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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那斯骨骼精奇     烟雨浩歌txt下载     烟雨浩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章 最毒妇人心

    “黄炎八部曾经对北域天下做过的恶行,虽然随着时间流逝,都已消散在历史的长河中。但是做过就是做过,石某身为黄炎八部族人,无法辩驳什么,更不会去为黄炎八部脱罪……”
    一脸胸怀坦荡的魁梧汉子石太行,在讲述了自己与身边女人在族中的悲惨经历,被追杀的过程后,又与秦恒说起了黄炎八部曾经对北域天下做过的恶行。
    这个面相粗犷,看上去性情豪放的汉子,在说起那段自身经历的血腥残酷的岁月之时,满脸透着厌恶与决绝,最后与眼前年轻人一语袒露心扉。
    他抬起手,温柔地擦了擦身旁女人那微微湿润的眼眶,轻声说道:“如今那一切都已经是过去,现在石某只想带着妻子归隐山林,粗茶淡饭一辈子。”
    依偎在石太行怀中的女人,忽然站起身,对那年轻人躬身行礼,语气真诚说道:“秦公子,奴家只是个山野村妇,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是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公子救命之恩,我夫妇二人无以为报,只希望下辈子能为公子当牛做马。”
    盘腿坐在两人面前的秦恒,笑着与那个依稀可看出年轻时有着清丽美貌的妇人说道:“夫人言重了。”
    “公子,事情既然已经理清,公子若是没有其他事吩咐的话,奴家便与夫君先走一步。奴家与夫君待在这里,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也会给诸位带来不可测的麻烦。”高雪琴轻声细语道。
    秦恒没有回应高雪琴的这番话,他仰头喝了口酒,转头看向石太行,笑容温和,“依照阁下所说,你们是因为受不了黄炎八部的旧制,以及那畸形残酷的生存环境,愤而加无奈带着妻子逃离部族?”
    “不错”石太行咬牙切齿道:“如果有可能,我倒希望有正义之士联合起来一同围剿黄炎八部的残余力量,让这一部族真正在人间消失除名。”
    秦恒笑而不语,再次仰头喝了口酒。
    石太行目光微敛,见那年轻人露出这样一副表情,心思微动,连忙又说道:“不是在下不念及同族之情,盼着黄炎八部族人死绝,而是他们的存在,本就是异类,所做事情,更是令人发指。”
    秦恒摆摆手,道:“阁下不必与我讲这些,我就算是知道了黄炎八部族人丧尽天良,想要为民除害,除魔卫道,也没有那份实力,有心无力啊。”
    “公子说笑了。”
    石太行笑容讪讪,这年轻人太过聪明,自己只不过稍稍流露出一丝试探之意,欲驱虎吞狼,就被他一语点破。
    秦恒看了眼庙门外,此时庙外已经雨停,天也逐渐亮了起来,有清风吹进庙内,山中多凉气,风一吹,有些冷飕飕的。
    秦恒将酒葫芦递向石太行,“要不要喝两口,暖暖身子,晨起的寒风,还是有些冷的。”
    汉子明显眼馋,但是却摆手拒绝道:“谢谢公子好意,石某不会喝酒,不能白白糟践了公子的好酒。”
    秦恒收回手,对于石太行的那点防范心思,他岂能看不出。将酒葫芦搁在身前的地上,手指在葫芦上轻弹了两下,秦恒头也没抬地说道:“先前赞木五人对你们动手,你们祸水东引,故意避开我与道长几人,真的是于心不忍,觉得我们实力不济,怕殃及无辜?这么做,是你们顺乎本心的从善之举,还……”
    说到这里,秦恒猛然抬起头,看着一坐一站的男女,目光刹那间变得森然无比,“还是你们其中一人的‘良苦用心’?”
    石太行听到这番话,开始还未明白话中含义,好一会儿,当他琢磨出里面的弦外之音,蓦然暴怒,他“腾”的一下站起身,盯着坐在地上的那个年轻人的眼睛,语气冰冷道:“公子此话何意?难不成是说我夫妇二人的好心是错的,该是让赞木几人对公子所带扈从刻意隐藏实力前提下的老弱妇孺出手,这样才不会是别有用心。”
    石太行不禁气极反笑,周身罡气变得紊乱异常,“石某人生平头一遭,从善反遭猜忌,拜公子所赐。”
    秦恒拿起酒葫芦,慢条斯理的系回腰间,跟着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灰尘,视线从那暴怒的石太行身上,转移至一旁站立的妇人身上,道:“看来不是你,应该是你吧,亏得如此‘良苦用心’,步步为营,然而局势的发展却并未按照你所想的那般走下去,是不是此刻心中积郁,愤愤难平,无处发泄,一直在憋着?”
    秦恒双手拢袖,微微佝偻着身子,表情从轻松随意忽然变为懊恼,他接着又道:“以前有位前辈说过,世间事,最烦“看透”二字。现如今秦某就有这样的烦恼,所有事情了解透彻之后,再回望,所有盘根交错的脉络,细枝末节,汇总起来不过两个字,‘人心’。人心野望,人心**,人心难测,人心化魔,人心藏鬼,人心……都怪秦某太善于揣度人心,烦也。”
    一脸怯色的高雪琴,听到那个年轻人突然将矛头对准自己,不解道:“公子在说什么呢?难不成我与夫君的好心,在公子看来是为恶不成?”
    秦恒双手拢袖,缓步走到那名妇人身前两步外站定,轻声道:“我所指,不包括这位被你暂且称为“夫君”的盟友,单单指你,从善为恶,说的便是你这个蛇蝎毒妇,那句老话形容你,最贴切不过,最毒妇人心。”
    高雪琴闻言,泫然欲泣,“奴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遭到公子如此恶言相向。”
    “小辈,满口胡诌也就罢了,竟然当着石某的面辱骂贱内,真当石某怕了你?”
    石太行听到那年轻人如此辱骂自己的心爱女子,顿时怒不可遏,周身罡气瞬间凝为流淌全身的拳意。
    秦恒扭头看着处在暴怒边缘,随时准备出手的石太行,平静说道:“你觉得我在胡诌?”
    “不是胡诌是什么?是,是雪琴她让我不要殃及无辜,祸水东引给那些宗门弟子,可那又如何,决定是我下的,要不是雪琴心善,石某哪管你等是不是老弱妇孺,一并牵扯进来,充当炮灰。
    如果你们没有那份隐藏实力,自保能力,那就要感激雪琴还来不及,哪还轮得着你站在这里满口胡言乱语地指责雪琴别有用心,肆意辱骂。”石太行无所顾忌地说道。
    秦恒嗤笑道:“那又如何?好一个那又如何,好一个情根深种痴情人,奈何痴心错付,不过是被人利用,险些被杀的傻瓜而已。”
    “狗屁,说话弯弯绕绕,故弄玄虚,想要石某猜忌雪琴。姓秦的,做人如何能这般阴损。”石太行大骂道。
    秦恒懒得再跟这个有头无脑的家伙在言语上多做纠缠,转头看向那个一脸委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的妇人,说道:“那你便问问她,她的好心,是否来自黄炎八部的那位先知秦少梁?她又是否“好心”避开我们,祸水东引给那些心高气傲的云剑宗弟子,是想让你在乱局中被杀,从而独占那件宝物?你再问问她,她是否从一开始就是打定主意,杀你而活?”
    高雪琴终于在听到这些话时,变了脸色,慌张不安,她陡然对着秦恒嘶声大吼道:“你胡说。”
    石太行听完这番话,脸色登时变得一阵青一阵白,他迈步向高雪琴走去,然而此刻,他的脚就仿佛灌铅了一般,三两步距离,就好像在万里之外,半晌才迈出一步。
    他满脸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看着高雪琴,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高雪琴脸色苍白,看着那步步逼近的枕边人,一边顺势后退,一边喃喃道:“他胡说,他胡说,你为何要相信他的话,不相信我……”
    “为什么?”石太行撕心裂肺地吼道。

第五百一十一章 反目成仇

    高雪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踉跄后退,双眸含泪望着石太行,说道:“说什么矢志不渝,到头来,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我,你和那个丧心病狂的老家伙有何区别。”
    石太行双目充血,凝聚在周身的拳意一涨再涨,拳罡如瀑布流泻,比之先前盛怒之下,面对那个秦姓年轻人,拳意还要凝练几分,显然此时暴怒至极。
    只是,这份浑厚拳意中,并无多少杀意在其中,即便心知面前女人背叛已成,他还是不想杀她。他缓慢而行,每走一步,脚下地面都是一个一尺深的足印。
    “难怪你一定要走这条山道,明明还能赶路,去往下一座城池落脚,你偏偏以天色渐晚为借口,夜宿这荒山野庙。难怪你在见到赞木这些人时,知道是追捕我们的人,我当时还纳闷,你何时感知如此敏锐了?我反过来安慰你别怕,你当真惧意稍减。我还沾沾自喜,成了你的主心骨,原来只是我天真,你是真不怕啊。”
    石太行说到这里,忽然大笑起来,笑容中俱是悲怆,他嘶吼道:“到底是为何?”
    高雪琴突然停下后退的动作,站在原地。脸上楚楚可怜的表情,开始一点点消减,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狞笑。
    她望向那个男人,眼中再无半分爱意,抬头直视着他,脸上笑容,从狞笑变为疯狂。
    “为何,为何,你说到底为何,那个老东西视我为禁脔傀儡,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开始就是想利用我帮你偷到那样东西,谈什么情情爱爱,心中唯一。将我带出族中,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石太行,我就问你,你是不是最初想让我帮你盗出那件东西之后……杀我?”
    石太行僵在原地好半晌,才无力地说道:“可那是我最初的想法,离开黄炎八部,我便再无这样的想法。之后我对你心意如何,如何想的,你难道感觉不到吗?我对你的情意,天地可鉴。”
    “哈哈哈……”
    高雪琴大笑不止,笑声尖锐,指着石太行,道:“情意,你石太行扪心自问,那是情意吗?难道不是聊以慰藉,排解寂寞的枕边人,说好听是枕边人,说难听的我与青楼娼妇何异?”
    石太行无言以对。
    高雪琴继续说道:“既然如此,背叛一个是背叛,背叛两个不还是背叛,与其选择一个无用的男人,不如再回头与那个实力强大的老家伙合作。他答应我,只要我按照他的吩咐来做,宝物可以任由我带走。我信了。只是,宝物带走,我只想自己一个人带走,不想与你分享。那怎么办,只有制造乱局,让这群自以为是的家伙杀了你。”
    妇人愈说,脸上疯狂之色愈盛。
    与此同时,她的周身气机开始流转不停,从一个原本看上去与普通人无异,没有一丝修为的人,须臾间,气势节节攀升,修为境界攀升至三品淬体境巅峰。
    高雪琴的视线从石太行与那令她憎恶无比的年轻人脸上一一扫过,她状若癫狂,“我苟且偷生,好不容易熬出一个三品境,可又如何,还不是被你们这些贱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你们,都该死。”
    话音还未落,她的手中,凭空多出一柄短刃,转身一个纵跃,出现在那个年轻人面前,二话不说,出手狠辣,短刃划向年轻人的脖子。
    庙中的所有人,基本上都是以看热闹的心态,看着那对“夫妇”的突然转变,从相亲相爱的二人,变为生死仇人。
    那妇人突然从无修为之人,变为三品境高手,着实令他们有些诧异,但也仅仅就是诧异而已,谁也没放在心上,在场众人,除了瞎眼老道三师徒,还有那个秦姓年轻人以外,没有人实力在她之下,即便是修为上差了一两个小境,可单论实力,没人觉得自己不敌此女。
    高雪琴有出手的迹象,众人也都看在眼中,但是,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对石太行出手,却没想到,她出手杀招,对付的是那个四品锻心境的年轻人。
    赫连海的心态与众人有些不同,他觉得有自己在这里,至少在场所有人的意外,他都能够解决,所以微微有些放松警惕,就算那妇人陡然变为了修行中人,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就是这么一个疏忽,给了那女人一个可趁之机。不过赫连海反应极快,见那女人杀向公子,身形如奔雷,冲了过去。
    高晖纯粹就是抱着一个看热闹的心态,看着少爷三言两语,让那“夫妇”二人反目成仇,看的佩服不已,心情激荡。就连那妇人骤然对少爷出手,他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秦恒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在那妇人持短刃攻来之时,他双手从袖中抽出,脚尖一点,身形向后倒滑飞掠,一个呼吸间,与那妇人拉开数丈距离。
    拉开距离的秦恒,再次站定,问道:“你口中的那个老家伙,黄炎八部的先知秦少梁,他的吩咐,是不是要你以身入局,引我上钩,让你身上那件宝物里面的东西能够出来,入主我体内?”
    妇人反应奇快无比,脚下术法应该也是一门品级不低的绝学,很快又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手掌发力,将短刃甩出,直接甩向秦恒的脑袋。
    甩出后,她动作不停,双手如上下而行的游鱼般,攻向秦恒的左肋及腹部。
    她啧啧赞叹道:“真是聪明啊,聪明的奴家都想杀了你之后,把头颅珍藏起来,与奴家每日每夜共眠。”
    秦恒身形未动,眼见那柄短刃离自己的面门只有三尺距离,妇人的双掌,也只隔着一步之遥,就要落在他的左肋及腹部,他的表情无比镇定。
    就在这时,赫连海身若奔雷地撞在那妇人身上,将之撞的横飞而出,砸在山神庙的墙壁上,吐血不止。
    而后,他变掌为拳,出手如电,一拳砸向那柄短刃,就在短刃离秦恒只有半尺距离之时,千钧一发之际,他的拳头落在短刃上,将之也砸飞出去,插在另一边的墙壁上。
    赫连海说了句“公子受惊了”,然后就再次攻向那妇人。
    与赫连海一前一后出手的石太行,他本来是想拦下高雪琴那愚蠢的举动,却是晚了一步,如今见她受伤,心中不忍,几步飞至她面前,将之半身扶起,表情复杂道:“一直都不知道,原来你是三品境。”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为后世人间开太平

