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讲理
荒城不存在宵禁,就算秦恒这个新主上位,也没有实行什么新主新政,推翻前主立策,弄什么宵禁。所以在这夜幕降临之际,天上点点繁星映照的荒城城池大街上,依然是处处喧嚣,处处吆喝,红灯挂彩,好不热闹。
赵丹罕说是要在街上逛逛,晚点自己回庆府,秦恒同意了。他自己则和虬髯客一起去往竹亭街,那里还有个说是要给他看铺的林老头,路上,顺手从一间路边酒坊买了两壶泥封酒酿杏花烧,算作登门礼。
二人走过街巷拐角,穿过一条小巷,刚要踏上竹亭街街道的时候,却看到拐角处那家高门大户,门前两边搁放有两只镇宅石狮子的府门前,一个面相憨厚的汉子蹲在那里,因这户人家大门紧闭,所以并没有下人前来驱赶这个平白给自己老爷家宅带来晦气的汉子。
秦恒停下脚步问道:“等我?有事?”
汉子蹲在原地,看着年轻人,点点头,没有说话。
“怎么知道我会来这边,为何不去庆府等,还能喝杯热茶。”秦恒笑着说道。
他也不着急走了,陪着汉子蹲在门前石阶上,抬头仰望星空。
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遍天下茶铺的邻居,糕点铺子的掌柜,那对姐弟的爹,楚棣祖。
楚棣祖眼神略带忌惮之色地看了一眼那个站在黑暗中的男人,随后与身边年轻人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我有事相求。”
秦恒淡淡道:“说说看。”
楚棣祖这个神窍不出,谁能与我缨锋的化境巅峰强者,憋了半晌才抬头正视年轻人的眼睛,缓缓道:“小雨和小楚流都正处于求学的年纪,我想既然秦公子在荒城开办了书院,不知道能否让他两姐弟到书院求学。秦公子尽管放心,求学的费用楚某半点都不会少的,就算是贵点也没有关系。盖因他们两姐弟小小年纪,整天跟在我这个大老粗身边,不是和面,就是做糕点,委实是有些耽误了。”
秦恒笑而不语。
楚棣祖等了半晌没等到年轻人开口回话,于是有些急了,“行不行你给个准话。”
秦恒这才笑呵呵说道:“书院开院,广纳学子,不存在类而不招,人以群分,小楚流与楚小雨去求学,书院与我都欢迎之至。”
楚棣祖开心道:“如此便谢过秦公子。”
“哎,先别说谢。”秦恒拦阻道:“说过了小楚流他们的事情,就再说一说我与楚叔叔的事,我这么称呼您楚叔叔,您不介意吧?”
楚棣祖摇摇头,说道:“不介意。”
心中却是腹诽道:“你一个荒城新主,旁边有神窍大能跟随,我敢介意吗?时下有求于人,我介意,你还不翻脸不认人。”
秦恒继续道:“我一直以为楚叔叔会主动登门,结果盼星星盼月亮,也没把您给盼来。”
楚棣祖侧身凝视着身旁蹲着的年轻人,徐徐道:“你想让我就原城主府那件事,给你一个交代?”
秦恒摇摇头,“楚叔叔知恩图报,天经地义,到哪儿都是理,何须在这件事上给我交代。”
“那是什么,你有话不妨直说。”楚棣祖语气生硬道。
秦恒也侧过脑袋,与之对视,轻声道:“此前楚叔叔窃取荒城山水气运,反哺那一对姐弟,我无话可说,可我作为荒城新主上位,楚叔叔依旧在窃取山灵地脉气运,还不减反增,甚至在窃取庆府的根脉气运,从我身上剥离,又不与我打声招呼,这就有些不厚道了。”
楚棣祖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神色变得有些尴尬,支支吾吾,没能找到说辞。
秦恒笑着宽慰道:“我能理解那一对姐弟的处境,蛟龙之属,应运而生,食人食同类食气运,能够忍着不祸害人族,不生食同胞族类,秉持本心,是上善,食点气运,从我秦恒身上剥离点气运,不算什么,可总得和我打声招呼不是,还有,楚叔叔务必要谨记,它们不能动摇荒城的山灵地脉根基。否则,即便是它们与荒城将来有益,我秦恒也不会心存半点怜惜之念,只会辣手除之。”
秦恒的话,说到后来已经没有丝毫客气。
楚棣祖闻言,心生愠怒,一个不过刚刚跻身四品锻心境的小小武夫,就敢对他堂堂一位化境巅峰强者出言威胁,还大言不惭,大放厥词的要杀他一对儿女,如果不是有那位神窍存在在旁边看着,他准保当场翻脸,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只是如果终究是如果,而且他确是做的不太厚道。
楚棣祖心中想着这些,脸上却没有太大表情变化,轻轻“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秦恒不再说其他,站起身,笑道:“聊完了,楚叔叔,回见。”
说罢,直接抬步走下石阶,迈步离去,虬髯客紧随其后。
原地蹲在那里,并未起身相送的楚棣祖,又蹲了一会儿功夫,脸上突然有了些许笑意,自言自语道:“好嘛,我楚棣祖居然被一个晚辈后生给教训了,人生头一遭,体验还不错。”
说罢,他这才站起身,顺着年轻人走的相同路线,回家而去。
秦恒二人走到竹亭街中部的时候,虬髯客突然出声问道:“少爷为何不让我动手敲打敲打这位出身西地的楚棣祖,让这位化境巅峰更知道什么是心存敬畏,免得他日后做事还是此般无忌。”
秦恒笑着摇头道:“不必,有些人需要用武力打压他才能就范,有些人这么做的话,只会适得其反,高手自有高手的骄傲。我先前那番言语,其实比黎叔你出手起的作用还大,他日后必定会有所收敛。其实说真的,真要我下令打杀那一对看着无比有人性的姐弟,我还真下不去手。”
虬髯客说道:“少爷真知灼见,说的在理,上位者的心存善念,是百姓之福。”
秦恒苦笑道:“黎叔,你这是和林桃几个人待得时间久了,沾染了拍马屁的恶习啊。”
虬髯客会心一笑。
秦恒转而又说道:“此前在浩淼城,连如玉和我说,荒城不是光靠武力就能收服的,在这以前我理解不深,等打杀了那几位城主,真正等到自己上位主政,才懂得百姓唯重潜移默化。”
虬髯客真心诚意夸赞道:“少爷大才。”
第四百五十二章 杜阴山
遍天下茶铺。
找不出丝毫高人气质的林桃,坐在茶铺柜台后的长凳上,右脚脱了鞋子,踩在凳子上,右手在脚底板和脚趾缝里扣扣抓抓,还不时用这只手掏挖鼻孔。
左腿左脚晃晃悠悠个不停,左手在柜台下的暗格中翻阅一本内容有细致描写男女床上切磋功夫,夹杂有简略粗糙画像的小人书,低着脑袋贼头贼脑,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抬头向外探两眼,生怕有人注意到这里,嘴里哼着民间小调,偶尔发出两声嘿嘿贱笑。
这本他在一家兜售圣贤书籍,名家文章、典籍的书铺里,与掌柜的软磨硬泡购得的小人书,是那掌柜的偷偷摸摸从几层书架的暗缝夹层中掏出的文艺精品书籍,千叮咛万嘱咐,售予他可以,可是千万不能流入市面,这样的孤本藏书,精装细琢版,只此一本,他是忍痛割爱。
林桃千保证万发誓,又是一番拉拉扯扯的讨价还价,最后以八两银子买到手。
从此,林桃对这本有个极为文雅名字,叫作《南房北闺》的小人书爱不释手,得空就会拿出来观摩学习一番,每每一番下来,都有不同的心得体会。
正当林桃看的兴起,突然听到“晃荡”两声,什么东西磕碰柜台的响声,把林桃给吓了一跳,慌忙合上书籍,拿账本压在上面,然后头也不抬,故作镇定地平绪心神道:“客观,今日小店已经打烊了,需要茶叶请明日请早。”
秦恒干咳了两声,盯着那个低着脑袋,明显是在藏东西,猥猥琐琐气质怎么也掩藏不住的林老头,故意改变声线道:“掌柜的,督察府衙临检,巡视街道,搜寻违禁品,你出来,我看你鬼鬼祟祟的样子,是不是在藏什么违禁品?”
林桃闻言一惊,这还得了,要是衙门的人在我这儿搜查到了小人书,那老奴岂非是给少爷的脸面抹黑,如何能行?
“哎”,林桃内心长长一声叹息,只能牺牲“它”了,保住少爷与老奴的名声要紧。
想到这里,林桃慌忙又抽出那本《南房北闺》,施展秘法,悄无声息地将之化为齑粉,然后抬起头,满脸堆笑地说道:“衙官老爷,我们这是正经人家做的营生,岂有藏违禁品的道理,要不衙官老爷……”
他话还没说完,定睛一看,就看见是个满脸挂着戏谑笑意的年轻人,手上拎着两壶泥封酒水,搁在柜台上,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胡说八道。
林桃当即变了一副模样,站起身,一脸痛心疾首道:“我的少爷诶,你可把老奴坑惨了,一部老奴搜寻许久的珍藏孤本,就这么没了,就因为少爷的一句玩笑话,老奴真是悔青肠子。”
似乎因为太过惋惜后悔,林桃直接拿起柜台上那壶陈年杏花烧,掀开泥封,猛灌了一大口,这才心情稍稍有所缓和。
秦恒自顾自拿起另一壶杏酿,掀开泥封,慢饮了一小口,然后转头要将酒水递给身后站在茶格旁,欣赏茶种品质好坏的虬髯客,虬髯客抬头,冲秦恒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喝,秦恒也没有强求,转头看向林桃,笑呵呵道:“林老头,你这是做贼心虚,风声鹤唳,苦果自酿,怨不得别人。”
林桃摆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道:“少爷你还幸灾乐祸,还有没有天理啊。”
随即他反应过来一个问题,伸手一把抓住那壶被少爷开了泥封的杏花烧,想要将那壶杏花烧夺入自己手中,嘴上不乐意道:“少爷这是登门做客,给老奴带的杏花烧,怎么可以自己喝?”
秦恒乐了,用力一把把杏花烧拽入自己怀中,又喝了一口,缓缓道:“我回自己家,反倒成了登门做客,林老头,少爷我现在是不是连喝你一壶酒,都要喝你打个商量?”
林桃眼睛骨碌碌一转,随后绕出柜台,一脸谄媚笑容地走到秦恒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就往一旁的供客人品茶试水的两张椅子旁拽,边走边道:“怎么会呢,少爷是误会了老奴,老奴是担心少爷酒大伤身,年纪轻轻喝多了酒不好,老奴就不一样了,反正都是这副身子骨了,早一天入土,晚一天入土都一样,不怕酒水这样的会破坏武人神魂体魄,不利于修行的大道积弊之物,毁了自身大道。老奴就是觉得,能为少爷分忧,是老奴的分内之事……”
说话的同时,两人走到椅子前,林桃拉着秦恒到了一张椅子前,没有让之坐下,而是自己撸起袖管,对着哈了口气,然后用袖子用力擦拭椅子面,似乎想要把它擦的像镜面一样干净,耗费了半晌功夫,做完这一切,他才满脸讨好神色地对秦恒说道:“少爷,您请坐。”
秦恒满脸无语神色,坐在林老头刚才用袖子擦拭过的椅子上,内心仿佛吃屎般难受,他看着那个坐在一旁椅子上,美滋滋喝了一大口酒的林老头,难以置信地问道:“前辈真是上古时代便名满天下的大能?难道上古时代的大能,都是将马屁功夫,胡搅蛮缠功夫,修炼到前辈这般炉火纯青的存在?”
