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 此乃千古正道
刘青回抬头看了一眼霸拳宗山门所在的方向,眸光微动,他捋了捋思绪,对秦恒说道:“据属下所知,灵窟无主的状态,一直持续了许多年,到后来被几大宗门争夺,至少有数十年的光景,具体有多少年,属下也知之不详。
属下了解到的,当年为争夺灵窟的所有权,有四大一流宗门参与其中,两座关赐州本土势力,金顶山和君阁,这两大宗门,均是剑道宗门,门内据传皆有两位化境强者坐镇。
另有并阳、开益两州的外来势力参与其中,正光教和雾天门。
这两大势力,正光教以巫术见长,据传言其教是由上古巫教余孽所创建,其教内有位以禁忌巫术借尸还魂,苟延残喘无尽岁月的大巫师。
雾天门,属下了解的不多,只是知道这座扎根在开益州的势力很庞大,与一座江湖超一流势力的关系错综复杂,相当神秘。有江湖传言,雾天门的开宗祖师,如今健在,只是此事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刘青回将自己所知的当年参与的势力,一口气道出,关于这些宗门的依仗,也一并告之知了秦恒。
秦恒轻轻点头,两根修长手指捏着勺子顶端缓慢搅动忘忧汤。接着,他一口道破当年争斗的关节所在,“这四大势力争斗,其中并无霸拳宗,是霸拳宗最后关头冒头,捡了便宜?”
刘青回闻言,心中有些震惊,自己不过是刚刚引出当年争夺灵窟的各大势力分布,秦恒便一口道出那个最终结果。
果然大智近妖的人,心思通透的可怕。
这一刻,刘青回有些庆幸自己的认主跟随,现在看来,那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公子智慧无双,不错,最终确实是被霸拳宗捡了个天大便宜。四大宗门的灵窟争夺战,战况无比惨烈,每座宗门都有一位化境老祖出山,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四人最终脱离战场之时,没有一位得以全身而退,皆或死或伤。”刘青回点头说道。
秦恒停下搅动的动作,诧异道:“死?”
接着想到什么,又说道:“方震趁几大化境强者混战,都或多或少受伤之际,突然冒出来,打死了一位同境之人?”
刘青回对公子能够想到这些,半点不觉得意外,他再次点头,说道:“属下眼下说起这事儿,听上去很是平淡,但当年发生之时,却是凶险万分,云波诡谲。几大化境强者间的尔虞我诈,宗门之间,前一刻还在联合,转身就背后捅刀子,这样的事情,随时都在发生。彼此间相互算计,推他人入地狱的事,更是比比皆是。”
秦恒瞬间就听出了言外之意,于是问道:“方震的出手不光彩。”
刘青回第三次点头,说道:“方震趁君阁太上长老武进被金顶山阁老古珩以剑气重伤肺腑,提气困难,难以聚集御剑真气对敌之时,横空出世,三拳打死了已无一战之力的武进。”
秦恒低头继续搅动忘忧汤,耳鬓长发丝丝垂落,随风而动,“天下这座大江湖,远不是规矩之内,人人都是那真义君子。方震趁虚而入杀人的那个做法,光彩与否,其实只在我们每个人内心的那座江湖。是人人任侠义气,还是尔虞我诈,善待对错,因人因心而论。”
刘青回愣了愣,随即说道:“公子真知灼见,一语道尽了“江湖”,属下佩服。”
秦恒没有去接这记马屁,更没就这个问题深究下去,转而说道:“你说的这些多是浮于表面的道听途说,并没有内幕和秘辛,讲点干货。”
刘青回神色略显尴尬,继而说道:“金顶山和君阁当时不遗余力争夺灵窟,有隐秘消息指出,是为了那灵剑阁女子祖师的磅礴剑意,以及道统传承,此事真假已有人从金顶阁内门弟子口中得以验证。
然而我却是得到了更为隐秘的消息,称金顶山是欲将灵剑阁女子祖师遗留的剑意,引导转嫁至其宗门内的镇山重器飞剑上,使之通灵开智,变成开世神兵。
神兵自化之时,浩瀚天威,裹挟无穷剑道真义,从而使金顶山掌教一举突破修行桎梏,迈入那个传说中的境界。若一举功成,那位掌教成为无上存在,金顶山就顺理成章迈入超一流势力之列,举世瞩目。”
秦恒想到一事,问道:“灵窟中那位女子祖师的剑意淡化,剑气变得不再那么汹涌激荡的消息,是哪座宗门散布出去的?”
刘青回想了想,答道:“是雾天门。”
秦恒又问道:“雾天门所求为何,真就没有蛛丝马迹可寻?”
刘青回给自己倒了碗茶水,一边喝,一边摇头道:“曾经有则说法,说是雾天门之所以在这其中推波助澜,与那座超一流势力有莫大关系,但究竟是什么,让一座一流宗门与一座超一流大宗费尽心机,属下就接触不到那些真实内幕了。就像公子所言,属下多是道听途说。”
秦恒不置可否,他露出一抹沉思的表情,继续问道:“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不起眼的地方,道听途说也好,谣传也罢,甚至是江湖人之间相互传的闲话,都无所谓,尽可说来。”
刘青回见秦恒神色有些凝重,不敢怠慢,仔细想了想,接着有些不敢确定地说道:“有个在小范围内流传的小道消息,说那雾天门并非人族创建,乃是一头大妖化形开智后立派称祖,创建的雾天门。
更有说雾天门之所以散布这个消息,不是为了什么争夺灵窟的所有权,而是为了将这几大宗门的武人献祭给某头地底大妖,使之破土而出。”
刘青回说到这里,笑了笑,不加掩饰的讽刺道:“可能吗?天下如何可能有大妖成形,那都是远古传说,不存在的,骗骗无知妇孺罢了。”
秦恒闻言再次陷入沉思,良久过后,他才抬头说道:“有些东西,不被人知,鲜有人知,或许才是那个真实内幕。
金顶山明面与暗面的两个所求,在我看来,都不好实现,尤其是后者,神兵开化,所牵扯的东西,不单单是兵器通灵开智那么简单,涉及天时地利,因果循环,太多太多,面太广,极难以人力造就,尤其是在人力不足以违抗天命之时。”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对于你后来说的雾天门那个小道消息,我却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刘青回满脸难以置信道:“公子是说世上真有妖物化形一说?”
赫连海与高晖在一旁听的愣愣出神,此刻亦是一脸震惊地等待公子说出那个他们想听到的答案。
秦恒不置可否地摇摇头,随之缓缓站起身,搁下二两碎银子,就往远处走去,边走边道:“世上有没有大妖化形我不知,但有人心化魔我却是亲眼所见。”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
秦玉芝反应极快,一个蹦跳站起身,追上前者,在偷偷端瞧了一眼那人脸色,而后一语不发地默默走在他身边。
赫连海、高晖三人也连忙站起身,跟了过去。
当他们走出十余步时,身后突然传来那位老婆婆的苍老嗓音。
“公子,还没找您银子呢,快回来。”
前行的路上,那个年轻人置若罔闻,只有身边丫头偷偷回望了一眼那粒搁在桌子上闪闪发光的碎银子,有些肉痛。
年轻人觉得,善人善心,应得善果,此乃千古正道。
第五百七十二章 宗门议事
霸拳宗,议事殿内。
方震大马金刀坐在主位,在他的下首位置,门内两位执掌门律和钱财的长老相对而坐,三人正在议事。在他三人的不远处,有一对年轻男女并肩而立,也在小声言语。
霸拳宗两位实权长老,年龄相差大约二十来岁。却是执掌门律的女长老于鸯蓉年岁相对较大,五十余岁。手握钱财支配大权的财务司长老金雾年龄略小,三十二岁。但就个人面相,身材而言,说是于鸯蓉比金雾要小,不知其中真实内情的外人,也定会信以为真。
于鸯蓉五十六岁的年纪,保养有道,依旧如三十余岁中年美妇般风韵可人,身段凹凸有致,尤其是那对峰峦叠嶂,简直是一山还有一山高,丝毫没有下沉迹象。
反观金雾,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胖则胖矣,但其人已经呈现出明显的老态,抬头纹仿佛能够夹死苍蝇,浑浊的双目,坐在那里好似没有半点精气神,还时不时的掩嘴咳嗽两声,一看就是纵欲过度。
这两人的真实年岁,就目力所见,是颠倒过来的。
不远处那对气度不凡的青年男女,乃是霸拳宗当代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青年领袖。
男子名叫杜如,长相硬朗,棱角分明,有着一双桃花眼,身形高大,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配合他那出众的长相,显得气质尤为不凡,属于很能讨女子喜欢的那一类。
女子名为袁婷,长得只能算是中人之姿,但因其眉宇之间有份英气天然,又高高扎起一束长马尾,身材高挑,让之显得十分英气干练,平添了几分姿色。
袁婷身穿一件袖口位置绣着双鱼吞珠图案的红色劲装,让她显得愈发干练。
自方震在外面跟人有过一战,且以失败告终后,回到宗门里,马上就组织了议事,议事出席之人,一共只有在场五人。
议事殿中,从五人到场至今,气氛始终未显得如何紧张,就是金雾对宗主的自作主张,无偿开放灵窟,表现的十分不忿,斥其败家,揪着这个问题已经很长时间。
“宗主,你可知道你今日一句话,就让本宗损失多少吗?霸拳宗三年的吃穿用度,一年的对外应酬、开销,都用不完,你知道吗?”金雾用力拍着右边椅把手,第四次提起这个问题,还是那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坐在高位主座位置上的方震,右臂手肘搁在椅把手上,拳头抵着下巴,一副神游万里,完全不知金雾在讲什么的不在乎模样。
“哼,钱钱钱,就知道钱,金胖子,你的脑子里,除了钱还能算计点其他吗?你又可知宗主此举,将为本宗提升多么难以估量的江湖地位。宗门因此而得到的长远收益,无以复加,这些你又知道吗?”
于鸯蓉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杯盖,轻轻拨弄茶水,听见金雾车轱辘话又重提,她显得极为不耐烦,眉头微皱,嗤笑一声,鄙夷道。
“那是你没看到本门目前的情况,否则你就不会说这话了。你于鸯蓉就是妇人之见,我懒得与你多说。”金雾挪动了一下肥胖的身子,反驳道。
于鸯蓉停下手中动作,将茶盖盖在茶杯上,随之放于一旁茶几上,然后故作娇滴滴姿态看着金雾,揭人伤疤道:“哟,我是妇人之见,也不知道去年是哪个家伙说玉皇门绝对会出一位神窍大能,让我们趁其他宗门还未发现内里端倪之时,先去锦上添花,与玉皇门搞好关系,好去捞个大好处。
哪晓得最后乌龙一场不说,还闹了个大笑话,令我宗颜面尽失。玉皇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宗门内有能够突破至神窍存在的老祖,你说可笑不可笑?”
