才,法莲寺僧人的出现,到牵扯出几位大宗的年轻风云人物,无一不吸引人眼球,于是亭中再度汇聚了一批人。

    再到眼下,那青衣年轻人突然爆发出四品锻心境修为,且以拳法武夫对敌法莲寺僧人的金身小成,最终只是递出三拳,便打得高出自己一个大境界的僧人直接撞在龙门亭的亭柱上,这一幕顿时吸引了无数人上前围观。

    虽说那老和尚不至于因为挨了年轻人这三拳而战力全无,再无一战之力,可却是实打实的丢人现眼。以号称先天立于不败之地的不败金身,迎战武夫的拳头,不敌。

    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人击败,这如何看,都算是奇耻大辱,被人当众打脸。

    人群一片哗然,有人伸长脖子往人前凑,但就是不敢迈步走入那宽敞的亭子中。

    有人上前,亦有人往后躲,苏鼓低着脑袋,极力掩饰自己的存在,生怕那个此时在他眼中犹如不可匹敌的神人降世的年轻人,掉过头来就注意到先前一直对他冷嘲热讽的他,然后三拳两脚打得他不仅丢人现眼,甚至好不容易跻身的四品境,被其打得跌境不说,弄不好会修为尽失。

    苏鼓很清楚自己的破境有多么不易,说是历经千难万阻都不为过。

    有位前辈高人曾对他的修行之路做过评价,说之碍于天赋限制,终生无望四品境,可他偏偏不信那个邪,年逾四十,弃刀拿剑,废掉好不容易凝聚出刀罡的气海,其中痛楚,非常人所能想象。

    后来握剑,由于刀剑先天的排斥,仅是“握”一项,就已困难重重,到之握、执、劈、斩,能够一气呵成之时,仿佛从刀山炼狱走过一遭,痛苦难当。

    然,他仍是做到了,甚至以此跻身了四品锻心境,打破了那位前辈所言的终生无望四品境的谶语。

    如果说他跻身四品境后,目中无人,看菜下碟,是修行大忌,那么如若因此小人行径被打回原形,苏鼓知道,这一劫,自己将再难破。跨入四品境后的种种雄心壮志,再难有施展的机会。

    在这个江湖,苏鼓信奉的修行法则,是那能屈能伸,大丈夫也。

    所以眼下当个缩头乌龟又何妨,未来登天路,踏上修行之巅,谁又记得他今日的这点糗事,实在不行,心魔难破,再找到这家伙,找回今日场子就是。

    秦恒此时此地自然不会清楚一个市井江湖人在见到这一幕后,心中出现的波澜起伏,从心理到身理的杂念纷飞,即便知道,他也不会多想多做什么,更无谓与之计较。

    他只是看着那个从地上爬起来后,一身佛气骤然转化为无边魔气的老和尚,声音平淡道:“难怪如此,原来是佛门弃徒。”

第六百四十一章 功法相同,用者不同

    须空老和尚起身之后,身躯如先前一般,轻轻的一抖擞,便掸掉身上尘土,他那慈眉善目的脸上的和蔼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种让人觉得无比诡异的笑,苍老的脸颊变得扭曲,眼瞳转作猩红色,浑身上下有黑气萦绕,笼罩之下,使得他身上那件写满伏魔经的白色僧衣,变得黯淡无光。

    他探手抓起靠在亭柱侧的降魔杵,盯着那年轻人,声音沙哑道:“施主,不若你交出那本《意海识蕴》,你我各走各道。”

    秦恒没有接话。

    由始至终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的少年,此时却是面露嘲讽道:“大师为何不再抬出法莲寺以势压人?”

    老和尚没有搭理那少年,他突然肆意大笑起来,“哈哈哈,好一个佛门弃徒,形容的真贴切,佛魔只在一念间,谁又敢言,洒家当下状态不是佛陀本相?”

    秦恒没心思去探究眼前老和尚为何会由佛入魔,更没心思去解开他的心魔。

    他要尽快解决眼前麻烦,并让那几个大宗弟子投鼠忌器,不敢再躲在一旁试探来试探去,怂恿这个,算计那个,然后去往剑门找到那个小丫头秦玉芝,这才是正事。

    于是秦恒看着须空,说道:“佛也好,魔也罢,你想要那本修炼神识的秘籍,可以,抢过去便是你的。”

