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 魏言
“秦兄弟,宴席结束,随我去帮中坐坐,我那儿有窖藏三十年的好酒你我兄弟再痛饮一番,喝个尽兴。”
梁阔打开话匣子后,酒桌的气氛变得稍稍热络起来,相邻之人开始攀谈起来,互相敬酒。
秦恒听着范震的盛情相邀,笑着婉拒道:“秦某不善饮酒,如今这两杯酒下肚,就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看来今日只能辜负范帮主的美意了。”
“好说,好说,那就下次。”范震大剌剌地拍了拍秦恒的肩膀,大笑说道:“你我兄弟一见如故,今日喝,他日喝,酒都不会跑。”
秦恒敷衍点头,范震一杯酒下肚,与秦恒攀谈了两句,便兄弟相称,秦恒觉得这样的江湖豪爽,让他有些不适应,甚至有些厌恶。
不是说秦恒不喜欢那些性情豪爽,狂放的江湖中人,不愿与之结交,而是秦恒笃定此人与自己攀谈,兄弟相称,怀着某种目的在里面,这样的“兄弟”,换谁喜欢得起来。
范震像是没看出秦恒的敷衍一样,转而顺势搂住秦恒的肩膀,又问道:“秦兄弟初来雎鸠城,可找到落脚处,若是还未找到落脚处,不妨随我……”
秦恒不动声色地挪开范震的手臂,接着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开口打断道:“郑管家已经为秦某在温府安排好了厢房,就不劳烦范帮主挂心了。”
范震说道:“有落脚处就好,秦兄弟呆在温大人府上,兄弟我甚为放心。温大人喜欢结交青年才俊,江湖中人,此事在雎鸠城人尽皆知,有他在,想必不会怠慢秦兄弟。”
秦恒听到范震说起此事,笑容多了几分真挚,说道:“秦某一介外乡客,初来乍到,便被请来参加府上喜宴,足可见温大人多么好客。”
“秦兄,梁某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士,像是南边的人。”与秦恒隔着刘青回和那性情古怪的老者的梁阔,费力前倾肥胖的身子,举杯与秦恒说道。
他口中的南边,是将北域划分出南北两片疆域,以那片罪奴聚集的荒城地界为中线,向南靠近南阙是南部疆域,也就是他所说的南边,向北靠近北海(沧阑海),整片疆域为北部。
秦恒跟着举杯对饮,笑道:“不错,秦某来自乌布的赫连氏族。”
梁阔闻言,小眼睛一亮,刚想要接话,却听身边老者阴阳怪气道:“你这小娃娃不厚道,明明人家已经自称外乡客,你还听口音不像本地人士,像是南边的,老夫怎么就没听出来他是南边的口音,倒像是南奴某地的口音。你想套近乎,也不找个像样点的开场白,非要这么千篇一律,说这套老掉牙的说辞。”
梁阔放下酒杯的动作一滞,眼中划过一抹怒色,一闪而逝,随后恢复如常,他转头看向说了一番惹人厌恶言语的矮个老者,笑容依旧,却是皮笑肉不笑,道:“前辈哪位?”
梁家虽说只是商贾之家,但是在雎鸠城盘踞多年,与达官显贵们的关系,早已是盘根错节,自有不俗底蕴,无论是在官场上,还是在江湖上,都有着令人无法小觑的势力。
而这个早前一句话不言的古怪老头,偏偏等到自己言语,跳出来挑刺,是觉得自己好欺负,不把严家放在眼里,还是说,本就是冲着自己而来。
自己难道不知那秦丘前面说的话,还要你来跟我分析,之所以用这套说辞开场,自有我的想法在里面,轮得着你来指手画脚。
梁阔就算是个以和为贵的生意人,可是面对这般“挑衅”,也是忍不了,遂才说了一句不顾及前者长者身份的话,“前辈哪位?”,后一句没说出的话,是那“轮得上你来倚老卖老?”。
老者端起酒杯在嘴边,却没有喝,他看也不看梁阔,嘴上不屑说道:“好说,老夫魏言。”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除了秦恒与邑明以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老者的身上,就连严俊这位舠黎郡郡守的儿子,也连忙收起了那副目中无人的嘴脸。
梁阔闻言,霎时间满脸惊惧之色,他慌忙扭动着肥胖的身子站起身,拿起酒壶,自罚般咕咚咕咚满饮了一大壶酒水,随后躬身对着老者弯腰到底,颤声道:“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前辈,还请前辈看在梁家老太爷的份上,饶梁阔一次。”
魏言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水,缓缓说道:“梁家老太爷的面子,在老夫这儿可能还不太够。”
梁阔闻言,吓得脸色苍白,两腿一软,差点就要跪倒在地,却听魏言又道:“不过今日是婉儿大喜之日,老夫不愿动怒,便不与你这小娃娃计较了。”
“多谢前辈大人大量,多谢前辈……”梁阔连连躬身感谢,像是劫后余生,浑身已经大汗淋漓。
这会儿,梁阔半点也不介意别人看到他这个梁家大少爷狼狈低头的样子,甚至有些小小的自傲,如何,我梁阔可以在言语冒犯了舠黎郡的武道第一人魏言而不死,你们谁行?
这一桌的动静,已经引起临近几桌的注意,当有人听到那被梁家大少爷弯腰赔礼的老者,是那舠黎郡以性情古怪,杀人但凭喜恶的武道第一人魏言之时,纷纷投来敬畏中夹杂着丝丝惊惧的目光。
秦恒看了一眼那个一身气机内敛,让他都感觉不到一丝修为境界,宛若普通人的老者,方才对方若有若无投向自己的审视视线,他都仿若未见。如今在他自报家门之后,审视的目光就直接摆在了明面上,他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看着自己,举着酒杯,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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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魏言说的那番话,梁阔视为对自己的挑衅,其实不然,秦恒很清楚,那番话是说给他听的,重要的是那一句,“倒像是南奴某地的口音”。
秦恒不知道此人说这番话的用意,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是不确定,只是在试探。
总之这会儿,秦恒对此人怀有百分百的警惕。从在场所有人对此人的态度来看,这个叫作魏言的江湖人,绝对是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主,不然堂堂一位梁家大少爷,怎么可能因为一句算不算的上冒犯言语,都还两说的言语,差点就要给此人跪下。
第五百二十六章 驱虎吞狼
“魏老”
严俊首次收起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站起身,恭敬喊了声魏老。
“看在严家家主的份上,老夫不与你计较你在喜堂上对婉儿做的事情,但是此事也就到此为止,明白吗?”魏言将那杯酒一口饮尽,酒杯轻轻放在桌子上,然后抬头转头看向严俊,以毋庸置疑的口吻说道。
严俊想也不想,连忙说道:“晚辈明白,旧照前辈所说来做,晚辈绝不再纠缠婉儿妹妹。”
“嗯”
魏言拉长鼻音,嗯了一声。
严俊慌忙又说道:“晚辈误言,误言,是温婉,温婉,晚辈绝不再纠缠温婉。”
魏言接着转头看着弯腰致歉,始终不敢直起腰身的梁阔,不耐烦道:“行了,你也该吃吃,该喝喝,该说什么就说什么,老夫要是真与你计较,岂不是落得个以大欺小,仗势欺人的名声,那与严家那小子何异?老夫还不至于如此跌份。”
梁阔满脸堆笑,直起腰身,说道:“前辈大人大量,令晚辈好生钦佩,晚辈对前辈……”
与此同时,梁阔心中腹诽道:“以大欺小,仗势欺人的事情,你魏言还做的少吗?杀人全家,屠人满门的事情,你这老怪物又不是没有做过。”
魏言不等他把话说完,直接打断道:“我要你佩服个屁,别在这里和老夫没话找话套近乎,前面找秦丘,现在转移目标,找老夫,商人唯利是图,见风使舵的本事不小,不过你找错庙了,要相信你自己第一眼的感觉。”
魏言的意思很明显,懒得和梁阔多说的同时,又随意指点了他在生意场上的合作人选,意指他第一眼感觉的那人,秦恒。
“前辈说笑了,我一介读书人,半个江湖人,无钱无人脉,何德何能能与梁少庄主合作?”秦恒看着那个他也猜不透其心思的魏言,笑着说道。
“秦小友过谦了。”魏言眼神斜睨了一眼秦恒腰间的玉佩,笑容玩味儿道:“秦小友身上,随便一个最简单的配饰都抵得上温府这间大宅的价值,要是秦小友这都算没钱,那么在座诸位,恐怕都是穷光蛋了,包括老夫在内。”
魏言此言一出,不光是秦恒所在的这一桌的众人,就连临近几座的客人,看向他的目光,也全都变了,有羡慕的,有妒忌的,有眼神不善的,有不在意的,也有眼冒精光的,还有眼神意味难明的……
严俊是眼神不善的几人中的代表者,可能是他习惯了众星捧月,不想冒出一个乡巴佬,抢了他的风头,而这个乡巴佬的长相,比之他还要英俊,这让他打心底里不爽。
梁阔是眼冒精光的一部分人中,表现最为突出的一人,他作为生意人的天性,敏锐捕捉到某个商机。
先前他与秦恒攀谈,便是打着结交,看看有无生意合作的可能性为出发点,插进他与范震的对话中去。
作为商人,首要就是识人的眼力,他之所以最先找到这个浑身上下看上去都极为普通的年轻人,其根本所在,他也说不清道不明,就是一种直觉,让他千万不要错过与此人结识的直觉。
有此开始,这才有了得罪魏言,继而引发焦点的一幕。
秦恒面色不变,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随后望向魏言,轻笑说道:“前辈好眼力,这块玉饰的确值钱,只是那是某家未没落之前,祖上传下的传家宝,仅此一块而已。秦某将之戴在身上,也不过是装装样子。归根结底,是在下虚荣心作祟,怕被江湖同道瞧不起。”
魏言脸上露出一抹欣赏的笑容,“秦小友可不像是寻常没落门户的子弟,就算是,也应该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种。秦小友能够说出这番言语,便已不是虚荣心作祟,需要依仗外物来给自己增长添头的落魄公子。”
秦恒说道:“前辈谬赞。”
周遭众人,听着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大为诧异,依照传闻,这位名声在外,性情古怪,杀人只凭喜恶的舠黎郡第一人魏言,是个“惜字如金”的主,今日居然在温府酒宴上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外乡年轻人聊得起劲,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有心思通透之人,发现了两人对话的玄机,似是魏言在出言试探什么,而那年轻人在四两拨千斤的化解。
心眼鲁钝的一些人,则是什么也没有瞧出来,就只听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关于年轻人家境,所戴玉饰,外乡口音,家乡所在的寻常事。
孰不知,这亦是一场聪明人与聪明人的心机博弈。
“怎么,大家都在瞧什么,聊什么,桌上酒菜放在那里,干看着是何意思?是温某准备的酒宴菜品和酒水,不合诸位的胃口?要是如此,那温某这就差人换掉,重新为列位准备上好酒菜。郑武,你去吩咐灶房,让他们……”
正当正堂四桌,包括主桌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报出名讳的魏言所在的那一桌吸引,听着他们的对话之时,这时候,一个爽朗的笑声传入众人的耳朵。
