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烟雨浩歌TXT下载烟雨浩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烟雨浩歌全文阅读

作者:那斯骨骼精奇     烟雨浩歌txt下载     烟雨浩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四十六章 常怀千岁忧

    自称来自流霞观的年轻道士表示要收摊后,汇聚在这处湖岸的人流很快散去。

    清方抬头看了一眼那对主仆消失的方向,随后低头继续收拾桌上物什,嘴上嘀咕道:“就是因为多了你们这些投机取巧的伴生人,才弄得天地千疮百孔,始终不得清明,从而天道不公。问姻缘,物是人非,问也白问,何故问?”

    “道长,怎能因此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有个雄浑的男子嗓音,略带几分开玩笑的口吻,幽幽传入清方道士的耳中。

    清方头也不抬道:“好像你午砣颡跟贫道从未产生过交集,今天是哪阵风把雾天门的现任门主都吹到了贫道身边,贫道真是倍感荣幸。”

    来人姓午,名砣颡,乃是开益州那座行踪诡秘的一流势力雾天门的现任门主。

    说是其实也不是,因为真正的午砣颡,这会儿正在宗内会见一位贵客,两人正在密探。

    眼前来人只不过是他从心湖气海剥离出的一粒心神芥子,依附在雾天门的一名内门弟子身上,来到此地。

    身材魁梧,长相平平,境界寻常的四品境遁甲士,这是站在卦摊前的那名汉子给人的第一印象。

    “神镜宗才是稀客,还以为这场热闹清方道友不会来凑,就算来凑,也只会随意派个内门弟子前来,随缘觅之,不成想是宗主亲至。”

    “午砣颡”拿起签筒中的一支签,随意看了两眼上面的签文,接着将之丢回签筒,又拿起另外一支,周而复始。

    清方淡然道:“大家彼此彼此。”

    “不一样的。”午砣颡摇头道:“在下只是分出一粒心神芥子在此,而阁下是一具道身亲至。两者之差,天地之别。”

    “道友明知我这具道身的根底,这般说,是故意挖苦贫道?”清方随口道。

    午砣颡却是摇头说道:“不管这具道身是否是道友修成,但能够为道友所用,已然让午某羡慕至极。再者说,那位存在如今已经身死道消,这具道身便成了无主之物,道友机缘所得,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身死道消,你确定?”清方试探性问道:“难不成你背后的那位存在与你有过明言,说袁尊已经散道?”

    午砣颡又将一支上书签文“水火共济,千难万险遇平川,会否否极泰来”的卦签丢回签筒,笑而不语。

    “道长,有没有兴趣跟午某合作?”午砣颡忽然话锋一转,问道。

    清方从午砣颡手中抽回他再次拿起的一支签,将之放入签筒,继而收起。到此,桌上已无任何卜卦物什。

    他看着午砣颡,微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友别急着回绝。方士没落,已成不争的事实,光靠道友一己之力,恐难将其再度带入儒释道三教的视野,更遑论达到并驾齐驱的高度格局。”

    午砣颡与之对视,徐徐道:“午某要是说,我虽也不能帮你达成此愿,但却能帮你向前迈出一小步,道友是否愿意与午某合作?”

    清方突然笑了起来,“午砣颡,雾天门在江湖同道中的口碑如何,就不用贫道在这里说了吧?贫道怕到最后被你在背后捅刀子啊。”

    午砣颡似乎半点都没有因为清方的直言不讳而生气,只是一脸无奈道:“那就太遗憾了。”

    清方眯眼说道:“遗憾总比丢命要强。”

    午砣颡不再继续就此问题深聊下去,转而退后两步,一脸正色问道:“道长,今日能否再破例为午某算上一卦?算一算此行吉凶。”

    “不算,贫道赶时间。”清方拒绝的无比干脆利落。

    说罢,清方直接不管不顾那张他这会儿也记不起来从哪儿弄来的桌子,迈开步子就往东北方向走去,留下午砣颡一人站在原地,陪着那张桌子。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这时候,有个站在湖中那半截山面断崖之上的挎肩男子,双手拖着一柄剑身流光异彩的长剑,疯狂大叫。

    显然此人是在此获得了那柄品秩不俗的宝剑,随之抑制不住的兴奋大叫。

    他作为在此获得机缘的第一人,已经能够想象接下来所有人向他投来艳羡目光的样子。

    然而,还没等来这一幕,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巨力撞的倒飞出去,再接着他就只感觉天地间拉出一条笔直长线,一个黑点,由小变大,由远及近,在靠近自己,最终没入他的眉心处。

    是那柄他还来不及攥在手中多感受一会儿的宝剑,将其当场钉杀在湖水中央,巨大的冲击力,直将湖水砸出一方巨大凹坑,掀起层层水浪。

    隐隐约约间,他听到了一个男子雄浑的嗓音,在他耳畔说了两个字。

    “聒噪”

    这一幕的出现,惊呆了所有人。

    谁都没有料到这个在此收获到第一份机缘的男子,会在一瞬间经历人生的大喜大悲。

    只是很快,众人就不再多想那名男子的下场如何。

    因为已经有人第一个反应过来,纵身跃向那面麋鹿断崖上,随之借助循环惯性,再度跃向那名男子被钉杀的落水处,准备拔出那柄宝剑。

    有人率先反应过来,就有人转瞬也想到此,自古以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举动数之不尽。

    于是,就只见这甬鹿壁湖岸至湖面上空,人影窜动,多如过江之鲫,前赴后继跃入湖水中,争先恐后抢夺那柄宝剑。

    没过多久,越来越多人的湖水中就由混乱局面变作了厮杀,惨叫声此起彼伏,不大一会儿,湖面就被血水染红。

    湖岸上,始作俑者午砣颡坐在那张卦桌上,一条腿搁在桌子上,一条腿提溜着,晃荡个不停,他看着湖水中发生的一切,嘿嘿笑道:“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读书人的道理真他娘的拉出来一箩筐一箩筐的,可怎么就没有人能看透呢?”

    他捏着下巴,嘟囔道:“不晓得圣人是不是已经堪破了俗世贪婪种种,真想见识一下。”

    阳光仍在,雨势变大,映衬的水下厮杀愈发惨烈。

第六百四十七章 造化阁

    同位于禁地中部,建造在焘山中的造化阁,是幢二层古典建筑,规格有些僭越,仿造皇宫殿宇,朱门、琉璃瓦、画金顶。

    它的这个二层,不同于市井坊间建造楼宇的每层高度,第一层便已高达三丈半,再加上占地面积几乎占据了这片广阔山地的一半以上,因此看上去十分雄伟壮观。

    造化阁建造初,东西贯通共设有八门,八门立有八名金甲卫。

    在当时,灵剑阁那位女子祖师曾向这八名金甲卫体内灌输过自己的一缕剑意,让之有巅峰二品武夫的修为,能够自主御敌。

    如今这八名留下传奇色彩的金甲卫,已然成了死物摆设。

    “钟鼓成声只一瞬,花从无百日红,江山国祚延续,也不过是数十年,数百年,最长者才达千年,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就没有经久不衰的道理。王朝是如此,天地山川草木是如此,富贾豪商、达官显贵之家亦是如此,过久必衰。因此来说,灵剑阁的覆灭,也不是没有道理可循。”

    造化阁正中,西面的环庭廊道上,有个穿着寒酸的读书人,望着庭院中的花团锦簇,侃侃而谈。

    他正向身边两人中其中一名打扮犹如富家翁的老人,阐述自己对灵剑阁覆灭的一些见解。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这般怀揣着“毛遂自荐”的目的,抖搂肚子的墨水,因此这个看上去顶多二十出头的读书人,神色微微有些紧张,不住的将手背向身后揉搓。

    富家翁打扮的老者,中等个头,身材臃肿,由于太胖,走起路来,一摇一摆。他的长相十分和善,很容易给人以亲切感。年轻读书人便是认准这一点,才在最初时下定决心上前搭话。

    富家翁身边站着一个身穿粗麻衫,身形高大,年龄大约三十六七岁的国字脸挎刀男子,他始终不苟言笑,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年轻读书人想当然以为此人是老者的扈从。

    “子功,照你这般说,世间种种,走到最后都是灭亡收场,那那些江湖人拼了命的修行,争夺法宝机缘,有何意义?”

    老人认真听罢眼前这个自称叫作魏学礼,字子功的年轻人讲述完自己的见解后,笑容和煦地问道。

    魏学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答道:“正因为如此,他们不甘心,想要挣脱天地规矩枷锁,超脱出去。”

    “子功确实看得通透。”黄玉谱爽朗大笑了两声,伸手指了指前面,示意再往前走走。

    魏学礼自是欣然应允,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先前的那点紧张,如今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意气风发。

    “方兄,有没有觉得这里有些奇怪?”黄玉谱边走,边扭头与挎刀男子问道。

    黄玉谱,便是富家翁老者的名讳。他口中的“方兄”,正是那名不苟言笑的挎刀男子。

    几人这一路走来,其实早已感觉奇怪,这偌大的造化阁,似乎就只有寥寥几人在里面行走,便是他们遇到的,也不过四人而已。

    照理来说,造化阁作为由南向北的几个重要遗址所在,不说是来此寻觅机缘的人达到人山人海的程度,也该是趋之若鹜才是,怎么都不该是只有这寥寥数人。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造化阁的机缘,说白了,就是那几尊金甲卫,如今那位女子祖师身死道消,金甲卫便成了死物,再无大用,拿回去也只会占地方。机缘没了,谁还会愿意前来。”

    方虎先是解释了一通,随后又道:“但是,如果有炼甲士,愿意大耗修为重新炼造,那就两说。重炼这几尊金甲卫,它们说不定还能发挥出三品巅峰的实力。只是这般做,没有意义。能够重新炼造这几具金甲卫的炼甲士,起码都达到了大炼甲的水准,在这上面耗功夫,绝对没人愿意。”

    “原来如此。”黄玉谱点头道:“那倒也是。”

    一旁跟着二人同行的魏学礼,听着两人的对话语气,微微有些讶异,两人对话的口吻,根本不似主仆,倒像是多年的老友。

    魏学礼心思百转,在两人对话中找寻有用的信息,他极尽自己所学,想要找到切入口,达到与之闲谈,发挥自己的目的。

    只不过,搜肠刮肚了一番,最终却是徒劳无功。似乎自己已知的那些圣贤文章道理,跟那方姓男子所说的东西完全不搭边。

    正当他有些懊恼自己的学识太过浅薄之时,这时候,却听那老者忽然在一旁喊道:“子功,对于圣贤所说的“学有所得,当报已故”,你如何理解?”