    “原来那是修炼神识的秘籍,难怪无人认识其中所讲的是什么,我还当是夹在剑法和刀法秘籍中间滥竽充数的仿本货色。”有人听到秦恒的言语后,略显惊诧道。

    此时,收起那本《鱼刀录》的朱箓,隐藏在人群中,眼中出现一抹悔恨,悔恨之中还夹杂着一丝狠辣。

    他也听到了那个年轻人所言,知道那本《意海识蕴》是修炼神识的秘籍。看他与那老和尚为此争夺的不死不休的样子,便知此秘籍必非凡品。

    朱箓先前祸水东引,将《意海识蕴》故意半卖半送给那年轻人,是在不知此物根本修炼之法的前提下,当时他还以为占了天大便宜,一块烫手山芋丢给一个愣头青,不仅坑害了他一把,还让之当起了冤大头。

    那会儿在知道这笔买卖即将做成的朱箓,别提有多开心,可是这会儿,他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不说一本修炼神识的秘籍在江湖上多么稀有宝贝,就说眼下二人那副你死我活的架势,想来那本《意海识蕴》,绝不仅仅是等级不俗那么简单,否则一名跟脚来历神秘,天赋高到离谱的拳法武夫,为何要跟修为境界高出自己一个大境界,且是以肉身强横著称于世的佛门僧徒递拳,搏命?

    你要问朱箓这会儿后不后悔先前的种种所为,说不后悔,那都是自欺欺人。

    对于一个没什么好的出身的野修江湖人来说,每一个有助修行的狭路,打生打死抢来的那么点机缘,到最后未能抓在手中,搁谁不懊恼悔恨?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的道理都懂,换句话说,这叫暴殄天物。

    初时在知道这本《意海识蕴》不俗之时,朱箓内心出现的第一个念头是回头杀人夺宝,然而当他在见到那个年轻人出手的气象以后,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是他仍是心有不甘,一块玉晶石,加上五十两银子,就让他与这等机缘失之交臂,以为占了天大便宜,哪晓得是吃了大亏。

    朱箓绞尽脑汁想要补救,却始终不得其法,把玉晶石和银子归还,原物收回,可看那年轻人丢下东西就硬抢的样子,绝非好说话的主,说不定一个要回不成,反而招来对方的出拳相向,这就得不偿失。

    “那就请施主恕洒家无礼。”

    须空手中降魔杵被其一个拧转倒提,丢向秦恒,他随之踏步而出,几个前踏,追上去势如虹的降魔杵,却不去握,而是嘴中念念有词。

    人们只见那杆降魔杵,像是听懂了号令一般,在空中快速旋转,宛若要破开音浪的大钻,划出一条黑白交替的虚线,飞掠轨迹忽上忽下,珥环叮咚大作,发出的声响却不再如梵音禅唱,而是魔音咆哮,宛若要吞噬天地一般。

    这一次,两人恰恰反过来。

    先前是秦恒主动出击,以拳罡破开老和尚的不败金身,须空“被动挨打”。此刻是老和尚气息陡变,佛道入魔道,动用降魔杵攻向秦恒,秦恒则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等待他的攻击到来。

    “一念成佛,一念入魔。佛门说魔高一尺,佛高万丈。魔门说佛高一尺,魔高九尺。道门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魔门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说来说去,还是佛门厉害,魔高一尺,佛就要高出万丈。”

    秦恒笑盈盈说道:“方才你以佛门不败金身对敌,与我这个武夫一战,不敌。现在由佛入魔,当是实力倍增才是。那就看看大师的修行,到底是佛道功法厉害,还是魔道魔气犹胜一筹。佛魔双修,大师也算天赋了得啦。”

    那年轻人的言语,看似满口称赞,实则满是讥讽之意,落在须空耳中,反而让之周身魔气大涨,气势愈发骇人。

    秦恒像是半点无所察觉一般,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等那杆降魔杵到来。

    降魔杵破空,人随杵行,比秦恒预料的时间要早到两息来到他身前。

    “施主,现在出手防御还来得及,再晚两息,洒家这将佛魔两道融合为一体的佛灭分魔杵,可就会爆发出先于金刚怒目的三倍威力,到那时,就算是一名二品小宗师立身在此,洒家也有信心一击洞穿。”须空一副好心提醒的口吻说道。

    秦恒只是笑而不语。

    降魔杵飞掠的轨迹,在距离秦恒身前三尺之时,突然变道,不再忽上忽下,而是以斜尖朝上,尾端朝下的“姿势”,笔直一线对准他的脖子撞去。

    这般凶险诡谲的场景,令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是下一刻发生的一幕,让在一旁观战的人们又全都愣住。

    降魔杵在碰触到年轻人身前一尺距离之时,被一面无形光罩拦住,再难寸进,光罩和降魔杵交戈,当所有人都以为是势均力敌的形势之时,下一瞬,那杆裹挟汹汹魔气的降魔杵,直接被无形光罩释放出的莫名威能弹的倒飞出去,飞出十数丈,插入悟剑峰外山的石壁上,杆身全都没入石壁内。