金雾闻言怒极,喘着粗气,身上肥肉都跟着小幅度颤抖起来。关于此事,乃是金雾的逆鳞,是他算计生涯中的唯一败笔,所以他不容人提及。此刻那老妖婆却将此事拿出来放在晚辈面前去说,金雾如何能不生气。
虽说此事在宗门里,并非什么隐秘,但却是无人敢当着他的面去说,只敢背后挖苦讽刺他几句。
对于这些不痛不痒,暗地里的小人行径,金雾只当没瞧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只要是没被他亲耳听见,摆在明面上来说就行。
金雾冷笑一声,针锋相对道:“那又不知道是谁对剑北城的某位剑修一见钟情,放话说此生非他不嫁,结果这话传到那人耳中,那人轻描淡写回了一句,我知道那谁谁谁是哪根葱啊?莫名其妙。于长老,你说那位女子在得知那剑修说的这句话之时,该是何等心情?她尴尬不尴尬?哈哈哈……”
金雾说着说着,大笑不止。
于鸯蓉勃然大怒,一巴掌拍碎了手边茶杯,弄的水渍杯屑散落一地,她一指金雾,大喝道:“金胖子,今天老娘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金雾转而端起桌上茶杯,慢悠悠小酌一口,一脸云淡风轻地说道:“金某等着。”
两位长老的剑拔弩张,让杜如和袁婷忘了言语,齐齐投来好奇的目光。
“够了,在晚辈面前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嫌丢人,谈点正事,杜如,袁婷,你们也坐。”方震在主座上,不知何时已经坐直身子,此刻他威喝一声,打断下方两人的剑拔弩张,转而又对两个门内晚辈吩咐道。
“是,宗主。”
杜如与袁婷连忙应声,上前就坐。
于鸯蓉与金雾这两位门内长老,狠狠互瞪一眼后,强行收了大打出手的心思。
方震站起身,走下台阶,边走边说道:“想必你们也都清楚门内目前的情况,我想拔苗助长,从小辈里面挑选天赋根骨俱佳的武夫,通过进入灵窟最深处历练,一举打破一品境界下的所有瓶颈,一步登天,突破至化境。
最终结果如何,你们也都瞧见了,失败了,此举难如登天。然,虽说是失败了,但也不代表我的想法没有可能,我想在依助外力的情况下,乱中取栗,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听到方震这番话后,两位长老不见任何情绪波动,但见两位门内后辈眼中却是同时迸发出道道殷切精光。
第五百七十三章 冰山一角
杜如开口说道:“宗主,据闻此间本就有许多宗门是为走入灵窟最深处而来,想必他们这些人也是对那件东西志在必得,各大宗门要在灵窟中斗法,明里暗里角逐,相互间布局算计,后手比拼,阴招暗招,这些,我们不得不防。”
方震没有说话,转头看向于鸯蓉。
于鸯蓉心领神会,看着杜如,笑道:“如儿,这些为师已经替你想好了,你不必担心。你是三品淬体中阶实力,在附近几州宗门势力里,都能称得上是年轻翘楚,所以在年轻一辈中争雄,你的境界不比谁差,无须担心。更何况我们拳法武夫,体魄远比其他修行者要强,甩他们八条街不止,更不用怕不是谁的对手。”
杜如连忙摇头道:“徒儿担心的不是这些。”
于鸯蓉愣了下,随即恍然,道:“奥,原来如儿想的更深一些……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门内会派遣两位二品境宗师随行,其中一位是名修行停滞多年不前的二品境巅峰人物,实力直追金雾。”
说着,她挑衅似的看了眼金雾。
金雾老神在在的喝着茶,仿佛没听见,没看见。
“那徒儿就放心了。”杜如如释重负道。
于鸯蓉想到一事,转头看向方震,说道:“隔壁龙象楼一直对我们手握灵窟,不忿的紧,此次我宗大开方便之门,他们或许会派人前来捣乱。宗主你看,是不是……”
不等她把话说完,方震直接一摆手,不耐烦道:“大虾小虾三两只,何足道哉,随他们蹦跶,惹急了老子,去他们宗门祖师堂坐坐,和那黄老儿谈谈心。”
“好大的口气。”
方震话音刚落,议事殿外,突地响起一个狷狂的嗓音,响彻殿外的白玉广场。
方震身形蓦然如鬼魅般消失在殿内,下一刻,突兀站在那个不速之客的身前,二话不说,裹挟无尽威势的一拳,直接砸向那人胸膛。
方震拳头所砸之人,正是那位他口中的黄老儿,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一身雪白流云大袍的黄璞。
不等方震拳头结结实实落在身上,黄璞的身形便开始后退,衣抉飘飘,潇洒翩然的样子,端得叫一个神仙风采。
一拳没有奏效,方震想也不想,再度一拳轰出,接二连三,片刻功夫,砸的白玉广场上拳坑无数,石屑乱飞,如乱石狂沙天地。
方震接连出了六拳之后,拳势不减,暴喝一声,“黄老儿,无故闯我议事殿,是龙象楼找不到吃屎门路,来找我来了。”
面色红润,有着一只酒糟鼻子的黄璞,飘然落在白玉广场边界的白云栏柱上,站定后,他一边用手轻轻用手拍打着身上尘土,一边笑呵呵说道:“方宗主,数年未见,脾气仍旧这般火爆,真乃性情中人也。”
一句不痛不痒的恭维言语后,黄璞一跃跳下栏柱,站在广场边界的一个拳坑边沿,与方震对视一眼,继而直奔主题道:“老夫深知方宗主的脾性,今日我若是登门拜访,铁定会吃一闭门羹,不得已老夫才出此下策,不请自来,还望方宗主海涵。”
收势却未减拳架的方震,嗤笑一声,张口就要连讥带讽,却被黄璞先一步阻拦,他说道:“方宗主,能否先容老夫把话说完。”
方震目光森冷地盯着他,将到嘴边的刻薄言语收了回去,等待下文。
黄璞看了一眼已经追出议事殿的几人,然后随手布置了一道隔音禁制,接着看向方震,说道:“想必方宗主心知肚明,你所谓的豪气放言,对所有武林同道大开方便之门,不过是因为你对那个存在的觊觎太过忌惮,想以此来搅乱局面,达到浑水摸鱼目的,权宜之计罢了。”
说到这里,他的视线从方震胸前拳掌交叠的位置一扫而过,接着又道:“当年之事,内幕究竟是不是你方震趁君阁太上长老武进被人重伤之际,捡了个大便宜,三拳两脚镇杀了对方,将灵窟占为己有,你这个当事人要比我更清楚。
但你方震敢不敢扪心自问,事情真就那么简单。
再说那金顶山,金顶山不过是刚刚有把剑意引导而出的迹象,就遭来了灭顶之灾。
老夫光是想想,就觉得无比恐怖,一座一流宗门,就这么一夜之间,悄无声息覆灭了,就好像从来不存在一般,何人可以做到。
在当时,老夫还就不相信你方震在捡了个所谓的“大便宜”后,每日过得不是提心吊胆,如屡薄冰?应该是夜不能魅,总担心第二天脑袋就不在脖子上。
你我都明白,当年之事,我们也不过是见到了冰山一角,神仙斗法,你我只不过是个小小过河卒罢了。”
他双指轻轻捻动鬓角白发,停顿良久,才又开口说道:“老夫干脆把话挑明了说,你我两家任意一家搅进这趟浑水中,都吃不了好果子,更别想着从中分一杯羹,不若通力合作,共谋大计,这才是上上之策。”
方震冷笑不已,“黄老儿,吃屎你都赶不上热乎的,还敢在老子面前大放厥词,玩先抑后扬那套。想从老子嘴里套话,你还嫩了点,比之月扬岛那个老婆姨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趁老子这会儿还有点耐心,赶紧给老子滚蛋,否则老子真不敢保证接下来的拳脚长眼。”
对于方震的恐吓,黄璞丝毫不为所动,他轻轻吹了下眼角垂落的长眉,笑道:“以你一家之力,想在灵窟中捞取好处,好比水中捞月,这点你不可否认吧?”
“那又如何?”方震一脸不耐烦道:“黄老儿,你再跟老子绕来绕去,老子就让你知道何谓“打肿脸充胖子”。你黄老儿打得什么主意,老子一清二楚。”
说着,方震抬手作势就要打碎那道隔音禁制。
黄璞连忙摆手阻止道:“慢,慢,方宗主,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老夫长话短说,长话短说……”
方震收回手,转而低下头,开始摩拳擦掌,嘴上咧咧道:“赶快,老子耐心有限。”
第五百七十四章 人心多是魑魅魍魉
黄璞扯了扯嘴角,目光扫向站在不远处的那对霸拳宗的“金童玉女”,缓缓道:“你我两宗皆是要择选年轻一辈领军人物进入灵窟,用意是什么,我在这里就不多说了。
灵窟最深处的禁制,是由那位灵剑阁祖师亲自布下,可以说就算是与之同境的通天存在去了,强行破开禁制也无用,只会让那个地方自行崩毁。
所以说,我们要想从那里面捞取好处,得靠各自宗门晚辈。
北乌门、神镜宗、仙昊、月扬岛,以及四海阵,是关赐州相邻两州的五座一流大宗,实力与你我两家相当,再有一个鬼鬼祟祟躲在暗处的雾天门,不知哪会儿会冒出来,共计八大势力。”
“八大势力,呵呵。”方震嗤笑道:“十八大宗门还差不多。”
黄璞一脸无奈,解释道:“老夫所讲的这些宗门势力,只是摆在明面上的那几个,暗里有多少,我们目前先不去计较。”
“哦,对了,东阿还有个赤东剑虎,九个。”他猛地又想起一个实力在他们这些宗门中名列前茅的大宗。
听到东阿的赤东剑虎,方震的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忌惮之色,一闪而逝。
对于赤东剑虎,方震无比熟悉,曾经在那位号称打遍东阿无敌手的当代门主易向东手里吃过大亏。
当年的方震,三十六岁,修为境界正值人生最巅峰,对拳法拳意的领悟,几乎已经趋向圆满。
便是在那时,行走江湖,途经东阿,遇到那时年岁已过半百的易向东,一时技痒,问拳一场,最终却是落得个惨败收场的结果。
这件事,如今说起来简单,但对于当时的方震来说,打击太大,太过难以接受。
易向东的境界也并非是那人间我无敌的神窍存在,与之同境,结果两人交手,易向东却是以他擅长的拳头,把他引以为傲的肉身体魄打烂,破了他的护体罡气。
此事,一度成了方震的心魔好多年,导致他在当年一战跌境后,再难重新踏入化境大圆满之境。
事情的转折,直至前些年,方震遇到一个孤苦无依的小丫头,在见到她做的某件事后,突然就莫名其妙破开了心中魔障,一举跨入了化境大圆满,重回当年巅峰。
“彼时,我龙象楼会派遣钟离、林玉娇,以及季宽进入灵窟中,到时候希望贵宗所选之人,能够摒弃那点嫌隙,与他几人通力合作,共谋大计。”
黄璞说着,视线不着痕迹扫向杜如和袁婷。
“说完了?”方震满脸不屑道:“这便是你所谓的共谋大计?两家小辈合作进入灵窟,就想当然的以为能在里面讨得便宜。
不说其他,纵然真如你所想,小辈们真在里面捞到了好处,可身怀重宝,如何能避开那等存在的感知?说不定还没等到他们走出灵窟,就已经落得个身死道消。”
黄璞一个纵身飞掠,跃过那方一丈见方的拳坑,稳稳落在方震身侧,与之并肩而立,他双手紧紧交叉叠放,轻轻拍打着腰间悬挂的那枚红线丝扣。
过了大约三息时间,他侧头望着方震,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如果老夫说,小辈们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后手是你我二人,方宗主会不会觉得老夫为人过于……鸡鸣狗盗,为武林同道所不齿?”
“什么正道,邪道,鸡鸣狗盗,老子不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混在小辈当中,伺机而动?”方震大咧咧道。
黄璞轻轻抚须,摇头说道:“非也,是你我各自将一粒心神芥子,寄身在一位宗门晚辈身上。最好这位晚辈修为平平,不那么引人注目。而且我们要连他本人也瞒着,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这样才能出其不意,在灵窟之行中浑水摸鱼。”
他说着说着,脸上笑意越来越浓,继续说道:“方宗主应该很清楚,即便是神窍大能,他们的神通也有一定限制,感知力超然是不假,可却在人心一面,不能观,不能感知,更不能看透。
所以,我们只需将心神芥子存放在这名晚辈的心湖间,成为“沧海一粟”,这就可以瞒天过海。只要我们不刻意泄露自身气机,始终隐忍不发,等待时机,终会等到可趁之机。”
黄璞看着方震,笑容灿烂,问道:“方宗主以为然否?”
