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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那斯骨骼精奇     烟雨浩歌txt下载     烟雨浩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六章 胸有千秋圣贤恩

    姚峰满脸茫然,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秦小王爷在说什么?在下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没有关系,接下来的话,姚管事能够听明白就可以。”秦恒轻声说道。

    他脸上挂着笑,眼中却只有冰冷。

    姚峰再次对着面前茶水做了个邀请动作,嘴上慢悠悠说道:“小王爷是已经视这座城主府为禁脔,还是视为囊中物?天底下的道理不说不明,不辩不明,就是不晓得小王爷来此巧取豪夺,是怎样的道理?”

    秦恒看也不看那杯茶水,“要不你去问问幽都城的那位,为何要视北域天下为禁脔,为何要处处巧取豪夺,天下怎么就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姚峰手上动作一僵,脸色有些难看,不过转瞬即逝,他将沾了些茶水的袖摆挽至袖口内,笑盈盈道:“没想到小王爷还是个巧舌如簧的读书人。”

    秦恒双手撑在那张茶几上,俯视姚峰,他语气玩味道:“你,我倒是没什么没想到的,因为从来没想过。”

    这话说的十分诛心,潜台词是,你还不配我秦恒去琢磨。

    姚峰端着茶杯的手,一瞬间指节捏的发白,他似乎已经在强行压制内心的暴怒情绪,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小王爷有何指教?”

    秦恒眼帘微抬,斜瞥此人,“指教,就当是指教吧。姚峰,你是不是觉得现如今城主府的防御,有你明里暗里的层层部署,一环扣一环的武力叠加,再加上城主府本身的护府大阵,我秦恒想要攻破此地,简直是痴人说梦。而我现在之所以能够站在这里,是你姚峰有意为之,用意是瓮中捉鳖,只等关门打狗了?”

    姚峰不置可否,低头喝着茶水,一言不发。

    菊蓉现如今脑袋里连浆糊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片空白,她如今站在那里,就仿佛没有知觉的行尸走肉。

    小手再次被姚峰握在手中,轻轻揉捏,还听他说道:“这小手冰凉,入手光滑的感觉,就好像摸在那些上好的绫罗绸缎上面,很是舒服,让人恋恋不舍。”

    姚峰正一脸享受模样的时候,他另一只手中的茶杯,霎时砰然炸裂,茶水溅其满脸。

    是那极为高明的以气化剑术,不引动四周气机涟漪,于无声处起惊雷,精准到无以复加。

    姚峰于眼神划过一丝惊骇,视线再度落在那年轻人身后的虬蟠汉子身上,心中再次衡量其实力,似乎又有拔高。

    还不等他细想什么,就见那虬髯客忽然一个瞬移,身影出现在东南角,化掌为勾,一把扯住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的头颅,将之身形带出数十丈。

    那人连反应都没有来得及,头颅就轰然炸裂,血肉翻飞。一个二品脱胎境巅峰高手,就这般没了。

    这一幕,看的直教人头皮发麻。

    姚峰收回视线,平稳心绪,终于开始正视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无论他有多瞧不上这个受祖荫庇护,才苟活到今日,得以来此耀武扬威的大庆余孽,但其身边人,是真的一个比一个猛,由不得他这个还没能踏入化境的二品境小觑。

    他沉声道:“小王爷到底想说什么,不妨明言。”

    “我到底想说什么。”秦恒突然笑了,笑的让人感觉浑身发寒,“我想与你姚峰论道论道,秦老粗曾经走到那一步,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而你姚峰与秦老粗转换一个位置,是不是能一鸣惊人天下知?又是不是我之所以现如今只能在城主府当个小小管事供奉,盖因是生不逢时。”

    姚峰蓦然脸色剧变,“刷”的一下站起身,一把推开身边婢女,后退数步,他死死盯着那个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年轻人,不敢置信道:“你如何得知我说过什么?”

    秦恒没有回答,只是眯眼看着他。

    姚峰转瞬反应过来,视线再度偏移落在那个正慢悠悠走来,无视在场所有打斗者厮杀场面的虬髯客。这一次,他的心里不再是感到惊骇之类的词可以形容,而是惊恐,惊恐万分。

    能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下,相隔百丈之距,精准捕捉到每一个人的言语、动作细微,传闻至少是一只脚踏进传说中神窍境界的绝顶强者,才能够做到的,那也就是说,此人是位半神窍存在,那岂不是意味着大府主也不是此人的对手。

    想明白这些,姚峰再不敢依仗隐匿暗处,等待时机的那些客卿供奉们,而有恃无恐,他悄然运转心法,一身修为攀升到极致。

    心中想着,一旦形势对自己不利,面前二人有所异样,他二话不说,就折身向内府逃去,管他其他,先保住小命为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秦恒看着眼神变幻不定的姚峰,大致猜出了他心中所想,他嘴角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虚压着手,淡淡道:“不必紧张,没那么快让你死。”

    听到这话,姚峰的情绪更加紧绷,一身气机外泄已经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又听那年轻人说道:“你姚峰不是说,天下道理不说不明,不辩不明,我就与你说说,怎么一个明法。”

    姚峰不及说什么,就听那年轻人继续说道:“五年前,郸州云河水府,这个地方不晓得姚大管事还有印象吗?”