    镜像世界中。
    瞎眼老道与黄炎八部先知的交手,打得破败山神庙崩碎,方圆百里的群山,被两者的神通夷为平地。
    两人打得天崩地裂,却没有现出天地法相真身,只是以神通道法论高下。
    借体降临的秦少梁,头顶聚气如肩挑日月,脚下如踩朵朵青莲,剑气萦绕周身,化为道道匹练,天地纵横肆虐,剑意之广,笼罩方圆千里。
    站在光秃秃的土地上,秦少梁右手微微推刀出鞘,是那把易浑的佩刀,刀身出鞘寸许刹那,刀罡便如席卷江海的浪潮,铺天盖地。
    在之周围千丈之距,瞎眼老道一气化四身,脚踏缕缕清风,虚空而立,占据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浑身磅礴道意凝为四道通天光柱的老道,手持拂尘,悬停虚空,宛若泽天神人临世,不带一丝烟火气,举手投足间,尽是如潺潺流水般无穷道韵流转。
    “道友何必咄咄逼人,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了一个后辈,不值得大动干戈。
    况且,到了你我这等境界,别说没有血缘关系的晚辈,就算是至亲,若阻碍了大道,一样可斩,道前无他,万法才能归一,方能走到道之尽头,看到那人间天上的极致风景。
    道友,顾忌牵挂太多,大道难求。”秦少梁看向东方虚空悬停的瞎眼老道,微微一笑,说道。
    说罢,他再度推刀出鞘一寸,天地间陡然色变,老道裹挟无穷道韵的道法神通,被纵横四方的剑气与刀罡悉数斩碎,天地气机亦被搅得紊乱。
    老道那只唯一可看见世间种种的眼睛,蓦然一凝,眸光瞬变,如临道渊,一目仿佛能看透人间虚妄,九幽轮回,天上仙路,他看着秦少梁,悠悠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已非人,何言道。”
    “天地无拘束,才是正理,道友入相了。”秦少梁反驳道:“如我现在,没有趁手之剑,刀亦可作剑,一法通,万法通。我就是我,不以是否多了一个我,便不是我。”
    “歪理邪说,你与那头邪祟做交易,无异于玩火**,迟早会被那个人除魔卫道。”
    老道身形微动,周遭被秦少梁纵横交错剑意与道罡悉数斩碎的无穷道韵,便如垂幕星河,瞬间再度汇聚八方,流泻千里,这一刹那,引动天地灵气震颤,激荡起阵阵空间涟漪,覆面之广,达万里。
    老道拂尘一摆,天幕与八方虚空,四尊道身,一生二,二生四,四生无尽,无数“老道”凌空虚立,皆裹挟无穷道意在身,如同本尊。
    随后,无尽归一,下一刻,老道的身形,陡然出现在秦少梁的身前,脚踏五雷正法攒簇而成的阴阳阵图,手掌雷霆,朝着秦少梁胸前一掌拍去。
    他说道:“既然阁下要问道,我岂能让阁下失望。”
    面对这一刻的瞎眼老道,秦少梁不再是那副意态从容的模样,表情微变,他清晰地感受到老道手中异象凝聚而成的雷霆,所蕴含的那种可撼日月的浩瀚天威,势不可挡。
    他能感觉到,如果这一掌落在他身上,他会损失百年道行,且还是本体,而非眼前的本体相通的意念化身。
    秦少梁想也不想,便要避其锋芒。
    他拔刀出鞘,一刀砍出,那裹挟万钧刀罡的一刀,直接斩向那个与他只有两步之遥的瞎眼老道。
    当他见到那汇聚了无数神力斩出的一刀,只是被那老道随手一握,裹挟万钧刀罡之力的一刀,便被老道手中雷霆吸收殆尽。
    看到这一幕,他身形骤然倒掠飞退,仿佛移形换影般,人影一闪一逝间,就是千丈之遥,他出刀不停,一刀比一刀所挟刀罡意重。
    可是,无论他身形飞退速度多快,出刀多快,刀罡多重,那个瞎眼老道始终就如闲庭信步般,他出现在哪里,老道便相隔一息,落在他身前两步外,那愈斩愈快,愈加刀意浑厚的刀罡,都被他手中雷霆吸收了进去。
    终于,又斩出一刀后,秦少梁身形拔地而起,去往天幕,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掐剑诀。
    数息功夫,在镜像世界外,某个距离聚牙山脉,相隔万里之遥的一座巍峨高山之巅,那把插在山巅百年无人问津,锈迹斑斑的黑色长剑,似有所感,自主御剑而出,汹汹剑意乍然崩裂所在山巅后,剑尖掉转,飞掠而出,剑气如虹,瞬息千里。
    只是十数个呼吸功夫,那柄名为“轮回”的锈迹斑斑长剑,便破开镜像世界的禁制,落在秦少梁手中。这一瞬间,镜像世界中,肆虐纵横八方的剑气,便跟找到了主人一般,汹涌澎湃地涌入那柄飞剑中。
    手握轮回剑的秦少梁,此刻,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犹如一头浑身被戾气包裹的远古凶物。
    他双目赤红,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望着身影站立天幕虚空,与他相隔数十丈距离的瞎眼老道,他说道:“道友,你乃修道之人,怎能如此大戾气,这岂不是与你的道,背道而驰?”
    说话声音,嘶哑苍老,宛若从九幽地狱传来。
    古怀荫身形不停,依旧在向秦少梁急掠,虽然他知道,此刻那人已非意念化身,而是本体亲至,手中那柄长剑,更是一把世间罕有的神兵,但是他依旧不为所动,不是他自恃道法通天,可不惧世间任一人,而是他要为了心中的道,为天下后辈开一个人间太平。
    外界山神庙中,无人注意到,那个站在两个小家伙的身后的瞎眼老道,身形蓦然消失在这方天地。
    与此同时,秦恒心湖间响起老道随意的嗓音,“小子,借你身上一物一用。”
    秦恒以心声问道:“道长要借什么。”
    古怀荫朗声道:“借剑。”
    镜像世界中,合二为一的瞎眼老道,左手掌中握雷霆,右手手执一柄名曰“咫尺”的赤色长剑。
    老道原地未动,然后就见到,在他的左右两边,有两位从悠悠岁月长河中走出的道影显圣,一位手中秉笔的年迈老儒士,一位头戴天地冠的中年道人。
    三世而存的三人,跨越时间长河碰面,相视一笑,继而合三为一,面容再现时,是那中年道人的面相,他看向秦少梁,声如炸雷,响彻镜像天地。
    “今日,贫道便为后世人间开太平,除魔!”
    原本有恃无恐的秦少梁,在看看清那中年道人面相的刹那,面色惊变,想也不想,转身便逃,并颤声道:“原来你是他。”
    这一刻,秦少梁终于知道瞎眼老道提及两次的“那个人”,是谁。
    是那数百年前,号称人间道祖的张道玄。

第五百一十三章 尽是恶

    赤域蛮子好战,马术精湛,经常袭扰北疆边境,这是南阙百姓对大蛮王治理的北域天下,最直观的印象。
    这样的印象,多是听来的,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北域寻常百姓,也希望自己祖祖辈辈生活在的这片广袤土地上,是那太平盛世,衣食无忧。
    可现实却是,北域地理贫瘠,多草原、荒原、沙漠地带,人们能够赖以生存的平原地带不多,各大氏族间,为争夺土地资源,生存物资,常年兵戈杀伐。
    要不是北域出了一代雄主,被几座天下称之为枭雄的大蛮王,从西南而起,横扫天下,荡平众多氏族,使北域各部万心归一,之后历经图治,修官道、治水运、减民赋、整军心,才使得北域天下有了如今的局面。
    不然,这座北域天下的如今,只会更乱。
    而外界生活在治世清明,太平盛世,衣食无忧的百姓根本无法想象,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人们心情。
    就比如南阙天下生活在富饶繁华城池中的黎民百姓,他们就绝想不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每日担惊受怕,惴惴不安,生怕自己一闭眼一睁眼,自己所在氏族就被别人给灭了族。
    活着已然不容易。
    然,没有人不想要活的好一点,但是,生活在这样乱世中的乱世中,能怎么办?
    只能靠自己,靠自己,就要自身强,欲要自身强,就只能靠打。赤域蛮夷善战,就是这么来的。
    从前为氏族生存而战,后来大蛮王当政,兵发南阙北疆,欲要入主中原,将士们眼中中原那肥沃的土地,富饶的疆域,就是他们不遗余力,拼死都想要攻下那座城墙高度排名比北域京师幽都还高的护疆城的最大动力。
    纷争不断,练兵牧马。
    北域天下,不管是归顺,还是没有归顺大蛮王的各方势力、各大氏族,皆在做的事情,就是常年不断的练兵牧马。
    大蛮朝廷练兵牧马,为了开疆拓土,入主中原。
    没有归顺大蛮王的部族,练兵牧马,以求自保。有野心者,蓄势存力,以待时机。
    赫连海所在部族,乌布,号称北域第二大部,拥有十三大氏族,且各个氏族的实力,在整座北域天下,都不容小觑。
    乌布十三族掌权的那位萨主,野心极大,常年练兵,蓄养战马,所为何,心思昭然若揭。
    赫连海在冼苏镇时,曾经听到过这样一个传闻,说是如果萨主愿意自立为王,顷刻间便能调集八十万大军,挥军西进,与大蛮王分庭抗礼,划南而治。
    赫连海不知道这则传闻的真假,但是听过这个传闻的乌布族人,人人都信以为真。
    有段时间,这则传闻不知是不是被什么人刻意推动,在乌布之中,掀起了巨大风浪。有几大氏族的族长,甚至联名向萨主进言,釜底抽薪,兵发幽都,掀了那位大蛮王的老巢。
    最后虽然被萨主驳回谏言军策,但是那段时间,乌布却是尚武成风。上至氏族高层,本族大军,下至黎民百姓,人人摩拳擦掌,磨刀霍霍,整戈以待。
    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的赫连海,当然不会是什么良善之人,行走江湖,遇到包藏祸心之人,必定不会心慈手软。
    依照他的秉性,这会儿应该已经一刀了结了那个胆敢冒犯公子,包藏祸心的妇人。只是,公子先前提及赞木等人身上,很有可能还有黄炎八部那位先知设下的印记禁制,一旦触发,很有可能又会有大能的意念分身降临。
    根据公子方才点破这妇人恶毒心思时所说,妇人才是那位先知布局的先手,他不确定一旦自己自作主张,打杀了妇人,会不会给公子添乱,使得有利局面逆转。
    不过,对于那个看到高雪琴受伤,于心不忍的石太行,赫连海就一点没有客气,拳法运用到极致,打得他与那高雪琴共同作伴,双双颓然靠在墙壁上,吐血不止。
    “公子”
    赫连海看着缓缓走近的秦恒,恭敬喊了声公子,眼神透着问询之意。
    秦恒直接了当道:“女的杀了。”
    赫连海闻声领命,骤然暴起,在石太行与高雪琴惊恐及诧异的目光中,手起刀落。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就那么掉落在地。
    石太行呆愣愣地望着滚落在地的那颗两眼圆睁的人头好半晌,表情从最初的惊诧慌恐,慢慢变为难以置信,怒容满面,继而又变为狂躁。
    他抬起头,看着那主仆两人,目眦欲裂道:“你杀了她,你杀了她,你怎么能杀了她?杀了她,那件东西怎么办,她还没有告诉我她把东西藏在了什么地方?你们就杀了她……”
    石太行口中来来回回就重复这么一句话,说话之时,他低头在高雪琴的尸体衣服里使劲翻找那件东西,弄的手上、衣服上,都被鲜血染红。
    石太行在这一刻,整个人都渐趋疯癫的状态,看上去有些吓人。
    秦恒眼神蓦然地看着这一幕,他之所以不担忧那妇人身上会有那位黄炎八部先知秦少梁设下的禁制印记,让赫连海杀人。是根据先前老道的借剑,和照拂徒儿的另外半具本体分身的离开判断推敲,他怀疑那位先知秦少梁的本体很有可能已经亲至,在与老道斗法。
    从之前他对瞎眼老道的修为境界的感知判断来看,老道的实力,应该是他目前所见的神窍存在中,实力最强的几人之一,能与之比肩之人,秦恒目前所知道的,除去已故的爷爷,就只有昆一、陶锦秋、陈綰之,与南阙京师坐镇的那个老怪物李萧四人,皆是站在世间最高峰的绝巅之人。
    而能令瞎眼老道如此郑重其事对待,甚至要借剑对付之人,秦恒目前能想到的就只有那位将一门佛道神通触类旁通到意念分化,皆可视作本体的黄炎八部先知秦少梁。
    想清楚这些,秦恒自是再不惧秦少梁的意念分身降临,因为他暂时无暇他顾,绝世大能的斗法,不容半点分心。
    用心歹毒,包藏祸心的那个妇人,秦恒在看清楚其人心本质后,只欲杀之而后快,遂下令让赫连海杀人。
    至于妇人与那汉子提及的宝物,秦恒从头到尾都没想过。
    我秦恒要宝物,何须巧取豪夺,觊觎他人,爷爷、外公留给我的,多的是。
    赫连海看着那个已经为了翻找那件东西,将高雪琴尸体上的衣物尽数撕碎,人已入魔的魁梧汉子。
    心中这一刻的心情,复杂至极,人性,如何能尽是恶。
    亏他先前还以为此人真是对那妇人受伤,心中不忍,想救下她,觉得他还算是条汉子,没有因为妇人的背叛,就也欲置她于死地。
    哪曾想,他只是怕那件东西在她死后,便会不知所踪,想要在她死之前,问到那件东西,被她藏在了什么地方。