林桃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少爷折煞老奴了,什么大能不大能的,就是个小小剑客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秦恒不再和林老头耗这些嘴皮子功夫,转移话题道:“林老头,今日我来有两件事,一是带两壶酒水看看你,听说你时常在高晖和赫连海两个小辈面前抱怨看铺太辛苦,所以我就想来问问,要不你老直接关了铺子,随我去庆府。”
林桃直接忽略了少爷后半句略带讥诮的言语,感激涕零道:“少爷对老奴实在太好了,出门在外还想着老奴,给老奴带酒水,老奴真是不知该如何报答少爷的……”
秦恒闻言,一脸踩了狗屎的表情,直接打断道:“第二件事,我一直没问,当日你去阻截霞光曹氏请来的那位神窍老族,到底是何人?”
林桃猛然收起脸上笑意,缓缓喝了口酒,摇摇头,看着邻座的年轻人,正色道:“老奴不知道,只知是个很厉害的剑修。”
秦恒不禁微微有些心惊,能够让一位几近恢复到当年巅峰,同样是用剑的神窍存在林桃说一句“很厉害”,可想而知那人的剑术到底有多恐怖。
秦恒将视线投向回过头来的虬髯客身上,只听虬髯客说道:“是那位与霞光曹氏有着一点微末香火情的杜阴山。曹氏一脉,族中修行,现如今有半数以上子弟,是在走他曾经走过的老路。”
第四百五十三章 记得归家啊
秦恒将手中酒壶放在茶几上,满脸若有所思,过了良久他说道:“杜阴山是不是当年为跨过化境瓶颈,斩六欲证道,名声大噪的那位?”
虬髯客将手中抓起的茶叶丢回茶格,返身往年轻人身边走,边走边说道:“是他,当年怎么也迈不出那一步的杜阴山,斩尽六欲,一举突破关隘,踏入神窍境,之后修为仿佛再无阻滞,一连跨过神窍三重天,三十年前的他,可谓在天下武林一枝独秀。当然,这是以那些不世出的老怪物不出山为前提。”
林桃喝了一口酒,笑容略微有些不屑地说道:“上古时代有人斩三尸证道,还以为那道脉延续不到至今,哪曾想还有旁支遗漏人间,变本加厉,斩三尸不成,直接开始斩六欲。
难怪和那家伙斗法的时候,无论我说什么,他都是一副面孔,无悲无喜,甚至是无动于衷,我还以为那家伙的心境已经到了清明无垢之境,几欲摸到最后那道虚无缥缈架于心湖天际的天堑虹桥。”
虬髯客靠在柜台上,先看了自家少爷一眼,然后又看向林桃,说道:“这条道我认为走不通,斩断七情六欲,那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前人遗果,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说过哪位前辈大能斩三尸后,证道长生。”
林桃点头道:“上古时代没听过,远古有没有,我不知道。年轻那会儿修行,我看书上说,要证大道,需太上忘情,修力修我? 便照着做了,之后修行,浑然忘我? 再后来发现此种修炼法门,对修行并无丝毫裨益? 于是想要回头。
就是那么一回头刹那,于当时的我? 心中充满无尽懊悔与自责。父母、胞妹都随时间流逝? 成了一抔黄土,亲人、老友也随风故去? 我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我? 曾经的林桃李? 用了一甲子光阴验证太上无情的法门是错的,再回首已快百年身……”
林桃说着,大口一连喝了几口酒,这才将酒壶放下? 他的脸上并无半点因为想到故去亲人朋友,而流露出的感伤神色? 只是眼中夹杂着一丝落寞与苦涩。
秦恒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没来由记起一首前人的诗词。
黄粱一梦原州过,回首已是百年身。蹉跎甲子鬓加雪,坟头添土无旧人。
虬髯客没有再说什么? 他转身拿出柜台暗格里的账本,随手翻阅,也未查账,就是在那儿随意翻动。
秦恒刚想要开口缓解一下铺子里的凝滞气氛,林老头忽然变得一本正经,还在那儿缅怀过去,言语中带着丝丝苦涩情绪在其中,让他多少有些不适应,见惯了猥琐的林老头,他这副样子委实让秦恒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林老头又说道:“其实甲子光阴寻道,验知其错,再从头来过,我林桃也算曾经有那大毅力,百年光阴弹指间,终究让我走出自己的道,登峰造极,触摸到那虚无缥缈的大道长生境。
尽管最后还是难逃被人一剑斩的身死道消的命运,可我还是以大意念成就伴生人而生。
上古时代的林桃李不枉那一生,今生的林桃更是大道刚行。
其实说起来,我是该骄傲的,世间之大,能有几人站在人世绝巅俯瞰天下?重活一世,又再度登临绝巅?
少爷,你说老奴想的对不对?”
秦恒拿起那壶杏花烧,与林老头的那壶酒水轻轻磕碰了一下,微笑夸赞道:“世间大道而行,前辈当是那珠玉在前。”
林桃哈哈大笑,拿起那壶杏花酿,大口一饮而尽,随后望着那个年轻人的侧脸,眼中有着难掩的开心笑意,称赞道:“少爷的马屁功夫,才是真正的炉火纯青,登峰造极,老奴我是拍马也难及。”
秦恒难得一回听着林老头的马屁话,觉得也尚算顺耳,还没等秦恒想到该用什么言语回应林老头的马屁话,就见林老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手中夺走了那壶他才喝了三两口的桃花烧,不由分说,大口饮尽,然后仰头打了个酒嗝,随后望着秦恒咧嘴一笑。
秦恒目瞪口呆。
林桃在喝完这壶桃花烧后,脸上逐渐浮现出微醺之色,说话也跟着微微有些打颤,一双迷离的眼睛在那个越看越顺眼的年轻人脸上来回扫视。
秦恒知道,两壶陈酿桃花烧而已,根本不可能令一位神窍存在醉倒,就算是三十坛,三百坛也不可能。唯一能够让林老头出现这种表现的原因就是,林老头故意不去驱散酒意,就想要让这酒醉微醺的滋味儿萦绕在心头脑海间。
秦恒侧头看了一眼,仿佛很快进入假寐状态的林老头,不管他是真醉假睡,还是假醉真睡,他都没有去叫醒他。
他缓缓站起身,与虬髯客微微点头,两人迈步往门外走。
秦恒帮着收铺打烊,掩好茶铺门板,只留了一块在旁边放着,随后出了铺子。
在两人离开后,林桃缓缓睁开眼睛,也没有用真力去驱散满身酒意,就那么眼神迷离,透过一块还未装上的挡板空隙,望着茶铺外黑暗的街道,摇头晃脑地念诵着上古时代,世代流传于一处偏僻小镇,大人小孩都会的一篇比较生涩拗口的祝酒辞。
“携友亲归,源源生路,吾以其回待故乡。朝三由锦,谁敢道道辞令,声声还伴音乡,马儿起,一声筷子三响,喝。云举杯,倒剩点滴穷的叮当。官儿做,飞鸟贺喜衔泥落缸,大好前程,锦绣远大,每每入梦还故乡,喝。洞房夜,盖头女子裁纸样,书生空白,焦头烂额,抓耳挠腮,谁能与我道一声怎样,盖头掀,美人美像,干坐桌前,闷酒三杯,喝……”
走过无尽岁月,见过无数人事的林桃,在这一刻,望着门外,仿佛见到了那个无尽岁月前的慈祥老妇人,她站在破旧的门前,皲裂的双手捧着一张荷叶,荷叶上是一对新鲜赶制的粽子,老妇人将粽子递给对面背着书箱,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然后踮起双脚,轻轻摸着那个即将远游的年轻人的脑袋,轻声说道:“我儿,记得归家啊。”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上酒吧
竹亭街原属于竹沅帮伢行买卖的那座铺子,现如今成了一处私人的小酒馆。
丁小廊依靠在动荡乱局中拼杀出来的点滴战功,换来了这处帮中领地的私人经营权,帮主谢晨阳亲自应允,丁小廊将之改头换面,成了如今名为“过客”的小酒馆。
丁小廊自己做掌柜,心腹小弟元会做跑堂小二。
因为酒水卖的都是北域常见的糟酒、浊酒之流,所以吸引了大批三教九流的客人,一到晚上,就会三五结队前来喝酒胡侃,生意倒也算兴隆。
眼下,丁小廊正跟一桌特意前来捧场的江湖同道客套寒暄。
现如今经过那场大战的丁小廊,明显沉稳内敛了许多,比之为竹沅帮与仇家拼杀抢夺街道领地“看护权”那会儿,废了一条胳膊后,性情乖张,性格桀骜不驯,现如今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元会趴在柜台那边,看着摆满十二张桌子,人头攒动,显得十分拥挤的酒馆,满脸灿烂笑容。
他觉得这才是生活,以前打打杀杀的日子,总觉得过了今天没明日,担惊受怕不说,最怕死后连个给他收尸入殓的人都没有。
每日挨家挨户挨铺地去收所谓的“看护费”,看着满手金银,说着会保护人家家人平安,铺子生意兴隆之类,其实说白了不还是仗势欺人,伸手强夺这些平头百姓的血汗钱。
那些日子,元会每每去收银子的时候,看着那一张张年迈苍老的脸庞,满脸看似堆笑将银子奉上,心中实则是在滴血,痛骂他们这些吃人血肉的饿狼的竹沅帮帮众的竹亭街百姓,他都会心生无地自容与于心不忍的感觉。
世道如此,人心如此,少年郎再是不忍,可已经在这条道上行走。
元会觉得那位公子说的那句话真好,丁大哥也是在听到那句话后痛改前非? 脱离了竹沅帮,开了这间小酒馆? 每日忙碌给客人上上酒水? 端几碟小菜? 听着他们聊着江湖事? 侃大山? 生活十分美好,元会很知足。
大战过后的第三天? 元会与丁大哥在早市街道? 收街边卖早点摊主的看护费的时候,无意间遇见那位身穿素雅衣衫的秦公子。
他当时就坐在一对摆早市摊位,卖笼屉包子、清粥的老年夫妇的摊子前的一张矮脚桌前的小板凳上,吃着一碗清粥? 一碟小菜,一笼屉包子。
那位已然成为荒城新主,身份无比尊贵的秦公子? 就那么如市井百姓一样,坐在闹市的早餐摊上,喝着清粥? 吃着小菜,偶尔还会和邻桌吃早点的百姓,闲聊胡侃几句,那一幕给元会的印象无比深刻。
一路已经收了十七八个摊位看护费的丁小廊与元会,当他们看到那道身影的时候? 就见对方正笑看着他们? 并对他们招了招手。
见此,他们慌忙跑到那位秦公子跟前,毕恭毕敬地就要行礼,喊一声少主,却见那位公子先他们一步邀他们坐下,并笑着问他们吃过早饭没有。
然后不等他们回话,就自作主张帮他们要了两笼屉包子,两碗清粥,两碟小菜,随后说道:“尝尝看,味道还不错。”
确实没有吃过早饭的二人,面对那碗清粥,那笼屉包子,吃的是食不知味,下咽艰难。
心中忐忑的同时,更是如坐针毡,他们害怕自己收取摊主看护费的这一举动,已然惹怒了眼前这位荒城新主。对方此般所为,只是面上的隐忍不发,而让他们坐下吃这一顿早餐,不过是钝刀子割肉的前兆。
一笼屉十个小笼包入了肚,一碗清粥喝完,小菜下去大半,两人却是半点滋味没品出来。
就见坐在两人对面,看着两人把包子吃完的那位秦公子,缓缓开口问道:“知道做包子的工序吗?”