    “不败金身,怎么可能?”须空老和尚身形顿在原地,满面惊骇。

    众人视野中,那个将在场所有人再度震撼一把的年轻人,衣抉飘飘,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第六百四十二章 人在天地,行如谪仙

    秦恒往前跨出一步,周身三尺也如老和尚先前施展出不败金身一般,被金色光罩笼罩,肉眼可见的坚不可摧之感。

    只是又有所不同,须空的佛门不败金身,佛气缭绕,后来入魔后,金身变得佛魔交替。

    而他的金身,剑气与拳罡交织,不仅给人感觉护体光罩要更加坚韧有力,还蕴含着慑人心魄的攻击威力。

    简而言之,秦恒施展出的不败金身,是在佛门不败金身只自护,不具备攻击性的前提下,更进一步,达到攻防一体的脱胎换骨功法。

    前者只能依仗如乌龟壳般的坚韧来御敌,后者不仅可以确保自身先天立于不败之地,更可以伤敌。

    秦恒缓步而行,边走边道:“不败金身是佛道功法不假,但世间修行,并未明文规定,只有僧徒才能修炼。”

    秦恒施展出的不败金身,已经隐隐有中成之象,所以落在外人眼中,气象非凡,再加上他那脱俗的长相,骇人的气势,整一个“人在天地,行如谪仙”。

    “原来施主体魄、剑道、术法、拳罡四法同修,且还都已经登堂入室,难怪能只以三拳就破去洒家的护体金身,技不如人,洒家就此退去。”

    压箱底手段几乎尽出的须空,还是不敌那年轻人,遂只好服软,他故作一副洒脱的模样说道:“但是最后洒家还是要奉劝施主一句,烫手山芋,趁早丢掉为好,贪多嚼不烂,施主好自为之。”

    说罢,他骤然收势,转身就欲走下台阶。

    秦恒冷笑道:“大师这就要走了?”

    老和尚顿住脚步,回头的瞬间,再度恢复成先前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满脸慈悲,笑着问道:“施主欲如何?”

    秦恒亦是笑道:“我还有份大礼未送给大师,大师怎能就这般走啦。”

    闻听此言,须空立时心弦紧绷,他看到那年轻人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化为阴冷之色,于是立马将金身再次汇聚周身,一身修为攀升至巅峰状态,并且开始飞速后退,想要脱离那年轻人的攻击范围。

    秦恒狂奔而去,身形如鬼魅,刹那之间落在老和尚身后,不等他有所反应,就一跃而起,一击“泰山压顶”,踩踏在他的头颅之上。

    将一身拳意化为脚力的秦恒,这一脚,直接将须空揣的跪倒在龙门亭外台阶下的石板道上,双膝将几块石板砸的粉碎,砸出两个凹坑,膝盖深深陷入其中。

    并伴随“咔嚓”一声骨裂的声音,老和尚的双膝应声折断,发出一声惨痛的哀嚎。

    双膝断折,依照常理,不请杏林圣手接骨,肯定是不能走路,但是那须空老和尚不知是修炼了什么功法,竟然在第一声惨叫过后,立马忍住巨痛,不凭借外物支撑,咬牙站起。

    只是他在站起后,立身的姿势有些怪异,他两手撑地,先是将自己的双膝拔出深陷的地面,随后脚跟朝前,脚尖朝前,内八站立。

    老和尚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一步一步迈下台阶的年轻人,声音平静道:“施主气已经出了,敢问施主,洒家可以走了吗?”

    秦恒停住脚步,脚下还有三层台阶未迈下,他居高临下看着须空,语气平淡道:“江湖中这些为机缘宝物算计来算计去,杀人夺宝的勾当,太多太多,要我去一言定他们对错,管一管,其实我做不来。

    这种事,我遇到了,无论是有人去针对他人,还是算计到自己头上,只要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徒,手段过于阴损,我基本都会视而不见。甚至是算计到了我头上,我也多是不予计较,教训一顿也就算了。

    须空,知道为何今日我不去找躲在背后煽动你和那卖秘籍的老儿算计于我的那几名大宗子弟,也不理会那老儿,偏偏要跟你大动干戈,甚至不惜耗费拳力,打残你两条腿吗?”

    须空一言不发。

    秦恒自顾自说道:“因为你是佛门中人,却玷污了佛在我心目中的份量。”

    须空闻言,一头雾水,心中很是费解,但还是一言不发。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多生枝节,只想赶紧远离这个性情古怪,手段众多,出手狠辣的年轻人。

    万一他一会儿动了杀心,到那时,他可就追悔莫及?