第五百一十四章 收尾

    瞎眼老道身形消失到现身,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山神庙中除了秦恒以外,其他人无一察觉。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庙中秦恒三人审问那对中年“夫妇”,突生的变故所吸引,包括小姑娘与池嘉青。
    两个小家伙眼见赫连海手起刀落,便是一颗人头落地,被这一副血腥场面给吓坏了,小脸煞白,身体都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之前两人是被这些江湖血雨腥风所吸引,忘了师傅的存在,这会儿是完全被吓傻了,不记得有瞎眼老道这么个人。
    池嘉青突然记起昨夜见到的那颗男人的人头,死相凄惨,比之这女人的样子,更加恐怖,小脸不禁变得愈加煞白。
    眼前天色已经是灰蒙蒙的,不依靠闪电划过长空的短暂间隙,都可以看清楚庙中每个人的表情样子。
    池嘉青一眼便将那个女人双目圆睁,瞳孔放大,满脸难以置信,透着丝丝惊恐的样子,深深印入脑海中,转而不自觉又去搜寻那颗男人的头颅,欲作对比。
    孩子的心理便是如此,怕,但好奇。
    站在池嘉青一旁的小姑娘袁红倩,要比池嘉青神色镇定许多,小脸虽说与池嘉青如出一辙的煞白,但是灵动漂亮的双眸中,并没有多少惊恐在里面。
    然而,这只是表象,从小姑娘紧抿双唇,双手拳头紧握,身体颤抖的幅度来看,袁红倩明显是强自镇定,在抑制内心的恐惧。
    小姑娘此时心里在反反复复重复一句话。
    “我是小师姐,我是池笨蛋的小师姐,我不能怕。我是小师姐,我是池……”
    作为比池嘉青入门要早些时日的小师姐,袁红倩绝不容许自己在这个笨蛋的面前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害怕。
    袁红倩还有些想不明白,明明那么和颜悦色的一个人,刚才还和和气气,满面笑容地赠送自己和池笨蛋礼物,转身便能眼睛都不眨地吩咐属下杀人。
    尽管她知道是那女人有错在先,但是这般轻易便取人性命,她还是不能接受。
    视人命如草芥,如果这便是江湖,那这江湖也太可怕了。
    这是今时今日,一个七岁小姑娘的童心尚在,善心当道的思维。
    而那个好奇心大过心中恐惧的小家伙,在这一刻的内心,对这个江湖多是觉得新奇、好奇,甚至在想着,自己若是有朝一日学有所成,想杀谁就杀谁,那该有多威风?
    当两个小家伙陷入各自思维,惧意掺杂,想入非非的时候,突然有两只褶皱满布的大手,揽住两人的肩头,将他们轻轻揽入怀中,随后有个温和嗓音出现在两人耳边。
    “不怕,有师傅在。”
    两个小家伙听到这个声音,顿时面色稍缓,像是找到了依靠,心灵宽慰处,不再似先前那么怕了。
    “牛鼻子,我这也算是经历了江湖的腥风血雨,来日再回到并阳州,我也可以逢人就吹嘘了吧。”池嘉青听到便宜师傅的声音后,没来由感到无比安心,甚至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喜色,雀跃说道。
    古怀荫笑呵呵点头道:“当然,我徒儿那是面对诸多大奸大恶,武艺超群的匪人,面不改色,怡然不惧,最后单凭气势便把这些人吓退了。”
    池嘉青掏出那只赤羊举鼎的仿真铜铃,晃荡了两下,心情大好,冽嘴而笑。他觉得,还是牛鼻子的这个说辞好,要是让他到时候与人吹嘘,不定就是说什么举刀杀人,脑袋落地,没有一点新意,也凸显不出自己行走江湖的无敌风姿。
    兴高采烈的想着日后回到并阳州逢人吹嘘的美事,池嘉青有些得意忘形,几息功夫,在原地来回蹦跳了数下,兴奋不已。
    突然,池嘉青脑袋里灵光一闪,他猛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笑容瞬间不见,所有动作一停,看向那个满脸宠溺之色的瞎眼老道,瞪眼道:“牛鼻子,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
    老道满头雾水,不明白池嘉青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他捋着长须,问道:“怎么是骂你?师傅为何要骂你?”
    池嘉青又将仿真铜铃放回怀中,说道:“如果你不是骂我,为何要将我做不到的事情,安在我身上,还什么面不改色,怡然不惧,单凭气势就吓退众人。那些,我能做到吗?你还说你不是借机暗讽骂我?”
    古怀荫哈哈大笑,“贫道的徒儿,就算现在做不到,将来也铁定做得到。师傅只是说了个未来的事实,没有借机暗讽骂你。”
    “真的?”池嘉青眼珠转动,还是有些狐疑。
    古怀荫正色点头,“真的。”
    杀了高雪琴,废了石太行的武学境界修为,是秦恒对这一对互相怀有歹心的中年“夫妇”,做的最终决定。
    这里面,私心,公心皆有。杀妇人是公心,为世间除掉一个心思歹毒,泯灭人性的败类。
    废石太行的武学修为,有私心在里面,行走江湖,与人结怨避免不了,但是时时刻刻被这样的宵小之辈惦记,秦恒觉得膈应的慌。不是因为被一名二品脱胎境小宗师惦记,而担忧此人某一刻跳出来袭杀自己,就是单纯的觉得膈应。
    “兄台是说,愿意让我师兄弟把这黄炎八部余孽带回宗门受审,以搜魂之术找到黄炎八部藏身所在。”
    吕雪剑听完那位年轻公子所言后,面露惊喜道。
    秦恒点头说道:“搜魂可以,但是要与门内搜魂之人讲清楚,一定要慎之又慎,以防这几人身体内被人留有暗手。”
    老道出现,那就说明两位神窍大能的斗法已经出现结果,山神庙中险象环生的变故,也已经被秦恒梳理清楚始末,除却两位始作俑者的神窍大能,秦恒无能无力以外,罪魁祸首的妇人已经伏诛。
    这群心高气傲的宗门弟子,其实算是招了无妄之灾,不过江湖历练,如此小小的磨难,也属正常,是谓江湖行走的“必经之路”。
    回望全局,秦恒做的第二个决定,就是把赞木四人交给吕雪剑等人带走。这之中的用意与玄机,只在秦恒心中。
    吕雪剑抱拳致谢道:“多谢兄台大义。”
    秦恒一笑置之,转身看了老道那边一眼,便欲离开山神庙。
    他刚迈腿走出两步,就听身后少年忽然喊道:“兄台。”
    秦恒疑惑回头,问道:“有事?”
    吕雪剑眼神明亮,笑容灿烂,手握剑柄,轻轻摩挲,看着他,说道:“之前在下有一段时间,不知是怎么回事,脑袋里空无一片,无所记忆,连怎么到了兄台身边都不知道。”
    少年顿了一下,继续道:“不知道在下是否说了什么冒犯兄台的话,亦或者胡言乱语了什么?”
    秦恒看着吕雪剑的眼睛,轻轻一笑,道:“哦,是这样啊。小兄弟就说了些与秦某问候的话,然后便被你的那些师兄妹叫去援手,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吕雪剑连忙摇头说道:“在下就是担心自己无意中冒犯了兄台而不自知,既然没有,那便与兄台道一声,山水有相逢,有缘再见。”
    说着,他放下握剑柄的手,双手抱拳说道。
    秦恒抱拳回礼,之后笑着离去。

第五百一十五章 斩双甲子道行

    清晨,雨后山风微凉,阳光透过一片茂密的山上竹林间隙,洒在一条蜿蜒山道上。
    山道上,秦恒牵着马,与瞎眼老道并肩而行,两人一马身后,池嘉青与袁红倩跟在后面,两个小家伙在争论着什么,小姑娘被池嘉青的话气的小脸儿涨红,池嘉青却没有一点眼力见,依然在那儿眉飞色舞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耳朵遭殃。
    两个小家伙身后十数步外,两个伤势已经止住,都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赫连海与高晖,掉在队伍末尾,缓缓而行。
    高晖在刚刚经过一片沙石地之时,从地上捡了几十颗零碎小石头,之后便隔一会儿向路边的灌木丛中丢一颗,这会儿,他又丢出一颗,心不在焉地问道:“哎,老赫,我怎么觉得少爷看那牛鼻子老道的眼神,好像起了些许变化,你有没有发现?”
    “老赫”这一称呼,是少年送给赫连海的亲切称谓,最初听到时,赫连海千百个不愿意,纠正了高晖许多次,甚至有两次,还为这事儿,给他松了松筋骨,却是一直没能让赫连海更正改口。
    少年属于屡教不改的性子,赫连海没办法,也就只能随他去了,就这么听着听着,倒也习惯成自然,渐渐顺耳。
    赫连海扭头看着他,问道:“什么变化?我怎么没有发现。”
    高晖挠着头,想了想,说道:“少爷如今看向那个老道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待一位可敬长辈。只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就那老道的那个怂样,有哪一点值得我们少爷以长辈看待。”
    说着,他用力再次丢出一颗石子,心情忽然变得有些憋闷,想起之前在山神庙中,老道的种种表现,再看他,顿时极度不爽起来。先前他虽然与这瞎眼老道打过招呼,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脸上没有半点不敬之色,但是心里,他早已对此人鄙夷至极。
    赫连海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高晖,说话语气略带责备道:“公子常与我们说的话,都让你高晖吃进肚子里给拉出来了。”
    “什么意思?”高晖闻言,满头雾水。
    “公子常说,遇事多想想,你想了吗?”赫连海点拨道。
    “老赫,你说话就不能直白一点,弯弯绕绕,我听得难受。”高晖语气不满道。
    赫连海苦笑一声,无奈给予答案道:“你还记不记得,公子在山神庙中说过,不让我们杀他们,非是公子心善,而是公子怀疑这几人身上,很有可能还有那位先知留下的禁制印记,万一不小心触发,就会有第二个黄炎八部先知的意念本体降临,到那时,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
    “记得,可这与我说的老道有什么关系?”赫连海不解道。
    赫连海右手扶额,手掌在眼睛与脸颊上抹了一把,一脸的无奈加无语,怎么就不能深想一下?
    忽而,他想起公子曾经就高晖对他说过的一段话,说是高晖始终是少年心性,虽然这一路北行,走过这么远的路,见过许多人和事,也成长了许多,但是心性却从未改,看人待事,主观臆断强烈,随心而走。
    这一点,在其他人看来,说好听点是直性、率性,说直白点,就是脑袋一根筋,常言道的一根肠子通到底。
    现在,赫连海终于明白了,公子对高晖的这份由衷评价,是那么的中肯。
    赫连海心中轻叹一声,嘴上说道:“既然是还有,那就说明已经出现过那位先知的意念本体降临,然而我们却没有见到过这个人,这说明了什么?有一瞬间,公子及那个被我重伤的易浑曾经在我眼前毫无征兆的消失,半点气机涟漪未露,之后,我就一点搜寻不到公子的气息,再然后,没多大一会儿,公子又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庙中,这又是为何?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你是说,他是……”高晖瞠目结舌,呆愣原地,难以置信地指向那个老道的背影,极难将这个怂到极点的瞎眼老道,和他心目中的绝世大能形象,重叠在一起。
    “放下手,到了前辈的那等境界,我们的任何一句对话,甚至是秘法传音,都难逃前辈的耳朵,莫要对前辈……”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到头戴浩然冠的瞎眼道人,忽然回头冲他二人微微一笑。
    前面,古怀荫回过头来后,对秦恒打趣道:“秦小子,你的那个少年扈从,似乎对老道在庙中的表现极为不满啊?”
    秦恒表情随意道:“前辈堂堂神窍存在,难道要与一个小孩子计较率真言语?”
    老道呵呵一笑,“率真,算你小子说的通。”
    秦恒想了想,话锋一转,从闲谈中步入正题,问道:“前辈道斩了那位黄炎八部先知?”
    老道说道:“就知道你会忍不住要问。放心吧,那把道兵,由老道从你的神窍中拿出,再放回,不会对你的神魂造成半点伤害,道基也不会有所影响。”
    “晚辈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想知道那位先知秦少梁,如今是死是活。”秦恒解释道。
    古怀荫捋了捋长须,说道:“没死,然了,不过他被老道我斩掉了双甲子道行。”
    秦恒讶然道:“以道长之修为,才只斩了他百余年道行。”
    瞎眼老道闻言,差点气笑了,“才只斩了百余年道行,秦小子,你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可知,他与那头邪祟妖物做了某种交易,二者某种状态下,等同于一体,人性与魔性融合,堕在魔道与幽冥道之间,哪有那么好斩。老道斩他百年道行,已是不易。老道敢说,这世间能够做到我这般之人,绝超不过一手之数。你小子竟然敢小觑老道。”
    秦恒像是没有听到老道的后半段言语,脸色微变,惊道:“世间真存在四目开天猿?”
    “集邪祟,幽冥之气,诞生于九幽的大成之物,说是妖物,又似鬼物,还能说是魔兽,总之,是个不伦不类的东西。”老道没好气地解释着,言语中对那头妖物,透着浓浓的不屑。