方震啧啧道:“江湖盛传你黄老儿一肚子坏水,看来一点没冤枉你,不过老子就喜欢你这满肚子坏水的劲儿,这才是真“豪杰”。”
黄璞闻言,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方震嘴里的“真豪杰”,他如何听不出弦外之音,明褒暗讽罢了。
“利益如何分配?”方震话锋一转,直接问道。
黄璞一愣,随即伸出五根手指,说道:“五五分成。”
方震摇头,“三七。”
黄璞一副心如刀绞的模样,弯曲一根手指,“四六。”
方震还是摇头,不容拒绝道:“就三七,你三我七。黄老儿,你也别在这里唧唧歪歪。你打得什么主意,老子很清楚。跟你合作,你黄老儿出了名的奸猾,出工不出力。这样分配,老子都还觉得你占了天大便宜。”
黄璞一阵天人交战过后,说道:“那好,就三七,希望方宗主事后不会翻脸不认人,做那不义君子。”
方震回以冷笑,“你当我是你黄璞。”
“那老夫这就回去准备准备,方宗主动身前给老夫传信一声即可,到时我们在山海楼会面。”黄璞双手抱拳,告辞道。
方震压了压手,阻止黄璞离开,说道:“先等等,我还有点小事与你说。”
黄璞心中有些诧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依照方震的脾性,与他说话如此客气,那这“小事”,绝非小事。
方震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若我所料不差,此次灵窟对外开放,有个长得很……娘们的年轻人,也会前往。到时候,我希望无论我们两家后辈中,谁遇到了此人,都要替我好好试探试探他。
一个四品锻心境的小修士,居然要刻意隐藏压制境界,恐怕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别是条过江大蛟,我可不希望灵窟之行再生枝节。”
方震绞尽脑汁,最后以“娘们”两字来形容客栈见到的那个年轻后生。如果此时秦恒在场,听到方震对他的两字评价,估计会欲哭无泪。
黄璞满脸错愕,实在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于是答应道:“画像给我一份,我会叮嘱门内弟子留意的。”
说罢,黄璞身形一闪而逝。
待黄璞的气息彻底消失不见,方震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嘴角忽然翘起一个阴恻恻的弧度。
第五百七十五章 纸糊的
烟霞镇,镇西龙尾渡。
龙尾江上,一辆造价昂贵至极的车撵上了一艘名为“龙王”的过江渡船,停在船尾甲板上。
江风习习,吹起涟漪阵阵,掀起了那辆马车的车帘一角,让有幸得以惊鸿一瞥车内所坐之人的同船乘客,惊为天人。
船尾之上,不断有借故离开船舱,到船尾来赏景的乘客,几乎无一不是打着赏景的旗号,前来偷瞄车厢内坐着的那两位容颜绝世的仙子的。
龙尾江宽愈千丈,是条名副其实水流湍急的大江,看上去犹如一条匍匐蜿蜒千里的大蛟在低吼咆哮,好不壮观。
龙王渡是艘长三十八丈,宽十二丈七,光桨手就配备六十余人的重型过江渡船,据有心人估测,龙王渡的船身重量绝对超过十五万石,否则绝不可能在这水势湍急的江面上横行开道如此平稳。
此时天上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烟雨朦胧,衬托的远山及足下的江景,愈发像是一副波澜壮阔的画卷。
龙王渡上,那辆车帘上绣有一只五色孔雀的车驾旁,一个长相十分精明,年龄大约五十来岁的黑衣老者,战战兢兢陪侍在一旁。
在这样的天气里,老人的额头上不断往外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显示出此刻他的内心极为忐忑。
“丁管事,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特意陪在这里,我们有事会叫你的。鱼帮主怪罪下来,由我给你担待。”
马车内忽然传出一个空灵清冷的嗓音,听的周遭“醉翁之意不在景”的乘客们,一阵心神荡漾,浮想联翩。
但当他们仔细感受到那名女子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后,又宛如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心情刹那又跌入谷底。
丁温不着痕迹地擦了下额头冷汗,然后笑脸灿烂地看向窗幔挡住里面光景的窗口位置,轻声说道:“不碍事的,渡船行驶过程中,一般不会有其他事,就算有事,他们也可以摆平。即便我在这里,也出不了大的纰漏。今天属下只要将陈小姐这边伺候周到,让陈小姐感觉宾至如归,就算属下这边对帮主有个交代啦。”
“怎么一个伺候法?床上还是床下啊?是一人,还是两人呢?”丁温话音刚落,马车内紧接着又响起一个女子的嗓音。
这个声音方一传出车厢,立马就引起了一阵骚动。
极具魅惑,天然妩媚的嗓音,直入人心扉,让人听的心猿意马,不禁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床榻上那点事。
丁温闻言,神色一僵,旋即再度恢复笑脸,笑容中夹杂着丝丝歉意,说道:“是属下不会说话,还望两位小姐见谅。”
“你倒是很识趣吗。”马车内,那个天然妩媚的声音再次响起。
丁温一脸受宠若惊道:“谢贺小姐夸奖。”
宽大的车厢内,坐着三个人,一名面容白净,身穿一袭灰布长衫的中年男子,以及两名光从长相便能辨别出性格迥异的绝美女子。
男子手中拿着一本封面泛黄,年代久远的古籍,名为《说往生》。他正在聚精会神的翻阅着,对于马车右侧坐着的那名狐媚女子的言谈无忌,充耳不闻。
马车左侧坐着的那名面容清冷,身着一身青衣,鼻尖右翼位置有颗细如沙粒大小点砂痣的绝色女子,她在与丁温开口说出第一句话后,就不再言语,始终神游物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清冷女子名叫陈少君,很男性化的名字。另一名长相犹如妖女转世,天然狐媚,身段妖娆的女子,名叫贺姬。
贺姬此时赤-裸着白皙双足,将两脚随意放在面前的那张金丝楠木桌案上,手中捏着一瓶绛紫色染蔻,正在往犹如葱节般白嫩的脚趾上轻轻涂抹。
她穿着一条质地丝滑的花边筒裤,屈膝之时,裤管会不经意上滑,露出里面一截天然去雕饰的美腿,好似雪玉白藕。
在她弯腰之际,身体前倾,胸前那对饱-满,会自然而然压在双腿上,然后就见那对峰-峦,会不停的变幻形状,场面好不诱人。
贺姬似乎很享受这种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乐趣,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说道:“丁管事将这句话视为夸奖,那可真是……”
“行了,够了。”面容白净的男子在翻过一页书籍后,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淡淡开口说道:“丁温,你退下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马车外,丁温二话不说,毕恭毕敬应是,躬身退走。
丁温此举不因其他,是因为他在临上船前,接到了帮主的秘密传信,信上明言,马车内三人,若是其内女子说什么,尽可“讨价还价”,但若是男人开口,不管说什么,只管满口应承下来。丁温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却不敢不依言照做。
“去跟朱戡知会一声,若是酒喝饱了,就赶紧过来,马还没喂呢。”贺姬在车厢内对刚刚转身,准备离开的丁温喊道。
丁温再次应是,迈步向船舱门口走去。在走到门口之时,他的眼睛不经意扫向本帮秘密安排护航的人手,示意他们清场。
几名魁梧汉子心领神会,走上船尾甲板。
丁温离开后,马车外跟着安静了许多,人影散去,天上小雨依旧,细细密密入大江。
这时候,贺姬抬起脑袋,微微坐直了些身子,酸溜溜说道:“啧啧,你看看,还是金光上师的威慑力大,小女子在这边费了半天唇舌,到头来不抵上师轻描淡写的一句“你退下吧”。”
白净男子闻言,轻轻合上书籍,目光温和地看着贺姬,笑道:“嫌自己威慑力不够,你贺姬若是五年内,将《摄魂术》修炼到第八重,踏入化境强者之列,那你贺姬就算是坐在那里不说话,也比我这个山野之人说话份量足。”
贺姬撇撇嘴,有些无言以对,复又低下头,嘴上嘟囔道:“上师可不是什么山野之人。”
贺姬口中的“金光上师”,名叫陆云良,虽是位无境之人,但是其在北地江湖名声极大,有着“上知仙路云尽头,下知黄泉阴阳路”的盛誉,而且此人通晓古今无数异事,学贯古今,真真正正做到了读书破万卷。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此人有着算无遗策的能力,卜算无失,让那些纵使修为已经迈入化境的强者在提起他时,也是一脸讳莫如深。
贺姬在左脚食指上又涂了一面染蔻后,忽然想起一事,随之抬头,笑嘻嘻问道:“上师,能否问件事情。”
陆云良嗓音温醇道:“知无不言。”
贺姬说道:“听说上师推算到了此次灵窟之局中,最终机缘的获得者是谁,能否告知一下此人名讳?”
听到这句问话,陈少君的眼神出现了明显波动,不难看出,她也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陆云良轻轻摇头,说道:“并未推算到此人身份,只是卜算到那位获得天大机缘的幸运者,可能是名境界不高的后生。”
“可能?”贺姬听到这番话,显得有些失望,意兴阑珊道:“不是让那些修为境界高到天上去的神窍存在得了好处,也不是让那些一流宗门捡了漏,反而是让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瞎猫碰上死耗子,捡了去,本姑娘凑热闹的心思,立马消减了一大半。
我还以为纵然不是神窍大能神通盖世,取宝物如探囊取物,把灵窟中那件东西轻而易举抓在手中。也该是那个始终在韬光养晦,明明能跨入神窍境,偏偏不踏入此境的易向东,让他给得了去,结果都不是。”
陈少君这时忽然插话道:“我倒反而觉得这样才有意思。”
贺姬“咯咯”笑了两声,以作回应,表达内心的不满。
“他……”陆云良一脸不屑地说道:“你们还真以为赤东剑虎的易向东是明明能踏入神窍之境,而不破境?”
“难道不是?”贺姬听陆云良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致,兴冲冲问道。
陆云良斩钉截铁道:“当然不是,易向东就算能跨入此境,也是伪境,纸糊的,与真正的神窍境存在,天壤之别。”
贺姬闻言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
“哈哈哈……纸糊的……哈哈……纸糊的……”
陈少君若有所思。
陆云良卷起书籍,在楠木桌子边上,轻轻敲了几下,示意贺姬安静下来。待贺姬终于止住笑声,他才一脸严肃地说道:“有言在先,别怪我不提醒你们,此次灵窟之行,我们只能作为旁观者,不能参与其中,否则出了任何事情,别怪我向门主实话实说,推卸责任。
我曾对此行多次卜算,卦相都是一片模糊不清,处在云遮雾绕中,好像这里面牵扯了很多东西进来。以你们的境界,在灵窟中根本不够看,也就别想着去分一杯羹,只作为修行中的历练就好。”
陈少君闻言,轻轻点头,说道:“晚辈会依照上师的意思去做。”
陆云良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贺姬却是心思急转,抓住陆云良一番话中的关键点,问道:“牵扯了很多东西进来,是指人,还是其他。”
陆云良转而继续低头看书,对贺姬的话置若罔闻。
第五百七十六章 此间路上人遇人
小雨朦胧,微微打湿地面,使得天气变得十分凉爽。
曲折蜿蜒的山路上,秦恒几人刚踏足不久,秦玉芝忽然跑到秦恒身边,对他说,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先前那么做不对,应该回去跟那个小家伙道个歉。
小丫头此时一脸真诚的样子,似乎真有幡然醒悟之意。
秦恒侧头凝视着她,平静说道:“是想着回去狐假虎威一番,恐吓不了小的,恐吓大的,反正我这一看就是江湖人的架势,吓个山野妇人,还不是十拿九稳,我不好受,你们也别想好过。是也不是,秦玉芝。”
小丫头一脸委屈道:“你冤枉我了,我真是要回去道歉。”
“那好,我跟你一起回去。”秦恒直接转身,就要往回走。
“我又想了想,还是算了吧,估计她们已经走了。而且,回去要走那么多路,也累得慌。”秦玉芝看着山路,连忙找了个蹩脚理由说道。
当秦恒听到这话,再度回转身形之时,秦玉芝已经飞快的在山路上奔跑着,蹦蹦跳跳,看上去无忧无虑。
跑出一段距离后,她站在路边,皲黑的眉毛舒展开来,伸出双手捧在一起,向着天空接起雨水。
接了片刻,也不知接着没有,就见她抬起双手,对着嘴倒了一下,然后就再度往前跑去。
秦恒望着前方那个消瘦的背影,眼神出现一瞬间的恍惚。
曾经在东波府,也有一个小丫头,整日跟在一个少年郎的屁股后面,嚷嚷着将来一定要独自一人闯荡江湖,活的也是这般无忧无虑。
然而一个是真无忧无虑,一个却是假装无忧无虑,天差地别。
秦恒之所以愿意带着秦玉芝离开那片是非地,是因为她的那句,“爹,我知道奶奶去哪儿了”。
秦恒想知道这句话的真假,更想知道有没有那个答案,但其实他心里更清楚,这句话,多半是那丫头为了脱离苦难的日子,随口胡诌,却独入他心扉的假话。
他原本打算在她讲出实情后,就与她分道扬镳,带着一个拖油瓶始终不合适,对她来说,也未必就是好事。
虽说有卸磨杀驴之嫌,但这的确是一个摆在眼前的问题。
照理说,秦恒是最该反感这类人,小小年纪,心机如此深沉,心思那么多。对影自照,在她身上看到太多自己的影子,同样的心机深重,心思繁多,看人先从恶面入。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同类人两看相厌。
然而,短暂相处下来,不知不觉间,这份心思却淡了几分,秦恒也不知为什么。
“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拖油瓶。”秦恒想到这里,无奈苦笑一声。
时有今归望回路,此间路上人见人。
秦恒身后,赫连海三人走在十步开外,步履始终不快不慢。赫连海走在中间,刘青回与高晖分别走在左右。
这会儿,一路上言语甚少的刘青回,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问东问西。其实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他在向二人旁敲侧击秦恒的身份。
“刘某也算是在修行之路上登堂入室了,居然看不出公子的修行境界,是不是因为公子修行功法奇特的缘故,这才让我这即便修为高于公子的武人,也看不出公子的真实境界。”刘青回露出一丝汗颜神色,像是在自说自话。
从入山口进山以来,无论刘青回说什么,只要是关于公子的事情,赫连海都充耳不闻,根本不去搭理他。
另一边的高晖,却是一个劲儿的在那儿插科打诨,扯东扯西,就是不正面回答刘青回的问题。
不过高晖还是有些少年心性,藏不住心事,听见刘青回再度将话题绕回少爷身上,他就显得极为不悦,语气生硬地说道:“刘青回,假如你真想知道少爷的一切,家世也好,背景也罢,但可直接问少爷,不必在这里与我们周旋,实话告诉你,我和阿海对少爷所知也甚少,有了解,但有限。少爷为人谦和,是个很善解人意的人,我相信你只要去询问,少爷一定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高晖用“谦和”和“善解人意”两个词来评价秦恒,听的刘青回眼角直抽抽,不说在那温宅内秦恒表现的杀伐果断,就说在那凌水渡口前,与那几位世家子打交道,不曾有半句言辞,就命人直接敲打,何曾是好相与的主。
与这两个词,完全不搭边好吗?