温上清在郑武的陪同下走入正堂,他的手上端着一个酒杯,笑着与几桌客人打招呼。
继而,他转头与郑武吩咐一句,让灶房更换正堂几桌的酒菜。
只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反应过来的众人中,立马有人阻止道:“温大人准备的酒菜甚合我等之意,大人就不必忙活了,来来来,坐下来喝一杯。”
一旁连忙有人附和,“是啊,大人,这酒菜,一定是温大人请了怡居堂的大厨来掌勺,不然不会有这般高超的水准,我等今日算是有口福了。”
“大人,坐……”
温上清进来之后,正堂中的气氛立马从诡异变得热闹起来。几桌客人,有言语讨好的,有攀交情的,有恭维的,温上清都一一,不让任意一人觉得有所怠慢。
从临门开始,一桌一桌敬过之后,温上清要敬的倒数第二桌,就是秦恒所在的那一桌。
他双手举杯,站在许亮身旁,微微一笑,说道:“今日小女大婚,诸位能来,温某感到不胜荣幸,在这里,在下斗胆举杯,敬诸位一杯。”
这一瞬间,举杯站起身的秦恒,终于在温上清脸上看出一点味道来。
驱虎吞狼,好算计。
第五百二十七章 派系之争
一地郡守与一地郡丞,分属地方官场的两个派系,这是地方官场潜移默化下,形成的一条隐性规则,根本就无须明说。
从之前在喜堂,那些观礼人群对严俊的讨论中,提到他父亲,那位一郡官阶最大者的郡守大人之时,所谈及的只言片语里面,秦恒判断出,舠黎郡两大官场派系的矛盾日益激化,郡守与郡丞间,应该是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往日还会顾及颜面,使绊子,下黑手,背后捅刀子这些,都是暗中进行,现在已经直接摆在了明面上,大有不把对方整下台誓不罢休的架势。
如此,其实是官场大忌,两大地方官场的派系之首,无论有着怎样不可调和的矛盾,怎么使阴谋诡计都无妨,但是绝不能摆在明面上。
如果说,朝廷要是知道你一郡郡守与郡丞,都不能同心协力的治理地方,大是大非面前,政治立场南辕北辙,朝廷如何能放心将郡城交给你这种为一己之私,不惜和同僚反目相向的人手里。
朝廷不是怕地方上派系间有竞争,也不是担心两个派系间的矛盾有多大多大,是要把握一个度,这个度的分界线,至少是不能摆在台面上的不可调和。
这就像帝王权术维持大臣间的平衡,你们同僚间可以争,可以执不同意见,但是某些关于国之大计的谋划,地方治理,官员调度,抵御外敌等等这些大的方面,上升到国策程度的朝会辩论,出发点不能是官员的私心。纵然有私心,至少也不能让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瞧出来。
温上清端着酒杯到这一桌敬酒,眼神与那个自称许温,个子偏高的中年文士,有一瞬间交汇,尽管他做得很隐秘,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一点停滞,却是没能逃过秦恒的眼睛。
再之后,温上清站着的位置,很有讲究,不细心观察,根本就不会想到这是一种礼敬的姿态,落后上官半步的官场礼节。
他站在许温的身后半步开外,双手举杯,姿态略显恭敬地向众人敬酒。
秦恒本来也随众人一样,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当他的目光不经意一瞥,那坐在许文旁边,自称邑明的中年人,眼神中一闪而逝的凌厉审视之时,秦恒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邑明,许温。
好像前面听人说,那位北巡狩使名字叫作邑端明,舠黎郡郡丞叫作何文亮。
眼前二人,明显不单单是读书人那么简单,秦恒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将这样的身份,与眼前这两人联系上。
温上清这位雎鸠城县府令,显然不是严家派系,那么他一个祖籍南阙,却在北域扎根,官场厮混的“豢南奴”,想要在官场上平步青云,肯定不能是一股清流,持三分傲骨,便以为可以凭借治理地方,出政绩后,就能等来官位升迁。
他肯定要找个靠山,先前秦恒就想过,范震代严家家主送给温家道贺的那箱金银,一是温上清没有站队,严家拉拢,二就是拉拢不成变打压,亦或温上清已经站在了严家的敌对阵营。
那么,严家这一手,就是堂而皇之的贿赂,目的就是栽赃陷害,除掉温上清。
如今来看,依照他的猜测,温上清站的是郡丞何文亮的阵营。
早前或许温上清和何文亮便知严俊会来闹这么一出,而两人原本打得主意,就是在等着严俊来闹场,目的为何,直指严家,恰逢北巡狩使巡视雎鸠城的这个时间。
两个在官场摸爬滚打的老手,对于严俊这种纨绔子弟的心思,再熟悉不过。
秦恒左思右想,只可能是何文亮这个舠黎郡郡丞与温上清合谋算计严家,想要假借北巡狩使邑端明之手,除掉在舠黎郡权势滔天的严家。
秦恒知道,他所猜测的与事实,已经**不离十。只是有一点他没有想明白,就算这个时间点何文亮与温上清二人能够把控,算到严俊会来闹场,可是如何能够在不引起这位北巡狩使反感的情况下,将之顺利带到温家赴宴,要知道,能够成为官场大人物的人,都不会是傻子,会心甘情愿被人利用,一个不小心,他们这么做,就会适得其反。
秦恒怎么也猜不到,何文亮与邑端明是同科同窗的关系。何文亮只需要随口提议一下参加温府酒宴,邑端明就不会多想,更不会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北巡狩使,会被同窗故友利用,根本就不会往这方面想。
温上清在这边与众人敬酒寒暄了片刻,在一旁郑武的提醒,特意和秦恒多说了几句,显得十分热情,秦恒亦是笑脸真挚应答。
无论温上清与何文亮对严家有着怎样的谋划,这与他都无关,即便这说明了温上清内心并不像他表面这般和善,可能是个做事狠辣的主,可是郑武盛情相邀他落宿温府这个人情,秦恒得念。
因为在秦恒心里,他愿意相信,江湖路上,有这样的人,说明了江湖并不全是尔虞我诈,还是有真心以待。
温上清离开这一桌之后,就去了主桌,在主桌那边落座,与本家人热络闲聊起来。
酒宴从午时一直持续到日落西山,夜月高悬,温家架起大红灯笼,府中客人这才陆陆续续离开。
郑管家领着今夜会在温府夜宿的客人们,去往准备好的厢房那边,分批次领去。
又一轮,郑武领着秦恒,刘青回,还有一对像是道侣的青年男女,以及一个身穿道袍的道姑往西厢房那边走。
路上,郑武笑呵呵对几人说道:“诸位贵客,酒微菜薄,招待不周,还请勿怪,明日我家老爷会再单独设宴,招待几位。”
几人闻言,互视一眼,由一人代众人说道:“哪里话,酒菜很丰盛,郑管家要替我们谢谢温大人的热情款待。”
郑武笑容和煦,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继续说什么,转而说道:“之前在喜堂那边,让诸位贵客看笑话了,严家少爷一直钟意我家小姐,可我家小姐并不喜欢他,他就一直对我家小姐死缠烂打。”
说到这里,他叹息一声,又道:“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严少爷怎么就看不透。此前两任还未踏入温家家门的姑爷,就曾被他多次挑衅。谁能想到,小姐都与新姑爷拜了天地,他还要来闹。”
那对青年道侣中的男子,拍了拍腰间长刀,愤愤道:“此人的确可恶至极,今日若不是在温府,马某看在温大人的面子上,非得教训教训这家伙不可,好好一场新婚喜宴,差点被这家伙给搅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习惯多想
那中年道姑打了个道门稽首,跟着说道:“严施主做事属实过分了些,平日里做事横行无忌养成的恶习。往日贫道在观中修行,从香客们口中听到过诸多关于严施主的恶行恶举。”
她目光亲和,在几人身上都停留了一瞬,接着又道:“严居士也曾到过本观请香,贫道曾就严施主之事,与严居士好言相劝,严居士坦言,会对严施主严加管教。目前来看,严居士的教导不佳,严施主的纨绔秉性,更胜从前。”
她口中的施主是严俊,居士是郡守严世刚。
“仙姑有此心已是不易。”郑武对那名道姑恭维了一句,随后喟然长叹一声,又道:“这世上总有些出身不俗,自命不凡之人,喜欢任意妄为,犯错行恶。
有些是知错偏偏犯错,知错偏不改错。有些是不知错去犯错,不知错不改错。两种人,在世上尤其招人厌。
这会儿,他们凭借家世,在自家可以横着走的一亩三分地上,任意妄为。
可是,总有一天,他们会遇到能够教他们做人的人,而这个教他们做人的人,会让他们认清这个世道,做人行事不会因为我要如何如何,就能如何如何。
同时,他们学会做人的代价是巨大的,惨痛的。”
马稚,也就是那名青年道侣的男子,他在听到郑武这番话后,点头认可道:“郑管家看得通透,像严俊这种目中无人的纨绔子弟,迟早会因为自己的行事无忌踢到铁板,到那时,他付出的代价肯定是巨大的,也必定是惨痛的。
我等也不必为这种人生气,他迟早会有天收。我们坐等那一天就好了,相信很快就会到来。”
他挺了挺腰身,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这番话之时,仿佛自己是正义的化身。
他这副作态,其实落在秦恒眼中,有些刻意的做作。
然而,站在马稚身旁的道侣,好像很吃这一套,满眼尽是崇拜之色,还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为马稚整理了下衣襟。
走在前方唯一一个和秦恒一样没掺合进去他们言语讨伐严俊的队伍中去的高大男子刘青回,他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刘某有些困乏,能不能走快点。”
郑武闻言,连忙收起话头,和刘青回说了声致歉言语后,略带讨好地在前面领路。
之后,他就再没说什么话,安静地在前面领路,几人的队伍瞬间又恢复到最初安静的状态下。
秦恒在喜堂那会儿,心想自己只留下看戏便可,不咸吃萝卜淡操心,可是过了那会儿,他就习惯使然,遇到事情,总会多想想。
就像方才,郑武无缘无故将话题向严俊身上引,而且好似想要众人对之义愤填膺,同仇敌忾的样子。
秦恒不由在想,是否自己和这些人也是何文亮与温上清利用的对象,自己等人是他们施展阴谋诡计中某个重要一环?而郑武便是那个穿针引线的引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从头到尾,就没有什么江湖路上的善心结交,只有别有用心的阴谋算计。
秦恒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所以他往往在与人相识最初,总是以恶意去揣度人心,分析问题。
江湖路,江湖人,有好有坏,有善人善心,自然就有恶人恶意。
见到美好的人和物,秦恒会开心,见到不好的事物,秦恒会麻木与憎恶。这都是人之常情。
秦恒不知道何文亮与温上清为了扳倒郡守严世刚,盘算密谋的是什么?将如何去做?但是他知道这个切入点肯定是严俊,不然他们不会大费周折的演这一场好戏。
而且最终的关键人物是那位北巡狩使邑端明,借力打力,假借邑端明之手,除掉严世刚。
这些都是无须深思,便能猜到的事情。
等等。
某一刻,秦恒想着想着,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但是接着,他又将之否定。
他刚才脑海中一闪而逝的念头是,会不会那位北巡狩使邑端明与何文亮、温上清,本就是蛇鼠一窝。
何文亮与温上清是大蛮朝堂某一党派的地方附庸者,邑端明这次来到舠黎郡,打得注意,就是帮助何文亮除掉郡守严世刚,助他坐上郡守之位?