    两人交手过后,须空已经很清楚对方的实力,就算自己手段尽出,也不是此人的对手。

    那本《意海识蕴》他是想要,但也不想把命搭在这里,我佛以身躯血肉噬恶鬼,那是修出佛门舍利的大德高僧才会做的事儿,他一个佛门弃徒,眼下识时务者为俊杰,活命才最重要。

    “你走吧,你已入魔,好自为之。”秦恒一摆手,将那句奉劝言语的最后几个字,原封不动送还给须空。

    须空二话不说,转头便走,脚下步子所走过的轨迹,如曲蛇蜿蜒,一瘸一拐,诡异又有些滑稽。

    老和尚离开后,秦恒回头,望向那个眼神有些闪躲的朱箓,沉声道:“十息时间,消失在这里,否则我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作赔了夫人又折兵。”

    “少侠大人有大量,小老儿十分佩服,这便离开。”早已将《鱼刀录》收起,站于一旁看戏的朱箓,这会儿看到形势逆转,又听到那年轻人如此肆无忌惮的要挟,连忙抱拳恭维了一句,随后转身赶紧跑路。

    明显被震慑住的杜如、钟离、袁婷、林玉娇四人,见那年轻人望过来,心思各异。

    袁婷、林玉娇两名女子皆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钟离是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与那秦姓年轻人说两句客气话,然后双方各走各道,井水不犯河水。

    虽然他先前与之对话,摆出了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但眼下已“时过境迁”,还提那做甚?大家既然身份相等,那就有了平等对话的资格。

    钟离想及此,就准备与那年轻人说道两句,缓和僵局。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站在他身前的杜如声音微颤中带着几分兴奋的嗓音与那青衣年轻人说道:“阁下修为不弱,不知今日杜如是否有幸能跟阁下较量一场?”

    秦恒语气平静的回道:“好啊,不过不分高下,只分生死。”

    此言一出,杜如微笑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第六百四十三章 故意为之

    那个年轻人连霸拳宗的颜面都不给,直接要跟霸拳宗内年轻一辈里最为杰出的人物杜如分生死,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杜如想与之较量切磋,这是任谁都看得出来的事实。而那年轻人此言一出,就等于将杜如架在火上烤。

    如果不上去,那就是弱了宗门威势,惧战,从而滋生心魔,生根发芽,现在可能看不出什么,但是等到将来破化境,那就是点水化浪,气海满是筛漏,堵都堵不住,今日这点因,成为他日如何都迈不过去的心魔。

    可如果上去,那就是要分生死,较量切磋,杜如有兴趣,可要分生死,不论信心不信心之类,只说眼前,自己身为霸拳宗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有大好前途未来等着自己,为何要在此跟这个连根底都不知晓的江湖过客搏命,玉石跟破砖烂瓦硬碰硬,怎么看都划不来。

    瞬间想透这一点的杜如,心底很是纠结,心思转化到脸上,一阵阴晴不定。

    他稳了稳心神,想了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正准备开口,却见身后袁婷忽然往前跨出一步,裹挟着阵阵香风来到他身边,她先是看了一眼正慢步走来的年轻人,然后正面对着杜如,笑靥如花道:“杜师兄,师伯平时是如何教导我们的,你又忘啦?师伯要我们出门在外,一定要以和为贵。这位公子既然无心与你来个君子间的切磋,师兄又何必强人所难。”

    杜如闻言,连忙顺台阶下,说道:“师妹所言极是,在下不该强人所难,实属孟浪。”

    袁婷轻轻点头,接着转头看向那个距离她们已经只有三步之遥的年轻人,笑着轻声说道:“公子修为能修至如此高深境界,想必胸襟定是无比宽广,当不至于跟我等一般计较。”

    秦恒停步站在原地,蓦然间笑容灿烂,目光肆意在那红色劲装的女子胸前峰峦处游曳,语气玩味儿道:“姑娘这般伶牙俐齿,想必胸怀也是无比宽广。”

    一个“胸襟”,一个“胸怀”,乍听之下,意思相近,细分之下,又有泥水之别,当然,最主要的是,此“胸怀”非彼胸怀。

    袁婷见对方这副模样,俏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声音冷若冰霜道:“公子请自重。”

    秦恒摇头,露出一副不解的样子,问道:“姑娘这是何道理?许你们躲在背后煽风点火,算计于我?不许我出言赞美姑娘一二?”

    袁婷目光森冷,说道:“公子出身非凡,就该有与之匹配的言行,不该如此和市井莽夫一般。”

    秦恒哈哈大笑,“有些人还不如那市井莽夫,至少他们活的真。而那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不自知。姑娘,你说这可笑不可笑?”

