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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那斯骨骼精奇     烟雨浩歌txt下载     烟雨浩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零一章 陈冬鞍

    二楼那间奢华雅致的厢房内。

    声音粗犷,面相也粗犷的向西泷,左右偎红依翠,他的双手,分别捏着两人的下巴,让身边两位同样身具花魁席位的女子,互灌酒水,乐此不疲,甚至见到有人酒水忍不住喷出口,还会大声叫好。

    “岑兄,真对台上那姑娘没意思,你若是有意,贤弟我就算是去绑,也帮你把那小娘绑来。管他欢若楼背后什么背景势力在操持,惹急了我,大军推进,直接把整座困蛟岛夷为平地。”向西泷一边看着两女相互灌酒,一边满不在乎的说道。

    在他的桌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年龄大约三十七八岁的中年儒士,名叫岑东安,北域南方人士,现为向西泷的首席谋士。

    此人长得俊雅不凡,一袭灰衫映衬的其颇有一股子风流倜傥韵味。

    但是他就是坐在那里,一丝不苟的吃菜喝酒,对向西泷给他安排的那些莺莺燕燕,视而不见,甚至有些抵触。

    听到向西泷的话,他摇头笑着打趣道:“我这不解风情,不懂琴音弹唱为何物的粗俗种,就别糟践人家姑娘了,怎么说今天也是那位姑娘的“开仪”,就别让人家对牛谈琴了。”

    向西泷使劲吸拢了两下鼻子,推开其中一姑娘,拿起桌上那壶酒,也不倒入杯中,直接对着嘴猛灌起来,放下空壶,他没好气道:“我看他们这群半点不懂乐理的家伙们,才是在糟蹋这位小娘子。”

    岑东安轻轻放下筷子,抬起头微微一笑,“向主若是有意,不妨竞得此女。我其实知道,向主是个极懂风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真……”

    “向主”是岑东安对面前这位陇开州土皇帝的独有尊称。

    向西泷连忙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大咧咧道:“诶,我就算了,货真价实的对牛谈琴。”

    岑东安笑而不语,再度拿起筷子,低头吃菜,慢斟慢饮。

    向西泷转而说道:“灵窟有宝不假,但是在我看来,怎么也不值得你我二人前来,随便让下面的人过来看看就行,能捞着就捞,没捞着就看谁捞着了抢,多省心省力。何故要亲自跑这一趟,穷山恶水的,找点乐子都不容易。”

    岑东安这次并未抬头,而是在细嚼慢咽一口饭菜后,轻声说道:“此行确实还有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儿,来见一个不知道成没成气,值不值得我押注的后辈,有劳向主陪我走这一趟了。”

    “哪里话。”向西泷说道:“什么有劳不有劳,我那陇开州都是你为我劳心劳力的出谋划策,才能一举定鼎,这么点小事,陪你走一遭,我开心都还来不及。若能以此再换来你为我卖命三年,别说这类你嘴里的所谓纡尊降贵来此,就算是为你当俩月马夫,我都心甘情愿。”

    “向主说笑了。”岑东安说道。

    向西泷没有言语,这番看似玩笑之言的言语,其实并非玩笑之言,如果能以俩月马夫的身份,换来眼前之人的再次卖命三年,向西泷简直睡觉都能笑醒。

    陇开州流传着一句话,“纸老虎向西泷,真毒蛇岑东安,土皇帝向西泷,真谋士岑东安。”

    大概意思就是说,陇开州可以没有他这位土皇帝,却不能没有那位真谋士岑东安。

    屋外响起了几下不急不缓的敲门声,不待屋内之人有所回应,来人便径直推门而入。

    来人是个丢在人群堆里,很难让人记住第一眼面相的男人,是岑东安在陇开州秘密培养出来的银甲死士之一,境界虽然不高,只是个寻常三品淬体境,但胜在难缠。很多江湖中的好手,因为不防,便因此而丧命。

    “有消息了?他要在哪儿见面?”岑东安抬头看向来人,拿起桌边绢巾,一边擦拭双手,一边问道。

    男人点了点头,说道:“亥时,山海楼。”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接头人送来的寥寥五个字的纸条。待岑东安接过去后,男人便一声不吭退了出去。

    桌对面,向西泷低头饮茶,对此视而不见。

    岑东安接过纸条后,翻来覆去看了三遍,随后轻笑着说道:“好嘛,十几年没见,本事未见长,这城府是越来越深了。”

    说罢他将纸条递给对面的向西泷,向西泷又推开身侧另一位姑娘,无视对方幽怨的眼神,接过纸条,拿在手中看来看去,当他确定纸条上面就只有那“亥时,山海楼”五个字时,抬起头,分外不解地看着岑东安。

    岑东安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笑呵呵说道:“你把纸条对着灯烛火光再看看。”

    向西泷依言照做,见到那纸张经过光线透射,隐现“乙字二号房”五个字时,他跟着也笑了起来,“哟呵,有点意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后辈,值得你亲自跑这一趟。”

    说罢这句,他连忙又补充道:“若是身份不便透露,也就不用说了。”

    岑东安闻言,想了片刻,给出了一个平地起惊雷的答案:“他爹如果没死,带兵亲临陇开州城下,能把你吓破胆,那人姓秦。”

    向西泷听到这个答案,勃然变色,惊声道:“什么,你要见的是那大庆王秦森的儿子,他不是死了吗?死在南阙城外,去年年底,消息都传遍了北域。”

    “死了,怎么可能轻易死了。”岑东安面露不屑之色,说道:“你可知秦公在这个孙儿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多少年前就开始为他铺路谋划,最后甚至不惜兵解,福泽其孙,让其可以面对天下任何人,皆可一战。”

    向西泷这位实打实的化境强者,听闻这则秘辛,震惊的无以复加,他喃喃道:“大手笔,真的是大手笔,比起我那些小打小闹,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说出去都有些丢人现眼。”

    岑东安继续说道:“白罱城外,那场举世瞩目的大战,我甚至认为,就算是李氏皇家供奉,以及那三位隐匿在京师中的老怪物倾巢而出,这位大庆小王爷也能留下一线生机。”

    向西泷惊的目瞪口呆,已经无话可说。

    猛然间,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于是问道:“那岑兄你是……与秦家是何关系?难不成……”

    岑东安抬头直视向西泷,缓缓道:“不错,正如向主你所想的那般,我就是你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六年前的炎庆军主帅方宸的军师,陈冬鞍,陈是耳东陈,冬是冬天的冬,鞍是鞍前马后的鞍。”

    向西泷出现一瞬间的恍惚,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切,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岑东安在站起身后,只说了最后一句话,便打消了陇开州这位土皇帝的多余念头,他说道:“可我现在就只是岑东安,向主的首席谋士。”

    说罢,他缓缓迈步向门外走去。

    在岑东安前脚刚离开,屋内霎时间就亮起了两片刀光,接着就见两颗头颅滚落,欢若楼两位花魁死不瞑目。

    向西泷亲手杀了两名花魁后,坐在岑东安此前坐着的位置上,他拿起那块岑东安用过的绢巾,一边擦拭手中刀,一边轻声自语道:“书上说,帝王多是薄情寡恩,我想我找到那种感觉了。别说,还挺不错。难怪你岑东安要一个劲儿的培养死士,因为他们绝不会心生背……”

    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没再说下去。

    那笑容,半是冷意,半是无奈。

第六百零二章 山海楼

    困蛟岛上的山海楼,与欢若楼齐名,却是靠着不一样的形式扬名在外。

    欢若楼是烟花风月之地,令男人流连忘返,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山海楼只是一幢有着二层小楼,靠着一道叫作“雁中翅”的美味珍馐,使得美名远播的小酒楼。

    这幢酒楼起名之所以有这般大气魄,是因为据闻饱学之名满天下的大怀书院院长赵鸿儒,在未被礼聘为院长之前,曾在此尝过这道美味,不禁感叹道:“翅中藏山海,肚中有乾坤”。

    当时身为山海楼掌柜,如今只需要处在幕后,当个甩手掌柜,安心收钱的前任山海楼掌柜季秋,尽管不懂那位饱学大儒在说什么,但听上去气派敞亮,这就够了,第二天酒楼就改了名字,取名“山海”。

    后来,待到赵鸿儒名动天下,种种事迹被人扒出,就有人提到了困蛟岛的这家小酒楼,于是接下来来此尝鲜的游学士子,携美同游的富家公子,才子佳人等等,络绎不绝。

    又因为他这道菜属实做的一绝,于是迅速美味远播。

    与那位大庆故人见面,秦恒只带了赫连海一人前来,后来又想了想,把雷红这个地头蛇也带了过来。那处别院,就只留下高晖和秦玉芝。

    雷红作为上古武氏代代相传的执法使,在某个小范围内,其实实权极大,再加上他在岛上的恶名昭彰,所以很多知晓他身份的人,对他是既怕且畏,恨不得“敬”而远之。

    去沏了壶玉冬青,准备让“前辈”品尝的雷红,刚进入那间屋子,就听“前辈”说要去往山海楼,需要他在前面领路,雷红想也不想,满口答应下来。

    自从离开铺子,回来的路上,乃至回到这处别院,雷红的心里始终七上八下,前辈需要他做事,却一直没有说是什么事情,他甚至一度以为,根本没有这么件事儿,前辈不过是拿他当个解闷的乐子。

    不仅如此,鬼门关走一遭,当时他报着反正一死的心态,无惧无畏,没什么好害怕的,但当之真正活过来,吃下前辈给的疗伤丹药,反而又开始患得患失起来,怀疑那颗丹药内会不会有什么隐藏暗手,比如说控制神魂,浸染识海,腐蚀体魄等等……这就无形中,让他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恐惧反而更甚。

    雷红心中千百个不愿引颈就戮,却又不得不被人牵着鼻子走。

    山海楼成名以来,除了更替最初那个俗气的名字,一切楼内装饰、摆设等等,全未动过,这是那位做生意相当精明的季秋,商界多年摸爬滚打而钻研出的宝贵经营理念。

    因此山海楼这些年依旧是一楼大堂摆放了十二张桌子供客人用餐,二楼设有八间雅间,以应某些身份尊贵,亦或者富贾客人们的需求。

    山海楼二楼,乙字二号厢房内。

    一张槐木圆桌,八张椅子,两只茶几,四张左右配椅,一幅正对茶几的山水壁画,两盆盆栽搁放在向西的窗台上。

    这些便是这间厢房中映入眼帘的一切,虽然空间不大,布置也不奢华驳杂,但胜在简单干净,让人感觉十分舒适。

    此刻,一袭青衫的秦恒站在窗前,正在摆置那盆龟背竹,赫连海和雷红坐在茶几两边的椅子上,前者在慢悠悠饮茶,后者却是如坐针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恒将龟背竹摆放到一个恰当的角度后,又去摆弄另一盆红豆杉。

    厢房内很安静,唯听到窗外簌簌雨下。

    雷红终于忍不住问道:“前辈,需不需要晚辈跟山海楼提前知会一声,安排好待会儿客人来后的菜系,以免,以免怠慢了前辈的客人。另外,前辈要是对乙字号包房不满意,晚辈也可以和那季礼交代一声,转到甲字号包房,相信这点薄面,他还是会卖我的。”

    依照雷红在此地的名头,那位比之他爹季秋性格怯懦太多的季礼,要是听说雷红到来,别说他是要甲字号房,他就算是要那间独一无二的甲字一号房,季礼也会欣然应允,免得得罪了这位煞星。

    秦恒并未回头,摇头说道:“不用了,这顿饭能不能吃,还不一定。”

    雷红笑着道:“那就一切依前辈所言。”

    秦恒在掐掉一片红豆杉的枯叶后,转而问道:“雷红,你有没有想过那缕鳌龙残魂为何要寄居在你那杂货铺内?”

    雷红说道:“有想过,但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恒说道:“因为那头幼蛟的气味吸引了它,天敌相斥亦相吸,它除了想借体重生以外,更大的目的其实是想要找到那头幼蛟的所在,将其吞掉,增补损耗的修为。从而使残魂晋阶凝实。”

    雷红不知道眼下这位前辈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那幅画不是已经到你手里了吗?幼蛟所在,你不也知晓的清清楚楚了吗?与我说这些有何意义?难不成前辈打上了那头幼蛟的主意。可那并非我可以做主的,前辈何不亲自去与灵窟窟主谈?