    姚峰听到这个地名,瞳孔陡然一缩,却还是不发一言。

    “有一天,云河水府衙门外来了个自称姚川殳的大名府书生,口称有要事要面见云河水府的郡守大人陈忠,其实来意是毛遂自荐,欲给一州郡守充当一位内府幕僚。

    这位自称姚川殳的书生,通过贿赂门房,门房见钱眼开,帮着通报,还真就给他混了个面见郡守大人的机会,结果你猜怎么着?”秦恒笑眯眯看着姚峰说道。

    姚峰始终一言不发。

    秦恒也不以为意,自顾自接着说道:“那位叫作姚川殳的书生,面对陈忠,话还没说两句,就开始大谈国之论策,我之有方,许看前路,当传治学等等,肚子里的学问搜刮了一箩筐,还没有一盏茶功夫,就吊了一大堆书袋。”

    说到这里,秦恒突然捧腹大笑起来,“结果那位郡守大人神游万里,喝完一杯茶,放下杯子,起身拍了拍挂角衣摆,对门下说了句送客,然后就拂袖离去。”

    秦恒一边笑,一边问道:“姚峰,你说那位大名府书生姚川殳可笑不可笑?不过有一点我挺倒是赞许他的,他这人脸皮厚,厚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受此奇耻大辱,竟然也没找个无人的地方一头撞死,以报胸有千秋圣贤恩。”

第四百零七章 如何比

    姚峰脸色阴沉至极,他目光阴森地盯着那年轻人,“小王爷如何得知姚某的那桩旧事,姚某如果没记错,知晓这件事内幕的不过寥寥数人,且这些人还都在那座云河水府。况且我一郁郁不得志的大名府书生,为求前景,有何不妥,还值得小王爷拿到这里来说。”

    姚峰强自镇定地这般说道,脸上尽量表现出对此事的不屑一顾。

    然,其实此刻他的内心早已翻起惊涛骇浪,他以为此事当初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出了那座云河水府,天下间就再无人知晓他姚峰曾经去过那里,欲毛遂自荐,求一远大前程,却不想今日会被这个大庆好死不死的余孽提起,还说的如同亲眼所见。

    当时的他,自觉有先见之明,怕事情不成,反而败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提前给自己想好了个身份,并用了化名。

    这事情说起来本身无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经地义。他姚峰想求一远大前程,都无错,但前后的顺序却是有错。

    那时,他姚峰已然在城主府当值,并受到三位府主赏识重用。然而他对此却并不满足,总觉得荒城这座小池塘,不应该困住他这条蛟龙,应该让他一飞冲天,拥有更加广袤的天地,施展自己的抱负。

    人一旦有了某种欲念在心中发芽,那就再难从心尖拔出,姚峰便是如此,当他有这样的想法后,就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平,我姚峰天纵之才,岂能呆在这个破地方一辈子如此。

    所以,他绞尽脑汁的设计谋划,在三位府主那编了理由,说是要回家乡祭拜先祖,遂有了后来的郸州云河水府之行。

    秦恒嗤笑一声,“怎么,姚管事到了这会儿,还想着从我嘴里套话,试探于我,看看那座云河水府中,谁是我大庆的细作,为我卖命?

    你心里此刻是不是在想着,知道是谁以后,待过了今日,离开这座荒城,你姚峰再去换个菩萨拜,以此作为敲门砖,投名状?”

    姚峰心中慌乱无比,和这年轻人交谈越久,他就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精神上感到极大的压力。

    这种感觉,不是境界上的差距带来的,而是在此人面前,他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透明人,心中的任何想法都仿佛逃不过他的眼睛。

    又听那年轻人道:“我劝姚管事还是别有这样的想法为好,天下间但凡能够身居高位的大人物、枭雄之流,都有一个共性,忌讳那一人侍二主,得陇望蜀的小人,总觉得既然他能出卖自己的前主子,换一个锦绣前程,那么将来有更高枝,他还不是一回生二回熟,出卖他这位新主子出卖的理所当然,毫不拖泥带水。”

    “再说了,就算我肯给你这个机会,知道你心思的三位主子,肯给你机会吗?当然了,我只是说笑罢了,哪能真给你这个机会。”

    秦恒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沉声道:“府中那三位应该还不晓得你做的这件事吧?你说他们要是知道了,会如何想?又会如何做?”