只是很快,他又将这个想法否定。
第一,大蛮王任命的北部巡狩使,肯定不会如此肤浅,是个站不住立场,不晓得轻重的庸才,在这个节骨眼上因党争排除异己,这无疑是取死之道,想必能被大蛮王任命为巡狩使的人物,不会干出这样的傻事。
第二,就算邑端明有此想,也不会这么做,皇甫中庸所掌握的鱼漏底谍子们可不是吃素的,对朝堂官员的私生活,品行,能力等等,有着清楚的掌握,而皇甫中庸掌握这些,也就相当于大蛮王掌握了这些。
另外,安插在地方的外放暗谍,亦有行使督查之责,邑端明在北部巡视的一言一行,说不定早已以书面文案形式,放在了皇甫中庸的桌案上,跟着经过筛查,进入了大蛮王的视线。
邑端明能够坐上如今的位置,肯定不会不知道鱼漏底这个在北域职权之大的谍子机构,更不会不知他们有多么强大。
所以,他绝不会自掘坟墓,自取死路,与这二人同流合污。
秦恒思索了片刻,便也不再多想,目前还看不出什么,这里面的算计,才刚刚浮出水面,还不知道棋手的落子点在何处,他现在想的再多,也是空想。并且,他想的这些,未必就是事实真相,毕竟他是在以自己的观点去猜测。
温家对于招待他们这些酒宴过后,会夜宿在温府的客人,落宿的房舍选取规格很是用心。
这一点,从他们到了那座拥有七八间厢房,有个独立小院落的西厢房之时,便可以看出。
站在院中,郑武笑着与几人说道:“诸位贵客,这边的厢房都还没有贵客落宿,你们可以自选。
时辰也不早了,下人们为几位准备了热水,一会儿送过来,几位公子,仙姑,小姐,可以早些洗洗就寝,明日我家老爷会再设宴款待几位。”
秦恒几人纷纷抱拳致谢。
郑武说罢这番话,就要躬身告退,可刚走出两步,他又猛然想起什么,于是回头说道:“隔壁小院是我家小姐与新姑爷的新房,那边配备了不少丫鬟和下人,几位贵客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喊一声,下人们会过来听候吩咐。”
嘱咐了一句后,郑武笑着转身离去。
郑武离开之后,马稚忽然喊住正欲转身挑选厢房的几人,笑着提议道:“各位,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要不要再小酌几杯?”
他的这个提议,没有得到除他道侣以外的任意一人附和。
几人都在挑选厢房后,各自回房。
秦恒选了东边靠里位置的一间里外两间卧室的大厢房。
没过多久,赫连海与高晖,便被一个下人领着,来到了这间厢房。
第五百二十九章 真面目
赫连海与高晖到了秦恒的房间后,赫连海将门关上,然后走向正在用沸水冲泡茶水的秦恒对面椅子上坐下。
高晖站在门后,双手抱臂,神色慵懒地背靠着门板。
秦恒提起茶壶,在三只杯子里面分别倒入茶水,然后抬头看向脸色微微有些严肃的赫连海,问道:“怎么了?”
赫连海将面前茶水一饮而尽,说道:“公子,好像不对劲,这温府周围好像有官兵调度,而且人数不少,起码有两百余人,而且个个都是好手,配备弓箭。不仅如此,这些人里面,好像还夹杂着江湖高手。”
顿了一瞬,他试探性说道:“公子,这些人会不会是为你而来,已经发现了你的身份。要是如此,阿海现在就带你杀出去,我们也不在此耽搁了。”
秦恒闻言,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接着第二泡,嘴上说道:“别慌,这与我们无关,是地方官员派系之间的博弈,刀光剑影,明争暗斗。别自乱阵脚,反而惹人怀疑。”
赫连海闻言,脸色稍缓,虚心受教道:“公子教训的是。”
秦恒又给赫连海倒上一杯茶水,接着说道:“今夜,你们待在这里也可以见识见识,读书人的阴谋算计,绝不比江湖武人的真刀真枪,血腥杀戮弱,甚至会更加杀人不见血,杀人诛心。”
赫连海端起茶杯在手中,没有喝,他看着镇定自若的公子,说道:“公子的意思是说,我们可能就是局中人。”
秦恒抬手向门口那边的高晖招了招手,说道:“你也来喝茶,今天酒宴光喝酒了吧,醒醒酒。
以你们的修为,实在不用这般小心谨慎,处处提防。如若真有人欲算计我们,在外偷听,除了化境强者以外,谁有这份实力,不早就被你们发现了。”
他笑容微敛,语气有些索然,又道:“这个江湖,哪有那么多的化境强者。”
只是他话音刚落,猛然想起酒桌上那个性情古怪的老者,不禁有些哑然。
还真有。
高晖大步向茶桌前走来,少年意性,便是随性洒脱,他一口将那杯已经变得温热的茶水倒入口中,随后看着秦恒,说道:“少爷不是教我,江湖历练,处处需谨慎,我这也是防患于无。”
秦恒笑笑,说道:“有长进。”
高晖咧嘴一笑,挠了挠头。
“局中人这个说法倒也恰当,只不过我们这个局中人,很有可能是被利用的对象。”秦恒抿了口茶水,说道。
“公子的意思是说,他们从一开始,就并非单纯想结交江湖朋友,而是在为己方博弈中,拉拢盟友,增势,目的可能是为占得先机,又或者是其他。”赫连海说道。
秦恒摇头,“不是,具体的我也没想通,切入点是那严俊,但是好像还没有落子。”
高晖放下茶杯,怒道:“这么说,那郑管家一开始就是不怀好意,居心不良,亏我还对他心存感激。”
秦恒再次摇头,说道:“不着急下定论,郑管家未必是知情者,可能真是善心善意之举,始作俑者是那位雎鸠城县府令温上清。”
————
隔壁院落,新婚燕尔的婚房中。
两个身穿大红喜袍的男女,此时已经取下红盖头,一坐一跪在房中的圆桌前。
温婉此刻的样子,与她的名字半点不搭边,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清丽的面容不再是喜堂中的清冷,而是阴冷,她的目光也不再似先前那般灵动,而是布满阴翳。
高犁跪在她的脚边,头颅埋的很低很低,身体瑟瑟发抖。
温婉一边端着酒杯,一边用脚尖挑起高犁的下巴,眼神戏谑,问道:“知道我为什么千挑万选挑上你吗?”
高犁身体颤抖的愈发厉害,不敢看对面这个对外视人之时,装出一副温婉可人模样,实则背地里是个心肠歹毒至极的女人,他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温婉端着酒杯,刚把酒杯放到嘴边,却猛然一下,泼在高犁的脸色,然后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咯咯直笑,“外界都穿说我看上了你的才华,你说是也不是?”
高犁还是一语不发,温婉顿时怒容浮面,一脚踹在高犁的脸上,厉声喝道:“说。”
被一脚踹翻在地的高犁,连忙爬起身,再度跪伏在温婉面前,低声答道:“我的这点胸中墨水,入不了温小姐的眼,只会污了温小姐的眼睛。”
“哈哈哈”温婉仰头猖狂大笑两声,“还算你有自知之明,那你说,我到底为何要选你做我的上门夫婿喝?”
高犁诚实答道:“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就连知晓面前女人的真实面目,还是在他为了给母亲治病,答应了到温家上门为婿的几日后,温婉有次夜半来找他,他还以为是温家小姐太想念他,偷偷出来与他幽会。
随她去了一处荒郊野外,刚到地方,她就立马换了一副嘴脸,要他在地上学狗爬狗叫吃土,不仅如此,还对他又打又踹。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在外面知书达理的温家小姐,其实是个心理扭曲至极的女人。
他本不愿被温婉如此羞辱,堂堂男儿,还是个曾经取得过功名的读书人,怎能任一个女人这般欺辱,奈何母亲的病迫在眉睫,他需要这笔钱,为母亲治病。
只是他一直想不明白,如他这般相貌和学识的男子,雎鸠城不说大有人在,也是能找出不少的,可那温婉偏偏挑选了他,要让他上门作婿。
温婉俯下身,清丽的脸庞凑到高犁眼前,眉眼、嘴角,一点一点向上翘,忽而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渐渐变得狰狞,她说道:“因为你若是死了,没有人会深究。”
高犁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猛然想到什么,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如蜡,他抬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俏脸,嘴唇颤抖说道:“那两人一死一坐牢,是你干的?”
温婉缓缓直起腰身,再次给自己倒了杯酒水,慢悠悠喝了一口,神色平静,淡淡开口说道:“谁叫他们这么废物,连除掉一个严俊都做不到。”
高犁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嘴唇哆嗦不止,两眼尽是恐惧之色,嘴中呢喃道:“你好狠毒,蛇蝎心肠,还祸水东引。”
第五百三十章 情已不在,各自本心依旧
送走所有宾客之后,神色略显疲惫的温上清返回卧房。
他刚关上房门,转身正欲到桌旁喝口茶水润嗓,却是瞳孔陡然一缩,方才在他进门之时,明明空空如也的桌旁,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人影。
他怔愣了一瞬后,随即恢复如常,略带恭敬神色地称呼了声“魏老”。
魏言自顾自倒了杯茶水,如牛饮水倒入嘴里,然后说道:“你们那些一肚子坏水的腌臢事,老夫本不欲掺合,奈何我就是瞅婉儿那丫头顺眼,算是被你掐住了软肋,才走这一遭。”
温上清走到魏言身边,满脸堆笑地提起茶壶,为魏言倒上第二杯茶水,“魏老纵意江湖,快意恩仇,天仙之姿,是堂邑这等俗人,终其一生也拍马难及的神仙风流。”
魏言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别拿话捧我。”
“实话,实话。”
温上清笑容微微有些尴尬,他坐在魏言的对面,低头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掩饰尴尬,再抬头之时,脸上的那一丝尴尬神情,消失不见。
魏言背靠在椅子上,开门见山道:“不要废话了,要老夫做什么?直接说。”
温上清拿着茶盖在茶水上轻轻拨弄,大约拨弄了七八下后,他低头轻抿了口茶水,再次抬头之时,语气平静说道:“杀人。”
魏言也不多想,直截了当道:“杀谁?”
温上清放下杯子,说道:“严俊。”
魏言脸上露出几分异色,问道:“在这里?温府宅邸?”
温上清轻轻点头,说道:“就是这里。”
魏言不解道:“你疯了不成,老夫杀他不费吹灰之力,可是如若是在温府杀他,你与婉儿脱得开干系。严家又不是吃素的,纵然到时没有证据证明与你有关,可是依照严家老祖那个护短的性子,严家唯一的嫡系子孙死在这里,不是你做的,怒火也会烧平温家。”
温上清微微一笑,说道:“魏老别急,我又没说要把此事做成悬案,严少爷之死,自然要有一个元凶来平息严家老太爷的怒火。
严家是舠黎郡大族,嫡系子孙被杀,肯定不会走衙门正常程序,无论是他们要维持严家颜面也好,还是自持舠黎郡第一家族的威严也罢,这件杀人案都不会经衙门之手,只会亲手报仇,杀了杀人“元凶”。”
魏言顿时恍然,但是当他领会话里面的更深层意思后,随之面露讥讽之色,说道:“这样的话,你与那位郡丞就会给严家扣上不顾朝廷法度,滥用职权,私刑杀人的帽子,从而发难,借用北巡狩使之手,除掉严家。”
他死死盯着温上清,像是要把一个人的内心看透,嘴上又道:“好一招借刀杀人,将自己摘的一干二净的阴谋算计。读书人的脑子,真是令老夫不佩服都不行。”
温上清像是没听到他这番讥讽言语一样,笑容依旧,说道:“魏老有一点说错了,不是堂邑给严家扣上这样的帽子,而是他确实做了。”
“你就没有想过,事情发展和你所想有所偏差?万一严家就要衙门来办这桩案子,让你后面的算计无处发挥,你又当该如何?”魏言微扯嘴角,说道。
温上清摇头,笃定道:“不会。温家老太爷的性子我太了解了,他绝不会家丑外扬,就算他允许走衙门程序,现任家主也不会同意,严家把脸面看得太重。即使……真生了那个万一,也有后招在等着严家。总之,严家在劫难逃。”
魏言抬手,想说什么,最后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回去,转而化作一句,“阴险如斯,读书人的杀人不见血,老夫算是见识到了。”
温上清低头饮茶,没有接话,脸上挂着浅淡笑意。
魏言问道:“何时动手,嫁祸给谁?”