两人尽管不明所以,但仍是点头表示知道。
就听他又说道:“做包子其实不复杂,但是要做大量包子供人食用,工序就有些繁琐。
需要做包子的人,天还没亮就要去菜市购买大量食材,青菜、肉类等等,前一夜还要发好面,醒面,回来后要赶紧清洗这些蔬菜、肉类,然后剁成馅,搭配配料佐料搅拌。
一个人的话比较麻烦,需要完成馅后,再去擀面压面做成面团,然后揪成一个个小面剂,再一个一个去包,然后上笼屉,上锅。两个人的话,相对快一些,可以一个完成馅,一个完成面。
完成这一切,说起来简单,其实做起来可没那么简单。他们做可能要几个时辰,我们吃这一笼屉可能只要几口。”
顿了一下,公子笑眯起眼睛说道:“丁小廊、元会,现在再回味一下那两笼屉包子的滋味如何?”
丁小廊、元会终于知道这位秦公子要他们吃这两笼屉包子的用意,两人都有些无言以对,甚至有些无地自容。
丁小廊硬着头皮答道:“滋味略苦。”
元会低着头道:“滋味香,心中涩。”
年轻公子缓缓站起身,将两粒碎银子放在矮脚桌上,笑着说道:“这顿我请你们,不是想教训你们,而是想告诉你们一个道理,人立高位,自身势强,不该是站在穷人弱者的肩膀上,那样的耀武扬威,不好。”
说罢,那位一身素雅衣衫的秦公子,径直转身离去。
少年郎抬头去看那道离去的背影,觉得是那样的潇洒风流。
元会正思绪飘飘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一个醇正的嗓音,那声音问他:“正是晚市营业高峰,元会,不招待客人,想什么呢?”
元会先是一惊,随后当他看清那人面容,便是一喜,就要恭敬抱拳拜礼,却见来人轻轻摆手说道:“本打算回府,却是想起前几日听说你们在这边开了个小酒馆,今日正好顺路,就过来看看。”
随即话音一转,打趣道:“看你这无心待客的样子,莫不是不欢迎我?”
元会慌忙走出柜台,站在那人身侧,一脸受宠若惊道:“公子说的哪里话,您能够光临酒馆,令小酒馆蓬荜生辉,乃是我与掌柜的三生有幸,我们夹道欢迎还来不及,怎会拒客……”
秦恒洒然一笑,一边往酒馆里面走,一边说道:“拍马屁的话少说,上酒吧。”
第四百五十五章 借公子吉言
元会急忙在前面领路,然因这会儿客满,十二张桌子无一空桌,他四下一看,不知该如何是好。
元会脑子急转,也想不出好的解决对策,然而当他看到了丁大哥的身影,脑筋一转,想到了解决之法。
他先是回头跟年轻少主告罪一声,让之在这里稍等片刻,自己则急急忙忙跑去向丁小廊转告少主来到了酒馆喝酒,遂将这个难题直接丢给丁大哥,这便是元会的解决方法。
一袭素衫的年轻人带着一位像是贴身扈从的虬髯大汉来到这间酒馆,并未引起酒馆内喝酒客人的过多注意,大多都是随意瞥了一眼那两人后,就继续与同伴饮酒。
只有寥寥数人像是认出了那位时下正站在柜台前面,抬头仰望墙壁上挂着的那幅字帖的年轻人的身份,随后小声与身边同伴说出那人的身份与来历,然后就有人开始露出或惊讶,或惶恐,或惊喜的神色来。
有人想要起身与那位身份尊贵的少主打声招呼,却被同伴给死死按住,又在其耳边说了几句言语,然后酒客就满脸遗憾地作罢。
元会跑到丁小廊身边,小声对丁掌柜说了两句,丁小廊听完元会的话后,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那边站着的两人,随后便与江湖同道告罪一声,不等对方客气两句,就匆匆忙忙的离桌而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丁小廊快步走到那位正看着他花重金从一位本城大儒那求来的字帖的年轻人身侧,抱拳行礼道:“秦公子。”
他没有喊少主,是在心中衡量过分寸的。
秦恒转头看着这个比初见时稳重许多的青年,笑道:“曾义山的字帖,花了不少钱吧?”
丁小廊笑着回道:“让秦公子见笑了,在下只是附庸风雅而已,比不了公子这样的字里行家。”
秦恒笑了笑,没有说话,继续看那副字帖的落款。
无论是以前的经营伢行,做着街坊四邻的“看护”买卖,还是如今经营着酒馆,面对三教九流的客人? 丁小廊都可以说是心思活络,说话做事八面玲珑之辈? 他看了一眼年轻人的侧脸? 跟着又说道:“如今酒馆已经客满? 若是公子不嫌弃的话? 不妨随在下去往后院? 那里有间特意留出的雅室。”
话点到即止,不用刻意说出那是专门为贵客留出的雅间之类的言语。
丁小廊明白? 即使他不说? 相信那些在进入那间雅间喝过酒的贵客们,也能明白他这般做的用意,会念着他的一点好。
这些,便是丁小廊的生意经。
秦恒摆手道:“不了? 没有位置也无妨,拿两壶酒水,我们去外面喝。丁小廊? 你不会觉得蹲在外面喝酒,会让你一个大掌柜失了面子吧?”
丁小廊见年轻人摆手,心里“咯噔”一下? 心想自己是否做的太过明显,惹得少主不喜,正想补救,又听年轻人接下来打趣的话,心中顿时一松? 连忙说道:“秦公子相邀? 那是全天下最大的面子,就算是蹲在荒城城门前喝酒,在下也会身心愉悦,求之不得。”
秦恒爽朗大笑道:“马屁过了啊。”
丁小廊跑到后院,拿出三壶过客酒馆镇店之宝的桂花酿,重金购得,已有半百年份的窖藏,本是准备摆在店中镇场子的佳酿,不供客饮用。
当他兴致冲冲地将三壶桂花酿拎到外面坐在门前临边台阶,等待他去取酒的年轻人面前,将一壶酒水递到他手上,年轻人连泥封都未揭开,只是用鼻子嗅了嗅,随后便将桂花酿再度递还给他。
这一幕,弄得丁小廊十分不解,正想询问是不是这酒不合少主口味,他可以去换,就听少主说道:“就喝你酒馆寻常招待客人的酒水,不能因为我来,就取出镇店之宝,我闻过了,就当是尝过了滋味,酒就还放回店里,换几壶过来。”
丁小廊一怔,多少年没有流过眼泪的青年,在这一刻,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他接过少主递还的酒水,重重点头,拎着三壶桂花酿折身回去。
再出来的时候,他与元会,一前一后,每个人都抱着三坛酒水。
秦恒回身看到这一幕,哭笑不得,望着那个满脸灿烂笑意的青年,无奈道:“丁掌柜这也太过盛情,酒水不要钱啊。”
丁小廊似乎也放下了先前的那份拘谨,与那位没有半点架子的少主开起玩笑,“不要钱,管饱。”
元会眼巴巴地看着坐在台阶上,喝着槽酒闲聊的三人,他也想留下,却被丁小廊对着屁股踹了一脚,笑骂让他滚回去照顾酒馆生意,少年郎依依不舍的离去,心中失落至极。
虬髯客也难得一回陪着自家少爷喝酒,还是坐在路边酒馆的台阶上,心情格外舒畅,一上来就自顾自喝了一大口这滋味略显寡淡的槽酒。
秦恒先开的口,谈到了初入荒城那会儿,还是丁掌柜“帮着”他们一行寻的落脚地。
丁小廊有些自惭形秽,直言说我要是那会儿知道公子的身份,就算是将那间茶铺白送,也要跟公子扯上关系,结果我还小动作频频,耍些小聪明,把一桩本可结下点滴香火情的买卖,真就只做成了一桩自觉占了多大便宜的买卖。
秦恒对丁小廊的坦诚,有些小小的欣赏。
丁小廊喝了一大口酒,似乎是在给自己壮胆子,然后将那需要双手抱着才能饮酒的大坛子,放在脚边的石阶上,站起身,冲年轻公子躬身弯腰致礼,真诚感谢道:“丁小廊谢过公子点拨之恩,如果不是公子的点拨,我丁小廊这会儿可能还是那个自觉天下都欠着自己的,搜刮着邻里乡亲血汗钱度日,终有一日会被江湖侠士给打杀了得恶人。”
秦恒坦然受之一拜,他一手抓着那坛酒的瓶口,对着嘴小灌了一口,放下酒坛后,看着弯腰的青年说道:“知错能改,浪子回头金不换,不只是书上道理。”
丁小廊直起腰,满脸认真说道:“丁小廊铭记公子教诲。”
秦恒拍了拍旁边的石阶,示意他坐下,然后转移话题道:“以后就准备一直经营小酒馆?”
丁小廊坐下后,听到公子的这个问题,挠了挠头,略显赧颜地答道:“我想等到今年入冬后,将小酒馆送给元会,然后去投身边军,就是想到自己是副残躯,去那边后,如果被涮下来有些丢人,回来后难以见人。”
秦恒拿起酒水,敬了丁小廊一下,缓缓说道:“有志者事竟成,大丈夫安身立命,沙场出刀,我在这里提前祝你丁小廊即将成为一名勇猛杀敌,一往无前的甲士。”
丁小廊豪饮一大口,满脸春风笑意,朗声道:“借公子吉言。”
单开一章,谈谈这本书
时至今日,这本书已经近百万字。有心的书友一定能看出来,这本书的篇幅很大,江湖、庙堂、天下争霸,到了现在,西地和东方佛国都还没怎么冒头。
大家可以猜一猜,到底这四座天下,在兵甲天下的大庆军灭亡后,单论大军作战能力,谁更强?
透露几点,西地是几方霸主割据的局面,东方佛国是六大镇国寺,拥有僧兵百万。更多的,就不便透露了。
另则,秦恒青梅竹马的那位姑娘,现今遁入空门,大家也可以猜一猜,假若主角有日回归庆州,站在东林寺的寺门前,她会不会还俗,跟随他下山?
本文出场女子很多,单女主,多女主,暂且不说,大家也可以先猜一猜,主角有朝一日称帝,谁会是那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陶锦秋要四座天下入棋盘,真的是为让天下万民,独尊法统?
