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烟雨浩歌TXT下载烟雨浩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烟雨浩歌全文阅读

作者:那斯骨骼精奇     烟雨浩歌txt下载     烟雨浩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一十六章 我自在人间

    伊尚中望着那个依旧是一袭青衫,但却是中年面容的“小兄弟”,有些发愣,旋即又释然,他冲对方拱了拱手,豪迈大笑道:“不管如何,在下在这里先行谢过小兄弟出手相救。”

    尔后,他又和那位青衫客身旁的少年点头致意。

    易南风神色恬淡,对此人的和气行为视而不见。

    “你是何人?”手持狭刀,壮硕身形已经冲至近前,准备跟罗戟文前后夹击野修伊尚中的路观萼,猛然止步收势,望向那名不速之客,问道。

    秦恒手握一柄通体呈墨色的普通材质长剑,隐隐已有剑势,他平静回道:“野修秦丘。”

    “野修?”闻听此言,路观萼面露狐疑之色。

    眼前这个被大髯汉子称作“小兄弟”的中年人,路观萼没有瞧出半点境界高低,气机涟漪。

    这在修行界,依照路观萼所知,只有一种情况,那便是境界低者,面对实力高出自己一个大境界以上的“强者”时,所该遵循的一条“默规”。

    此人自称“野修”,路观萼对此却是持怀疑态度。绿林野修,她与这类人打过无数次交道,总归来说,行事做派,在一个“野”字上,野性难驯,做事毫无顾忌,杀伐果断,善以不留退路为战。简而言之一句话,修行路上不让道,谁挡我道绝后路。

    而她在此人身上,除了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杀心以外,却是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那个虚无缥缈的“野性”感觉。遂她才会对此人自称“野修”的身份,表示怀疑。

    路观萼释放出神识,小心翼翼确认再确认后,然后对那人恭敬抱拳,喊道:“玲珑殿路观萼,拜见前辈。”

    被人误会是修行路上的前辈,秦恒乐得如此,不用动手便可解决眼前局面,还清伊尚中在禁地外的讲解之恩,何乐而不为。

    于是秦恒狐假虎威道:“玲珑殿与丘海阁两位门主的大名,秦某也曾听说过,此前途径潮胥和东阿的时候,想过去拜访拜访,但因为要去赤东剑虎拜会一个多年好友,就给耽搁了。”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道:“不知道诸位能否给秦某一个薄面,别跟这个行事莽撞,不知轻重的家伙一般见识?那件法器三叉戟,他愿意放弃争夺,该如何分配,但由两派决定。”

    伊尚中张嘴想说什么,但当他触碰到秦恒那冰冷的眼神,又给生生咽了下去。

    罗戟文向路观萼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一问这名不速之客的道行深浅,二问他所言靠不靠谱。

    路观萼直接无视,只是对前辈毕恭毕敬道:“但凭前辈做主。”

    扯出虎皮大旗后,秦恒看了一眼那两派做主之人,心中不禁感叹,现如今的江湖,门派中人也好,绿林野修也罢,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人人都精明谨慎的要命。

    就比如眼前这个身形壮硕如男儿的女人,在认定自己是江湖前辈后,面上表现的恭恭敬敬,内心却是很活泛。明明对自己所言极为怀疑,可还要装作但凭前辈做主的样子。

    秦恒将剑斜挎在腰间,然后向真武神像所在走去,走到近前,他大大方方摘下那株枯云草,收入囊中,随后他以半开玩笑的语气,笑着说道:“此草入药,于我有用,诸位应该不介意我采摘吧?”

    “不介意。”路观萼连忙答道。

    罗戟文连忙出声附和。

    对于他二人来说,只要这位前辈不是惦念那柄法器三叉戟,一切都好说,不管他所采摘的那棵小草,是真的奇物,还是真如他所说,只是一味入药之物,尽管采摘去便是,最好还能快些离开。

    秦恒暗中对伊尚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自己一同离开。

    伊尚中心领神会,轻轻点了点头。

    秦恒开口说道:“那就这样,秦某等人就先行离开,三叉戟的归属,还是你们自己来决定,山水有相逢,有缘再见。”

    说着,他就率先往门口走去,易南风大袖一甩,紧随其后,伊尚中不舍的看了那杆三叉戟一眼,跟着也走向门口,没有人发现,他在转头时,眼神有些怨毒,是冲罗戟文,也是冲那个青衫客。

    路观萼二人连忙抱拳恭送,眼中喜色一闪而逝。

    秦恒等人刚一离开,罗戟文便喝声质问道:“为何阻我命人试探此人?”

    路观萼斜睨着他,缓缓说道:“看在你愿意将那杆三叉戟拱手相让的份上,老娘才愿意救你一命,否则谁爱管你死不死,只要不拖累我玲珑殿。”

    罗戟文嗤笑道:“老子吃了如此大亏,就凭那个装腔作势一番,谁知是真高人,还是假高人的家伙,三言两语,就要从你我手中救走那人,不试探虚实,老子心有不甘,老子在江湖上混了那么久,岂会把握不好那个度。”

    路观萼冷笑道:“真以为我是全然忌惮此人,才阻你命人试探?是,我忌惮这位看不出境界的中年人是不假,但是你知不知道最令我忌惮的是什么?”

    罗戟文不解问道:“还有比这更为让人忌惮的事情?”

    路观萼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说道:“知道不知道那人身边的少年是何人?”

    罗戟文摇头道:“我哪里会知道他是何人?”

    路观萼说道:“赤东剑虎每年都有宗门拳法大比,每年都会邀请东阿的众多一二流宗门到场观战,我曾有幸陪宗主去过一次,远远见到方才那名少年站在那位拳法震九州的东阿虎身边。”

    “什么?”

    罗戟文闻言,满脸震惊与骇然,过了许久,他的心绪才稍稍平复,醒转过来后,他冲路观萼微微抱拳,不情不愿道:“多谢。”

    路观萼笑呵呵道:“不必,只要你罗戟文履行先前的承诺便好。”

    “……”

    ————

    殿外,走在静坐道场上的秦恒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真武殿,目光落在殿门两边的楹联上,久久没有收回。

    “脚踏玄武,执剑开天门,剑走四野,开北海,过南门,谁人敢挡我。”

    “手举擎天,坐道忘长生,道化三千,游龙宫,逛冥府,我自在人间。”

    横联:真武。

第六百一十七章 为官之道

    下山后,秦恒直接拒绝了伊尚中要同行的意图,与易南风往西而去,两人要去那座往剑门。

    三千里广袤疆域,靠徒步而走,实非易事,幸好这沿途风景不错,聊以打发无趣的时光。

    泷榛江、蛟龙崖、铸剑炉、照影亭四地,是他们抵达目的地以前,沿途所要经过的几处重要所在。

    前往龙榛江的途中,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一条两边俱是芦苇荡的小路上,清风习习,裹挟着芦苇的淡淡清香,丝丝凉意袭来,让人倍感神清气爽。

    走在后面的易南风抬头仰望着高高挂在“天空”的日头,问秦恒:“秦兄,你说这壶中洞天内的大日当空,与我们在现实世界所见到的有何区别?是一种虚象显化,还是共照一轮日头?”

    秦恒摇头,想了想,又道:“我曾经看过一本关于介绍秘境、洞天福地,以及修炼道场外学的札记,是本不可考究具体年代,何人撰写的古籍。

    上面对远古、上古的一些秘境有过笼统的概括,称之之所以自成天地,皆因那“灵源”二字,灵气根源,孕育万物,促使万物更迭,形成太阳东升西落,月夜高照,山河大地轮转,最终与人类共存天地间。”

    易南风撇嘴道:“那不是跟道门主张的‘一生二,二生四,四生万物’的说法,有所类同。”

    秦恒点头道:“确实有广义上的相似之处,但是细究起来,又有些差别。”

    易南风说道:“‘天道循环,往复不息。大道无言,其行且坚’,看来道门主张的自然法,要比佛、儒两教在就天道一事上,看得更为久远,钻研的更为透彻。”

    秦恒闻言不置可否,他只是笑了笑,说道:“百家之长,三教立教根本,若无所依,相信绝对不会传承如此久远。

    道门立教从一个天道看人间,言‘道法自然’。

    儒家学说从朝堂到市井,再从市井走向朝堂,道一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佛教不看天上,着眼只看人间,谈教化,讲慈悲,欲教天下无恶,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三教立身教义不同,强行对比某一事上的高下,我认为没什么可比性,因为各有所长。”

    易南风认真想了想“秦丘”所言,继而深以为然道:“好像是这么个理。”

    “……”

    与此同时,距离秦恒二人两里地外的芦苇荡中,有伙十四五人的剪径小蟊贼,分散躲在道路两旁的芦苇丛中,等待劫道过路落单的低境修士。

    有个作为山寨狗头军师的独眼干瘦老头,此刻坐在芦苇荡深处一片空地中央的矮石墩上,正和两个寨子中的年轻后辈大谈特谈自己的“辉煌史”与“为官之道”。

    老头手上拿着一只旱烟杆,猛抽了一大口,对着天空一番吞云吐雾后,娓娓说道:“年轻那会儿,老夫那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哥儿,出门都得蒙面的那种,不然就要小心被一些个觊觎老夫美色的悍妇给敲了闷棍,扛回家中,蹂躏的不成人样。”

    “嘁……谁信呢?孙老头,就你长得这能充当辟邪门神的样儿,说自己年轻那会儿长得英俊,你骗鬼呢。”

    两个蹲在地上听孙老头吹嘘过往事迹的少年,一个十七岁,模样周正,但是脸色有些腊黄,一个十五岁,长相平平无奇,身材瘦小。两个人听到孙老头这般不要脸的吹嘘自己年轻时长得英俊,齐齐“嘁”了一声,随后年龄稍长的那个少年,如此说道。

    “骗你们,老夫还用骗你们?你们等着,等老夫回去以后,翻出我年轻那会儿,一位伶官自愿给老夫描摹的画像,到时候肯定让你们惊掉一地下巴,对老夫顶礼膜拜。”孙老头一只独眼,瞪眼道。

    周前旺和苏缈敷衍地点点头。

    周前旺,也就是那个年龄稍长的少年,他实在不想在听孙老头夸他自己年轻那会儿长相多么多么英俊,于是他连忙转移话题道:“孙老头,你还是跟我们讲讲为官之道吧,听说你十八岁时就中了秀才功名,风头一时无两,但是后来却一直没能顶上当地官员候补空缺,直至心灰意冷,这是怎么回事?”

    孙老头闻言,再度抽了一大口旱烟,他的神情变得有些萧索,将烟杆在屁股下的石头边轻轻敲了两下,倒出烟灰。

    他说道:“十八岁院试取录,博得一个秀才功名,那时候我意气风发,总觉得腹有诗书气自华,天下何处不能一展抱负。

    替补正官通知我说,现在各地没有官员候补空缺,让我回去安心等消息,一旦有空缺,就会有候补文书下达至地方。

    那时候,我还真以为是如此,于是就傻傻的回去等消息,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始终没有候补文书下放下来。

    然后我跑去地方县驿去问,想要看看是不是漏送了给我的文书。结果被那县驿门房摇头取笑了一句,‘书生迂腐’。

    那时候我不明所以,直至后来,有个与我同乡,乡试都没能进入前三甲的家伙,却用钱疏通,依仗关系捞取到县府衙门主薄的实权肥缺后,我顿时明白了那时县驿门房的那句‘书生迂腐’是什么意思?

    想来真是可笑,我自恃功名在身,学问我有,就以为能够博得一个候补官位,哪成想到头来不及人家家中的关系和钱开道,来的实际有效。

    后来,我去县府衙门,找到当地县府令,希望他能够看在我是他的荐生的份上,为我举荐一二。

    一场看似主客尽欢的酒宴上,那位年过五旬的县府令大人,酒意大发,喝的一副酩酊大醉模样,用力拍着我的肩膀,打着酒嗝跟我说,“孙秀才,知不知道什么是本官的为官之道?

    本官年轻那会儿上京述职,有幸得以跟一位位极人臣的大佬同桌就席,那位大人谈及为官之道,笑言那就跟当了婊子立牌坊一样。

    我不懂,问是什么意思?大人说,自己悟去。

    我后来悟了,什么个意思,就是要先立牌坊,再当婊子。百姓面前的清廉官员,朝廷考评的乙上功绩。上通门路,下安地方,做的面面俱到,然后再去伸手捞取自己想要的。

    看到我公堂主案后面的那副楹联了吗?左手伸剁左手,右手伸剁右手,横批清廉自守。这些,都是做给外人看的,本官现在是抓住先立牌坊,再当婊子的精髓了……”。

    那场酒宴之后,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县府衙的高门槛,出门后我大笑三声,拂袖离开,从此不愿再踏足官场。”

    两个少年人听的面面相觑。

    这时候,有个放风的山寨小厮,满脸喜悦地跑过来,抱拳说道:“禀……禀……禀报军师,有两只落单的肥羊要从此地经过了,我们要不要冲出去拦下。”

    孙老头“腾”的一下站起身,就往路边走去,嘴上骂骂咧咧道:“他娘的,怎么不拦,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两个落单的,我们费尽千辛万苦进入这座灵窟禁地,冒着生命危险来此干什么,不就是要大捞一笔横财吗?”