高晖说完这番话后,抬起头小心翼翼看了眼少爷的背影,随后再次转头看向刘青回时,眸光忽地变得冷冽,一脸阴狠之色,他压低声音说道:“刘青回,我不知道你攀附上少爷,打得是什么主意,又或者怀揣着什么目的。但不管你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找个强有力的靠山作为后盾,这些都没有关系。
但是如果有一天让我知道你刘青回心怀不轨,背叛了少爷。那么,待我高晖踏入二品境之时,便是斩你之日。话我就放在这里,不管你刘青回信与否。”
刘青回闻言,脸色瞬间由点点笑意转为阴冷,右手习惯性握了下腰间刀柄,转而又恢复如常,他说道:“我心可昭日月,绝无背叛公子之心。”
刘青回作为二品脱胎境高手,在被一个三品境的少年言语如此威胁后,无论是脸上,还是心里,皆有些挂不住。
其实依从本心的话,他是想教训一下这家伙的,之所以临时收起这份心思,是因为他感受到了身边与他同境的赫连海,在他变脸之际,浑身气息陡然一变,磅礴气势朝他压来,他这才不得已收起了出手的**。
对于赫连海,刘青回在见识到他能依仗二品境修为和魏言打得势均力敌后,就始终对他心存一份忌惮,且这份忌惮,在数次与他共同出手对敌后,愈演愈烈,到了有些畏惧的地步。
高晖看着他,嗤笑道:“孬种。”
说罢这句,高晖再次变脸,转而笑容灿烂地对着前面走着的秦恒喊道:“少爷,刚才我看到路边有位姑娘对少爷连抛了数下媚眼,结果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少爷根本就不知道有她这么个人。少爷,何时高晖才能有少爷这份魅力啊,真是羡煞个人勒。”
说着,他就小跑着追了上去。
然后,走在后面的赫连海二人,就听见那个年轻人头也不回地笑骂道:“等你家少爷他日修成了剑仙,定用那鬼斧神工的剑术,替你改头换面。”
“那还是算了,高晖忽然觉得,其实我这样也挺好的。”高晖顿时觉得脖子冷嗖嗖的,连忙说道。
“……”
这边,赫连海收回目光,转头与刘青回平静说道:“高晖说的都是真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我知道。”刘青回的目光依旧看着那对插科打诨的主仆,郑重其事道。
赫连海不再言语,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往前走去。
赫连海其实有后半句话没说。
高晖说踏入二品境,便可斩你,也是真的。因为你刘青回永远不会知道,高晖的体魄打熬,是由两位可一只手捏死无数个化境强者的神窍存在,亲自出手锤炼的,肉身坚韧程度,堪称可与佛门不败金身一较高下。
……
前方山路上奔跑的小丫头,在转过一个拐弯之后,脚步突然一顿,扭头看向身侧那个一路跟自己同行的红衣姐姐,突然间,小丫头的眼神变得无比迷茫,犹然不自知地脱口问道:“姐姐,你是谁?”
仿佛置身一片迷雾之中,如梦幻泡影的红衣女子,嫣然一笑道:“我是你啊。”
山路上,发生如此诡异的一幕,却无一人可见,就连小丫头自己也未“看见”。
第五百七十七章 好为人师
五蕴山外,有伙四五人同行的队伍,驻足在热闹散去,人影消散的那处小茅屋前。
这伙打扮迥异的人中,有个灰色衣衫的老先生,在听过身边撑伞少年讲述过那场热闹的经过后,捋须微笑着说道:“人心如那山巅秋月,时圆时缺,本就难以琢磨。”
穿了件干净衣衫的虎牙少年,攥着雨伞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轻皱眉头说道:“先生又讲大道理。”
老先生笑意盈盈,摇头不语。
老人踱步走向茅屋一侧,在一处堆砌碎瓦砾的墙根处停下脚步,他蹲下身子,伸手扒拉开那片碎瓦砾,在碎瓦砾中找到一根类似钓鱼竿,但又与钓鱼竿有些微末差别的伸缩竿子,竿子老旧,有不少刮痕,竿部顶端位置写有一行蝇文小楷,上书:海中撑渡,莫问寂寥,渡人即为修己,修心尚需成仁。
“先生,下着雨呢。”老人突然走出雨伞,让猝不及防的少年没能第一时间跟随前者的脚步,此时一脸懊恼地追了过去。
灰衫老者轻轻摩挲着那行文字,浑浊的眼神中出现一瞬间的黯然,过了良久,他仿佛自言自语地呢喃道:“孩子永远长不大,其实也未必全是坏事,至少她不会在了解你们的苦心后,更加伤心。只是小小年纪心怀这份怨恨,就不那么好了。
皓仁,云裳,你们是该怨先生的,不是我的传道授业,你们也不会毅然决然前往海上。心怀大善,却被人恩将仇报,落得个尸骨无存的凄凉下场。
先生教书一辈子,到头来去看,真的有不少误人子弟的做法,以常善之心道德绑架了你们,害得你们一生凄凉。以戮力之功逼得羽儿入了魔,以女儿家也该有大志,使得馥甄抑郁成疾,最后得了失心疯,以……”
老人絮絮叨叨的说着,眼中有悔恨,有悲伤,有懊恼,有欣慰,有满足,也有无尽的思念……许许多多的情绪,于这一刻,在老人的眼中交织,复杂且自然。
“先生,大师兄不会怨恨先生的,在大师兄心里,先生是他最钦佩,最尊重的那个人,无论先生说什么,大师兄都愿意照做。想来大师兄是心甘情愿走上这条路的,就算是死,也不会怨天尤人。”
虎牙少年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在衣角的泥渍上用力揉搓着,对于这点衣服上的瑕疵,他显得很介怀,越揉搓越用力,嘴上言语说的漫不经心。
老人闻言愣了愣,随即说道:“正是因此,先生才是最有负于你大师兄和大师姐的那个人,才最该有愧。龚胥,你还小,有些事,还不太懂。”
龚胥口无遮拦道:“说一千道一万,师兄和师姐人都死了,先生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倒不如多下点功夫,颁布一道法令,命书院的师兄师弟们,找到那个当年胆敢暗害师兄夫妇的那个恶人。坏人当诛不是吗?”
老人欲言又止。
龚胥揉搓不干净那块泥渍,因此心情越来越差,下手越来越用力,似乎有把衣服揉烂的架势,他头也不抬地大声说道:“先生不要讲什么为恶不知恶,我们这么做,与那恶人有何异的大道理。我只知道,纵容才是为恶,恶而不罚,就是纵容。”
顾升闻言,脸色一僵,旋即露出一抹释然表情,他缓缓将那根“鱼竿”收入怀中,抬头看着还在那儿揉搓衣角的少年,轻声打趣道:“没想到,先生好为人师,到头来反倒让弟子教训了一场,才认清某个事实。不错,龚胥,你说的很对,纵容即是为恶,我确实不该纵容那厮。”
说到这里,顾升神色一正,书生气立时消减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杀伐气陡升,他肃然道:“龚胥,传令书院,北域境内,凡是我书院学生,一律有职责捉拿暗害皓仁、云裳的那名贼子,抓住人后,押往书院,待我亲审,我倒要问问那厮,为何恩将仇报,暴起杀人。”
“得令。”龚胥大喜过望道。
龚胥在听到先生这番话后,当即就停下了揉搓的动作,也不再看那块泥渍觉得心烦意乱了,反而越看越觉着顺眼。
他看着老人,笑容灿烂地恭维道:“先生明智,龚胥在这里替大师兄和大师姐说一句,先生智慧,乃通贯古今者也,我为有先生这样的好先生而自豪。”
“就你滑头,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学会了抖机灵。做这一切,说这一切,都是做给先生看的吧。”想通一切,顾升心情舒畅,但却是故意板起脸对少年说道。
龚胥嘿嘿说道:“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先生。”
“少拍马屁,回去把《温上篇》抄一百遍交给先生,一字错漏,再抄一百遍。不是会抖机灵吗?那你就再抖一个给先生看看。”顾升站起身,迈步向那边站着的三名年轻男子走去,一边走,一边与身边少年吩咐道。
龚胥闻言,顿时露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苦兮兮道:“先生,你还不如杀了我。”
嘴上这么说,龚胥心中却是他想:“这还不简单,回去之后,我稍稍曲解一下先生的意思,对其他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说,先生有课业布置给众位师兄,须在今日内抄写《温上篇》一份,务求一字无错漏,交由我呈给先生,然后我再在里面筛选一番,别说是一百篇,三百篇也没问题。”
想到这里,少年心中窃喜不已。
然而,顾升却像是早就了解少年的心思,直接说道:“若是让我知道你利用师兄师姐们帮你抄写,或是让我发现字迹有所不同,那等着你的就不单单是抄写一百篇那么简单了。”
龚胥哀嚎道:“先生,龚胥知错了,不该在先生这里耍小聪明来着,先生智慧通达,哪由得着弟子来好为人师,先生,我真的知道错了……”
顾升置若罔闻,脚步不停地往三人那边走去,任由少年站在原地蹦脚哀嚎,只是行走时,嘴角不自觉浮现出一抹浅淡笑意。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
好为人师者,好传道授业解惑也。
龚胥,弟子不必不如师,你是对的,先生入相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 教而无类
北地有两座冠以大蛮朝廷烙印的儒家书院,分别名为“观饗”和“大怀”,这两座书院,在地域广袤的北域,名头极大。
两座书院的院长皆是盛名实副的饱学大儒,除了自身学识高入天擎外,再就是以儒家观想入道,境界与学识并驾齐驱,皆到了神窍不出,天下何人出其右的地步。
大蛮朝廷现如今,无论是京城幽都的显赫官身,亦或者是地方要职,有不少官员都曾在这两座书院就读,而今这些人都成了朝廷的中流砥柱。
眼下被龚胥敬称先生的这位老人,非是两位书院院长之一,但的的确确是来自两座书院其一的观饗书院,在书院中的地位仅次于院长,乃是副院长,管着学院一应事务,地位同样尊崇至极。
甚至从某一方面来讲,顾升在一些学子们的心目中,个人影响力甚至要超过观饗书院的院长。
因为顾升一向主张修心不修力,这正好符合那些文人士子们瞧不上那些粗鄙武夫的心思,认为天下出现诸多不安定因素,就是因为莽夫太多,却又从不喜欢读书。
顾升一门心思钻研学问,在诸子百家,皆当奉儒术为先一道上建树颇高,却从不知自己所提倡的东西,被人给如此曲解。
待到他有所了解之时,所谓的“修心不修力”一说,已在士林中传扬开来,那时候,他就算有心矫正,却也收效甚微。
但这并不影响顾升在士林中的影响力,他依旧是那些莘莘学子们心目中的文坛巨擘。
绵绵细雨中,站在茅屋不远处,注视着顾升一举一动的三个年轻人,是在关赐州外半道结识,相约一起游历各州的读书人。
与顾升师徒的结识,是在一个名为陆滩的山野小地方。因为近夜,三人找地方投宿,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客栈,于是三人中名叫孙鹿的年轻人,便提议不妨试试荒郊野外,听说“借宿”在那些荒废的名寺、古刹,别有一番味道。
此提议,一致得到了另外两人的“欣然”应允。
与后者的结识,便是在那座已经模糊名字,荒废已久的山林古刹中,当时顾升和龚胥正在烤地瓜,出身士族豪阀的云望,一眼就认出了顾升的身份,于是想也不想,连忙上前作揖行礼,套近乎。
虽说当时他故意没将顾升的身份向另外两人透露,但是后来还是被那个叫作黄余光的寒酸儒士,瞧出了蛛丝马迹,联想到了顾升的身份。
黄余光是个肚子里相当有墨水的读书人,寒窗苦读十年,尽管没有走上仕途,但也在士林年轻一辈中闯出了偌大名气。因此很快和从不吝啬提拔年轻人的顾升聊到了一起。
这便是五人结识的过程。
虽说三个年轻人性格迥异,而且这趟结伴游行,也是各怀心思,但这并不妨碍顾升去发现他们各自肚子里文章之美。
顾升多么老道的人物,几句话聊下来,就摸清了他们的家世、性格,以及为人。
云望,出身禹南州的某个世家豪阀,性格阴沉,为人城府颇深,与另两人相处,看似言笑晏晏,实则貌合神离,且相当瞧不上寒族出身的黄余光。