    袁婷怒目而视,正欲反驳,却见对面那人突然一摆手,不耐烦道:“行了,在下没时间跟你们在这边虚与委蛇,玩那些膏粱子弟的弯弯绕。你知不知道,北域北地这片区域,如霸拳宗这样的一流宗门势力有多少座?好,不说这么大范围,就说关赐州周边九州之地,一流宗门有多少座,你可知晓?”

    不等那红衣女子回答,他就自问自答道:“没有二十,也有十五吧。我想请问一下你们,霸拳宗和龙象楼在这里面是能够一家独大了呢?还是能够拳压九州了?”

    “是不是觉着这里是霸拳宗的地盘,想要知道某个人的跟脚身份,拿捏一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任我为所欲为?

    就算我一着不慎,被对方识破,逼于无奈要同对方大打出手。较量过程中,发现自己武力、修为皆不敌对方,随之吃了暗亏。可那又如何?我还有宗主方震在背后撑腰,谁敢对我痛下杀手?”

    秦恒的笑脸满布讥讽,他转换了一副语气,说道:“故楼莽知云雀,泰坤之处,谁问我是真豪杰?”

    这句话,是某位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读书人,讽刺当朝那位沽名钓誉的宰相时,说出的“妙语”,流传至今。

    只不过,秦恒将那“真儒圣”,改为了“真豪杰”,寓意相同,且更应景。

    “狂妄。”

    从开始到现在,始终摆出一副事不关己姿态的林玉娇,听到此人这句言语,当即面露怒色,一声娇喝。

    “还不赶紧走?秦兄这句话是告诫你们,出门在外,要学会审时度势。没有宗门高手给你们护道之时,眼力要好,遇到不能招惹的人,最好夹起尾巴做人。就比如当下,认怂逃命才是首要。”易南风双袖甩的飞起,大步朝这边走来,他故意曲解“秦丘”那句话的含义,冷嘲热讽道。

    秦恒无所谓少年言语中的夹枪带棒,以及那点多余的小心思,他再度迈步,从四人中间纵穿而过。无视几人怒目相向的眼神,一脸自若从容。

    走到几人中间之时,他脚步不停,却是忽然压低嗓音,说了一句只有周围四人能够听到的言语。

    他语气平淡道:“听说金顶山前些年在那场灵窟争夺战中无故覆灭了。”

    这句没头没尾的言语,落在四人耳中,犹如平地起惊雷,吓得几人浑身一个激灵。

    有人瞬间脸色变得苍白无比,有人心中惊惧,面露惊骇,有人赶紧收起怒容低头,有人慌忙挪步后撤,给那年轻人让出道路。

    秦恒这句故意为之的言语,顿时让几人联想到在宗门里被视为禁忌的那则隐秘。

    当年那场争夺战,宗内小范围流传的有一个小道消息,说那金顶山当年之所以覆灭,并非是因为在那场争夺战中死了个化境阁老,从而被其他势力趁虚而入,一举围剿诛灭。而是被一座超级势力中的无上存在,隔着千山万水直接抹杀。

    有人说,金顶山当年之所以那般不计代价争夺灵窟,是欲将灵剑阁女子祖师遗留的剑意,引导转嫁至其宗门内那件镇山重器的飞剑上,使之通灵开智,变成开世神兵。

    神兵自化之时,浩瀚天威,裹挟无穷剑道真义,从而使金顶山掌教一举突破修行桎梏,迈入那个传说中的境界。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金顶山掌教迈入那个传说中的境界,那么金顶山也就顺理成章跨入了超级势力之列。

    只是,事情的最终,金顶山未能如愿,并且是以覆灭的下场收场,这是当年那场争夺战中的所有一流势力都没有想到的。

    那年轻人这般说,杜如四人,想当然以为他是来自那座灭掉金顶山的超级势力中的人,如何能不心生忌惮、惧怕?

第六百四十四章 何以就有天生好命?

    众目睽睽下,秦恒与易南风大摇大摆离开龙门亭,无人言语,无人阻拦。

    而后,伊尚中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丢给那个先前还称其与之有过命交情的苏鼓一句忠告,然后小跑着追了过去。

    “苏鼓,好自为之!江湖游历,最不济也该有些眼力见儿不是?”

    苏鼓完全没有听清伊尚中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呆愣在原地好半晌,心绪才逐渐恢复平静。

    他喟然道:“何以就有天生好命?”