林林种种,不一而谈了。
说说这本书的成绩,一句话可以形容,怎一个凄惨了得。
我经常去书荒圈自荐,有一次推给一个读者,然后这位书友回复我说看了一章,觉得我写的不知所谓,莫名其妙主角去奔丧去了,我说你估计是随意扫了一眼,根本就没看我写的什么内容,他很快顶我一句,没办法,成绩决定一切。
是的,成绩决定一切,可能有很多书友都是在看到我书的第一眼,一看大几十万字,百万字,推荐票这么一点? 粉丝,书友圈评论就那么一点,估计也不好看? 然后就没了看书的兴致。
我在助手圈里看过一个作者发过这么一条说说,他说扑街作者中也有好书? 只是那些书并不符合编辑眼中的商业价值。
我很赞同他这个观点,因为我自觉自己写的尚算是一本好书? 有侠义,有兄弟袍泽之义,有庙堂高远? 有江湖尔虞我诈? 有世间最难以割舍的亲情? 很多很多,有的时候我能把自己写的心情激荡? 有些时候感情投入,堂堂男子汉,也能写的流泪? 不晓得你们作为读者去看我所写内容的时候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啰嗦了这么多,估计你们看的都有些累了,我再说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每个作者都会面临的问题。
订阅和打赏。
每个作者都希望自己有很多订阅和打赏,我也不例外? 每次有读者订阅我的书? 成为我的粉丝,我都会很开心,有评论我都基本会回复。
打赏这方面,我自然是希望有个大佬能够一眼喜欢上我写的这本书,豪掷万金,把我这本书给推广出去,当然,我知道这是不可强求的事。其他打赏的话,我还是希望每个人都能够根据自己的生活情况,量力而行。
说是最后一个问题,其实我还有其他方面想说说,有注意过这本书的时间线的书友,可能会发现我有一段时间断更,在这里向大家说声抱歉,一个是我那会儿有点事,再一个确实断更了,不去找理由。在这里向大家保证,往后的日子,尽量不断更。
真的是最后一个问题了,老调重谈,希望你们可以多多写写评论,有觉得写的不好的地方,逻辑不能自恰的地方,都请指出来,另外多投些推荐票,月票等等,最后衷心感谢诸位书友一直的陪伴订阅,打赏……
一口气写了这么多,就不作修改了。最后说一句,这一章让你们破费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少女不知情滋味
依照荒城本地习俗,七月初七七夕节这天,所有家中有适龄未婚娶的男子,未出阁的女子,这天家中都应张灯结彩,挂起红灯笼,寓意早日觅得如意郎君,心仪女子。
今年的七夕夜,尽管天上下着蒙蒙细雨,但仍旧挡不住天下有情男女出门点起许愿灯,祈天灯的劲头。
因此,时下的荒城内十分热闹,天上祈灯盏盏挂天幕,地上痴心人儿满眼灯。
东城一处名为月牙里的风景极佳之所,有穿巷流水,有小桥人家,有扁舟河水上荡漾,有酒香溢满市井弄巷,有两边人家灯红酒绿,河水映照又一个喜庆世界,雨水点点,波光荡漾……
这里,今夜尤为热闹,可谓人满为患,人声鼎沸。
河水两边商家门前廊道下,人影绰绰,江湖男女秉谈夜游,才子佳人泛舟水上,一盏河前灯,撑篙船家,划水慢慢,让那船上人儿眼中心中,在那水波荡漾中,皆能够找到眼中人的倒影。
河边两岸,多有痴情女子点燃花灯,写上寄语,放于河水上,看着花灯随水远去,心中期盼早日觅得意中人……
廊道下行人,船上男女,举目对望,双方皆是美景。
临近月牙里的迟意巷中,此时有一个亭亭玉立,特意经过梳妆打扮,手中提着一盏海棠花图案灯笼的少女,她的两颊稍稍涂抹了些胭脂,眉眼弯弯,灵动的眼眸,肌肤胜雪? 胸前正渐渐发育突出规模的胸脯,修长的双腿,一看就是少有的美人胚子。
少女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拽着一个几岁大? 贼头贼脑男童的胳膊往前走。
男童一脸不情愿的表情,撅着小嘴,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 他奋力想要甩开少女的手掌,一双脚在地上乱蹬,或是不愿走? 被前者拖着滑行。
少女、稚童不是别人? 正是遍天下茶铺邻居家的那对姐弟? 楚小雨与楚流。
小楚流一边被姐姐拽着双手往前滑行,一边四处乱瞄? 皱着一张稚嫩小脸? 故作老气横秋地对姐姐说:“姐,你就饶了我吧? 你去觅寻如意郎君,可我才八岁诶? 又不找什么心仪姑娘? 今夜月牙里的那种场合? 实在不适合我这样的小屁孩去? 既没有好玩的,又没有好吃的,还要看着那些尘世痴男怨女在那儿腻歪来,腻歪去,有够惹我心烦的。
姐你就让我回去吧,我保证在家里帮你焚香三柱,向天祷告,祈求上苍一定要让姐姐在这个七夕夜觅得一个如意郎君,最好是隔壁邻居那个姓秦的家伙,他若是能做我姐夫最好不过了,因为……”
楚小雨在前面走着,听着这小家伙的絮絮叨叨一路,听着听着,总觉得不对劲,这小东西的言语越来越偏。
她回头狠狠一瞪眼,松开那只拽着他胳膊的手,上去一把揪住那个一双贼眼骨碌碌乱转个不停的小家伙的耳朵,凶巴巴说道:“行啊,小楚流,都知道什么叫痴男怨女了,也敢拿姐姐开涮了,还姐夫呢。”
楚小雨四根手指用力一拧小楚流的耳朵,加重语气道:“说,是不是跟那个姓林的老东西呆久了,学了他那嘴贱的臭毛病,看来是几日不打,你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我今天就先修理了你,回去再与那个老东西算账。”
小楚流被楚小雨揪着耳朵一个用力旋转,疼的呲牙咧嘴,这次是真疼,他大叫着喊道:“姐,姐,疼,疼,你赶紧松手。今天的你应该淑女知道吗?要学那些脚步轻移,说话轻声细语,一笑就要拿张绢帕遮脸的大家闺秀,这样才能吸引那些男子的目光。以你现在这副凶巴巴的样子,哪个男人敢要你,真的姐,你赶紧松手,让别人看到了也不好,毕竟我都八岁了,不是小孩了,说不定我今天还能遇到个对我抛媚眼的小姑娘,你这样让我哪有脸面……”
小家伙嘟嘟囔囔说了一大堆,少女只听进去了他前面说的那些话,后面说的什么,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慢慢松开了小楚流的耳朵,然后帮他轻轻揉了揉。随后弯下腰,突然一改凶巴巴的表情,笑着与小楚流说道:“自己跟在我后面,别逼我发火。”
小楚流一边捂着耳朵轻轻揉搓,一边用力点头,讨好道:“好的,姐,你前面走,我一定跟上。”
少女这才满意点头,转身继续前行,然后她的步伐就变了,平时一步的路,换成眼下三步走,并轻扭腰肢,动作幅度极小,走出十数步,她忽然回头问道:“是不是这个样子?”
然后跟着她后面,一直看着姐姐那略显滑稽动作的小楚流,终于憋不住笑,捧腹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少女,喊道:“姐,你知道自己刚才的样子像什么吗?”
少女一张俏脸当即沉了下来,冷冰冰问道:“像什么?”
小楚流连忙绷住笑,看着那个正缓缓向自己走来,趋于发作边缘的姐姐,心虚补救道:“像一位大家闺秀走路嘞姐,不然还能像什么?”
他翘起大拇指,夸赞道:“姐,好看,你走的真好看,我相信这次你一定会……”
楚小雨脚步加快,声音仿佛从牙缝里蹦出来,“说不说?”
小楚流心知不妙,却又不敢不实话实说,于是他低着脑袋,声若蚊蝇道:“像那河岸边蹒跚走路,一扭一晃的鸭子。”
“……”
一盏茶后,走出迟意的小楚流两耳通红,稚嫩的小脸如丧考妣,他可怜兮兮地跟在姐姐身后,泪眼朦胧,想哭又不敢哭。
一大一小走到那条名为月牙河的河边,看着形似月牙,飘荡着花花绿绿花灯,雨点丝丝打在水面,溅起阵阵涟漪的河水,楚小雨紧皱着眉头,嘀咕道:“这么多人期盼觅得意中人,难保不会有女子也是心仪自己心中的那位,毕竟他长得那么好看,真想一巴掌把这些花灯都拍烂了。”
说到后来,少女的眼中浮现出一抹厉芒,一闪而逝。
踮起脚尖,悄悄靠近姐姐,竖起通红耳朵聆听她在说些什么的小楚流,当听清姐姐的言语后,顿时面露紧张之色,连忙阻止道:“姐,心仪男子,不是阻止他人喜欢那个人,就能够让男子喜欢自己。你可千万别现出真身去拍烂那些花灯,否则就算爹再有面子,估计也护不住你我不被赶出荒城。”
楚小雨轻轻瞥了小家伙一眼,冷哼道:“姐用你教,我不过是说说而已。”
小楚流大松一口气,他还真怕姐姐这会儿混不吝,真因私心动了其他念头。
楚小雨猛然想到什么,就要去揪小楚流的耳朵,小楚流似乎早有预料,连忙双手捂住耳朵,可楚小雨依然不依不饶,并说道:“男女情爱之事,你一个三字经都认不全的小东西,怎么会懂那么多,是不是又是姓林的那个老王八蛋教你的?”
“他说的有理……”小楚流一边左右闪躲,一边扯着嗓子嚎道。
正当两个人打打闹闹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男人朗诵诗篇的声音。
“雨落无声非醉酒,浩渺尘烟独作偶。飞鸟连天寻月色,照似舟头遇佳人。”
第四百五十七章 宁愿不求学
两人转头望去,只见离自己五六步远的河岸边,有两个大约二十出头的男子,正在举目远望。
其中一个相貌英俊,手摇折扇,身穿儒雅锦衫,高冠博带,一派风流潇洒的男子,正抬头仰望黑夜天幕,口中轻轻朗诵着这篇诗词,看上去倒是给人感觉有那么点才子遗世的韵味。
小家伙楚流一眼就瞧出那个长得油头粉面,跟个勾栏唱戏的当红小生似的家伙,在打什么注意。
他轻轻用胳膊碰了下姐姐的纤腰,想要提醒姐姐,这样的人心思蔫坏,姐姐可千万别上当。
楚小雨低头瞪了小楚流一眼,示意自己知道。
其实不用小楚流提醒,她看着那人的那副模样,就心中泛起阵阵恶心,有种想要一脚踹在那家伙脸上的冲动。
此情此景,不就是书上说的浪迹花丛的偷心浪子,池心湖畔,用一首重复来重复去的美丽诗篇,博得佳人芳心,随后将之玩弄于股掌之间,新鲜劲过了后,弃之如敝履,百试不爽的伎俩吗?