孙鹿,自称来自漳北的官宦子弟,说是此次出门游学,是为了一边钻研学问,一边开阔开阔视野,也就是俗话说的见见世面。
但据顾升的观察,此说法多半是假的,与之相处聊天,孙鹿十句话中,有九句都是假的。可能是出身不好的缘故,孙鹿说起话来,始终是遮遮掩掩,这一点,连孙鹿自己都没发现,也可能是已经形成习惯的缘故。而且,他会不知不觉间去讨好身边世家豪阀出身的云望,直接的,变相的,穿插不断。
孙鹿的性格有些唯唯诺诺,总是喜欢在云望和黄余光言语交锋的时候,充当和事佬,且会暗中偏向云望。为人嘛,可能就是随波逐流的那种,胸无点墨。所谓的读书人,书都读到了投机钻营上。
至于黄余光,一番攀谈下来,顾升觉得此人就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读书人,肚子里墨水是有的,但不善于与人打交道。性格执拗,又自恃清高,堪称读死书的典范。
顾升几次提点,告诉他和人说话,不要处处针锋相对,更不要摆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架子,都被黄余光给直接无视了,也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装作没听见。
在弄得几次连他自己都下不来台后,顾升的谈兴也就消失了大半。之后就是他一边烤着地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三人阐述学问。
再后来出了那座古刹后的五人结伴同行,是云望死皮赖脸,非要说与顾升顺路,才“求”下来的。
顾升无奈,只好答应下来。
在那座废弃古刹中,有一个人,始终未和这几人说过一句话,那就是作为顾升学生的龚胥。他对这些人的“各怀鬼胎”,是打心眼里表示不屑,根本就懒得搭理他们。
做人不纯粹也就罢了,还非要故作高深,何苦来哉,不嫌无趣。
顾升从茅草屋墙根这边离开后,走到云望三人身前,目光在三人身上一一停留后,笑着说道:“云望,孙鹿,黄余光,老朽接下来要入山而去,恐怕不能在与三位同行了,就在这里分别吧。”
“顾老,书上说,行百里者半九十,既然是游学,我想不该是半途而废,越是有困难,越该迎难而上。”一身名贵绸缎,长相有些阴柔的云望,连忙作揖说道。
黄余光在一旁欲言又止。
另一边孙鹿倒是一脸无所谓,他到目前为止,可能是三人中唯一不知顾升身份的人。
顾升摇头,收敛笑容,“书上还说,知难而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山中,处处危机,老朽自顾不暇,若不是确有要事需要进山,老朽也不愿意去趟这趟浑水。话尽于此,几位要是一意孤行跟过去,那么就请独自前行。”
顾升的话说的很明白,简单来说,就是你要找死自个儿去,别跟着我,否则碍眼。
他此话一出,衣着寒酸的黄余光,直接一抖衣袖,先云望一步作揖拜别道:“那么,先生走好。”
顾升点点头,也不多言,带着龚胥与三人擦肩而过。
当两人走出两百余步外,龚胥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那三人在原地争执了起来,拉拉扯扯,过了一会儿,黄余光率先拂袖离去。
龚胥忍不住与走在左侧的先生抱怨道:“先生,教而无类不假,可朽木不可雕也,像他们这三个人,先生又何必搭理他们。”
顾升笑呵呵说道:“你也说了教而无类。”
第五百七十九章 真中见假
所谓灵窟,其实就是在五蕴山中“众里寻它”。上古遗留下来的洞天福地和秘境分两种,一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需“有缘人”无意闯入其中,觅得机缘。一种是看得见摸得着,甚至有市井百姓住在其中生活。而灵窟就恰恰属于第二种。
众里寻它,普罗大众。
江湖人进入其中寻找机缘也好,觅宝,甚至是寻找破境的契机,都须依规矩而行,不得干扰当地百姓的生活。
否则会有上古遗民代代相传的执法使出手干预,杀人夺宝。不过这个规矩,只对寻常江湖人有制衡作用。这个寻常,其实就是针对境界不高的江湖武人。不高二字,又因人而异。
坐落在五蕴山中的灵窟福地的所在地,是龙尾江分支颐江穿过此山,水流汇聚在后山一片占地三千余亩的洼地,从而形成一处湖泊,湖中央的连绵群岛之上,便是福地所在。
这片大约有十二个岛组成的岛群,名为“困蛟”。远远望去,该岛群真就像是一条庞然大物,不喝水,被人给强按了头。
岛上,原住民与迁徙户共存,使得该岛的繁华程度甚至要比现如今的烟霞镇尤有过之,鳞次栉比的房屋,热闹喧嚣的街道,酒楼、勾栏、茶馆、兽斗场、赌坊、弈馆、书舍、私塾、教坊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处御剑试练场。
说是“灵窟”,却与窟一字根本不沾边,这里面又牵扯另外一段传闻。是说那灵剑阁的女子祖师,立宗于此后,嫌弃洞窟藏灵窟碍眼,便一剑斩开了山体,使灵窟暴露在外。
后世传说,这处灵开湖就是明证,盖因那位女子祖师一剑斩出了个“山河陆沉”。
困蛟岛之所以有今日的繁华,要归功于而今在岛上地位超然的三大家族,吴东方氏,海峨吕氏,以及本土司马氏,这三大家族,几乎垄断了困蛟岛上的所有经济命脉。
但归根结底是因为先有灵窟暴露在外,后才有了得以通商的渠道,最后有了外来户的定居,从而形成了一条完整的生态产业链,达成供需关系。有外来人到此觅宝赏景,亦有原住民要生存。
说白了,最最根本的原因,如果没有那位女子祖师的开世之功,那些待在暗无天日灵窟中的上古遗民,可能一辈子就会那点自给自足的生存之道,没见过外面尘世的繁华,如何能人往高处走。
近年来,霸拳宗以绝对实力执掌灵窟后,本身并没有限制灵窟的发展,而是对外来者和外出者,实行了两道“禁制”,也就是双向收费,吃了外来者,吃外出者,不论何人,绝无例外,吃相不可谓不难看。
“不对啊,不说其他,就说传闻,那位女子祖师身死道消后,剑气凝聚不散,高手在里面尚且讨不到好,这是有无数人亲眼所见,做不的假。怎么到了你这船家口中,反倒成了上古遗民的安乐家园。”
一叶扁舟,顺着灵开湖湖岸去往困蛟岛,舟上除撑蒿船家外,一共坐着八个人,船家是个在外久经风霜摧残,脸颊粗糙的汉子,他站在船尾一边侃侃而谈,一边手脚娴熟的撑蒿前行。
当他将自己无论是道听途说,还是酒桌上听人侃大山听来的消息,真假不论,一股脑道出后,当即就遭到了一个衣着光鲜的胖子的反驳。
汉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他道:“真的假不了。客官所说的那处,确实存在,但那是我灵窟的禁地,基本上已经与我们生活的地带剥离开来,不在此处。”
胖子冷哼道:“想讨赏钱,光靠这些胡编乱造的瞎话,就别痴心妄想了,再说不出点爷感兴趣的东西,就崩想要那白花花的雪花银了。”
说着,胖子掏出一块十两的银锭,在手里扔来扔去。
汉子顿时两眼放光,对那胖子露出一个谄媚笑脸,继而环视众人,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贼兮兮说道:“听说欢若楼内新来了名花魁,是外面某大州没落宗门中的圣女,堕入风尘,据闻卖艺不卖身,博得了无数豪客的青睐,为其一掷千金。”
有人说道:“欢若楼,是否是岛上的青楼妓馆?”
汉子轻轻点头:“名义上是个清倌场。不知道诸位客官对此有没有兴趣,有兴趣的话,不妨由小人为诸位带个路,前去认认欢若楼的门。”
汉子明显感觉到他说出“名义上是个清倌场”这句话后,那些坐着的客人里,至少有两人流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于是他推介的心思就更浓了。
他故意停顿了一瞬,接着又说道:“诸位都是初来乍到,如果要去的话,没我这个熟门熟路的领路人,恐去了后,会被人当成肥羊宰。三两银子,那些跑堂小厮,敢要你们三十两。当然,可能诸位贵客有钱,不在乎那几十两银子。但是,没人愿意被人当傻子看待不是。
诸位客官肯定已经看出来了,我老胡是个实诚人,我也不跟诸位来虚的,有需要小人领路的,自然要给我个辛苦费。不多,二两三钱,保证你物有所值。”
有人蠢蠢欲动。
有人却说道:“为何是二两三钱,有什么讲究吗?”
汉子在腰间干瘪的钱袋上用力拍了拍,表情略显尴尬地说道:“没什么讲究,家里婆娘管得严,没钱买酒喝了,只能向诸位多要个三钱。”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船头位置,高晖凑到盘腿而坐的秦恒身边,笑着低声问道:“少爷,这船家先前所说的那些,有几分真,几分假?”
秦恒一脸随意地说道:“七成真,两成假,还有一成的真假,我也不知。”
“哟,那这船家行啊,知道这么多秘闻,比阿海都强。”高晖调侃道。
赫连海坐在秦恒身前,如一尊铁塔,让人望而生畏,此刻听到高晖突然把话头引向自己,他脸色不悦地回头看着他,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恒笑呵呵拆穿高晖的心思,说道:“他是想说你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高晖用力憋着笑,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对秦恒说道:“还是少爷最懂我。”
秦恒一笑置之。
赫连海冷冷说道:“皮痒了,要不上岸之后练练。”
高晖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打着哈哈道:“听故事,听故事……”
秦恒不再搭理他们,闭起眼睛,开始回味那粗糙汉子先前侃侃而谈的言语。
真中掺杂假,假中又牵扯了点点真的言语,往往最是让人难以捉摸。
第五百八十章 一点都不重要
小船靠岸,经过了两处收费关卡,胡一苇领着八人,笑脸谄媚,双手奉上过关银子,顺利进入岛上。
当他们刚通过第二道关卡,拐进一条僻静巷弄,胡一苇的脸色当即就变了,阴沉加愤怒,骂骂咧咧:“吃人不吐骨头的狗东西,嗜血蚂蝗,狗娘养的东西,越收费越高,肥了你们这些狗东西,可怜了我们,你们这些家伙的良心就不会难安,晚上睡得着吗……”
胖子不解问道:“霸拳宗不是发话了吗,凡是今日进入灵窟的人,一律免费,他们为何还敢在这时设立收费关卡。”
胡一苇便是先前灵开湖上的撑蒿人,由于八人中,有两人被他说动了心,要去欢若楼见识见识,于是他赶紧收船登岸,做起另一样活计。
听到胖子这么说,他愤懑道:“敞亮话谁不会说,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罢了,没有霸拳宗的默许,方、吕两家敢在这时候冒天下之大不韪。这么多江湖豪杰,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淹死。”
“……”
“你来过这里,有不好的回忆?”走在后面的秦恒一行,秦恒在登岸之后,就发现了身旁小丫头的异样,话少了,也不再向他要吃的了,这让他微微感到诧异,于是出声问道。
秦玉芝摇头,皱起小脸,以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说道:“我感觉在外面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到了这里,连你都得夹起尾巴做人,更何况我呢?我还是尽量少说话,不做事为好,这样就没人注意到我,也能不妨碍你闷声发大财。”
秦恒哑然失笑,打趣道:“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的还不少。”
“这是当然,年年岁岁,看了这么多来这里找宝贝的人,找不到宝贝,恼羞成怒的人太多。”小丫头听秦恒这么说,有些沾沾自喜的说道。
秦恒突然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一个问题,遂问道:“你今年几岁?”