    姚峰的心理防线,霎时就有崩溃的迹象,却又听那年轻人说道:“别激动,才刚刚步入正题。”

    他口吻一变,眼神平静,缓缓道:“当年秦老粗也求过人,我是从他那些老部下口中听说的,十国混战时,大庆军被三国大军合谋围困,欲一举歼灭,形势岌岌可危。

    秦老粗到处求人,想要南阙其他掌兵的藩王派兵增援,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却始终求告无门,到最后只差给一位偏远割据的藩王跪下,才在那位藩王一脸嫌弃加不耐烦的目光中,借了三千兵马给他,助他破了局。

    秦老粗从不愿与我说这些,倒不是他觉得那是什么丢人的事,而是他觉得,大庆军走到今时今日,能够说出来的苦茫茫多,又何曾差他秦森一个。”

    那一袭白衣的年轻人说到这里,缓缓直起腰,一掌拍在面前茶几上,茶几登时四分五裂倒地,茶水、木屑于地上混杂一片。

    他抬头盯着那人,暴喝道:“你姚峰一个狗屁都不是的东西,拿什么与秦老粗比,如何比?”

    ……

    假山后。

    “师兄,点子是不是扎手,咱们是不是趟了趟浑水?根本就不该为了那么两件道门重器,答应那个老家伙来这一趟。”

    用道门雷法秘术隐匿身形的荒城本土道门金乌观的一对师兄弟藏身于假山后,他二人一直在以秘法小心关注那对主仆那边的动静。

    二人在此已观察一刻钟有余,却始终没有出手的想法。

    两人中那个头戴芙蓉冠,斑白长须因常年未打理,已提溜到胸口位置,缺了两颗大门牙,说话有些漏风,道服穿了身不伦不类的土黄色,上面油渍污垢一大堆,像是几个月没洗过,模样长得极为猥琐,个头矮小的老头,此刻他蹲在那个长得慈眉善目,头戴五岳冠的老道人腿边,嬉皮笑脸问道。

    老道人一甩拂尘,将之插在背后腰带上,随后也蹲下身子,与前者说道:“怪不得那位东方小友要连夜上山见我们两兄弟,说什么有事相求,愿意拿出两件道门重器作为答谢。要我们生擒一个人,不能生擒也要拦下他,还说什么此人是那北域某位豪阀大族的嫡系子弟,来此就是为了巧取豪夺城主府。现在看来,一切都是那位东方小友找的借口,目的就是把我们骗进府中,供他驱使,好破今日之局。”

    郝缙风,那位模样猥琐的老道,他听到师兄这么说,一把扯下脚边的杂草,胡乱一揉捏,囫囵吞枣填进腹中,连中间的咀嚼步骤都省了,口中骂骂咧咧道:“老东西竟然敢设套让我们师兄弟钻,师兄你放心,我回去之后肯定要他好看,师弟我会在香堂请三柱香,画个小人,日夜请神以道门秘书诅咒他,要他吃饭放屁,喝水拉稀,蹲茅房手纸掉进茅坑里……”

    说着说着,他自顾自嘿嘿笑了起来,半点道门高真的风范也不讲究。

    数息过后,老道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猛然意识到什么,便小声问道:“师兄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那年轻人的身份?”

    徐枋尘微笑不语。

    郝缙风心领神会,也不再多问,只是想到二人目前的处境,他又说道:“那师兄以为我们还有必要为那两件道门重器出手吗?”

    转而一副难以抉择的样子,吧嗒了下嘴道:“只是既然已经答应了那个老家伙,我们作为道门有数的高真,若是出尔反尔,是不是不太好,传出去会让同道中人笑话,如此的话,以后师弟我下山游历,还哪有门派仙子圣女门青睐……”

    徐枋尘直接打断师弟的喋喋不休,不着边际的话,笑问道:“我有答应过那位东方小友什么吗?”

    郝缙风一愣,随即笑容愈发灿烂,“没有,没有的事。师兄真是有先见之明,我金乌观能有如此高瞻远瞩的观主,实乃幸事,我金乌观岂有不兴盛之理?”

    两位“道门高真”相视一眼,眉眼皆藏着笑意,心神舒畅,这趟也不白来。

    江湖传闻,金乌观辈分最高的两位道门高人,下山游历,行走江湖时,从来行事不讲究什么高人风范,遇事也不论什么谁有道理,道理的大小。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举动,只是常态。更多的时候是,依仗着脸皮厚,在江湖吃得开。

第四百零八章 人影天上去

    鼎山深处,四面环山,郁郁葱葱山林萦绕,唯有一线峡谷可供人进入的一处山坳中。

    此时山坳中有三个人,一名黑衣黑发,模样中正,看上去不惑年岁,实则已五十有余的男子,男子周遭百丈范围,有面半圆水白色光晕的光罩将之笼罩其中,光罩的水白色光芒若隐若现。

    光罩中人,面有怒色,频频出拳打在光罩上,更是以肉身与拳罡互换,去撞那光罩,发出一声声的闷响。

    光罩外,相貌有四五分相似,一个身穿白色缎麻衫,一个身穿黑色缎麻衫的两名白发老者,于东西对立,悬停虚空。

    他二人,大约每隔小半个时辰,就会双手结法印,口中念念有词,将一记灌注有大量真气的真力,打在光罩上。

    接着就见那隐隐有些松动迹象的光罩,立马由内而外夯实几分,变得稳固非常,牢不可破。

    楚笼感到憋屈无比,半月前,他正在炼制一件品秩不低的内覆甲,因为其中缺了一部分珍贵主料,原山精石,一种以坚硬著称于世的石头,说是石头,其实更像精铁,甚至比精铁更加坚硬。