    魏学礼闻听黄玉谱叫他,连忙收起驳杂思绪,认真思量起他口中那句出自书圣在《礼下篇》中教导弟子的处世之言,思量了片刻,他说道:“简而言之,就是知恩图报。”

    黄玉谱不置可否,几人继续前行。

    当走到庭院的一处纳凉地,黄玉谱率先走下廊道,坐在那处纳凉地的一张石桌旁的石凳上,两人紧随其后。

    黄玉谱这次很自觉的走在最后,给那个先前在他心目中有些木讷的汉子,让出一条道路。

    三人分位落座后,黄玉谱从袖袋中掏出一壶酒,取出三只酒杯,给三人分别倒了一杯,然后自顾自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酒已经到了口中,他见二人还没有端起的意思,于是一边仰头喝下,一边抬手示意二人不必客气。

    方虎如牛饮,直接将那小酒杯中的酒倒入口中,也不品尝味道,直接吞下。

    魏学礼则是先闻了闻酒香,随之轻抿了一小口,接着才大口饮尽,看上去极知酒中三味如何品。

    喝完后,他将酒杯种种磕在石桌上,朗声道:“好酒,此酒只应天……”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坐在他左侧的方虎不耐烦的打断道:“行了,别卖弄了,你的那点心思黄玉谱早就懂了,用不着在酒上面拍马屁。况且,这酒就是市面上常见的青乌酒,好个屁。”

    魏学礼的神色变得无比尴尬。

    化名方虎的方震说罢这句,转头看着化名黄玉谱的黄璞,语气不善道:“黄老儿,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给人家一句准话,别吊着人家。”

    两人都是将一粒心神芥子寄放在宗门弟子身上来到此地,并没有着急赶往往剑门。

    黄璞依旧不紧不慢的喝着酒,在方震话毕后十数息,才将那杯酒喝完,他随后抬头看着那个读书人,和颜悦色道:“子功,有没有考虑过进入宗门势力打理事务?”

    魏学礼闻言先是一愣,随之重重点头,满脸抑制不住的喜气。

第六百四十八章 造化图

    黄璞笑着说道:“离开这里后,到烟霞镇的水云间客栈住下,直接报龙象宗的名字挂帐即可,到时我会安排人接你入山。”

    魏学礼听老者这般说,激动的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身前身后嗫嚅了好几个来回,最终紧贴裤管,声音微颤道:“黄老大恩大德,晚生无以为报,只希望他日……”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对方直接一摆手,又道:“先与你讲清楚,你去了以后,最初只会辅佐外门管事处理一些杂务,以观后效,有能力,日后便是那个金库总管的位置,你也不是没有可能坐上。”

    魏学礼忙点头道:“魏某明白,是骡子是马,总得先拉出来遛遛。”

    黄璞呵呵笑了两声,没再言语。

    魏学礼心思一转,恭敬作揖道:“那晚生就不打搅黄老赏景的雅致了,先行一步。”

    黄璞轻轻点头。

    魏学礼丝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魏学礼离开后,两人站起身,再度顺着廊道前行。

    出于好奇,方震随口问了一句:“为何画那么大个饼给那个读书人?你龙象楼的金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不是你的亲信,谁也别想染指,你黄老儿这是要他给你卖命到死?”

    黄璞习惯性去捋须,然而捋空了两次,他这才记起,眼下并非本尊亲临,不过是一粒心神芥子寄身在门下弟子身上,无奈笑了笑,他与方震解释道:“方宗主也知道,这天下间就要数读书人的心眼最多,且也最有能力。否则前朝那位马上得了天下的君主,也不会说出那句,马上得天下,却不能靠马上治天下。文人治国,武人安邦,这是所有王朝都需要遵循的一个共性,长久立国之根本……”

    方震显得极为不耐,打断道:“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你一个小小的江湖宗门,也敢和王朝相提并论,心里就没点数?就直说要那读书人做什么就行了,还来个抛砖引玉,哦,不对,抛玉引瓦才对。”

    黄璞对方震的刻薄言辞也不以为意,接着说道:“相信方宗主也看出来了,那个魏学礼肚子里是有些东西的,老夫想他为我所用,治理门内除修行外的一应杂务。说那金库管事,确实如方宗主所说,是老夫在给他画大饼。但没办法,老夫想用他,却又不得不防着他。

    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读书人最是心狠手辣。一朝骤然富贵,抛妻弃子,甚至是杀人掩盖出身者,比比皆是。

    魏学礼今日穷苦,我给他一个机会,他自然牟足了力气做事,向上攀爬,初心肯定是好的,这时候他也只会想着兢兢业业做事来回报我。

    但这只是眼下,待到他日,他一步步手握宗门权柄,在宗门内逐渐拢起一个圈子,这以后,他还能依旧保持那颗初心?

    这时候,他能够维持一个度就算是不错了。

    若是他野心勃勃,在里面搅弄风雨,那宗门岂不是会大乱。

    到那时,就算我出来主持大局,平定内乱,宗门也难免伤筋动骨。

    你方才也看出来了,魏学礼那种人,绝不可能是个安分的人。如今什么都没有,就敢跑过来跟我卖弄学问,以求得施展抱负的机会。

    可以说,说不定他只是把我龙象楼当作目前的跳板,一有机会,就会跃向更高的舞台。

    所以我给他画出那张大饼,就是让他有个向前奋进的念想,至少日后他在门内有一定地位后,会懂得收敛,想着还有一个位置等着他坐上去。”

    方震满脸鄙夷道:“你考虑的可真长远。还有一句老话怎么说,读书人杀起读书人来,最是不心慈手软。”

    “哈哈哈……”

    黄璞大笑了两声,转而问道:“方宗主,这幢造化阁,真没有其他机缘啦?”

    方震道:“明知故问。”

    话音未落,他一个身形瞬转,穿廊过道,连过七门,最终站在造化阁最里面的那幢群像楼的一面画满束阁高楼,流彩文字的画壁前。

    鳞次栉比的束阁高楼,在画师强劲的画工下,绘描的仿佛置身在一片缥缈云雾中,流彩文字在其中穿梭,让这幅占满长约二十八丈,高三丈余的壁上画作,犹如“海市蜃楼”中的仙境。

    黄璞来到此处之时,正好见到方震施展出一门独门术法,两臂微张,身周无数红线缠绕,如冰蚕吐丝,根根扎入那幅壁画中,抽丝剥茧,将画中景象“分离”。

    一幅幅单一画面被之分离重组,最后他一拽一拉,活生生从墙壁中拽出半张古画卷。

    画卷被方震摄入手中,他迅速瞄了眼画中景象,而后将之收入袖中。

    他的神色微微有些愠怒,望向那消失了一半图案的画壁,自言自语道:“准备了几年,还是没能一次功成,只落得半张入手,完全是鸡肋。”

    黄璞这时走到方震身边,脸色微微有些讶异道:“原来造化阁是由此而得名,内藏一幅锦绣乾坤的造化图。”

    “别跟老子在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龙象楼对灵窟禁地的了解,据我所知,比我这个真正掌权者还要知道的多。这里的造化图,你敢说你不知道?”方震冷声道。

    黄璞讪讪一笑,“最近刚刚知道,刚刚知道。”

    黄璞回头望向群像楼的门口,笑问道:“那八具金甲卫傀儡,方宗主不一并收走?”

    方震瓮声瓮气道:“知道你黄老儿惦记那八具金甲卫已久,外面既然已经说好,利益三七分,老子自不会出尔反尔,金甲卫你收走即是。”

    黄璞闻言,搓了搓手,道:“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他一边说,一边两手掐诀,用一门搬物填藏的术法手段,将门口那具傀儡收入自身气府。

    一具收走,接着他又去收来时方向的另外一具,很快,八具在此屹立多年,空留躯壳的金甲卫傀儡,就被黄璞收走殆尽。

    方震在一旁说道:“黄老儿,你不是大炼师,想要把这几尊金甲卫重炼,需要水磨功夫,大耗人力物力,这样做值得?”