说白了就是靠着一张脸蛋,一点才华,玩弄女人的贱胚子,楚小雨心中这样想着。
不过,这样一个败类,居然敢把主意打在姑奶奶的身上,这让楚小雨心中顿时火冒三丈,当即就想要打赏那家伙一句“滚”,如果不是今日这样的场合,她绝对不会这么简单打发了事,非得教教他世间男儿,不只有一种。
只是今日,楚小雨一不愿因为这样的败类破坏自己的好心情,二个要保持淑女,大家闺秀风范。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以最简单的方式打发那人离开,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不远处石拱桥上的一个熟悉身影。
那道身影正站在桥边,点燃一盏祈天灯? 看着天灯缓缓升向高空,他双手合十,轻轻闭上眼睛? 像是在许愿什么。
由于楚小雨这一族的天赋异禀,天生视力极好,所以她可以轻易看到那盏飞在夜空中的天灯上所写的小字内容。
“秦森,祝白羽,孩儿祝你们来世相约到白头。”
楚小雨看完这行小字? 两个人名她都不知道是谁,但是其中一个姓秦? 于是她就在心中琢磨? 会不会是那人的亲人,兄弟? 父亲,前者可能性小? 后者可能性大? 后面像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兄嫂? 娘亲,也是后者的可能性大……
当楚小雨再次定睛去看那行小字? 然后视线挪移,落在那个站在桥盼? 紧闭双眸的孤单身影的身上? 不知为何? 她的心底忽然涌出莫名的伤感,很难受,丝丝缕缕沁人心扉。
楚小雨不知这样的感觉代表什么,这与她当年眼见收养她们两姐弟的“娘亲”身死,压抑在心头,让人感觉窒息的难受感觉大不相同,与前些时日,爹要为还恩出剑,不知前途生死,令她担忧的感觉也不一样。
这种感觉,让她心疼,心疼那桥上之人,心疼那人心中所想,希望他能心愿达成。
正当楚小雨心中五味杂陈,正在细细品味那人类才该有的情绪的时候。这个时候,另一边那个自诩潇洒的男子,已经领着同伴,缓缓向她两姐弟走来。
男子来到近前,笑容和煦,对楚小雨见礼道:“在下陆舫升,家住高蓥街圆柳巷,此前在外游历求学,取得举子功名,这才返乡。以前在城中并未见过姑娘,不知姑娘姓名,家住何处,说不定你我家中长辈还有些渊源,今日有幸得见,也算有缘。”
楚小雨还沉浸在那抹情绪之中,仿佛没有听到陆舫升的话,连头都未转,这让那个自诩风流的才子颇为尴尬。
小楚流却是转头看着那个人,双手抱臂环胸,一副小大人模样,毫无顾忌地出言讥讽道:“陆舫升是吧?一上来又是报名号,又是点出自己出身富贵之家的高门大户,又要强行让我们家中长辈攀扯上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你打得什么主意,我一清二楚,我奉劝你一句,别找死,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找不痛快要分人,要不是本城规矩所限,像你这样的王八蛋,大爷我一掌一个,拍死拉倒。”
陆舫升没有回话,他先是看了看那个不知是满怀心事,还是懒得搭理自己,绿衫配红锦缎,含苞待放,绝对是个美人胚子的姑娘。又看了一眼那个明明是个小屁孩,偏偏要在那里学大人的老气横秋,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不仅点破他的心中所想,还风轻云淡说着要把自己拍死拉倒言语的稚童。
此种情况,按理来说,一个正常有血气的男人,不仅应该脸上挂不住,甚至都要恼羞成怒,大发雷霆,做出那以大欺小之事。
可陆舫升偏偏没有,还是那副满脸浅笑的样子,摆出一副不与小孩一般计较的架势。
今夜在这月牙里游荡快一个时辰,也就眼前这位绿衫姑娘能够入他的眼,如何能够因为一个小屁孩的一两句恶心言语,就转身退却,那不是不打自招,真如那小屁孩所说的一般,自己是打得那姑娘的主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己又无错。
“你这小屁孩怎么说话的,你可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他可是漕运衙署按察使陆谦陆大人家的公子,你居然敢如此大放厥词,你不知道陆公子即将成为麋下书院的内定夫子,说不定以后你们的求学可否,就归他管……”
陆舫升没有说话,他那个跟着他回到荒城,既是同伴,又是跟班的同龄人却是看不过眼了,被一个小屁孩在那耀武扬威,他不得不站出来仗义执言,在陆舫升面前把握分寸,露露脸。
陆舫升适时摆手阻止同伴继续说下去,并好言相劝道:“张龙,何必跟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
张龙点头,笑着夸赞陆公子大度,然后斜瞥了那个小屁孩一眼,眼中意思仿佛在说,看到没有,这才是大家风度,懒得跟你一个小屁孩斤斤计较。
小楚流看着那二人,冷笑道:“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玩城府,一个充当马前卒,还书院夫子,你这样的人要是当上夫子,那我与姐姐宁愿不求学。”
第四百五十八章 是非曲直
“你这小东西,不识好歹。”张龙看着那个一出口噎死个人的小屁孩,一甩衣袖,怒火中烧。
陆舫升就算城府再深,听到那稚童这番言语,也难以压制心中浮起的暴怒情绪,就要出声反驳两句。
却在这时,只见那个心思不知在哪儿的姑娘,忽然回头看向他,面无表情问道:“你是即将上任的麋鹿书院夫子?”
陆舫升立刻满脸和煦笑意,彬彬有礼答道:“不出意外的话,不日便会上任。想必姑娘将会在那所书院求学,不知姑娘名讳,到时作为夫子的我,也能照拂一二。”
陆舫升心想,果不其然,在这荒城中求学的学子,多是年岁不大,却也恰到好处的男女,一曝出自己身份,她们就得乖乖就范。
之所以会出现前后对待自己的反差,一则怕自己日后作为夫子给她们使绊子,二则自己年纪轻轻便当上书院夫子,自然是学识渊博之辈,多是能够博得女子们的青睐。
他已经能够想象到眼前女子,即将对自己目露崇拜目光的样子,不禁心猿意马。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大大出乎陆舫升的意料。
他只见那个绿衫红锦的姑娘,浑身气势陡然一变,双眸蓦然间变成淡金色,就那么冷眼盯着他,盯的他遍体发寒,然后那姑娘只是轻飘飘说了一句“想死,敢污蔑我心中的夫子形象”,便让陆舫升瞬间如坠冰窟,霎时间瘫软在地,后背冷汗直冒,脸色煞白,如在刀山火海上走了一遭。
张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楚小雨的金色眼眸不过是一闪而逝,他什么也没见到,而且那句言语似乎也没有说出口,在他眼中,就是那女子平淡无奇地看了陆公子一眼。
方才的一切,仿佛就只有陆舫升一人所见所听,然后张龙再见的时候,就是陆舫升瘫倒在地上,两手死死抓地? 想要站起身? 却怎么也做不到? 并胡言乱语说着什么“快离开,我快要死了”之类的言语,弄得张龙满头雾水。
小楚流轻轻拽了下姐姐的袖子,小声喊道:“姐? 别坏了规矩。”
楚小雨没有搭理他? 只是冷冷看着瘫坐在地上的陆舫升,迈步向他走去。
陆舫升仿佛看到了天下间最可怕的事情? 双脚奋力前蹬,想要站起。张龙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还是连忙去搀扶他如今的最大靠山? 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
陆舫升大叫着“走开? 快走开”,再无半点刚才的儒雅风流形象,头发蓬松披散,眼神中满是惶恐和难以置信? 说到最后甚至直接搬出他的最大依仗? “我爹是陆谦,他是漕运衙署按察使,你别过来……”
楚小雨仿佛没听到? 依然在不紧不慢的前行。
张龙终于意识到什么问题,于是对着那前行的少女大声呵斥道:“即便你是什么修行高人,也不能乱了如今荒城的规矩,要知道现如今新主上位,定了的三策中就有,凡是修行中人,不能依仗武力,肆无忌惮行事。你可知道,你这么做已经乱了规矩,还不收手的话,待会儿护城卫队过来,你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楚小雨看着陆舫升那个色厉内荏的同伴,慢悠悠道:“你似乎忽略了一个大前提,事情的对错问题。”
张龙大声嚷嚷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陆公子有何错?姑娘就算是不愿意,大可明说便是,何必用修行之法对付我们这些普通人。”
他这一声大声嚷嚷,立即吸引了许多的围观者,很快这里就里三圈,外三圈的围满了,大多数人是怀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来此凑热闹。
小楚流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人,不乏有武人,他就有些面露胆怯,跑到姐姐身边,再次拽了拽姐姐的袖子,小声提醒道:“姐,我们走吧,待会儿护城卫队来了,爹那里我们也不好交代。”
楚小雨冷声道:“你先回去,别管我。”
小楚流泪眼汪汪,就要憋不住哭出声,这算个什么事,无妄之灾,就出来看个花灯而已,还是自己不情愿的,你说你那个狗东西,你惹谁不好,偏偏来招惹我姐,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什么狗屁漕运衙署按察使,在我姐姐这里,统统算个屁。
现在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小楚流觉得,除非那个姓秦的在场才能拦阻,否则就算爹来了估计也够呛。
小楚流在心中嘀嘀咕咕祈祷:“姓秦的,你赶紧未卜先知一下,这里要出大事了,赶紧来拦一拦,错可不在我姐,在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浪荡子身上,他还说他自己是内定的书院夫子,你瞅瞅他那个样,要是书院夫子就是这样的学问人品,那他教出来的学生,你能想象是个什么样吗?这可不是你告诉我的传道授业,潜修学问,道理在公不在亲的夫子形象啊……”
就在他心中嘀嘀咕咕祈祷个不停的时候,忽然他的眼睛一亮,然后他用力擦拭了一下眼睛,没有看错,那个人真的出现了,他身着一袭淡雅青衫,挤开人群,缓缓向这边走来。
中间,有人愤怒地看着那个挤着自己擦身而过男人,怒容满面道:“挤什么挤,没看到那么多人吗?”
男人都是回以微笑,说声抱歉,然后继续前行。
寻常百姓,自然不知道那个身边没有带护卫的男人,便是荒城新主,否则非得吓破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孤身一人到此,燃放祈天灯的秦恒。
秦恒径直走到发生冲突的两方人中间,没有去看那个一看就是豪门子弟的二人,直接与楚小雨平声询问道:“怎么回事?”
楚小雨看了一眼这个在自己心中有着难以磨灭痕迹的男子,想了想,还是停下脚步,脸色稍缓,却是没有回话,不是不晓得怎么说,而是不想说。
张龙见那少女气势收敛,忽然间不知从哪儿来了底气,猛然站起身,他没有胆子去与那个少女叫嚣,却有胆子质问那个横插一杠的后者。
他看向那个走过来询问发生何事,浑身气息祥和,好似没有半点棱角的男人,语气不善道:“你是何人?此事你能管?”
秦恒没有搭理此人,而是扭头与小楚流招招手,轻声道:“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小楚流立马满脸雀跃,屁颠儿屁颠儿跑过来。
第四百五十九章 评断
小楚流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讲了一遍,一点都没添油加醋。
秦恒听完后,站在那里斟酌了片刻,事情谁是谁非,已经大致了解,只是其中脉络,尚需捋一捋。
“你到底是何人?你在这里听一个贱民讲述事情经过,却不向我们了解,你可知道我们是谁?知不知道在这荒城得罪我们是什么下场?”
张龙见那人不搭理自己,顿时火冒三丈,口无遮拦,直接抬势压人。
“闭嘴”,陆舫升刚刚恢复精气神,恰巧听到张龙这句话,心中突然“咯噔”一下,来人的身份他无比清楚,他立马出声喝止道,然后缓缓起身,一个跨步上前,对青衫男子躬身作揖道:“陆舫升拜见秦公子。”
秦恒看着陆舫升,笑容玩味儿道:“你认识我?”
陆舫升直起腰身,带着几分谦卑姿态说道:“麋下书院刚动工那会儿,我曾跟随家父前往观礼动工仪式,远远见过秦公子的绝世风采。”
张龙见到这一幕,意识到不对劲,陆舫升的性子他很清楚,除了在女人面前故作彬彬有礼,谦逊的样子,其他时候,即便是面对荒城那一小撮一流纨绔,他也不会摆出这么谦卑的姿态,骨子里就是个傲慢的主。
可是眼下,他却对那个看上去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点头哈腰,姿态摆的极低,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说明那个年轻人不是靠着父辈庇荫才使纨绔直不起腰杆的主,而是其本身便是“势”,强势,大势。
这世间能够让人强势的本钱,不过钱、权两种,一个官宦子弟,不可能对有钱人去卑躬屈膝,那只能是后者。
张龙在心中揣测年轻人的身份官称,想要将自己所了解的荒城官场的官位在司人员? 与年轻人的岁数对号入座,看看到底是什么大人物,居然可以压的漕运衙署按察使家的公子弯腰,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对应官职之人。
姓秦,倒是有一个? 只是张龙不敢往那儿去想? 他怕把自己给吓破胆。
秦恒听完陆舫升的解释,若有所思,随后道:“陆大人口中在外取得举子功名? 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 想必就是你吧。
前些时日,陆大人向我举荐,希望能让你担任书院夫子一衔? 为学子们传道授业解惑? 为荒城尽点绵薄之力。
陆大人实在是用心良苦? 举贤不避亲。他言之凿凿告诉我,陆舫升无论是学识? 还是人品? 都出类拔萃,今日一见,却有些让我大失所望。”
陆舫升面色不变,笑道:“秦公子何出此言?”