    杜如、袁婷四人,这一刻,心中五味杂陈,恍恍惚惚离开龙门亭。

    一场风波散去,围观的人群,有相互间窃窃私语的,有看着那几位大宗年轻一辈风云人物背影幸灾乐祸的,更有向晚到的同龄人吹嘘那场惊人打斗的……

    风波余味犹在,只是很快这些人就各自回神,返回到觅寻机缘的“正途”中去。

    当龙门亭的人流散去的七七八八,这时候,有两人来到此处。

    是个行将就木,血气干枯,身形佝偻的老妪,和一个貌似血气旺盛,实则气息呈现一种诡异病态的老者。

    两人身着一黑一白,老妪身穿黑麻衫,老者穿着一件旧白褂,领口位置用鱼线绣着一条过江蟒,脚踩一双黑布鞋,两人身形都极其干瘦矮小。

    “看出什么了吗?”身为龙象楼四大内门供奉之一的白衣老者郭浩麓,看向身侧老妪,问道。

    站在他身边的老妪,是霸拳宗问拳楼的一名上品拳师,名叫何簌。

    老妪双袖并拢怀揣,使得身形看上去愈发佝偻矮小,她眼睛微眯,看着不远处的悟剑洞,有些大舌头地说道:“那个小家伙发现了我们。”

    “不应该啊,那年轻人神识就算再厉害,异于寻常修士,可境界摆在那里,终究相差两个大境界不止,你我再怎么说也是二品巅峰境界,江湖人口中的小宗师。若是随便跳出来一个小辈,便能发现我等隐藏起来的气机,找到你我所在,那你我这把岁数,岂不是活到了狗身上?”

    郭浩麓脸上表情有些费解,他先是说出心中疑问,接着又道:“况且你我二人,一个是拳法武夫,一个是阵师,并非寻常意义上气息不易隐藏的修行者,而是本身就气机不显的修士,再加上我们是故意隐藏,他是如何发现我们的?”

    何簌神色古怪道:“随便跳出来一个小辈?那年轻人要是也能称作随便,那这北域北地九州,能找到一个不随便的天才小辈吗?我们这把岁数活在了狗身上,老郭,难道你以为我们这把岁数没活在狗身上吗?”

    郭浩麓无奈发出一声叹息,语气萧索道:“这倒也是,黄土都已经埋进半截脖子,却还没有看到破境希望,也确实是一把年纪活到了狗身上。”

    何簌忽然笑了起来,说道:“看到杜如和袁婷吃瘪,其实我心中暗爽不已。平日里这些被宗门重点培养的天才弟子们,一个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惯了,连我这个在问拳楼坐镇上楼的上品拳师也不放在眼中,当着我的面,都敢说一句,“何师伯,你老了,未来是我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要服老才行”。”

    她继续说道:“那个年轻人有句话,其实在我听来相当顺耳。老郭,你知不知道是哪一句?”

    郭浩麓不假思索道:“是那“有些人还不如那市井莽夫,至少他们活的真。而那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不自知”,这一句?”

    何簌摇头道:“不是,是那句“故楼莽知云雀,泰坤之处,谁问我是真豪杰?”。”

    郭浩麓面露尴尬之色,嘟囔道:“何簌,你也知道我,肚子里除了一点酒水,半点墨水没有,我根本就不知那年轻人这句话说的是何意思?”

    何簌微笑道:“不知道就对了。知道了就怕你断了对龙象楼卖命的心思。”

    郭浩麓讪讪而笑,并未言语。

    何簌闭起眼睛,顺着先前那个年轻人出手的方向,踱步慢走。

    郭浩麓在后面跟随,脚步不快不慢,始终相错三步距离。

    过了大约半盏茶功夫,他又突然开口问道:“你说那年轻人最后那句话,是说给钟离、杜如几个人听的,还是说与我们听的?他难不成真的是来自那座宗门?”

    何簌轻轻睁眼,目光落在法莲寺弃僧最初被三拳轰飞撞在的那根亭柱上,细细感觉那人出拳的力道,以及拳罡的力量大小,头也不回地说道:“这你也信?他那句话不管是说给谁听的,依照此人谨慎的心性,你觉得他是个会自曝家门的主?能够说给我们听的东西,多半都是假的。”

    郭浩麓闻言,有些不服气道:“这话也说的太绝对。”

    何簌没有搭理他,再度闭起眼睛。

    郭浩麓见何簌没了搭理他的意思,随即收起复杂的心绪。

    很多问题,得不到答案,那就是想也白想,何必浪费心神?

    他与何簌早已抵达悟剑峰,却故意没有在杜如四人算计那个年轻人之前露面护道几人,这是因为他二人各怀心思。

    何簌三分存试探那年轻人的心思,七分则是想看到方才出现的局面,年轻人给几人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杀人诛心。

    郭浩麓则只有一门心思,那就是探底,探那个年轻人的底,跟脚来历,到灵窟禁地的目的,寻觅机缘,是否是为了掩人耳目,根本目的,另有他求?