    黄璞将这几尊惦记已久的金甲卫收入囊中,心情大好,他一脸无所谓道:“反正老夫已经破境无望,拿这些玩意儿打发时间也好。炼成了就当给宗门后辈一个武道练手的东西,炼不成也无所谓。”

    方震不再就此多言,他转身往门外走,边走边道:“走吧,我感觉那东西有破土而出的迹象,我们赶紧赶过去。”

    黄璞闻言,神色一凛,连忙加快脚步跟上。

    两人出了造化阁,便开始在大地上狂奔,身形一闪一逝,很快就出现在数十里之外。

第六百四十九章 歪脖子树下

    灵剑阁那位女子祖师,剑意走到最后,欲以手中剑,强行斩开阴阳两界门。这则传闻,曾经在北地九州传的沸沸扬扬,弄得人尽皆知。往剑门这处所在,便是那位女子祖师往昔壮举的最强举证。

    然而,在许多人看来,传闻终究是传闻,不尽不实,不一定是真。

    这些人为何会有此认为,是因为无论是曾经进入过此地的人们,还是现在进入其中的众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找寻到那扇门之所在。令得他们甚至都以为,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一扇门。

    只不过,即便如此,也没有人舍得离开。

    大多数到此寻觅机缘的人,在寻找数通无果后,就择选了一处荫凉地歇息,希冀其他人能够找到,他们好趁乱浑水摸鱼。

    位于禁地最北,幅员面积大约方圆百里之地的这片区域,便是那位女子祖师留下传奇事迹的往剑门所在。

    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穿过一座长满青苔的石拱桥,又穿过曾经占地广袤,现如今只余下两道高耸断壁的殿宇。

    远山萧瑟,近景荒芜空旷,彰显的距离大河不远的一棵歪脖子树,是那般孤寂。

    这般碎瓦颓垣的景象,便是当下唯一可以证明这里曾经辉煌过的“见证者”。

    说起来,进入禁地觅宝的人,要属这里最多,但其实这些人中,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那扇传闻中的门后到底有什么,或者说是隐藏着什么。

    有人说是冥界法宝,得之可堪破生死,永生于世间。

    有人说里面是一条剑道登顶路。

    有人说里面是一种利于修行的天材地宝。

    有人说那门后就只是一条纯粹通往阴间的幽冥之路。

    也有人说,里面藏有一本生死簿,断人阴阳,看生死。

    更有人说,那位女子祖师,一剑斩开的是那条传说中的轮回路。

    ……

    种种令人无限憧憬遐想的机缘揣测,使得到此寻觅机缘的人,无一人愿意放弃得到那份天大机缘的机会。

    然而,也有人例外,就比如这会儿待在那棵歪脖子树下下棋的稚童男女,以及无奈陪伴在此的大人们。

    端是应了那句话,年少不知愁滋味。

    原本这棵歪脖子树下,只是偶尔有找寻机缘累了的江湖人到此歇息纳凉,直到有一对爷孙来到此处,便有了眼下这场不大不小的热闹可瞧。

    七八岁大,长相尚算清秀的孩子,身穿一件青面白边对折领绸缎衫,小小年纪就有了一股子浓浓书卷气。

    他在跟随爷爷来到此地后,先是踱步从河岸溜达了一圈,接着就在这棵歪脖子树下设下擂台,与人围棋对弈。

    这爷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游历过水波府的那对爷孙,关赐州黄崎郡池安齐氏的当代家主齐燧,和他唯一的孙子齐春雷。

    像这样的围棋对弈设擂,齐春雷似乎极为熟稔,一上来就抛出噱头,拿出彩头百两黄金,扬言只要有人能够下棋胜了他,便可以将这百两黄金收入囊中,如果输了,只需要给他一枚铜钱即可。

    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胆敢夸下如此海口,顿时惹来不少人的关注。再加上那百两黄金的彩头,立马就有人不顾身份上前。

    只是到了近前,他们又碍于面子,和担心背上以大欺小的骂名,因此未有落座在那孩子对面,驻足了片刻,就又转身离开。

    一波又一波怀揣同样心思的人,都是到此观望了一小会儿,又心痒不已的离开。

    直到有个身穿大缎锦衣的同龄人,带着一个小跟班,大摇大摆的落座,面对齐春雷,他满脸轻视,问了句,“你执先还是我执先”,齐春雷一摊手,表示请随意,然后对面孩子就说,那就我执先,执白先行。

    两个年龄相差并不悬殊的孩子对弈一局棋,身穿大缎锦衣的孩子,他的小跟班蹲在一旁观棋。

    没过多久,有个眼神躲躲闪闪的黑炭丫头,也凑上来,蹲在一边看棋。

    这就造就了眼下的场景,四个孩子围在棋盘前,两坐两蹲着。

    齐春雷的爷爷齐燧坐在歪脖子树下的石墩上,以手煽风驱热,不时望向孙儿正襟危坐的对弈样子,满眼笑意。

    不远处有个打扮雍容华贵的妇人,正跟一个黑衫老者闲谈,两人看上去是旧识,言谈极为随意。

    妇人便是那与齐春雷对弈的孩子的娘亲。

    这对母子,单论出身,要比进入灵窟禁地的大多数人都要高,出身霞光州靖扬赵氏,本土豪阀,真正的名门望族。

    她们进入此地,纯粹就是听说此地神异,于是带着几个门下武师,进来游玩来了。

    赵氏不缺能人异士,对于传送禁制的随机禁制,有应对之法,能够将赵氏进入其中的人,第一时间找到聚集。

    否则这位赵氏主母如何都不会依着孩子的性子,来到这个听上去万分凶险的地方。

    妇人姓卢,名长釉,嫁入赵氏十二年,九年前为赵氏添丁,诞下一子赵皋,也就是那个正和人对弈的华服孩子,继而母凭子贵,经赵氏祠堂诸老议定,升任赵氏主母,打理赵氏内务。

    卢长釉时下与之闲谈的黑衫老者,是同属于霞光州涂氏的供奉客卿,赵氏与涂氏有所不同,赵氏是商贾门阀,涂氏却是以武立家,涂氏那位当代家主,在当地声名显赫,是位实打实的二品境小宗师高手,赵氏与涂氏有些礼尚往来的香火情。

    这位江湖人送外号“劈山手”的黑衫老者曾志峰,与卢长釉曾在赵氏家中打过几次照面,当下遇到,卢长釉自然是要与之寒暄几句,不为其他,只因为此人还是一位三品巅峰境武夫,说不定在这凶险之地,遇到未知危险之时,还能够指望着对方帮衬一二。

    “滚开,都是因为你这晦气的家伙,令本少爷输了棋。”

    当卢长釉正言笑晏晏的跟曾志峰讲述这一路行来的有趣见闻之时,忽然听到歪脖子树下传来一阵吵闹声。

    她回头看时,刚巧见到儿子赵皋一把将那蹲在一旁的黑炭丫头推的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见到这一幕,卢长釉眼中划过一抹阴郁,不是针对自己儿子,而是针对那黑炭丫头,一闪而逝,转而看着曾志峰,她微笑道:“孩童打闹,不碍事的。”

    曾志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他说道:“夫人还是去看看的好。”

    卢长釉点头,对曾志峰施了个万福,说了两句客套言语,然后转身朝赵皋那边走去。

    与此同时,齐燧也站起身往孙儿那边走。

    孩子打架,大人护短。这几乎是所有有子嗣的人们的共识。说是共识不恰当,应该说是通病。

    可是眼下就有一个例外。

    不远处的拱桥河岸边,就有一个高大青年,始终在对这里发生的一切冷眼旁观。

    或许是因为他与那黑炭丫头非亲非故的缘故,他才会这般冷眼看着这一切,袖手旁观。

    但又因为她与自家公子有些挂边关系的缘故,他才会耐下性子,没有径直转身离开。

第六百五十章 谁的道理?

    赫连海依照秦恒所给的那本《气游丝》的寻人气息功法,很快找来往剑门。

    由于在外面公子提前有过交代,若是进入其中,几人被随机传送分散,他们不必在第一时间寻找他,而是找到那个小丫头,护着她不死。

    赫连海能够在如此年纪就摸到化境的门槛,修炼资质肯定是极好,一本杂学功法的《气游丝》到了他手中,大约过了数个时辰,他就触类旁通,摸到了内中通过人之气息觅人之所在的精髓,又过了数个时辰,他就全本掌握,顺利通过此,找到了秦玉芝的气息所在。

    他早已到此,却是没有在那丫头面前露面。

    在之前,秦玉芝靠着不俗的眼力见儿,鬼祟穿梭在这些江湖人当中,极力掩饰自己的存在感。

    有人看那丫头不顺眼,踹了她一脚。被踹翻在地的秦玉芝,二话不说,捂着肚子爬起来就跑。

    这其中,赫连海还见到这丫头在撞破一拨人在做那杀人越货的勾当后,立马装疯卖傻躲过一劫。

    还有一次,她趁一个孩子,大人没陪同在身侧的间隙,恶狠狠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糖葫芦,听见孩子哇哇大哭,她连忙揣起糖葫芦跑开,跑出很远,躲在一座小山丘后面,美滋滋的吃起来。

    这些零零散散,彰显人之初时性之善恶的小事,赫连海亲眼目睹,但却无一插手,他只是冷眼旁观,包括眼下那丫头只是待在那几个孩子身边看他们下棋,并无多余想法动作,却无端被那身世不俗的孩子欺负的眼下光景,赫连海同样只是待在远处看着,只要那丫头没有生命危险,他就没有出手的准备。

    从一开始,赫连海就瞅这丫头不顺眼,不说从外貌上,她故意晒黑自己,让人瞧不出她的脸色变化,以此来掩饰内心想法的心机行径,就说平日里那些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她都做的善恶不分,让之极为厌恶。

    要不是公子似乎很在意从这丫头嘴里听到的那句“爹,我知道奶奶去哪儿了”,把她留在身边,搁他,早就把她丢在某个地方自生自灭。

    只是听说这丫头的爹娘是于人间有大功德的撑渡人,因此赫连海想归这样想,真要做起来,他还是会于心不忍。

    歪脖子树下。

    棋输了的赵皋,将输棋的原因归罪于一旁看棋的那个浑身脏兮兮的丫头片子身上,将之推倒在地后,他犹不解气,暗中向一旁的跟班赵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下手狠一些。

    从这里可以看出,出身霞光州靖扬赵氏,只有九岁的赵皋心机有多深沉。

    比赵皋还要略小两岁的孩子,在领会到赵皋的意思后,站起身,从腰间拔出一把随身匕首,目露凶光,朝着黑炭丫头走去。

    秦玉芝见此,爬起来就跑。

    只听端坐在那里的赵皋,在她背后恶狠狠道:“你今天要是跑,被我逮到就是个死。”

    闻言秦玉芝直接脚步顿住,黑炭似的小脸上恐惧和不安交织,唯见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在飞速转动。

    齐春雷扯了扯散开的衣领,遮挡些许微风吹来感受到的那种刺骨凉意,心安理得收下下棋赢来的一枚铜钱。

    对于对面那家伙杀鸡给猴看,乱他心境的伎俩,齐春雷视而不见。

    那女孩的遭遇,他说不上是同情,还是怜悯,心中偶然泛起的一些波澜,最终也被麻木代替。

    自己就要死了,忧天下之所忧,怜世间可怜人,有何意义?