小丫头说是这么说,但还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四处乱瞄个不停,嘴上含糊不清道:“八岁。”
秦恒又问道:“你是不是能看“懂”人心?”
秦玉芝不知道是没听到秦恒这句问话,还是故意装傻充愣,反正就是没回答。
秦恒想了想,说道:“那么我这么问,不问你是否能看懂人心,就问你,先前那船家侃侃而谈的那些言语,有几分真,几分假。我先前也说了,七分真,两分假,还有一分我也不太清楚,你认为呢?”
小丫头刚要说话,秦恒声音微冷说道:“你可以选择不说,但不要故意说些假话来糊弄我,否则接下来你的日子就不会过得如现在这般舒坦了。你是天赋异禀不假,我也不差。”
“知道啦,知道啦。”秦玉芝胡乱摆了两下手,然后看了眼一路上都在夸夸其谈的汉子的背影,她的左手食指在衣服上的一个破洞扣来扣去,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答案。”
秦恒说道:“你说。”
小丫头仰起脑袋,直视着秦恒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是因为我在那碗汤里吐了口水吗?”
秦恒没有否认,“至少喜欢不起来,那碗汤不过是不喜欢的其中一个点。”
小丫头登时变得情绪激动起来,声音大了几分,满肚子的委屈嘶喊道:“不对,不对,你讨厌我,根本就不是在这类小事上,是因为,是因为……”
小丫头说到这里,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秦恒既无出言安慰,也没去接话,只是静静地往前走,话到这里,秦玉芝想说什么,他如何能猜不到。走着走着,他还是没忍住转头说了一句:“我不是你爹,我与你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讨厌你与否,没那么重要。”
良久,秦玉芝止住哭泣的声音,任由泪水挂在黑炭似得脸上,瞪着秦恒,一言不发。
由于小丫头故意压制住哭腔,所以除了就近几人外,前面时不时发出猥琐笑声的几人,根本就没听到。
秦玉芝使气般地扭头不去看秦恒,嘴上嘟囔道:“你想知道的那几件事情的答案,我偏不告诉你,你就只有带着我这个拖油瓶走下去,想甩却偏偏不能甩掉。”
秦恒无所谓道:“随你,顶多就这几天,那些答案对我来说,重要也不重要,而你,一点都不重要。”
她眨了下眼睛,摇晃起脑袋,“是吗?奶奶去哪儿了,这件事的答案也不重要吗?”
秦恒的脸色蓦然间凝为冰霜,他冷冷瞅着她,声音仿佛从寒冬腊月拎出来一般,冷彻骨髓,道:“秦玉芝,只有这一次,再有一次,我就让你知道,你八岁前所经历的那一切,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天地间,有太多痛苦,比这更重,比如说人削骨立,扒皮抽筋,晒成人干……”
秦玉芝注视着秦恒,却没能从的他眼睛里,看出他说的这句话的真假,是恐吓她,还是真会这么做,秦玉芝分不清楚。但极为怕死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却是真的。
秦恒不想再多此一举,去问秦玉芝那些事情的答案,因为终会知晓。他迈步大踏步往前走去,很快就和个子矮,腿短的秦玉芝拉开一小段距离。
小丫头从惊惧中醒来了后,慌忙跑着追了上去,跑近前者身边,她也跟着开始走着,边走边怯生生说道:“你以为的是错的,那船家言语中只有六分真,四分都是假的。”
秦恒没有搭理她,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前走。
秦玉芝见秦恒没有停下脚步,连忙观察了下秦恒的脸色,随即又补充道:“他是故意诱导你们的思维,而且他这人不怀好心,要引你们落入他与其他人布好的,布好的……圈套,对,就叫圈套。”
秦玉芝不知道那两个字该怎么说,想了很久才想到。
秦恒闻言,这才放慢脚步,嘴里故意以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他的那点心思我早已经看出,无需多说。”
秦玉芝连忙又说道:“可你并没有看出他是你们嘴里的修行中人。”
秦恒听小丫头这么说,略有讶异地看了眼那个粗糙的汉子,脱口问道:“几品?”
秦玉芝摇头,“我不知道你们的境界划分,就更不知道什么品不品的,反正我感觉他挺厉害。”
第五百八十一章 你就是傻
秦玉芝口中的很厉害,秦恒没作他想,对于八岁大的孩子来说,街市上打把式卖艺的耍刀客也很厉害,但其实他们的花拳绣腿,比之刚刚踏入武人六品开脉境(初沌境)的武夫尚有不如,因此秦恒也就没当回事。
胡一苇领着他们在小巷中穿梭,不知为何,这条巷弄里,始终没什么人经过,按理说,霸拳宗开放灵窟,灵窟,也就是现如今的困蛟岛,该是人满为患才是,可这条巷弄却是静的仿佛只有他们几个人一般。
“公子,要不要擒下此人?”赫连海走到秦恒身边,压低声音请示道。
秦恒摇头,说道:“阿海,这座江湖,你跟着公子走过、见过的终归少了,就连公子也见过的不多,人心百态,江湖诡诈,多见见,多经历经历,没坏处。”
赫连海认真思量了片刻,挠头道:“不管如何,我都听公子的。”
秦恒无奈一笑。
刘青回可能是一个人行走江湖惯了,野修的秉性往往行事过于谨小慎微,所以眼下他忍不住开口喊道:“胡兄弟,我等与我家公子,对你所说的那座欢若楼不感兴趣,就此别过如何?”
胡一苇闻声,回头望来,一脸热情洋溢地笑着说道:“几位爷,别那么见外,不管你们是要到哪儿,又或者去什么客栈落脚,有小的这个本地人领着你们过去,总归不会被人当肥羊宰不是。再者说,男人嘛,有一有二就会有三了,我看几位爷也不是不懂风情的童子鸡,出门在外,媳妇令有所不受才是真豪杰。”
极具一丘之貉本色的胖子和另一个瘦竹竿似的男人,两人在听到胡一苇最后这句话时,嘿嘿笑个不停。
刘青回的目光不着痕迹掠向秦恒,见之脸上并无任何异样,旋即心中稍定,又与胡一苇说道:“我等还有要事在身,不宜在此耽搁。更何况胡兄弟时间宝贵,怎能把时间浪费在我们身上。”
刘青回担心秦恒是个不喜属下越俎代庖的小肚鸡肠之人,自己此举,恐会惹得他心中反感,然而目前看来,是他想多了。
胡一苇说完那番话后,三步并作两步往回走,走至刘青回身边,作势就要拉他,嘴上大咧咧道:“今日几位爷只要对我困蛟岛有宾至如归的感觉,那便是是小的莫大的荣幸,这便是我今天的正事。江山美人两不误,美人在后,也可在前,都是美的。爷,你说小的说的对不对?”
刘青回一个侧身闪过刘青回要拽他衣袖的动作,没有去接这句话。
胡一苇的谦恭姿态摆的很低,粗鄙汉子和市井小人物间的转换自如,被他演绎的淋漓尽致。但这一幕落在秦恒眼中,却是漏洞百出。
秦恒适时笑着插话道:“听船家的谈吐,以及时不时冒出的伴口金句,可并不像你先前所说的,没读过书,靠在渡口卖把子力气艰难讨生活。倒像是个粗通文墨的江湖人,深谙“江湖”之道,人情世故练达。”
秦恒此言一出,胡一苇的眼神就是微微一变,阴霾之色一闪而逝。在场众人,除了秦恒、赫连海,以及低头拧着衣角,故意不去看胡一苇的小丫头外,其他人都并无察觉到这一点。
胡一苇说道:“小的就当是爷夸赞了,不过爷可真会开玩笑,小的能懂什么伴口金句。这些都是从像爷这样,一看就是读书人的外乡客官们口中听来的,就那么瞎用了。也不知道用的对不对,爷别见笑。”
说着,他又连忙恭维道:“像爷这样的读书人,一看就是肚子里有一肚子墨水的读书人。”
秦恒欣然受用了这句有着蹩脚意味的恭维言语,笑声爽朗道:“船家真乃实诚人也。”
胡一苇夸人连带夸己道:“爷的眼力真好。”
“……”
被刘青回闪身躲避开的胡一苇,也不觉得尴尬,转而顺势走到了秦恒一侧,此时两人的言语,渐渐有了相见恨晚之意。一个恭维,一个尽数全收。
两人这般言语,大约过了半盏茶功夫。
这时候,胡一苇的左手手掌握着右手拳头轻轻摩挲的动作,转换过来,变为相反动作,眼角余光也从秦恒的脸上收回,口中徐徐道:“那爷您看,欢若楼那边,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
秦恒露出一个兴致昂扬的表情,大剌剌道:“去,怎么不去,有这样的好机会,能够见识到一位宗门圣女堕入风尘的样子,怎能不去见识见识。船家尽管在前领路就是,我们一起过去。”
顿了顿,秦恒压低嗓音与胡一苇说道:“只是船家千万要保证我去了以后,不会被那欢若楼宰肥羊。想必船家应该已经看出来了,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囊中羞涩,进楼喝茶不打紧,喝花酒,我就,我就……嘿嘿嘿……”
他故意露出一个为难中夹杂着丝丝尴尬的表情。
胡一苇心领神会,拍着胸脯保证道:“爷放心好了,小的这做的也是长久买卖,不会自砸招牌。爷的意思,小的已经懂了,定然会安排的让爷满意。”
秦恒轻轻拍了两下胡一苇的肩膀,一脸心满意足的轻松样子,感谢道:“那就先行谢过船家了。”
胡一苇大方道:“哪里的话。”
说罢这句,他又道:“那爷后面慢走,小的就到前面领路去了。”
秦恒轻轻点头。
当胡一苇快步走向那名胖子和瘦竹竿,与他拉开七八步距离之时,秦恒脸上的笑意变得愈发浓郁,只是这份笑容,透着无尽的玩味。
而与此同时,胡一苇在转身的刹那,脸上的谄媚笑脸就转为了狞笑,直至走到那个胖子身边,才又转换回来。
“他在笑你傻,你没看出来吗?”秦玉芝小跑着来到秦恒身边,双手抱臂环胸,语气透着那么点幸灾乐祸说道。
秦恒不答反问:“那你觉得我傻吗?”
秦玉芝认真思量了片刻,答道:“是挺傻的。”
秦恒“咚”的一下,又是一记板栗砸在她的额头上。
秦玉芝瞬间炸毛,一脸愤怒道:“这次为什么打我?”