    而后来看到钟离、林玉娇吃瘪,郭浩麓是准备出手的,却被何簌这个年轻那会儿与自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情愫的老婆姨拦住,不准其出手。

    因此,郭浩麓十分无奈,他不可能和何簌动手,于是只得作罢,眼睁睁看着四人被那年轻人先是用武力震慑,然后又在他们心间撒下一粒心魔幼种。

    某一刻,郭浩麓陡然间收起所有思绪,何簌猛然睁眼,两人齐齐回头望去,只见某个一袭青衫的年轻人,去而复返,此时站在亭栏后,衣寐飘飘。

    他看着二人,脸上挂着笑,笑的是那般平易近人。

    去而复返的秦恒,冲两人微一抱拳,说道:“两位前辈,晚辈忘了一样东西,不介意我取回吧?”

    说着,不等二人有所回应,他就在两人惊骇的目光中,轻轻一探手,从龙门亭四周步许范围内收回千百条隐匿于无形,凝为剑网的浩荡剑气,一手抖袖,尽数归于。

    然后转身,大袖飘摇的离开。

    “他是如何做到的,你我为何半点……”郭浩麓看到这一幕,震惊的无以复加,喃喃道。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龙门亭的上方瓦顶忽然传来一声瓦片碎裂的声响,接着,此起彼伏类似的响声传来,最后整个瓦顶砰然炸裂开来,偌大的龙门亭瞬间崩塌,化为乌有。

    两人反应迅速,转瞬纵身跃出。然而人虽然无碍,但还是弄的无比狼狈,满头白发尘土飞扬。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人们,面面相觑,满头雾水,不知刚刚还好好的龙门亭,这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六百四十五章 得道方士

    甬鹿壁。

    阳光普照,映照的这片紧挨往剑门的湖光山景别具一番独到韵味。

    那面横亘在湖中的半截山面断崖之上,雕刻有一副麋鹿回目图。

    图中麋鹿,走在一条独木桥上,前方灰雾蒙蒙,看不到前路,雾气中,透着一股子令人窒息的心悸。

    它的脚下是一条汹涌流淌的大江,江水中有两条若隐若现的长形生物,在桥下徘徊游动,似在伺机而动。

    麋鹿站在江水中央,看上去十分无助。

    某一个瞬间,却见它兀自回头,看向来时路的岸边,突然露出一抹如人一般的欣喜笑容,但是那笑容中,似乎又伴随着无尽的无奈和苦涩,看的人心中一阵莫名绞痛。

    湖光山色,甬鹿图壁,两者相映,景若天象幻如真。

    怪就怪在这天气,阳光煦照,亦有微风细雨同在。

    甬鹿壁作为禁地南面最边缘地带的一处古迹遗址,是进入禁地中的江湖人,争相去往的机缘寻觅地。

    眼看出现在此的江湖中人、读书人等越来越多,却是不见其中一人觅得一份机缘。

    奔波一场,寻寻觅觅,最终一无所获,这是任谁都开心不起来的事情。

    有些人还在继续寻觅,有人则干脆直接放弃,干起了自家行当。

    就比如这会占据甬鹿壁一处水边,摆出一个卦摊,亮出招子,“摸骨、批字,算命”的年轻道士,他放弃了原本进入禁地寻觅机缘的想法,干起了老本行。

    别说,生意还不错。

    有读书人问仕途,有江湖人问卜此行能否有所得,有大家族子弟问前景,有佳人摸骨算姻缘,有人批字算生死……

    这个道号“清方”的年轻道士,自称来自潮胥州流霞观。流霞观是个人尽皆知,香火鼎盛的大道观,拥有下发各郡县小道观度牒的资格。

    清方道士拿出一块朝廷下发的二等真人道谱令以示身份,立马让所有人对他的流霞观在牒道士的身份信以为真。

    北地的这片江湖,公认能够被流霞观派出在外游历的道士,都是些道法不俗之辈。对于算命、卜卦、测字、问前程、问姻缘这些皆有独门道法堪破之法,不存在那种半瓶子晃荡的浑水摸鱼之辈。

    因此,清方道士方一摆出卦摊,亮明身份,立马就吸引了许多人前来测字算命。

    清方道士身穿一件灰色道袍,头戴芙蓉冠,脚穿一双黑色布鞋,长相平平,气态祥和,看上去的确有那么点道士清静无为的样子。

    时下,清方一边闭眼摸着桌子对面那个长得小家碧玉的姑娘的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一边正色道:“骨似白玉,微有瑕疵,命格或上,其姻在北,采蝶不取,观在相格,中鼓有漾,进取亨通……”