第五百一十六章 曾是故人

    一行人在这条蜿蜒山道上行走缓慢,小半个时辰,才走了两三里路,走至一条山涧溪流旁,双方即将分道扬镳。
    溪流旁,青衣素衫,绑缚腰带后显得十分洒脱干练的秦恒对瞎眼老道一揖到底,久久没有起身。
    老道就那么衣抉飘飘地站在溪水边,望着清澈流淌的溪水,岿然不动,泰然受之。
    秦恒是对瞎眼老道两次救命大恩的致谢表达,老道接礼。
    世间馈赠、施舍、援手、行恶……,沾因就有果,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种种福报、恶报,到头来,一一得偿。
    老道接礼,是为化解这一段因果。
    秦恒三人,翻身上马,秦恒望着老道,洒然一笑,“前辈,后会有期。”
    说罢,双腿一夹马腹,就要纵马离去,却在这时,耳边传来老道的声音,秦恒连忙又勒缰停马,转头看向瞎眼老道。
    古怀荫看着骑在马背上的秦恒,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秦小子,江湖路窄,莫要把路走尽了。”
    秦恒愣了愣,随后道:“晚辈记下了。”
    望着三骑绝尘而去,老道收回视线,这才打开秦恒方才准备离开时,说是送给他两个徒儿的临别赠礼,一个长四尺,宽一尺的条形锦盒,打开一看里面之物,古怀荫捋须而笑,“还是个散财童子啊。”
    锦盒里放着两物,一柄略宽,一柄略窄的阴阳双鱼剑,是那世间罕见的配对双剑,而且还是藏器之列里品秩最上乘之剑。
    古怀荫对于秦恒能够掏出这么多能够让天下除神窍境存在以外,就连化境强者也要眼红的宝物,一点也不意外,甚至他是从什么地方把这些东西掏出来的,古怀荫都没有考虑过,无非就是有如他一般的存在,在其体内开辟了一座专门用于收藏器物的气府。只是,此人的神通之大,开辟出来的这座气府,未免也太大了些。
    老道将那对阴阳双鱼剑给走至他身旁的两个小徒儿亮了亮,唉声叹气道:“乖徒儿,这位秦少爷非要认你们俩作师侄,这不,临走都还要给份临别赠礼,也太客气了,师傅我也不好拒绝人家一片好意,只好勉为其难代你们收下。”
    池嘉青看到那两柄剑,顿时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抓,奈何古怀荫反应贼快,“砰”的一下把盒子盖上,对他说道:“这两把剑,由师傅代你们保存,待到他日,师傅觉得你们能够提起这把剑时,再将剑交给你们。”
    池嘉青闻言,鼻音轻哼一声,道:“送了就是我的,我不用你这牛鼻子保管。”
    古怀荫虽然宠溺此子,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却是没有由着他的性子胡来,不由分说将锦盒收起,说道:“我们也走吧。”
    说罢,便朝反方向而去。
    原地站着未动的池嘉青,望着刚刚三骑离去的方向,小手轻轻摸着下巴,眼中精光闪闪,嘴上呢喃道:“下次见面,不知道要送什么见面礼,真期待啊。诶,其实再多个便宜师叔也不错。”
    说罢,池嘉青一蹦一跳地跟上了自己的便宜师傅与小师姐。
    溪边,一大两小顺着小径缓缓前行。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跟着个头戴天地冠,面相中正的中年道人,以及一名面容姣好,有些婴儿肥,身形高挑的姑娘,两人也在缓缓而行。
    仔细去看,那两道身影的轮廓有些虚淡,若是修行到高深境界的强者在此,看到这二人,一定会震惊万分,此乃神窍离体之象,说明两人的本体,已脱凡入圣。
    女子身穿一件细纱留仙裙,绑着一条长长马尾,步伐轻盈踩在溪边青草小径上,她看了一眼前方完全无所察觉,依旧脚步轻快而走的粉衣小姑娘的背影,与身旁穿着法衣道袍的中年道人说道:“那座破败山神庙上的楹联,是你当年敕立各方功曹时,亲笔所书,有着镇压一方山水气运之功,所以你才露出缅怀之色。”
    “闺女,就不能装次傻?”中年道人闻言,一脸无奈地说道。
    “哦”
    女子淡淡“哦”了一声,随后又道:“爹,他看出来了吗?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你的身份?”
    女子口中的他,是指秦恒。
    道人微微摇头,“不知道,那小子不能以常理度之,或许那次船上相遇,他就已经对我有所怀疑。先前他说“此中有山海,道长一万年。”,这句话说的大有深意,其中“道长”二字,可作“道高长远祖还高”分解,拆解简意,道祖。”
    女子眼眸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又说道:“爹为何不去找娘亲,她在那座紫云峰主峰轮回转世又转世,已经等了你数百年,你就忍心不见她一面?”
    道人神色平静,淡淡道:“我已不是道祖,为何要找她?见面又如何,还能再续前缘?”
    女子一语道破道人心思,“你怕见她。”
    中年道人不置可否,徐徐说道:“他是张道玄,可以在心里多留惦念,可我又不是,我是古怀荫,如今山海观的落魄观主。”
    女子伸手向溪水中一摄,从溪水中掬起一汪拳头大小的清水,悬空立放在面前,水中映照着一副三骑纵马狂奔的身影,女子的目光在中间那道身影上多停留了一眼,随后收回,又问道:“那你为何找我?”
    “因为你是我女儿的转世身,爹舍不得呗。”道人理所当然道。
    女子屈指一弹,将那粒拳头大小的水珠打烂,说道:“就舍得下我娘?”
    道人默然不语,慢步而行,看似慢步,实则越来越快,最后直接跟上了前面的三师徒,随后,中年道人直接与瞎眼老道的身影刹那重叠。
    女子紧随其后,身影没入小姑娘袁红倩的体内。
    数百年前的道祖张道玄,百年前的书圣赵祐,今世的山海观观主古怀荫,游历南阙江湖,与大庆小王爷相遇在楼船上的前荧浩王朝撰史官程明志。万千身份,皆是我古怀荫。
    溪边慢悠悠走着的瞎眼老道,正在与两个徒儿一路东拉西扯的闲聊。
    “到了下座城池,师傅带你们尝尝当地有名的阳春面。”瞎眼老道笑呵呵与两个徒儿说道。
    池嘉青瞎着大眼睛,问道:“荤面,素面?”
    “素面。”老道答道。
    池嘉青斜眼鄙夷道:“就知道会这样,牛鼻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扣,不然拿我身上的一幅画换钱,阔绰几天。”
    旁边小姑娘赏了他一板栗,疼的他嗷嗷叫,小姑娘娇斥道:“闭嘴。”
    老道揉了揉池嘉青的脑袋,摇头笑道:“那可不行,那都是你辛苦从家里带出的宝贝。”
    池嘉青一边捂着额头,一边眼睛斜瞥,提防着小师姐的突然“袭击”,嘴上嚷嚷道:“我要吃肉。”
    小姑娘作势就要再敲板栗。
    “……”

第五百一十七章 恰逢喜事

    九月下旬,秋意绵绵天微凉,迟山远景近秋塘。
    雎鸠城。
    雎鸠城是位于北域北部版图中一座籍籍无名的小城,它有着不为外界所熟知的人文地理风貌与地方风俗。
    作为大蛮王朝辖下两百余大州中,以物产丰饶著称数座临近大州的北云州,是北域为数不多地理不贫瘠,利于种植农作物之地。
    当然,这个物产丰饶,只是相对而言,对比的是北域版图中的各州,要是拿到南阙而论,也就只能算是尚可而已。
    雎鸠城只是北云州地界舠黎郡辖境内,一座不起眼的中等偏下城池,每年向朝廷交纳的税收,粮食储备,在北云州各城里面,也只是中规中矩,没有任何突出之处。
    然而,雎鸠城的地理风貌,人文风俗,却是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北靠群山,西倚紫沙湖,东邻荒漠,南近草原,雎鸠城所在,刚好在一片平原腹地上。
    或许是因为雎鸠城县府令不是北域本土人士,是南阙流亡至此后定居,被上郡郡守赏识,破格提拔为一城之府令,其出身是读书人的缘故,雎鸠城的人文风俗,被此人带的不像其他北域本土风貌的样子,百姓穿衣偏简略化,不再是一眼望去,一众的胡饰彩衣。
    雎鸠城原住民也从原来的茹毛饮血,目不识丁,好以武力论对错,到现在一入城,满城给人的感觉,夹杂着淡淡的书卷气,宛若身处文明相对发达的南阙王朝边陲小城一般。
    总的来说,在这里,就是北域与南阙两境本土风貌交融后,从而成就的混合体,两种风俗并存。
    当秦恒三人三骑,在一个秋日经过这座城池,准备在此处歇脚几日,换骑走接下来的路时,刚好在此城遇到一件热闹盛事。
    县府令嫁女纳婿,男方入赘。
    满城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秦恒三骑入城后,骑马走在主道,当他们走至主道中间那部分路段时,恰好在一个岔路拐口,与县府的迎婿队伍相遇。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热闹场景,看的高晖暗暗咋舌,这都比得上荒城的七夕灯节了,只是场面小了些。
    主道两旁,看热闹的行人与商贩,人头攒动,都探着脑袋往轿子里面瞧,想要看清楚县府这位新招姑爷的长相。
    “下马让道,新人喜事,图个吉利。”秦恒转头与赫连海二人说道。
    说罢,他率先翻身下马,牵着马走到一边。
    赫连海二人闻声应是,也跟着牵马站在一边。
    迎婿队伍顺顺利利转道前行。
    秦恒站在一旁等待的时候,有听到周围几名妇人议论的声音。
    “你们知道不知道,听说这次县府令纳婿,是为了给他那个常年病秧子,如今病入膏肓的女儿冲喜?听说那丫头是个克夫命,已经克死了两任未踏进闺门的丈夫。”
    “真的吗?柳嫂子。我怎么就从来没听说过县府令大人的女子是个病秧子。你可别瞎说,造谣的话,是会被衙门拿去杖责三十衙棍,以示惩戒的,可万万开不得玩笑啊。”
    “我没有瞎说,我娘舅家的婶子在县衙里面当帮厨,经常会给县府令大人的闺女熬药膳,这都是她告诉我的,绝不会有假。”
    “是吗?病秧子,克夫命,这样的女人,还有人愿意入赘,当真真是为了钱,连命都不要啦。”又要一人插话进来。
    “这你们就错了,入赘县府令大人府上的这位姑爷,为钱不假,但是是为了给他娘治病,他娘得了疟疾,他为了给他娘治病,连院试头名的秀才功名都直接放弃了,之后的会试更是连参加都没有参加,他变卖了家中所有值钱的物件,就是为了给他娘治病。”
    说话的是一个白发苍苍,拄着拐杖的老妇,她站在那里,双腿不自觉的就在打着哆嗦,她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好似风一吹,就要立刻散架一般。
    老妇一对浑浊的双目望着那迎婿队伍渐行渐远后,费力转身,嘴上呢喃道:“常犁是一个大孝子啊,大孝子啊……”
    老妇一边说着,一边拄着拐杖,脚步蹒跚地走出人群。
    老妇离开后,这些好聚在一起说人是非的长舌妇,互相对望了一眼,自动将老妇所说过滤,继续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各自所说内容,里面的男女双方,都被她们往人性向恶的方面靠拢。
    世间总有一类人,是不想见人好,揣测,去想他人时,总是用阴暗的思维想象,见不得他人好,只有你比我过得差,我的心里才会平衡。
    很明显,这几位妇人就是这类人。
    秦恒看了一眼那位老妇人萧索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却是没有深想。
    迎婿队伍已经渐行渐远,有还想看热闹的人群都已经跟了上去,剩下的就是一些商贩,和稀稀拉拉散场的人们。
    剩余人,也多在与同伴邻里探讨这场迎婿盛事。
    秦恒准备先找到一个落脚处,然后带着赫连海与高晖,在这座在北域难得一见这般人文风貌的城池各处转转。
    另外,此前一路上,高晖一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念叨着,说还没有见识过青楼妓院是一个什么样子,心心念念想去看看,回去好跟书篓子赵丹罕炫耀。
    秦恒被他磨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最终实在受不了他的软磨硬泡,就随口答应了下来。
    这不,刚才前脚入城,这小子后脚就像无意间看见了临街街道旁的那座名为柳翠阁的妓院,一眼便瞧见了二楼那些脑袋探出窗口,手中各自拿着一张锦帕,一张嘴既嗲又酥,能腻死个人的莺莺燕燕,听着她们一个个喊着“大爷,快来嘛,进来嘛。”,高晖两眼放光地与秦恒说道:“啧啧,那些姐姐们打扮的可真漂亮,少爷,她们是在叫我们吗?”
    秦恒当时侧头看了这小子一眼,看着他那副样子,顿时有种一脚踹在这家伙脸上的冲动,好不容易才压制住这股冲动。
    他就想不明白,怎么就不能克制收敛一下自己的行为,不仅冲着那边用力挥手,还嘴上咋咋唬唬,高喊“大爷就来,别急,等着啊”,不晓得的还以为你和那些姑娘多熟识呢?
    日夜醉梦温柔乡。
    你不要脸,少爷还要啊。
    秦恒当时瞅见经过的人们,看着他三人那异样的眼神,实在受不了,坐在马背上,也要踹这小子一脚,将他一脚踹翻在地,喝道:“待会儿就带你去见识,别丢人现眼。”
    从马上被少爷一脚踹落在地的高晖,闻言爬起身,嘿嘿直乐,这才消停。
    秦恒三人,翻身上马,刚要离开去找落脚地,这时候,身后突然有个由远及近的声音喊道:“公子,等等。”
    秦恒听到这个声音,也没在意,这里有这么多人,他又从来没到过这里,应该没有什么相识之人,所以他根本就没往此人是喊自己的身上考虑。
    “驾”
    他一夹马腹,便要策马慢跑。
    却听那个声音再次喊道:“那位青衫公子,请等等。”
    再度传来的这道声音,已经离秦恒很近,好像就在他身后几步外,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显然说话之人是快跑追过来的。
    秦恒看了看自己的衣衫,终于意识到,这就是在喊自己,随后他立刻勒缰停马,回头看向喊话之人。