    雷红心中这般想,说出的话却是另一番恭维言语,他笑容满面,说道:“前辈真是博闻多识,令晚辈好生佩服。”

    秦恒也笑了起来,他手上动作不停,话锋却是突然一转:“听说灵窟禁地中最为凶险之处,除了那磅礴剑气以外,还会有莫名的存在,让人平白无故消失在其中,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雷红点头,“晚辈也曾听说过,只是晚辈并未进入过其中,所以具体不是很清楚。”

    秦恒的笑声大了起来,他的语气略带几分玩味的说道:“不清楚,那头幼蛟顺着那幅无目火龙腾空出海的画像法阵阵眼,就一直藏匿在灵窟禁地之中,你会不知?真以为我是觉得那头幼蛟就藏在灵开湖中,是欺我不知,还是欺你自欺?”

    雷红面色瞬变,只是很快又回恢复如初,满脸无奈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前辈。”

    秦恒不置可否,继续说道:“那头幼蛟对你们上古武氏天然相亲,这里面应该是有什么特殊原因,或者是你们拥有沾染成年蛟龙气息的东西,且人人都有那件东西,又或者是你们在以血食喂养它,想让其成长为一头恶蛟,供你们驱使。”

    雷红听到这番话,已经惊的目瞪口呆,都说窥一斑知全豹,一叶而知秋,还以为这些言语不过是对那些聪明人的夸大其词,今日这位年轻“前辈”,真是让他大涨了见识。

    雷红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头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这时候,秦恒忽然回头,慢悠悠说道:“我要你们武氏人手一份的那件沾染成年蛟龙气息的东西,一共要四件,子时以前交给我。”

    雷红犯难道:“前辈有所不知,确实是有那样东西,但却不是武氏之人人手一份,而是只有三份,我,灵窟窟主,还有一个同样身为执法使的娘们,只有我们三人拥有。晚辈是可以将那枚混合有成年蛟龙气息的令符赠与前辈,可是另外两枚,晚辈我就无能为力,因为……”

    秦恒伸出手,直接道:“拿来。”

第六百零三章 且拭目以待

    这番猜测加试探的举措,是秦恒根据蛟龙的习性,做出的判断。但真实情况如何,他却是无法判定,因而他只能徐徐引之,一边引导,一边唬住雷红说出实情。

    雷红并未多想,伸手从腰间摸出一枚造型古朴的令符,递给秦恒,并说道:“如果事后前辈觉得这枚令符再无他用,不妨把令符还给晚辈,晚辈如果丢失这枚令符,无法跟窟主交代。”

    秦恒没有去接那枚令符,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那枚黑漆漆,雕刻有一面古老旗帜图案的令符,随即转身走到另一张茶几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在手中,轻轻晃动着杯子,眯眼笑道:“补焰石材质的令符,应该不至于再无他用。”

    “前辈”这般堂而皇之的昧下他的令符,雷红对此已经近乎麻木,只得悻悻然的陪笑。

    赫连海伸手将那枚令符摄入手中,左右把玩了几番,随后丢给秦恒,并对其微微摇头。

    秦恒这才放心接过令符,攥在手中来回翻转。

    雷红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难免有些诧异的同时,也不禁感叹,老江湖果然还是老江湖,即便修为境界如此高深莫测,也不愿亲身涉险。果真,能够跨入化境强者之列的人物,就没有一个人简单。

    正当雷红浮想联翩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两下轻重有度的敲门声,雷红代入角色,自然而然就要去开门,却被前辈摆手制止,只听他说了一个字,“进”。

    随后,房门被推开,一个儒衫男子迈步走入其中。

    岑东安进门后,看向那个坐着岿然不动的年轻人,第一句话是:“我还以为你会礼贤下士,亲自开门迎接,不成想,是我想岔了。”

    秦恒看着他,平静说道:“如果有用,我不会吝啬那么做。”

    岑东安径直走到秦恒那张茶几旁的另一张空椅子上坐下,自顾自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说道:“吃的菜咸了,我先润润嗓子。”

    秦恒没有接话。

    岑东安慢悠悠把一杯茶水饮尽后,抬头笑道:“不再争取争取,就那么笃定我不会帮你?”

    秦恒缓缓说道:“三封信,才难得邀约到如今的陇开州首席谋士前来喝杯茶,茶水都有些凉了。”

    坐在秦恒另一边的雷红,听到“陇开州首席谋士”几个字时,眉梢不禁猛然跳动了数下。

    心想,这位前辈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又跟陇开州那位土皇帝扯上了关系?难不成还是位大豪阀家族里面的供奉,族内要跟陇开州强强联手,在这北地称雄,与蛮王分庭抗礼?

    雷红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连忙掐断了这样的想法,开始眼观鼻鼻观心,封闭五感,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那就真是难逃一劫了。

    岑东安放下茶杯,正色说道:“祝公仙逝,照理说,我该赶去吊唁的,只是不巧,那段时间我庶务缠身,实在分身乏术,就只好差人替我走这一趟,敬上三柱香,送上逝礼。”

    秦恒面无表情道:“有心了,我替我外公谢过陈叔叔的逝礼,作为回赠,炎庆池旧部会不遗余力帮助陈叔叔清除陇开城渗入的各方谍子。”

    “应该的,不管怎么说,岑东安能有今时今日,都要多亏祝公当年赏识提拔,没有祝公,就没有今天的岑东安。再怎么被庶务缠身,我都不能忘了祝公的那份知遇之恩,人死比天大。”岑东安露出一抹缅怀神色,一脸感激道。

    听到那句“人死比天大”,秦恒的脸上泛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神色,他实在懒得再和这个一肚子都是阴谋算计的家伙,在这边虚与委蛇。

    他直接说道:“龙辉二十八年的时候,元帅方宸跟我有次闲谈,提到了你,他希望我有朝一日来到北域,能够约你见上一面,方将军觉得我跟你应该谈得来,另外他也想知道你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方将军是炎庆军主帅,而我作为炎庆军一员,我觉得无论如何,都该给将军一个交代。所以我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送出书信,希望约你见上一面。

    如今面也见了,知道你过的挺好,想来方将军知道后,应该会很开心。他说当年只要有你在他身边,面对任何大战,他都觉得会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大胜仗……”

    有些话秦恒憋在心里,不吐不快,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至于想请此人出山为之出谋划策的想法,自第一封信送出后,没有得到回音,他就已经知道了那个答案。

    人之所向,毕竟时过境迁,故人非故事,毋须强求,而他秦恒,尤其不是陈冬鞍想辅佐的那个人。

    这也是为何,秦恒从一开始就没有报以此念的初衷,只是在和陈冬鞍说些各自心头的“往事”。

    陈冬鞍在听到秦恒这番话后,只是埋头喝茶,并未言语。

    秦恒也没再言语,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坐着。

    过了好大一会儿,陈冬鞍放下茶杯后,抖了抖衣袖,抬头说道:“年轻那会儿,学得几分谋略,便想着扬名立万,幸得祝公赏识,推荐入伍,于是我投身在了炎庆军方元帅麾下。

    最初那会儿,一介儒生在军营中指点江山,很不受那些糙爷们待见。许多时候,半夜不防,被人敲闷棍,扒裤子,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场景很难堪。但其实我知道,防也没用,而且,我也并不觉得那场面有多难堪。

    后来在我的周密部署,推演下,炎庆军打了两回大胜仗。渐渐的,他们那些家伙才算认可了我这个军师身份。

    而其中有一大部份人,始终对我不怎么待见,最为突出表现者,是右翼大军中那群战功彪炳的校尉们,无论我如何引领他们打了大胜仗,都认为我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花架子……”

    秦恒一只手轻轻敲击桌面,一只手把玩着那枚令符,一语不发,任由身边人缅怀往昔。

    陈冬鞍絮絮叨叨讲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才停止话头,转而扭头看着秦恒,以一位长辈的口吻,嘱咐道:“秦恒,我奉劝你一句,别在秦家积攒那么多年的香火情上肆意挥霍,那东西,用一分只会少一分。那些老人是看在大将军、秦公、祝公的面子上,才会对你施以援手。一旦香火情用尽,也就到了你秦恒山穷水尽的时候。”

    秦恒点头道:“多谢陈叔叔的忠告。”

    随之站起身,他说道:“茶水没有雷红家里的玉冬青有滋味,本想尝尝山海楼的雁中翅,看来是没这个口福了。我就不耽搁陈叔叔处理陇开州庶务了,恕不远送。”

    送客的意思,已经直白无误。

    陈冬鞍潇洒起身,也不故作什么长辈姿态,又或者其他,理了理褶皱的衣衫,便准备就此离开。

    这时候,秦恒忽然叫住了他,说道:“陈叔叔,若是有朝一日,大蛮朝廷派兵攻打陇开州,你实在无力支撑,回天乏术的话,不妨向荒城寄去一封求援书信,荒城会视具体形势,考虑是否给予支援。”

    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淡定自若模样的中年人,在听到秦恒这句话后,蓦然变了颜色,他回头看着秦恒,难以置信道:“你吃下了荒城?不可能!据我推演,你秦恒就算依仗背后武力,宰掉了那三位城主,但是,荒城却不是一个倚仗武力就能归顺统一的良善地方,你如何能够做到?”

    秦恒端起茶几上那杯在他口中没什么滋味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小口,淡淡说道:“陈叔叔培养的谍子机构,探知消息来源的渠道不行啊,这么久了,连荒城在谁手中都还不晓得,难免让人有些失望。”

    陈冬鞍神色略有恍惚的离开那间乙字二号包房时,隐约听到那年轻人最后说了一句。

    “学府教化,善在民心。”

    山海楼外,岑东安才一走出酒楼,就有人立马跑上去为其撑伞,引领着他走向停在楼对面的那架马车。

    宽大的马车里,向西泷端坐在靠后主位上,等待着岑东安。

    岑东安刚掀起帘子,步入其中,向西泷就迫不及待问道:“岑兄,如何,秦家这位后辈,有没有令你失望?”

    岑东安坐在右边的座椅上,捋了下被雨水打湿的几缕头发,眼神有些复杂的说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这么高的评价?”向西泷有些难以相信,岑东安他了解,很少见到他对什么后辈青眼相加,更别说是这等评价。

    岑东安接下来道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他说道:“秦恒吃下了荒城,此前我们一直在联络的那位荒城新主,就是他。”

    “什么?”向西泷惊的站起,一惊一乍道:“怎么可能?”

    岑东安喃喃道:“我也觉得不可能,可事实就是如此。”

    向西泷许久后才心绪归于平静,他复又坐回原位,感叹道:“真的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向某真是想见见这位天下新秀,也想知道他未来会走到何种地步。真是一想到能跟这样的年轻枭雄人物天下争雄,同在一个时代,我是光想想,就觉得心潮澎湃,热血上涌。”

    岑东安仰头间,眼神明亮,说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看看这天下大好河山花落谁家。”

    向西泷掀起窗帘,看着外面的无边雨色,朗声豪迈道:“拭目以待。”

    山海楼上,那间乙字包房内,青衫年轻人双手虚按在窗沿上,居高临下地盯着楼下那架马车渐行渐远,眼神冰冷至极。

    风吹雨落,打在他的脸上,他轻轻拂掉脸上雨水,低声说了句和马车上二人如出一辙的言语。

    “且拭目以待。”

第六百零四章 探听

    “前辈关系上通下达,居然与陇开州巨擘岑东安也是故识,令晚辈大开……眼界。”雷红找了个蹩脚的恭维理由,打破屋内略显压抑沉闷的气氛。

    秦恒收回目光,回头笑看着雷红,问道:“都听到了?”

    雷红连忙摇头道:“不该听,更不敢听。”

    秦恒说道:“除却你那杀人越货的恶习以外,你倒也算是个妙人。”

    雷红摸了下大光头,嘿嘿笑道:“晚辈可就真当这是前辈的夸赞,全盘笑纳啦。”

    秦恒忽然转移话题道:“岑东安名声这般大,在当地的风评如何?”

    雷红想了想,给出评价道:“谋略无双却又手段阴毒的狠人。”

    秦恒点点头,“符合他的一贯做派,斩草要除根,哪管这种做法积不积阴德,会不会对后辈不利。

    他以前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身前事,我在做、在看,身后事,谁愿秉笔而提,对我的评价是好是坏,随他们写去,反正我人都死了,想看也看不到。’。

    对人狠,对己狠,心性狠辣至此,能在陇开州成事,也不算是预料之外。”

    雷红神色微微有些难看,前辈对那位大谋士这般置评,他又不敢接话了。

    “公子,此人是个无境之人?这般一人前来赴宴,是自恃了解公子为人,还是因为其他?”赫连海忍了又忍,还是道出了心中疑问。

    秦恒闻言,不禁莞尔,“岑东安一直觉得文人用脑,武人用力,互不干涉,才能在战场上达到最理想的配合。他是有修行资质,且资质不俗的人,却不愿修炼,觉着能有两分气力,提得动那杆硬毫笔就够了。

    再有,阿海你也太高估你家公子我的度量,太高看岑东安的英雄胆魄,他来这里若不是随行配备起码三名金甲死士,二十名银甲死士分散在山海楼内,我能让他就这么说教一通后,潇洒拍拍屁股走人?”