    楚笼想起自己曾在鼎山深处感应到这类精石的所在,于是才有这鼎山之行。

    楚笼虽然被人称之为“器痴”,但却不代表他这人痴傻,只知道炼器。相反,他是个做事十分谨小慎微的人。

    在入山前,他就在山外徘徊了两日,一是在细细观察此地的山势地利,有无可能有强者埋伏其中,虽然他以前也经常这么做,可这般谨慎行径,他从不觉次次做是多余的;二是消磨耐心,假若真是有强者埋伏其中,设局针对于他,有这两日的徘徊不入,会让这些人心中不耐,露出破绽,更有可能让这些人心神波动频繁,引动周遭气机涟漪,也是能让他发现埋伏点的可能性之一。

    尽管楚笼思虑周密,小心再小心,徘徊两日后,认为山内并没有危险,这才步入其中,一如往常。

    可哪晓得,即便如此,可当他进入那处山坳中,还是中招了。

    对方设下隐秘大阵,当他踏入其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启大阵,将之困在其中,直至今日。

    先开始楚笼还有恃无恐,觉得这阵法困得住自己一时半刻,又能如何,他堂堂一位化境巅峰强者,即便是来了两名同境界修士,加持阵眼夯力又如何,能困住他一时,还能困住他十天半月?

    可时间一晃过了两日,他终于不再淡定,开始以真力运转全身,欲依仗肉身强横,强行破开这不仅困形,还消磨神魂的阵法。

    最初是三位同境强者主持阵法,困形压制于他,后来有个修为明显要比其他二人底子更加深厚的清瘦老者离开了此地,由另外两人继续压阵,磨耗他的修为。

    那人离去时,还笑眯眯与他说,要代他去做那个器痴三府主,还让他放心,说一定不会露馅。

    听到这话,楚笼终于弄明白这三个同境强者在困住自己后,无论自己问什么,始终一言不发,此举的目的。

    原来是为了针对城主府,是典方褚,还是与他同时入城的那个年轻人?

    他不知道,但他想尽快离开这里,告诉大哥二哥,让他们尽早做防备,能有这份实力底蕴,容不得他们小觑。

    那名清瘦老者离开后,楚笼破阵更加猛烈,但因始终不得其法,不见成效,他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暴躁,到了后来,甚至直接破口大骂那二人。

    这是自然的宣泄不假,但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楚笼想要以此扰乱那清瘦老者称呼为周南与周北的两兄弟的心境,让他们心烦意乱,露出一丝细微的破绽,好让他抓住时机。

    然而并没有,那对一看就过了花甲年岁的两兄弟,在听到的他的破口大骂后,一个就是在那装疯卖傻的傻乐呵,一个就是板着脸,一言不发。让楚笼有种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就这么在这里被困了半月余。

    对于一位化境巅峰的强者来说,半月余的时间,腹中不进丝毫水米,这不是什么大事,并不会对他的体魄造成大的影响。

    但是这阵法似乎能对神魂造成显著伤害,楚笼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神魂一天天的萎靡不振,就好似被什么东西打磨一般,宛如是一块崭新的磨刀石,在一把锈迹斑斑的老刀摩挲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损耗消减砂石。

    神魂的底子,就如这磨刀石一般,在一点点削弱残缺。再这样下去,不出三日,他感觉自己就会跌境一个小境界。

    然而,无论楚笼多么想冲破眼前这个阵法,以肉身,以拳法,以刀术,但都无济于事,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神魂体魄被一点点消磨,境界下跌。

    ……

    鼎山最高峰的那处崖畔,白居亭内,林桃与颜粟还在喝茶闲谈,二人谈到了白罱城的那场大战,谈到了身份隐秘的昆仑十八奴,又谈到了坐镇白罱城的那个老怪物,最后说到了处在漩涡中心的年轻人。

    林桃侃侃而谈,“那一日,天地变色,四面皆敌,我家少爷虎躯一震,王霸之气泛滥,浑身上下绽放金光,如神人临世……”

    说这些半真半假的胡诌故事时,林桃想到的是自家少爷那本武侠演义上的说书人,说的那叫一个精彩绝伦,唾沫四溅,好不了得。

    林桃感觉自己眼下便是扮演这么一个角色,十分逼真的真知灼见,绘声绘色,听的人入了迷,比之那说书人,更加是舌绽莲花。

    又絮叨了一盏茶功夫,当林桃再度说起自家少爷那些精彩纷呈的故事时,渔夫汉子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愠色,他给对面人倒了一杯茶,开口打断道:“道友真是好手段,好神通,颜某甘拜下风。”

    林桃没有半点被识破的尴尬,端起面前的那杯茶,小口饮尽,眼睛微眯,“道友好眼力。”

    颜粟轻轻一笑,又给对面之人添了一杯茶,缓缓道:“身外化身?”