第五百一十八章 受邀赴喜宴

    追上秦恒的喊话之人,是个个头不高,身穿灰袍的老者,年龄大约五十余岁,头发花白,身材微胖,眼睛细小,一眯起眼,只见得到一条眼缝。
    秦恒出于礼貌,翻身下马,看着老者,问道:“老人家,找我有事?”
    灰袍老者笑着说道:“方才公子让道,老夫瞧的一清二楚,现在如公子这般懂得礼让的年轻人,可是不多了。”
    秦恒谦逊道:“些许小事,不值一提,万万不敢当先生如此夸赞。”
    老者先是一摆手,随手双手抱拳道:“先生不敢当,老夫郑武,乃是本城县府令大人私宅的管家。”
    秦恒跟着抱拳道:“秦丘。”
    郑武看了一眼秦恒身边两人,问道:“这两位是?”
    秦恒代答道:“他们是我的随从。”
    他先后指向二人,介绍道:“赫连海,高晖。”
    郑武笑容不变地冲这两人抱拳行礼,又自我介绍道:“郑武。”
    赫连海、高晖也冲郑武微笑抱拳。
    秦恒看了眼此人的言谈,说得上是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并没有因他介绍赫连海二人的身份,而有一丝怠慢,甚至脸上连一点轻视之色都没有流露。
    双方打过招呼后,郑武扭头看向秦恒,笑呵呵说道:“如果老夫没有看错,秦公子应该是外乡人吧?”
    秦恒点头,说道:“不错,秦某乌布人士,看书上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所以就想着四处走走,今日恰好走到雎鸠城。”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问道:“不晓得郑管家叫住我们,可是有事?”
    郑武笑容满面,解释道:“是这样的,今日是我家小姐大喜之日,我家老爷好客,最好结识五湖四海的武林同道,有识之士,青年才俊。老爷今日对我有过交代,逢小姐之喜,希望可以多结交一些武林同道与青年才俊,他希望我在城内四处转转,可以多请一些如公子这般的青年才俊,到府中参加小姐的喜宴,喝杯喜酒。”
    他顿了一下,然后道:“不知公子可否赏光,去府内喝杯我家小姐的喜酒,我家老爷若是见到公子,肯定会很高兴。”
    秦恒对于郑武这套客套言语一笑置之,酝酿了一下说辞,随后笑着说道:“多谢郑管家美意,我们就不去叨扰了,我三人刚入城,还需寻个落脚地,恐没有时间去讨杯喜酒,沾沾喜气,请代秦某向县府令大人致谢一声,并道贺一句,祝贺令爱喜结良缘。”
    郑武闻言,一拍大腿,笑容灿烂道:“如此说来,岂不赶巧,公子就无需再寻落脚处。我家老爷为五湖四海的朋友们都准备了客房,府中要宴请宾客几日,是为热闹,公子不妨就与老夫一同回府中赴宴,至于公子及两位小兄弟的住处,都由老夫来安排。”
    秦恒面露为难之色,正欲拒绝,又听郑武接着道:“公子就莫要推辞了。”
    秦恒想了想,轻轻点头,说道:“如此,便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郑武笑着道:“公子这边请。”
    雎鸠城县府令姓温,名上清,字堂邑,温府私人宅邸地处西城一片闹市地段后,是座二进院落,分前宅、后院。
    秦恒几人被郑武带到府门前时,迎婿队伍刚进去没多久,门口宾客正鱼贯而入,门前还在鞭炮锣鼓齐鸣,好不热闹。
    附近邻居,看上去都是些高门大户人家,有不少人站在府门外看热闹,这些人多是大户人家里面的小厮与丫鬟,甚少见到有府中主人露面,站在外面看热闹。不是这些高门大户的主人家自恃身份,不愿抛头露面,而是一个个都携礼去温府道贺去了。
    作为一城之县府令的温家纳婿,雎鸠城内,谁人都要给三分薄面,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要去走这一遭。
    温府门前一侧,府中两名司位一坐一站在长条桌前,一人在报来客,唱礼单,一人在喜册上记录贺礼清单。
    门前台阶下方并排站着三位迎宾带路的青年小厮,这三人都是府中挑出来的心思活泛,八面玲珑之辈,负责轮替带领宾客入内就座。
    别以为这是一个简单的事情,这要领路小厮在心中记下每位客人的来历、身份,安排就座对应的位置,不让对方觉得怠慢,心生不满,还不能出现差错,记差了客人的座位,让宾客双方难堪。
    另外,识人的功夫一定要到家,老爷喜好结交一些江湖人与青年才俊,这就要看他们识人的功夫,有些人光从衣着就能看出出身非富即贵,有些却光华内敛,各个方面已经自我驾驭的随心所欲,不显山露水,站在那里,很难判定身份的高低,这就要考验他们的识人眼力见,去辨别,去区分。
    此外,察言观色,心思机敏,遇到事情要能够应付调解,这些都必不可少。
    “郑管家,您回来啦,这位是?”
    到了门前,郑武刚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邀请秦恒入府,这时候一个极懂察言观色的迎宾小厮,小跑着走上前,对郑武一脸谄媚地说道,说罢,不忘对郑武亲自领着的几位客人谦卑一笑。
    郑武摆摆手,道:“这位是秦公子,他们就不用你带路了,我亲自带秦公子入府。”
    小厮笑着应是,对那位公子称呼了一声“秦公子”后,接着识趣地退了回去。
    “秦公子,请。”郑武再次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恒同样回以“请”,双方笑着入内。
    三位小厮这边。
    “跟你说了别去,郑管家亲自领路,身份可想而知,还要去自讨没趣。”中间那位小厮望向刚才热脸去贴了冷屁股的小厮,冷嘲热讽道。
    小厮笑容微敛,说道:“不管如何,照例应该走个过场。”
    “就你会做人,擅钻营,一目了然的事情,何必自讨没趣。”中间那位小厮言语愈加讽刺,眼中鄙夷之色一闪而逝。
    与他言语的小厮面露愠怒,“此与钻营无关……”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另一边那名小厮带着羡慕的语气插话道:“不晓得是哪家的公子,会不会是舠黎郡来的贵人。”
    秦恒三人走到门前之时,郑武走在他们的右边,又做了个“请”的手势,秦恒心中微笑,这位郑管家真是会做人,但是他作为客人,却不能视而不见。
    他转身走到郑管家刚好挡住的那个唱礼桌前,从怀中摸出一张北域通行银号的五百两银票,放在桌子上,说道:“乌布,秦丘。”
    说完笑着转身入内。
    郑武看了那张银票一眼,随后连忙跟上去,在秦恒身边说道:“公子无需如此,我家老爷招待江湖朋友,无非是想多结识一些如公子这般的青年才俊,此乃我家老爷好客之风,如何能让公子破费。”
    秦恒笑笑,说道:“大喜之日,理当如此,图个喜庆,郑管家无需多想。”
    “乌布贵客,秦丘秦公子,礼金,纹银五百两。”
    门口唱礼司位,大声唱道。
    这个唱礼声音一响,府中的热闹喧哗声,顿时一滞,众人皆暗暗咋舌,纷纷回头看去,想看看是什么人送出礼金五百两。这份礼可不轻,放在小小的雎鸠城,能够出手就是这般大手笔的,可不多见。