    “还等什么,还不跟我过去。”孙老头回头对着三人大喝道。

    三人连忙“哎”了一声,各执兵器跟上。

第六百一十八章 唾手可得

    孙老头落草为寇的那座山寨,名为“黑风寨”,是关赐州上云山上一家在多方势力夹缝中求存的小帮派,俗称“山贼窝”。

    此次闻听霸拳宗开放灵窟的消息,寨主牛大志在孙老头的怂恿下,举全寨之力,进入灵窟禁地,准备在里面劫下两头肥羊,以解寨子燃眉之急。

    然而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禁地外的那处传送禁制,是随机传送,这种局面,立马让黑风寨的计划全盘落空。

    一时间,寨子众人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那个时候,孙老头“啪嗒啪嗒”,一口接一口的抽着旱烟,斟酌良久,决定既来之,怎么都要进去赌一赌,说不定哪个寨子后辈,有那个好运气,就捡漏了呢?

    “好运,捡漏”,没能如愿,但是却是意外的将黑风寨众人全都传送到了一起,这让孙老头有些喜出望外,立马分派人手,照计划行事。

    于是就出现了芦苇荡中埋伏的一幕。

    依照先前那名放风小喽啰的禀报,说是来了两个游学士子,看穿着打扮,应是出身富贵人家,且没有带着扈从,极好下手,无后顾之忧。

    孙老头自然不放心光听放风小喽啰的一面之词,具体是不是真如他所言,需要他这位阅人无数的军师来亲眼确认,再决意要不要劫下二人。

    人高马大,手持双刀,脸上有一道显眼刀疤的黑风寨寨主牛大志,他火急火燎走到孙老头身边,大笑着说道:“老孙,还是你的主意正,你叫俺想,俺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把黑风寨众兄弟一同带到这里来,劫他一大票。

    看看,这么快就有“生意”上门啦。

    老孙,等咱们有钱了,说什么也不待在那上云山受那窝囊气了,俺把黑风寨直接迁移到州城落脚。到时候摇身一变,在府衙那边挂个小四流帮派的名,之后就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老孙,你觉得俺这样想如何?”

    孙老头泼冷水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老孙我从来不想那么多,怕就怕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到那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一盆凉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通透,牛大志的高昂斗志顿时消减大半,但仍希冀着能够劫出一个“泼天富贵”。

    身后一众喽啰,有稍显稚嫩的脸庞,露出半惧半兴奋的表情,有寨中老人故意偷偷摸摸往后退缩,有人一脸无所谓,也有恐惧的抓着兵器的手都在颤抖的山贼,更有兴奋代表一切的人……百千表情,不一而聚。

    然,其实对于黑风寨的这群山贼来说,真正正儿八经的劫道,这还是头一次。在山上能活着都不容易,更论劫道。

    牛大志领着六七个喽啰埋伏在小道旁的芦苇丛中,向对面另外七八个喽啰打了个按兵不动,等他号令的手势。

    见众人依照安排行事后,牛大志再次来到孙老头身边,小声说道:“要是时运不济,遇到的点子扎手,我们就按照事先演练的那样,唱个红白脸,看看能不能脱身。”

    趴在地上,将芦苇扒拉开一条缝隙往外端瞧的孙老头,闻言不置可否,他将旱烟枪系在腰间,嘴上说道:“而今的天下,富贵门庭的士子,也不知是家风使然,还是个人天性,心机一个比一个深沉。真遇到硬茬,我觉得咱们事先演练好的那套反而不好使,反倒不如直接来个跪地求饶,说不定遇到那些心怀点点慈悲心的富家公子,就那么大手一挥,不耐烦的放我们一马。”

    牛大志闻言,脸色一阵变幻不定,半晌过后,他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咬牙道:“也行,跪地求饶就跪地求饶,反正俺这张脸又不值几个钱,你老孙读书人的腰杆都能弯,我怕个鸟。”

    孙老头神色泰然,并未因为牛大志那句“读书人的腰杆都能弯”而恼怒,他只是下意识想要拿起旱烟枪抽两口,然而一摸身旁,却是发现已经系回腰上,无奈“吧嗒”了两下嘴,算是过了过嘴瘾。

    在寨子里的时候,孙老头曾经对黑风寨所有兄弟的战力有过评估,一个勉勉强强摸到四品境门槛的寨主,带着一众比之寻常人多些武艺傍身,敢打敢杀的粗野莽夫。

    这些寨众,有一个算一个,统共战力加起来,布局配合得当,对付一个四品境初阶的武人,问题不大。只要不是硬往那些天才俊彦的枪口上撞,在灵窟禁地中隐藏在一地浑水摸鱼,有极大的可行性。

    孙老头早年读书比较驳杂,就连兵法一道也有涉猎,深谙兵贵神速,黑风寨此次到禁地里面劫道,他的安排就是,一旦得逞,快速撤离,再换一地。

    “老孙,其实你的学问恁大,待在我们寨子不觉得太委屈了吗?俺就觉得你应该去给那些将军们做军师,才能一展所长。”隐隐约约见到小路远处有两道人影进入视野,牛大志忽然说道。

    孙老头并未接话,一只独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两道人影落入视野的方向。

    “老孙,俺不是什么大英雄,也不想当英雄,但若是俺真在这禁地中死了,你一定要帮俺照看这些小崽子们一二。毕竟是跟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荣华富贵没捞着,一辈子窝窝囊囊待在那上云山,连世面都没见过,总以为他们的寨主就是顶天高的高手。到时候要是打破他们的认知,恐怕会令他们大失所……”

    “跟我在这儿交代后事呢?自己跟他们说去,我没那闲工夫。”孙老头直接打断牛大志的言语,没好气说道:“黑风寨没有你这位寨主,只有我这个军师来带领的话,就算真走出了上云山,又如何?人心不能凝聚,寨子迟早是个分崩离析的下场。”

    牛大志欲言又止。

    孙老头看了他一眼,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万一,万一真死了,真死了再说。眼下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先顾好眼前,你就想着我们脚下就是通往富贵的大道就可以了。”

    牛大志闻言,顿时精神一振,再无半点沉重心理,只觉得富贵于我唾手可得。

第六百一十九章 乐趣

    黑风寨众人埋伏芦苇荡道路两旁,屏气凝神,等待那两只“肥羊”的到来。然而让他们没有预料到的是,那两只“肥羊”在距离他们埋伏的范围相错十数丈之时停步不前,一副左顾右盼,担心周遭暗藏埋伏的样子。

    “好嘛,看这样子,还是两位老江湖。”孙老头看着那二人的表现,笑呵呵说道。

    “老孙,看他二人这副谨小慎微的样子,读书人无疑了吧?”牛大志将其中一把大刀扛在肩头,轻轻敲打着,嘴上轻声问道。

    孙老头并未接话,他将一片芦苇撕扯成许多绺,眼眉低垂。

    没有得到答复,牛大志也不以为意,他轻轻扯动了两下嘴角,嘟囔道:“还是读书人最了解读书人。”

    孙老头摇头道:“你可以说是读书人最懂读书人,但却不能说是最了解,读书人读那书上文章,读出一个七窍玲珑心,这都是再寻常不过之事。一个人那般多心眼,怎谈了解?”

    牛大志呵呵笑道:“俺一个大老粗,肚子里一无墨水,二无锦绣文章,说不来那大道理,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孙老头笑骂道:“真真的对牛弹琴。”

    牛大志笑容灿烂,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足可见粗中见细。

    黑风寨众人守株待兔的两只“肥羊”,不是别人,正是覆了一张中年人面皮的秦恒,以及一身锦衣华服的少年易南风。

    易南风学着秦恒的样子左顾右盼,内心却又十分不解,于是一边“依葫芦画瓢”,一边问道:“秦兄此举何意?一群剪径蟊贼,我不相信以你的能耐,需要这般忌惮?秦兄要是真有难处,不妨交给我,我来处理。”

    秦恒的神色始终保持那副小心谨慎的模样,眼中却夹杂着几分笑意,说道:“江湖的乐趣就在于此,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刻遇到的人和事儿,是迫不得已落草为寇的小蟊贼,还是真的穷凶极恶之徒。更不会知道自己在这里面会扮演什么,是正义之士,遇不平铲不平,还是最终沦落到被绿林好汉劫道的“那个”。”

    “你的意思是……”易南风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秦恒对少年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游侠演义小说里,三尺青锋仗剑游,荡尽天下不平事。这种豪迈做派,不说只会出现在小说里,现实天下就算有,也寥寥无几。行侠仗义一事,难于本身,难于长久,难于这个世道。

    十六岁之前,我读了一箩筐的游侠演义、江湖奇闻趣事。然后便想着将来有朝一日,仗剑远游天下,一定要做那恩怨分明、秉持正义的大侠客,遇到不平铲不平,遇到不公倚公道,救苦扶难,将那天下的好人好事做尽,将那天下的恶人恶事除尽。

    但在大些后,经历了一些事情,少年时的那些想法,不知不觉发生了转变。

    这种转变,其实在我看来不好。因为那时候我忽然觉得天下恶人恶事茫茫多,靠我一人一力,除之不尽。人们不都说“量力而行”,圣人治公,而我非圣人,如何能心怀常善,平尽世间不公?”

    秦恒将一片芦苇撕成三绺,快速编成一条鞭子,编至收尾,他停顿了一瞬,露出思忖的样子,继而又道:“那种感觉就好像,一朝心境长大,就失去了古人所说的那份‘赤子之心’,让我有些患得患失。”

    秦恒谈兴颇浓,侃侃而谈,有些不可与身边人讲述的年少想法,在易南风这边,可以无所顾忌的讲出。而对面少年,明明知道“秦丘”是因为那个“交浅言深”,才同自己讲那么多,但仍是听的津津有味。

    “冲啊”

    “杀啊”

    那二人始终踌躇不前,犹豫不决,孙老头观察良久,仍是不能判定二人读书人身份的真假。

    就连二人是否是修行中人,因为他本身不具备修行天赋的原因,从未迈进过那道门槛,所以更加无从判定,只能依靠江湖经验来辅助判断。

    然,最终还是没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孙老头也不愿意在继续观察下去,黑风寨等米下锅,已经刻不容缓,因此他决定赌一把,于是才出现眼下这喊打喊杀的一幕。

    先前听孙老头夸夸其谈自己的“辉煌史”和为官之道的两名少年,此刻手持钢刀,首当其冲,满脸兴奋。

    周前旺和苏缈,两个憧憬外面世界,希冀着有大笔盘缠,支撑他们走出上云山黑风寨的少年,劫道无比卖力。

    两人冲到近前,看到那两个读书人仿佛吓傻了一般,居然不知道逃走,脸上兴奋之色更甚。他们直接一冲而过两人,堵住两人的退路,以防二人反应过来后逃走,那样又会来回折腾一番。

    牛大志率领黑风寨众人冲到那两个吓得战战兢兢的读书人面前后站定,笑容豪迈,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眯眼说道:“两位小兄弟,鄙人姓牛,东阿人士,此次率领黑风寨众兄弟途经此地时,不小心盘缠用尽,希望能够得到诸多武林同道的帮助,救济一二,得以继续赶路,不晓得两位兄弟愿不愿意施以援手?我等必当铭记大恩,永不忘怀。”

    牛大志收肠刮肚,用上了自己所有能够想到的文绉绉言语,与那二人说道。与此同时,他将手中那两柄被其来时磨的铮亮的大刀,来回翻转个不停,俨然一副你不对我们兄弟施以“援手”,我就用刀招呼你们的无赖架势。

    一袭青衣的中年人,望着牛大志手中的两把大刀,一脸惊惧,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颤颤巍巍道:“这位帮……帮主大哥,我二人只不过是游历至此的穷酸读书人,身上并……并无多余银钱,还望……”

    秦恒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捂住身上口袋往后退。

    “嗯,你再说一遍,我耳朵不太好使,没听清楚。”牛大志淡淡“嗯”了一声,如此说道。

    牛大志话落,只见那个青衣中年人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浑身颤抖不止,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众人见此,一阵哄堂大笑。

    站在牛大志身后不远处的孙老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两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始终一言不发。此时他看着那个跌坐在地的中年人,轻轻捏了捏下巴,一脸若有所思。

第六百二十章 人生如戏

    青衫中年人嗫嚅着从口袋里掏出七八两碎银子,用力攥在手中,他不敢直视那名手持双刀,身材魁梧的牛姓男子的眼睛,慢吞吞伸出手,声音怯懦道:“这位绿林好汉,在下只是个穷酸书生,此次出门远游,全身上下就带了那么七八两银子,就这都还是家母费尽千辛万苦为我筹得的盘缠。”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牛大志的脸色,见之并未有发飙的迹象,顿时大松一口气,紧接着,他又说道:“在下也知道出门在外不容易,路途遥远,无钱雇用马车代步,脚下走出血泡,还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不仅如此,尤其像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尚且得兼顾一个游历所得,不能一趟远游走下来,毫无所获。

    如果那样的话,就太……太辜负老母的殷切期望之心了,白白挥霍了母亲辛苦积攒下来的一点积蓄,作为人子,我于心何忍?”