顿了顿,他抬眼看着那个比他还要年轻个两岁的少主,缓缓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乃是一句前贤之言,前贤尚能多情风流,向喜欢的女子求欢,为何到了我这里反而就让秦公子失望了,还成了错,公子是否太狭义?”
秦恒眯眼,刚想要说什么,一旁站着的楚小雨忽然一步跨出,站在秦恒身前,盯着陆舫升,声音冷淡道:“书上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没说是见一个喜欢一个,见一个就求欢,如此不是风流,而是下流。”
周围围观之人,听到少女这句话,哄堂大笑。
有不少人已经听明白,看明白了这场风波是怎么一回事。
男子寻“猎物”,打上了那个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的少女的主意,依仗英俊的容貌,不俗的家世,再加上百试不爽的吟诗一首,想要讨得少女的芳心,甚至让之“以身相许”。
却哪晓得少女根本不吃这一套,且是个修行中人,一言不合就要出手教训这个浪荡子。
然后,就有了这场风波。
围观众人在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后,也纷纷讨论起来,然后观点就开始出现两极化。
有人认为男子不过是看到了好看的姑娘,心生倾慕,想要博得对方的好感,做了件每个男人都会做的寻常事罢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什么可大惊小怪,小题大做的?女子就是故意仗着修行者的身份,随意欺凌普通人。
所持此种观点的不在少数,且大多是男人。
另一边,有人则认为,就是有那些打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幌子的贱男人,专门使些下三滥的手段,诱骗那些入世不深的姑娘、少女的身心,得手后,玩腻了,转身又一脚踹掉,再寻新猎物。这种贱男人就该浸猪笼,死一个算一个,活着也是浪费粮食,还会败坏民风。
持这种观点的也不在少数,甚至更多,多是待在深闺中深居简出的女子,提到这样的男人,恨的那是牙痒痒。
围观人群的两极分化,男子多持前一种观点,女子大多持后一种观点,所以就造就了不少刚刚有那么点相互看对眼苗头的男女,却因为眼前这场事不关己的风波,所持观点不同,才生出的那么点好感,刹那间荡然无存,甚至有不少男女已经相互争吵起来。
这一边,陆舫升听到那少女毫不客气的讥讽言语后,第一感觉就是向后躲,因为刚才那少女给他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他仿佛从那少女的眼睛中看到了刀山火海,而他好像正在那火海上被烹煮,刀刀割肉落油锅,痛入骨髓的感觉清晰传入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
陆舫升刚要往后躲,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瞬间胆气大增,他冲年轻少主一抱拳道:“秦公子,此事的是非曲直对错,全都交由秦公子论断,我相信秦公子最终的评断结果,一定会还我陆舫升一个公道。”
秦恒突然笑了起来,他眯眼说道:“是非曲直对错,暂且不谈,这件事的经过,我先帮你们捋一捋,看看我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陆舫升轻轻点头。
秦恒接着缓缓说道:“陆公子秉持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前贤风格,对楚姑娘一见倾心,于是发动攻势,朗诵诗篇一首,目的是为了博得楚姑娘芳心,博美一笑。
楚姑娘认为陆公子这样的伎俩,实乃是登徒子骗小姑娘的龌龊手段,在弟弟要求前者离开,前者还死皮赖脸不走后,你便心中没了耐心,想要以修行者的身份,出手教训这个看着让你无比心烦的陆公子。
不知道我这样简略的分析,是否与整件事的前后经过有出入?”
第四百六十章 打杀再说
陆舫升不紧不慢回道:“秦公子慧眼,在下委实不知自己因为倾慕姑娘,心生亲近,使得姑娘厌烦,不知不觉间得罪了姑娘。
然,我如此作为可能确实是招人烦了些,可是这天下间也没有哪条律例规定,男子对女子心生仰慕之意,便是犯罪,便是图谋不轨。
而这位姑娘却仗着自己是修行中人,不分青红皂白,凭一己臆想,遂将修行之法用在我身上,差点碾碎我心境。秦公子觉得这般所为,应是谁是谁非?”
他缓缓抬头,环顾四周,声音突然大了几分,“新主上位,为维持荒城秩序,订立三策,其中之一便是,凡是修行中人,在荒城内,不得依仗自身武力恃强凌弱,行事肆无忌惮,否则依照荒城律法,会由护城卫队出面,羁押恃强凌弱者,将其关入黑水监牢,视犯事者情结轻重而定,在那暗无天日的黑水监牢关三至百年不等,要让他们每日受那罡风刮体之苦,黑水重压挤压之痛,反思己过,痛改前非。”
后面这番话,陆舫升看似是在与这位年轻少主言语,实则是说给围观者们听的。
他要以立策之一的规矩,冠以大帽子给那个“恃强凌弱”的姑娘,同时也是借百姓悠悠众口的“势”,压的自己立下此规矩的少主不得不就范,他先发制人,就是担心这位年轻少主率先会向自己发难。
他可是听过此人的不少传闻,都传此人绝顶聪明,谋略无双,算无遗策等等,就连他那个往日里将他这个而儿子引为毕生骄傲的漕运衙署按察使父亲,现在也是三句话不离少主,明显是佩服之至。
陆舫升其实打心底里很不服气这位年轻少主? 他觉得对方能够坐上这荒城新主之位,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尽管他没有经历那场动乱? 但他觉得,假如自己有那样的背景,身后有那么一批强者支持,再煽动一下荒城内斗? 自己坐镇其中,一样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些在他心里埋藏许多时日? 对那个年轻少主充满不屑的心里话? 他与谁都没有说? 就连他那位手握权柄的父亲也没告诉。
却是今日? 这样的场合? 他突然有种想杀一杀那个永远都是那副风轻云淡模样的年轻少主的威风? 免得他还真以为自己雄才伟略? 绝顶聪明,世间人事? 皆可不放在眼中,无人才华及自己? 无人聪明可与自己比肩。
陆舫升痛恨那个年轻少主口中姓楚的姑娘的不识好歹,自己这么煞费苦心的在这儿与你大费周章的又是吟诗? 又是表明心意,你不领我这份“倾慕之情”也就罢了? 还要以武压人,现在可好,我便让你亲身领教一下,读书人的这张嘴,死的我也能说成活的,对与错,只有我说了算。
对于那位年轻少主,陆舫升可能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于那位美名在外的少主,是同为年轻人,身份不对等,产生的心理不平衡。
总想要与之一较高下,其实说白了,就是嫉妒心作祟,这种想法的日积月累,心理渐渐变得扭曲,随之由嫉生出恨。
小楚流对秦恒讲完事情的始末后,就一直站在一旁,关注场中形势变化。
这时,他忽然迈着小短腿跑上前,一把朝那十分欠揍的家伙推去,推得陆舫升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在地,他小脸憋的涨红,指着一屁股摔在地上的陆舫升义愤填膺道:“你颠倒黑白,强词夺理,故意将整件事的所有罪责,推到我姐姐身上,我姐姐本不愿搭理你,可你还死皮赖脸的赖着不走,我姐姐脾气不好……”
小家伙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将自己所有能想到的对姐姐有利的词汇全都用了出来,以求能为姐姐开脱。
被推的摔倒在地的陆舫升,心中不怒反喜,他就那么躺在地上,望着那个在分析过事情前后始末后,就一言不发的年轻少主,面露委屈之色道:“秦公子,现在怎么说?一个七八岁的稚童,轻而易举将我这个成年人推倒在地,可想而知,他们姐弟二人平日里,在荒城依仗修为,是多么的行事无忌,飞扬跋扈。”
秦恒还没有说话,周围看热闹的人们,已经开始纷纷附和陆舫升的言论,形势瞬间一边倒,有人甚至开始指指点点,大声呵斥指责少女与稚童的不是。
“怎么能够依仗修为如此横行无忌,这般所为,还让不让我们寻常百姓活了,以后出门都要小心再小心,说不定一不小心就得罪这对姐弟,要遭大苦头。”
“可不是嘛,这对姐弟如此不将新主订立的规矩放在眼中,想必身世定然不俗,应是出身本城的名门望族,这才敢肆意践踏规矩。”
“再怎么说,也不能依仗武力欺负人,道义,道理,都说不过去。”
“……”
人群七嘴八舌的指责起来,俱都是胸中有些墨水的读书人。
小楚流看着自己无意引发的一幕,听着他们的言语,站在原地,急的直跺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心想帮姐姐,却办了坏事,一发不可收拾,他满心委屈无处诉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回头看向姐姐,满脸愧疚。
楚小雨目露几许温柔之色,看了小楚流一眼,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但好像是在与小家伙说:“别担心,姐姐没事。”
随后,她抬头扫视众人,眼神中充满冷冽,看的与她对视的人遍体生寒,她的目光最后落在躺在地上的陆舫升的脸上,声音无比平静道:“要拿规矩压我,要以势压人,要颠倒黑白,要祸害天下女子,我楚小雨今天,就先打杀了你,再进那黑水监牢百年又何妨。”
说着,少女衣衫无风自舞,头发披散,浑身气势不断攀升,她的身后浮现出一条蛟龙虚影,盘踞云端,如幽潭似得双目呈赤金两色,好似在俯视天地众生。
这一幕,一样只落在了陆舫升的眼中,陆舫升见此,心境瞬间崩散大半。
他看着那个迈步向他走来的少女,仿佛见到一条人立而起,足有千丈的腾海蛟龙,正在搅动东海雾浪,海水汹涌,溅起波涛如柱,根根直插天幕,骇人非常。
正当他因为见到这么令人震惊万分的一幕,脑海中保持的最后一丝清明就要消失殆尽的时候,忽然有一个身形挺直消瘦的身影,站在了他与少女二人中间,那人只是面对少女,轻声说道:“收手,是非对错我来论断,相信我。”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年轻少主,那少女在听到这话后,似乎是在心中权衡,过了良久,浑身气势陡然一收,陆舫升瞬间感觉从地狱来到了云端,生死一线间,多亏了那人的一句话。
第四百六十一章 争执拿人
七夕灯节这天的防卫,提督司衙门早于三日前就拟定出了一个戍卫章程,仍任督察使兼任荒城戍卫边守的杜怀恩,下令本城二十四支护城卫队全部出动,分散四城,共计两千四百人,每支卫队百人,六支队伍中枢坐镇一位戍卫守将,协从两名江湖二品境巅峰小宗师,全员配备甲胄战刀,全副武装,巡逻各城。
东城月牙里的月牙河畔有江湖武人依仗修为欺凌普通人的消息,很快传入护城卫队的耳中,有三支队伍第一时间赶至,坐镇东城中枢戍卫守将的代明刚也很快赶到。
代明刚是个其貌不扬,个头中等,身材壮实,眉毛淡疏,嘴唇很厚的中年人,他穿了一件武夫开领的黑色薄衫,腰间悬佩一把街边铁匠铺子打造的普通长刀,刀鞘与握柄衔接处刻有一个歪歪扭扭的“荒”字。
代明刚其人,平日里就算是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也会给人一种沉稳如山的感觉,处处透着威严。
代明刚来到月牙里的时候,三支卫队,共计三百人的队伍,已经插入河边小巷,严阵以待。
三位卫长也已经聚在一起,正在商量对策,却始终不见有人上前拿人。
这让代明刚十分奇怪,戍卫队在荒城行事,不说是嚣张跋扈,向来也是不管对错双方,先拿人再说,是是非非到衙门里去说。
巷子口,三位卫长还在议论该如何行事,才能将影响降到最低。
有卫长认出了那位风度翩翩的公子,是漕运衙署陆大人家的公子,觉得不该大张旗鼓的拿人,影响不好,陆大人那里也不好交代。
另一卫长则说,明规铁律在前,不应分人而论。
还有一人则在和着浆糊,说着二位拿主意即可,我听命行事。
代明刚带着两名江湖武人走到三人近前,也不去听三人在说什么,直截了当问道:“等什么? 为何不拿人?”