温上清笑着说道:“大约子时过半,待严家一位重要人物被引到雎鸠城后,魏老再动手,然后,嫁祸给……”
说到这里,他顿了半晌,将一杯茶喝完,放下杯子,这才抬头接上前话。
“高犁。”
魏言听到这个名字,啧啧道:“原来温家这位上门女婿的作用是在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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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
邑端明与何文亮坐在温家安排好的房间内。前者坐在桌案前,正在翻阅一本随身携带的儒家典籍。后者洗漱过后,正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喝茶。
某一刻,邑端明合上书籍,抬头看向何文亮,笑着说道:“文亮,书上说君子不欺之以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两句话,你如何理解?”
何文亮将手中杯子放下,想了想,正色答道:“首先这个君子,在我心中是那种谦谦礼让,一身浩然正气的儒客文人,不欺之以方,合乎情理的欺骗,即便那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我亦不会在意。这便是我对君子不欺之以方的理解。”
说到这里,他将喝茶时没怎么注意的长长袖管,往上挽了挽,继续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与大家的理解就差不多,明知是危墙,我又为何要站在那下面。”
说罢这两句他发自肺腑对前人警言的理解后,他望向邑端明,笑着问道:“端明兄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邑端明一只手压在那本儒家典籍上,看似随口说道:“方才在书中看到这两句,就想要听听你的独到见解。”
“哪有什么独到见解,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何文亮谦虚说道。
邑端明再次翻开书籍,翻到其中一页,看着上面的文字,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每个人对儒家前人言语的理解,侧面能够说明其本心的某些想法,比如说这个人心中,对善恶观的界限在哪里,如何看待这个世道,其心本善,摒善向恶等等。文亮兄以为是不是?”
何文亮闻言,刚伸手去端茶杯的动作一滞,随之恢复如常,继而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茶水,眯眼笑道:“如今这个世道,其实善恶的分界线,本就不那么分明。”
邑端明看着那页书上的文字好半晌,这才抬头,面露缅怀之色地望向那个此刻眼中藏着某个强烈**的故友,问道:“文亮,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何文亮想了想,答道:“已经快十六年了。”
邑端明怅然说道:“是吗?时间过的可真快。想当年同窗苦读,同科进院,院试门前,你说将来取得功名要进地方官场入职,造福一方百姓,我说要进京畿官场。如今我们都已算得偿所愿。”
“是啊”,何文亮附和道:“都已经得偿所愿。”
“……”
这一夜,两个畅谈往昔种种的读书人,聊了许久,如久别重逢的故人,秉烛夜谈。
然,其实各为心中所执,已然从心分流。
情已不在,各自本心依旧。
第五百三十一章 先下手为强
夜深人静的雎鸠城,百姓们熄灯就寝后,温府纳婿的热闹喧嚣,喜庆场景,随着三更天的敲锣声,复归宁静。
温县府令温上清在雎鸠城的风评一直是中规中矩,不好不坏。因为他是南阙人士的缘故,雎鸠城的本土大族对他始终生不出什么好感,但是,倒也无啥恶感。
两者见面,点头之交,一笑而过,倒也一直相处和睦,没生过什么事端与嫌隙。
自温上清当上雎鸠城县府令伊始,施政也好,巩固地位,维护地方也罢,从没有动过本土那些大族的利益。所以,双方一直都是相安无事。这也成了他与那些大族彼此间默认的相处之道。
俗话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温上清如此会“做官”,一上来就懂得做出让步,遂那些大族们便跟着投桃报李。因而才有今日温府纳婿,雎鸠城有头有脸的人物皆都携礼前来道贺的风光场面。
温上清是个学富五车的读书人,这点雎鸠城内几乎人人皆知。
说起读书人,人们就会想到,不为五斗米折腰;不食嗟来之食;吾虽穷困潦倒,但有铮铮傲骨;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等等之类的话。
然而,温上清这位读书人,从不信奉这些,他所信奉的座右铭,是那一句“无毒不丈夫”。
这个北域官场,他一个无财无势无背景的小人物,如何能平步青云,升迁有望?
靠着一腔热血,自成官场一股清流,期待上官能够注意到他?别扯了,这些还没有那几万两百白花花的银子送上去有用。
在这个小地方,谈政绩,谈理想,谈抱负,无异于空谈,你做的再多,蛮王能看得到你的付出,你出了政绩,递往中书省的折子,能不能走出舠黎郡都还是两回事。
人都说环境改变人,温上清觉得,他应该也是被这混乱不堪的世道,与那乌烟瘴气的官场所改变。
从以前那个胸怀天下,腹有诗书,觉得天地有朗朗乾坤,头顶三尺有神明的读书人,变成了眼下这个学会投机钻营,懂得如何抱上司大腿,投其所好的官场阿谀奉承之人,种种门道都是在潜移默化中学会。
温上清始终觉得,他有此改变,并非是自己意志不坚,才会误入歧途。而是怨这狗屁的世道,没有对两袖清风的读书人友好。
至今为止,他甚至觉得,自己所做出的改变,也可能是对的,只要让他一点一点的往上爬,总有一天让他坐上那些高高在上,手握权柄的位置上,到那时,他再去拨乱反正,还天下一个朗朗晴天,一样可以造福四方。
只要我登高的路初心不改,过程是什么,是对是错,并不那么重要。
和魏言商议好一切事宜,在他离开之后,温上清就独自一人坐在茶桌前,慢悠悠喝着茶,想着事情。
不知不觉间,他的思绪飘远,回想起自己为官的初衷,好似我魏言从踏入官场的第一天起,便不是为了我一人做这个官,而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能有一个朗朗乾坤,活在清明天下。
此乃我魏言的大志愿。
志向远大,当可不拘小节。
想着想着,他不禁笑了起来,自语说道:“人之本愿,该顺乎本心,这才是大智慧。”
正当温上清想着未来某日身居高位之后,如何造福天下云云等等的时候,却在此时,街道上更夫的敲锣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抬头望向窗外,眼神幽幽地看了眼天色,随之说道:“好戏即将开场,严家这个败类,终于要得到应有的惩罚。”
“咚咚咚……”
门外忽而响起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
温上清眉头微蹙,看向门口,语气略有不悦地说道:“进来。”
郑武用力推门而入,直接省去礼节,径直走到温上清身前肃身站定,满脸焦急,痛心与恐惧交织的神情,眼神略显呆滞,好似受到了什么巨大的精神冲击,他嘴唇哆嗦不止,身体也跟着小幅度颤抖,几次张口,刚喊出“老爷”二字,就说不下去下面的话。
温上清放下茶杯,不耐烦道:“到底何事?”
郑武稍定心神,颤声说道:“老爷,小姐……她,被人杀了。”
温上清原本在对郑武这个跟了自己很多年的老管家的破坏规矩而不满,但当他听到这句话后,脸色顿变,满脸难以置信神色,问道:“你说什么?”
郑武小声重复道:“小姐在新房中被杀了。”
温上清腾地一下站起身,脚步踉跄地往门外跑去,他脸上的神情在这一刻,除了难以置信以外,还夹杂着一丝无法言明的情绪在其中,似悲痛,又似痛苦,还似失去精神支柱后,活之意志尽消。
郑武连忙跟了过去。
路上,温上清语气不带丝毫感情地问道:“谁杀的婉儿?”
郑武不确定道:“府中下人闻讯前来禀报,我第一时间赶到小姐的新房,依照现场种种迹象来看,是高犁杀的小姐。但是,我在小姐的房中,还见到了两个人。”
温上清从牙缝中蹦出一个字,“谁?”
郑武答道:“高犁那位重病缠身的老母亲,以及严家公子严俊。”
“狗东西,一对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本官看你们可怜,给你们吃穿,治病,甚至将我最疼爱的女儿下嫁给你,你们这对狗娘养的母子,就是这样回报本官的。郑武,不管是他母子二人谁做的,本官都要将他们扒皮抽筋,做成人棍,皮囊点天灯。严俊那厮,本官也要他活不过今晚。”温上清满脸阴森地说道。
郑武闻言,小声提醒道:“老爷千万别冲动,今日府中不仅有诸多客人,而且方才我听下人禀报,门外来了郡城府衙的人,说是接到线报,温府中藏了江洋大盗,要连夜进府搜查,我已经让人暂时拖延在门外。”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无论老爷想做什么,郑武都认为老爷应该过了今晚再去做。”
温上清闻言,稍稍平复心神,眼神如毒蛇,盯着前方,“好一个先下手为强,严世刚,温某小看你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泯灭人性
温上清给温婉准备的独立别院婚房,处在供客人夜宿的东西厢房之间。因此,那边闹出那么大动静,身为江湖武人的众人,都有所察觉。
但是,所有人都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都未前去凑热闹,好像完全不知道温府发生了大事一般。
郑武在获知这个不幸消息后,第一时间赶至现场,并命家丁和府卫,将这间婚房团团围住。
温婉死相凄惨的模样,郑武已经看过一遍,那面目全非,仿佛被野兽啃咬的样子,以及她那身上触目惊心的十数道刀口,都令郑武感到胆寒,这是有多大的仇怨,会以这种方式杀人?满屋血淋淋的场面。
俯下身,用手轻轻将女儿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的温上清,抬头看向那个坐在椅子上,身形佝偻,眼神浑浊,却没有一丝惧意,手中握着匕首的老妇,继而视线转移,又落在站在墙角处,眼神呆滞,身体瑟瑟发抖的高犁,最后目光又落在表情明显有些幸灾乐祸,又夹杂着一丝惋惜的严俊脸上。
森冷的目光在这三人脸上一一扫过之后,温上清最后又看向那个老妇,他忽然笑了起来,笑的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你说,婉儿是你杀的?”
“咳咳咳……”
重病缠身的老妇人剧烈咳嗽两声,呛的满布皱纹的脸颊一阵扭曲,她直起腰身,直视着走到她面前的温上清,只吐出一个字,“是”。
温上清回头看向严俊。
严俊摇头道:“温伯父别问我,我到的时候,温婉已经死了。到底是不是这个老东西杀了温婉,我不知道,温伯父慧眼如炬,想必能够轻易分辨。”
温上清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严俊早已打好腹稿,回道:“夜深人静,小侄孤身一人难以入眠,四下逛荡,不知不觉就走到温婉妹妹的这座庭院。”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说道:“温婉妹妹的遭遇,真是令小侄无比痛心,天真烂漫的年纪,就这般香消玉殒了,温伯父还请节哀。
不过幸好做下此等天理不容恶事的毒妇已经找到,温伯父只需一声令下,就可将这厮绳之以法,还温婉妹妹一个公道。
温伯父大可放心,此事小侄可作公证,如果说上面有人要袒护这个蛇蝎毒妇,小侄一定会禀报给我爹,让他直接奏请刑部,再不行,就直接上奏给蛮王陛下。
小侄就不信了,朗朗乾坤,行凶杀人,还不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吗?”