    他说着说着,脸上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手握那七八两碎银子的动作变得更紧,却在此时,他话锋突地一转,试探说道:“但是在下也明白,作为江湖儿女,不该拘泥于世俗小节,施以援手是必须的。只是不知这位好汉能否给小弟留下一些回去的盘缠,不多,就一二两就可以。”

    “要是好汉因为兄弟太多,自顾不暇,那不留也是可以的,也是可以的……”他又偷偷瞄了一眼牛大志的脸色,跟着补充道。

    牛大志没有发话,他先给寨中兄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收下眼前这位识趣书生的“馈赠”。

    尔后,待那名帮众,一把从那人手中抢过碎银子,他这才转头看向老孙,彻底将主事权交给他。

    孙老头也不矫情,上前一步,与牛大志并肩而立,他眯起那只独眼,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读书人,打量了许久之后,他才收回灼热的视线,笑着开口说道:“老朽姓孙,名启安。小兄弟不仅伶牙俐齿,而且思维敏捷,差点就让老朽跟着着了道。这般聪慧,着实令老朽佩服。”

    秦恒忙不迭点头哈腰,并道:“不敢当,不敢当……”

    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眼睛就始终没有离开过那被山贼抢去的七八碎银子上。

    “小友不介意我等搜身吧。”这时候,孙老头忽然笑眯眯说道,同时大手一挥,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就下令搜身。

    于是,立刻就有两名黑风寨喽啰上前,二话不说,便在那位中年读书人的身上上下摸索起来。

    秦恒本欲后退两步,拂袖愤言“盗亦有道,阁下怎能如此羞辱于我”,然而还没等他将这句话说出口,就见两名小喽啰从他身上搜出白花花的上百两雪花锭,当即他的脸色就变得无比尴尬,恢复过来后,他四处张望了一番,接着找了个拗口理由,悻悻然说道:“哪个挨千刀的,如此陷害与我,偷偷摸摸在我身上搁下百两纹银,也不知会一声,这不是凭白让我被众兄弟和大当家的误会吗?”

    说着,他身体前倾,凑到接过银子,在手中来回掂量的孙老头跟前,嬉笑说道:“好汉千万别误会,说实在的,在下也不知道身上为何会出现这百两纹银,我是一点也不知道。或许是方才进入灵窟禁地之前,那些武林豪杰们的其中一位,觉得身上放这等重物,极其不方便,因此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之暂时寄放在我身上,待到后来再取……”

    孙老头脖子伸长,与那个“舌绽莲花”的中年人四目相对,双方咫尺之隔,待对方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直到细若蚊蝇,他才开口说道:“老朽差点就相信了小友的故事,觉得我们做人应该待人以诚,我们寨主方才都在我耳边小声耳语,问我要不要把那七八两碎银子,还你一半,说那是你的老母亲千辛万苦给你积攒的盘缠,我们这么做,太不是厚道,我也差点就同意了。怎耐小友是这般心思,看老朽为人厚道,便任意戏耍糊弄。”

    听着孙老头的言语,秦恒不禁在心中感叹道:“姜还是老的辣,一山更比一山高。”

    两个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的一老一少,在演技上交锋,所有人看的云里雾里,唯有易南风瞧出了一些端倪,这让他心中直呼“大开眼界”。与此同时,少年的内心对这位“秦兄”愈加佩服。

    秦恒刚准备后退两步,与孙老头拉开一些距离,但是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就感觉有一只大脚,猛然踹在他的腹部,让之瞬间疼的身形躬成虾米状,“蹬蹬蹬”一连后退数步,一屁股跌坐在地,发出一声惨呼。

    “哎呦”

    “狗东西,竟敢如此戏弄俺,拿俺的善心当猴耍,小子,知不知道“死”字几画,八画,还不等你数出这八划,俺就能将你的脑袋揪下来当球踢,你信不信?”牛大志一脚踹在秦恒的腹部后,一脸恶狠狠的样子说道。

    秦恒闻言,哑然失笑。

    “笑,小子,你居然还笑的出来,俺今天就……”

    牛大志看到那小子的样子,愈发生气,他大踏步上前,就想要给这个心性奸猾的读书人,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却不想,他才刚走出两步,就被老孙给一把拉住,他不解的回头望去,就听老孙笑着说道:“寨主,“死”字是六画,平时让你多读书,你不听,此时闹笑话了吧?”

    “六画?”牛大志挠了挠头,开始自掰手指数笔画。

    “寨主,你先到一边去,今日这件事,交由我来处理。”孙老头将那百两纹银的袋子递到牛大志手上,然后说道:“今日过后,黑风寨当可解燃眉之急。”

    牛大志糊里糊涂接过老孙递来的银子,心中因为记挂笔画的事情,并未听清他说的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往边上走。

    待到孙老头从牛大志身上收回目光,再度转移视线之时,视线落在那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身上,与少年开口言语的第一句,便令所有人觉得匪夷所思。

    孙老头轻声道:“你可以走了。”

第六百二十一章 熟读兵法吗?

    牛大志闻言,心中大急,他拿刀一指跌坐在地的青衫中年人,忍不住开口大嗓门提醒道:“老孙,就这混蛋玩意儿身上都藏着上百两纹银,可想而知这个一身锦衣华服的少年,该是多么有钱的主,想必他身上会携带重金。俺们只需要再做成这一笔,便无须惆怅黑风寨时下的艰难处境,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言下之意,只要将少年一并劫了,黑风寨便无须继续待在上云山众多江湖势力中夹缝求存,仰人鼻息过活。

    周遭黑风寨帮众,听到作为狗头军师的孙老头这般说,一个个面露不解的同时,夹杂着跃跃欲试。

    “咳”

    孙启安轻咳了一声,压下众人心头的躁动,也不予他们解释什么,只是看着那个华服少年,再次重复道:“小兄弟可以走了。”

    易南风脸上表情复杂至极,有惶恐,有不解,也有半信半疑。可即便眼前老者神情真挚,所言也不像故弄玄虚,看上去也并非性情多变之人,但是易南风就是没有挪步离开的意思。

    他双手将衣服里装银子的地方捂的很紧,小心翼翼往“秦丘”身边移动,身体微微颤抖,嘴唇哆嗦不止,“诸位好汉,银子既已到手,能不能放我二人一同离开?”

    易南风将“秦丘”搀扶站起,一边帮他拍打身上的灰尘,一边又道:“我与秦兄乃是结义兄弟,我是断然不会弃他于不顾,独自离开。还望诸位好汉高抬贵手,放我二人一马。”

    “秦丘”闻言,露出满脸感激神色,他一把握住易南风的手,用力甩动了两下,激动道:“好兄弟。”

    易南风拍了拍他的手背,丢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就又抬头看向黑风寨的两位主事之人,说道:“在下知道诸位都是江湖义气好汉,因有难处才不得已而为之,绝不会做那杀人越货之事。既然如此,不知可否容我二人离去?”

    少年此时的表现,就像是猎豹遇到比他强大勇猛的狮子,狭路相逢,明明害怕的要命,自顾不暇,但却要故作镇定,保护自己,也要保护同伴。

    孙老头蓦然笑了起来,“两位的双簧演的实在是很……拙劣,不对,也不该这么说。准确来说,如果没有这位小兄弟,我或许分辨不出这位秦兄弟所作所为的真假,但是可能是因为小兄弟江湖阅历太浅的缘故,有些方面的表现,差强人意。”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就比如说,一个人的害怕分许多种,眼下小兄弟该表现的是遇到未知凶险,生死不能自控,既怕且惧,内心惶惶不安的表现。然而小兄弟却只是在脸上流露出了惧怕神色,眼神以及内心里,却无半点恐惧。

    这般看来,要么是我们遇到了家有钱财千千万,目空一切,但是有些小聪明的“小财神”,他觉得天下任何凶险,都能够用钱化解,自无须害怕。要么是小兄弟本身就有有恃无恐的本钱,根本就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而老朽认为后者的可能性居大,我们先前一切所为,在你们眼中可能全是跳梁小丑行径。说白了,对于你们这些神仙自在的高人来说,着眼天上久了,放眼人间,游戏玩乐,装装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未尝不是一种乐趣。”

    易南风听的目瞪口呆,先前好不容易装出的惶恐神色,瞬间装不下去。

    而站在他身边,被其搀扶的青衫中年人,痛苦神色不变,他缓缓说道:“好汉如此试探于我二人,没任何意义,我二人是半路结识,没有实诚交底,也实属应当。我这位易兄弟读书人的身份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是我这个读书人的身份,确实是货真价实。”

    “好一个读书人货真价实。”孙启安忽而从微笑转为大笑,“秦兄弟真是有一张利嘴,把假的都能说成真的,真的都能变成假的,着实让人叹服。”

    “秦丘”一脸茫然的样子,说道:“我不明白好汉为何有此说。”

    孙启安脸上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不再与之虚与委蛇,直截了当道:“真也好,假也罢,眼下来看都没有什么意义了。你身边这位小兄弟的道行终究太浅,一试就漏了馅,阁下再装下去,未免就落了下乘。”

    周围黑风寨众人听的云里雾里,不明白这几人在唱的哪一出,自己等人不就是劫个道吗?怎么又是牵扯是不是读书人,又是真假的?管他呢,是不是读书人,有何妨,只要我们能劫到银子就好。

    正当有人作这般想的时候,秦恒脸上的惧怕、痛苦等等表情,也一点一点消失不见,最终变为满脸轻松表情,他拍了拍身旁少年的肩膀,笑道:“好了,再演下去也没意义了,这位孙军师已经将我们的伎俩看的透透的。”

    易南风嘿嘿笑了两声,一副余味没有散尽的模样,语气略显兴奋的说道:“秦兄,你都不知道,我方才都紧张死了,生怕自己演技太差,一上来就漏了馅,连累了秦兄,幸好最终不是一上来就被孙军师瞧出端倪,结果或许差强人意,但是过程体验还不错。”

    秦恒一笑置之,他看向自称孙启安的老人,突然问道:“熟读兵法吗?”

    孙启安不明就里,没有答话。

    秦恒继续说道:“看你们这个寨子如今需要跑到灵窟禁地来剪径劫道,还是需要劫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想来混得不咋地。有没有想过换种生活方式过活?”

    听到这里,孙启安终于听出了点味道来,这是要招揽自己和黑风寨一帮兄弟,但是他的心境在听到这番话后,毫无波澜,他面无表情问道:“你是何人?一州府官,大族子弟,本土豪阀巨擘的家主继承人,还是某个手握兵权的大佬?来此游历,一朝识人辨人,便要重用老朽这个不堪大用,落魄至此的读书人?将来许予何位?幕僚谋士,军师一职,实权政官……”

    孙启安这番话说的不无讥讽之意。

    秦恒微微一笑,只是以秘法传音与之说了一句话,便让这个徒有一肚子锦绣文章,却一辈子穷困潦倒,郁郁不得志的穷酸秀才,心中翻起惊涛骇浪,差点老泪纵横。

第六百二十二章 哪怕青丝变白头

    隐藏在芦苇荡深处的一条小河边,微风和煦,晨光荡漾的河面波光粼粼,风势渐大,吹的河岸两旁的芦花飘飘洒洒漫天,空中,河面上,极美。

    河岸边,瞎了一只眼睛的孙启安,面对那个撕下覆脸面皮,蹲在河边洗脸的俊秀年轻人,怎么也压抑不住心中的震惊,他问道:“公子为何选我?”