    齐春雷其实已经打定主意袖手旁观,只是真到了要他下定决心的时候,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孩子心中无奈叹息一声:“我还是不够铁石心肠啊。”

    只是,齐春雷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这一次不够铁石心肠,不仅打破了那位游方道士给他算下的批命谶语,更是让他遇到了一个贵人,从而得到一展所长的机会,为日后的青云直上,打下坚实基础。

    齐春雷看着对面自称赵皋的同龄人,说道:“赵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

    赵皋笑脸灿烂道:“此等贱胚,皮糙肉厚,受伤了会跟畜生一样,舔舐伤口,很快就能活蹦乱跳,不碍事的。”

    他攥起一颗白子在手中,又道:“赵刚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她长长记性,知道什么样的场合,她能去凑热闹,什么样的场合不该来。”

    齐春雷听到赵皋的前一句言语,蓦然大怒,他冷喝道:“畜生怎跟人相提并论。”

    赵皋一脸无所谓道:“有何不可,像她这种人,活得恐怕连畜生都不如。”

    不远处,听到这般羞辱言语的小丫头,紧抿嘴唇,泪水在眼中打转。

    她紧紧攥紧衣服一角,使劲拉扯揉搓,似乎把之想象成了背后坐在凳子上的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正在蹂躏虐待他。

    “来,我们继续下棋,不用管他们。”赵皋转而笑着说道。

    齐春雷将双手揣入袖中,冷声道:“不下了,人品见棋品,跟你下棋,我膈应。”

    赵皋正低下身子捧棋罐,听到齐春雷这句话,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与年龄不相符的戾气,抬头的瞬间又恢复如常。

    他说道:“既然你主动避战,那就说明你认输,认输就该把那百两黄金的彩头给我。”

    齐春雷冷笑不已,问道:“谁的道理?”

    赵皋嘴角微斜道:“本公子的道理。从来我想要的,要争胜的,还没有得不到的。”

    “好大的口气。”

    有看不过眼那孩子跋扈行径的汉子,大踏步朝这边走来,边走边大喝道。

    赵皋并未去看那人,他环顾一周,大声说道:“本公子来自靖扬赵氏,不想给家族招灾惹祸的,就乖乖站在一边看戏即可。”

    语气中满是不屑意味。

    赵皋此言一出,那名本想仗义执言两句的汉子,当即扭头就走,离开的速度,是来时的数倍不止。

    由此可见,靖扬赵氏的名头有多响亮,多么让人忌惮。

    原本有跟那名汉子差不多心思的几名游侠儿,在听到那孩子自报家门后,连忙打消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念头。

    “靖扬赵氏,好大的威风啊。”

    齐燧站在孙儿齐春雷身后,看向那个故意姗姗来迟的妇人,幽幽地说道,语气中同样充满不屑意味。

第六百五十一章 铮铮傲骨向谁弯

    卢长釉宠溺地摸了摸赵皋的脑袋,继而抬头看向那个在她眼中故扮高深的老家伙,阴阳怪气道:“不将靖扬赵氏放在眼中,老先生真是好大的口气,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赵皋仰头,对着娘亲灿烂一笑,说道:“娘,别理会这老东西,估计就是个只会满口之乎者也,谈些圣贤道理的穷酸儒,脑袋一根筋,自命清高。”

    卢长釉母子二人皆想当然以为齐燧就只是个自命不凡的酸儒。

    齐燧没有计较那孩子与童真天性完全不搭的刻薄言语,仍是直面那妇人,问道:“靖扬赵氏以商起家,如今攒下家底几何?”

    养不教,爹娘皆有过。看那妇人对孩子只宠而不教的样子,一叶知秋,靖扬赵氏的门风如何,可想而知。

    有这般先入为主的感觉,齐燧自不会跟这对嚣张跋扈的母子二人客气。

    卢长釉听到此问,先是有些不明所以,转而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莞尔一笑,说道:“家里不缺教书先生,老先生不必白费力气。”

    她低头看向那个书卷气很浓的孩子,又说道:“老先生有个不错的孙子,该爱护、珍惜才是。”

    爱护表达的就是字面意思,后者“珍惜”,则就多了多重含义。

    “府库纹银,珍玩字画,古宝玉器,这些全部加起来,统统折算成银子,靖扬赵氏凑的出五百万两银子吗?”齐燧继续说道。

    卢长釉闻言,眼神一凛,她眯起狭长的眸子,盯着他,语气瞬间变得无比冰冷,问道:“赵氏家底几何,你是如何得知?”

    说话间,她手一挥,那些她带出来,待在远处待命的家族武师,得令后,迅速围了上来,将那对爷孙包围起来,一副再得令就要暴起杀人的样子。

    齐燧对这一幕危机四伏的场景视而不见,一脸泰然自若,就连齐春雷也只是微微扯动了下嘴角,毫不在意,甚至还抬头对爷爷笑了笑。

    齐燧继续说道:“如果说赵氏在霞光州城的布库,出不了货给客人,赵氏需赔付十倍以上的违约金给客人,从而造成赵氏用于周转的资金链断裂,须卖房卖地卖铺赔给客人,那么赵氏会不会转瞬间就从一个人人羡慕的名门望族,跌至三餐维系都艰难的贫苦门户?”

    卢长釉骤然尖声道:“赵氏怎么可能出不了布给客人,赵氏布库……”

    她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复而抬头,第一次正视那个老人,语气微缓地问道:“老先生究竟是谁?”

    齐燧低头看着孙儿,爷孙俩心意相通,齐春雷替爷爷答道:“我爷爷,齐燧。”

    卢长釉听到这个名字,脑海中迅速开始翻找自己已知的霞光州的上族豪阀,尤其是关于“齐”这一姓氏,翻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与这个姓氏匹配的大族,她不放心,再度翻找了两遍,仍是无果。

    得到这一结果,卢长釉放下心来,原来是在虚张声势,故作世家门第之人,糊弄本夫人。

    齐燧从那妇人的脸上变化,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于是补充说道:“老夫来自本州黄崎郡池安齐氏。”

    卢长釉刚刚浮现在脸上的杀机与不屑,在听到老人说出的这一家族名讳后,当即僵在脸上,顷刻间,她转换笑脸,弱下气势,轻声道:“原来是齐氏家主当面,小妇人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齐老,还望齐老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妇人一般计较。”

    这时候,卢长釉的小妇人姿态十足,毕竟是久居富贵门庭的主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该弱了家族气势时就要弱,否则就不仅仅是丢了面子的紧要问题,而是丢命,更是为家族招惹灾祸。

    说话间,她冲那几名武师使了个眼色,示意几人赶紧退开,武师带头之人心领神会,连忙带人就要退下。

    虽然他眼下还弄不明白这个平日里见谁都是一副鼻孔朝天架势的母子,今日为何会向一个自称池安齐氏的老人服软,但是他知道一个存在于这些大家族间的浅显道理,那就是大家族之人的铮铮傲骨,只会向更大家族出身的人弯。

    眼前就是。

    武师孔力刚作此想,还没来得及退走,就感觉眼前一花,一个黑影从他眼前闪过,紧接着,额头就挨了势大力沉的一脚,继而失去知觉,昏厥过去。

    昏厥前,他隐隐看到一个黑衣男子,在他们这些武师中间上下翻飞,数息功夫,便打得六个还没反应过来的三品武师,全数倒地不起。

    行此举动的是个长相木讷的黑衣青年,他在做完这一切后,缓步走到齐燧身后,背手而立,表情从头至尾,一成不变,好像做的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齐燧没好气道:“顾同,老夫和你说过,每次出手前,先跟老夫打声招呼,你这样一声不响的出手,容易让别人误会我齐氏好仗势欺人。”

    “哦”黑衣青年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齐燧无奈摇了摇头,转而看向那个由忌惮转为惶恐的妇人,说道:“夫人好像还没回答老夫先前的提问。”

    卢长釉陪笑道:“齐老大人有大量,就莫与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和目光短浅的小妇人计较了,小妇人在这里给您老赔罪。”

    齐燧笑呵呵道:“现在知道说是孩子小,不懂事了?这个世界上,总有些道理不辨不明,不论不真,但更多的,还是拳头大者为理。老夫一言,可断赵氏商路命脉,赵夫人以为然否?”

    这一刻,卢长釉只觉得如芒在背。

    赵刚原本要去教训那黑炭丫头,他准备在那丫头的脸上划上几刀,让她长长记性,可是,人还没有到她跟前,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再不敢乱动分毫。

    终究还是个孩子,纵然天性对善恶的概念不那么会区分,却也知道怕。

    小丫头秦玉芝是个心思多么伶俐的主,与生俱来见风使舵,察言观色的本领一流。

    她眼珠子一转,大步跑向那个看上去气势平凡无奇,但在这一刻却在她心中巍峨不已的老人身后。

    “哟,这么热闹,走了那么远的路,想见的人没见到,一点也不好玩。没想到,就在我趁兴而来,就要败兴而归的时候,竟然还凑上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热闹。”

    有个长得姿色绝佳,浑身妖娆气十足,身段凹凸有致的女子,在两方人形势一边倒之际,横插一杠。

第六百五十二章 礼送出往剑门

    “故土难离人间景,愁断相思蝶不飞。”

    贺姬的出现,让周遭围观众人惊为天人,有不少花丛老手霎时间开始蠢蠢欲动。

    就比如当下这个从围观人群中走出的模样俊逸,头顶发髻戴簪别带,手摇折扇的风流书生。

    他一张口,就是一句自命风雅的唱和诗。目的为何,明眼人一眼便能瞧出来。

    “滚”

    齐燧勃然大怒,冷喝道。

    读书人,读书人,读的狗屁的书,书上就是这样教你,闲事莫管,见恶就躲,只知博得女子芳心?