    赫连海听到公子的这番解释,瞬间面露惊骇之色,随之又变得愧疚起来,他有些自责道:“公子,阿海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秦恒摆手道:“这不怨你,岑东安的行事风格,向来是小心再小心,我相信,在我们到来之前,他早就派人踩点了无数次,并安插了人手进来。

    岑东安培死士,是有一手的,并非真如我先前所说的那般,一无是处。

    其实说起来,炎庆池当年查漏补缺,这其中也采纳了他的一部分建议,规整精简,才有了后来名震天下的大庆谍子。

    这份功劳,不可磨灭。

    他带来的那些谍子,看起来与寻常人无异,你无所察觉实属正常。若不是我对这些谍子的气息太过熟悉,也会如你一般,半点不察。

    所以,阿海你不必自责,吃一堑长一智,日后多留个心眼,对人对事,多注重观察。”

    赫连海并未因为公子的开解,心情好转,但仍是心存感激道:“阿海多谢公子教诲。”

    秦恒表情随意道:“不是什么教诲,就是和岑东安这类人打得交道多了,一点经验之谈,你记在心上就好了,不必多想。”

    赫连海重重点头。

    再次眼欢鼻鼻观心的雷红,这会儿心情相当复杂,他悔不当初,今天没翻黄历,不该开门做生意,不然也不会遭惹这个煞星。

    那么他就还是那个困蛟岛逍遥自在的火使,不必处处如现在这般,小心翼翼,看人脸色行事。怎么说,自己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脱胎境小宗师,对位江湖前辈点头哈腰,就算不跌份,心里也不自在不是。

    又或者,在傅水帘来找自己道明来意后,他就该答应下来,陪着她一同去见窟主,然后护着那个酒囊饭袋进入禁地。

    这样做,也不会遇到这当子事儿,真是悔之晚矣。

    乱七八糟的心思,在雷红的心里一一浮过,雷红的眉头一皱再皱,最后,不知不觉凝成了一个“川”字。

    正当他心思杂乱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那位前辈的喊声,他连忙抬头望去,只听前辈道:“雷红,折腾了那么久,有些饿了,你去吩咐山海楼上几碟小菜,三碗面过来。”

    雷红连忙应是,随后试探性问道:“那前辈是不是要品尝一下山海楼的名菜“雁中翅”,前辈,这道菜可是山海楼的一绝,翅中有九味,内里藏乾坤,绝对能让吃过之人流连忘……”

    秦恒直接打断他的话,说道:“不吃了,再好的天下珍馐,也要有对口下筷之人。”

    雷红听到这句话,也不觉尴尬,应是了几声后,出门去安排饭菜。

    待他离开后,秦恒当即满脸正色,以秘法传音赫连海,问道:“阿海,有没有感觉到有人在探听这间厢房?”

    赫连海同样以秘法传音道:“公子也感知到了?方才我欲以识海之力,将那股探听气机逼退出去,结果徒劳无功,那人实力要强出我太多。”

    秦恒说道:“我并未有所感知,这是我对危机的一种天赋感应。”

    “公子,那我们要不要赶紧离开?对上此人,阿海恐难保全公子。”赫连海谨慎提议道。

    秦恒摇头道:“对方如此毫无顾忌,想来不会让我们就此离开,再等等,应该很快就会露面了。”

    赫连海想了想,说道:“那公子就多加小心,一旦打起来,公子不必考虑阿海,务必要想办法先行离开。”

    秦恒不置可否。

    ……

    与乙字二号房相隔一间的那间甲字四号房中,方震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眼神鄙夷地瞅着对面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满脸不屑道:“黄老儿,怎么说你都是堂堂一位化境巅峰大修士,对一个小辈使出这样的探听手段,不觉得下作?”

    一派仙风道骨模样的黄璞,微微一笑道:“我就是好奇方宗主眼里那个“不是简单人物”,到底是个什么人?而且,这也确实谈不上下作,真要细究起来,用别样乐趣形容更为恰当?”

    “那你黄老儿听到什么了吗?”方震并不如何上心,随口问了一句。

    黄璞点点头,说道:“听到了一个人的名字,岑东安。”

第六百零五章 机锋交谈

    听到这个名字,方震夹菜的动作一滞,愣了少许,不确定问道:“你是说那年轻人提到了陇开州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谋士岑东安?”

    黄璞微笑点头,说道:“除了他,我想不到还有哪个岑东安。”

    方震忽然大笑起来,大剌剌说道:“我就说嘛,别是条过江猛蛟,如今看来还真是,没想到这个娘们唧唧的家伙,还真让我意外,居然跟那个胆敢辅佐向西泷,北域自拥为王的阴损家伙扯上关系。”

    他夹了一大筷子牛肉,放入口中咀嚼,嘴里含糊不清道:“不过我与这小子还真是有缘,水云间看到,山海楼又遇到,原本想着放在禁地中,让小辈们试探试探,现在看来得我亲自出马才行。”

    说着,方震将口中牛肉咀嚼的一干二净,然后抓起酒壶,猛灌了一大口酒,喝罢酒,他将酒壶重重磕在桌子上,看向黄璞,说道:“走吧,黄老儿,随我去会会这位不是猛龙不过江的年轻人,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黄璞笑眯眯站起身,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客气道:“方宗主,请。”

    方震大踏步走向门口,拉开房门,径直往那个年轻人所在的包房走去。

    方震和黄璞出现在房间门口的时候,秦恒正坐在桌边埋头扒拉一碗玉米面,桌子上有四道小菜,他亦是下筷不断。

    和赫连海的如临大敌、雷红的面露惊悚不同,秦恒对那二人的到来,视而不见,手上动作不停。

    “小友,我们可真是有缘啊,一天时间就遇到了两次。”方震丝毫没有把自己当作外人的觉悟,直接迈步走入厢房。

    秦恒好似听到声音后才后知后觉,抬头见是方震,连忙放下碗筷,站起身,抱拳致礼道:“晚辈失礼,不知方宗主驾临。”

    说罢这句,他的目光转向那名仙风道骨的白衣老者身上,问道:“这位仙师是?”

    方震一边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边拆台道:“狗屁仙师,龙象楼黄老儿,黄璞。”

    秦恒连忙再次抱拳道:“晚辈见过黄楼主。”

    黄璞轻笑落座,嘴上夸赞道:“小友好生心思玲珑。”

    秦恒自动忽略掉黄璞这句话的言外之意,跟着坐回原位,他看向不请自来,且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两人,笑着问道:“两位宗主驾临,可是有什么吩咐?”

    “老夫听方宗主说,与小友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一天之内竟然能够连续遇到两次,所以就跟方宗主过来见见,随便聊聊,小友可莫要觉得我二人唐突。”黄璞笑着说道。

    秦恒心道:“两次,这个第二次,是遇到的吗?”

    嘴上却说:“哪里,哪里,晚辈受宠若惊。”

    黄璞像是想起一事,猛然一拍脑门,“你说我这人的记性,人老了就是容易忘东忘西,都还未请教小友姓名。”

    秦恒说道:“晚辈姓秦,单名一个丘字。”

    “秦丘,好名字。”黄璞说道。

    他忽然话锋一转,问道:“此次灵窟开启,不知道秦小友可与家中长辈,亦或师门长辈一同前来?”

    秦恒点头道:“如此大事,家中长辈自然要前来,不过晚辈先行了一步,他们可能会晚些时间到。”

    黄璞点头,“如此最好,别看困蛟岛上眼下一片歌舞升平景象,危险往往藏于繁华之下。

    而今的困蛟岛,鱼龙混杂,不说那些来此,希冀捡漏的小门小派,光是来的一流大宗,据我所知,就有好几个,北乌门、神镜宗、仙昊、月扬岛,以及四海阵,还有一个喜欢鬼祟躲藏的雾天门。

    想来,眼下岛上的这份平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前兆。

    不过小友家中长辈既然也会前来,自然无须有这份忧心。”

    秦恒只是笑了笑,没有言语。

    坐在秦恒另一边,只是干看着两人言语的方震,此时插话道:“小友哪里人,家中长辈对烟霞镇这边熟不熟悉,需不需要本宗主派人前去帮着引领?”

    秦恒笑着摇头道:“晚辈潮胥州人士,家中长辈对这块甚为熟悉,就不劳烦方宗主了。”

    “哦,挨着陇开州的潮胥州啊,那离关赐州是不太远。”方震语气平淡道。

    “……”

    话题比较僵硬,一番东拉西扯的闲谈,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秦恒还未吃完的那碗面都已经坨了。

    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小二的敲门声,三下过后,他推门走入,站在门口,一脸歉意道:“客官,实在不好意思,今日山海楼来的客人实在太多,大厨就只有那么两位,忙不过来,耽误了各位贵客用餐,还望海涵。”

    这个小二,一看就是久在山海楼跑堂,说话八面玲珑,在见到秦恒点头致意,算是认可了他的说辞后,立马走上前,将两碗面端起,放在桌子上,并道:“这是客官的另外两碗面,菜已上齐,请客官慢用。”

    “你先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你,有什么需要,我会再叫你。”赫连海走过去,丢给小二一粒碎银子。

    小二欣喜接过,连连致谢后离开,脚步走的那叫一个欢快,估计是想到今日自己的额外收入可以大进一笔,才会如此。

    秦恒刚想叫赫连海和雷红落座吃面,却听方震忽然说道:“小友真是客气,知道我们要来,还专程叫了两碗面,那方某就不客气喽。”

    说着,他就要去端那碗面。

    当方震的手刚碰到另一边的碗沿,秦恒眼疾手快,一掌按在那碗面的另一边碗沿上,笑道:“方宗主说笑了,晚辈又不是能掐会算,怎知方宗主与黄楼主会来,这两碗面是晚辈给雷红二人叫的。”

    “是吗?”方震脸上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褪去,他扭头看向雷红,皮笑肉不笑说道:“雷红,还不赶紧过来吃面,别辜负了秦小友的一番好意。”

    雷红听到这句话,顿时觉得自己被架在了火上烤,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脸色难看至极,还得陪着笑。

    赫连海走到桌前,无视那位霸拳宗宗主针对公子的暗藏刀锋,直接落座吃面,不过是吃那碗放于黄璞面前的腰花面。

    黄璞看到这一幕,捻动手中那串檀珠的动作,微微慢了几分。

    一时间,房间内的气氛,变得无比诡异起来。

    大约过了三息时间,方震蓦然大笑起来,他松开了那碗面的碗沿,看向秦恒,大咧咧说道:“方某跟小友开了个玩笑,小友可千万不要当真啊。”

    秦恒同样大笑道:“晚辈就知前辈是在与晚辈开玩笑,来到这山海楼,怎能不享用雁中翅。”

    秦恒说着,回头对雷红吩咐道:“雷红,下楼吩咐一声,让山海楼安排一桌规格最高的酒席,我要设宴招待方宗主和黄楼主。”

    雷红连忙应是,脚步飞快的逃离这里。

    方震大笑着拍了两下秦恒的肩膀,黄璞坐在另一边,笑而不语。

第六百零六章 一再试探

    雷红离开房间后,方震看似漫不经心说道:“我记得上次见到小友,你身边有两位脱胎境小宗师随行,今日再见,怎么少了一位,却多出雷红这么个上古遗民,莫非小友的家族与武氏有些瓜葛,还是说本就是……”

    “方宗主不必猜疑,晚辈与雷红不过是萍水相逢,之所以一同出现在此,大抵是因为晚辈有所求的缘故,并非是与前辈口中的与武氏有所牵连,况且晚辈也并不知道什武氏。”秦恒解释道。

    “原来如此。”方震眯了下眼睛,转头看向黄璞,笑着说道:“黄老儿,你不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秦小友的吗,怎么来了反而忘了?”

    黄璞再次拍了下额头,一副恍然的样子,说道:“老夫就说嘛,还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直没想起来,多亏方宗主提醒。”

    方震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回了一句:“你黄老儿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这么些年一直都这样,老子早就习惯了。”

    秦恒眼睑低垂,一脸听的津津有味的模样,像是完全不知这二人在唱双簧一般。

    他不等黄璞开口询问,便先后者一步,露出一脸恭敬的神色,开口问道:“请教不敢当,不知晚辈有什么地方,能为黄前辈效劳?”

    黄璞抚须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听方宗主说,小友与钟齐夫妇相识,不知道小友可知他二人的落脚处?另外,钟齐夫妇跟岑东安关系要好,他二人既然前来,想必岑先生,应该也到了困蛟岛,不晓得小友又是否知道岑先生的落脚处?”