    林桃这次却没有喝,而是道:“算是,但不全是,不然如何瞒得过一位已经触摸到天机,对此神通早已经驾轻就熟的同道中人。”

    颜粟点点头,“倒也是。”

    接着抬头,以询问的口气说道:“练练。”

    自主思想,原是林桃李身外化身,行走天下时取名林峙,现如今已经不算是身外化身,而只能称之为分身的林峙,微微一笑,“试试。”

    话落,二人身影同时消散原地。

    白居亭内,空留旧楹联、茶具、饱经风霜侵蚀的旧石桌、旧石凳,以及两杯还冒着丝丝热气的茶水。

    人影天上去,旧景还宜人。

第四百零九章 剑名道理

    荒城内,东南西北中五处战局,已有三处结束。

    本城大财主牛亮对付的东城本地豪阀势力,在这群人短暂的抵抗后,大多该逃的逃了,该降的降了,少有的誓死不从的豪族卫队,也很快被镇压下来。

    原本牛亮是觉得东城这里将会有一场硬仗要打,因为这里是那些豪门大族的聚居地,假如他们这些豪族联合起来,拧作一股绳,实力不容易觑。牛亮原本打算施展计谋,攻心为上,逐个击破,减少战力损失,但这么做耗时又费力。

    却不想此地的发展形势,跟他所预想的却是天差地别,这些豪门大族各自“为政”不说,一盘散沙,而且谁也不服谁,劲还不往一处使,打起来省了他许多力气。

    在大部分战力连损耗都没有的情况下,这战局就已经拿下。

    西城在尚无通的带领下,主打垣东府,虽然他带领的这些人,大多是各门派上不了台面的小喽啰,乌合之众的乌合之众。

    但是西城就只有垣东府这一家豪阀执掌,而且其还不是那种综合实力都很强的大族,只是以偏门手段盈就财运,换来今日地位的钻营之辈门户,所以这里战局的攻下可以说是水到渠成,最不费吹灰之力。

    羽化阁阁主祥璃,带着门人主攻南城,与之相抗衡的是一家本土二流势力,定海楼。因为定海楼于昨夜出力不大,只想着留力自保。所以定海楼的实力可以说是保存的最为完整,基本无创,宗门底蕴,积蓄的力量犹在。

    身背长剑的祥璃到此后,并不像其他人一样,还去做什么部署之类,她从来都是以剑修自居,门人也多是用剑之人,所以一上来就一个字,“打”,尽管最终的结果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她一个二品巅峰境界的剑修,还是愿意如此做,即便从头再来过,她还是会下这样的命令,好在结果是好的,南城被她仗剑打下来了。

    打下领地的三方人马,再次汇聚,准备支援攻伐北城那块最难啃骨头的唐瓮,以及有个运筹帷幄谋士坐镇中城,迟难攻破防御的杜怀恩。

    三人一番商榷,牛亮与尚无通带人去北城支援唐瓮,祥璃去往中城支援杜怀恩。

    因为唐瓮针对的北城属于荒城权势最集中,势力分布最为密切,短兵实力最强的一块,所以先前在分配人手的时候,九百余名四品锻心境以上的好手,他一人就带走了半数。

    可眼下依旧只与这些有江湖门派及豪阀家族领头的北城势力,打了个旗鼓相当。

    有一浑身浴血,手执一杆银色短枪的年轻人,挤开熙熙攘攘的人群,跑到唐瓮身边,抱拳道:“前辈,再这样下去恐怕不行,就算是人人拼命,也未必能破开北城的防御,这些人眼下都是不要命的打法,肯定是心知肚明今天非死即活,若再这样下去,我方恐怕就要从势均力敌的形势,转为颓势。”

    唐瓮腰间悬佩有一柄白鞘长剑,身上血水雨水交织,早已将之浸成一血人,他回望了一眼,七八条挤满人群厮杀的巷道,最后目光落在那个浑身浴血,跑来提醒他的年轻人身上,他目光平静,问道:“你是谁?来自哪个门派?”

    年轻人道:“晚辈向红祐,来自东来府,是门内的核心弟子。晚辈前来进言,乃是家师授意,家师希望能与前辈见一面,商量一下接下来是否应该暂时偃旗息鼓,等待支援,将我方损失降到最低。”

    “你师傅又是谁?为何不自己亲自前来叙说,要让你这个小辈过来?”唐瓮又问道。

    向红祐转过身,指着一个方向的几人,缓缓道:“家师顾龙,他此刻正与好友与对方人马中的一名二品境后期武夫缠斗,暂时脱不开身,曾以秘法传音于我,让晚辈来面见……”

    年轻人说话的同时,眼角余光在看向右边那人,见之被自己所指的方向吸引,眼中厉色乍现,手中那杆银色短枪,霎时一个拧转,枪尖对准那人脖颈,直直刺去。

    眼见那泛着寒芒的枪尖离那人脖子只有寸余距离,向红祐脑海里z已经浮现出枪尖穿透一个人脖子,鲜血四溅,中招之人捂着脖子后仰倒去,眼中充满怨毒不甘的场景,他的脸上渐渐浮出浓浓喜色与疯狂之色。