三人闻言,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代明刚顿时心中火起? 虎目一瞪,“都哑巴了,要是讲不出个所以然,全部给我滚回去领一百军杖,维持荒城治安稳定? 是你们分内之事,出了事? 人都不敢拿? 还干个屁的领队卫长。”
三人心中当即一紧? 代明刚是个火爆脾气,说话行事? 皆是以考虑荒城大局? 戍卫队为主,作为对方下属的三人,都深深明白这一点? 所以当对方说出这句惩戒的言语? 就绝不是在开玩笑? 更何况,军法森严,也不容亵渎。
先前那个认为明规铁律在前,不应分人而论的卫长,抱拳道:“回禀大人,我三人在拿人问题上出现分歧,一时间争执不休,没能第一时间平息事端,有罪。”
代明刚冷哼一声,斜眼扫过三人,随后大步前行,径直从三人中间穿插而过,嘴上随口问道:“因为什么?”
这名卫长名叫卢煌,他继续回道:“事情前前后后的经过,我们派去的卫探,已经打听的一清二楚,不过是件小事,只是这件事,闹事双方似乎有意小事化大,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拿人也就拿了,只是牵扯事件的双方,来头都不小。
因此,我们三人就在拿人一事上出现了分歧。我秉持明规铁律在前,法规面前,不应分人而论,应该直接拿人的选择,力争拿人。而冯卫长则认为……”
他话还没说完,那位先前与他争执不休的另一名卫长冯宇彬,连忙笑着把话接过来道:“将军,属下觉得此事不过是一件小事,假如我们戍卫队出手拿人,就会把这件小事闹的更大,所以属下觉得尚需从长计议,等待大人定夺才是。卢卫长的性子,也实在是太急躁了些,不等我把话说完,就要强行越权拿人。其实这事也不能怪陆卫长,就连属下看待那些闹事者,也是心中多有不忿。”
冯宇彬故意不去说自己不愿拿人的本心言论,顺势对代守将拍了记恰到好处的马屁,最后还不忘在说完话后,冲卢煌友善一笑。
卢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懒得搭理这个多年同僚,谁不知道谁的小人行径。
董侗,那位刚刚一直捣糨糊的卫长,这个时候听着两人的言语,分别看了二人一眼,没有开口言语,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代明刚虽说是武将出身,不精于人心算计,但也不至于看不出三名属下的各怀心思,否则,他如何能以武夫之身,统领六支戍卫队,看人不可谓不入心。
他头也不回地对冯宇彬问道:“涉及了什么人,让冯卫长如此为难?”
冯宇彬瞬间满脸尴尬,旋即讪讪而笑,恭维道:“将军慧眼,如此复杂的问题,将军都能一语道破玄机,属下实在是佩……”
代明刚极其不耐地一摆手,“屁话少说,直入正题。”
冯宇彬无奈,捋了捋头绪,正色道:“事情是这样子的,按察使陆大人的公子陆舫升,今夜游花灯会觅佳人,将军也知道的,书生风流,喜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一套,他相中了一位姑娘,于是吟诗一首,想要博得姑娘的芳心,哪晓得对方根本不领情,认定他是登徒子,专骗小姑娘身心的败类,于是不由分说,便以武人功法手段针对陆公子,直接就要碾碎陆公子的心境。
新主上位,三条定策中明文规定,在荒城中,凡是修行中人,不得依仗武力肆意行事,最忌直接依仗修为挑起事端。这位姑娘似乎自恃有一位化境强者的爹,行事也太肆无忌惮啦。”
冯宇彬讲述事情经过的言语,明显是避重就轻,有偏袒陆舫升之嫌。
代明刚听完这番说辞后,缓缓回头。分站在他左右,作为协从的两名二品巅峰境小宗师,体形高大,身材魁梧,宛若两尊护法金刚,不怒自威,他们也跟着回头,带给三位修为不过三品初阶的卫长,无尽的压迫感。
代明刚看着冯宇彬,慢条斯理道:“冯卫长,听说前些日子,令尊去往竹亭街购买点心,在糕点铺和老板闹的有些不愉快,最后不惜抬出你这位卫长的名头,以势压人,不知道是否有这回事?”
第四百六十二章 罪责难逃
冯宇彬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将军,家父确实在那楚氏糕点铺,与老板发生了点冲突,但那是因为家父觉得糕点铺老板做生意不地道,短斤少两,遂出言理论了两句。
那铺子老板偏偏摆出一副你爱买不买,不买就离开,完全不搭理家父的作态,家父一时气不过,便大声指责了两句,并让街坊四邻都来评评理,后来那老板见人越聚越多,就显得十分不耐,随手一记武夫拳罡砸在柜台上,那实木的柜台当即四分五裂,吓得众人纷纷四散逃离,随后那掌柜更是无理地对家父说,东西放下,不卖你了,滚。
如此所为,家父自然是怒不可遏,见过店大欺客的,没见过如此蛮不讲理的,家父这才抬出属下名头,想要吓一吓那名糕点铺老板,属下得到消息,也只是赶去,拉着家父离开,并无越矩之举。
将军提到此事,莫不是以为属下今日所为有以公谋私之嫌,故意偏袒陆大人家的公子,为难那糕点铺的一双儿女。如此,大人就误会属下了,属下绝非以权谋私之人。”
代明刚笑容玩味儿地看着冯宇彬,“倒是没有添油加醋,与事实出入不大。不过在这荒城出言恫吓一名绝顶化境强者,质疑对方做生意不地道,你冯氏家族还是头一份。事后知道那是何人,有否被吓破胆?”
尽管冯宇彬不知道代明刚说这些话的用意,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答道:“不瞒将军? 后来在知道那是一位隐居在荒城的化境巅峰强者后,我吓的是几宿合眼,总觉得一闭眼,就有绝顶强者从天而降? 一掌拍出? 直接灭杀了冯氏所有人。
只是后来,时日一久? 不见任何动静? 这才觉得自己应该是逃过一劫。当时心中所想? 既感激少主的英明三策,又想着自己往后应该惜福。”
冯宇彬所言,真真假假混杂其中? 他也不嫌丢人,得罪世间一等一的绝顶强者,“怕”又算得了什么? 必要之时,跪地求饶也在所不惜。
代明刚忽然笑的有些耐人寻味? 也懒得去点出冯宇彬话中遮掩所在。他摸了摸腰间挎刀? 环顾三人一眼? 语气轻松说道:“好了? 言归正传,今日之事,轮不到我来做主,那一对姐弟与陆按察使的公子之间发生的事情的对错,以及你们作为戍卫卫长,我这个戍卫守将,在发现事端后,没有第一时间抵达现场平息事端,其人其司该负什么罪责,待会儿都会有人定夺,大家都别急。”
三位卫长听的一头雾水,怎么说了半天,好像更成一团浆糊了,事件事件没有平息,也不出兵拿人,三人争执,守将来了,也没给出章程,争执因由,评判趋向是冯宇彬因私废公,故意刁难楚家两姐弟,又担心得罪漕运衙署,所以阻止拿人,一切趋于明朗,代明刚一句对错待会儿都会有人定夺,就不了了之了。
“不明白?”代明刚看着三人一副满头雾水的样子,突然收敛笑容,眼神变得无比冷冽。
卢煌道:“还望大人解惑。”
代明刚恨铁不成钢道:“从我出现,到这会儿,已经有一盏茶功夫,少主都在那边人群中给事端双方主持公道。你们作为本城护卫队卫长,来到现场,却躲着不露面,怕得罪人。你们说,这算是我领军不利,治军不严,还是你们玩忽职守,看菜下碟,无端争执,拖延时间,是否难逃罪责,应予惩处?”
“少主”
三人听到这个称呼,面色俱是一变,齐齐往那边人群望去,这才注意到那个一袭青衫的年轻人,正站在少女与陆舫升中间说着什么。
刚才他们抵达巷口,也有看到此人,却只当作是个爱管闲事的读书人,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
现在回头想想,一个寻常读书人,就算再爱管闲事,他也得有眼力见,有个度,不是什么人的闲事都能管,否则依照以往荒城原住民、外来客、本土大姓豪族、江湖人混杂的习性,说不定哪会儿一个管到不该管的人头杀,就被当场给打杀了,怎么可能活到今天。
更何况是管这样一看两边都非普通人的闲事,本就说不通,只能说明此人的身份地位皆不俗。
而他们护卫队到场,就更缺少了那份眼力见,既不近前拿人,也不上前阻拦,还躲在这边,干那所谓的商量对策,岂知无端惹下祸事。
荒城戍城护城卫队,自身职责本就是维持城池治安稳定,谨防闹事者,有羁押,捉拿之权,甚至闹事情节严重者,不服管教,抵死不从到衙门交由大人评断对错者,可依法当场格杀,权利不可谓不大。
然而就是给予这样大的权利,他们作为执法者,还畏首畏尾,担心闹事者身份过大,拘押其人后,不好收场。
自己给自己找理由,美其名曰商量对策。少主在场,才幡然回过味儿来,这与理与法皆说不通,到时少主不问责他们,又当问责谁。
依照少主往日的行事作派,三位护卫卫长,没来由感到有些胆战心惊,脊背发凉,赏罚分明,是真的赏罚分明。
对在其位,拿着庆府俸禄,却阴奉阳违,不做实事的职司官员,上到四司衙门掌权官员,文臣武将,下到胥吏差役,庆府律规的惩戒尤重。
代明刚看着冯宇彬、卢煌、董侗三人变幻不定的神色,笑道:“这会儿知道怕了?不过怕也无用,还得过去,否则就不是小小惩戒那么简单,少主就算不与你们计较,我这个戍卫守将,也不会当作无事发生。”
说罢,也不等三人说什么,率先向人群那边走去。
余下三人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难以掩饰的忐忑与惊惧,只是也不敢多思多想多说什么,连忙跟了上去。
卢煌回头对着巷口打了个手势,示意三支卫队跟上,见机行事。
然而就在这时,带着两名二品境小宗师走出十数步的代明刚,突然止步回头,面无表情命令道:“卫队原地待命,你们三人随我我一同过去。”
“是”
三人连忙称是,各自回头对各自卫队下达原地待命的命令,随后快步跟上。
第四百六十三章 君子何解?