    “齐老好大的火气。”贺姬嘴角翘起一个妩媚弧度,打趣道。

    “你认识老夫?”齐燧看向那妖娆女子,平淡问道。

    其实对面女子认识不认识他,齐燧半点不在意,就算对方是出身一流大宗的嫡系弟子,有宗门作为靠山,他也不惧,依照他如今的财力,请动一两个化境强者坐镇家族,还不是轻而易举。

    也就是说,齐氏有与江湖上那些一流宗门势力平起平坐的对话资格。

    “齐老贵人事忙,或许对小女子没什么印象,可小女子对齐老可是印象深的很。三年前,我曾随陆先生拜会过齐老,亲眼见过齐老如何一个“三千云客不及我孙儿意愿来的重要”,一口拒绝了陆先生要收春雷为亲传弟子的请求。”贺姬提醒道。

    “金光上师陆云良?”

    齐燧听到“陆先生”三个字,微微有些动容,再瞅那女子,似乎真有些眼熟,是当年跟在陆云良身边的两名女子之一。

    “哗”

    周遭刹那间哗然一片,金光上师的大名,虽然在这北地九州,并不是人尽皆知,但那个名号,确确实实是代表了某个领域的至高。

    贺姬轻轻点头,转而低头看向那个正襟危坐,似乎很怕寒的孩子,又说道:“离开齐老府上,上师一再与我二人重复说,没能收到春雷作为亲传弟子,真可谓人生一大憾事。小女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上师如此青睐一个……小辈,既为齐老此举感到不解,同时又十分佩服齐老的这份魄力。”

    “老夫当时已经跟陆先生解释过了,春雷未能做成先生的弟子,是他没有这个福分,我作为他的爷爷,不会去强求什么,只会遵循他的意愿。”齐燧徐徐说道。

    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锋一转,视线再度偏移,落在此刻心存侥幸心理的赵氏母子身上,悠悠道:“况且现在说这些也无意义,姑娘若是要与老夫叙旧,可待会儿再说,老夫现在有些私事要处理。”

    贺姬斟酌再三,才说道:“小女子知道说这话冒昧,但是能不能请您老看在陆先生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放赵氏这对母子一马?”

    “哦”,齐燧眼睛微眯,语气变冷问道:“你做的了陆云良的主?是他要我放他们一马?”

    贺姬摇头,硬着头皮说道:“不是,是小女子擅作主张,赵氏与我宗有些不大不小的香火情,尽管这对母子做事嚣张跋扈,善恶不分,可恶至极,连我都看不顺眼,但是有这份香火情在其中,小女子不得不为他们向齐老求情。”

    “那你要老夫看在陆云良的面子上放他们一马,是不是太不将“金光上师”这一名号背后所代表的某些含义当回事?太草率?”齐燧语气再次冷淡几分。

    这般冷淡的语气,无形中使得老人身上多了几分上位者气势。

    贺姬想要辩解,她横插一杠,原是认出了那对母子与神境宗有些生意琐事上的往来,在大致猜出了事情始末后,她的想法很简单,不救。

    这般做事行径嚣张跋扈,令人憎恶的母子,齐燧要教训她们,无可厚非,甚至可以说是大快人心。

    况且,依照陆先生对齐燧的评价,齐燧绝不是那种仗势欺人之人,那也就是说,齐燧顶多就是教训教训这对母子,绝不会杀人。

    后来她之所以改变初衷,是因为她发现卢长釉认出了她,这就变得不一样了,无论是出于宗门自身利益考量,还是将那份小等于无的香火情算在其中,她都该出言为这对母子求个情,即便她极不情愿。

    抬出陆先生的名号,希望齐燧能卖先生一个面子,放她们一马,是贺姬没有经过深思熟虑,脱口而出的结果,因为在她心里,陆先生可能是齐燧唯一愿意卖面子的人,不然就是抬出神镜宗宗主也无用。

    可是当她意识到,其实最不该抬出的就是陆先生,招污不说,还可能让陆先生蒙羞的时候,已经为时晚矣。

    意识到这一点,贺姬连忙就要做出补救,却听齐燧接着又说:“即便是陆先生当面,老夫该做还是得做,事后陆先生觉得老夫错了,是说教也好,又或者是其他,老夫都一力担着。”

    贺姬急忙道:“齐老您先听我解释。”

    齐燧摆手道:“不必了。”

    转而喊道:“顾同,礼送这对赵氏母子出往剑门。”

    “礼送”二字,齐燧咬音极重。

    他话音刚落,黑衫青年直接一步跨出,朝那对母子走去。

    卢长釉见齐燧连神镜宗的面子都不卖,顿时心急如焚,想到无端因那丫头招来祸事,她就气愤难当,恨不得把那丫头扒皮抽骨。

    想及此,她目光怨毒地盯着那个躲在齐燧身后的丫头。

    秦玉芝看那恶妇望过来,连忙把探出的脑袋缩回去。

    “娘,跟这群不知好歹的家伙讲一个善有善为没有意义,你去把曾爷爷叫过来,我要让这帮家伙全都吃不了兜着走。”赵皋还在那边分不清形势的叫嚣道。

    卢长釉见儿子到了这个时候,还这般没有眼力见,愈发气闷不已,她轻斥道:“闭嘴。”

    涂氏与赵氏是有些香火情不假,可涂氏如何会为了她们母子得罪一个比之赵氏不知高出多少层次的池安齐氏,更遑论只是身为涂氏客卿的曾志峰,不用猜也想的到,他绝不可能施以援手。

    更何况,指望神镜宗都不成,一个与赵氏相差无几的涂氏,纵然他们愿意出手施援,恐怕也没有跟齐氏掰手腕的资格。

    赵皋还是不死心,他拉长嗓音喊道:“娘,你别这样优柔寡……”

    “啪”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从来没有碰过他一指头,对他始终宠溺有加的娘亲,今天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下打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直接把赵皋打蒙了,待到他反应过来后,立时“哇哇”大哭起来。

    顾同走到这对母子跟前,吓得脸色苍白的卢长釉立马就要拉起儿子往后退,只是她的手还没有碰到赵皋,就被顾同一只手按住。

    顾同蹲下身,望向那个哭成泪人儿的孩子,面无表情问道:“有没有体会过飞的感觉?”

    赵皋哭声不断,但是听到问话,还是下意识的摇头。

    “那我今天就让你们飞一次。”顾同说道。

    赵皋还来不及思索对面这家伙说的这句话啥意思,就看到自己被对方一手提了起来,抬起举高,他立马止住了哭声,大骂道:“狗东西,赶紧把本公子放下,否则本公子派人宰了你全家,听到没有,把本公子放下……”

    只是很快,他就不骂了,只顾哭喊大叫。

    因为那个时候,他与娘亲都被此人甩飞了出去,“飞”在半空的感觉,只有怕。

    就在她们身体往下坠落,以为就要死的时候,身下忽然被人用手撑住,紧接着,又一次被甩飞出去。

    就这样,赵氏这对母子,在这种心惊胆战的循环过程中,被顾同“礼”送出了往剑门。

第六百五十三章 原来是多管闲事

    一场不知该说是闹剧还是风波的热闹就此落下帷幕,事件的诱因除却两名棋童对弈的导火索,再就是那个肤如黑炭的小丫头惹了赵皋的厌恶,这才有了后来的种种发展。

    然而当这一切落下帷幕,小丫头秦玉芝反倒像个没事人似的,大摇大摆走到歪脖子树下,蹲在石墩棋盘一旁,满脸看待新鲜事物的表情。

    她先是斜睨了一眼那个小书呆子的脸色,紧接着,用那只仿佛掏过炉灶灰似的右手,在那边拨弄棋盘上的棋子。

    齐春雷仍然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动不动,灵动的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黑炭丫头,眼中多了一些好奇。

    “哎,书呆子,如果没有我出现,这局棋你和那家伙谁的赢面更大?”

    面对黑白相间,却不知内里究竟代表什么的棋盘棋子,秦玉芝根本没有半点兴趣,就更别谈对那两个家伙的胜负结果有兴趣。

    她只是觉得,这棋子的材质,摸上去很滑腻有质感,应该值些银子。

    要是能顺手牵羊,或者让眼前这个小书呆子将这些棋子送给自己,那么自己就不用在那个便宜爹面前看人脸色行事,处处谨小慎微,而且也不用那般捉襟见肘。

    想吃什么,想买什么,想玩什么,大手一挥,洒洒水啦……

    “咳,那要看怎么下了,先手五十,不分伯仲,再往下走,咳……”

    齐春雷捂着胸口轻咳了一声,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几缕不正常的红晕,他轻声解释了一句,却是没有把话说完。

    秦玉芝被他勾起心中好奇,追问道:“再往下走会如何?”

    齐春雷促狭一笑:“还用说,当然是我棋高一筹。”

    秦玉芝看着他,一言不发。

    她突然觉得这个看上去病得不轻的书呆子那张脸很欠揍,非常非常欠揍。

    秦玉芝双眼忽然骨碌碌一转,黝黑的小脸陡然间转变成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

    她强挤出几滴眼泪,一指棋盘上的棋子,哭声凄然:“书呆……齐小公子,你这些棋子能不能送给我?”