    “钟齐夫妇?”秦恒一副茫然的样子,好似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一般,随之他摇头正色说道:“钟齐晚辈不认识,至于岑东安岑先生,晚辈既然身为潮胥州人士,自然是听过岑先生的大名,但只可惜我认识岑先生,岑先生并不认识我。”

    黄璞闻言,说道:“小友可千万别误会,老夫与钟齐夫妇是旧识,而岑先生,老夫虽不认识,也未曾谋面,但一直心存去拜会的想法。听方宗主说,小友与钟齐夫妇一副很熟稔的样子,想必应该也与岑先生相识,这才想着让小友引荐一二。”

    秦恒还是摇头道:“晚辈确实不认识他们。”

    黄璞有些不解,转头看向方震。

    方震心领神会,大笑说道:“难不成小友忘性比这黄老儿还要大,不久前,水云间客栈,小友与卓忧在二楼相谈如此之久,小友竟然说不认识钟齐夫妇。江湖众所周知,卓忧可不是什么善与之人,若不是相熟之人,她怎会和一个后辈相谈如此之久?小友这防人之心,有些过了啊。”

    听到这番话,秦恒恍然道:“原来那二人便是前辈所说的钟齐夫妇,可是晚辈并不认识他们,就连与前辈切磋拳法的那位前辈,若不是方前辈提醒,便是到了此时此刻,晚辈也想不起来那位前辈的名讳。至于两位前辈说的那名妇人,她只是问了晚辈一些本地风土人情,再无其他。”

    秦恒这番滴水不漏的言语,令方震的眼底深处闪过一抹阴冷之色,他低头喝了一杯酒,以缓解心中的暴虐情绪。

    与此同时,他以秘法传音黄璞,问道:“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黄璞回道:“说话滴水不漏,比那些所谓的老江湖还要精明,比那些出门游历,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豪门世家子身份的大族子弟,要谨小慎微太多,不,完全不在一个层次。总之一句话,家境深不可测,本人如你所说,猛龙过江,最好不要招惹。”

    方震秘法传音的语气有些自嘲:“你我二人好歹是两位一流宗门的宗主,竟然形容一个不过四品境的小辈,猛龙过江,传出去,估计会让那些江湖同道笑掉大牙。”

    黄璞一副无所谓的语气,回道:“随他们笑去,那些肤浅之辈,看山不知山高,已经以为化境便是修士止境,如何能要他们知晓天高地厚。你我不是他们,须遵循某些规则,审时度势,因人而异……又不是化境能遮天。”

    方震没有理会黄璞这番“大道真言”,眯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黄璞随即又问道:“那还要试吗?”

    方震说道:“再试探一下,你说这小子提到了岑东安,我有些不放心。如今陇开州内乱已经平息,向西泷这位土霸主的身份,算是已经坐实。

    陇开州境内,虽说眼下只有两万杂号军布防,可如果这位首席谋士真来了困蛟岛,且随行带着两千大军,驻扎在烟霞镇外,那么我们这趟灵窟之行,纵然能够得到那件宝物,也只有乖乖双手奉送的份。”

    黄璞不认同方震的说法,他说道:“不尽然吧,再怎么说,你我两宗内门弟子、外门弟子、杂役弟子加起来,也有小两万人,他区区两千人马,敢在我们的地盘上开战?”

    方震说道:“你黄老儿别忘了,人家是整装军伍,你一个江湖势力,要跟人家掰手腕,你有那个资格吗?

    再者,老子说是两千,就两千啊?就算是两千,人家带上几名化境强者压阵,你能干的过人家。

    黄老儿,你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难道忘了,陇开州现如今,所有的江湖势力,全都归顺了向西泷。

    你就说那万相门,它难道没你龙象楼的家大业大,实力雄厚,门主柳清的实力不如你?”

    黄璞仔细一想,悚然一惊,心里已经承认,如果真如方震所讲的那般,那么设想的结果就是事实,但他仍然嘴硬道:“老夫就不相信,驻防在关赐州外的朝廷大军,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入境。”

    方震懒得再搭理他,心里骂了一句,“白痴。”

    坐在两人中间的秦恒,此刻是不知道这两位一流势力的宗主、楼主在聊些什么,他要是知道因为他提及岑东安,二人根据这个名字,联想到陇开州大军入境,又联想到他们最终是惦记灵窟的宝物,要让所有江湖势力就范,他估计会忍不住腹诽一句:“两位,是不是想的太多?”

第六百零七章 人心如流水

    厢房内,四人围桌而坐,两个人吃面,两个人交谈,各怀心思。

    方震、黄璞着重想试探出这个年轻人跟岑东安是否有关系,且这位首席谋士是不是也来到了困蛟岛。

    因此,黄璞和年轻人的闲谈,无论他是扯东扯西,还是顾左右而言他,最终都会把话题引至岑东安身上。

    至于一开始两人心存试探这个年轻人的心思,不知不觉间淡了几分。

    这是因为,他二人都看出来了,年轻人的防备心理很强,关于家族的事情,半个字不会透露。

    所以他们只得退而求其次,不然就只能以武力逼得年轻人就范。

    然,在不知对方跟脚底细的前提下,他们是绝不会贸贸然这么做。

    终究他们不是无跟脚,杀人,以武力压人,但凭意志的野修,在无法获知年轻人身份来历的情况下,轻易得罪一个可能底蕴深厚的豪阀大族,这对于他们这些江湖势力来说,绝非明智。

    面对一碗坨了的面,秦恒自然是没法再下筷。

    他此刻,一边应对着黄璞的试探,打着太极,一边在思考水云间内,卓忧提醒自己的话。

    卓忧说“马上这里就不太平了”,可是那个时候,方震还在跟钟齐拳法对战,并未放出开放灵窟的话,可那位前辈却说马上这里就不太平了?她是未卜先知,还是所指另有其事?

    与岑东安的到来,会否真有关系?

    方才黄璞在试探他的时候说,钟齐夫妇跟岑东安的关系要好,难不成他的到来,并不单一是为了来见自己,而是另有图谋。

    那是灵窟,还是其他什么?他的图谋,会不会给自己的灵窟之行造成影响,又或者,他干脆就是冲我而来?

    心中杂乱的念头乱飞,思来想去,秦恒都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他稳了稳心神,暂时将这份浮想联翩的念头抛诸脑后,专心应对黄璞五花八门的试探。

    龙象楼楼主黄璞,他被方震拉着过来,作为试探这个年轻人的“先锋”,他在与秦丘的“闲谈”过程中,两人言语愈多,黄璞的顾虑和忌惮就愈深。

    尽管对此人,他什么都没有试探出来,但这种念头,就是挥之不去。

    于是,黄璞内心深处就存了拉拢、结交的意思。

    并盘算着,明日禁地开启,看看能否让钟离、季宽、林玉娇三人,与这秦丘,双方不生嫌隙的达成进入灵窟禁地的合作。

    可能黄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试探年轻人的语气,在不知不觉变得委婉、和煦。然而坐在秦恒另一边的方震,却是对这个变化感知的一清二楚。

    方震在跟黄璞秘法传音后,就一直在埋头吃面,他吸溜面条的声音很大,一定程度上,甚至超出了身边两人的谈话声音,但他好像始终对此无所察觉一般。

    方震属于看似鲁莽粗心,实则心思细腻无比的武人,这一点,在不了解他的人身上,常常会产生误解。

    而这个“误解”,往往会让那些不了解他的人,付出某个毕生难忘的代价。

    方震此时,就是一个劲的埋头吃面,仿佛对周围一切事物都漠不关心,心无旁骛,让人猜测不到他心中所想。

    同样是吃面,赫连海也在吃面,他吃的就中规中矩了许多,没有狼吞虎咽,也没有细嚼慢咽,就那么不快不慢的吃着,有吸溜的声音,但没前者那么大。

    赫连海吃面的同时,其实一门心思都用在了防备那两位化境强者若是突然对公子出手,他该如何应对上。他全身紧绷,真气聚而不散,悄悄于气海心湖蓄力,只待突发情况出现,能最快时间巅峰一战。

    赫江海没有多余的想法,他就只想,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以自己的手中刀,保证公子的安全。其他都是次要的,包括他自己的生死。

    厢房内,这种诡异的氛围,大约持续了两盏茶的功夫。在下楼去安排饭菜的雷红,磨磨蹭蹭回到房间后,才算打破。

    “方宗主、秦公子,饭菜已经知会季礼去安排,但因为是现做,可能需要些时间。”

    雷红站在门口禀报的时候,脸上笑的比哭还难看。

    他因为先前得了秦恒的秘法传音,所以称呼他为公子。雷红只当这是那位前辈的别样趣味,也未多想。

    江湖上,驻颜有术的存在虽然不太多,但也不是什么奇闻轶事,有些修行到一定境界的强者,有一些古怪趣味,也实属正常,毕竟他驻颜有术,本就是为了让人看到他的年轻,认可他的年轻。

    方震根本没搭理他。

    秦恒转头看着雷红,说道:“知道了,等等便是,好菜不怕晚。”

    雷红应是,走到一边站着,没敢就坐。

    秦恒看到这一幕,笑言道:“坐就是,方宗主,黄楼主又不会吃人。”

    雷红不着痕迹瞥了那二人一眼,悻悻然道:“不用了,雷红站着就挺好。”

    秦恒没再强求,人心胆念,要有家世背景、势力,境界实力作为依托,雷红眼下表现,本就属正常。

    方震一碗面,将面汤都喝了个一干二净后,他站起身,将面碗重重磕在桌子上,然后看向秦恒,大笑说道:“多谢小友款待,方某已经吃饱啦,就没什么口福去享用接下来的美味佳肴。我也不说什么客套话,小友灵窟之行后,若有闲暇到霸拳宗,本宗主一定好酒好菜招待。剩下的客气话,我就留到那时候说。”

    随后,他一抱拳,说道:“小友,就此别过。”

    黄璞也跟着站起身,冲秦恒微一抱拳,也道了句:“小友,就此别过,不用送了。”

    秦恒连忙站起身,重重抱拳道:“晚辈恭送两位前辈。”

    三个各怀心思的人,就在这么风轻云淡的几句话中,将各自纷纷乱乱的杂念,复又隐藏于无形,宗主还是宗主,楼主还是楼主,晚辈还是晚辈。

    二人前脚刚离开,秦恒喝下一杯酒水,然后头也不转的吩咐道:“雷红,撤掉酒宴,我们离开这里。”

第六百零八章 瞎的不轻

    就在秦恒几人从山海楼离开,往回走的时候,那处雷红的别院中,黑炭丫头正与高晖做着“殊死搏斗”。

    秦玉芝站在院中那棵枣树下,双手死死抱住树干,无论高晖怎么去拉,她死活不愿撒手,说是要等那个冤大头回来,不是,要等她爹回来,才肯进屋。

    大雨早已把两人淋成了落汤鸡。

    对于这个半路捡来的丫头,高晖一直弄不明白少爷对她的态度,所以眼下也不好动粗,只能在这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通俗点讲,连哄带骗。

    其实高晖这会儿有些弄不明白,这个在少爷那边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为何少爷一走,对自己的抵触心理如此之大,甚至内心深处有种莫名的惧意在其中。

    这两点,少年能够清楚的感觉到。

    两个人已经在这边耗了小半个时辰,高晖终于被这丫头磨光了最后一丝耐性,他倚靠在枣树树干上,斜睨着她,声音近乎冰冷的说道:“秦玉芝,现在这座院子里,就只有你我二人,你对我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出来,不必用这种折磨自己的方法,来折磨我,很拙劣的演技。”

    秦玉芝用力抓了两下树干,紧抿嘴唇,一言不发,两只眼睛上下来回转动着。

    “我知道你天赋异禀,能看见常人所不能看见的,或许你是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才对我突然产生了敌意和惧意?”高晖继续说道。

    “不是。”小姑娘从嘴里蹦出两个字。

    “那是因为什么?别告诉我,你就是为了好玩。”高晖试探性问道。

    “才不是。”小姑娘嘴里又蹦出三个字。

    高晖没再言语,眼睛四处寻摸,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秦玉芝见到他这个样子,顿时想起先前在院中发生的一幕,联想到那个此前还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今已经可能人间蒸发的男人,瘦小的身子不自禁打了个激灵。

    她眼睛骨碌碌一转,慌忙找了个拗口的理由解释道:“我就是觉得呆在这个杀人越货的家伙家里,晦气的慌,没有我爹镇着,我一个小姑娘不敢待在煞气、阴气那么重的地方,就算有你在也不行。我说句大实话,你别生气啊,在你们几个人里面,我就只相信我爹。”

    高晖低头凑到小丫头面前,直视着她,一言不发。

    小姑娘脑袋往后闪躲了一下,继而说道:“你别不相信啊,我说的句句都是真的。”

    高晖说道:“你看我像不像白痴?”