严俊说着说着,表情越来越义愤填膺,慷慨激昂,只差把胸脯拍的啪啪响,说只要我严俊在,誓死也要为温婉妹妹争取到公道。
温上清直接丢给他一句,“你连是不是她杀人都不知道,你做什么公证,到公堂上信口胡说,为我女儿叫屈吗?”。再然后,他就不再搭理他。
“账要一笔一笔的算,你严家胆敢假借他人之手,杀害我女儿,躲在幕后想要渔翁得利,这笔账,如何能够轻易算清,得放在最后。”
温上清此刻心中作此想。
但是现在,他要找出杀害她女儿的元凶,是这狼心狗肺的母子二人其中之一杀了婉儿,还是另有其人,他得弄清楚。
棋盘上的博弈已然开始,婉儿死已经是既定事实,他没了女儿,不能也没了官场前途,他还有大任在身,为天下黎民谋福祉,不能因为女儿死,就被击垮了。
他要在这场博弈中胜出,要为女儿报仇,要让他的官场升迁之路更进一步,他不能一叶障目,被仇恨遮蔽了思维,看不清现在的形势,他要去剖析,从这场还看不清角逐方向的迷雾中抽离出来,作为执棋手,运筹帷幄。
想到这些,他不禁又看向高犁的母亲,那位他到现在,即便成为亲家关系,却连人是什么夫家氏都不知道,被重病缠身的老妇人,问道:“你是怎么进来温府的?”
老妇费力抬起胳膊,擦拭了一下嘴角溢出的口水,然后说道:“走进来的。”
“门口守卫没有拦你?”温上清不解道。
“我说我是你们新姑爷的娘亲,他们就放我进来了。”老妇知无不言道。
温上清没有多想,继续问道:“你说是你杀了婉儿,为什么?”
老妇突然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杀人还需要理由吗?温大人杀人,好像从来都不像公堂上审犯人的时候,还要找出个理由。”
温上清呵斥道:“放肆,本官何时杀过人了。”
老妇笑容依旧,“杀没杀过人,大人自己清楚。”
温上清找了只上面血迹较少的椅子坐下,然后又道:“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何敢如此有恃无恐,是因为要死了,浑然不在乎,还是抱着老子就烂命一条,你们爱咋咋地的心思,在这里和本官耍无赖,就一句是我杀了温婉,其他我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的态度,在这里耍本官玩儿。”
他扭头看了一眼那边那个缩在墙角,浑身因恐惧越来越颤抖的高犁,接着道:“你可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儿子,你说是你杀人,就是你杀的,我说是他杀的。在这里,或者是在公堂上,有什么人会相信你一个病入膏肓,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垂死之人,会能够持匕首杀人,在所有人看来,你能不能拿起匕首都是两码事。”
老妇看向温上清,直截了当道:“你想知道什么?”
“还是那个问题,你杀婉儿,因为什么?另外,你告诉我,你到温府来,是不是有人授意?”温上清说道。
老妇再次咳嗽了几声,继而反问道:“温大人可曾了解自己的女儿?”
温上清重重一掌拍在身旁的桌子上,怒道:“本官的耐心有限。”
老妇将手上那柄染血匕首搁在桌子上,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知道为什么老妇的病越治越严重吗?拜你女儿所赐,她一边花钱给我治病,一边给我下毒。不仅如此,她还拿高犁威胁老妇,要我在无人之时,给她当狗使唤……”
说到这里,她浑浊的眼睛在温上清脸上一扫而过,转而说道:“不相信是吗?不相信我说的是你那个在你身边温柔可人,知书达礼的乖巧女儿对吧?”
第五百三十三章 官途比天大
温上清确实难以置信,老妇人口中的温婉,与他平日里见到的女儿,简直天差地别。
一旁看戏的严俊,忽然插话道:“没想到平日里那般善良可爱的温婉妹妹,居然是个心理扭曲至此的人。果然人不可貌相,人心隔肚皮,亏我……”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斜瞥了温上清一眼,再度开始眼观鼻鼻观心,待在一旁瞧热闹。
温上清直接道:“为何别人见到的温婉,与你所见不同,你的一面之辞,让本官如何相信?”
老妇人说道:“这便要大人去问你的宝贝女儿了。”
温上清对老妇人的话打心眼里抵触,不愿相信,但其实他已经信了七八分,一个连杀人罪都愿意承认的重病老妇,没必要在这上面说谎。
只能说,他这个做父亲的,对女儿还是不够了解。
他想了想,又说道:“即便你说的是事实,可她也罪不致死,你这丧心病狂的刁妇,何以如此残忍杀害她?”
老妇人闻言,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有些悲凉,既像是笑自己,又像是笑眼前这个雎鸠城父母官的男人,她声音沙哑说道:“大人可知道你前两任上门女婿是怎么死的吗?”
温上清下意识看了一眼严俊,心中答案不言而喻。
严俊看到温上清的眼神,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当即急眼辩解道:“不是本少爷做的,我以前喜欢温婉不假,可是为她杀人,本少爷根本就不会去做,也不屑去做。”
温上清没有说话,只是瞅向一旁的老妇人。
老妇人摇头说道:“确实不是他,是你女儿杀的,她所谓的觅得如意郎君婚嫁,其实是满足她扭曲的杀人心理,杀夫君。
你的女儿病了,病入膏肓,她还想杀我的犁儿,我如何能让她得逞,如何能让她活。所以,老妇杀了她。老妇不曾后悔今日所做,只恨杀她杀的晚了……”
高犁的老母亲以十分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番话,然而听在在场众人的耳中,无异于平地起惊雷,石破天惊。
温上清“腾”地一下站起身,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这一刻,温上清完全失去了冷静,他左右环顾,双目赤红,情绪处于狂躁的状态。
无怪乎他会如此,老妇的言语带给他的冲击太大了,自己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宝贝来宝贝去的女儿,却是一个泯灭人性的杀人狂魔,这让他如何接受的了。
另外,他转瞬间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如果说这老妇说的都是真的,她女儿杀了两位前任夫婿,那么他的官场生涯也就做到头了。
无论他知不知晓内情,有没有参与其中,他的上官,都不可能用一个连女儿都教育不好的庸才为左右手,更不用谈什么今夜的谋划了。
说不定再有一会儿,郡城府衙那边就会来人,冲入温府中,拿下他进行调查。
温上清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女儿死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这已经无法改变,但是官场生涯还能不能继续走下去,却是他自己能够主宰的。
这一刻,温上清突然觉得他女儿的死,是老妇杀的,还是他儿子杀的,又或者是另有其人,都不太重要了。他的脑海中涌现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那就是借他山之石攻玉。
杀严俊,再杀这两母子,最后自圆其说。
高犁杀了他女儿,被严俊撞见,两人扭打在一起,高犁母亲忧心儿子在温府的处境,遂半夜前来看看,刚巧遇到扭打在一起的严俊与高犁。
高犁有杀人之心,母亲放纵,严俊看出高犁的心思,不愿就此受戮,所以也痛下杀手,就在这一来二去间,高犁文弱书生落了下风,被严俊所杀,母亲见儿子死了,啥也不顾,拿起地上匕首,从背后偷袭严俊,将之一刀捅死,严俊临死要拉垫背,与高母同归于尽。
温上清一瞬间想到了这么多,这会儿他哪还顾得上郑武先前在院中提醒他的那些,他只想自救,自救他的官场生涯,没有什么比这重要。
想到此,他向郑武投去一个隐晦的杀人眼神。
待在温府多年的郑武,与老爷有足够的默契,温上清那个眼神的意思,他一眼便能读懂,然而他却无动于衷,对温上清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老爷千万别自乱阵脚。
与此同时,温府门外,几乎同时,三波人涌入这座宅院。
三波人,有郡城府衙来人,有雎鸠城县府差役,最后是一波训练有素的武人,既像护卫,又像官兵。
三波人涌入温府大宅之后,有两波人去找自己的主心骨去了,唯有郡城来的上百衙役,在一个身穿正四品飞鸟补子官服,身姿挺拔的清瘦中年人的带领下,径直往西边走去,看他们所走的方向,似乎是温家小姐所处的那座独立别院。
路上,严世刚看向身旁并肩而行的那个身材矮小,体格却是十分健壮的汉子,问道:“赵应,你确定这会儿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不会牵连到俊儿。”
赵应咧嘴说道:“严大人尽管放心,我既然收了严家主的东西,那么事情肯定会做的妥妥当当,毕竟咱这小本买卖,就靠一个信誉行天下。食言而肥,收钱不办事,办事不靠谱的事情,咱还做不出来。再者说,赵某还期望着能有下次机会再与大人合作,如何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成,如何敢谈下次?”