    先前在小道上那场动静不小的劫道风波,眼下来看,已然归于平静,更准确的说是不了了之。

    年轻人与孙老头秘法传音的那句话,不过简简单单六个字,便让孙启安这个一辈子没摸清官门朝哪儿开的穷酸秀才,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

    “我乃荒城新主。”

    孙启安心里只要一想起眼前之人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六个字,就是一阵心潮澎湃。孙老头当这个黑风寨的狗头军师,是他乐意如此,当然不是,哪个学得一肚子文治韬略的读书人,不是想将满腹才华卖于帝王家。除非肚子里的锦绣文章、治国韬略属于半桶水晃荡的那种,非不愿,实不能。

    天下时势,但有风声传入黑风寨,孙启安便会将自己关进小厢房,拿着一本《军事韬略》,就着一壶槽酒,彻夜不眠不休的演算着该方势力在逐鹿天下的大势中,有几分胜算。

    演算一经开始,不到出结果,他绝不会走出那间屋子。就算演算的时长长达七日七夜,他也只会吩咐人到饭点送来饭菜,搁在门外,他自己来取。

    每次“出关”,孙老头给人的感觉都是全身泛着酸臭,邋里邋遢,却是由内而外的笑意满满。

    要说他不想将满肚子学问卖于帝王家,打死黑风寨那群人,他们都不信。

    秦恒双手将脸上水渍胡乱抹了两下,并未转头去看孙启安,他看着毛茸茸的芦花飘落在河面上,瞬间变为水面点缀,他笑着说道:“我要说是独独高看你一眼,一眼看出你有满腹韬略,却郁郁不得志。我与你,就好像伯乐相中了千里马。这般说,那就纯属扯淡。”

    他先是自我调侃了一句,接着又道:“荒城眼下,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早先就曾贴出过告示,能人异士、幕僚谋士、主官胥吏,但有来者,一概不拒,但前提是,需要经过密档司的录档调查、审核,通过再行录用。

    对于你,我坦白直言,就只有那么一点见才起意的心思,却又不敢确定你的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墨水,于是我打算把你下放到荒城军营里一名偏将的手下,先任用历练一段时日,看看肚子里有没有货,拿不拿得出东西,再决定以后的升任调用。

    不是有那句话吗?是骡子是马,先拉出来溜溜,看看斤两再说,我就是这么个意思。”

    顿了一瞬,他转而又道:“不过我也并非无的放矢,孙老可千万别想的是,既然如此,那只要是个读书人,就能任人唯用,何必要找我?如果孙老真是这般想,那就大错特错了,‘平里三调读书人,智慧看人如品书’,这里面大有学问。有些话,我不需要说透,孙老想必也明白。”

    “怎么证明你是荒城的新主人?”

    孙启安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就听刚从震惊和恍惚中醒转过来的牛大志,张口底气不足的质问道。

    “无需证明,我就是。”

    “不需要证明,他就是。”

    牛大志此问一出,两人齐声回道,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回答。前者充满自信,称我就是,后者此答,是笃信前者的身份。毕竟以时下的天下局势,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称自己是荒城新主的人,用凤毛麟角形容都不为过。

    “我只会写一封推荐信,不署名,去不去就要看你们的意愿。相不相信与否,又或者该如何千里迢迢去之,是以那百两纹银作为盘缠,还是其他,这些我都不会管。说白了,决定权我交给了你们,并且在我看来,挣钱也是能力体现的一种。”

    秦恒从地上捡起几块宽薄的石头,攥在手中,跟着缓缓站起身,对着水面打出一连串“水漂”,打完“收工”后,他补充说道:“但有一点,我在这里丑话说在前头,别打家劫舍,但凡我只要听到一点风声,此前我所有允诺的条件,全都作废。即便那时你们人已经到了荒城,我还是会修书一封,安排人“请”你们出城。”

    “这是什么意思?俺们是绿林劫匪,不靠这过活,如何能行那么远的路。俺们又不是那些嘴一张,就有用之不尽的银子交到手上的富家公子,活着尚且艰难,想活得好一些,还要……”

    牛大志听秦恒这么说,顿时忍不住插话道,只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见拢袖缩脖站在那个年轻人身旁的老孙,对其轻轻摆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并说道:“没问题,我答应了,黑风寨若是整寨前往荒城,定然不会做那打家劫舍的勾当来维持日常的生活开销。”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但是,我也丑话说在前头,希望公子言而有信,所言所行不是那沽名钓誉,不要让老朽日后回想起今日这个决定,只认为是个天大的错误。”

    秦恒笑呵呵道:“孙老这是答应了?”

    孙启安轻轻点头,脸上神情看不出丝毫内心所想,唯有那一只眼睛里,偶尔划过的一抹精芒,显现出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我欣赏孙老的快人快语,就该如此‘有言在先’。”秦恒转身之际,再次将先前那张面皮覆在脸上,继而看向那个神色一直不曾放松的黑风寨寨主,笑着说道:“放心,我不会秋后算账,方才你那一脚,是我自愿领的,你不用放在心上。秦恒要是只有这么一点度量,也就不敢妄谈什么气吞天下。”

    这是秦恒首次在这二人面前报出本来姓名,也不管两人是何表情,作何想,他就径直迈步往芦苇荡中间的那条小路上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们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去收拾准备一下,我离开这里以后,就会命人联系你们,推荐信会一并送去。”

    “此秦非彼秦吗?”独眼孙启安,忽然对着那个青衫背影喊道。

    没有得到回答,便是回答。

    当那个年轻人的身影消失在芦苇荡中,孙启安忽然大笑起来,他转身蹲在那个年轻人方才蹲着的位置上,将手打湿,对着河面自照,先捋了一下额前发丝,又捋了捋鬓角的白发,紧接着又捧起一捧水拍在脸上。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叉腰而立,一脸豪迈道:“我寄大江与明月,哪怕青丝变白头。”

    由始至终,牛大志心里都是一团乱麻,恍恍惚惚跟着来,恍恍惚惚见人离去,此刻他满脸惆怅地蹲在河边,自顾自嘟囔道:“到底几个意思嘛?”

第六百二十三章 绝渡

    禁地西南,一条隐匿在两山中间的沟壑峡谷,天堑之上,有座长约一百二十丈,宽约一丈余的铁索桥,桥身连环铁索已是锈迹斑斑,些许山风吹过,便能听见锁链晃荡不止的声音回荡在山谷,桥身左右摇摆不停,显示出它的久经岁月洗礼。

    该桥名为“绝渡”,它的一头连接翠鸣峰断崖,一头指向照影亭,远看之时,此间景象好不蔚为壮观。

    其实此地属于在禁地中独一无二的“存在”,因为人站在绝渡桥上,可以同时看到禁地内的两处名胜古迹。

    其一是与翠鸣峰断崖“对峙”的那座高愈二百一十六丈的剑碑,其二便是桥的另一端指向半山腰处的八柱照影亭。

    此刻,在那因一篇《照影词》而得名的照影亭中,有三名老者或坐或站于其中。

    长着一对鹰眼,身材干瘦,已过甲子年岁,但精神却异常矍铄的仙昊的客卿供奉齐浩鑫;山羊胡,八字眉,身形矮壮,穿着一件不伦不类道袍的月扬岛挂名供奉王秀;中年文士模样,一袭雪白长袍映衬的其人风度翩翩的北乌门祖师堂供奉柴泮。

    灰色道袍,不依道门礼制在胸口位置绣八卦阴阳鱼图案,却在两袖侧臂绣僭越礼制的万物朝生图的月扬岛挂名供奉王秀,他此时蹲在亭子中央的一张围石桌修建的贴地石凳上,手中拿着一面阴阳鱼阵盘,望向那个正在默读《照影词》的北乌门祖师堂供奉柴泮,以及视线始终没有偏移绝渡桥上某个身影的仙昊客卿供奉齐浩鑫,他笑眯眯说道:“别看了,命里三尺,哪能一丈,既然各自宗门都已经做了充足准备,那么他们三人,最后谁能拿到那柄照影剑,就看他们的本事。我们就按事先商量好的,绝不插手他们的争夺,两位可别食言而肥啊。”

    仙昊、月扬岛、北乌门,这三座一流江湖势力,在进入灵窟禁地之前,宗门议事便已经商榷决议好了,各自宗门弟子进入其中,要取得什么机缘,何人需要在禁地中想方设法破境等等,都安排的清清楚楚。

    这三座宗门,几乎是不约而同决定要拿到此地的那把精品藏器,名剑“照影”,并把此事放在进入禁地的首要位置,对此势在必得,不惜让宗门内最杰出的弟子以身犯险。

    眼下绝渡桥上那三名青年男女,正要做之事,便是争夺插在剑碑之上的那柄照影剑。

    时下看上去,三人走在桥上,一团和气,有说有笑,但其实,暗里争锋,已经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有人甚至阴险出招,想将其余二人打下吊桥,以留唯一。

    “只要某人不是一脉相承下来的阴险小人,擅长翻脸不认人,食言而肥,那么我们之前的约定,就会始终有效。”坐在凉亭边椅上的齐浩鑫,一边捋平褶皱的衣袖,一边说道。

    开口言语,不无讥讽之意。

    王秀对此,充耳不闻。

    正在默读以蝇头小楷篆刻在亭柱上那篇《照影词》的柴泮,这时候笑着回头说道:“这篇清平小调里说,‘静安回头路,拔一枚栗饼问世,着眼道未来,不免春回夏去秋冬又来,裹衣衫而往,还未等清心,便又一年梅子温酒辞旧岁。红妆变白头,孤影自照,天道有谁怜,还不是……’。”

    齐浩鑫不耐烦道:“柴泮,这里不是北乌门的藏,你在这里拽文,无异于和瞎子抛媚眼。”

    王秀却是问道:“什么意思?”

    柴泮走到石桌旁,坐在王秀对面的石凳上,他拿干净雪白的袖子,在面前的桌子上用力擦拭了两下,欲将上面的污渍擦拭干净,只可惜没起到多大作用,那些陈年污渍依旧牢牢粘在桌子上。

    柴泮似乎也知道这么做有些徒劳,于是也不再费心费力,他直接将两只手臂放在桌子上,然后看着王秀,说道:“通篇读下来,照我理解,根本就在一个“意”字。”

    “意?”

    王秀大为不解,问道:“作何解?”

    柴泮笑道:“剑碑无碑文,照影亭、照影词、照影剑,听到这些名字,两位想到了什么?”

    “你是说,这篇照影词,根本不是什么清平小调,而是本该拓印在那座剑碑上的落拓碑文。”齐浩鑫插话道。

    柴泮不置可否,只是说道:“如我所料不错,那柄照影剑,想要以蛮力取之,就算合我们三人之力,也无法做到。关键可能还在一个“悟”字上,无拓碑文的剑碑,需领悟出自身剑意。”

    “那就难喽。”王秀将阴阳鱼阵盘翻了一面,摇头晃脑说道:“灵剑阁积攒了多少年的剑气剑意,如今就算散了七七八八,可依旧有所存留,想要另辟蹊径,悟出自己的剑意,而不受灵剑阁众多剑修的剑意影响,在我看来,实在太难。”

    齐浩鑫低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王秀忽然笑容满面地提议道:“要不我们赌一赌,看看谁家后辈最终可以拿到那柄照影剑。赌注不大,就一柄中等品秩的藏器,两位以为如何?要是两位同意,那就由我来坐庄。”

    柴泮摇头笑道:“不说其他,如果我们都押各自宗门弟子拿到照影剑,而最终结果只有一人拿到,无论那个人是不是阁下押注的那位,坐庄的你,都是稳赚不赔,如果赌对,更是一赢赢俩藏器。阁下的如意算盘,那是打得叫一个噼里啪啦响。”

    王秀一脸正色道:“我绝不会押注自家弟子,这一点两位大可放心。”

    “哦”,柴泮闻言,脸上先是露出一抹异色,继而又归于平静,他感慨道:“道友的心思通达程度,真是令在下佩服。这般所为,最终结果,作为庄主的你,输也好,赢也罢,皆不用损失藏器,纯粹就是图一乐。”

    被人点破心思,王秀终于不再处之泰然,脸色微红。

    另一边,齐浩鑫声音冰冷道:“跟你这种酒品差,赌品差,人品差的家伙豪赌,老夫没有半点兴趣。”

第六百二十四章 井中月

    泷榛江以北,有座大丘,名为“冬烠”,冬烠以南,是一片旷野,旷野荒芜,如千帆过尽的古战场遗址,生机全无。

    这片旷野的中央,孤零零“躺着”一口古井,格外醒目。

    当下,有二人一前一后站在古井边,合力拉着一条如成年人手臂粗的锁链。光着膀子,虎背熊腰的二人,才从井中将锁链拉出寸许,便已是汗流浃背。

    然二人却像是不知疲累一般,神色几近疯狂,对于深不知有多长的锁链,二人但凡能够拉出少许,就是一阵癫狂大笑。

    若此时有人在场,一定会想当然以为二人是个傻子,可是如果此人愿意低头往井下一看,下一刻,铁定会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白日井中出明月。