    “不像。”她一本正经道。

    高晖道:“那你说你找的这个白痴的理由,我该不该相信。”

    秦玉芝仰头看天,嘀咕道:“我管你信不信,反正我说了。”

    “善恶对错,你皆是不分,也不知道小的时候,你爹娘是怎么教的你。”高晖脾气上来,有些话一个没忍住,直接脱口而出。

    说出这句话后,高晖就有些后悔。

    在他想象中,秦玉芝听到这句话,应该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为了维护爹娘的名誉,松开枣树,找自己拼命。

    然而却只见她微微低下小脑袋,轻声呢喃了一句:“没教过。”

    见到小丫头这个样子,高晖顿时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只是要高晖这个常常自封八尺铮铮傲骨,忠肝义胆只为少爷马前卒的男子汉,开口和一个小丫头道歉认错,他又有些说不出口。

    于是两人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僵局中,直至那个年轻人的身影出现在院子中,才打破了这种僵局。

    高晖一见少爷回来,连忙走上前,在少爷耳边耳语了几句。

    秦恒在赫连海的撑伞下,走到小丫头的面前,问道:“因为什么?”

    秦玉芝抬头看了看他,还是一言不发,只是目光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秦恒身边撑伞的赫连海,目光有些闪躲。

    秦恒见此,心中微一思量,便瞬间明了。

    他弯下腰,伸出手到小丫头面前,柔声说道:“先跟我回屋去再说,外面雨大。”

    秦玉芝两只大眼睛深深看了一眼秦恒那双好看的桃花眸子,上下嘴唇用力抿着,在秦恒那只手伸出许久没收回之后,她才松开抱着枣树的双手,黝黑干瘦的小手缓慢放在他的温暖大手上。

    就这样,秦恒牵着秦玉芝,一大一小缓缓走在雨幕中。

    为二人撑伞,将自身置于大雨中的赫连海,只听公子与那小丫头轻声说道:“有些看似不是道理的道理,我现在跟你讲,你也不会明白,说的多了,对你来说,反而是种累赘。”

    秦玉芝眨了下大眼睛,故作一脸茫然状。

    秦恒笑道:“我知道你听得懂我的意有所指。”

    小丫头想了想,不再故作迷茫状,轻轻点了两下脑袋。

    秦恒接着说道:“是,你是见到了人性丑陋与恐怖的一面,但这于这个世道,未必全然就是坏事。”

    秦玉芝听到这句话,是真迷茫了。

    秦恒看着她,笑道:“不明白?”

    小丫头回了一个“嗯”。

    秦恒开解道:“不明白也没事,将来长大了,自然就明白啦。”

    小丫头突然一脸天真问道:“那要是永远长不大呢?”

    秦恒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道:“若是永远长不大,在我看来就更好啦,稚子草上飞,手可摘星月,有些需要长大才能懂得的道理,不长大,不明白,岂不更好。”

    “还是不明白。”小丫头撇嘴说道。

    这个时候的她,脸上却是有了一些淡淡的笑意。

    秦恒浅笑道:“会明白的。”

    小丫头将脑袋伸出伞外,抬头看了看天,手也跟着伸了出去,目光所及,像是在找寻她“爹”嘴里的“稚子草上飞,手可摘星辰”,只可惜,今夜大雨,也不是身处草原之上。

    ……

    走在最后面的高晖,在听到少爷和秦玉芝的对话后,终于后知后觉那丫头为何会对自己如此抵触,甚至有些惧怕。

    是因为这丫头不小心看到了他和赫连海杀人的一幕,这才闹出了先前在院中的那一出。

    走在高晖前面的雷红,忽然放慢了脚步,与少年并肩而行,他凑到高晖身边,小声问道:“那小姑娘,是前辈的闺女吗?”

    高晖斜睨着他,问道:“你看呢?”

    雷红一脸认真道:“我看应该是,否则前辈如何有此耐心和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讲这些大道理。”

    继而,他露出一脸惋惜状,叹道:“只是前辈这闺女长得也忒……普通了些,估计是随了他娘亲的长相,真是可惜了前辈这份风流倜傥,俊逸无双的长相。”

    高晖反过来凑到雷红身边,大声道:“雷火使,我建议你去找个大夫看看眼睛。”

    雷红不解地看着他,问道:“为何?”

    高晖的声音再次大了几分,道:“因为患了眼疾,瞎的不轻。”

第六百零九章 壶中洞天

    困蛟岛西南边缘方位,一片看上去大约十五六亩,地处灵开湖边,葱葱郁郁的杉木林。

    这里常年被迷雾笼罩,外围筑有铜墙铁壁,日夜皆有武人看守,将之与外界隔绝起来。

    此地正是为人所熟知的灵窟禁地的所在,但其实这是外行人看热闹的说法。真正的灵窟禁地,是在进入这片杉木林中后,走进壶中洞天,才算抵达禁地所在,也就是胡安夜那时在灵开湖小船上所说的从灵窟“剥离”出来。

    何谓“壶中洞天”,洞天藏洞天,日月轮转,自成一片天地。

    通俗点讲,就是洞天福地里的又一洞天福地,但是这座福地的空间不大,天地自行运转,有外界所见的山川河流等,但是幅员范围有限。

    翌日早晨,大雨方停不久,天幕之上,阴云还未散去。

    当秦恒四人吃过早餐,来到这里的时候,禁地外,已经是人山人海。

    来的这些人,大都是江湖武人,以及携美同游的豪门士子,亦或者那些大宗大派的青年俊彦,另外还有少部分四处游学,途经此地,前来增补见闻、增长见识的读书人。

    而那些大人物,譬如说昨夜才与秦恒同桌吃面的方震和黄璞,却是一个都还未露面。

    来到这里,跟在秦恒身边的小丫头,表现的很是欢欣雀跃,四处探头探脑,想要一窥所有。

    她的目光,一会儿落在那些打扮漂亮,长相清丽的女子身上,一会儿又落在那些江湖武人们所佩戴的兵器上,一会儿又跑到那些和自己年龄段相仿,却是衣着华贵的孩子们身上……一个个人和物,令小姑娘目不暇接。

    “少爷,这灵窟禁地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高晖站在秦恒身边,仰头看着那片杉木林,语气略显愁然道。

    秦恒笑问道:“怎么个不一样?”

    高晖想了想,描述道:“我想象中的灵窟禁地,山水禁制作为屏障,光是站在外面就能看到它的宏伟壮丽,但其内却是寸草不生,了无生气。日月逆反,天地颠倒,各种上古、远古生物天地纵横……”

    秦恒眼神古怪,看着他说道:“日后少跟林老儿混在一起,他山水志异类小说看多了,把你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上古也好,远古也罢,洞天福地都有一定的局限性,不说其他,都是雄奇霸主级的远古生物,洞天世界再广袤,也有边界。

    这类生物,哪一个不是将之视为自己的领地,能容得下其他霸主级生物共存?”

    高晖认真思量了片刻,然后说道:“原来是这样,简单来说,就是一山不容二虎呗。”

    秦恒点头,视线落在守卫森严的禁地入口位置,那里人头攒动,有几波一看就是来历极大的年轻人,首当其冲。

    高晖一脸惋惜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秦恒有些不解地问道。

    高晖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说道:“可惜没有这般雄伟壮阔的天地奇景,能一饱眼福,还是听林老儿吹牛皮,壮怀激烈。”

    秦恒却是摇头低语道:“真让你生活在那样的时代,你又要叹息生命的卑微,人族的渺小,为何不是人类统治天下?”

    “少爷,你说什么?”由于高晖的心思沉浸在他心中那片壮阔景象中,因此并未听清秦恒低声说了些什么,于是问道。

    秦恒微微摇头,并未解释。

    高晖也没有刨根问底。

    大约辰时三刻的时候,有几座一流势力的宗门长老出现在这里,一个个排场、气场都极大,不是奢华马车,弟子伴驾,便是珍稀异兽作为坐骑,很是吸引眼球。

    人群立马让出一条道路供这几大势力的长老们通行。

    那几位长老下了坐骑,径直去往禁地门外的那几个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青年男女身边,然后在门下弟子的拜见声中,与另外几名其他门派的长老相互攀谈起来。

    但双方言辞,基本上都是些寒暄客套,互相恭维,虚与委蛇的话,与接下来进入禁地的事宜毫不相干。

    霸拳宗作为本地东道主,自然要早早安派人前来主持禁地开启一事,门律长老于鸯蓉便是被指派来完成这项任务的那个人。

    到了近前,于鸯蓉并未着急打开笼罩在这片杉木林周围的屏障禁制,她笑靥如花地环顾一周后,说道:“俗话说得好,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看来几位长老深谙此道啊。”

    “于婆娘,开启禁制就开启禁制,你搔首弄姿个什么劲儿。咋地,半老徐娘不服老,想要勾搭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回家做个暖床面首?”

    仙昊来的两名长老,其中之一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名叫姜照,她在于鸯蓉开口说出第一句话后,便阴阳怪气的讥讽道。

    深知其中内幕的其他门派长老,互相对视一眼,皆是笑而不语。

    一桩争风吃醋的陈年旧怨,被抢了心仪男人的姜照,至今都难以释怀,两人次次遭遇,都是一番暗潮汹涌的唇枪舌战。

    于鸯蓉故意挺了挺胸前那对沉甸甸,笑容愈发灿烂,一脸妩媚道:“对啊,就像当年一样,我赢了你,让吴郎对我死心塌地,却又突然觉得兴趣全无,只好一脚把他踹了。哎,原本是真想豢养一名面首来着,可是没了你跟我争风吃醋,顿觉兴趣缺缺。”

    “贱人,不知羞的老东西。”姜照破口大骂。

    于鸯蓉还是那副慢悠悠的语气,回了一句:“那也比某些人头发花白,人老珠黄,再无男人愿意多瞧一眼要强。”

    “……”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唇枪舌战,有些人听的过瘾,有些人却是听的极为不耐烦。

    比如说东阿赤东剑虎的内门长老邵昆吾,他就极其看不惯这两个婆娘次次见面的“你来我往”。

    不就是为了当年的那点破事儿吗,说来说去,不还是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还不如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光明正大打一场来的舒坦。

    拳头硬,就是道理。

    只可惜,他不是这俩婆娘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知道她俩是咋想的,要是他,他会觉得次次如此,好似苍蝇趴在脚面上,不咬人,但它恶心人。

    邵昆吾是个火爆脾气的主,藏不住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虎目圆瞪,盯着二人说道:“两位一大把年纪了,愿意在小辈们面前丢人现眼,拎不清私人恩怨和宗门大事哪个更重要,那是你们的事情,但请不要耽误大家进入禁地的时间。方宗主如此大气量的行开放灵窟之举,别让你这位门律长老弄的霸拳宗的待客之道显得如此小家子气……”

第六百一十章 禁地开启

    邵昆吾的话,让两个心眼本就没多大的老妇人,立马掉转枪头,同仇敌忾。

    “哟,原来是号称打遍数州无敌手的赤东剑虎来人了啊,恕奴家眼拙,此前没有瞧见这么一大面虎旗,怠慢了,霸拳宗怠慢了,来人啊,给东阿来的两位贵客搬两把椅子来。”于鸯蓉的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笑容,如是说道。

    姜照像是不甘落后,跟着说道:“我分不清私人恩怨和宗门大事,邵长老似乎忘了前年寒春城中发生的那件事啦,姜某好像听说某位赤东剑虎的内门长老,因为孩童时期与邻居小孩发生的那点不愉快,事隔多年,还要利用到庾春城办事的机会,强行找一理由,打杀了那位童年“玩伴”。

    邵长老,不晓得此举是不是拎的清私人恩怨和宗门大事之间,哪个更重要?”