严世刚说道:“本官再重复一遍,一,我没花钱找你办过什么事,你我本就无瓜葛。二,过了今夜,你我谁也不认识谁,出了事情,一概由你们自己负责。三,我不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如何能让那母子二人为你们所用,我不想知道,但是假如日后我晓得了这里面藏着的猫腻,是你在利用俊儿,那么你们就要掂量掂量,承不承受得住严家的怒火。”
“知道啦,知道啦。”赵应笑呵呵说道:“严大人做人做官,还真是谨慎,如此才能一直……”
严世刚轻喝道:“闭嘴。”
赵应不以为意,依言照做。
严世刚最后叮嘱道:“魏言与温家关系非浅,你莫要起轻视之心。”
赵应大咧咧笑道:“放心,交给我。”
第五百三十四章 等我找到那些人性的美好
秦恒所在的那间厢房。
相邻别院的动静吵醒了还没有进入熟睡状态的秦恒,他本就是个睡意浅的人,稍稍有点异样动静就会从睡梦中醒来。
如此,他披上外衣,再度坐在了茶桌几案旁,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透的茶水,轻轻喝了一小口,抬头望向窗外,明月皎洁的子时初,好戏已经开场。
赫连海与高晖从偏房走出,看到秦恒,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走到他面前,依照个人习惯,一人喊公子,一人喊少爷。
秦恒微微点头,看向赫连海,问道:“阿海,凭你的修为境界,应该知道那边发生了何事,说说看。”
赫连海坐在秦恒对面的椅子上,看着秦恒,说道:“公子,此前我并未刻意释放神识,所以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那边有了动静之后,我才将神识释放。”
说到这里,赫连海脸上浮现出一丝赧颜之色,接着又道:“公子想听,阿海就从之后为公子讲起。”
秦恒再次点头。
赫连海见公子并未流露出什么不满,心中稍稍,紧接着整理了一下心中思绪,说道:“温上清的女儿被杀了,现场有四个人,除了死者温婉以外,还有……”
秦恒听着赫连海经过识海筛选出来的一些信息,思维飞速运转,将这些信息堆砌拼凑,抽丝剥茧。
大约过了一盏茶之后,秦恒端起那杯茶水,刚放到嘴边,又将之放下,眼中忽然浮现出一抹戾气,语气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人都说活久见,可有时人性的复杂,是我们连想都想不到的丑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话是一点没错,可在我秦恒眼中,人心的自私贪婪,你可以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绝不应该是摒弃了“情”之一字的泯灭人性。
无论是亲情、友情,亦或是爱情,它都证明了人之本心的“善”。倘若缺失,那与畜生何异。”
高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少爷,眼中戾芒闪烁,毫不遮掩心中所想,厌恶、杀心皆写在脸上。
这一刻的少爷,在高晖心目中,无形中形象又高大了几分。
以前少爷和那些大人物、神窍存在、老狐狸博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在他心中,那样的少爷是高深莫测,聪明绝顶的,但是同样也是坐在云端,高高在上的,即便少爷就在眼前,也让他有种虚无缥缈,看不真切的感觉。
可是眼下就不一样,心中所想表现在脸上的少爷,让他觉得这样的少爷有血有肉,善恶分明,是个活生生的人,离他近了几分的人。
赫连海的叙述讲解,高晖也在听着。
温婉被杀了,不知是被高母,还是高犁,又或者是严俊所杀。温上清赶至杀人现场,高母说是她杀了温婉,心存死志。
温上清自然不信一个重病缠身,随时可能一命呜呼的老妇人,能够手持匕首,杀了他女儿。遂逼问真凶。
两人谈话间,老妇人告知温上清他女儿的真面目,并说出温府前两任上门女婿,乃是温婉所害,一死一下狱,其实温婉是个心理扭曲到极点的杀人狂魔。
温上清心中大惊,瞬间再顾不得女儿死不死的事情,第一时间想到,如果老妇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将官途断送,再不能平步青云。
于是,他心一横,瞬间对屋中几人起了杀心。
温上清对那间新婚燕尔婚房中余下几人起杀心的那一刻,被赫连海清晰的捕捉到,所以他才能在对秦恒讲解时,作出自己的推论。
秦恒认可了他定断温上清此人的那一说法,“在温上清的心目中,女儿的位置,不及他官途之万一。”
这才是秦恒心中起杀心的原因。
高晖一拳砸在身侧的墙壁上,义愤填膺道:“少爷,温上清这种人,其实死一个,是对世道的肃清,有利无害。他这种人,我杀起来,一点都不会手软和不忍。”
秦恒看着跟着自己几个月,体格越来越健壮的少年,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说道:“先忍着,再陪着少爷继续往下看看,这对你们这趟江湖游历,也会有所裨益。人心世道,方方面面,见过不同的人,遇到不同的事情,心境的提升,也是另外一场修行。”
高晖想了想,突然咧嘴一笑,情真意切说道:“高晖此生得遇公子,是我上辈子种下的最大福报。”
秦恒莞尔,说道:“少跟着林老头他们不学好,光学这些拍马屁的功夫。”
高晖挠了挠头,神色有些尴尬。
秦恒没在搭理他,转头看向赫连海,说道:“你说先前你的感知有误,最初你与我说温府外埋伏有两百余官兵好手,其实是两波人,后来又有一支队伍掺合进来,变成了三方角逐?”
赫连海点头说道:“是的,而今这三方人手,都已经冲入了温府中,有一方正朝着这边来,看所走方向,应该就是温婉新房的那处别院。”
秦恒低头不语,两根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过了片刻,他抬头说道:“最初你感知的两波人,应该分别是郡城府衙的差役,和雎鸠城县府的官兵,后面又有一波人掺合进来,应该是那位北巡狩使邑端明的近身护卫,你在想想,后到的这些人,整体实力,是不是要比前面两方人的实力强?”
赫连海再度释放出神识,四下一搜寻,找到那一波人,仔细感知了一下,说道:“的确如此,公子判定的一点没错。”
秦恒说道:“看来这位北巡狩使的道行可不低,郡丞何文亮想要拿他当枪使,驱虎吞狼,却是不知,对方是在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赫连海问道:“公子,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待在这里,恐被殃及池鱼,我刚才在这座院中,好像感知到了一股若隐若现的强大气息,疑似化境强者。”
秦恒说道:“再等等。”
“等什么?”赫连海不解道。
秦恒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天上皎洁明月,说道:“等到找到那些人性的美好。”
第五百三十五章 接手
官场斗争的根本始于什么?始于权力的高端,朝堂派系转移到地方的集团亲信培植,利益的分配,各自执掌在手的权力,比如司职在手的管辖范围,清水与肥缺官职的心理不均等等。
郡守严世刚与郡丞何文亮各自代表的派系之争,从暗处拉到明处来较量,本来就已经触碰了官场禁忌,而今更是直接将战火烧到了对方家人身上。
这已经不光是触碰了官场禁忌,而是为了权力不惜杀人放火,此等阴暗手段,规避律法行咎,真正诠释了官场的黑暗一面。
此等行径,如若被执法在手的刑部,会省三司撕开口子,寻根问底,查出事情始末,那么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将落得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然,此说是以刑部、会省三司的调查得力,查出事情的真相为大前提。
否则就是这场权力拔河的结果,牺牲品只是牺牲品,“吾”除掉了对手,得益了自身。
东厢房廊道上。
被从“睡梦”中吵醒的邑端明与何文亮,慌忙从东厢房这边往西处别院赶去。
路上,邑端明听着属下中那名专门为他在民间收罗民意,打听地方有无冤案错案待翻,欺男霸女、欺行霸市、杀人越货等等恶贯满盈行径之人待惩戒的探头的汇报。
待他将事情始末汇报完毕之后,邑端明目光隐晦地瞥了一眼那个满脸惊愕加难以置信神色的同窗“故友”,随之收回目光,与探头问道:“郡守严世刚何时出现在雎鸠城的?”
“回禀大人,据属下探知的消息,郡守严大人昨日便已在雎鸠城,他此行对内宣称的庶务是,微服出巡,体察民情。”探头答道。
邑端明闻言,轻轻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脚下步伐不停,当快走出东厢院落的时候,他忽然转头与何文亮说道:“何大人,你说严大人会不会早就知道温府会发生何事,所以才会提前抵达雎鸠城?”
在外,官场有官场的正式称呼,邑端明公私分明,并未以私交的亲昵称呼相称。
何文亮像是才从震惊中醒转,先是感慨一声,“没想到温大人一日间居然遭遇此等大喜大悲。”
而后义愤填膺道:“那个做出此等十恶不赦行径的歹人,一经查出,当以极刑论处,委实是太过可恨。”
邑端明不置可否,再度将话题拉回,说道:“何大人觉得这件事会不会与严大人有关?”
何文亮闻言,满脸悚然,摇头说道:“严大人为官虽说有一些小瑕疵,但是绝对当得上‘刚正不阿’四字。这等穷凶极恶的杀人行径,如果说是严大人在背后操纵,下官一百个不信,严大人绝不是这种人。”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一事,继而说道:“大人可莫要轻信那些坊间传言,我与严大人是有不合,可那是在彼此的政见上,我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诋毁对方,身为读书人,做人做事都该从善如流。”
邑端明微微一笑,说道:“为官者从善如流善之,当也不缺明辨是非,赏罚分明之心。”
何文亮轻轻拱手,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说道:“大人训诫的是,下官铭记于心。”
邑端明摇头道:“不是训诫,就是一点肺腑之言。”
何文亮眼中精光闪烁,一闪而逝。
两人抵达凶案现场之时,舠黎郡郡守严世刚正和雎鸠城县府令温上清,两人正为缉拿元凶高母的归属问题争执不休。
严世刚以辖地出了如此大案子,温上清为被害人之父,恐办案会凭借本心,有失公允为由,认为他不宜审理此案,要亲自接手这个案子,带走杀人凶手。
温上清带着衙差阻拦,他说事情出在他的治理辖境,无论是何案情,都该先经由县府衙署查办。严世刚此举已然僭越律法规制,不合规矩。
二者各执己见,争执不休,闹着闹着,双方竟然对峙了起来。
邑端明在听完属下向自己道明这边的情况后,一边往那间血迹斑斑的新房内走,一边冷声喝道:“胡闹,像什么样子。下官公然针对上官,上官逾矩行事,这便是舠黎郡的官场风气吗?”
说罢这句,他站在门口,目光冷然地看着严世刚,面无表情问道:“严世刚,这就是你身为一郡之守,让本官看到的清明官场?”
严世刚在那个一身气度极为不凡的中年人带人出现在门外之时,目光便陡然一缩。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那中年人身旁站着的何文亮身上,不知为何,在见到何文亮出现在这里之时,他的心里莫名有些慌张。
官场规矩有许多隐性规则在其中,上司下官站位便是一门高深学问,很有讲究。
依照何文亮站着的那个位置,不难看出,他将自己摆在一个下官的位置,这让领悟到这一点的严世刚,心里又是一凸。
严世刚并未多做深想,连忙将姿态摆的很低,拱手行礼道:“敢问大人是?”
方才严世刚清楚听到此人自称本官,所以他才会有此问。
邑端明没有回话,带着一名仵作,径直走到温婉的尸身旁去验尸。
他随同那名仵作一同蹲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的在那血淋淋的伤口上来回检视。
过了半晌,他率先站起身,看着屋内有些茫然神色的严世刚与温上清,说道:“本官邑端明,奉蛮王陛下旨意,代天巡狩,巡视北部各州郡县,凡遇大事小情,皆可乾纲独断,不依法制。”
严世刚与温上清闻言,连忙躬身行礼,面带恭敬之色地称呼道:“参见北巡狩使大人。”
邑端明随口道:“起来吧。”
严世刚二人闻声应是。
邑端明的目光落在被温上清属下拘押起来的那名神色淡然的老妇人身上,与温上清问道:“她便是自称杀死温婉的元凶吗?”
温上清强挤出一丝笑容,答道:“是的,大人。”
邑端明目光巡视一周,直截了当道:“此案从现在开始,由本官查办,尔等只需配合本官办案,不应插手,可明白?”
严世刚、温上清、何文亮三人闻言,立即道:“遵命。”
第五百三十六章 公堂之上
丑时,雎鸠城府衙。
邑端明高坐悬挂明镜高悬匾额的正堂中案上,连夜审理此案。堂下两侧严世罡、何文亮、温上清陪审。
高母跪在堂下,高犁站立一旁,浑身上下依旧是抑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严俊收起了那份玩世不恭的姿态,肃身站在堂下,等候问询。
温婉的尸身被抬放在堂案中央。
由于是初秋的原因,天气尚有些炎热,所以尸首很快就出现了尸斑。
仵作向邑端明奏明了验尸情况,致命伤势在何处,是何利器所伤之后,便退往了一旁。
邑端明思忖良久,而后一拍惊堂木,喝问道:“高刘氏,你说温婉乃你所杀,可据本官所知,你早已病入膏肓,日常喂药都需高犁侍奉床前,何以今夜可提刀杀人?”
老妇人颤颤巍巍说道:“回禀大人,当时老妇太过气愤,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就那么抓起匕首,乱刺杀了那蛇蝎心肠的狠毒女人。”
“放肆,大人问话,不得添油加醋,小女品行如何,雎鸠城内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轮得到你这刁妇在这里无的放矢,信口雌黄。”温上清闻言,顿时怒不可遏,一声怒喝。
主案上,邑端明眉头轻皱,看向温上清,说道:“温大人,要不然本巡狩使让出位置,将此案交由温大人审理?”