    这二人是在以那锁链打捞“井中月”。

    《剑经》有言:“剑气随剑意走,剑随意行,意不散,凝实化为形,形若天上月,是为剑气精华。”

    眼前场景,正和《剑经》上描述的剑气精华凝实后的形态相符。因而两人认定自己找到了天大的机缘,才会这般不遗余力。

    卢山和卢海是两兄弟,潮胥州人士,早年两人是地方小镇上臭名远播的地痞混子,鱼肉乡里,无恶不作。

    后来之所以能够踏上修行,据说是有位道门老神仙,途径那座小镇时,看上了二人的修行资质,遂点拨了一番。

    据说自此,两兄弟不仅改邪归正,甚至做起了惩恶扬善的好事。

    但事实如何,其实只有卢山和卢海本人才清楚。

    那年遇到的所谓道门老神仙,其实是个到处招摇撞骗的老骗子,两人听信了他的那套聚隍山有山宝,只待有缘人取之的说辞。

    “真人指引,山宝必得。”

    这是那位道门“老神仙”消耗大量道门清气,掐指一算得出的八字谶语。并直言不讳告知他们两兄弟便是那山宝的有缘人,必能觅得此物。

    卢山、卢海闻言,喜不自胜。

    老神仙趁此又说,两位须为无量天尊添些香火钱,以抵消天尊释念人间的道行亏损。

    注意,老神仙说的是无量天尊的道行消耗,而非自己。

    两人信以为真,将鱼肉乡里所得的全部家当,一股脑都给了老神仙,让其给无量天尊他老人家多添香火。

    老神仙接过银子,一再表示无量天尊会护佑他二人取得山宝,从此人间无忧,大道可期。

    说完后,老神仙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溜之大吉。

    两兄弟当时并没有被骗的意识,是在进入聚隍山后,才后知后觉自己两人上了那个老神仙的当了,可惜已经为时晚矣。

    不慎迷路,浑浑噩噩在山中游荡,吃无吃,喝无喝,又身无分文,两兄弟逐渐闹起了内讧,你埋怨我,我埋怨你,闹得不可开交。

    正在此时,两人忽然发现山谷一处有棵长得歪七扭八的果树,果树上面只结了一颗果子。

    该果通体火红,呈椭圆形状,面上坑坑洼洼,没有光泽。

    两人互视一眼,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阵争抢。这个争抢的过程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却是谁都没有得逞。

    最终两人争抢累了,瘫坐一边,一番平心静气的“交心”言语,总算找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一人一半,谁也不觊觎谁的,不能吃独食。这个办法,总算是得到了二人的一致认同。

    两人将那枚外貌丑陋的火红山果掰开,一分为二,各自拿着属于自己的一半果子,狼吞虎咽吃下。

    还没待二人品出山果的滋味,就已经尽数入腹。

    尔后,两人只感觉到一阵的饱腹感传来,再然后,就是热汗直冒,甚至身体逐渐觉得有些胀痛,但是没多久,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接下来,浑身毛孔瞬间张开,有气入体,顿觉浑身变得舒畅,神识、五感这些也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敏锐。内里,心湖气海初具雏形,只是这一点二人不知道。

    两兄弟并不知道,这种情况,便是修士常说的武者开脉。

    事实上,有些修士踏上修行的第一步,开脉的动静会很大,有些人则普普通通,有些人甚至开脉已经完成,依旧无所察。因人而异,不一而似。

    而这两兄弟的开脉过程,只能用粗糙和简单来形容,或许是因为天赋根骨限制的缘故。

    不过卢山和卢海总算歪打正着,踏上了修行。经过长年累月的摸索,习得一些品秩驳杂的秘籍,两人不知不觉,也算是摸到四品锻心境后期的门槛,这般境界实力,在没有门派底蕴支撑的野修中,尚算不错。

    此次霸拳宗开放灵窟,两人闻听风声,跋山涉水前来,以为求得大机缘。

    两人是这般想的,都说气运强者,当以天命之子自居。他二人认为自己便是天命之人,运道强到挡无可挡,灵窟开放,所有的大机缘、宝物,都是专门为他们两兄弟准备的。

    这不,才一进入灵窟禁地,就遇到了《剑经》上提及的剑气精华,说是千载难逢,百年难遇都不为过。

    两人一阵畅想,才开始就有这般大运气,那么之后的机缘,可想而知,说是机缘比天大毫不夸张。

    心中窃喜不已的同时,两人甚至已经在想象自己成为大修士,化境强者之时,受到万人顶礼膜拜的场景。

    因此眼前这些许磨难,在曾经好吃懒做的两兄弟心目中,观念一经转变,反而不算什么。

    “大哥,那些宗门里所谓的天才弟子,一个个由宗门高手护驾,人人趋之若鹜那些名胜遗址,认为那些地方才会有大机缘等着他们。殊不知,那些大机缘,反而藏在这些不显眼的地方。”

    将锁链绑缚在腰间,做气沉丹田状的卢海,满头大汗,却好像不自知,他一个劲儿的使用蛮力拉动锁链,狂笑不止。

    站在他身前的卢山,亦是大笑道:“如此不是正好便宜了我们两兄弟。”

    说罢这句,卢山唏嘘道:“想当年我们两兄弟欲投靠四海阵那位内门弟子的名下,为其效命。卢海,还记得那家伙的那副嘴脸吗?”

    “怎么不记得,鼻孔朝天,目中无人,只说了一句“凭什么”,然后就大摇大摆离开,把我二人晾在原地,留给四海阵那帮人取笑。”说起这事,卢海就是一阵咬牙切齿。

    “不必为那些陈年旧事生气,总有一天我们能从那人身上找补回来,并给他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卢山嘿嘿笑道。

    卢海道:“那倒也是,他不过是个小人物,将来就算是那位四海阵的宗主亲传弟子崔血箓,我们都能踩在脚下,还在乎一个内门弟子。”

    卢山满脸笑意,叮嘱道:“这话我们两兄弟说说就好了,可别传入外人耳中。”

    “怕什么,凭我两兄弟的天赋,随便找个化境强者拜师,他们都得觉得是祖宗烧了高香,求之不得,有化境强者庇护,天下何处去不得,何人我们得罪不起?”卢海冷笑一声,不屑道。

    “卢海,你有没有感觉锁链好像轻了许多?”卢山忽然问道。

    “对啊,你也感觉到了,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卢海陡然间满脸惊喜道:“莫不是那轮“井中月”已经被我们打捞上来了?”

    “不太像。”卢山摇头道。

    “那是?”卢海有些费解。

    “……”

    正当两兄弟言语之际,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有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穿着一身黑衣的少年,蓦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少年长得模样丑陋,头生有一对黑色电芒缭绕的蛟龙角,眼眸呈赤金色。

    他出现后,就那么站在两兄弟身后,静静看着二人,似乎是好奇两人在聊些什么,他听的很认真。

    终于,他仿佛是听的有些不耐烦,眼眸忽然从赤金色,转为黑紫色,自言自语道:“第三和第四个,天赋虽然稍低,但胜在体内还残留无花果的剩余精气,吃下去也算大补。再吃个七八个,我也就能够化形成人,不再拘泥于半人半蛟之间的形态……”

    卢山和卢海蓦然听到一个稚嫩的嗓音,吓得脸色苍白,满脸骇然,他二人就要转头去看。

    可是,还不待二人回头望去,下一刻,黑衣少年毫无征兆的现出长达百丈的幼蛟真身,蛟爪触地,硕大头颅低俯,一个张口咬合,直接将两个到死都不知是被什么生物吞入口中的武人吃干抹净。

    紧接着,蛟龙身躯消散,他又恢复成少年模样,蹲在井边,砸吧砸吧几下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少年连续咂摸了几下嘴,然后说道:“我现在就连幻化成不伦不类人形的状态都维持不长久,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那家伙找到,到那时,我就真成了砧板上的蛟龙肉。不,绝不可以,就算会遭天谴,我也要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否则连命都没了,还在乎什么天谴。况且,在这禁地之中,本就遮蔽天机,“那些人”未必就能发现我在此中的所作所为……”

    说罢,少年站起身,一跃跳入古井中,再度化为那轮井中月,一动不动。

    原来少年便是身藏禁地中的那头幼蛟,所谓的剑气凝实而成的水中月,只不过是他施展出来的一种以假乱真的幻象,故意引诱不知真相的傻子们前来觅宝,然后吃掉这些人,以达到自己蛟龙化人形的目的。

    在少年跳入古井中后,然后旷野上就出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一幕,那口古井竟然贴地滑行,瞬间遁走,一眨眼功夫,就出现在百丈之外,再一眨眼,直接越过了大丘冬烠,径直往南而去。

    “原来藏在这里,猫抓老鼠,我喜欢。”

    那口古井消失后,有个身穿红肚兜,身后背着一柄袖珍小剑,唇红齿白的稚童,蓦然出现在古井先前所在的位置,他盯着古井遁走的方向,轻轻拿肉乎乎的小手摸了摸下巴,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笑道。

第六百二十五章 天音河边

    紧挨大丘冬烠有一条天音河,河水清澈,水势较为平缓,河水下游,有个身穿灰色长衫的中年儒士,席地而坐在岸边垂钓。

    他手持一根材质普通的钓竿,竿身不过一丈余,却是用了最为名贵的图山兽的兽筋作为鱼线,钓钩选用的是千又钩,钩上有饵,取自图山兽的心间嫩肉。

    何谓图山兽?

    《异兽志》有云:“图山兽归类异兽,个头小,长相凶戾,多藏树底,奔跑奇快,可飞天遁地,极难捕猎。肉质鲜嫩,可生食,尤其心间寸肉,当称人间美味。”

    当下,水中清晰可见,围绕钓钩附近,有只通体火红的乌龟,始终徘徊不去。它似乎很想咬下那块青豆粒大小的图山兽的心间肉,但是由于天性的谨慎,一直犹豫不决,不曾下口。

    灰衣中年人显然极有耐心,就那么平静坐着,等待火麤龟的咬钩,一人一龟已经这般僵持了大半个时辰。

    中年人的身边,还有二人,一样是一袭灰衫的花甲老人,和一名面容清冷,鼻尖右翼有颗沙粒大小点砂痣,腰悬长剑的青衣女子。

    老人随意盘腿陪坐在中年人身边,后者则是静静地站在两人身后,眺望着远处的河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远处还有一个虎牙少年蹲在河边,正在逗弄一群胆大不怕人的小鱼。

    中年儒士乃是神镜宗太上供奉,金光上师陆云良。

    老人是观饗书院副院长顾升。

    青衣绝色女子则是神镜宗老宗主嫡传弟子陈少君。

    最后那名虎牙少年是观饗书院的学生,顾升的记名弟子龚胥。

    这便是身处河边四人的身份。

    岸边,顾升像是半点没有打搅到陆云良垂钓的觉悟,一直在后者身边喋喋不休,一会儿谈到天文地理,一会儿又提及某个书上学问,要与之探讨一番,后来更是对陆云良手中的鱼竿点评了一番。

    陆云良始终神色温和,微笑应对,既不为此生气,也不怠慢对方。

    “陆先生,可曾听过一语,‘观海定生凌云志,作将多从马上逃’?”顾升故意向水里丢入一颗石子,漫不经心问道。

    “不曾听过,还请先生赐教。”陆云良仿佛完全没有瞧见老人的小动作一般,开口谦逊说道。

    “陆先生说笑啦,这话我是从先生所撰写的《刻舟记论》上看到的,先生怎么可能不曾听过。”顾升扭头看着陆云良,笑呵呵说道。

    “哦”,陆云生淡淡“哦”了一声,接着说道:“那可能是粗浅随笔的著书太多,写过就忘,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难为先生还记得。”

    远处,少年转头大喊道:“先生,两位互称先生,别不别扭,你们不别扭,我都听的别扭了。”

    陆云良二人闻言,相视一眼,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少年天性,不拘泥于俗礼,跳脱思想禁锢以外,彰显年少本色。

    尽管有少年的打岔,但是二人的“先生”敬称,还是没变。

    “陆先生过谦了。”顾升说道。

    “先生进入这方天地,所为何来?”陆云良转移话题道。

    不等老人回答,他就继续说道:“以先生之通天学问,要说和那些江湖武人的眼光一样,也觊觎这方天地的宝物和机缘,我是万万不信的。看不透,走不出,绝不可能出现在先生身上。”

    顾升自嘲一笑,“通天学问,呵呵,这天下间,何人敢自称学问通天?老朽肚子里的这点墨水,不过是勉强摸到治学一道的门槛罢了。”

    “老朽此行确实不是为了宝物机缘而来,而是要找到一个孩子,带回观饗书院。”顾升说道。

    “先生自谦了。”为了不让那只火麤龟以为图山兽的心间肉,是引它上钩的诱饵,陆云良轻轻提了一下鱼竿,将图山兽的肉变动了些许位置,接着他又说道:“能让先生不远万里也要找到的孩子,想必是儒家一脉的火种吧?”