    只是还不等他喜上心头,大叫着狂吼,却见那人不知何时两根手指夹住了枪尖,让之雷霆一击的拿手枪术失了手。

    向红祐面露惊骇之色,想也不想就再度发力,手腕拧转,身体一个纵身前倾,全身发力,灌注于手上。

    他欲破开对方两指之威的阻拦,枪尖再进寸余,刺穿对方的脖梗。那样的话,事情的过程虽然稍有瑕疵,但终归是不负众望。

    然而,无论他怎么发力,那枪尖再难进丝毫。

    唐瓮一脚踹在那人腹部,用的是巧力,没让人摔飞出去,只是疼痛的程度要比那种大力一脚,还要令人难以忍受。接着他屈指一弹夹着的那杆银枪,银枪瞬间折为数段掉落在地,看的人咋舌不已。这杆材质特殊,枪尖炼制手法独具匠心的五缨枪,出自北域某位炼器大师之手,就这么被人轻而易举的弹指折断了。

    挨了一脚的向红祐,捂着肚子,双膝跪地。腹部尽管痛楚难当,但他却强咬着牙,没有叫出声。他瞅向那人的眼神,除了怨毒外,更多的是不敢置信,及不可思议。

    唐瓮走到他面前,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将之拖着行走十多丈,在一个巷道口的宅子门前止步,然后一脚踩在向红祐的脑袋上,低头俯视着他,目光还是那般平静,古井无波,“怎么,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明明没有露出破绽,可关键时刻却被我发现?想不明白为何出手如此刁钻的一击,却被我轻松挡住?”

    “为何?”

    向红祐本想学那英雄就义,临时前说些豪言壮语,或者说一句“要杀便杀”,以彰显英雄气概,结果话到嘴边成了这两个字。

    唐瓮嗤笑道:“还是不想死吗?可是为何要偏偏找死。”

    不等向红祐说什么,唐瓮又道:“想不明白就算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人。”

    说着他抽出腰间悬佩的那柄长剑,直接划过向红祐的脖子,嘴里道:“我的剑名为“道理”,可讲道理可不讲道理的道理。今天第一次出鞘为了你,你应该感到庆幸。”

    对于从小被冠以神通称谓的唐瓮来说,翻阅过所有荒城本土势力的人员记载的相关信息,要记下那些帮派核心人物的生平事迹,实在不是什么难事,荒城有座名为东来府的二流势力不假,可却无向红祐、顾龙这两师徒。

第四百一十章 梁子不小

    城主府。

    秦恒说罢那句“如何比”后,也不指望得到姚峰的回应,他也不去看四周隐匿在人群中,不断变幻身形,向自己所在位置靠近的几名高手,自顾自接着说道:“这天下总有些人自命不凡,认为天道不公,如他这般天纵之才,不该如何如何?不该偏居一隅之地,不该才华横溢却得不到一展抱负的机会,不该庸庸碌碌,不该……哪有那么多不该。”

    他盯着那个面色难看至极,嘴唇变得煞白,轻轻颤抖的姚峰,缓缓又道:“殊不知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个什么货色,眼高于顶,自命不凡,怨天尤人……”

    姚峰突然大吼一声,满脸狰狞,双目赤红,他脚步紊乱地朝那年轻人狂奔而去,声音嘶哑无比道:“秦恒,你坏我道心,我要你死。”

    秦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对此视若无睹,只是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姚峰,嘴上说道:“道心不坚,怪得了我。”

    姚峰长发飘舞,衣衫猎猎作响,在听到这句话时,他的双目由赤红变为血红色。

    此刻在他眼中,再没有那个实力让他感到惊惧的虬髯客,只有几步外站着纹丝不动的年轻人,他嘶声大吼道:“秦恒,你到底意欲何为?”

    道心崩散,只差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恒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无比讽刺,“我欲何为?就是觉得你这样的人,活着也挺累,不如到地下看看,阎罗看不看得上你这种人,给你个罗贤当当?”

    一刹那,这位道心生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掉这个坏他道心的年轻人的城主府供奉管事姚峰,在与那年轻人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隔之时,听到此话,道心轰然崩散。

    他两眼无神,气势溃散,好似再不认识周围所有人,呆呆看向四周,脑子里想不明白自己是谁,身在何处,要做什么。

    秦恒迈步与他擦肩而过,继续前行,他的目光落在那个两眼呆滞,吓得蹲下身子瑟瑟发抖的丫鬟菊蓉身上,慢悠悠说道:“当然了,秦某自也不会认为,在此屹立多年而不倒的城主府,就真的会让你这样的货色出面主持大局,那样不是辱没了三位府主的威名。龙昙姑娘,你说秦某说的对不对?”