温上清当即心中一凸,慌忙解释道:“还请大人见谅,下官实在是听不得这刁妇在公堂上公然诋毁小女品行,信口胡说,小女如今已经身死,还要被这刁妇这般毁其声誉,下官听着心里实在是,实在是……”
说着说着,温上清脸上浮现出浓浓哀伤之色,几欲老泪纵横。
邑端明见此,脸色稍缓,说道:“本官既然接手此案,那么便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错杀一个不该杀之人,绝对会抓到杀人元凶严惩。温大人尽可放心,只要令暧真的是蒙受其冤,那么本官就一定会还她一个公道。”
温上清低头摸了把老泪,颤声说道:“请大人明察秋毫,还小女清白。”
邑端明点了点头,随后转头吩咐属下将杀人凶器的那把匕首呈上来,紧接着,他的视线再度落在堂下的老妇人身上,声音不疾不徐问道:“高刘氏,就你供词所述,称此匕首乃你随身携带之物?现在,本官再问你一遍,这把匕首是否是你随手携带,用它杀了温婉?”
高母不假思索道:“不错。确实是愚弄妇之物。”
“此匕首名为“云炼”,乃是由一种奇异钢材,经过多道繁琐工序打造而成,价值极其昂贵。
据我所了解,高家一贫如洗,连每日温饱都需他人救济,何来这么一把价值不菲的匕首让你随身携带。
再者说,你有这么一把匕首,为何不当卖出去,换作钱银,以备日常开支?”
邑端明猛然再次拍响惊堂木,直直盯着老妇人的眼睛,厉声喝问:“由此可见,高刘氏,你在撒谎,愚弄本官。你这么做所为何?是否是想要包庇真正的杀人凶手,为他顶罪?”
老妇人浑浊的双眸中,有一瞬间的眼神闪躲,随后恢复如常,旋即她连忙磕头,义正言辞道:“回大人的话,愚妇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丝毫隐瞒。”
她抬头与邑端明对视,又道:“关于这把匕首,是因为它是先夫遗物,所以不管高家有多么困难,我们母子生活有多么艰难,愚妇都不舍得将它拿出来当卖。今日用此匕首杀了温婉,也是愚妇情急之下,迫不得已。”
邑端明问道:“怎么一个迫不得已法?”
坐在右边下首后位的温上清,听到那老妇人这般说,脸上立马露出焦急之色。
无疑,那老妇是在牵着北巡狩使的鼻子走,想将他往追查温府前两任上门女婿一死一下狱的问题上牵引。
而邑端明明明看出了这一点,仍是心甘情愿的被其牵着鼻子走。
温上清心中有些惊慌,某个瞬间,他冲郡丞何文亮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对方冲他微微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他这才稍稍有所安心。
何文亮站起身,冲主案上坐着的邑端明,抱拳躬身说道:“大人,下官觉得,这高刘氏杀人,无论是不是迫不得已,杀人都是既定事实。现在,大人是不是应该要以审查本案元凶为主,而不是……”
他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人都是聪明人,他此刻跳出来说这些,眼下可以当作是善意的提醒,可要是再继续说下去,那就偏离善意提醒的范畴,性质变为官场大忌,逾矩,教上官做事。
邑端明听到何文亮这番话,不动声色,低头沉吟片刻,看向老妇人,说道:“高刘氏,你将本案经过,事无巨细,再行复述一遍。”
老妇人应声道:“是,大人。”
老妇人又将在那间新房内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复述了一遍。
邑端明拿着老妇人的供词,一一对照,并未发现丝毫不同之处。
前朝有位主管刑狱,审理案件的提刑官曾经说过:“一件案子,如若调查者明显感到蹊跷,却在审查过程中,无比顺遂,那么这件案子出现差错的可能性,便有十之**,还需要刑司官员慎重再慎重,一查再查,直至整件案子隐藏在暗处的所有细枝末节一清二楚,再行定案。此乃提刑之道。”
这番话,一直被邑端明奉为至理名言,行之以策,举而奉行。
眼前,他便明显感觉到,那老妇人所说,不真不实,就像在讲一个他人的故事。
只是这个故事,感觉上的故事,他又找不到引为故事,证实是故事的点。
一时间,邑端明的思维陷入困境中。
某一刻,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关键点,和一个关键人物,随之,他再次拍响惊堂木,看着那个浑身瑟瑟发抖的高犁,问道:“高犁,事发之时,亲眼目睹整个过程的你,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你的至亲持刀杀人,为何不阻拦?是怕的忘乎所以了吗?”
第五百三十七章 水落石出
秦恒猜测中,温上清和何文亮会利用他们这些夜宿温府的酒客做些什么事情的情况,并未到来。
待邑端明接手此案,将所有涉事之人带上公堂评断,秦恒这才意识到,也许是温婉的乍然被杀,打乱了温上清的原有部署,乱了其阵脚,这才让他们这些人,险险躲过一场无妄之灾。
经过赫连海重复讲述那间新房中所有人的对话,秦恒证实了他此前的猜测。
温上清与何文亮是同一阵营,他们想利用北巡狩使邑端明巡视雎鸠城的机会,除掉郡守严世刚。
奈何严世刚似乎早有防备,先他一步发难。选的那个突破点,是温上清最“疼爱”的女儿。目的显而易见,是想要他心如刀绞,根本无暇他顾。
严世刚想做什么,秦恒是想了许久,才有了一个大胆猜测。
他觉得,或许是严世刚有温上清,或者是他女儿的把柄,这才敢有恃无恐,在这种非常时刻,背后谋划杀人。
在严世刚做出这个决定后,是笃定杀了温婉,施以威慑,温上清碍于某些东西,不敢走正常的衙门程序,这才无所顾忌。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邑端明恰巧就在温府中。
这样的意外,也直接打乱了他的既定部署。
没有人是傻子,尤其是处在官场权谋中的高位者,就更无一人是傻子。
从赫连海重复邑端明所言的只言片语中,秦恒分析出,邑端明应该是已经察觉到何文亮的意图。
果然,官者,权谋也。
至于温婉之死,到底是不是那个主动承认杀人的老妇人所杀,秦恒以为不是。
最有可能杀人的是那个一直处在崩溃状态,瑟瑟发抖的高犁。
这是秦恒理清整件事情始末后所得出的结论。
这也是他对赫连海二人说,等他找到那些人性美好的那个“美好”。
母爱无私,甘愿为儿子顶罪,虽死无悔。
世间情,最伟大者,不外如是。
秦恒纵览全局,得出的结果大致是这些,有一些他想到,但不知在这其中扮演什么角色的人,只能不了了之。
比如说那位出现在酒宴上的舠黎郡第一人魏言,他不可能是只单单来参加温府的喜宴。
他肯定是在这里面要做什么,只是可能他还没来得及做,温府便生了乱子。
此人明显十分爱护温婉,而今她被杀,依照他的秉性,想来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种种一切,猜到的,未知的,都在第二日清晨,案件水落石出时告破。
秦恒要等的那个美好等到了,可是对于那位老妇人来说,这是一场天大的灾难,儿子杀人,虽情有可原,可法不容情,儿子被判死刑,秋后问斩。
瞬间,她的天塌了,唯一能够让她在这人世间还有所眷恋的儿子要离她而去,她已生无可恋,死志存心。
秦恒听说,那老妇人在走出府衙的那一刻,直接一头栽倒在地,溘然长逝。
她那还没有被带入牢房的儿子,亲眼看见了这一幕,哭的撕心裂肺地往府衙外冲去,只是被衙差拦住,没能如愿。
有人说,人活百岁,寿终正寝,已是天恩。十之**者,病痨、灾难、意外等夺走性命,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此乃天罚。
秦恒从来不以此看待人之性命,他的心中,只愿人间善心善德者,至情至性人,人生路可以走的长远一些,仅此而已。
至于那些心肠歹毒如温婉者,死一个,天地便多一点清明,多多益善。
翌日清晨,太阳东升,阳光温和地洒在温府的院子里,到处都彰显着一片宁静祥和,完全看不出昨夜温府死过人,发生混乱的样子。
丫鬟下人依旧如往常一样,有条不紊的打扫庭除,侍奉主人客人起居。
大约辰时过半的时候,温府管家郑武亲自来到西厢房,一间房一间房的叫醒昨夜夜宿在此的客人,热情相邀他们去用早善。
秦恒见到郑武的时候,丝毫没有在他眼中看出异样,只是他的脸色微微有些憔悴。
郑武在见到秦恒、刘青回、道侣男女,以及那名道姑后,露出一抹和煦笑容,说道:“几位贵客,实在是对不住,本想邀请几位贵客在府中多住几日,顺便观赏观赏雎鸠城的风景,怎奈温府发生了一些事情,就不便多留几位啦。”
他先是表达了送客之意,紧接着又道:“府上已经为几位备上了早膳,几位贵客用过早膳以后,老夫会亲自送几位出府。”
说到这里,他一抱拳,“再次向几位说声抱歉,还请见谅。”
“郑管家客气,温府有事,自当先行考虑解决,我等都是……”
几人纷纷客气了几句,都极有默契地没有提起昨夜之事。
有人提出就此告辞,不再多做叨扰的决定,郑武也没有拒绝,笑着让之慢走。
说出告辞言语的是那名道姑。
秦恒想了想,也跟着提出这样的决定,只是没有想到,他刚一张口,郑武就笑着与他说,秦公子不必急着走,有人想见见你。
秦恒原本以为是温上清想见他,转念又一想,不太可能,温上清这会儿肯定自顾不暇,哪有闲心关心他一个外人。
不被问责一个失察之过,他就算是烧高香了,当应谢天谢地。
也罢,在人家的地盘,就客随主便,见上一见。
秦恒这般想着,留下来的几人,与他三人,紧随着郑武来到了客厅。
此时,客厅内摆着一张大圆桌,桌子上摆放着七八碟菜,浑素皆有,菜色不错,桌子周边,另有七张椅子空着,待人就坐。
当秦恒步入客厅大堂,一眼望见坐在桌子主座上的那人,先是一愣,随后心中明了,原来是他要见自己。
坐在主座上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号称舠黎郡第一人的魏言。
魏言丝毫没有同作为客人,应当等人都到齐后,再一同动筷的觉悟,他早已经大快朵颐起来,面前桌子上,此刻已然堆着一堆骨头。
这样的场面,让除秦恒与刘青回外的另外四人,当即脸上浮现出愠怒之色。
秦恒眼神示意赫连海与高晖,不用在这上面计较,二人意会,皆收敛怒容。
郑武看着这一幕,脸色稍稍有些尴尬,只是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笑呵呵作邀请状,说道:“都是江湖儿女,没有那么多讲究,各位还请随意,随意。”
几人脸色各异的落座。
第五百三十八章 颠覆
今次早膳,赫连海与高晖也上了桌,分坐秦恒左右,刘青回在高晖的左边坐着用膳,那对青年道侣在刘青回的更左边两个位置坐着。
一行人坐下后,八张椅子上,便只有赫连海与魏言中间的那张椅子在空着。
倒也不算空着,因为椅子上正晃动着魏言的左脚。
魏言的境界,秦恒已经大致判断出来,应该是化境初期巅峰,距离中期只有一线之隔,不是剑修。
这就好办太多,依靠赫连海打熬出来的体魄底子,应该有一战之力,倒不至于如果对方发难,他们只有仓惶应对的份。
席间,郑武离开了客厅,说是待会儿再过来,剩余落座之人,谁都没有说话,显得厅内格外压抑。
魏言早早吃完了后,就坐在原位,一个劲儿的剔牙,看的在场几人心中无比膈应,但是就是无一人出声提醒。
秦恒就像没事人似的,慢条斯理的吃着菜,喝着粥。
大约过了一刻钟以后,秦恒放下碗筷,看向魏言,笑着问道:“听说前辈要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魏言这会儿在歪着脑袋掏耳朵,听到那年轻人的话,动作不停,语气散漫,随口道:“哦,也没什么事情,就是老夫想问你借点东西。”
秦恒笑容依旧,问道:“前辈想借什么?晚辈身上只有些黄白之物,想必前辈应该不会是问晚辈借这些吧?”