    邵昆吾并未因为被人诟病的那点事儿而露出丝毫怒容,他直截了当道:“别跟老夫在这边阴阳怪气,老夫看你们是女人,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可老夫的拳头却不会惯着你们。二位要再继续这样,那老夫就只能视为你们想要向老夫问拳。拳脚无眼,要是令你们在晚辈面前丢了面子,可别怪老夫没有事先提醒你们。”

    “大言不惭,赤东剑虎真当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啦,说这话之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先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于鸯蓉面露怒色,不屑道:“是不是待在东阿耀武扬威惯了,到这会儿,还以为在自家后花园呢,狐假虎威给谁看?要打便打,当老娘怕你。还有,别动不动扯上宗门,扯虎皮大旗给谁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赤东剑虎的拳镇九州,嚣张跋扈……

    仙昊的那位立马就要应声附和。

    却在这时,一道洪亮的嗓音由远及近传来。

    “哟喂,这么热闹的吗?在下还以为我来晚了,赶不上第一批进入禁地,喝不上热汤,只能吃些残羹冷炙。没想到,禁地还未开启,霸拳宗这办事效率不行啊。”

    人群再次分开一条道路,有个在这大雨初歇,秋风送爽天气,依然手摇折扇,衣着华美,长相却与翩翩公子不搭边,皮肤黝黑,中等身材,看上去二十五六岁年纪的男人,迈步向这边走来。

    在他的身后,跟着八位气息让人感觉无比诡异,且带着浓浓肃杀气的黑衣男子。

    “谁啊?这排场,看年纪不大,排场却是比那几位一流大宗的宗门长老还要大,难不成有大家族也来这里凑热闹了。”

    人群中,有人小声地向身边的人询问道。

    “他你都不认识,东阏四海阵的宗主亲传弟子崔血箓,据传此人阵法造诣极高,深得宗主真传,且在某部分阵法层面,甚至已经超越了四海阵内门的诸多长老。”有人开口为其介绍来人身份。

    “阵法造诣高是高,但是人品太差,常常在东阏市集带着狗腿子招摇过市,嗜好寻觅良家少妇,勾搭得上就勾搭,勾搭不上,就找个由头,灭人满门,作恶行径令人发指。”

    有知晓崔血箓跟脚的江湖人,跟着曝出一则内情。

    “是不是真的,我也听过这样的传闻,但就是不知真假。”

    “千真万确,我便是来自东阏州,四海阵宗主亲传弟子崔血箓的种种作恶行径,早已传的人尽皆知。”那人言之凿凿道。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表面看起来以“阵为天地,法传六耳”为立门宗旨的四海阵,门下宗主亲传竟然是这种德行,那可想而知,四海阵的门风,驭下如何?端得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人慨叹道。

    “哎,谁说不是呢,现如今这个世道,宗门大敛其财,朝堂污秽不堪,读书人不作为,就会纸上谈兵,边境起兵戈……”

    那个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自己与身边两人,被六道虚象红线绑缚中手脚,牵引着往东而去,无论他们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那条红线的束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红线牵制而走,直至撞向禁地外的那面铜墙铁壁上,五脏六腑被撞的移位,口中鲜血狂喷不止,摔在地上宛如死狗。

    始作俑者的崔血箓,看也不看那几人的凄惨下场,只是淡淡说了两个字,“聒噪”。

    众人见到这一幕,离那崔血箓较近的人群,顿时又往后退了几步,眼中都带着浓浓的惧意。

    人的名,树的影,有些了解更深层次内幕的人,是晓得这位四海阵宗门亲传的为人的,听不得半点别人说他不好,睚眦必报。

    而那几位遭了无妄之灾的人,显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到了此刻,到场的一流势力有霸拳宗、赤东剑虎、仙昊、月扬岛、四海阵、北乌门和龙象楼,比之“”霸拳宗和龙象楼之前所预料的到场一流宗门,还差一个神镜宗,和一个鬼鬼祟祟的雾天门,这两家至今都还未露面。

    于鸯蓉见到四海阵来的竟然是这个性格乖张的家伙,眉头微蹙,顿时没了跟姜照针尖对麦芒的心思,也没了跟邵昆吾比划比划的打算。

    她收敛心神,清了清嗓子,目光扫向外围的人山人海,声音变得清冷,说道:“今日霸拳宗开启禁地,让诸位皆能进入其中寻觅机缘,首先要强调一点,禁地里面有许多未知的危险,而这些未知危险,就连我们也未能摸透。

    在这里,我要奉劝那些想要进入其中捡漏的江湖同道们一句,别漏没捡着,将小命给搭了进去,那样不值当,还不如趁早收了这份念想,返程回去。活着,比什么都强。”

    顿了顿,她接着又说道:“另外,进入禁地里面的诸位,就不用我这个妇道人家多说什么了吧。在禁地中,找到机缘是一回事,能不能带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具体因为什么,相信大家要比我更清楚。对于这一点,我相信大家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总之一句话,进了禁地,便要各凭本事活着、找寻机缘……”

    “于姨,你是不是年岁大了,变得婆婆妈妈而不自知?”走到近前的崔血箓,看着于鸯蓉,笑容灿烂地说道。

    于鸯蓉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对着众人,最后说了一句,“禁地开启”。

    随着她话音落,她的双手开始掐诀,不多时,笼罩在杉木林外的那道山水禁制,就开始自行退散,显现出其内的诸般场景。

第六百一十一章 传送禁制

    秦恒几人进入禁地的时候,并未引起太多人关注。而他也逐渐明白过味儿来,眼下这座禁地,有颇多限制。

    不容许境界超出化境的强者进入,不容许修炼气息相似,境界超过二品境的小宗师,同一天时间进入。

    简单来说,就是禁地的自主感应,不容许同一修炼功法,或者修炼气息大致相同,来自同一宗门的二品境小宗师,同一天时间内进入。

    这第二点,从那几座大宗的门内长老,几乎都并未陪同门下弟子进入禁地,便能揣测出。

    至今为止,几座大宗的宗主、门主、楼主、掌门,无一露面,印证了秦恒的第一个想法。

    他微微觉得有些讶异,这类产生自主意识的福地中枢,无论是一些古籍记载,还是各类奇闻逸事上,秦恒都没有看到相关记录。

    “少爷,这算不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穿过禁地大门,面对铜墙铁壁后宛如镜花水月之路的通道,不断从眼前划过的神异场景,少年一边赞叹,一边啧啧称奇。

    秦恒侧头看了一眼那个表现要出乎他预料,神色比之高晖都要平静许多的丫头,心中微感诧异,但并没有说什么。

    自从昨夜与这丫头“开诚布公”后,七八岁年纪的秦玉芝,似乎一夜之间长大,说话做事自带一股子“老气横秋”的味道。

    比如说这会儿,他在听到高晖的话后,故意抖擞了两下衣袖,故作一脸平静的样子,嘀咕道:“少见多怪。”

    高晖悄然翻了个大白眼。

    秦恒一边观察四周的奇景,一边回应道:“反正我是从未见过、听过这类秘境,称不称的上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不知道,但的确是难得一见。”

    诸般神异镜象,在他们面前走马观花,令人拍案叫绝。

    高晖闻言,对那个眼睛瞥向自己的黑炭丫头,故意拉扯了两下嘴角,做了个鬼脸。

    秦玉芝回以大白眼,并说道:“幼不幼稚。”

    高晖拉扯嘴角的幅度更大,一副乐此不疲的样子。

    小丫头快走两步,走到那个冤大头身边,双手负后,昂首挺胸而行。

    顿觉无趣的高晖,只得收起那份“童心未泯”,自怨自艾的说道:“小时候想长大,长大后想回到小时候,人生两大悲,睡梦醒人早。”

    “不错,有进步,都学会拽文了,虽然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但也说明这段时日是下了苦功夫的。”秦恒回头看着少年,笑着打趣道。

    高晖当即咧嘴一笑,神采飞扬。

    当几人跟随人群通过这段镜花水月通道后,来到一面绽放着湛蓝幽光的深潭前,有知道这处禁地些许内幕的武人,为身边同伴解释道:“这里的幽潭,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潭水,而是由传承久远的“能工巧匠”打造出的传送镜面,再有曾经的灵剑阁布下禁制,防止其内的灵气外泄,传承屹立至今,依然保存完好,阵法禁制运转自如。”

    “传送禁制,是将所有人传送到禁地某处,还是说择人随机,进入禁地的方位、地点皆会有所不同?”有人想到问题所在,立马开口问道。

    “小友是个懂行之人,确实是随机的,随机地点,随机可能碰到的机缘、危机等等。”那人赞许地看了一眼提出这个问题的高大少年,笑着解释道。

    提出这个问题的,不是别人,正是站在秦恒身边的高晖。听到这个确定的答复,他一脸担忧的看着少爷。

    秦恒微笑道:“既然有此随机禁制,那些大宗子弟如何保证跟随进入禁地中的护道人,会跟自己传送到一时一地?如果不能传送到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那么他们这些随行护道人进入禁地的意义何在。”

    秦恒此言一出,立马就有人应声附和。

    “对啊,没错,这位小友讲的有道理。”

    虎髯大须的汉子,向秦恒微微一抱拳,笑声爽朗道:“这位小兄弟的心思真的是……通透无比,伊某只不过是提了一下这处传送禁制的效用,小友立马就想到那么深远,真是令我好生佩服。”

    秦恒跟着一抱拳,笑道:“只不过遇到事情喜欢多想一些,不足道哉。”

    伊尚中也不点破这个年轻人的小心谨慎心思,为其解释道:“那些大宗门里面都有一些精深的寻人秘法,在进入禁地后,会利用这等秘法,第一时间找到宗门中人。所以说,那些大宗子弟,不会出现小友所说的那种忧虑。

    而真正应该有所担心的,不是他们,而是我们这些无根无源,在江湖中摸爬滚打的野修。禁地之中危险重重,我们既要防一些未知的危险,还要提防人心鬼蜮,特别是后者。”

    秦恒笑而不语,像是没有听懂他的提醒。

    这类寻人的精深秘法典籍,要说无梦大雪楼内藏书第二,那么这天下间,就无地敢号称那个第一。

    秦恒看向忧心忡忡的三人,尤其是那个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不知所措的小丫头,以秘法传音,同时对三人说道:“别担心,那等靠着人之气息寻人的精深功法,我多的是,且还掌握了不少。待会儿我会给你们一人一本这类功法秘籍,虽说是临时抱佛脚,可能没什么显著成效,最终还得是我找到你们,但是学一学这类杂学功法,也不是什么坏事。”

    “是,公子。”

    “是,少爷。”

    赫连海和高晖异口同声道,心中忧虑顿时消减大半。

    对于他们来说,清楚一点就够了,以公子的聪明才智,何时何地不能游刃有余,化险为夷?

    秦恒的目光,最终落在听到她的话后,哭相也没有消减一点,紧抿嘴唇,委屈至极的小丫头脸上,再度以秘法传音道:“至于你,要么现在退出去,以策万全,要么进入禁地后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会第一时间找到你。”

    小丫头摇了摇小脑袋,眼神依旧倔强,像是在告诉那个冤大头,她要进去。

    秦恒见此,心中微微叹息一声。

    到了此时此刻,对于这个小丫头,秦恒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还是不是为了寻求那个答案,还是纯粹怜悯心作祟,愿意把她带在身边,又或者两者皆有。

    “小兄弟,到了禁地中,若是有机会碰到一起,还望小兄弟能够不吝照拂一二。伊某大老粗一个,不会说什么场面话,还望小兄弟不要因此而看轻在下。”伊尚中再度冲秦恒一抱拳,视线像是不经意瞥过站在他身后的那个高大青年身上,笑声爽朗道。

    秦恒笑着回道:“伊老哥说的哪里话,就怕伊老哥在禁地中见到我,反而装作不认识,能伸以援手,却……”

    秦恒说到这里,没再继续说下去,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第六百一十二章 再等等

    秦恒好先以恶意揣度他人,这是很久之前就养成的习惯,所以他此时的一语双关,更大程度上,其实是一句变相告诫,警告伊尚中如果纯粹是想在我身上占便宜,那我奉劝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这个看上去性情豪迈的四品锻心境武人,并非如表面看上去那么一根筋,或许是江湖阅历丰富的缘故,瞬间听懂了秦恒话里的弦外之音。

    遂,二人才会相视大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落鹘峰,照羽观。

    在这座后来由灵剑阁改造的壶中洞天里,山河大地有明确的划分命名。

    坐落在东北大地上的那座“天下第一峰”,落鹘峰,因为鹘鹰飞翔,尚且不能与之比高,往往会一个不小心撞死丧命,这便成为落鹘峰命名的由来。

    此时,峰顶照羽观真武殿外的静坐道场上,有两波人大打出手了一场,有人死,有人伤。

    这两波人分别是潮胥州与东阿的两座二流门派势力,玲珑殿和丘海阁。

    双方大打出手的原因,是因为前后脚被传送至此,都发现了真武殿中的真武神像手中握着的那杆三叉戟,是一杆品秩不俗的法器,为了争夺它,双方打生打死。

    进入灵窟禁地,目的就是为了寻觅机缘,寻找破境的契机。而机缘就在面前,谁又愿意错过。

    “罗戟文,你们丘海阁就此收手如何,我玲珑殿愿意给出相当于那柄法器半数价值的宝物作为补偿,你看如何?”