    少女菊蓉依旧在那里抖若筛糠,满脸呆滞。

    秦恒笑道:“龙昙姑娘,这就没意思了。”

    他话音落,就见蹲在地上的小丫鬟,不再浑身颤抖,眼神恢复清明,她缓缓站起身,在她起身的同时,那张有着中人之姿的少女面容瞬间一变,变为一张双眸灵动,俏脸嫣然的少女模样,虽然同是少女的脸庞,可这张脸,却要漂亮太多,绝对称得上是上佳之姿。

    她继而抬头冲那年轻人露齿一笑,气势陡然一变,变得锐不可当,“秦恒,这也能认出我,你属狗的啊,不看人脸,只闻气味儿。”

    与此同时,她五指如勾,单手一探,那道心崩散,不断呢喃自语的姚峰,身形瞬间倒掠飞至她身前,她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二话不说,直接拧断。这名半步化境的城主府供奉管事,就此身死道消。

    少女随手丢出那具尸体,仿佛做了件寻常事,口中淡淡吐出两个字,“废物”。

    虬髯客已悄然临近自家少爷,对那少女,这位眼中始终只有自家少爷的大髯汉子,似乎也心存忌惮。

    面对这般令人背脊发寒的一幕,秦恒面色不变,只是静静看着那少女,说道:“龙昙,不该在这里见到你才是。”

    龙昙满脸怨念的少女姿态,埋冤道:“还不是被你大庆王府那个老怪物追的无路可走,否则你当我愿意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隐姓埋名,供三个老家伙驱使。”

    秦恒笑道:“‘追’字似乎用的不妥当吧?”

    眼前这位,南阙化境十魁,排名第七的“心难猜”龙昙。

    龙昙的具体年岁无人知晓,出身来历,就连曾经的大庆王府也没能查出来,只是有个大概猜测。

    秦恒之所以与之认识,是因为龙昙与大庆王府的一桩恩怨。当年龙昙因为不满意大庆王府的名声比她大,遂前去挑战,结果还没等她出手,踏过王府的那道门槛,就被一个路过的老头子随手一下给镇压在剑豐亭下的囚笼,要镇三年。

    双方积怨就此结下。

    被随手镇压的龙昙,自然是心中不忿加不服,嚷嚷着是那老东西不讲江湖规矩下黑手阴她,有本事放她出来再打过,老娘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就跟你姓芸芸……

    十几岁的大庆小王爷闲来无事,没事找事做,于是就有了一乐子,有事没事跑来与下面囚笼里的那位姑娘对骂个半晌,一来二去,两人的梁子也结下了。

    被镇压在剑豐亭的龙昙曾与那少年说,老娘若是出去,第一个是打得那老东西满地找牙,第二个就是打断你小子的第三条腿。

    秦恒在上面洞眼位置扮着鬼脸,龇牙咧嘴,一脸欠揍表情地喊着:“你来啊,你来啊……”

    后来,时间才过了一年多一点,那剑豐亭下的龙昙姑娘不知以何种秘法逃脱了牢笼,先去找了那不讲江湖规矩的老东西,想要一雪前耻,打得那老家伙满地找牙,结果差点又被镇压在那下面,于是赶紧脚底抹油跑路。

    她这时候才认清楚一点现实,就是她与那老家伙不是一个层面上的,那老东西此前对她还是手下留情的了,不然哪有现在活蹦乱跳的自己。龙昙心中想着还是再等自己练个几十年,修行大成,再来打得那老东西满地找牙。

    出了庆州地界,龙昙又突然想起,自己可不止那老家伙一个仇人啊,还有一个面目可憎的小东西。

    于是,龙昙又偷偷摸摸地返回庆州地界,但就是不进入那座虎丘城,她在城外掩藏气息,徘徊来徘徊去,准备守株待兔,待那小东西一出城,就痛揍他一顿再跑路。

    结果,人是等到了,她满脸堆笑地冲到那辆马车前,双手掐腰站定,一副拦路抢劫的架势。

    谁曾想,还没等她叫嚣两句,要躲在马车里的人滚出来,结果就迎来了四五名同样化境的强者将她团团围住,二话不说,就是对她一番围殴堵劫。

    马车里的少年郎,就那么掀着帘子,捧腹大笑,一个劲的跺脚,并高声喊道:“龙昙,我就知道你这小娘们记仇,不会就此离去。”

    龙昙当时听到这话,肺都快气炸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心眼儿天大龙女侠

    雨势变小,淅淅沥沥飘落。

    秦恒看着那少女面容的姑娘,脸上多了一丝温暖笑意,“龙昙姑娘怎么跑到城主府卖命来了,拿秦老粗身边那位当幌子,我可不信,莫不是惦记上这座城主府什么东西,想要偷偷摸摸收入囊中?”

    “姓秦的,你当老娘是什么人,偷鸡摸狗的小蟊贼?行了,别扯那些没用的,今天咱俩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就新仇旧怨就一并算清楚。”龙昙一边用力擦拭刚刚被那废物占便宜的小手,一边瞪眼说道。

    秦恒莞尔,“龙昙姑娘,咱俩有旧怨我清楚,可哪来的新仇?龙昙姑娘也别拿城主府的事情糊弄我,以你的秉性,那三位府主,应该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之前说说笑笑没什么问题,可不能在这件事上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龙昙姑娘再次一瞪眼,转而满脸愤懑之色,“说起来我就来气,你说本姑娘咋就这么倒霉,当初不就在离开虎丘城的时候,暗地里骂了那老怪物几句吗?