    他抬头看着她,一本正经道:“姑娘,恭喜你,姻缘天定,如意郎君在北,必能与姑娘相逢,你和他乃是天作之合。虽然你们会遭遇重重阻碍,但是结果是美好的,夫唱妇随。将来他或许会在初入官场时遭遇打击,但是长风破浪会有时,风雨过后,一片坦途。”

    那长得小家碧玉的女子闻言,顿时露出满面欣喜状。

    只是作为大家闺秀,她立马意识到自己失态,于是慌忙拿出一张绢帕掩嘴,作娇羞状,不敢正眼望对面的道士。

    二人之间,其实眼下还有一点小旖旎。但是,也不知是她故作不知道士那个用两根手指摩挲她手心的小动作,还是真当道士是世外高人,这么做定有深意,反正就是没将手抽离。

    她脸颊绯红,掩嘴小声问道:“道长的意思是说,小女子未来的相公是个读书人,且眼下人在北方?”

    清方故作高人姿态,答道:“然也。”

    她刨根问底道:“那是禁地北,还是北域北?还请道长明示。”

    清方对那些大家闺秀问姻缘时的心理活动早就洞悉的一清二楚,拿捏她们,让她们跟着自己的预想走,那还不是驾轻就熟。

    见小家碧玉有此问,清方立即摇头,面露为难之色,说道:“天机不可泄露,道不可尽言,贫道若是明示,那不仅会折了贫道的阳寿,还会有损阴德,甚至是损耗贫道十数年的修行之功。”

    周媛秀二话不说,回头看向婢女,婢女对此像是早就习以为常,不情不愿从袖袋中掏出十两银子,重重拍在那道士的卦摊桌上,咬牙切齿道:“还请道长知无不言。”

    “贫道不是这个意思。”清方将手从周媛秀的小手上不舍抽回,不动声色揽下银子入袖,满面堆笑道:“那贫道就冒着被天谴的风险,破例与姑娘多说两句。”

    周媛秀轻轻点了两下脑袋,“道长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

    站在周媛秀身后的婢女,对着那个在她心中道貌岸然的道士,直翻白眼。

    清方自然是看到了那个小丫头不加掩饰的鄙夷神情和眼神,但他毫不在意,只是说道:“缘在北,落鹘分。”

    说罢这句,他直接一摆手,对周媛秀说道:“姑娘,你我的缘分已尽,请回吧。”

    周媛秀仔细斟酌了一下年轻道士的言语,随之娉婷起身,言笑晏晏道:“小女子多谢道长指点迷津。”

    清方道士只是再次一摆手,什么话也没说。

    待到周媛秀带着婢女离开后,下一个等待已久的算卦客人,就要大马金刀落座。

    这时候,却见清方道士忽然站起身,开始收拾卦摊。弄得这位长得五大三粗的客人先是一愣,接着瓮声瓮气调侃道:“道长,咋了,是嫌我付不起银子,还是没有小手给你捏?”

    周遭众人闻言,一阵哄堂大笑。

    清方道士不以为意,笑容灿烂道:“今日贫道给自己算了一卦,天阴,得避雨,不然会有血光之灾。”

    汉子哭笑不得,“你这不他娘的是废话吗?”

    清方没再搭理他,继续收拾卦摊。

    远处,已经走远的那对主仆,那个先前还一副灵气逼人的婢女,这一刻,浑身气息陡然一变,气势凌人,眼神冷冽,她对周媛秀说道:“小姐,要不让我回去一剑刺死那个满口胡诌的家伙?”

    周媛秀缓缓前行,面无表情道:“橘蓉,你的剑术何时高到能跟一位得道方士问剑的地步,我怎么不知道?”

    橘蓉吐了吐舌头,再度恢复一脸俏皮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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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南阙江湖,化境十魁剑为首,一入神窍非凡人。有人凝十年刀意,抒胸臆,想见的江湖多点有意思的人和事。有昆仑十八奴,世间传闻可搬山,魁三无视阎罗殿。有个身形佝偻的传奇老人,最疼爱自己的外孙。有伴生人,出生即带前世记忆。有少女年仅十七岁,一统乌布十三族,一身修为吓死人,背剑名无敌。有个万人敌,并非万人敌。有蛟龙出没,九蛟互吞终化龙。有个身世显赫,叫作秦恒的年轻人,走出大庆,走在江湖,叩关白罱……————然,一日乾坤尽覆,打得支离破碎。后,大庆覆灭,八王并起,天下乱。赤域雄狮趁隙压境北疆,神秘西地蠢蠢欲动,东方佛国传扬佛法,名为教化万民。那个出身大庆的年轻人,除了一袭白衣外,唯有一颗要坐天下的心。PS:本书架空加玄幻,天下争霸。烟雨浩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烟雨浩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烟雨浩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