    “我与双亲从很远的地方来,路上走散了,我遇到了强盗,盘缠都被那些可恶的贼人抢光了,还被他们毒打了一顿,我是一路乞讨走到这里,当下已经三天粒米未进,唇齿皲裂,都快饿虚脱了。”

    “如果有你这些棋子,让我以此换些银两,用于返程找寻爹娘。待到找到爹娘之日,一定让他们携重礼上门相谢,感谢小公子今日大恩大德。”

    说着,秦玉芝伸手就把石墩上的棋子往怀中揽,计谋即将得逞,小丫头脸上的得意忘形之色一览无遗。

    而就在这时,一只大手“啪”的一下按在她的脑袋上,语气冷冷的说:“死性不改,忘记公子如何说的了?把这位小公子的棋子放回去,不然等会儿你的下场会如何,想必你很清楚。

    ”当下可没有公子在这边护着你,我就算是把你吊起来饿上三天三夜,到时候也没人可怜你。”

    小丫头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自己今天的如意算盘算是落空了。

    但她仍是要把自己给摘干净,不能落这家伙的口实,到便宜老爹那边告刁状。

    于是她回头看着赫连海,瞬间再度变脸,委屈巴巴的说:“不是我要他的棋子,是他非要把这些棋子送给我,我不要还不行。你也知道我的,我这人最不擅长辜负别人的好意,就像是之前……”

    这丫头鬼话连篇的本事,赫连海是领教过的,他当即一瞪眼,吓得秦玉芝连忙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胡言乱语下去。

    齐春雷一边将黑白子往两只棋罐内归纳,一边饶有兴致地听着这对并不像主仆的青年少女的对话。

    他的心绪忽然飘到初时看见那黑炭丫头面对赵皋飞扬跋扈的场景。

    赵皋这位在一亩三分地当惯了太子爷的世家子,平日里娇生惯养,做事横行无忌,先前对弈,他只是因为不喜欢黑炭丫头的长相,便对其拳打脚踢,甚至想要杀人。

    赵皋这样的世家子,是老百姓最痛恨且怕的那类人。

    人前面露十分恶,背后遭人万般唾。

    当时赵皋踹了黑炭丫头一脚,心中起了杀人的念头。

    而黑炭丫头似乎对人心善恶有着天然的敏锐直觉,她敏锐捕捉到赵皋的想法,故而表现的十分害怕。

    但是在当时,齐春雷发现了一个十分有意思的点。

    那就是黑炭丫头明明眼神、脸色,身体各种细微幅度的表现,都是真真的在怕,但是他却凭借直觉感觉到那丫头心底最深处根本就不怕赵皋,甚至在她眼中,赵皋可能就是个傻子,一个供她玩乐的工具。

    齐春雷弄不明白那丫头是因为无知者无畏,还是真的有恃无恐,才会有这样的矛盾心理存在。

    直到眼前青年的出现,他才看懂其中关节。

    也并非是家世显赫,有恃无恐,而是半所依仗青年背后之人,这是那黑炭丫头的底气所在。

    此人应该与她没有沾亲带故,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与她结伴而行。黑炭丫头很清楚自己根本就不会被赵皋如何,赵皋若真想杀自己,那就是不知死活,最后只会是自寻死路。

    说白了,黑炭丫头就是把愚弄赵皋引为乐。

    赫连海从秦玉芝的背后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提在半空中,继而走到齐燧面前,左手虚握了一下拳头以作施礼,接着面露感激之色说道:“多谢老先生仗义出手。”

    齐燧闻言,停下与顾同的谈话,转头在一大一小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眼,他轻捋胡须,笑呵呵说道:“看来是老朽多管闲事了。”

    赫连海却是笑着回道:“不管如何,老先生都是一番美意,在下感激不尽。”

    说着,他对那个被提着,依然不老实,左顾右盼的丫头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向老先生道谢。”

    齐燧莞尔轻笑:“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一心二用的小丫头,听到赫连海的话,暗中对其翻了个白眼,继而对着齐燧咧咧道:“看到没有,他都知道自己是在多管闲事,还用得着我道歉,你也别在这边瞎耽误功夫,赶紧找我爹要紧。”

    秦玉芝此言一出,直接把老人给整愣住了,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第六百五十四章 万般相思请入梦

    被赫连海提溜着走出人群的小丫头,并没有因为周遭众人的怪异目光,以及对她的指指点点,而有丝毫不适,她晃荡着双腿,表情好不悠哉。

    走出百多丈距离,靠近一处破败的山野外供土地庙,赫连海将小丫头放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两张大饼,丢给小丫头一张,自己蹲在翻倒的香炉旁大口啃咬起来。

    秦玉芝有样学样,也拿着大饼蹲在香炉旁啃咬。

    粗粮饼又干又硬,很难吃,但因为没有“大款老爹”在身边,她也不敢耍性子造次,只得捏着鼻子强行往肚子里咽。

    一张饼啃掉一小半,小丫头便吃不下了,她转而把大半张饼放在土地爷的烧供台上,双手合十,表情虔诚,低头嘀嘀咕咕念叨着:“土地老爷啊,我可是给你孝敬啦,你可一定要保佑我发大财,我也不贪,只要一座金山和一座银山,这样我就满足了,真的,我不贪心的……”

    看到这一幕的赫连海,顿觉哭笑不得。

    祈愿发财的小丫头,在供台前嘀嘀咕咕了一大通,然后才停下虔诚祈愿的动作。

    随后,她一个潇洒的金鸡独立,转换成盘腿就地而坐的姿势,动作虽说是一气呵成,但却让人感觉相当滑稽。

    再之后,她百无聊赖的低头找寻蚂蚁窝,准备以她那可变成“连珠炮”的唾沫,水淹蚂蚁巢穴。

    寻摸来寻摸去,折腾了半晌,蚂蚁一个没找着,倒是让她发现了一只蚱蜢,于是她双手一掬捧,身体前倾,如饿狗扑食般,一把把蚱蜢摁住。

    逮住蚱蜢以后,她用一根草绳拴住蚱蜢的脖子,把它吊在半空中,左摇右挡,紧随其后,她又撕下一片草叶开始逗弄它。

    看着蚱蜢一条条细腿胡乱蹬个不停,秦玉芝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这一刻的黑炭小丫头,才真正看上去像个孩子,一举一动,充满天真无邪,一时间竟令赫连海看得有些出神。

    一盏茶过去后,秦玉芝逗弄蚱蜢的心思淡了,她把奄奄一息的小东西重新丢回草地,任它自生自灭。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早已经收回视线,目光瞥向他处的赫连海,小声说道:“其实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而且是你们几个人里面最不喜欢我的那个,如果不是那个人的命令,要你保护我,你甚至是希望我死在这里面,就像刚才那样,被那家伙打死。”

    秦玉芝的目光落在自己鞋子破洞,露脚趾的位置,眸光定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赫连海没去否认秦玉芝看待自己对待她的想法,他囫囵吞枣地将大饼的最后部分收尾。

    然后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公子的吩咐,我不会违背,你不也正是因此,才会那般有恃无恐,看似怕的要命,实则是把那个小家伙当作傻子看待,供你取乐。”

    秦玉芝毫不顾忌“淑女”形象地伸手抠了两下裸-露在外的脚趾头,然后拿到鼻尖闻了闻,紧接着在屁股下面的草地上蹭了蹭,这个动作,也不知是为了蹭掉污泥还是臭味儿。

    她摇头唉声叹气了一声,头也不抬地嘟囔道:“看来是不能指望我们能够成为朋友啦。”

    赫连海点头附和:“没错,注定成不了朋友。”

    两人这句话一出口,好长时间一阵沉默。

    赫连海也坐在了地上,施展气游丝,在人群中找寻公子的踪迹。

    “听说你爹娘是那于人间有大功德的北海撑渡人?”

    一番找寻无果,赫连海没话找话的问道。

    “不知道,听说是的,那又如何?”

    小丫头在听到爹娘二字时,手上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即恢复如常,她似乎对此一点也不上心,如此说道。

    赫连海想起公子提到过的一则关于佛门的说法,轻声说道:“公子曾经说过,佛门讲求一个功德无量。”

    “大致意思是,尘世修行,功德圆满之人,今生苦,往日所受罪,都会在他步入轮回那一刻,得以解脱,而且来世,必将出生在良善富户之家,一世得享天伦荣华。”

    小丫头侧头眨着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赫连海的侧脸瞧,口中打趣道:“哎呦喂,原来你也是会安慰人的啊,太阳打西边出来喽。”

    赫连海闻言,顿时没了说话的兴致。

    小丫头忽然变得心情很好,脑袋回转过来后,摇头晃脑,哼起了不知名歌谣。

    “月牙弯,潜塘抓游鱼,水中人,对月思故乡,黄山坡,坡顶无忧草,明年今日,又来拔枯草。都说那铁树开花,枯木逢春出春丫,思念的人儿,等来秋落与冬雪,却是等不来记忆中的那个冒雪夜归人……”

    小丫头哼着哼着,突然屈膝并拢双腿,将脑袋搁在膝盖上,目视远方,眸光愈发出神明亮。

    歌谣不长,一盏茶功夫便已哼唱完毕。

    停止哼唱后,秦玉芝的脑袋仍旧搁在膝盖上,她说道:“爹娘的印象在我的记忆里已经很模糊,印象中只记得爹是一个肤色很黑,身材矮小,老实巴交的男人。娘是个长得不好看,身材高大,有个水桶腰,不善言辞的女人。”

    “男人喜欢笑,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傻笑,总爱说一句,闺女,等你长大了,爹就把我那珍藏的老酒挖出来给你当嫁妆,每回听到这话,娘就在院子里的井边拿着一根擀面杖,指着水井指桑骂槐。”

    “什么赵吴村就没出过给女儿埋老酒的男人,就你能耐,想着给女儿攒嫁妆,现在偷偷藏私房钱,都敢这么理直气壮了,是不是?”

    “说着,娘亲就用擀面杖重重敲击井沿,似乎是在以此泄愤。”

    “那时候我还不晓得什么是碎嘴婆姨,刻薄脸,待到再长大一岁,那个时候就懂了,心想,哦,这种形容原来就是说的我娘那样的女人。”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娘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不管她对别人如何,在我心中她就是那样的人。”

    “我还记得她最后一次离家的时候,一边做饭一边和正在灶火前等待烤红薯的我说着话。”

    “说这次她和爹离开以后,会把银子藏在后门右手墙壁第三层第四块砖里面,你用多少自己去取。还说自己不是一个好母亲,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义务,照顾好你。”

    “我当时因为惦记着烤红薯,就没对她的话如何上心,只记得这么两句,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的遗言,也是在跟我交代后事。”

    “街坊邻居都说她们不顾家,搁外面风评再好,也不是一个好的父亲和好的母亲。”

    说着说着,小丫头忽然泪眼婆娑,泪水模糊了整张脸,嚎啕大喊道:“对,我觉得他们说的都对,千好万好,你们倒是活着啊。”

    赫连海陪着小丫头望着远方,神色平静,这时候,他猛然记起一句话,在心中默语:“谁说少年不知愁滋味!”