第五百一十九章 来者不善

    温府喜宴,在院中设下酒席六十桌,后院里屋还有八桌,秦恒被郑武带着,直接进了后院喜堂,赫连海与高晖,则被郑武差人安排在靠近正屋门外的一张桌子就座。
    从他们经过前宅后院,这中间,猜测那位出手阔绰的宾客的身份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初来乍到”,受邀到喜堂观新人礼,秦恒只觉得这位郑管家热情的有些过分。一再拒绝,却没能推辞掉,只好去一观。
    秦恒跟随郑武步入喜堂,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这喜堂的布置,秦恒从小到大就没有经历过婚嫁的场面,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其他人的,他都没有经历过。所以其实他对别人的婚嫁仪式,心里还是有些好奇的。今次,也算是他“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喜堂的布置喜庆亮丽,主色调红色,窗花,绑柱彩带,映堂挂画两侧、高堂座椅,观礼客人座椅,等等,俱是红色,满堂红。
    受邀进入喜堂观礼的客人都或坐或站于正道两边,中间正道留给一对新人。
    那对新人双双穿着大红喜袍,此时已经在行拜堂礼,媒婆正高声喊着“二拜高堂”,秦恒四下随意扫视了一圈之后,目光落在高堂座椅上唯一坐着的那个衣着华贵,长相儒雅的中年人身上。
    不用问,此人应该就是雎鸠城的县府令,温上清。
    秦恒随着众人站在一边,观礼这场新人拜堂仪式,由于是纳婿,可能本地风俗的原因,新郎与新娘都盖了红盖头,看不见相貌。
    周围那些人看着一对新人,纷纷在出声赞美,说着什么郎才女貌,珠联璧合,才子佳人之类的,这些夸赞言语,有几分是出于对县府令的恭维,有几分是真心实意,只有这些人自己知道。
    秦恒站的那个地方,离门口很近,离拜堂进行的位置相错有四丈左右,所以,他只看得见那对新人的背影。
    新郎身高大约有七尺,身材不胖不瘦,属于中等身材,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给人感觉书生气十足。
    新娘比新郎矮半个头,从背影望去,身段高挑,身姿婀娜,看不出如秦恒先前听那些长舌妇议论,病入膏肓的样子。
    当然,也不排除代嫁。这在高门大户,世家豪门,权贵门户里面,屡见不鲜,光秦恒听过的就有不少。
    男子因丑陋,风评不好,好拈花惹草,流连烟花之地,难觅愿嫁女子,家中便会找媒人说媒。
    说媒媒人会找那些偏远地方的小门小户,将男子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让这户人家,从上至下,皆对男子心生好感。
    接着就是见面,见面会让人去代见,女方爹娘在见过人后,觉得确实言如其人,满意之后,随后男方大笔彩礼送上,选良辰吉日,送女儿出阁。
    反正,只要糊弄女方出嫁,入了男方家门,那就大局已定,覆水难收。
    这样的荒唐事,不光是高门大户里的纨绔子弟中的男子会出现,女子亦有之,容貌丑陋,品行不端,五短身材,愁嫁的女子,用此法的大户,也比比皆是。
    秦恒暗自摇头失笑,自己有些操心过头了。
    盖因新郎新娘在行拜堂仪式,郑武想去报禀老爷也不是时候,所以他也就只能暂时恭敬陪着秦公子,等在一旁,待拜堂仪式完毕。
    郑武不知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秦恒,与之压低声音说道:“秦公子是不是在想,我家小姐看着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病入膏肓?是不是这拜堂的女子,并不是我家小姐其人。”
    秦恒大大方方的承认,轻声说道:“是有此想。”
    郑武微笑摇头,“拜堂新娘是我家小姐无疑。我家小姐不仅无病无疾,而且天生貌美,外界这则传言,也就只是传言。这样的传言,或许是那些对我家小姐求而不得青睐的纨绔登徒子,放出去的恶心人言语。”
    秦恒对这位郑管家所言,不置可否,笑道:“传言多不实矣。”
    郑武点点头,“确实,就像那另一则关于我家小姐的传言,说我家小姐克死两位未招婿入府的姑爷,是个丧门星。这则传言,就更是天方夜谭。
    是,那两位姑爷确实没入府便死了,可是这与我家小姐有何关系。一个重病缠身的病秧子,熬不过那个冬夜,在家中病死了。一个与人结仇,被人给杀害了,凶手被抓住关入死牢。我家小姐为此,都积郁成疾了,好一段时间不吃不喝,相思成疾。好长时间才从阴影中走出来。”
    他看着秦恒的眼睛,话锋一转,问道:“公子,你觉得这两人的死,是因我家小姐克死的吗?”
    照郑武所说,这两人之死,的确与他家小姐没什么关系,只是,秦恒总觉得,此事另有隐情,不过与自己毫无干系,秦恒懒得去考虑。
    遂他也就只是笑笑,敷衍道:“确实与贵府小姐无关。”
    郑武一副公子慧眼地样子笑着,赞同点头。
    二人又随意闲聊了几句,话题还是围绕温府小姐,很快就止住了话头。
    拜堂那边,新郎与新娘在人引导下给高堂敬完茶后,媒婆高喊“送入洞房”,观礼众人就闹哄哄地嚷着要闹洞房,欢呼不断,场面顿时变得愈发热闹。
    众人正簇拥着新郎新娘往里屋新人婚房走去,欲闹洞房。这时候,门口突然闯进来十几名手持刀剑的打手,一拥而入,推搡着观礼嘉宾及一对新人退回行礼大堂。
    紧接着,一个声音大笑着传入众人耳中。
    “今日是婉儿的大喜之日,本少爷怎么没有收到请帖,温伯父,你这么做,就有些厚此薄彼了啊。”
    这道声音话音刚落,人群便被十几名打手分开一条道路,只留一对新人站在正道中间。
    随后,众人就瞧见门口处,一位剑眉星目,衣着华贵至极,腰系玉带,佩名贵长刀的年轻公子缓缓踱步进入大堂。
    周遭众人,一见到此人,纷纷露出惧意,与那些打手的推搡立刻停了下来,后退站在一边,不再出声。
    原本也有不认得此人的客人,见到有人来者不善,欲要大闹喜宴,想要为温家出头,可经身边人提醒,得知此人身份后,立马打消了念头。
    佩刀公子迈步走在正道上,径直走到新郎与新娘面前,他拔出腰间长刀,眼神戏谑地用刀尖挑开一对新人的红盖头。便是这两下,将新郎与新娘的容貌,曝露在了众人面前。
    不得不说,真的是郎才女貌,新郎大约二十三四的样子,长相清秀,很白净,浑身上下给人感觉书卷气很浓。
    新娘的容貌,就算以秦恒的目光来看,也称得上是清丽脱俗,确实如郑武所说,天生貌美,瓜子脸,杏眼琼鼻,樱桃小嘴,面容微冷中带着些许憔悴,让人见之,我见犹怜,虽没有大家闺秀的大气雍容,却自有小家碧玉,婉约独到的气质,令男子见之,不知不觉,就会心生保护欲。
    佩刀公子眼神贪婪地在新娘身上停留许久。那眼神,就像是在瞧一件上好的艺术品,专属于自己的艺术品。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新郎身上,他笑容玩味儿,说道:“不觉得这是对你一位堂堂读书人,曾经取得秀才功名,好以文人身份自居的莫大羞辱吗?入赘,盖红盖头,帐前女尊男卑,恪守夫道,三从……哈哈哈……”
    说着说着,他忽然大笑起来。
    高犁,也就是入赘温府的上门女婿,他闻言,气的双手紧握,额头青筋暴起。
    新娘温婉,亦是满脸寒霜。
    温上清看到来人,霍然站起身,方才对堂内宾客流露的笑脸,刹那间全无,他呵斥道:“严俊,放肆,谁允许你进入我温府的,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严俊,也就是那位佩刀的公子,他望向从高堂位上站起身的温上清,笑容灿烂道:“温伯父,侄儿还想问你呢?婉儿大喜,为何没有通知与我?是不……”
    说到这里,他声音骤然变冷,接着道:“是不是瞧不起我严家。”
    温上清脸色铁青,言道:“通知你做甚,让你来温家闹事?”
    “伯父这话就不对了,你若是通知与我,我好提前准备一份厚礼前来道贺,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乍然听闻,匆匆忙忙赶来,什么都没有准备。”严俊笑容淡淡,说出来的话,真像是实心实意而言。
    但是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他话里的言不由衷,及话中的丝丝寒意。
    “你……”温上清指着他,气的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候,新娘温婉,忽然冷喝一声。
    “严俊,你到底想怎样?”

第五百二十章 情之一字

    大闹喜堂这种事,寻常人不会去做,这就相当于打人脸,还是那种众目睽睽之下。这般所为,势必会与喜宴主家结下难以化解之仇恨。
    可眼前这位,一眼看上去便知背景、身份与来历皆不俗的佩刀公子,不仅做了,还有恃无恐地挑衅了婚宴主家。
    秦恒看着喜堂的场景,眼神深邃,若有所思,其实这场变故由何而生,秦恒已经瞧出了个大概。
    无非就是这个名叫严俊的官宦子弟的霸道劣根性,对心仪女子求而不得的占有欲心理作祟,即便自己得不到,也不容许其他人染指,就这么点事。
    为何是官宦子弟,这一点很好判定,因为温上清县府令的身份摆在那里,若只是个大户人家,或者豪门富户子弟,如何敢仗势欺人。
    这场变故由何而生,秦恒是瞧出来了,但是,这里面的细枝末节,他却一无所知。
    就像,他不知道这之中,与之前,会否因为男女情爱纠葛一事,生出其他衍化事端。
    比如说,温府纳婿,前两任未踏进温府的乘龙快婿,一病死,一被杀害,两人之死,是否另有隐情,会不会与这位严公子有关,秦恒就无法去判断了。
    严俊带着十几人闯入喜堂,分开观礼众人,将一对新人即将进行的最后一步阻断。
    此后,又有一帮配备刀兵,一看就是经常与人厮杀的江湖门派中人赶至,把守住门口,驱散看热闹的人群,阻拦闻讯赶来的府衙差役。
    两帮人,一帮是严俊养的打手,一帮是依附于严家的雎鸠城帮派,说是两帮人,其实与一帮无异,皆为严俊“马首是瞻”。
    “严少,怎么到了雎鸠城,也没通知我老范一声,我好在太云楼摆上一桌规格最高的洗尘宴,为严少爷接风洗尘。”
    温上清之女,温婉的一声冷喝,质问严俊到底想怎样?严俊笑眯眯,刚欲作答,却在这时,门口响起一道洪亮的嗓音。
    话音落,一道人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是个五大三粗的大髯壮汉,身高足有八尺,身如铁塔,背着两把大刀。他晃晃悠悠走进大堂,每走一步,地面都仿佛跟着震颤起来。
    众人见到此人,皆面露畏惧之色,比之先前见到严俊之时,也不遑多让。
    进来之人,名叫范震,是雎鸠城本土两大帮派之一,北岩帮的帮主。
    北岩帮与定潮阁,是雎鸠城两大最有势力的本土帮派,这两大帮派几乎瓜分了雎鸠城所有的偏门与地下买卖,在雎鸠城,除了官府以外。可以说,就是这两大帮派的势力最大,连官府也要忌惮两分。
    以前,北岩帮与定潮阁的势力,可谓势均力敌,可是自从北岩帮攀附上了舠黎俊严家以后,北岩帮的势力,一举压过定潮阁,成为雎鸠城第一大江湖门派,对定潮阁处处排挤打压。
    官府对之的态度,也不再是之前的忌惮两分,而是处处忍让三分,就算是北岩帮帮众犯事,只要是事情不大,官府也是对此睁一眼闭一只眼。
    严俊看也不看范震,语气不悦道:“本少爷现在还有功夫去吃吃喝喝吗?早先本少爷是如何与你交代的,让你帮本少爷照看温婉妹妹,怎么连她都要大婚了,你都没有通知与我?如果不是我在这边还有那么几个朋友,与我有书信往来。那么,是不是我就要迟些时日过来参加温婉妹妹生子的百日宴?”
    范震像是听不出严俊话里的不悦与埋怨,他径直走到严俊身旁,笑呵呵看着严俊,脸上并未流露丝毫恭敬之色,就那么随意一抱拳,面色略带委屈地说道:“严少,这你就错怪老范我了,我也是今日才知温府纳婿,温大人瞧不上我这个山野匹夫,并没有差人给老范我送来请柬。这几日,定潮阁又与我们闹得凶,我派出去保护温小姐的好手,也都临时召回了,哪晓得温小姐怎么就恰好在这几日大婚。其实说起来,还是老范我疏忽。严少要怪,老范也无话可说。”
    范震摆出一副认罚的样子,但是他这幅样子落在严俊的眼中,反而像是在挑衅。
    严俊一摆手,说道:“算了,范帮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事不愿你。”
    北岩帮是严家在雎鸠城的钱袋子,范震就相当于是严家在雎鸠城的代言人。范震自依附严家起,为严家聚拢了不少钱财。
    严家如今的家主严椿很看重他,就算严俊的爹是舠黎郡郡守,严俊也不敢轻易依仗权势,让此人下不来台,因为若是范震事后在家主那边告他一记刁状,就算是他爹出面为他撑腰,也难保他不会受到家主责罚。
    严俊之所以会有这方面的忌惮,是他明白,确保一大家族的长盛不衰的根源,归根结底,是钱财与资源,所以哪怕他对此人早已心生不满,也不会当众驳他面子。
    严俊压下心中火气,不再搭理此人,转头与温婉,语气温柔说道:“温婉妹妹,你这话说的,什么我想怎样?我不想怎样啊,作为温婉妹妹的哥哥,妹妹大婚,我理应前来观礼,送上一份贺礼。”
    他说到这里,话语一顿,扭头看向高犁,手掌轻轻握着腰间刀柄,皮笑肉不笑道:“只是,身为你的哥哥,我更要对妹妹的人生幸福负责,温婉妹妹大婚,我连新郎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如何能行?你不知道,现在的男人,表里不一的太多,有些读书人,表面看上去道貌岸然,谦谦君子,背地里,却是丑事恶事做尽,这样的人实在太多太多。我担心妹妹单纯心善,看不到某些人的真面目,识人不明,被人给蒙骗。这才连夜兼程,赶至雎鸠城,想要……看看妹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一脸心伤表情,再次看向温婉,哀声道:“温婉妹妹,你可不要把严哥哥的好心当作驴肝肺啊。”
    温婉杏目圆瞪,怒目相向,“你是谁严哥哥?严俊,你怎么不去死。”
    严俊笑容微敛,“温婉妹妹,你这么说,可就伤了严哥哥的心。”