秦恒侧头看着她,露出一个十分欠揍的表情,说道:“因为你秦玉芝此刻心中也在骂我傻,就该打。”
秦玉芝捂着脑袋,大叫道:“姓秦的,你就是傻。”
第五百八十二章 狗改不了吃屎
便是秦恒等人走着的剪羽巷中,东南拐角一间毗邻照安街的杂货铺。
进入这间门头挂着一个古怪符文的杂货铺,首先映入眼睑的是几张其上陈列物品杂乱无章,且繁多的陈列架。一看就极有年代感的老旧柜台,在门口的东边摆置。
最最惹人注目的是铺子西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无目火龙腾空出海的怪异图画,覆盖了整张墙壁。
铺子北边角落,留了一片桌子大小的空地,空地上置放了一块通体黝黑,形如海中礁石的水云墨台,墨台上已经落满灰尘,遮挡住了它的本来面目。
这块水云墨台乃是奇珍,别看不起眼,在某些挚爱收藏,独具慧眼的藏家眼中,愿意为此物豪掷万金者亦不在少数。
此刻,这间占了两间铺子地方,门脸不大的杂货铺中,空无一人,唯听到后院中有“乒乒乓乓”的声音传出。
物品随意堆放,导致想找一处空地落脚都难的后院中,有两人正在“谈话”。
一个光着脑袋,头顶纹着一朵黑莲,光着膀子,胸前挂着一串颗颗如婴儿拳头大小,上镌刻不知名符文的佛珠,身形如铁塔,满脸横肉的男人。
他此刻正在一堆杂物中翻找一件东西,如此热的天,虽然有小雨点点,裹挟着微风,但男人这么大幅度动作,一件一件重物被其提溜出来。按照常理来说,该是汗流浃背才对,但是男人身上,却无丝毫汗水渗出,仿佛身处寒冬腊月一般。
这一幕,若是落在知晓内里门道的江湖武夫眼中,定然会惊奇不已。
武人修行,即便踏入三品境的小高手,也不可能将肉身体魄修炼到真气驱热御寒的地步,除非这名武人的境界已经达到二品脱胎境小宗师,脱胎自身,才有可能做到这一步。
武人的境界,对这一步的界定很明显,所以当下这名身形如铁塔似的男人,毋庸置疑,是一位实打实的二品境高手。
在他的背后,大约五步外的一处刚巧能容双足站定的空地,有个长相猥琐,有对三角眼,瘦骨嶙峋,麻秆似的中年男人,他眼下站在那里,保持一个谄媚无比,双手捧着一个锦盒的动作,一动不动。
光头男子终于在一片杂物里面翻出了一柄刀身锈迹斑斑的大刀,他咧嘴嘿嘿一笑,弹指在刀刃上用力一弹,发出一声清脆的铿锵声响。
他转身后,一脚踢开脚边的那只云纹蓝釉锦瓶,一边走,一边对那瘦麻秆说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说着,他抬起手,扬了扬手中大刀。
闻祺听到问话,连忙抬头看过去,认真看了两眼雷红手中大刀,随之摇了摇头,然后一脸谦卑的说道:“小的不知,但经大人之手,想来定非凡品。”
“哈哈哈……”雷红摸了摸大光头,哈哈大笑着往后院的西厢房走去,一边走,一边摆弄着大刀,“这是一柄无数江湖人梦寐以求的藏器,刀名“顺昌”。”
闻祺听到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觉得手中的礼物轻了几分,但却是没有丝毫表露,他急忙跟了上去,走在雷红两步外,笑着恭维道:“大人就是大人,连家中看似是堆放杂物的货堆,也都不是凡品,真是羡煞小人。”
雷红大踏步跨入西厢房,嘴里瓮声瓮气说了两个字,“杂物”。
闻祺很识趣的没有跟着进入屋内,而是站在门口,用力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小的口误,口误,大人之物怎么可能是杂物,俱是高品,高品。”
雷红不置可否,从屋内取出一壶酒,和一块磨刀石,再次走出屋外,来到院中角落的旧磨盘前,二话不说,开始磨刀,“呲呲沙沙”的声响很快就响彻院中。
顺昌刀的一面,很快露出银光铮亮的颜色,雷红猛灌了一口酒,咽下去一小半,喷洒出一多半落在刀身,然后他满意地点点头,继而将刀翻转至另一面,就准备继续开磨。
闻祺急忙趁此时机说道:“大人,您看小的求您的事情,是不是……”
雷红不再磨刀,将那柄刀随意搁置在一旁,然后半边屁股坐在磨盘上,一脚蹬在面前地上的一个栩栩如生的泥塑雕像上,脚底踩在泥塑的头部,来回大力踩踏。
忽然,雷红的动作一顿,紧接着,他不知以何种巧劲,脚尖轻轻一抵那颗泥塑头颅的脖梗处。
随之,就见那颗泥塑中掺杂铁精材质的头颅应声而落,却是不见丝毫碎屑掉落在地,端得是诡异中透着无声震慑的意味。
雷红单手一摄,硬生生将那颗头颅抓在手中,接着两手对掌一合,一揉搓,便将那颗硕大头颅揉捏的只有核桃大小,接着丢入嘴中,吃了个干净。
然后他这才抬头看着闻祺,笑眯眯说道:“诶,对了,你叫什么来着。人一旦老了,就十分健忘,你刚刚才和我说过,眨眼功夫我又给忘了。不过没关系,我认得你的长相就行。”
说着,又道:“你所求我已经知晓,不就是希望我帮你宰了你的好兄弟,然后把他的女人据为己有,还要来一出英雄救美,不让那娘们知道这一切都是你主使,最后就是你那好兄弟的家当,你希望能和我五五分成。最后的最后,你想要在灵窟中找找机缘,而且希望你在有所斩获之后,我这位执法使不难为与你。”
“大人,小的闻祺。”闻祺先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说道:“大人果真记忆力超群,小的只是说了一遍,您就全记住了。”
雷红轻轻点了两下脑袋,说道:“我答应了,只要你将你那好兄弟带到我这里来,你所想要的一切,我全都答应给你。”
闻祺闻言,大喜过望,但还有些难以置信的脱口问道:“大人所言非虚,不是在诓骗小的?”
雷红眸光一寒,冷冷道:“东西留下,人走。”
闻祺后知后觉自己的言语逾矩,不禁缩了缩脖子,什么话也不敢再说,连忙放下东西,快步离开这间杂货铺。
至于在这里的所求,那位执法使会不会履行自己的承诺,他只愿往好的方面想,先把人领过来再说,走一步看一步。
“雷红,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和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都能在这边惺惺作态一番,当真是一旦沾了这些外物,就少了武夫修行的纯粹。想当年,你雷红也曾梦想着江湖仗剑游,现如今倒好,成了个只要有利可图,什么事情都可做的大奸大恶之徒。”
闻祺前脚刚离开这间铺子,后脚就有一个身段妖娆,面容却是丑陋无比的女人,凭空出现在后院一座杂货堆起的小山包上,一身大红旗袍的她,满面讥诮地盯着下方再度开始磨刀的男人,又道:“可真会如你所言,帮他达成心愿?”
雷红抬头,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女人的傲人身姿,嘴上随意道:“当然,雷红自然是言出必行。不过,帮他达成心愿后,我会否来个大小通吃,就要看我那时的心情了。”
女人自动忽略雷红的目光,嗤笑道:“狗改不了吃屎。”
雷红一脸坦然自若,道:“因为味道香啊。”
第五百八十三章 水火二使
瞳生幻彩,雪白脖颈上挂着一条看似青玉挂饰,实则是条成年亦只有蚯蚓大小,由人精血喂养而成的巨毒灵青蛇。这两点,便是那身着旗袍的丑陋女人,除却傲人身姿外,最为惹人注目的地方。
女人名叫傅水帘,她与雷红正是灵窟上古遗民代代相传的执法使,她二人,一人擅使水法,一人擅使火法,俗称“水火二使”。
灵窟自形成福地以来,上古武氏一族入主其中,隐居生活,到后来天地生变,上古云天王朝四分五裂,天下大乱,隐居在福地中的武氏也未能幸免,最终遭到灭族。
有幸存者从那场大难中活了下来,却也再不可能重建武氏的荣光。新旧两朝交替,成为上古遗民的他们,只能躲在灵窟中苟延残喘,以谋未来之期。
时光就在武氏遗民的期待中,一天天过去,终于在他们的发展下,稍见成效,却不成想没有迎来他们想象中的曙光,倒是迎来了一个超乎他们想象的超级大宗的到来。
灵剑阁一跃成为了灵窟的新主人,而他们这些上古遗民,反倒成了寄人篱下的“客人”,就这么一晃,又是许多年过去。
渐渐的,那些有心光复武氏荣光的旧氏遗民,也在这样的环境下,磨平了棱角心气,再无心想着怎么去光复武氏,只想走出这座“牢笼”。
然而,能走出者,实在是少之又少,无一不是天赋根骨皆出类拔萃之人,且修行到了足可撼动某个规则的强者。他们在走出灵窟后,就再未回到这里。
待到灵剑阁覆灭时,不说那位女子祖师留下的剑气将灵窟搅得天翻地覆,就说作为后来者的霸拳宗,他们的放任,对于这些祖祖辈辈待在灵窟中的上古遗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更大的束缚。
傅水帘飘然落地后,一改讥讽神色,一脸严肃道:“窟主有令,命你我明日在禁地开启之时,随同少窟主,一同进入禁地。保护少窟主的同时,伺机图谋那件武氏遗宝。”
雷红听到这番话,不禁笑出了声,他拿着顺昌刀的刀背,不停的拍打着自己的大腿,乐不可支道:“怎么,莫非咱们那位依靠天材地宝堆出一个“泥人”三品淬体境,不知道是不是吃屎长大的少窟主,嫌在女人肚皮上逞威风不够威风,要带着他那群莺莺燕燕到禁地中耍一耍?”
说到这里,他嘴里啧啧两声,继续道:“不得不说,咱们这些少窟主除了要啥啥没有,干啥啥不行,别的想法,那绝对是一流。”
提到那位少窟主,雷红毫不掩饰心中的鄙夷和不屑。
傅水帘站在原地看着他,面无表情道:“他乃武氏正统。”
“哈哈哈……”
雷红大笑起来,“傅水帘,现在说这武氏正统四字,你不觉得可笑吗?你出去看看,去外面随便拉个曾经的武氏后人问问,看看他知不知道谁是灵窟的名义正统,他绝对会以看待白痴的眼神看待你。
还武氏正统,屁的分量没有,还不抵老子这个火使在外面说话管用。”
傅红帘不为所动,只是说道:“话我已经带到,去不去随你。”
雷红直接道:“我当然不去,你傅水帘愿意像祖祖辈辈那般,被人奴役驱使,我不愿意。老子现在活的逍遥自在的很,去给那个狗屁的少窟主使唤,老子除非脑子进水了,给自己找不自在……”
傅水帘闻声,不再多言,径直走出这间杂货铺的后院,向外面走去。
女人走后,雷红重重向地上啐了口唾沫,手中来回翻转着顺昌刀,自言自语说道:“蠢货,光长胸脯,不长脑子的傻女人。别说是那少窟主,就说是咱那窟主,此次灵窟开启,各方势力进入其中,他一个初阶化境,能不能活下来都还两说。
老子才不会在这种时刻,去趟那浑水,躲在这里,浑水摸鱼就好,还不必冒生命危险。他的命令,老子不听又咋了,他能奈我何?
一个只不过是比我提前迈出那一步的豢南奴罢了,要是让我先一步跨入化境,哪里轮得着你在这里耀武扬威,发号施令。
左应纹,你说你这次若是不幸罹难,那么本火使是不是就顺理成章成为了新窟主。接下来的日子,明里霸拳宗执掌灵窟,暗里乃我雷红说了算,真是一想到这些……”
雷红的自言自语,一发不可收拾,将内心所有的想法和盘托出。
然而正当他陷入意淫中,情难自抑之时,一个淡淡的声音忽然传入他的耳中,让之刹那间如遭雷击,瞬间清醒。
雷红想也不想,就向那个他只看到一袭儒雅青衫,连相貌都不必看,就知来人身份的主人跪去,战战兢兢喊道:“窟主。”
雷红的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儒雅中年人,面容英俊,但是脸色却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此人正是灵窟窟主左应纹。
左应纹低头俯视着一副战战兢兢模样的雷红,笑着道:“雷火使的算盘想来打得一定极好,何时能让本窟主见识见识。”
雷红脑袋愈发往下深埋,颤声道:“属下只是跟水使开了个玩笑,当不得真的,窟主有命,属下就是有一千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违背。”
左应纹点点头,还是笑着说道:“是这样啊。”
雷红用力点头。
左应纹说道:“那本窟主也和雷火使开个玩笑,明日一早,我若是得不到雷火使陪同少窟主进入禁地的消息,那么我就会在临死之前,带上雷火使下去陪我,黄泉路上路上好作伴嘛。”
左应纹这番轻描淡写的话语,让雷红吓得噤若寒蝉。
左应纹说完这番话后,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无声来,又无声走。
左应纹刚走,雷红就抬起了脑袋,此刻去看,他哪有半点害怕的样子,一脸狞笑地看着方才左应纹站着的地方,阴恻恻说道:“以为老子会投鼠忌器,会怕,会去保护那个酒囊饭袋,左应纹,你的想法是不是太天真了些,老子偏偏不吃这一套。”
杂货铺外,左应纹走到站在路边屋檐下避雨的傅水帘身边,轻声道:“走吧。”
傅水帘看着他,问道:“窟主,他是不是有了不臣之心?”
左应纹直言不讳道:“应该是跟那三家中的其中一家搭上了线。”
傅水帘追问道:“那窟主会杀他吗?”
左应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我现在是自顾不暇,两难的境地。”
傅水帘沉默片刻,说道:“真到了非杀雷红不可的时候,窟主能不能将他交由我来杀?”