    顾升摇头道:“就只是个孩子,不关乎儒家文脉,更不涉及天下大计,陆先生不必多想。”

    陆云良轻轻摇头,笑而不语。

    不管陆云良有没有听进去,老人都没有多作解释,他转而问道:“陆先生此行,又是为何而来?”

    陆云良答道:“走走,看看。”

    “老朽记得神镜宗立宗之初,秉持的是不沾染江湖事,着眼只看民间疾苦的立意,怎么,现在连神镜宗的立门宗旨都变了?”顾升不无感慨道。

    “世道变了,人变了,宗门怎么可能一成不变?”陆云良笑道。

    “倒也是。”顾升嗟叹道:“是世道变了啊。”

    “相传上古武氏一族一直有养龙的天想,苦于无幼蛟可供降服,遂此事一直搁浅。直至近古,那位武氏名义上的中兴之主,出海访仙,仙人未寻到,却恰好觅得一枚蛟龙蛋,后带回,藏于武氏宗祠百余年,终于孵化出幼蛟。据近古传言,这头幼蛟就藏身于此地。”陆云良好似随意说道:“观饗书院一直欲在北地扶龙,就没有想过养这么一头积攒天下龙气的天地灵物?”

    顾升摇头苦笑:“此等天生地养的灵物,非大气运者不能觅得降服,观饗书院恐怕没有这种人。”

    陆云良轻声笑道:“可是武氏那位中兴之主,得此物,非但没能让武氏中兴,还害得武氏灭族,你说他算不算大气运之人?”

    顾升笑道:“所以说,老朽始终对这种传说中的灵物嗤之以鼻,不管真假与否,混淆视听,就是大错。不过,老朽倒是听过一个有趣的说法,不知道陆先生能否为老朽解惑一二?”

    陆云良摊手道:“先生请讲。”

    顾升酝酿了一番措辞,说道:“远古传闻,世间蛟龙之属,共有九条,九蛟互吞终化龙。不知此等传闻,是真是假?”

    “有据可考,是真。”陆云良肯定道。

    顾升笑容玩味,“那么这九条天生地养的蛟龙,自远古起,就一直存在,它们难道就没有寻到过同类吗,找到后,吞杀掉对方,壮大自己。

    再者,如果有,那么自远古开始,就没有一条蛟龙吞掉其余八条,成就真龙身吗?

    如果有化龙成功者,有几条,它们如今身在何处?深山老林中,海里,还是说化身人形,就游走在人间?是生还是死?

    纵然无一条蛟龙吞噬掉其余八条,成就真龙身,那么九条蛟龙的这个数字,就没有变过,始终不曾去一吗?还是说一旦有蛟龙身死,天地顺势补缺?

    再有,人们都说真龙天子,真龙天子,天子到底是不是真龙?”

    陆云良听着顾升一连串问出这么多问题,苦笑不已,“先生这可不像临时起意的一问啊。”

    顾升莞尔,“还请陆先生为老朽解惑。”

    陆云良说道:“先生这堆问题,陆某几乎无一答得上来。我只能这么说,九为世间极数,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规则,死伤一条蛟龙之属,天地顺势补缺,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顾升点头道:“懂了。”

    “陆先生,听闻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晓古今,不知道能不能给学生讲一讲而今天下九条蛟龙的藏身所在,我也好回去跟我那群师兄弟们显摆显摆?”这时候,龚胥跑到两个人跟前,冲陆云良毕恭毕敬行了一礼,笑容真诚说道。

第五百二十六章 人间太平是大理想

    陆云良点头笑道:“自无不可。”

    随后,他缓缓说道:“此地有一条正处化形阶段的幼蛟。南阙李氏豢养了一头正值壮年的大蛟,圈禁在那座炼狱深处。

    龙气最重的那条,传闻被东波府那位传奇老人镇压在了无梦大雪楼,而今有传言说之已经离开,不知去往了何处。

    还有一对幼蛟“姐弟”,早年被楚棣祖夫妇收养,现如今极有可能藏身在那座换了新主的荒城中。

    还有一头生性胆小至极,生怕一走出去就被同类撞见,沦为腹中餐的成年蛟龙,一直苟藏在乌布赫连氏族冼苏镇大牛村村口的一口枯井中,常年类月自我休眠。

    活过岁月最为悠久的一头老蛟,早年和一个祸乱了近古十二国,一手缔造了十二国混战的老东西缔结了盟约,现如今生死不知。这个老东西极有可能另外还降服有一条蛟龙带在身边。

    最后那一条,我不知道,或许死了,或许还没诞生,或许才开始蜕变。”

    龚胥瞪大眼睛,很是认真地听完陆云良的讲述,而后思忖良久,才开口问道:“依照陆先生所讲,这九条蛟龙,全部都藏身在南阙或者北域,好像没有一条身处东方佛国,或是西地?”

    陆云良点头,“东方佛国里的那座镇国法寺内,有两条护法天龙藏匿于藏经阁的某部经书中。西地昆仑山巅,有条大鋈,被某位绝世存在,用八梏锁链锁在昆仑山上空,专为昆仑施云布雨。一条开海蛴龙,潜藏在西地的东北门户,穹海底。不过它们皆非蛟龙之属,只能算是与蛟龙有大道之争的水族正裔。”

    少年好似在听天书,有些目瞪口呆。陆云良讲完后许久,他都没能从震惊中醒转过来。

    顾升迅速站起身,毫不在乎大儒形象,一巴掌拍在龚胥的后脑勺上,笑骂道:“还不赶紧谢谢陆先生为你答疑解惑,这等天地秘闻,可不是谁想听,就能听到的。”

    龚胥被拍的一个身子趔趄,差点一头栽进河里,但他仍是笑容真诚无比,再次作揖道:“感谢陆先生解惑,晚辈不胜感激。”

    陆云良笑着摆摆手,目光再度挪移到水里,他曲指轻轻一弹鱼线,只见那条鱼线瞬间雾散出一条虚淡光晕,伴随着沁人心脾的幽香,弥漫开来。

    河水中,那条火麤龟在闻到这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后,围绕钓钩剧烈盘旋游动起来,似乎是被这股幽香迷惑了心智,很快就一嘴咬上那块图山兽的心间肉。

    陆云良急忙站起身,畅快大笑道:“上钩啦。”

    一只烹煮食之后,大益于强健肉身体魄的天地奇种火麤龟就此上钩。

    火麤龟被鱼钩钓出水面后,霎时间清醒过来,身体摇摆不止,想要挣脱鱼钩重新入水。它对那个诱它上钩的始作俑者“怒目而视”,鼻孔喷吐一阵雾蒙蒙的白气,以表达心中的愤怒。

    陆云良连忙往后倒退而走,远离天音河,退后到距离河水两丈外,他才敢将鱼竿持平,并从袖袋中取出一只墨色葫芦。

    葫芦开葫塞后,他将其夹在腋下,葫芦口对着火麤龟所在方向,左手顺势一拉鱼线,一个轻缓摇荡,准确无误的将火麤龟送入那只葫口自动大开的墨色葫芦中,葫口收合,掐断鱼线。陆云良收竿取线,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陆云良轻轻挥袖,抹掉额头冷汗,笑道:“差点就功亏一篑。”

    “差之毫厘,缪以千里,陆先生这般娴熟的动作,想要失败,恐怕很难。”顾升话里有话道。

    陆云良微微一笑,置若罔闻。

    “从前就听闻陆先生棋力不俗,不曾有幸对弈一局,引为憾事,此次灵窟禁地之行后,不知道老朽是否有幸能邀陆先生对弈一局?”顾升理了理衣裳,问道。

    陆云良正色道:“陆某的荣幸。”

    “那就三日后,烟霞镇水云间客栈,老朽在那边恭候陆先生的大驾。”顾升说道。

    陆云良说道:“届时陆某一定准时赴约。”

    “那就山水有相逢,老朽告辞。”顾升学着那江湖人的礼仪,抱拳道。

    陆云良抱拳还礼:“恕不远送。”

    龚胥双手微曲握,执学生礼,作揖躬身道:“陆先生,晚生告辞。”

    陆云良微微一笑。

    走出十多步,老人忽然回头看着陆云良,笑着问道:“不晓得陆先生有无扶龙之心。”

    陆云良轻轻摇头:“不曾想过,陆某山野闲人一个,做不来这等为天下谋,为苍生计的壮哉之事。而且,诸君易得,明君难求,怕只怕扶的不是龙,而是一条祸遗千年的大虫,那时就遭了。”

    陆云良郑重道:“还望观饗书院辅佐之人,是个能为天下黎民百姓谋福祉的正道明君。”

    顾升点头道:“老朽谨记。”

    说罢,顾升带着龚胥转身离开。

    “少君,怎么没跟贺姬去那往剑门凑个热闹,你是剑修,去那里大有裨益,说不定就能借此打破眼下的瓶颈。”收回在那对先生学生身上的视线,陆云良转头看向青衣女子,说道。

    陈少君摇头道:“我的剑,不依仗外物,靠自己领悟。”

    陆云良点头赞许道:“有志气,比贺姬那丫头强。她要是在这里,我这么说,恐怕话还没说完,她就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陈少君性子清冷,和她的长相一样,她并未因为陆云良这句半开玩笑的言语,而流露出丝毫笑意。

    陆云良也未觉尴尬,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上师,世间真有蛟龙吗?”陈少君突然开口问道。

    陆云良莞尔,“原来少君也有好奇之事,没错,天生地养的蛟龙之属,世间有九条。眼下我们所在的这方天地,就有一条正处在化形期的幼蛟。”

    “方才上师和那位顾先生探讨蛟龙一事,晚辈发现,那位顾先生好像是在故意‘引导’上师多说些关于蛟龙的大道跟脚。”陈少君想了想,说道。

    “你发现了?”

    陆云良说道:“观饗书院志在扶龙,能够豢养一条有望化龙的蛟龙之属,对于辅佐之人的积攒龙气,会有事半功倍的效用。顾升想在蛟龙一事上多了解一些,也无可厚非。”

    陈少君白眼道:“那他还说的那般言之凿凿,好似真对蛟龙不感兴趣。”

    陆云良洒然笑道:“这就是读书人的那张嘴,一肚子的弯弯绕。有些话,少君你得反着听。”

    女子举一反三道:“原来上师是有扶龙之心啊。”

    陆云良不置可否,正了正衣冠,眺望远方,轻声说道:“世道多艰,百姓太难,万物都在争渡,人间太平是大理想。”

    清风徐徐,吹皱了天音河的河水,吹开了大丘冬烠上的一树桂花。

第六百二十七章 剑在低处

    水波府。

    背山面水,红墙黄瓦,楼宇亭榭,檐顶隔层挂青铜凰钟,阁楼四角彩带飘飘。

    曾经作为灵剑阁藏的水波府,如今书去楼空,空余一座三层楼宇。

    “六十年故地重游,物是人非。”

    二楼一面写满注经文字的墙前,有个个头矮小,满脸褶皱,满头白发,一身黑衣,脚穿白底黑面布鞋,年逾古稀的老者,他牵着一个六七岁孩童的手,慢步走在墙壁前。

    老人盯着墙上的经要文字,唏嘘道:“想当年,爷爷年少,跟随恩师到此拜访一位故友,有幸得已进入灵窟当中。那时候还没有什么禁地不禁地,灵剑阁气度多大啊,任由世人随意出入。我一进来,最先就是游览此地。水波府那时藏书破万卷,爷爷又是个好学之人,一进来就被这里的藏书吸引了,不愿离开。恩师强迫不得,只好陪同我待在这里饱览藏书三日三夜。”

    穿着一件青面白边对折领绸缎衫,长相尚算清秀,小小年纪就有浓浓书卷气的孩子,拉了拉老人的手,老人回头看着他时,他眨了眨大眼睛,声音稚气未脱,道:“爷爷,我听潘爷爷说,你小时候很是贪玩,不愿意读书,常常把私塾先生气的吹胡子瞪眼,太爷爷因此,没少拎着棍子追着你满院子打。”

    老人老脸一红,没好气道:“这个老潘,不知尊者讳,怎么跟孩子说这些,看老夫下次喝酒,不灌死他。”

    “爷爷,说脏话不好。”孩子一本正经道。

    “对,对,爷爷不该说脏话。”老人看着孩子,笑容和蔼道。

    其实老人在看着孩子时,和蔼的笑容下,有一抹掩藏极深的哀伤,怎么也挥之不去。

    爷孙二人,来自关赐州黄崎郡,老人是当地有名的望族豪门,池安齐氏的掌舵人,当代家主齐燧。孩子是老人唯一的孙子,名叫齐春雷。

    早年间有个云游四海的道门高人,游历至黄崎郡,曾在齐家借宿过一晚。那夜,道人在院中观星象,刚好遇到那时未满三岁的齐春雷,在小院中朗读诗文。“天眼”刚开,恰好扫过齐春雷,先是口中啧啧称奇,后又转为满面不解,最后化为喟叹愁容。

    齐燧安排人为道人准备吃食,进入院中之时,恰好看到这一幕,于是就上前询问缘由。

    道人先是有些纠结,支支吾吾,不愿明言。后来在齐燧的一再追问下,才一咬牙,说老道就破例泄露一回天机,算是偿还他的一饭一借宿之恩。

    原来他以天眼,不慎观测到那孩子内星宫不是凡星命相,准确来说,是这等命星,本不该出在这个孩子身上,非是他孙儿所能承载,可却恰恰就出现在了他身上,实属罕见怪事。

    齐燧听出话里玄机,遂问道:“道长,那这是好事坏事?”