第五百二十一章 代天巡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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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俊,你依仗家中权势,在外横行无忌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连朝廷敕封的正七品县府令也不放在眼中,竟敢欺上门来闹事,当真以为本官是吃素的,不敢拿你?”
    温上清始终是一位正七品父母官,自有其威严,如今他虽说心中早已经怒不可遏,但是脸上却无丝毫表情浮动,只是上前两步,目光平静地看着严俊。
    严俊呵呵一笑,说道:“温伯父此言差矣,世侄只是赶来向温伯父以及温婉妹妹道贺,何来闹事一说,这你就冤枉世侄了。另外,我想要看看温婉妹妹的夫婿是个什么样的人,担心温伯父一时眼误,错把衣冠禽兽当成乘龙快婿,世侄这也是出于一番好心。”
    温上清冷笑一声,“严公子的一声伯父,本官不敢当。道贺,若是眼前便是严公子的道贺,那严公子的道贺方式真是令本官‘大开眼界’。”
    他的目光从严俊,范震,那些打手,以及门外的北岩帮帮众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视线又落在严俊身上,讥笑道:“如此道贺,真是闻所未闻。严俊,严大人就是如此教你与人道贺的吗?”
    此言一出,严俊和颜悦色的脸色,当即变得森寒无比,他从高犁与温婉中间一穿而过,走到温上清面前,直视着他,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地说道:“我爹不会教,要不然温伯父教我?”
    温上清目光微凝,看着严俊那张英俊的脸庞,嘴角讥讽之色更盛,“严俊,本官奉劝你一句,还是现在收手为好。你若是现在离开本官府邸,本官可以当作今日之事什么也没有发生,往日恩怨,既往不咎。”
    严俊好似听到天下最好笑的笑话,夸张大笑起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既往不咎?哈哈哈……温伯父,以前我还不知道你是这么幽默的一个人,今日领教,温伯父确实让小侄刮目相看。”
    温上清视线不着痕迹地看了门外一眼,随后表情不变地说道:“严俊,今时不同往日,朝廷大局,意欲南进,蛮王要四海归心,各路大军相继抵达北域边境,两朝战事一触即发。”
    严俊听到温上清这番话,先是一愣,继而打断道:“温伯父与我说这些朝廷大事做甚?难不成温婉妹妹的婚事还能与南北大战扯上关系?温伯父可千万别告诉小侄,你挑中的这位乘龙快婿,是个即将被某路大军主将征用任命的谋士,为大军出谋划策的关键人物。”
    说到这里,他故作震惊的表情看着温上清,惊呼道:“难道真被小侄猜中了,那我今日岂不是是在老虎屁股上拔毛,找死,会被某位朝中大将军以侮辱军中谋士罪,议罪论处?”
    严俊目光惊惧地四下观望一周,随手两手平摊,做出一副束以待毙的样子,喊道:“哪位是大将军派来恭贺高谋士的道贺之人,严某犯了不敬罪,自知理亏,愿意认罚,还请将军高抬贵手,放严俊一马。来日严某一定会备份厚礼,亲自登门赔……”
    说着说着,他陡然间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大笑不止,捧腹说道:“对不起啊,温伯父,小侄实在是编不下去了。侮辱谋士罪,也亏得我想的出来,真是难为我了。”
    温上清眼神古怪地看着严俊这般装相,待他笑声渐止,才说道:“你似乎是误会本官的意思了,朝廷与南阙开战,确实与小女和贤婿无关,但是本官接下来的话,就与你严俊有切实的关系了。”
    严俊对于温上清称呼高犁的“贤婿”二字,心中大为不喜,但是却也没有多少纠结,最后那位高犁会不会成为你温上清的“贤婿”,是要我严俊说了算。
    他止住笑声,撩了一下鬓角发丝,说道:“温伯父请说。”
    温上清也不再去更正严俊的这个称呼,继续说道:“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想必你应该听过吧?”
    严俊点点头,说道:“听过。”
    温上清说道:“大军南征在即,未免“后院”不安定,生出内乱,大蛮王差遣了两位巡狩使大人代天巡狩,分别巡视北域南、北辖境,各县、郡、州,见巡狩使,如见蛮王亲临。”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随后道:“代天巡狩,巡狩使职责,所管诸事范围,上可斩什么,下可诛什么,有不经刑部诸司会审,便宜行事,斟酌用法等等,严公子作为严大人的儿子,想必“代天巡狩”这四个字代表的是什么,就不用本官为你一一解释了吧?”
    严俊闻言,心思电转,却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她面上却不露声色,问道:“与我何干?”
    “巡狩使尤其愿意审查冤假错案,为蛮王积攒民意,使万民归心。”温上清徐徐说道。
    严俊听的有些不耐烦,直截了当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上清忽然笑了起来,“三日前,本官接到北巡狩使即将莅临北云州,直达郡、县的官驿书信,紧接着隔了一日,盖着巡狩使大人专属路引印戳的通关文牒,就到了雎鸠城衙府。虽然本官未能亲眼见到巡狩使大人巡查雎鸠城,但是,想必大人他此刻正在雎鸠城中,或者在某地歇息,或者干脆就在明察暗访,或者就是在城中听取民意……”
    严俊听着听着,脸上表情微微变了颜色,他终于明白温上清又是提到两朝大战,又是提到代天巡狩的巡狩使的用意。
    代天巡狩,惩恶扬善。
    如果说,有人将他的斑斑恶迹传入巡狩使大人的耳中,那么他一定会被拉出来当作典型审查,这样一来,他此前做的那些劣迹斑斑的丑事,恶事,甚至是丧心病狂之事,就会被一一查出。
    到那时,就算是严家出面,他爹出面,也保不住他,甚至会牵连他爹与严家。
    严俊一瞬间就想清楚了这件事的利害关系,只是他那般盛气凌人而来,如何能够就此灰溜溜离去。
    于是他强作镇定道:“温伯父,小侄不懂你的意思,即便巡狩大人巡视各州县,已经巡视到了温伯父的雎鸠城,可这与小侄何干,我一没有在外寻衅滋事,仗势欺人,二没有犯下罪过,授人以柄。就算是巡狩使大人来了,也不能平白无故给小侄安上一个罪名吧?”
    ……
    先前秦恒用眼神制止了门外欲冲进来的赫连海与高晖,以看热闹的心态,看着场中事件的发展。
    没一会儿,整件事情的核心,他都已经大致梳理清楚。在一旁郑武的介绍下,他们每个人的身份,秦恒也都基本了解了。
    此刻,他望着那个腰间配刀,长相俊郎的公子,轻笑着与郑武说道:“这位严公子,也算是口才了得。”
    一语双关。

第五百二十二章 舟上钓鱼客

    有人大闹喜堂的消息,在温府祝礼宾客中不胫而走,最先赶至喜堂门外,怀着不同心思看热闹的一波宾客被北岩帮帮众驱散之后,又有其他宾客闻风而至。
    或许是有人授意,北岩帮帮众只是将这些人阻拦在门外,不让进入,并未再次驱散、驱赶离开。
    当下,这些人都在与身边人小声议论喜堂中发生的这一切。
    有人面露不忿,斥责此人的嚣张跋扈,同时为温家打抱不平;有人痛批那人恶贯满盈,实则心中暗爽,官与豪族之争,死掉一个算一个;有人事不关己,纯粹以看热闹的心态看着事情发展;有人面上波澜不惊,胸怀自有沟壑,心中列有准绳,正在“撒网捕鱼”。
    最后的那个“有人”,说的便是时下站在人群中的那两个衣冠楚楚的中年读书人,他二人此刻就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喜堂中事态的发展。
    面白无须,脸盘中正,一双眼睛很大,显得格外炯炯有神,个头不高,中等身材,年龄大约四十五六岁的灰衫儒士,名叫邑端明。
    此人便是温上清此前堂中所言,蛮王分派代天巡狩的北巡狩使。确如温上清猜测的那般,邑端明已经抵达了雎鸠城,早前两日,由人陪同,在城中明察暗访。
    陪同之人,是舠黎郡郡丞何文亮,也就是此刻站在邑端明身旁,浑身气质淡然儒雅,穿着一身朴素着装,身材消瘦,个头偏高,容貌平平的中年人。
    郡丞是何官阶,一郡地方官,官阶最大者,当属郡守,正四品官员,主管一地民生、经济、税收、水运、律法等,手握实权,总揽大局。
    郡丞一职,从四品官阶,是乃一郡第二实权人物,负有协从,督促,监督前者之责,另外还要负责盐务、刑狱、地方士族纷争调停,兼顾郡城防卫等。
    总之,郡守与郡丞,两者相辅相承,互有牵制,互有承载。虽然官阶上,前者要稍高于后者,但是后者在职务上,要掣肘前者更多。
    正因如此,所以每郡基本都会在日积月累下,形成两个派系,一个是以郡守为首,一个是以郡丞为首。
    邑端明是寒族出身的两榜进士,在朝中风评一向极好,被同僚赞誉“洁身自好、刚正不阿”。
    邑端明被蛮王下派负责巡狩北域北部各州、郡、县以前,时任吏部侍郎,负责京官与地方官员的考核升迁。任上时,兢兢业业,为朝廷选拔了不少寒族出身的人才。正因如此,他在这类官员中的威望极高,受到拥戴。
    邑端明的出身是南部一个小地方的市井百姓家,这次之所以负责北部巡狩,是蛮王的旨意。负责巡狩南部的慕容良,是北部某个一等大族出身。他二人被蛮王故意为之的互换巡狩南北疆域,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大有深意在里面。
    在朝中有着如此风评的邑端明,此次巡视舠黎郡,之所以还要何文亮陪同,并非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在其中,比如说牵扯到朝中派系党争之类的,而是念及当年同科的同窗之谊,来到舠黎郡,自然要与当年的同窗故友打声招呼。
    这个陪同,是何文亮见友欣喜,非要陪他各县府走走,邑端明不好抹了他的面子,盛情难却下,便随他心意。
    今日,二人听闻雎鸠城县府令温上清纳婿,在何文亮的提议下,二人微服着装,前来凑个热闹,不想遇到了郡守严世刚的公子,跑到人家喜宴上大闹喜堂。
    “严家公子始终还是太年轻气盛,怎么就不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怎么能够在人家婚宴上做出这等事情来,真是让人,唉,我也不知该如何说了。”何文亮看着喜堂中严俊仗势欺人的场景,轻叹一声,说道。
    他二人算是从头至尾将喜堂中发生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所以不存在什么只看到片面,以偏概全的评断缺失,整件事情始末对错就摆在那里。
    双手背负在后,双掌叠背而放的邑端明,想了想,说道:“何兄,听周围百姓的议论,似乎这严俊的名声不太好,是不是平日里就是个横行乡里,欺男霸女,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何文亮讪讪一笑,面露为难之色,说道:“邑兄,如果我说是,那便有挑起你这位北巡狩使针对上官之嫌,如果我说不是,那就有些昧着良心。邑兄你这一问,让我好生为难。”
    邑端明轻轻点头,说道:“懂了。”
    何文亮似是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转而又道:“邑兄接着看下去,就知严大人的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邑端明没有回应,他只是望着喜堂中针锋相对的二人,眼眸深处划过一抹精光。
    ……
    喜堂中。
    温上清看着明显心境有所起伏的严俊,继续说道:“本官可没有说过严公子有罪,严公子说什么安上罪名,莫不是严公子做贼心虚,不打自招。
    温府两任上门女婿,还没有踏入温家的门槛,便不是病死,就是下狱。这也太巧了些,好巧不巧,都是在小女招婿几日前。严公子觉得这巧不巧?”
    严俊闻言,声音拔高几分,说道:“温伯父此言何意?莫不是在说温家前两任上门女婿之死,是严某所为?”
    他面露讥诮之色,又道:“温伯父,您是一县父母官,说话做事都要给百姓立榜样,怎么能信口雌黄,诬陷本少爷?”
    他声音再度拔高几分,望向周边观礼众人,摊着两手,说道:“大家给评评理,这便是温伯父的为官之道,血口喷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周围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四下絮絮叨叨起来,场中不利形势,还真给严俊逆转了几分。
    温上清脸色平静,望着严俊,缓缓道:“严世侄,本官可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问问你,觉得这些巧不巧,你在喊冤什么?辩解什么?难道是担心巡狩使大人来了之后,查到些什么?”
    严俊脸色一僵,旋即恢复自然,“本少爷说不过温伯父,官字两个口,读书人两张嘴,什么都让温伯父给说了,还要小侄说什么。不管温伯父怎么误解小侄,小侄就是来给温婉妹妹道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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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上清上前一步,与之四目相对,“既是道贺,那便携礼前来,送上祝语,接着退到一边观礼。严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俗礼?”
    严俊双目喷火地盯着温上清,几欲发作,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微微一笑,说道:“理当如此。”
    进了喜堂后,除了与严俊言语了几句,便不再吭声,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安心看着“两虎相争”场面的范震,此刻眼见严俊在气势上弱了温上清几分,他爽朗大笑着上前,一边走,一边郎声说道:“来人啊,将本帮主送给温府小姐的新婚贺礼抬上来。”