魏言说道:“那倒不是,老夫在你身上感应到一件与我本命契合之物,所以就想要与小友开口一借。倘若小友不愿意相借,那么老夫就只好与小友借另一样东西了。”
秦恒双手拢袖,往后背椅上一靠,“前辈想借什么?我若不借,前辈又欲借什么?”
魏言嘿嘿一笑,停下手上动作,取出掏耳勺,在桌布上轻轻擦拭,他一边擦,一边说道:“小友身上有一件刀中极品,应该是藏器品阶中的最上乘之物,老夫就想要问小友借这个。”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一脸坦然之色,又道:“小友大可放心,老夫是那言而有信之人,有借有还,只会借个百八十年,便将此物归还小友。”
秦恒笑眯起眼睛,看向所有人向自己投来的异样目光,最后视线再度落在魏言脸上,说道:“前辈说我若是不借,会向我借另一物,不晓得此物是“命”吗?”
魏言嘿嘿笑个不停,“小友果然聪慧,一点就通。”
高晖霍然站起身,怒不可遏道:“放肆,老匹夫,去问你娘借奶吧,头一次见将厚颜无耻发挥到这般地步的老东西,你可真是我们少爷口中的‘活久见’。”
魏言脸上依旧挂着笑,笑容都快咧到耳后根,只是这个笑容,只是那种皮笑肉不笑。
他看着高晖,说道:“哪来的小娃娃,开裆裤褪了没有,就在这里跟老夫大放厥词,是不是家里大人没管好,诗书礼仪没教好,需不需要老夫代为管教管教?”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秦恒。
秦恒满脸平静地与他对视,过了半晌,说道:“前辈,人之品性,不分年岁,如前辈这般猪狗不如的品行,也属少见,不晓得前辈愿不愿意晚辈代你爹娘好好管教一番?”
魏言的笑容霎时间僵在脸上,只是一刹那功夫,又恢复如旧,他蓦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很好,许多年都不曾有人敢和老夫这般说话了,不愧是来自豢南奴的秦姓人。”
秦恒像是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一般,缓缓说道:“从来都是我秦丘愿意相赠给谁东西,别人接着,还从未有人能从我身上“借”出东西,前辈想做这第一个,大可一试。”
秦恒话音刚落,高晖二话不说,一拳将那桌酒菜砸了个稀巴烂。
紧随其后,赫连海也动了,腰间回旋刀出鞘,罡气凝聚,直劈向魏言面门。
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魏言根本就没有想过那姓秦的小子不仅敢逆他的意,出言不逊,还敢让手下率先向他出手,这令他一个堂堂化境强者,猝不及防之下,应对起来,也稍显狼狈。
之所以会如此,最主要的原因是,原本他并不如何上心的那个二品脱胎境青年,一出手居然这么生猛,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对方的体魄凝练程度,比之他这个距离化境中期只有一线之隔的强者,甚至都要高出一筹,让他不得不被迫防御。
魏言一瞬间境界攀升至顶点,护体罡气凝聚周身,去抵御赫连海这气势惊人的一刀。
“砰”
赫连海一刀落下,砍在魏言的护体罡气上,发出一声犹如闷雷般的声响。
紧接着,几人就见,魏言那浑厚无比的护体罡气上,出现了一片仿佛瓷器碎裂的裂纹一般的纹路。
显然,魏言的护体罡气,被赫连海这一击,差点破开了。
这是在场没有掺合其中的另外三人,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魏言舠黎郡第一人的身份,在座所有人都是知道的,所以他们才会容忍他在餐桌上如此无礼的表现,而不发作。
大厅内的变故,从高晖出言骂魏言开始,到那秦公子说要代魏言爹娘管教他一番,再到赫连海率先发难,一个个让人始料未及的场面,都不禁让人惊掉一地下巴。
他三人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看上去待人温和,与人说话彬彬有礼的秦公子,是这么个一言不合就要与化境强者论长短的主。
那道侣中的青年暗暗咋舌,“不愧是富贵门庭走出的生猛主,一言不合就要与化境存在争高下,真是令我辈大开眼界。”
他正想着,突然感觉身边又有人动了,他扭头看去,只见那个身材高大的背剑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御剑在手,他趁魏言的护体罡气被赫连海砍出一道裂纹之时,身形急速飞掠,剑气凝聚在剑身之上,对着那处出现裂纹的薄弱处,猛刺而去,速度之快,如鹰击长空,一闪而至。
与此同时,他说道:“魏言,可还记得黄山寨中被你屠杀殆尽的刘氏一门?时隔二十年,刘氏第五代玄孙孙刘青回,今日便为满门老少,向你魏言讨一个公道。”
道侣中的青年,呆呆望着那个做出搏命架势的刘青回,满口无言。
他心道:“疯了,疯了,全都疯了,何时化境强者的威名这么不值钱了,连两个二品境都敢率先对之出手。”
第五百三十九章 势均力敌
刘青回也是一名二品脱胎境巅峰的高手,他的骤然出手,使得赫连海单独面对一位化境强者的压力骤减。
刘青回的实力,比之赫连海要略逊几分,这个“几分”,不仅表现在双方打熬的体魄底子上,也在各自的术法高低上。
但是幸好,刘青回是一名剑修,剑修以杀力巨大,难缠著称,这就能稍稍拉近些他与赫连海的差距。
有了刘青回的加入,压力骤减的赫连海,施展刀术起来,愈发得心应手。
他一直想着能与化境强者一战,如今终于等来了这样的机会,赫连海觉得心情无比舒畅。
他越打,脸上笑意越浓,好像魏言这个什么狗屁的舠黎郡第一人,堂堂化境强者,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嘛。
再加上刘青回这个剑修在一旁的补缺,他二人直逼的对方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力。
反观魏言,他是越打越心惊,此前他觉得自己已经把那赫连海的二品境往高了看,只是没想到等到真正交起手来,他才发现,自己还是把他看轻了。
赫连海的二品境,完全弥补了自身与化境在体魄和真力上的不足,足能与佛门金刚不坏之身一较高下的体魄,绵延不绝的真力延续,他这个二品境,说是等同与化境也不为过。
魏言实在是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人,能将一名二品境,打造成眼前这个样子,简直是超出凡俗界定的境界划分。
让他不禁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身在化境之内,他当下甚至怀疑,自己这个化境,是不是如人们常说的那般,靠天材地宝堆砌出来的,空有境界,而无与之匹配的实力,只是看上去唬人罢了。
可随即他又转念一想,自己这么多年在舠黎郡闯下的偌大名头,难不成也是靠着境界唬人得来的?
绝不可能,这都是自己靠着实打实的实力,经过一场一场大战,打出来的。
从自我怀疑到将之否定,魏言只是一个念头急转。
再之后,他就不得不郑重对待赫连海与刘青回的攻击。
双方从客厅里打到了院中,再接着,就是赫连海独自一人施展特殊秘法悬停虚空,与魏言对战。
而刘青回只能持剑站在一处房顶上,蓄势等待时机。
二品境修为不能长时间凭借肉身之力停立虚空,这是亘古存在的法则,而能如赫连海这般,依靠秘法悬停虚空始终不落下,甚至能与化境强者对战的,天下间能够做到的人,少之又少。
分散了赫连海与刘青回的配合攻击,魏言当即觉得可以发挥自如,应对有序,他趁一个两人出招回转的空暇,腾出片刻功夫,望向下方站在客厅门外廊檐下观战的秦恒,说道:“果然如老夫所料,你的出身不俗,并非来自乌布,而是那豢南奴出身。”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接着又道:“老夫不管你是何人,今天在这雎鸠城,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在这舠黎郡的江湖,我魏言说了算。”
秦恒闻言,蓦然笑了,笑而无声,他张嘴说了几个字,声音很轻,轻到只有站在他不远处的那对青年道侣能够听见。
而恰恰魏言依着惊人耳力,听见了那年轻人口中说出的几个字是什么。
“大言不惭”。
魏言在听到这四个字之时,只觉得今日要是杀不了这几人,自己堂堂舠黎郡第一人的威名,就要颜面扫地。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下一刻,魏言猛然从身体内抽出一把血色骨刀,血气森森,刀体被抽出的刹那,好似要将人置身修罗地狱一般,刀身之上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刺骨寒意,让人望之一眼,不禁都有些毛骨悚然。
他握着那把通体血红的骨刀,望着赫连海,阴恻恻一笑,接着身形一闪而至,出现在赫连海面前,向之劈砍而去。
落刀之际,他说道:“此刀名为饮血,自我炼制成功之日起,至今未现世过,今日你们有幸得见,也算是一份无上殊荣。现在老夫便以此刀取尔等性命,你们当应感到无尽荣耀,还不赶紧引颈就戮。”
赫连海只是冷笑一声,手中回旋刀挽出一个绚丽刀花,迎向魏言的那把骨刀。
在赫连海心中,管你是什么刀,只要没有进阶为神兵,在公子赐我的回旋刀下,都是不如我回旋刀。
他之所以会有如此认为,是公子与他说,此刀乃是天下少有的精品藏器。
秦恒的话,赫连海从来没有怀疑过,因为公子从来都没有让他失望过。
好像自他认识公子以来,公子无论面对什么人,都是无敌之姿。
他赫连海是公子的贴身护卫,当不堕公子威名,无论面对什么人,在持回旋刀之时,都应心中无敌,我亦无敌。
两人的刀刃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交击声,刺的人耳膜震痛。
但是交手的二人,仿佛没有察觉一般,出手不停,刀刀杀招,誓要将对方致于死地。
两人就这么刀刀狠辣地捉对厮杀,谁也没有占到便宜,大约过了一柱香时间,这里的动静,引起了温府内的人注意,有人已经循声往这边跑来。
魏言这会儿,怒火中烧的厉害,自己堂堂一个化境,和一个二品境的小人物大打出手,分不出高下。
自己引以为傲的饮血刀,原本以为可以在兵刃上占着上风,不曾想,对面这家伙手中的长刀,一样品秩不俗,让他未能占得一点先机。
昨夜温婉之死,就已经让他心中郁郁,想着今天问那年轻人“借”东西,他若不给,刚好先把怒火发在他身上。
谁料,事与愿违,那年轻人身边随便跳出来一个人,就和自己打得不相伯仲,这让他心中郁闷至极。
下面还有一个蓄势待发的仇人虎视眈眈。
黄山寨刘氏一门,什么阿猫阿狗,老夫一生杀过的人太多,哪还记得什么狗屁黄山寨。
郑武又是第一个带人赶至事发地,他一眼看到里面的场景,瞳孔不禁陡然一缩,心中暗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