    道人答:“七岁那年,这孩子有一槛,熬过去便可封侯拜相,熬不过去,便……夭折。”

    齐燧闻言,瞬间吓得面无人色,嘴唇颤抖不已,连连追问那道人可有破解之法。

    道人回道:“无解。”

    随后道人看着那个才不到三岁的孩子,说了一句宽慰言语:“施主也不必如此悲观,说不定老道看错了也有可能,施主日后可多陪陪这孩子走走看看。人生在世,苦乐悲也,天道在前,后生其物,一切有为法,有因后有果,未必就真是坏事。老道若能一言定人生死,那就真成神仙了……”

    齐燧完全没有听进去道人后面说了什么,只剩满脸悲怆,和无以复加的心痛,再看孙儿,只想把人间最美好全部给他。

    如今来到这灵窟禁地,是孙儿齐春雷与他说,想要走爷爷以前走过的路,到处走走看看。

    齐燧自然满心应允。

    爷孙二人这才趁此机会步入灵窟禁地,走进这座书去楼空的水波府。至

    于为何老人和孩子没被传送禁制的规则,弄得爷孙分离,是因为齐燧知道一条通往此地的捷径,不必从传送禁制的通道进入。

    “爷爷,你在想什么?”齐春雷走到爷爷前面,倒退而走,直面着老人,问道。

    齐燧摇头,“没想什么,在想你几时能将这满墙文字记下。”

    齐春雷笑脸灿烂道:“我已经全都记下啦,一字不差。”

    齐燧深知这孩子对于读书识字何等天赋异禀,但仍是震惊道:“只是看过一遍,这远超三万字的剑经平要,你就全记下啦?”

    齐春雷点头,眼神熠熠,“那是当然。”

    齐燧满脸慈祥地揉了揉孩子的脑袋,夸奖道:“我孙儿果真聪明,尽得爷爷真传。”

    孩子撇嘴道:“爷爷老不知羞。”

    老人哈哈大笑。

    一老一少看过了这面写满剑经平要的墙壁后,来到面水那边的外廊,两人站在廊道中央,抬头看着檐下的那副匾额,匾额上书“剑开生面”,左右楹联分别写着,“钟鼓齐音,意在高,剑在高,剑光开天门”;“炊缕复飘,灶在内,烟在外,饭香落寻常”。

    齐燧看着这副楹联,神色古怪道:“以前爷爷怎么就没有发现写下这副楹联的家伙,学问粗浅,简直……狗屁不通。当时还跟恩师说写下这副对联的人,肯定厉害着嘞,写的联子,我居然都能看懂。当时恩师还煞有介事的点头,夸我聪明,原来那是在取笑我年少无知啊!”

    齐春雷却是摇头道:“写下这副楹联的人,是位名副其实的大儒,学问之高,恐怕能跟北域两座书院的院长比肩。如果这位先生现如今还在世的话,小子是真想见见。”

    齐燧惊诧道:“学问真的如此之高,爷爷怎么就没看出来。”

    齐春雷解释道:“这副楹联其实表达的就只有一个意思,是那剑在低处,不胜在高。”

    老人瞪大眼睛,仔细看了又看那副楹联,最后释然道:“还真是啊。”

    齐春雷走到廊道外栏杆前,踮起脚尖,双手趴伏,小脑袋搁在栏杆上,望着楼下的湖面,他双眼清澈有神,轻轻说道:“爷爷,其实我什么都知道的,我可能快要死了,书上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别的我都不怕,我就怕,我死了后,爷爷无人陪伴,会很伤心。”

    两步路,老人好似用了毕生的力气,才走到孩子身边,他早已是泪眼婆娑,泣不成声。

    齐春雷蓦然而笑,对着湖水大喊道:“老天爷,我死后,我这一辈子的好运气,都要转嫁到爷爷身上啊,希望他长命百岁。”

    老人却是双手掩面,撕心裂肺大骂道:“贼老天啊,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第六百二十八章 真君执剑

    离开那处芦苇荡,和黑风寨众人分别以后,秦恒和易南风继续往西而行。

    路上,少年不忘调侃“秦丘”一句,“原来秦兄才是真的深藏不露,大有来头,三言两语不仅打发了那群小蟊贼,甚至差点让之纳头便拜。”

    内里那些曲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由于少年家风使然,没有刨根问底。

    他只是等在芦苇荡道路上,并未上前,所以根本不知道“秦丘”和那黑风寨寨主和狗头军师谈了些什么。

    回头不久,黑风寨帮众不仅把他二人礼送出老远,还一副千恩万谢的样子,这就让易南风想不通,看不透了。

    想不通,他也就没再多想。

    对此,他其实也挺开心,因为他觉得,和秦兄这样的人做朋友,想来这一路定然不会无趣。

    能够想到装孙子被劫,要看一看人性善恶,再取决接下来是奉上银子,还是路见不平铲不平,惩奸除恶,这也就亏得是秦兄才能想得出来。

    要搁他,二话不说,一顿砍瓜切菜了再说。这样一来,就少了许多游历的乐趣。

    两人接下来的行程,顺利渡过泷榛江,再没遇到过什么凶险,或者其他。

    泷榛江上,他们见到了在落鹘峰真武殿前罗戟文称之为江上险阻的剑气影壁,其实只是一道唬人的屏障,真实情况连横过大江的飞鸟都挡不下来,更何况乘坐竹筏横渡的人。

    所以当时在真武殿前,两派对峙之时,罗戟文的用心如何,可想而知。

    途径大丘冬烠之时,两人在山脚的一棵大树下歇了歇脚,饮水果腹。

    经过那处剑碑,易南风提议登山去看看,秦恒摇头拒绝,直言他若是有兴趣,不妨留下来。

    秦兄没有那份兴致,易南风顿时也就有些兴趣寥寥,耷拉着脑袋说继续赶路。

    萍水相逢的结交,还未到能够交心的程度,因此秦恒也没有与易南风解释什么。

    两人走至遗址蛟龙涯时,已经是第三日清晨。

    壶中洞天的太阳与外界不同,肉眼所见的颜色,黄中泛紫,看上去有些诡异,好似被毗邻的那只云朵大手丢出一张紫色纱网将之网罗其中一般,可谓是咄咄怪事。

    路过蛟龙涯涯壁,秦恒不经意间看到那处高逾百丈的涯壁上,篆刻有一篇千字文崖刻,崖刻内容是关于蛟龙化形的过程,字字珠玑,化繁为简。

    秦恒被那篇通俗易懂的崖刻文字内容所吸引,于是驻足了片刻。

    “蛟,天生地养之灵物也,簇于一体本命,智高、性诡、嗜杀、聚气,吞灵补气成长,其者幼时短则百年,长则可达千年,视气长潆余于蛟珠内含多寡,趋于化形。

    化形伊始,诸般尝试。有蛟龙之属可一蹴而就,一次尝试便化形成功。有些则需数次尝试,才摸索出化形之路。

    也有蛟龙之属,百般尝试,却不得其法,终生化形不成。只是此等情况,少之又少,史上有据可查的未成功者,共有二。

    莫道虚长,北临吴江,朝大鼎,扳至慧,路上真君,伏囹一蜮,遇蟒蛟争雄搏正位,斗胜者被吾一剑斩沉江,血染吴江,悠悠百多里长……”

    秦恒逐字逐句看着崖刻上的文字,他顺着崖壁下的道路边读边往前走,忽然间,他发现崖刻内容画风突变。

    正当他心中微微感到诧异之时,在他眼前,那篇崖刻文字开始跳动逆转起来。

    有文字旋转左行,有文字倒退而跳,有文字由大变小,直至成为一粒黑点,有文字由小变大,大如簸箕……

    这副画面,就仿佛一场星光逆旅,美轮美奂。

    最终,所有文字拆解,再度重聚之时,凝聚出一个与崖壁等高的人影,是个身穿碧彩琉璃甲胄,身材高大伟岸,手握一柄狭长黑剑的男人。

    男人面容被一片虚无遮挡,看不真切。

    隐隐约约间,秦恒好像看到那个男人的眉心处,有一个被殷红朱砂写就的符文古体“镇”字。

    “提的动剑否?”

    秦恒的心湖间,蓦然响起一个雄浑的嗓音。

    崖壁上的那个男人,转头看着他,与之四目相对。

    即便那张脸被虚无遮挡,但是秦恒仍旧能够感觉到那双眼睛的眼神,是那般慑人心魄,让之心神不由自主震颤了一下。

    秦恒下意识答道:“当然。”

    那个嗓音再度响起,带着几分挑衅意味说道:“那就提提看。”

    声音落,下一刻,秦恒只感觉自己手中莫明多了一柄通体幽黑的长剑,泛着淡淡的幽光,入手微凉。

    还不待他仔细打量一番那把剑的更多细节和给他的感受,刹那间,秦恒只觉得半边身子都要被那把剑给坠断了一般,这把剑的剑重,远超他的想象,比之那些品秩上乘的宝剑重量一般铸造的几十上百斤而言,向上推出十倍之数,恐怕都不止。

    秦恒并未松开那柄剑,他勉强将剑斜插在地面,靠此支撑身体,不被重剑坠倒。

    “提呀,怎么不提?”那个声音讽刺道:“小小一把剑都提不起来,还练个屁的剑,纵然七年磨一剑,能有多大出息,还不抵个响屁。”

    秦恒看着那人,平静说道:“剑不在重,前辈勿要误导我。”

    甲胄男人闻听这句话,怒道:“不在重?如何不在重,剑重才有力,力大才能斩,一剑斩山,一剑开海,非重剑不能。”

    秦恒一笑,问道:“那修剑道何益?不若找到天下最稀有的铸剑材料,全部一股脑烧铸到剑里面去,增持剑重,这般,便等于增补了剑的威力。”

    男人闻言,明显一愣,思忖片刻,他从秦恒手中收回那把黑剑,握在手中,左手轻轻拂过剑身,说道:“此剑名为“丈量”,重一千八百七十六斤,乃是本真君取自穹海之底的万年髡臾石炼制而成,它曾经陪伴了我八百一十载,我能够有后来的成就,它功不可没。

    我曾经以为剑重才是剑之大道,后来渐渐发现路偏了,走进了误区,再想回头,已为时晚矣。”

    说到这里,他喟然长叹一声,感慨道:“有时候,当人想明白一个道理,可能已经用尽了一生。”

    秦恒不知道这位如果在世,定是不世大能的存在,与自己说这些做甚,但是他抓到了一个字眼,“真君”。

第六百二十九章 问剑

    历史上自号真君的绝世存在,据秦恒所知,共有两人。

    那位举一国之力北伐,只为掳得一部《玉皇经》的后金之主完颜龙海,自号“大黿真君”。

    以及那位以二十三岁芳龄入北玄王朝庙堂,成为独一无二的女相,后兢兢业业添功辅政四十载,却只得了个“无功无过”政绩名声的楚凤桐。

    传闻北玄王朝历史上这位名头甚至要盖过当时文治武功皆堪称上绝的皇帝陛下的女相,有一日独自入宫面圣,两人不知在金銮殿上谈了些什么。后来当楚凤桐独自一人走出大殿之时,抬头仰望天空,轻声说出两个字,“天凤”。

    然后那些守护在金銮殿外的御前带刀侍卫们,就见那个已经步入风烛残年的老妪,陡然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返老还童”,转瞬恢复到年轻貌美的时候。

    随后她直接拔地而起,跃上金銮殿之殿。

    却在这时,晴空万里的天空,蓦然间天雷滚滚,八方雷霆云动,刹那间数十条雷霆光柱尽数轰砸在她的身上,欲阻止那名女子举霞飞升的大逆不道之举。

    这等惊世骇俗的壮举,楚凤桐有没有做成,史书上没有明确记载,野史札记上有关于此事的只言片语记载,但也所述不详,因此秦恒并不知道那位由文转武,便直接要立地“成仙”的女相,最终到底成了仙人没有。

    北玄王朝的老百姓,后来不知听谁传出那位女相于人间最后一刻,说的是“天凤”二字,便自发为其起了个“天凤真君”的神祇封号。

    大黿真君完颜龙海,天凤真君楚凤桐,秦恒只需要在脑海中过一遍这两位历史上的绝代存在的生平事迹,那么眼前这位显化在蛟龙崖壁上那个男人的身份,便昭然若揭。

    “完颜龙海?”秦恒眼底深处划过一抹异彩。

    “是我。”男人平静答道。

    “晚辈秦恒,拜见大黿真君。”秦恒连忙抱拳见礼道。

    完颜龙海那双眼眸蓦然间迸射出一道金芒,落在秦恒身上,这道目光宛若能看透人心一般,在秦恒身上来回扫视。

    数息过后,他说道:“在得知本真君的身份后,你的心境起伏很大,似乎是有所求。”

    完颜龙海语气平淡,继续说道:“想要我这把剑,还是我的剑道传承,又或者是后金遗留下来,不知如今还存不存在的皇室宝藏?”