    下一句,万般相思请入梦。

第六百五十五章 身陷观想道场

    “司南盘给出的大致感应位置,悟剑门距离我们已经不足五十里,相信不出半日,我们就会抵达那处曾经的灵剑阁朝圣地。”

    四野茫茫,一马平川,两道人影走在日月同辉的奇景下,只觉天地辽阔,自身渺小。

    手持司南盘的易南风,看着罗盘指针相反方位某一隐约闪耀光辉的点,对一旁的“秦丘”说道。

    化名秦丘的秦恒,看了一眼少年手中的司南罗盘,轻声说道:“依我看,如果我们再走不出当下的困境,别说半日,就算半年也未必能够抵达往剑门。”

    易南风闻言一愣,满脸诧异地问道:“秦兄此话何意?难不成你怀疑我这司南的定点水准?”

    转而他面露自得之色,又道:“秦兄可莫要小看了这物件,此物名为东诼,乃是传自殷唐王朝的旧物,材质虽说一般,但是是经当时的大炼师莫虹之手炼制,纵使是在藏器之中,也属于是最顶尖的那小撮。”

    秦恒摇头,停止前行,他蹲下身,捡起脚边一块看上去不甚起眼,但却很有辨识度的花边鹅卵石,说道:“从我们踏入这片区域开始,每前行半个时辰就会再度走回这里。”

    “这块鹅卵石是我两个时辰以前丢在这里的,如今兜兜转转,我们还在原地踏步。”

    易南风闻言,满脸惊愕:“照秦兄这么说,难不成我们陷入了老人们常说的鬼打墙。”

    秦恒说道:“是不是鬼打墙我不清楚,但是当下我们的境遇确实不容乐观,你不妨提一口真气看看。”

    易南风依言提起一口纯粹真气御在双掌,真气光罩凝聚的刹那,他的双手表面如有璀璨流光流溢,灿烂夺目,然而还未等到这股真气凝为实质,就又瞬间消弭于无形。

    易南风难以置信道:“这地方有古怪,天然压制修士,真气不能凝聚。”

    秦恒点头:“不仅如此,修为也在一点点往下掉。”

    听秦恒这么说,易南风心中既是震惊,又是不解,他询问道:“到底是什么状况?”

    手中鹅卵石被秦恒抛起数次,他举目四顾,说道:“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我怀疑我们无意中闯入了一位大能兵解以后遗留在天地间的观想道场。”

    “你是说,我们很有可能闯进了灵剑阁那位女子祖师的观想道场,被困在此,不得其法而出。”

    易南风若有所思的说道:“假如真是如此,那就麻烦了。”

    “我倒觉得未必是那位灵剑阁开山祖师的观想地。”秦恒说道。

    易南风问道:“怎么说?”

    秦恒解释道:“根据传闻,那位女子祖师一生痴迷剑道,依照常理来说,她的观想法,必与剑之一道脱不开关系,可是你看,这里哪像是有“剑”的痕迹,倒像是暗夜星空下的荒芜之地,到处充满死寂。”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像是,先前我还觉得这周围的风景美仑美奂,好不养眼。”

    “如今再瞧,确实寂静无声的可怕,尤其是当前我们所处的这处方位,前观月,后瞻日,方想天地,怎么越看越像是一处古战场。”

    “秦兄你说,这位大能会不会是闲的无聊,故意观想出一座旧两国交战的古战场遗址,看着战马甲士厮杀,累累白骨交叠,怨气、戾气、杀戮气渐渐充斥这片天地,最终他再尽数吸纳,化为修行所用。”

    “如今我们入眼所见日月同辉,天地广袤的场景,其实是那位大能施展的一叶障目的障眼法。”

    少年说着说着,被这个自己的猜想给吓得汗毛倒竖,浑身一颤。

    秦恒闻言,不禁莞尔:“你这个猜想很大胆,不过这种所为的话,除非是魔道大能才能做得出来,可是你想,这是在什么地方,曾经的灵剑阁秘境,那位女子祖师的眼皮子底下,她如何会容忍有人在她的宗门悟剑地整出幺蛾子,这不是自打耳光,辱没了剑修二字。”

    “这倒也是。”

    易南风先是认可了一句,紧接着,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一转,又道:“会不会是在那位灵剑阁女子祖师陨落之后,壶中洞天成了无主之地,那位存在趁虚而入,将之占为己有,观想修行。”

    秦恒摇头道:“没有这种可能性,神窍大能的能力已经超出了常人想象,且他们本身也已超出人的范畴。”

    “到了他们这等境界,纵然身死道消,其意志也不会随时间流逝,消失的很快,而是会很慢很慢。”

    “不然何以那位女子祖师的剑气剑意也不会在这里几十年经久不散。”

    “我们先假如发生了你所说的那种情况,在灵剑阁女子祖师陨落后,某位魔道巨擘将此地占为己有,用以修道观想。”

    “那么这位魔道巨擘的意志,是不是会和那位女子祖师的意志产生激烈碰撞,而这样的做法,对于到了他们这个层次的人来说,无异于是问剑与问道。”

    “那位女子祖师既然能够在不到百岁之龄就踏出那一步,其意志与剑心之强,可想而知。”

    “她如何都不会允许出现一山二虎的情况,纵然道消身死,实力大不如活着时,但是其意志长存天地的几十上百年间,照样能发挥出剑修实力的八成水准,倾力一战,谁不胆寒?”

    “那些活着的大能,如非必要,谁又愿意招惹一个已经只存意志,不存肉身的同境存在,还是剑修,双方大打出手,这么做几乎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他们只会希冀着以天地大道,将她的残存意志与剑心消磨殆尽,这样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自己想要的。”

    秦恒没有避讳的说了许多对于寻常修士来说犹如天方夜谭的禁忌隐秘,最后他又说道:“我们话说回来,那位魔道巨擘如果和女子祖师无怨无仇,他是绝不会轻易对她出手的。”

    “如果出手,我们,以及现在在禁地中觅宝的那些江湖人,也就不会是在近些年才敢进入其中觅宝。当然,如果假设成立,那两位动过手的话,也就没我们现在什么事儿了。”

    “所以我说,没有这种可能性。”

    易南风仔细想了想秦丘所说,点头道:“秦兄你说的确实在理。”

    转而他挠了挠头,满脸想不明白如今状况的烦心神态:“我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嘛,秦兄,你赶紧用你那聪明的脑袋为我解析一下。”

第六百五十六章 破开观想

    “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人间诸事尽知,那是神仙,显然我不是。”

    秦恒摇头,笑着说了一句。

    曾经的庆王府有座藏,有个搜罗江湖事朝堂事天下事的秘密机构,秦恒身为大庆小王爷,近水楼台,打小便博览群书,并通过后者知晓了天下间许多秘闻秘事。

    博览群书,了解颇多江湖秘事,这是秦恒“今日”行走江湖的优势,但这并不代表他无所不知。

    就好比当下他们的遭遇,秦恒也不是很能理解。

    到了神窍境那个层次的存在,他人口中的强大、神秘与莫测,终归是言之无物。

    就算是同境存在,也未必就敢说看得清,摸得透对方的“道”。

    秦恒曾听爷爷谈起过这个问题,他说两个神窍境强者,分生死易,窥对方道难,很多东西虚无缥缈,但是道之唯物,非言其道。

    更言之,大道三千,衍之又衍。

    神窍存在的观想道场,其实说白了,就是他的大道跟脚显化之一。

    那么话说回来,一位屹立在世间武道之巅的神窍强者,如何会容许他人窥视其大道跟脚?

    这无异于是对人间至高强者的挑衅,甚至是侮辱。

    因此,纵然此等存在已经身死道消,但其遗留的残念也不会容许他人窥道,更遑论是两个境界相差悬殊的修行小辈。

    “那秦兄觉得我们是误入此地,还是被那等存在的“道根”莫名牵引,才会无意闯入他的观想道场?”

    见秦丘同样不明所以,易南风想了想,又问道。

    秦恒将鹅卵石揣回怀里,莞尔笑道:“话不用说的那么委婉,你是不是想问,我们是不是被人给算计了?”

    易南风的视线随着那块鹅卵石移动,有一刹那,他的目光中有异样的精芒浮动,他嘿嘿笑了两声:“还是秦兄了解我,不愧是才认识这么几天,就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的好兄弟。”

    对于少年口中“好兄弟”的这个称呼,秦恒一笑置之,并没有当真,他盯着对方的眼睛,缓缓说道:“方才你不是已经用秘法探知过此地的气机,相信你很清楚,这里除了你我,再没有其他人的气机浮动。”

    “这也就意味着,眼前这片看上去空旷浩瀚的观想道场,的的确确是一处无主之地,周遭不存在人为设伏的痕迹。”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当然,如果有那等存在刻意敛去气机算计你我,你就当我眼下说的话是在放屁。这一点,相信你也心知肚明。”

    被对方点破心思和所作所为,易南风的笑容略显尴尬,他讪讪说道:“秦兄果然非常人也,小弟我心里的这点小九九,在秦兄的法眼之下,就好比那不穿衣服的小娘子,藏无可藏。”

    “好了,言归正传,不说那些没用的,当下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才能离开这里才是首要。”秦恒话锋一转道。

    易南风点头,露出思忖之色:“话在理,可难就难在如何才能离开这里。相信秦兄也清楚,如果我们真的进入了神窍存在遗留在人间的观想道场,那么想要离开,简直难如登天。”

    “除非……”

    说出“除非”二字,易南风跟着又自顾自摇了摇头:“算了吧,还是不要心存那般奢望,这种事情出现的可能性,要比凡人登天成功的可能性还低。”

    秦恒知道易南风口中的“除非”是指什么,神窍境之所以会被冠以“神窍”二字命名,其意是指进入此境神魂便能出窍神游,而能够做到神魂出窍,那么世间所谓的禁制、结界等坚实壁垒,对其来说,就犹如纸糊的,“他”若是愿意,可任意穿梭出入其中。

    易南风就是想到了此点,希冀着即便修为不够,也能出窍神游,神魂走出这座观想道场,再裹带肉身离开。

    后来他又转念一想,知道这是不切实际的,如果这道鸿沟轻易可以跨越,那么世间神窍存在就不会屈指可数了。

    对此,秦恒表示深以为然,他说道:“既然此路不通,那我们便不往那个方向考虑,不妨换个思路来破眼前困局。”

    “如何破?”