第五百二十三章 咸吃萝卜淡操心

    严俊心仪温县府令之女温婉已久,此事众所周知,很久以前,他就曾放出话来,在这舠黎郡,除了我严俊,谁若是敢娶温婉,我便要他全家鸡犬不宁。
    这件事,经百姓口口相传发酵,雎鸠城内,人人都相信,放出这句话的严俊,绝不是说说而已。
    之后,温府纳婿,温婉两任丈夫,还没有踏进温府大门,便一死一入狱。
    人们便纷纷猜测,怀疑这两件事情里面存在猫腻,有可能就是这位严家公子暗下毒手,谋害了这二人,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温婉嫁作他人妇。
    一段时间里,这件事情成了雎鸠城百姓的饭后谈资,以讹传讹,被传的煞有介事,不少人受此谣传影响,甚至从心底里认定,就是这位严公子因“情爱”二字,雇凶杀人。
    严俊气势汹汹而来,最后却是不了了之,转而留下来观礼,令人大跌眼镜。
    有心人则听出了他与温上清对话中的玄机,应该是那位北巡狩使大人,人在雎鸠城的关系,严俊才会有所收敛。
    而严俊的有所收敛,应该是一种迷惑人的假象,用意是为了掩藏他真正的目的。
    范震将贺礼抬到喜堂的这一做法,令人费解,一口大箱子,里面装了满满当当的金银。
    喜堂观礼的众人,见到箱子里面的东西,皆是面露惊愕之色,随后一片哗然,窃窃私语。
    温上清脸色微变,喝道:“范震,你做什么,难道想借机贿赂本官不成?”
    范震随意一摆手,大咧咧道:“温大人误会范某了,我这也是代为行事,说是范某送给温小姐的新婚贺礼,实则不然,此乃严家主闻听温小姐大婚,送上的厚礼。范某哪有这份家底,能够送出这等大礼。”
    说到这里,他眼神示意两名帮众将箱子合上,接着他走上前,在箱盖上轻轻拍了拍,爽朗大笑两声,又道:“温大人可千万别作他想,给范某扣上一个贿赂朝廷命官的罪名啊。”
    温上清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怒容稍缓,说道:“请代温某谢过严家主,只是这份大礼,温某不能收,范帮主还请抬回去吧,心意到了便可。”
    范震摇头道:“严家主只给范某下达了送礼的命令,范某岂敢擅作主张将礼物抬走。温大人应该也不想看着范某因为办事不力,受到家主责罚吧。”
    温上清不再与此人纠缠,转而喊道:“郑武,命人将礼物送还郡城严家,记得要亲手交到严家主手上。”
    站在秦恒身后半步的郑武闻言,快步上前,领命而去。
    他刚走两步,温上清又叫住他,开口道:“礼重,多派些人手。”
    郑武点头应道:“是。”
    范震携严家家主的重礼,不经大门前唱礼司位登记在册,直接抬到喜堂,用意为何,喜堂内只有极少数人看出来了,秦恒便是其中之一。
    他这般做,有那位严家家主的算计在其中。招揽不成,变成打压。这样的伎俩,在官场上屡见不鲜。
    温上清要么是官场上的一股清流,至今孑然一身,没有加入地方上的派系之争,成为严家的招揽对象。
    要么他是敌对派系中人,但是因为其能力突出,治理地方的手段高明,备受瞩目,进入了严家的视线,严家想要设计招揽。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眼前范震所为,都是代表严家的一种变相打压,他明着送礼,暗里是想将雎鸠城县府令的名声搞臭。
    这笔礼金无论温上清收与不收,传出去,百姓能相信你没收,原封未动的把东西给送回去了?会不会是你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私底下,绕了一个圈,又把东西收入囊中。
    谣言最杀人,尤其是对于两袖清风的当官者,些许风声,就会成为杀人利器。况且,是在北巡狩使巡视雎鸠城这个关键时刻。秦恒绝对不相信,就连温上清这个七品县府令都知道那位巡狩使大人巡视雎鸠城这件事,作为盘踞舠黎郡多年的地方豪族严家,有一个堂堂正四品郡守的严家,会不知道这件事情。
    这里面的官场算计,黑暗内幕,秦恒可以说,他只需一眼,就能了然于胸。
    秦恒能够看出来,那温上清显然也看出了这些,然而他作为读书人的那副傲骨,只允许他做自己认为对的,问心无愧的事情,所以他最终选择的是让郑武差人将礼金送回去。其他看者,百姓,他们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去,我温上清清者自清。
    这是秦恒站在温上清的角度,分析他心中的想法,得出的结论。
    不过,秦恒却是暗暗摇头,不说温上清此举,是对是错,就说他考虑到某一点,让郑武多多安排些人手保护,将礼金退还给严家,这之中所涉风险就不小。
    假如半道上遇到劫匪,将那箱金银劫走,到时候,他这位一县父母官,将百口莫辩,说被劫掠,百姓能相信?
    就算是真,部分百姓也会将之曲解为你温上清自导自演的一场暗度陈仓戏码,目的就是为了悄无声息,不被人诟病地收受贿赂。
    清流官身,就此陷入流言泥潭。
    想着这些,秦恒忽然失笑起来,心道:“自己这个爱管闲事,爱分析形势的毛病,是得改改,原本就是来温府凑个热闹,现在生了乱子,自己也是瞧个热闹,怎么就在不知不觉间,帮着温府捋清形势起来。严俊为温婉争风吃醋,与自己何干?针对温上清的官场算计,又与自己有一文钱关系?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喝了喜酒走人就是啦,何苦想这些。”
    定了定心神,秦恒将脑海中关于官场算计的种种思路驱散一空,继而以单纯看热闹的心态,看着场中事态发展。
    温上清的言语起到震慑作用,严俊有所收敛,退往一边后,温上清与身后不远处垂头不语,恭敬站在一旁人群中的媒婆说道:“金媒婆,婚事继续。”
    金媒婆闻言,从愣神中醒转,急忙应是,随后手中绢帕高高一甩,视线在严俊身上一掠而过,高声喊道:“送入洞房。”
    众人再次欢天喜地的嚷着要闹洞房,只是这一次,气氛明显要比前一次低沉。

第五百二十四章 座上宾

    依照婚嫁习俗,媒婆高喊“送入洞房”,是由新郎亲自将新娘送入新婚房屋后,接着出来对所有参加喜宴的宾客敬酒,送走所有宾客之后,再度返回房屋,挑开新娘盖头,喝合卺酒,完成洞房仪式。
    然而这类婚嫁习俗,是指男方三书六聘,三媒六礼,明媒正娶,十里红妆迎娶新娘的情况下,并不是眼下这种,女方纳婿,男方入赘的情况。
    入赘门户,上门为婿,无论怎么说,都等于自降了一层身份,尤其是在这个时代。因此,高犁便被剥夺了在外敬酒的这一项惯例,与温婉一起,双双被送入洞房。
    在外陪酒、敬酒之人,自然而然就成了老丈人温上清。
    温上清此刻笑容满面,丝毫看不出刚刚才与严俊等人起了冲突的样子,他在郑武的陪同下,一桌一桌敬过去,与人寒暄客套,点到即止。
    秦恒被郑武安排在正堂主桌的临桌就坐,不知道是他有意为之,还是真的高看他一眼,刚巧将他与高俊、范震等人,安排到了一张桌子上。
    秦恒倒也没如何在意,他只是坐下后,目光随意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一桌坐着的八人,除却高俊这位纨绔子弟和范震这个门派帮主外,还有五人。
    一个对谁都是一脸和善,体态肥硕,穿着用名贵锦缎裁剪,制作成无比宽大服饰,年龄大约二十六七岁的胖子,自称梁阔,是雎鸠城本土梁家绸缎庄的少庄主,他此前前来,是代表梁家,向温县府令道贺。
    一高一矮,两个看上去平平无奇,仔细观察下,却自有一股非凡气度的中年儒士。其中一人面白无须,中等身材,身着灰衫,一双眼睛格外炯炯有神,他自称邑明。另外一人,长相平平,身形消瘦,个头偏高,自称许温。
    主位上坐着一个看上去花甲之龄,个头不高,穿着汗衫,眼窝凹陷,颧骨突出的老者,几人都自报了身份,他却是不发一言,始终在埋头吃菜喝酒。
    在这名老者的身边,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头上戴着一顶斗笠,斗笠沿朝下,遮挡住了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样子,此人左边腰间交叉佩带了一对刀剑,看上去有些怪异。
    当众人都以为,他会像那那名性情古怪的老者一样,不会自报名讳之时,却不想,他在某一个低头夹菜的瞬间,轻声说了名字,刘青回。
    秦恒在所有人的脸上一扫而过后,便也开始埋头吃菜喝酒,在他的左边,是那个雎鸠城北岩帮的帮主范震,右边是那名腰间配有一对刀剑的高大男子。
    范震应该是觉得,能够坐在这张桌子上的客人,身份肯定不俗,所以偶尔会没话找话,与秦恒闲扯几句,秦恒便随口敷衍两句,每当遇到范震试探套话,他都会将之搪塞过去。
    坐在秦恒右边的那个高大男子,显然是个不善言辞的人,除了最开始自报了姓名后,就再未多说一个字。
    正堂一共放了四张桌子,除却秦恒所在的这一张外,其他桌子都很热闹,推杯换盏,谈天说地。反观自己这一桌,气氛有些压抑,从落座至今,几乎听不到几个人交谈的声音。
    温上清敬酒,是从外面开始的,最后才会轮到正堂几桌。所以秦恒这一桌,就没有人居中扮演支客的角色,場面一度像是在酒家里拼桌吃饭的客人。
    这样的氛围一直持续了许久,直至胖子梁阔开口,才将这种压抑的氛围打破。
    只将小半边屁股挤入椅子里,坐在那里很快就出了许多虚汗的梁阔,望着几人呵呵一笑,端起面前酒杯,说道:“小弟梁阔,是本城梁家子弟,也是在座诸位里面,唯一一个本城人士。小弟起杯,越俎代庖,敬诸位一杯。”
    梁家是本地富贾,不仅垄断了本城绸缎生意,还将触手伸到了郡城舠黎郡那边,生意之大,从每年上缴给县府的赋税税额,便能看出一二。
    梁家富商巨贾的身份,使之在雎鸠城很吃得开,经常会是一些乡绅豪族,达官显贵们的座上宾。
    此次,刚刚接任家族绸缎庄部分生意的梁阔,是代表梁家前来为温府纳婿道贺。
    梁家跟脚虽然在雎鸠城,但是生意已经在渐渐往郡城那边迁徙,往外扩张的意向,已经势在必行。
    梁家家主梁开平,也就是梁阔的父亲,带着族中几位主要人物,作为开拓先锋,如今已经扎根在郡城,没有特俗情况,是不会返回雎鸠城。
    因此,温家纳婿,道贺一事,就指派给了在这边打理绸缎庄生意的儿子,梁阔心中略一思量,这是能够拓展人脉的大好机会,自然是欣然应允。
    作为偌大商贾之家的唯一嫡传子孙,梁阔在做生意方面,有着不俗的天赋,早早就赢得了家族老一辈的生意行家认可,因而负责打理族中的几家绸缎铺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为梁家每年都贡献了一笔不小进项,最近更是接受了绸缎庄。
    梁阔此次欣然前来温家,打得一部分主意是,能够结交在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受到温家重视,被安排在第二张桌子上,面对的几人,是这样的一个气氛。
    让他这个自认为生意场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老手,都有些无所适从。
    梁阔是想了又想,才决定越俎代庖,持唯一本城人士的身份,向几人敬酒,同时心中暗骂,“也不知温家安排婚宴的是哪个家伙,怎么会这么不懂事,明知道第二桌客人的份量,也不安排一位陪酒支客。”
    “梁少庄主,请。”
    邑明、许温、范震、秦恒都很客气,纷纷举杯回应,就连秦恒身旁的高大男子刘青回,与那性情古怪的老者,也满饮了一杯。
    唯有派头十足,将纨绔子弟的嘴脸发挥的淋漓尽致的严俊,看也不看梁阔一眼,干坐在那里,既不吃菜,也不喝酒,更懒得看在座几人。
    在严俊心里,他能坐在这里,已经是给了温家天大面子,哪里轮得到这些阿猫阿狗,来与自己敬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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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南阙江湖,化境十魁剑为首,一入神窍非凡人。有人凝十年刀意,抒胸臆,想见的江湖多点有意思的人和事。有昆仑十八奴,世间传闻可搬山,魁三无视阎罗殿。有个身形佝偻的传奇老人,最疼爱自己的外孙。有伴生人,出生即带前世记忆。有少女年仅十七岁,一统乌布十三族,一身修为吓死人,背剑名无敌。有个万人敌,并非万人敌。有蛟龙出没,九蛟互吞终化龙。有个身世显赫,叫作秦恒的年轻人,走出大庆,走在江湖,叩关白罱……————然,一日乾坤尽覆,打得支离破碎。后,大庆覆灭,八王并起,天下乱。赤域雄狮趁隙压境北疆,神秘西地蠢蠢欲动,东方佛国传扬佛法,名为教化万民。那个出身大庆的年轻人,除了一袭白衣外,唯有一颗要坐天下的心。PS:本书架空加玄幻,天下争霸。烟雨浩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烟雨浩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烟雨浩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