    玲珑殿的领头之人,是个体格健硕,身高足有八尺,年龄大约二十出头样子,面相酷似男人的女子,四品巅峰实力,手中握着一柄刀身狭长的长刀,刀尖朝下,还在缓缓往下滴着殷红鲜血。她看着丘海阁领头的那个绿髯汉子,轻声提议道。

    绿髯汉子罗戟文,身材矮小,体格却是异常健壮,手中握着两只规格巨大的流星锤,挥舞起来虎虎生风,他亦是四品巅峰实力的武者。

    罗戟文听到她的话后,攥在手中的两只大锤对敲了一下,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他面露不屑,瓮声瓮气道:“路观萼,要不反过来,我丘海阁补偿你们如何?”

    路观萼将手中刀刀尖点地,不疾不徐道:“那就是没得谈喽。”

    罗戟文回头看了一眼道观大门口,嘿嘿笑道:“路观萼,你想要拖延时间,等待宗门援兵,以为我会不知。

    可你又知不知道,落鹘峰边上的泷榛江,是道由剑气交错纵横形成的天然屏幕,虽说现如今灵剑阁在此遗留的剑气剑意,已然消磨的七七八八,但即便只剩下那十之一二,也非一名三品境武人所能硬闯的,况且你玲珑殿还是以修习刀术为主,与剑天然相斥,本就不受待见,因此就别指望那两位内门长老能够登上落鹘峰,来到你们面前了。

    就算,就算,我是说那个“万一”,万一他们真硬闯过了那道关隘,来到这里,那也肯定不会好过,不说非死即伤,想必体内真气也被消耗的一干二净,来此也就没了太大意义。

    路观萼,眼下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玲珑殿众弟子退走,另觅机缘,要么就是你和我分出个高下生死,决定那柄法器的归属,再无其他可能性。你来选吧。”

    路观萼眉眼上挑,手中刀在地上轻轻旋转了一圈,刀身的光亮在阳光映照下有些刺眼,她故意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咯咯”笑道:“好嘛,罗戟文,奴家差点就让你唬住了,真信了你的鬼话。”

    罗戟文见到路观萼的这个笑容,浑身不禁打了个哆嗦,实在是她那个长相,长得比男人更男人,却偏偏要露出女子妩媚的笑容,让他不寒而栗。

    路观萼继续说道:“如你所说那般,那么奴家请问,你罗戟文拿到那柄法器后,如何离开这里?而我们另觅机缘,又该如何走出这片区域?你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她抬起一根手指,对罗戟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说道:“你先别说,让我猜一猜你接下来要说什么。你是不是要说,我们能来到这里,是那传送禁制随机传送的结果,而能传送至此处,那就说明契合此地的大道,宝物与你有缘。至于拿到那柄法器后如何离开,本门自有脱身之法,就不劳我来费心啦……”

    正当路观萼滔滔不绝地分析罗戟文的种种用心之时,罗戟文陡然甩出手中流星锤,砸向路观萼面门,甩出之后,他跟着狂奔而去,这一刻,他将四品境的实力发挥到极致,周身裹挟着烈烈罡风,呼啸而过。

    “小心,大师姐,那家伙要偷袭你。”有个离路观萼较近的少年,见到那家伙竟然如此不要脸,又见大师姐好像毫无察觉,连忙出声提醒。

    罗戟文希冀一击袭杀奏效,让路观萼瞬间失去战斗力,那么真武殿中的那柄法器,就再无人能与自己争抢。

    而就当他的流星锤,几乎与路观萼的脸颊只相差两寸距离的时候,路观萼的身形动了,她骤然在身前挽起一个漂亮的刀花,以阻挡流星锤的前进,继而,右脚一步前踏,脚尖借力在地上轻轻一点,便高高跃起,飞起刹那,脚下顺势一个大力踩踏,便将那只流星锤踩踏的砸入地面。

    随后,路观萼的身形在空中几个翻转,便诡异出现在了罗戟文的身后,接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刺向后者的脖颈。

    这一切,说来话长,真实状况,却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罗戟文的反应速度同样极快,他一个凌厉侧身,躲过路观萼这凶险的一刺。随之,他迅速转身,与路观萼你来我往的打作一团。

    两人的厮打,很快就陷入胶着状态,胜负难分。

    正当两人打得你来我往之时,与此同时,在两帮人谁也没有注意到的那处真武殿的瓦顶上,有个青衣年轻人斜躺在背光面上,嘴里衔着一根狗尾巴草,嘴里含含糊糊的自语道:“照这个情况来看,至少又要打上一个时辰,哎,何时能休?我不过是想要真武神像前神坛里的那株枯云草,与你们不会产生宝物争抢上的瓜葛,但若是我此时跳出来,就算没有那样的心思,也会被你们当作是来争抢那柄法器的武林同道。徒惹事端的做法,我还不如再等等……”

第六百一十三章 涉世未深的少年

    那个躺在屋顶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秦恒。

    秦恒其实要比这两波人更早传送至此,他在真武殿中翻翻找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一株算是入了他的眼的枯云草,刚刚准备收入囊中,却在此时,玲珑殿和丘海阁的弟子们被接连传送至此,共计十七人,八对九。

    他也弄不明白,为何就这么好巧不巧,刚好传送来的全都是这两个门派的弟子,随机传送也没有把这两个门派的人打散,全部一股脑的丢到了这里,除了“自己”这个唯一外人外,再没有掺杂其他“外人”进来,似乎冥冥之中有一条线在牵引着所有人。

    秦恒不知道,他的这种感觉,是错觉,还是本身具备的天赋感知在提醒他,潜在危机亦有这座壶中洞天。而既然想不明白,他就只好收起这份暂时多余的心思,谨慎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此刻的秦恒,覆了一张三十余岁男子的面皮,极为平凡的面相,是他被传送至真武大帝神像前时,第一时间覆在脸上的。他的境界,以秘宝压制在五品容焕境中阶,属于放在泱泱人群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毫不引人注目。

    殿外道场上,两波人为那柄法器厮杀一场后,四死六伤,形势上,谁也没占着上风。秦恒躲在屋顶上,将这两帮人从被传送到此地,到双方见到宝物起冲突,再到殊死相搏,整个过程看得一清二楚。只应了那句老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趁着玲珑殿和丘海阁众人大打出手的间隙,秦恒本想着偷溜下去,摘下那株枯云草,然后便离开这里。

    依照他所想,这样做,不仅可以避免与那两帮人发生直面冲突,又可以节约下时间去寻人,保存自身实力完好,应对不可测的危机。

    然而事与愿违,还没等他付诸行动,他就看到了一个“熟人”。那个“熟人”,不知何时也被传送至此,也惦记上了那柄真武神像手中的法器,且开始偷偷摸摸抄后路,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将此物收入囊中,秦恒斟酌再三,选择暂避此人。

    谁能料到,真就是如此有缘份,偌大的壶中洞天内,就让两个在传送禁制外有过一面之缘,且有过交谈的二人传送到了一时一地。

    真武殿内,伊尚中蹑手蹑脚绕向真武神像后面,离那神像祇位越近,他眼中的欣喜若狂,越是难以掩饰,他嘴里碎碎念着什么,由于秦恒所在屋顶较高,所以并没有听清。只隐隐约约听到“破境有望,值个好价钱”之类的言语。

    “兄台,你在看什么?能不能让一让,也让我看看。”

    正当秦恒顺着屋顶缝隙,聚精会神观察着真武殿内伊尚中的一举一动,以及每个细微表情变化之时,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年轻温和的嗓音,这让他瞬间思觉炸裂,毛骨悚然。

    他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蓝红相间缎子,长相清秀,唇红齿白,眉心有颗朱砂痣的少年,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蹲在他身边,一脸求知欲的样子看着他跟那处缝隙。

    秦恒藏于袖中的那柄短刃,瞬间一滑而下,被其反握在手中,他翻身而起,以一个极为有利自身攻击的姿势,好整以待。

    他眯眼问道:“你是何人?”

    眼前少年虽说看上去并无境界,但若真是一个寻常人被传送至自己身边,秦恒可以断定,他绝对不会毫无察觉。

    那么眼前就只有三种可能,第一种,此人身上有掩藏气息、境界的重宝,和自己身上那件虬髯客跨入神窍境界后,用蛟龙皮囊为自己炼制的那副至宝软甲,有着异曲同工的效用,遮蔽了外人的感识,非是修为境界达到一定高度者不可察。

    第二种,少年修为不弱,刻意压制了境界,但因修炼功法的缘故,自己无所察,比如说其人主修遁法,且已炉火纯青,这么一来,隐匿行踪,也有可能躲开他的感识。

    第三种,此人是某位无上存在的身外化身,本体虽然不能亲自降临,但让一具化身在此行走,还不是信手拈来。既可以规避灵窟禁地的规则,还能掩人耳目。

    秦恒首先想到的那个人,是在斛阴山布局的肖上官,对他和金汜道的印象,秦恒实在太深刻。

    阴谋算计,步步为营。

    肖上官是继陶锦秋之外,秦恒见过的第二个擅以算计人心,善使阴谋诡计的神窍大能。第一个是南阙京师那位手握滔天权柄的老太监韩崂。

    少年依旧蹲在那里,样子懵懵懂懂,仿佛对秦恒的充满敌意,半点无所察一般,见秦恒起身,他连忙趴在那里,顺着缝隙往真武大殿内看去。

    看了两眼,他自顾自说道:“哦,原来是有个家伙在殿内偷东西,难怪你看得津津有味,不过这家伙也忒没眼力见了,那杆三叉戟法器既不值钱,又失去了本该有的法器效用,拿回去也是鸡肋,要它做甚?还不如神坛里面那株由剑气孕育而出的枯云草,对剑修有着致命吸引力,价值大,作用更大。”

    秦恒眸光森冷地盯着他,再度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话。

    “你是何人?”

    少年两只手遮在脸颊两边,为了聚拢视线看清殿内的景象,他头也不抬,慢悠悠的说道:“我叫易南风,东阿人士,此次听说这边有热闹可瞧,于是瞒着家里偷偷跑出来。家里人都觉得我还只是个孩子,不让我掺合到这样的事里来,可我觉得男儿头顶的一片天,不该只是坐井观天,你觉得呢?在家里,人人都恭维我,让着我,打架输给我……”

    易南风的自我介绍,大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整个一世家子涉世未深,不谙江湖险恶,初涉江湖的游历雏-儿形象,让听在耳中的秦恒都有些哭笑不得。

    他悄悄将手中短刃,送回袖中原位,心中敌意略减。

    易南风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秦恒,问道:“诶,我忘了问你了,兄台怎么称呼?”

    秦恒一边缓身坐下,一边笑着回答道:“秦丘。”

第六百一十四章 无敬无畏

    “秦兄,他为何不选那株枯云草,而要那杆法韵已经几乎消散殆尽的三叉戟,是他没有趁手的兵器吗?”得知秦恒的名讳后,易南风迅速回到先前的话题上。

    在确定眼前少年真就只是一个家境不俗,但却涉世未深,独自一人出门游历的大族子弟后,秦恒的防备心理顿时少了几分。

    无论他是有秘宝在身,遮掩了气机与境界,亦或者是因为修行功法的缘故,自己在他身上察觉不到半点修为涟漪,这些都无大碍,只要少年不是那个最为让他惊悚的第三种可能,秦恒都可以泰然处之,随心应对。

    听到少年的问话,秦恒侧头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他说道:“易南风,此前你从未出过家门吧?确切的说,你这次偷跑出家里,来到灵窟禁地凑热闹,是你第一次出门游历。”

    “诶,你怎么知道。”易南风一脸惊奇道。

    秦恒耐心解释道:“若你曾有江湖游历的经验,便该清楚,在这个江湖,不是人人都有不俗的家世,过人的眼光,能够分辨宝物的好坏。”

    易南风认真想了想,半晌过后才说道:“有道理。”

    秦恒顿时语塞。

    易南风将两片瓦往外轻轻扒拉开了少许,使他往殿内偷看的视野变得更开阔后,他缓缓开口说道:“虽说我是第一次出门游历,但是我做足了功课。比如说,这座灵窟福地单独剥离出来的这处禁地,里面的地域划分,何处宝物机缘最多,等等,我敢断言,本次进入禁地的江湖人中,比我了解更多者,少之又少。”

    秦恒闻言,略感讶异,随即出声询问道:“能否讲一讲这座禁地的地域划分?”