    易南风闻言,甚感困惑。

    秦恒抬头,注视着天上的大日与明月,慢悠悠地说道:“日月同在的乾坤景象,在现实世界,不过是偶尔才会发生的事情,但在这里,却是常态,这本就有悖常理,正所谓乾坤之道不可逆,事反常态必归正,我们不妨作壁上观,等上一等,说不定就有离开的通道出现。”

    易南风闻言,微微皱眉:“在我印象中,秦兄可不像是遇到事情逆来顺受的人。”

    秦恒也不多言,径直走到离二人所站位置不远的一条小河边,盘腿坐在岸边的草地上,他望着眼前的河水清幽,远方的湛蓝天阔,神情说不出的悠然闲适。

    跟过来的少年见到这一幕,心中微微有些不悦,他能够明显感觉到,关于神窍存在的观想道场,秦丘所知要比他详尽的多,但是对方却似乎不愿与之多诉说。

    而通过这一路上两人的接触了解,易南风也算弄明白了秦丘的部分性格,深知秦丘不是那种一遇到难题就不作为的人。

    这么一想,当下对方的表现,就只有一种解释,那便是他知道怎么离开这座观想道场。

    而秦丘之所以不着急有所动作,或许是在等待时机,或许是在混淆视听,不让他这个唯一的同行人发现自己的秘密。

    这点易南风也能够理解,毕竟这座江湖的水太深,谁也不想自己的底牌和秘密过多暴露在外人面前。

    易南风自认为想通了其中关节,心情随之变得愉悦起来,他从地上捡起了几块形状薄扁的石头,在河边打起了水漂。

    石头过河面,激起一连串水花,阵阵涟漪飘荡。

    秦恒从脚边折下几根狗尾巴草,不紧不慢地编织起一只蚱蜢,与此同时,他的脑袋飞速运转起来,开始思索破局之法。

    有一点易南风说的不错,他不是那种遇到事情逆来顺受的人,但是关于其他,就都是少年的臆测了。

    挥散掉多余思绪,秦恒将记忆中所有关于观想道场的认知一并搜罗出来,开始调取有用的信息。

    神窍存在的观想道场,重点就在于那“观想”二字,观想天地,观想周天世界,观想轮回,观想诸道,观想自身……

    破局的关键,就在那“观想”上,只要破开观想,一切就迎刃而解。

第六百五十七章 一句打发了之

    所谓破开观想,与打破佛陀的不败金身,圣人的方丈天地,魔尊的幻象魔海等,有着殊途同归之处。

    至少广义上的要打破其的难易程度大致相同,都是抵达那个层次的存在,作为自身天地的主宰,手握这方“天地轮回,一念可灭苍生”的权利,镇压一切。

    只要这样的存在坐镇这方天地,便可视作无敌。

    而想要破开这般存在的自身意念天地的外罩壁垒,可想而知有多难,这就等同于是在与神窍境大能隔着光阴长河问道。

    单就情况而论,即便那位大能的本体已经道消天地,可是只要有一丝残念遗留,也不会允许自身天地被人肆意拆解探究,任意去留。

    但天地终存一线,是念便不绝,非是真无敌,岂敢谈无漏,纵然吾念已高,也要知一山还有一山高。

    这是上古某位以画证道的圣人陨落前留给人世修行者的真语,其中就包含有其隐晦指出关于佛、儒、道三教修士抵达神窍境界也并非牢不可破的相关看法。

    这位圣人认为,即便是境界高的修行者,也不代表就一定能够实现自身显化天地的无敌姿态,定有遗漏之处,而在这处遗漏所在,被人打破此种显圣状态乃属正常。

    秦恒不知道那位圣人的想法是对是错,但就他对观想道场的认知来说,他觉得这样的想法也并非不无道理。

    其实就当下的遭遇而言,秦恒也只能认为是有法可破,要不然的话,当下也就没有他什么事儿了。

    因为如果观想道场不可破的话,那么他就只有等着远在荒城的虬髯客发现他在少爷身上的烙印气机被隔绝,从而动身前来寻他这一条道。

    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少年忽然意识到周围的气机流转非比寻常。

    在这一刹那,四周的气机开始变得混乱交错,气流滚荡,逆转斥力,但十分怪异的是,在他们身边,却又不为所扰。

    他仔细一探,似乎造成这一变化的导火索,便是坐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周遭的一切气机滚荡,都是被他所牵引。

    易南风转头望去的瞬间,只见这一刻,秦丘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紫色光幕,光幕之上有米粒大小,循环往复的神秘符文频繁闪动。

    在他的座下,凭空生出了一朵丈许大小的金色莲花虚影,八片金莲叶瓣上临摹有上古八圣,人像栩栩如生,仿佛要从其上走出一般,整个金莲座泛着轻淡光辉,缓缓旋转,但其人却仍旧是面朝河水方向一动不动,只有微风轻拂鬓角发丝飞扬,不沾一丝烟火气。

    秦恒眼下的样子,在易南风的眼中,像极了佛门坐禅的入定状态,唯一不同的是,没有佛陀入定时给人神圣祥和的感觉,而是透着无尽神秘色彩。

    易南风无奈摇了摇头,干脆不再作他想,实在是这一路行来,身边这位“秦兄”给他带来的“惊喜”与深不可测太多,他已经懒得再多想,有些见怪不怪。

    如今他只希冀,就算秦丘有破解之法没与自己明说,但只要他在破开观想道场后,带着自己离开便可,其他都无所谓。

    更何况,他想要探究此人的家世背景跟脚等想法,如今已经没有最初时那般强烈了。

    易南风挥散掉与秦丘有关的思绪,开始思索自身的问题。

    他入这处禁地的目的,自然不是与秦丘初次见面所言的那般,离家孤身一人闯荡江湖,增长见识,这话谁信谁就是真傻。

    堂堂赤东剑虎掌门的嫡子,怎么可能是个只想纵意江湖,体会作为江湖人生活之乐的“游子”。

    所谓的豪门世家子,江湖游侠儿闯荡江湖,在易南风看来,不过是无能之人做的不学无术之举。

    易南风此次出门游历,之所以冒险进入如今执掌在霸拳宗宗主方震手中的壶口洞天,是因为他有两个目的。

    其一确实是之前他对秦丘说的那样,江湖游历,磨砺自身,寻找破境契机。

    这第二个目的就无法,也不能向外人述说了,因为第二个目的所谋甚大,他想要趁此机会为他爹易向东谋一份天大造化,让之往前再迈出半步,抵达那传说中的神窍境。

    赤东剑虎虽说是东阿当之无愧的江湖执牛耳者,但是相较于那些有神窍存在坐镇的超级宗门,总归是差着一大截,无论是从实力,还是从底蕴上来说,都是如此。

    这不光是易南风对己方宗门与老爹实力的认知,更是易向东对自身实力不足以威慑八方的清晰认识。

    但要说仅仅是如此,也就无关紧要,因为最起码赤东剑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会沦为众矢之的,被某些大人物当成箭靶磨兵励将,美其名曰铲除荼毒江湖的毒瘤异端。

    这样想来,赤东剑虎当下的发展已经控制在了最佳状态,不宜再往前迈出一步。

    因为就目前的宗门形势而言,赤东剑虎既不会被那些朝堂大人物们觊觎猜忌,更不会被其他宗门随意欺辱,对于江湖门派来说,已然是十分难得。

    但坏就坏在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老爹不满足于现状,想要效仿陇开州那位趁乱拥兵自重,割据一州的土皇帝向西泷,也来个占据一州自封为王。

    对于爹有这种脑袋被驴踢了的想法,易南风作为儿子,不好说什么,但本着为爹好的想法,易南风曾多次劝他打消这种念头,不要自寻死路。

    然而易向东根本不听劝,就要一意孤行,行此大逆不道之举。

    易南风见易向东主意坚定,只好曲线救国,说那向西泷之所以能有今日成就,是因为他捡了个天大便宜,把那曾经作为兵甲甲天下的大庆军军师奉为了座上宾,为他出谋划策,运筹帷幄。

    不然的话,靖南关一役,八千大提司勇卒便能灭了他麾下那只能称作乌合之众的数万兵将,哪还会有什么陇开州“向主”。

    所以说,不论是占山为王,还是拥兵自重,割镇藩据,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可或缺。

    当时易南风苦口婆心的劝说了一大通,却是最终只得到易向东大咧咧的一句:“我儿又比谁差,能文能武,当老爹的军师同样不赖。”

    一句打发了之。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728/ 第一时间欣赏烟雨浩歌最新章节! 作者:那斯骨骼精奇所写的《烟雨浩歌》为转载作品,烟雨浩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烟雨浩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烟雨浩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烟雨浩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烟雨浩歌介绍:
这个南阙江湖,化境十魁剑为首,一入神窍非凡人。有人凝十年刀意,抒胸臆,想见的江湖多点有意思的人和事。有昆仑十八奴,世间传闻可搬山,魁三无视阎罗殿。有个身形佝偻的传奇老人,最疼爱自己的外孙。有伴生人,出生即带前世记忆。有少女年仅十七岁,一统乌布十三族,一身修为吓死人,背剑名无敌。有个万人敌,并非万人敌。有蛟龙出没,九蛟互吞终化龙。有个身世显赫,叫作秦恒的年轻人,走出大庆,走在江湖,叩关白罱……————然,一日乾坤尽覆,打得支离破碎。后,大庆覆灭,八王并起,天下乱。赤域雄狮趁隙压境北疆,神秘西地蠢蠢欲动,东方佛国传扬佛法,名为教化万民。那个出身大庆的年轻人,除了一袭白衣外,唯有一颗要坐天下的心。PS:本书架空加玄幻,天下争霸。烟雨浩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烟雨浩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烟雨浩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