    秦恒摇头,直言不讳道:“晚辈只是希望前辈能与我讲讲你对剑道的领悟与见解。”

    完颜龙海没有说话,半晌过后,才道:“就这?”

    语气中明显有些错愕。

    秦恒点头,“真君练剑、用剑,对剑道的感悟,在当时,乃至现在,都是一绝,晚辈希望能够在您座下聆听教诲。”

    “你倒是会说话,算了,看在你这么虚心求教的份上,本真君就不计较你先前的大不敬之罪。虽说你的心机城府极深,练剑练的一点不纯粹,但好歹天赋马马虎虎,也有恒心和毅力七年磨一剑。本真君就破例一次,对你指点一二。”完颜龙海大义凛然道。

    秦恒小声嘀咕道:“似乎是前辈先存了试探之心,后激出了真火,对晚辈出言挑衅在先,怎么反倒是晚辈大不敬了?”

    “嗯……”

    完颜龙海掏了掏耳朵,声若洪钟道:“小子,你大点声,本真君耳背。”

    秦恒连忙换上一副殷勤讨好的嘴脸,大声说道:“晚辈夸前辈风姿英武,乃盖世英雄也。”

    完颜龙海欣然笑纳,随后说道:“我的剑,不是你的剑,你确定要听吗?”

    秦恒点头道:“集众家之长,虽说不能真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但是总好过一上来就想悟出个前无古人的剑道之路,此举不说是天方夜谭,但在晚辈看来,还是有些……想当然。”

    “不想有自己的剑?”完颜龙海诧异问道。

    秦恒说道:“想,怎么不想,但是现在想,也就只停留在想,晚辈不愿好高骛远,只想一步一步的走。

    首先拥有一把自己的剑,四季寒暑一握一提一举一劈,然后几年,十年,甚至数十年磨砺那把剑,直至某年某月某日,晚辈能亲手递出走出自己剑道的一剑。”

    完颜龙海闻言,愣了许久,随后语气萧索道:“本真君教不了你,否则就是误人子弟。

    我先前已经说过,我的剑,宗旨在重。剑身重,剑心重,剑道更重,重到能一剑斩山,一剑开海。

    这般,便是我修了八百余载的剑道。

    然而可笑的是,我后来竟然发现路走错了,如何能一个“重”字就概括剑道所有一切?如果我要开天,那我的剑,岂不是要重达百万钧,才能在天地斩一线?”

    秦恒想了想,说道:“前辈,晚辈觉得您心中的剑道,未必就真是错,剑道三千,岂能独练一人一剑,剑道修其重,未必不是剑道正途。”

    “本真君就当没听出来你这番好言安慰。”完颜龙海叹息道。

    完颜龙海其实已经告知了秦恒自己对剑道的领悟和见解,这两点,秦恒转瞬就想明白了。

    目前来说,秦恒大致已经了解完颜龙海的剑道,但是要说让其融会贯通,那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他连一点皮毛都没能掌握,这就需要他抽丝剥茧,一点一点领悟摸索,再与自己的剑融合。

    秦恒听出来完颜龙海在听到自己对剑道的见解之后,有些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探讨,于是他转移话题道:“不知前辈显圣见晚辈,是有何用意?”

    “显圣?”完颜龙海呵呵笑了两声,自嘲道:“我现在连残魂都算不上,只不过是当年无意间在这里留下的一粒心神芥子,此前一直长眠,最近才刚刚苏醒过来。我的本体,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死了,这粒心神也存世不了多长时间。此次露面见你,是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剑道天赋还不错的年轻人,不想我这一生的剑道领悟就此消散世间,原本打算将其尽数传授与你,可是现在我改变了主意,要向你问剑!”

第六百三十章 重来

    完颜龙海话音未落,一个光阴逆流的瞬间,秦恒只感觉自己转瞬功夫便置身于浩瀚大海之上,周遭是无边无际的星空,有流星划过,陨石坠落,远处天际亦有远古巨兽与天龙厮杀,振翅挥爪间便是星辰陨灭,有人族大能手持百丈巨矛,屹立天际,要一矛钉杀二者。

    秦恒的身前和周边是数以万计从海底缓缓升腾而出的礁石群,他的脚下是这群礁石中最为寻常的一块,置身其中,秦恒只有一个感觉,人族是那般渺小,天地是那般浩瀚苍茫。

    百丈之外,完颜龙海手执“丈量”,同样屹立在一块礁石之上,但他身形巨大,足有百丈之身,对比之下,他脚下,以及周边的礁石,就显得微不足道。

    此刻,秦恒可以清楚看到完颜龙海的面容,确实当得起“英武不凡”四字。

    “当皇帝,我不行,从一开始就是被架上去的。在位时,我就知道自己是一个昏君,不然也不会在后金国力最为强盛时,要举一国之力北伐,誓要夺得殷唐的《玉皇经》,最后结果如何,《玉皇经》虽然拿到了,后金却被人给灭了。”

    完颜龙海开口,缓缓说道:“幸好,这辈子练剑,我还算马马虎虎,练出了一点样子。丈量天地,我完颜龙海一剑可贯之。”

    秦恒稳了稳心神,看着面前这个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男人,轻声问道:“后世有对前辈一生种种事迹的盖棺定论,不知前辈愿意听否?”

    完颜龙海微微摇头,洒然道:“不必了,我怕膈应到我。活着时,坐在那张龙椅上,我就听不进去别人劝谏,刚愎自用,民间传我昏庸无能,一点不算辱没我。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活着如此,死了更听不进去那些好赖话。管他盖棺定论的好坏,留给世人说去,反正世间再不可能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完颜龙海。”

    秦恒由衷赞叹道:“前辈思想境界之高,已非晚辈所能企及。”

    完颜龙海大手一挥,洒脱道:“好了,闲话少说,我问剑,你领剑。”

    秦恒点头道:“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本真君也不占你便宜,你如今只有四品锻心境,我便压境至与你同境。先与你说好了,我这一剑,可非世俗定义的剑斩威力,问剑即问心,你可要想好了再出剑,否则你这七年磨一剑,剑没磨成,很有可能要被我斩的从头再来。”

    完颜龙海一脚将脚下那块礁石踏回海底,手掌翻转,将身周那些礁石尽数归拢在一起,随后他身形飞掠,踩踏的十数块礁石接连坠入海底。

    他站在那块长宽皆愈千丈,多个礁石组成的“礁石群”上,面向那个年轻人,毫无征兆的提剑,举剑,斩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剑,秦恒根本就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由万年髡臾石炼制,重达一千八百余斤的黑色长剑“丈量”,在完颜龙海手中,宛若无物一般。

    他轻轻提剑,提的仿佛不是剑,而是一团“棉花”,但是秦恒明明感觉到,完颜龙海的提剑之势,裹挟万钧之力在其中,却是怎么都寻不到那股剑气的踪迹。

    举剑斩出至落下,这个过程,在秦恒眼中,又是另外一番境地。

    种种细微痕迹,一一能够捕捉到,但是又让他感到不真实,因为每个细微的脉络,都像是在故意展示给他看一般。尤其是剑斩到落下的那个瞬间,完颜龙海的剑意,好似在刻意告诉秦恒它要落下的轨迹一般,等着他“来而不往非礼也”。

    刹那间,天地骤变,完颜龙海那一剑,剑意剑气变得纷纷杂杂,纵横肆虐,肆意切割这片天地。

    有一缕剑气落入海中,直接斩起千丈巨浪;有剑气去往天上,与流星碰撞,瞬间将后者斩爆开来;有剑气入海又出海,搅碎一大片礁石群;有剑气冲上天际,一斩分开两个争斗的远古生物,令之怒吼不已;有剑气来到那位人族大能身边,欲将其腰斩,却被那位盖世人物轻轻一吹气,直接吹走了;有剑气……

    这千万缕剑气,在天地间走这一遭,而后又汇聚成一道,就那么慢慢悠悠的向秦恒斩来。

    秦恒恍惚间,甚至觉得自己先前所看到的一切只是错觉,幸好内心最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摒除杂念,剑随心走”。

    于是,秦恒微微闭上眼睛,再度睁眼之时,他的手中凭空多出一把暗红色长剑,长剑之上,许许多多的金色小人环绕,他们正在演练剑法,有快有慢,有疾有徐,有势大力沉,有轻描淡写,有势不可挡,有毁天灭地,有飞剑御天,有气吞天下……

    “显化道兵,秦恒,家底不薄啊。有同道中人竟然舍得将神窍中温养多年的道兵赠与你,看来关系非浅啊。”完颜龙海语气略显诧异地说道:“不知这位道友如今还在世否?我看他的剑,绝对能与本真君匹敌。”

    秦恒没有言语,他的心境在这一刻,古井无波的仿佛一片平静的湖面,过了大约三息时间,有一滴雨珠滴入这片心境湖水中,随之湖面开始泛起圈圈涟漪,一圈圈的涟漪缓缓放大再放大,蓦然间,湖水砰然炸起,雨珠回落,湖水干,场面好不骇人。

    然后,就见秦恒手中那柄咫尺剑上的那些金色小人,一个一个开始消失不见,直至尽归于无。道兵“咫尺”的颜色,也在这一刻,从暗红变为赤红。

    秦恒开始举剑,他的动作与完颜龙海的举剑动作恰恰相反,完颜龙海的举剑动作看似慢,实则快,秦恒的举剑动作看似快,实则慢。

    一剑递出,宛如雨珠落入湖水中,一滴炸开整个湖泊。

    剑气从慢到快,越来越快,天地开一线,迎上完颜龙海那势如破竹的一剑。

    以四品锻心境问剑、领剑的二人,一剑递出的威势之强,若是落在外界江湖人的眼中,就算是那些化境强者,估计都要瞠目结舌。

    秦恒一剑递出,抬头看着完颜龙海,轻声说道:“剑名咫尺,乃我爷爷所炼。晚辈这一剑叫“重来”,可还入得真君之眼?”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728/ 第一时间欣赏烟雨浩歌最新章节! 作者:那斯骨骼精奇所写的《烟雨浩歌》为转载作品,烟雨浩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烟雨浩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烟雨浩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烟雨浩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烟雨浩歌介绍:
这个南阙江湖,化境十魁剑为首,一入神窍非凡人。有人凝十年刀意,抒胸臆,想见的江湖多点有意思的人和事。有昆仑十八奴,世间传闻可搬山,魁三无视阎罗殿。有个身形佝偻的传奇老人,最疼爱自己的外孙。有伴生人,出生即带前世记忆。有少女年仅十七岁,一统乌布十三族,一身修为吓死人,背剑名无敌。有个万人敌,并非万人敌。有蛟龙出没,九蛟互吞终化龙。有个身世显赫,叫作秦恒的年轻人,走出大庆,走在江湖,叩关白罱……————然,一日乾坤尽覆,打得支离破碎。后,大庆覆灭,八王并起,天下乱。赤域雄狮趁隙压境北疆,神秘西地蠢蠢欲动,东方佛国传扬佛法,名为教化万民。那个出身大庆的年轻人,除了一袭白衣外,唯有一颗要坐天下的心。PS:本书架空加玄幻,天下争霸。烟雨浩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烟雨浩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烟雨浩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