    顿了一瞬,他又强调道:“不必点出宝物机缘所在位置。”

    易南风爽快答应道:“自无不可。”

    这一路行来,难得有这般心神稍微放松的时光,于是秦恒仰面躺在屋顶上,准备聆听下文。

    易南风很快就对真武殿内那人的行径感到兴致缺缺,他将两片瓦重新合上,随即陪同这位自称“秦丘”的同好之人,一起躺在屋顶上,仰头看天。

    他随手拔下一棵瓦片缝隙里的狗尾巴草,学着最初见到秦恒时,他的那副样子,衔在口中,徐徐说道:“这座壶中洞天,地域广袤程度,大约是方圆三千里,落鹘峰、春水湖、照影亭、甬鹿壁四地,算是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最边缘地带。

    再往里推,泷榛江、剑碑、蛟龙崖、水波府和广灵殿,算是贯穿由东至西的几个重要山水地利。

    四海剑坊、铸剑庐、造化阁、悟剑峰,以及往剑门,是自南向北的几个重要所在。

    这里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往剑门,传闻灵剑阁那位女子祖师,剑意走到最后,欲以手中剑强行破开生死界门,往返阴阳两界,意志之强,独开剑门,这便是那处所在的命名由来……”

    说到这里,他忽然变得神采奕奕起来,提议道:“秦兄,有没有兴趣去往剑门看看,我对那边是神往已久,进入禁地,不为机缘,不求破境,我就只想去往那里见识见识,何谓‘剑开两界门’。”

    秦恒应道:“好啊。”

    易南风一愣,他没有想到“秦丘”如此爽快就答应了他的相邀,旋即嘟囔了一句,“还以为要与秦兄磨半天嘴皮子”。

    秦恒一笑置之。

    他之所以如此爽快答应下来,是因为他依靠寻人秘法要找到的第一个人,小丫头秦玉芝,此时所在的方位,距离那座往剑门不远。

    易南风忽然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秦兄既然这么聪明,又这么有见识,那你躲在这片屋顶上,所求为何?不会真是觉得这里风景独好,躺在这里看风景吧?”

    还不等秦恒回答,少年便自己想通了这个问题,他嘿嘿笑了两声,摇头晃脑地说道:“原来兄台也是为了那株枯云草啊。”

    说罢这句,他嘴里跟着又蹦出一句,“拾人牙慧。”

    经过和他的简短几句的交谈,秦恒算是弄明白这少年的性子,看似懵懂无知,实则智慧于内,说话耿直,有些不过脑子,某些言语塞人,见识不凡,但却对“人心险恶”四字,没有深刻认识。但这只是表象,根本如何,秦恒没有深入接触,未敢断定。

    “易南风,日后行走江湖,我建议你,尽量少说话。”秦恒一本正经说道。

    易南风不解问道:“兄台这话何意?”

    秦恒笑答道:“好意。”

    ……

    “什么人,胆敢觊觎我丘海阁的宝物。”

    真武殿内,乍然响起一声怒喝。

    一名受罗戟文暗中指派,偷偷摸摸进入殿内,准备浑水摸鱼的丘海阁弟子,刚欲伸手取下那柄法器,就见到一个面容粗犷的大髯汉子,站在真武大帝的神座之上,一只手已经抓住那杆三叉戟的尾端,正准备将其抽离出来。

    双方这种情况下遇到,先是一阵大眼瞪小眼,继而反应过来后,伊尚中倏忽间将手中刀刀身翻转,狠象毕露,直接暴起杀人。那名丘海阁弟子,先是怒喝了那一句后,紧接着看出汉子欲杀人的架势后,又冷喝道,“尔敢”。

    伊尚中只是回以淡淡冷笑,手上动作没有丝毫凝滞。

    江湖草莽,山泽野修,过着有今天没明日的日子,要宝物不要命,这都是在常见不过。

    这个天下,你要问他们有什么不敢,那就是不敢想象从前的穷困潦倒,受人冷眼,爹娘四处求人,却无所得,最终郁郁而终……

    除了这些,他们不敢回想,便是将皇帝拉下马,无人时,他们也敢大胆作想。

    世间无敬无畏,唯他们这种人称最。

    丘海阁那名弟子的两声大喝,瞬间引起道场外众人的注意,路观萼顿时醒悟是怎么一回事,她当即发狠,一招逼退罗戟文,身形向大殿狂奔而去,嘴上嗤笑道:“原来丘海阁是这般小人做派。”

    罗戟文紧随其后向大殿狂奔,并将手中那独剩唯一的流星锤给丢掷了出去,在伊尚中手中刀即将落在同门师弟身上之时,一锤将他手中大刀击飞,插入殿内一根大柱上。

    “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道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份实力,就不怕狐狸没偷着,惹了一身骚。”路观萼冲入大殿后站定,看清那名大髯汉子的实力后,面露不屑说道。

    “敢坏我好事,竖子,会不会写一个死字?”罗戟文进入大殿后,双目死死盯着那大髯汉子,脸上狠戾之色一览无遗。

    在这两人进来后不久,两派弟子跟着也冲入大殿,迅速分散左右,对那名汉子怒目而视。

    如被人瓮中捉鳖,陷入必死境地的伊尚中,突然露出满脸苦涩笑容,他抬头望着上方屋顶,喊道:“兄弟,真要看着老哥我白白送死,不肯搭手救援?”

第六百一十五章 山水有路

    听到这句话,仰躺在屋顶的秦恒,陡然坐起,眼神变得无比冷冽。

    原本以为这位江湖草莽,最多就是有点江湖阅历、识人眼光,以及拼命手段,没有想到神识竟然也这般强大,光是凭借气机就感知到了自己。

    秦恒与之同境,都是四品锻心境,但是他有这般强大的神识,是因为曾站在山巅的那份“大触”,后来虽然跌境,但是“余福”犹在,况且他还有异于常人的天赋感知,这才让其神识有别常人,强大到他人难以想象。

    而伊尚中这位野修出身的绿林人,要说在神识方面,能够和自己比肩,秦恒觉得耸人听闻。

    神识要想逐渐变得强大,境界、积累、天赋,三者皆不可或缺。

    伊尚中要是有这般强大的神识,秦恒便不得不回头重新审视此人。盖因这座江湖的水太深,秦恒深有体会。

    “兄台,他在喊你,你们认识?”易南风慢悠悠坐起身,笑着问道。

    秦恒语气淡漠道:“不熟。”

    大殿内所有人听到那个汉子的言语,先是一愣,随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屋内还有人’。

    众人顺着汉子的视线望去,当看清大殿的房梁上并无“梁上君子”,顿感被戏耍,当即心生暴怒。

    罗戟文骤然出手,那只流星锤先前在伊尚中手中救下同门师弟后,复回手中,此刻被他用以前行开路,砸飞了两个反应迅速的玲珑殿拦路弟子。

    他向那大髯汉子狂奔而去,目光始终没有脱离其人,奔至离此人还有四五步距离的时候,他嗤笑一声,不屑道:“胆敢觊觎我丘海阁视作囊中物的法器,罗某还当是什么高手也看上了此物,不成想只是个初入四品境的小蟊贼。”

    说话的间隙,罗戟文已然奔至伊尚中跟前,他将手中大锤高高抡起,朝着后者的胸膛,一个大力猛砸过去。

    流星锤裹挟着气浪,呼啸而过,一锤结结实实砸在反应稍慢的伊尚中胸口。将其砸的倒飞出去,拦腰撞在真武大帝脚下的神座上。

    挨下这一锤,才跻身四品境不久的伊尚中,当即一口鲜血喷出,半跪坐在地上。

    刹那功夫,被流星锤重创的他,胡乱用手擦拭了一下嘴角的鲜血,继而以左手撑地,右手捡起掉落在地的大刀,以刀拄地,缓缓站起身。

    他目露凶光,盯着那个一击得逞便得意忘形,不再一鼓作气打得他失去战斗力,反而站在原地,一脸戏谑看着他的罗戟文,讥笑道:“阁下这名门正派作风,堪与老子比肩啊。”

    罗戟文面不改色道:“和你这种偷鸡摸狗的家伙,讲什么江湖道义?”

    伊尚中哈哈大笑,“那今日我便和你论一论江湖道义在实力面前……几斤几两。”

    他话音未落,脚尖一点,勾连拄在地面的长刀,一个抡圆,顺势握于手中。紧接着,他脚下大力一踏,向前狂奔数步,在离罗戟文还有三步距离之时,高高跃起,以一个十分刁钻狠辣的角度,朝着罗戟文的斜胯劈斩而去。

    伊尚中这般娴熟的握刀式,配合攻击的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每一个细微之处的表现,都展现出他是一个与人厮杀经验丰富老道的个中里手。

    在受伤的情况下,还敢以四品初阶的实力,悍然向一名四品巅峰武夫出手,这其中虽说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过于愤怒,但最根本的原因肯定不会是不惜命,而是对自己实力极为自信。

    “野修就是野修,妄自尊高,岂知是不自量。”罗戟文看着一副拼命架势的大髯汉子,满脸讥讽道。

    流星锤被其抡起,迎向伊尚中的那记劈砍,两把利器相撞,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溅起一连串火花。

    硬碰硬的一击,震的双方皆后退了四五步。

    伊尚中根本就不理会对方的的讥讽言语,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刚一止住后退的身形,他就再次持刀向罗戟文冲去,手中那把大刀,被其挥舞的虎虎生风,招招刁钻狠辣。

    他其实并未学过什么刀法和刀术,现在所用,无非是偷师得来。每次见别人使用一些上乘刀术、刀法,他就默默记在心里,回去以后,勤学苦练,不管是学其神似,还是学其形似,只要能为他所用,伊尚中就学,并把它们杂糅在一起。

    伊尚中这种毫无章法的打法,时间一久,罗戟文就从势均力敌的较量形势,转变为疲于应付,只剩招架之力。

    双方交手,过了大约一盏茶功夫,罗戟文的样子就变得有些狼狈,比之被他偷袭得手,受了内伤的伊尚中好不到哪里去。

    这时候,罗戟文再不是那副不屑一顾的神态,也收起轻视了之心,他回头看向那个一脸看戏姿态的路观萼,喝道:“还看,路观萼,别小心阴沟里翻船,先拿下此人,我们再决定法器归属,你我的一战,先暂时放在一边。”

    路观萼故作小女儿娇羞姿态,掩嘴娇笑,轻轻扭动粗如水桶的腰肢,捻出一个兰花指,不紧不慢道:“奴家妇道人家一个,怎能掺合到你们大男人之间的打打杀杀,岂会不自量?”

    罗戟文心中将这丑娘们骂了个狗血喷头,但又不得不语气稍软地作出让步,“那杆三叉戟法器,丘海阁愿意放弃,但是玲珑殿需给出半数价值的器物作为礼赠。”

    罗戟文之所以在此刻认怂服软,是因为他清晰感受到,再有数息对战的功夫,他就将落于颓势,被眼前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逼入死地。

    路观萼轻轻掏了两下耳朵,淡淡“嗯”了一声,随后道:“此话当真?”

    罗戟文重重点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路观萼大声喊了个“好”字,随之气势浑然一变,罡气震颤,外衣鼓荡,猎猎作响,她倒提那把刀身狭长的长刀,往两人交手的地方奔去。

    而在场其他人,对于场间这场插不上手的“高手”争斗,只有伫立一旁,等待结果的份。

    “小兄弟,莫不是真要见死不救。”伊尚中见那壮硕女人也冲了过来,顿觉棘手,他不甘心的再度仰头大喊了一句。

    “嘭”

    伊尚中话音刚落,一道人影撞穿屋顶,执剑从天而降,飘然落地后站定,紧接着,又有一名少年,跟着从那处屋顶破洞飞掠而下。

    这一幕,让所有人愣在当场。

    青衫覆面的秦恒,淡淡扫了一眼伊尚中,开口说道:“这一次,我帮你,算是报答在禁地外你为我讲解传送禁制的恩情,今次过后,你我山有山路,水有水路,再无瓜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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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南阙江湖,化境十魁剑为首,一入神窍非凡人。有人凝十年刀意,抒胸臆,想见的江湖多点有意思的人和事。有昆仑十八奴,世间传闻可搬山,魁三无视阎罗殿。有个身形佝偻的传奇老人,最疼爱自己的外孙。有伴生人,出生即带前世记忆。有少女年仅十七岁,一统乌布十三族,一身修为吓死人,背剑名无敌。有个万人敌,并非万人敌。有蛟龙出没,九蛟互吞终化龙。有个身世显赫,叫作秦恒的年轻人,走出大庆,走在江湖,叩关白罱……————然,一日乾坤尽覆,打得支离破碎。后,大庆覆灭,八王并起,天下乱。赤域雄狮趁隙压境北疆,神秘西地蠢蠢欲动,东方佛国传扬佛法,名为教化万民。那个出身大庆的年轻人,除了一袭白衣外,唯有一颗要坐天下的心。PS:本书架空加玄幻,天下争霸。烟雨浩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烟雨浩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烟雨浩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