秦恒拦在两人中间,阻止了楚小雨企图打杀陆舫升的念头。
世间蛟龙之属,光是靠吃一项,就能源源不断汲取自身所需灵气增补修为,完全没有瓶颈一说,幼年蛟龙肉身强度,实力便已能堪比人族修行的二品脱胎境小宗师,甚至肉身强度更甚,毕竟是传说中化龙的存在,有着天然的压胜优势
成年蛟龙,至少也是等同于化境强者。
活过岁月悠悠的老蛟,那就只存在老一辈口口相传的传闻中了,有人说那样的存在,凡胎肉眼去看,任你修为无限逼近神窍,但只要不是神窍境,便瞧不出任何端倪,它与人无异,而且它的修为已经不是用“高深”二字足以形容的,简直是恐怖非常。
更有见多识广的老一辈修士盛传,这等存在,极有可能是吞食超过三头以上同类的蛟龙之属,已经能够化出真龙躯体的龙之雏形,亮出真身能够转瞬千里之遥,搬山倒海,吞云吐雾,骇人无比。
秦恒知道楚小雨有无限逼近化境强者的实力,打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陆舫升,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这样的事,他不允许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一则如今他是这座拥有数千里之地的荒城的新主,荒城黎民教化,导人向善,订立规矩等等,这都是他这个荒城百姓口中的少主,义不容辞,身体力行的责任。
二则身在其位谋其政,眼下不是在江湖,他要学会运用那个“理”字,成为名副其实的少主,让“少主”这个称谓,不只是百姓口中的尊称,敬称。
秦恒颠覆了曾经荒城三位府主称霸的政权,改立新政,其实他完全可以称王称皇,庆府之中,诸官议事,也曾有人进言让他这么做? 说是再发文昭告天下? 让荒城自己的小朝廷变得名正言顺。
秦恒此前已经在此事上有过深思熟虑,如此所为的话,可以给大蛮朝廷添堵? 让他们后院起火。
只是他最终却决定不这么做? 一来他不想,二来他不愿整座荒城成为众矢之的? 让大蛮朝廷大动肝火? 举兵倾力打压,苦的始终是百姓。
他主政后? 很多事情本来都是一步一步趋于完善,比如大方面的征兵,荒城财库每年统计的增幅,百姓赋税徭役的减免政策等等? 该减则减? 该免则免,从其他本地大族手上生财有道,填补财库空缺金银? 愿意当兵的给予家中补贴,个人军饷上涨等。
小的方面,从解决百姓生计民生着手? 改善百姓家中衣食住? 每年收入等等。
行策设规? 荒城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但是,只要他一旦称王称皇,这渐渐好转的荒城形势,瞬间便会土崩瓦解,不出三日,大蛮大军就会兵临城下。这一点,秦恒看的很清楚。
如今的荒城,虽说有十万荒士大军,秦老粗也给他留了点家底,可这点家底,尚且还不能完全掌握在他手中,就算是三万大庆步卒全部忠心耿耿,听命于他,可说到底,这点兵力,能跟拥兵数百万的大蛮王硬碰硬?
一旦硬碰硬,那就真是取死之道了。要知道,早年大蛮大军可是拗着劲,能跟甲天下的大庆军,打得你来我往的虎狼之师。
如今大庆军名存实亡,那个在大蛮王心中只认平生唯一对手的秦老粗身死。大蛮王岂会将窝里斗,自己人把自己人打得只剩下这么点步卒,还不知道能不能领军的秦森儿子放在眼中,就算是如今他掌握荒城的这则消息传回幽都荒城,传入大蛮王的耳中,估计他听到后,也只会是一笑了之,或者笑着说一句,小打小闹,先不去管他,随他折腾,等南北之战有了结果,再回头收拾他。
秦恒心中很清楚,不说是大蛮王看不上他如今拥有的这点兵力,就算是大蛮六路大军的任一主将,估摸也不会将他如今的这点实力放在眼中,皆是将视线和主力放在南北之战中,不去计较荒城的这点小打小闹。
为期月余,与大蛮北华山主将杨进砷率领的六万精锐大军的攻伐抵御战,最终以大蛮军伍退走而告终。
其实说到底,这一战也不是荒城胜了,而是主将杨进砷得到蛮王手令,要他率军返回两国边境,要汇兵总攻护疆城。荒城不过是好运气,加上一部分实力罢了。
而且说到底,杨进砷所率领的所谓精锐大军,不过是大蛮精锐中中等层次的水平,不是精锐中的精锐,否则就靠荒士十万大军,以及六千由大庆军步卒演变成的重甲骑军,如何抵挡得住?
归根结底,大蛮王不计较秦恒在眼皮子底下的小打小闹,最主要的前提,就是秦恒不去称王称皇,要明白,一座天下怎么可能容许有二主。一旦他做了此举,大蛮王就会立刻兴兵来伐。这一点,秦恒无比清楚。
脑海中乱七八糟想了一大通,秦恒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绪似乎飘的太远,眼前情景,实在不易去想这些。
楚小雨与陆舫升等着自己来论断是非,周围来此逛七夕灯节的男女,等着自己说出一个公道,自己居然能够在这样的时刻分神,也真是绝了,秦恒不禁心中觉得好笑。
楚小雨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男人,微微皱眉,想什么呢?不是说交给他,谁是谁非由他来论断,还要自己相信他,现在唱的哪一出?
秦恒身后的陆舫升等的有些不耐烦,他本就不服气年轻人如今所坐的位置,只不过是迫于形势比人强,才不得已捏着鼻子认下这个所谓得少主,将整件事的对错评判权交由他,可他磨磨唧唧半天,怎么不说话?
于是陆舫升带着提醒意味地出声喊道:“少主。”
此刻的陆舫升,似乎忘了自己刚才心境差点崩溃,见到那么可怕一幕的感觉,是眼前这个他打心底里不服气,由嫉生恨的年轻人的一句言语,救下了他。
陆舫升此刻的心思,七字足以形容,“你们都错,我都对。”
秦恒听到这声“少主”,转过身,侧身对着两人,他左右看了两人一眼,视线最后落在陆舫升身上,缓缓开口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前贤文章诗篇,很美好,君子追求喜欢的姑娘,无可厚非,不存在对错,此言无可挑剔。”
陆舫升闻言心中一喜,心道:“还算你有那么点见识,没有在这上面挑刺。”
却听那人忽然话锋一转,以询问的语气与他问道:“可是我想请问陆公子,君子二字作何解?”
第四百六十四章 君子慎独
陆舫升觉得奇怪,前贤之言口口相传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名句,传至今日,已成风流俊彦追求佳人的脱口谚语,说是托辞都不为过。
眼下那位年轻少主居然问他“君子”作何解?是要考校他学问,还是其他?又或者有其他目的?
陆舫升尽管没有想明白年轻少主问这两字的具体用意,但他仍旧不觉得有什么,今夜的事情,怎么看理都在他这一边,难道这位少主还能依仗身份,众目睽睽之下,偏袒对方不成?
陆舫升两指相夹,轻捋了一下鬓角发丝,眼底深处浮现出一抹傲慢与不屑,一闪而逝。他单背一只手在后,轻轻踱步而行,另一只手想要轻摇折扇,彰显风流,却发现那扇面有自己亲笔书写的佳句墨宝折扇,已不知丢在何处。
他一边踱步慢走,一边看着那位年轻少主,笑道:“秦公子莫不是要考校在下学问,如此的话,那么陆舫升便献丑了,在诸位同袍学子面前卖弄学问,说的不对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说着,他还向周围那些围观学子们微微一拱手见礼。
张龙适时见缝插针道:“陆公子学识渊博,在外已经取得学子功名,如何也不能说是卖弄。如果陆公子这般学识,还说是卖弄,那让我这个半吊子读书人情何以堪?”
此言一出,周围人群立马变得噪动起来,有人惊讶此人居然是位有功名在身的举子,那想来学识定然不俗。
有人认出了此人的身份是那漕运衙署按察使陆大人的公子,于是开始拍起读书人“润物细无声”的马屁。
有人则是在与身边同伴泛酸,说着那人就算是学识再高,也是个人品奇差的登徒子,惹来一众女子们的出言挤兑。
有学识,有文采,有家世,这样集相貌智慧与身世为一身的青年才俊,如何不是今夜逛花灯会的女子们心中的如意郎君人选。
此刻,看热闹的人中,已经有不少女子开始对那陆公子芳心暗许。
虽然大多数女子心中的郎君人选,更倾向于那个一袭青衫,有着一双好看,却不显丝毫媚态的桃花眼眸的年轻人。
他长得实在太好看? 模样俊郎清秀? 棱角分明? 整个人,既不给人张扬的感觉,也不会让人感觉咄咄逼人,从而自惭形秽。
只是? 好看归好看? 只不过那身打扮就有些差强人意? 除了那出众的外表外? 青衫年轻人身上既看不出有过人的家世底蕴? 也看不出文采斐然,可能就是一个爱管闲事的半吊子读书人,高不成低不就? 半瓶子晃荡的学问,无甚可取之处? 在场女子中,有不少人心中如此猜测。
两者对比? 大多数女子第一眼判定,会是心仪青衫客,少部分芳心暗许才貌兼备的陆舫升。可是时间一久,知道两者的具体底细后,情况就会颠倒过来,大部分会心仪陆舫升,小部分家世不俗的女子,可能会觉得招婿入赘那位长得十分好看的公子,也无不可,至少赏心悦目。
正当场面变得有些嘈杂,女子们想入非非的时候,陆舫升边走边说道:“君子何解?有多解,可指地位,也可指德行。”
陆舫升一开口,场面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秦恒随意一摊手,示意那个看着自己的陆舫升,继续深解。
陆舫升嘴角微翘,继续踱步,“《尚书·虞书·大禹谟》:‘君子在野,小人在位。’,这里字面意思如何,想必秦公子不用我来解释。荀子的劝学篇里,君子博学,也可作地位崇高解。
又如‘君子之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等等这些,多突出君子的高尚德行。”
说到这里,陆舫升忽然止步看向年轻少主,笑着问道:“不知道在下的这些作解,可还令秦公子满意,又或者秦公子有其他高见?”
秦恒轻轻点头,“陆公子解答的很好,很全面,君子是人心中的一种地位,固达己身。君子有九德,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德行为先。古人说的很好,陆公子解释的也很好。”
秦恒说着说着,开始缓缓迈步前行,他走到陆舫升的面前站定,话锋一转问道:“不过不知陆公子是否听过那句“君子慎独”?”
陆舫升看着面前这个明明与自己相差不了几岁,但身上却隐隐散发着淡淡慑人心魄威压的年轻人,不禁心中气恼自己此时内心流露的胆怯,同时另一边他在心中咒骂此人为何没有在动荡中被杀,有这么好的运气坐上荒城新主之位,真是老天不长眼。
明明自己有这般学识,在这里还要看人脸色行事。明明自己不过是看上了个女子,那应该是她的荣幸才对,偏偏这位女子故作清高,还以武压人,弄得自己现在好像是个猴子一样,让人围观。明明理在自己这一边,这家伙怎么一而再而三的问自己一些七岁学童都能解答的问题,是觉得他高高在上,可以随意拿捏我,还是……
种种不满、积郁、愤怒、屈辱充斥在心头,让陆舫升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暴起指着这位年轻少主的鼻子,破口大骂,只是他不敢。
这样的暴躁情绪,被他很快给压了下去,他强自镇定地回答了年轻少主的问话。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不欺于心。’,此言出自《礼记·中庸》,所言讲的还是德行修养问题,君子自律,当守本心。”
这番回答很简介,陆舫升此刻没有半点心情去卖弄什么学问,只想快点把事情解决离开这里,若是他爹得到消息,无论对错,他至少会被三天禁足,他可不想就出来逛个花灯会,什么好处还没捞着,就先受了罚。
秦恒蓦然拍掌而笑,视线下移,与陆舫升对视,朗声道:“说的好,君子自律,当守本心。陆公子,请问,你做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