左应纹侧头凝视着这个面容丑陋的女人,良久之后,轻轻点头。
第五百八十四章 人间渡人,天上渡己
左应纹走后,雷红的心情有些烦躁,也无心思再去磨那把刀了,他拿起身边酒壶猛灌了一口,看向门口说道:“接下来造访的客人,你们的运气实在不太好,碰上了老子想大开杀戒的时候,那么就只好委屈你们了。甭管是卖家,买家,还是掮客,老子照单全收,来个大小通吃。”
胡一苇领着八人,正是来到这间杂货铺,与上一位来此光顾的主顾前后相错时间大约一盏茶功夫。
站在铺子外,胖子和那名瘦竹竿明显有些狐疑。
到了这里,胖子不再挪步前行,心中谨慎,面上却是笑呵呵问道:“胡兄弟,青楼妓肆,兄弟我也去了不少,没有这般……这般简陋的,就算是暗门子,也会刻意用些中上姿色的姑娘来‘装点门面’,招揽客人。”
胡一苇笑呵呵解释道:“爷多想了,此乃欢若楼的后门,杂货铺子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掩饰,实则内里大有玄机。爷见多识广,想来不用小的多做解释,也能想到这里面的玄机所在。”
胖子闻言,瞬间想到了那些故意吊人胃口,云遮雾绕的青楼娼馆,以各种名目,勾起恩主的光顾。其中就有“挂羊头卖狗肉”的一家,他曾经去过,滋味很**。
想到这里,他不禁一把搂住胡一苇的肩膀,嘿嘿道:“明白了,明白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胖子心中所想的那样一般,恰在此时,一位身段玲珑,脸蛋妩媚的女人,娉婷走出杂货铺。
走出杂货铺后,她看了一眼外面的绵绵细雨,皱起秀眉,立刻止步站在屋檐下,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等待男人呵护的模样。春水般眸子不时瞅向门口的几人,那意思仿佛在说,“爷,赶快来给小女子撑伞”。
胖子眼光犀利,自觉花丛阅女无数的他,总觉得自己很懂女人心思。随即他连忙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抽出一把装饰多于实用的油纸伞,“啪”的一下撑起。
三两步冲到那女人身边,将整只伞撑在女人头上,殷勤讨好道:“不知小姐想去哪里,本公子送你。”
女人伸出一根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在胖子额头一点,娇滴滴道:“公子,小女子想去前面的胭脂铺买点胭脂,能不能劳烦公子送小女子一趟。作为回报,公子今日到我欢若楼的所有开销,都算在霓笙头上。”
胖子被女子轻点的那一下弄得神魂颠倒,笑的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他挺了挺腰杆,豪气干云道:“霓笙小姐说的什么话,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姑娘给本公子花钱。”
自称睨笙的女子,冲着胖子妩媚一笑,然后迈步走下台阶,似乎真要去她所说的胭脂铺去采买胭脂,当她走到胡一苇和那瘦竹竿身边时,肆无忌惮冲两人抛去一个媚眼。
瘦竹竿被那妩媚女子的一眼勾的心痒难耐,心道:“早知是这样一份艳福,说什么也不该让那胖子给抢了去。”
站在后方一处屋檐下,双手拢在袖中的秦恒,眼神玩味的看着这一幕,待那胖子撑伞和那“女子”走远后,他收回目光,看向杂货铺门头上的古怪符文,嘴角勾勒出一个阴冷弧度。
站在秦恒身边,只有他大腿高的小丫头,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嘀咕道:“是不是人勒,怎么没有半点“人气”。”
秦恒诧异地看着她,问道:“你是在提醒我。”
小丫头装傻充愣道:“以前我听人讲那狐妖成精后,化身人形,样子生的妖媚,专门勾引男子,吸收男人的精元,增补自身修为。你说,那女人会不会是狐妖成精?”
秦恒抽出手,抬手作势就要丢出一个板栗。
小丫头连忙捂住脑袋,见风使舵道:“好啦,好啦,别打,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秦恒收回手,淡淡道:“你以前如何我管不着,以后离开我身边后,我也不去管。但是现在,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天,就要去分人心善恶,道德高低。还有,要以我的道理为行事准绳,比如说眼下,我认为你该实话实说,就别跟我玩心眼,装疯卖傻。”
秦玉芝心中腹诽不已:“你谁啊,是我爹啊。要你当,你又不当,却要来教训我。算了算了,本姑娘看在你有钱又傻的份上,就不跟你斤斤计较啦。”
小丫头心中这样想,嘴上却是这般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在我眼中,那个女人是一片空白,像纸一样,没有一点人气儿。”
秦恒认真说道:“失传已久的上古旁门之术的“折纸人”,现如今的天下,能认出这门旁门之术的人可不太多。秦玉芝,你的眼睛,不光是能“看懂”人心,那么简单吧?”
秦玉芝将头迈向另外一边,闭口不言。
秦恒循循善诱道:“想不想知道那个胖子的下场会如何?”
秦玉芝直截了当道:“不想。”
秦恒不解问道:“与说书人说的山水神异一样有趣,不想听听?”
“从你嘴里说出来,那就不会是什么好事,有趣不代表结局一定是好的,所以我干脆不听。”
小丫头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变得有些黯然,尽管黑炭似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但是眼中的那抹哀伤,怎么也掩盖不住。
“送渡人对这个世间有大功德,人间渡人,天上渡己。”秦恒抬头看着雨幕,忽然说道。
小丫头眼圈泛红,低头无声哽噎。她对爹娘有怨,有恼,唯独没有恨。可她又实在想不明白,人人都说你们有大功德,好人该有好报,然而到最后却是,你们悄无声息的死了,独留我在这个你们有着大功劳存世的人间,受苦受难,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福荫厚报吗?不过,我若是苦难受的多一点,你们下辈子能够投个好胎,这样也是好的,可是这个世间,真有来世吗?
秦玉芝随着秦恒的目光一同望着天上,嘴中细语呢喃道:“天上真的好吗?我长不大,就够不着啊。”
小丫头的这句话,瞬间触碰到了秦恒某根心弦,他抬手想要在秦玉芝的脑袋上轻轻揉捏两下,但是手抬在半空,却始终没有放下。
前方,胡一苇领着那个瘦竹竿率先走入杂货铺,跨入门口时,回头笑着招呼秦恒等人进去。
秦恒再次抬头看了一眼那些古怪符文,然后默不作声走入其中。
秦玉芝不想进去,但是待在外面她又害怕,她始终觉得,待在他身边,会更安全。这样的感觉,小丫头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赫连海几人,二话不说,紧跟秦恒的脚步,走进杂货铺。
第五百八十五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穿过杂乱无章的铺子时,秦恒的目光在那幅无目火龙腾空出海,占满整张墙壁的画卷上停留了一瞬。
而后以秘法传音,与赫连海说道:“待会儿一旦打起来,什么都先别管,毁去这幅画为首要。但是,如果以你的实力仍有阻滞,就先把画收起来。”
赫连海满口答应下来,尽管心中有万般疑惑,也没开口询问。
胡一苇领着几人熟门熟路走进后院,前脚刚踏进这里,才一见到那个磨刀的身影,他就立马变了一副嘴脸,笑意森然地看着几人,道:“几位,前面的路就要你们自己走了,在下就不远送了,家里媳妇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称呼从先前的敬称“爷”变为随口的“几位”,自称“小的”转为“在下”和“我”,这中间心思的转换,毫无遮掩。
贝文榘,也就是那名瘦竹竿似的男人,他看了一眼所谓的欢若楼后院中的场景,然后想也不想,掉头就跑。
对于同行那几人是否意识到自己进了别人安排好的圈套中,成了待宰羔羊,他没管,更没有去提醒,眼下自己活命才是最要紧的事儿。
在贝文榘心里,这几人的不明所以,如果能为自己顺利脱逃,争取到时间,那是最好不过。如果不能,自己找个理由煽动一下那几人,让之去跟院中的那人去拼命。那么自己就算被困这里,至少也不会孤立无援。
这是贝文榘一瞬间想到的事情,是把同行之人全当傻子看待的备用想法。
然而现实却是,他还没有跑出门口,就被一个去而复返的婀娜身影挡住了去路。
霓笙站在门框前,手中拎着一个黑布包裹,娇滴滴问道:“公子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啊,睨笙和姐妹们还没有服侍公子,公子怎么能就这么走了?说出去别人该说我欢若楼待客不周了。”
贝文榘眼下自不会再把眼前女子当作那青楼欢愉的对象,力不能提,柔若无骨,而是将之视作境界内敛的江湖武人。
他并没有去问那名胖子去哪儿了,只是瞥了一眼霓笙手中提着的包裹,包裹中渗出的血水,还在一个劲儿的往地上滴落,答案已经很明显。
贝文榘并没有回答霓笙的话,而是骤然出拳,朝着她的腹部砸去,欲要一击打得她让出道路。
贝文榘是名五品容焕境武夫,家境一般的他,无钱财在天材地宝一事上辅以肉身打熬,遂他的五境底子打得很一般,骤然出手之下,也被霓笙轻描淡写的躲过。
霓笙右手变掌为勾,一把扣住贝文榘的脖子,以强横的力道,直接拖拽着他走回院子,随后将之丢在地上,一脚踹在他的心湖气海之上,刹那间废了他的修为。
院中发出一声惨叫,而后就没了声响,因为贝文榘已经疼的昏厥了过去。
胡一苇说是要走,见此,也只得悻悻然退回原位,等待铺子主人的发话。
秦恒蹲在院中一块废弃石头上,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静等事态的发展。
小丫头缩在秦恒身后,既好奇,又害怕,时不时从秦恒的肩膀处探出脑袋往外偷瞄一眼,黑炭脑袋和秦恒的丰神俊朗形成鲜明对比。
后院的西厢房中再次走出六位“霓笙”,一颦一笑皆与院中那位一般无二。她们出来后,站立一排,冲着那名磨刀男子,躬身行了个万福,喊道:“主人。”
雷红用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刀尖,去看刀的锋利程度,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去看那边一眼。
“再等等,又有几位客人到了。”雷红对那后走出的几女吩咐道。
“是”六人异口同声应是。
被人视作待宰羔羊,秦恒心境无任何起伏,反而愈发平静。他记得有位魔道巨擘曾说过这么一句话,在当时引起轩然大波,被所有正道之士大肆抨击。
那位由佛道堕入魔道的枭雄说:“人活一世,不是被人宰,就是我宰人,何不干脆,手起刀落,杀个痛快。”
秦恒想到这句话,不是说他认同了那位魔道巨擘的这一说法,更不是心有共鸣,而是他觉得,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该经受那恶人自有恶人磨。
雷红终于正视了一眼那边的一行人,看向那个应该是领头人的青衣年轻人,笑眯眯道:“是真不怕,还是有恃无恐,说说看。我雷红还没做过亏本买卖,要是公子真是我惹不起的存在,那么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也不是没有可能。”
秦恒没有回答这句话,指着躺在地上的贝文榘问道:“你准备如何处置他?”
雷红理所当然道:“雷某在困蛟岛还有处菜圃,自然是把他当作养料了。”
秦恒摇头道:“那就没有这么轻而易举离开的道理。”
雷红哈哈大笑,右手轻轻摩挲着顺昌刀的刀柄,“我看公子可不像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好汉,否则光凭你身边站着的那两位,我那婢女想要留下此人,也不可能。而现在,他人却躺在这里,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公子不是什么善心泛滥的滥好人。可是眼下公子却与我说,没有这么轻而易举离开的道理,这又是何道理。难道公子要为一个奸诈阴险小人鸣不平?”
在雷红的口中,说到秦恒身边站着的赫连海和刘青回,两个二品境巅峰高手,就好像与说那寻常市井武夫无异。而眼前,除了赫连海刻意隐藏了部分实力外,实打实的二品境修为,两人皆是展露无疑。但是在雷红同样一个二品境界武夫眼中,却看不出丝毫的凝重和忌惮,只有淡淡的不屑。
这就不得不让人深思几分。
秦恒没有接话,他突然转头看向那个龟缩起来的胡一苇,对之说道:“还藏呢,人家摆明了是要把咱们一伙人大小通吃了,你这个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家伙,不觉得受到了侮辱。堂堂一个“大修士”,偏偏夹起尾巴做人,累不累的慌。”
“爷说的什么话,小的不懂。”胡一苇缩着脖子,笑呵呵道。
雷红微微变色,虽然不明白那个年轻人口中的“大修士”,究竟是什么实力,但是不禁心生几分狐疑。
他与做着两面勾当的船家接触颇多,却从没有感觉到他是什么修行中人,而眼前那个年轻人却说他刻意隐藏了实力,这就有些恐怖了。
能在他这个二品境巅峰面前隐藏修为,境界该有多高,他光是一想到就头皮发麻。
雷红刚要出言试探一二,这时候,从杂货铺中又有四人走出。
一身鲜亮装束的闻祺领着两女一男,走入后院,笑容灿烂地跟几人讲解着这间杂货铺的由来,话还没说完,便见到了院中的一切,他的笑容当即就僵在了脸上。
随之连忙向雷红抱拳喊道:“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