    怎么就传到了那老怪物的耳朵里,传到了,听见也就罢了,你说你作为不世出的绝世高人,跟我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何至于揪着我不放,非要玩猫抓老鼠那一套,逗弄我,看着我撒丫子逃跑好玩吗?

    好不容易给本姑娘逃脱了那老怪物的魔掌,也躲清闲了几年。此后出山,想要到这赤域之地做笔大买卖,哪晓得出师不利,踏入荒城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那个老怪物,幸亏我在遁法上的造诣不俗,才得以逃出生天,可那老怪物在我屁股后面紧追不舍,我被追着追着就逃到这里来了,诶,一看,好家伙,我要做买卖的地儿,不就是这里吗?于是,就借了个身份,在这里暂居了一段时日,准备等风头一过,再去谈那买卖。”

    秦恒哑然失笑,“这城主府还真有你龙昙大姐惦记的东西啊?他们还真是不幸。”

    “大姐,你大姐,你全家都是大姐,本姑娘今年才十七岁,正是青春少艾的年纪,不像你,几年不见都从小屁孩变中年老男人了。”龙昙破口大骂。

    对于龙昙嘴碎的言语,秦恒也不以为意,继续引战道:“应该不是简单遭遇那么简单吧?”

    龙昙单手拧转着衣角,盯着年轻人那双好看却不招蜂引蝶的桃花眼眸,一脸无辜道:“不然呢?”

    秦恒洒然道:“莫不是这就算是我俩的新仇,强硬将那位与你的仇怨算在我头上?”

    龙昙向前走去两步,“那倒不是,前几天我偶然遇到昆三,就当面问他你这小兔崽子哪儿去了,别让我逮到,不然非打断你第三条腿。结果昆三赏了我一拳,害我吐了七八两血,这笔账要算在你头上。你说,这不是新仇是什么?”

    秦恒瞠目结舌,“这也行。”

    转而,秦恒心思电转,询问道:“龙昙姑娘,你在这城主府是找寻什么东西,与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上忙,替你省下不少事。”

    龙昙白眼一翻,一脸警惕地看着秦恒,“小子,你打什么主意?想都别想,那东西我都盯上好几年了,为此不惜……”

    说到这里,龙昙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捂住嘴巴,闭口不言。

    秦恒循循善诱道:“我知道城主府的藏宝库内有三件无限接近神兵品秩的藏器,其中之一,好像是缩地鞭,据传百里之遥,只需……”

    龙昙放下手,眼珠骨碌碌一转,说道:“姓秦的,你也别想从本姑娘口中套话,更别想着让我帮你对付城主府,之前我出手了结那个姚峰,是因为他亵渎了本姑娘。

    我晓得你脑子聪明,从小就一肚子坏水,当年在那剑豐亭与我对骂,其中不乏你个人的心思在其中,不断向我暗示那老怪物的不好,其实是想让我更加痛恨他。

    怎么,你们两个是有私仇,是你在小时候贪玩不听话被那老怪物打了屁股,还是逼着你吃屎啦?”

    龙昙姑娘说着说着,自己咯咯大笑起来,指着秦恒,仿佛在说,终于扳回一局,你小子也有今天,还不让我报了当年城外之仇。

    秦恒满脸真诚道:“怎么可能,别人不了解我,龙昙姑娘还能不了解我,我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心思,我是真心实意想为姑娘排忧解难的。”

    龙昙一挥手,大咧咧道:“免了,你姓秦的话,我龙昙是一个字都不信,当年我在囚笼里你怎么给我说的,信誓旦旦告诉我那葫芦里是酒,结果是什么,是马尿,幸亏我激灵,事先闻了闻,不然我非得问候你十八代祖宗。”

    想起这件事,龙昙登时火冒三丈,卷起袖管就想干一架。

    却看那姓秦的满脸堆笑致歉道:“当年是小子年龄小不懂事,还请龙昙姑娘莫要怪罪,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与我一般见识啦。”

    龙昙一想,倒也是这么回事,我多大一人物,能跟这个而今连个家都没有的小子计较,跌份。

    于是她大度说道:“那这件事就算一笔揭过,恩怨两清。但是,新仇旧怨这两笔账,还是要在今日清算的。”

    秦恒连连摆手,“龙女侠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不会在今天这样的情形下,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以多欺少吧?就算今天龙女侠赢了,说出去也不光彩啊。”

    龙昙脑袋有些懵,被这家伙给搅得脑袋瓜子疼,又似乎觉得姓秦的讲的有些道理,却又想不明白道理在哪儿?

    她是越想越头痛,终于,她懒得再想,她一指周围围拢过来的那**名或化境或二品脱胎境巅峰的高手,幸灾乐祸说道:“本姑娘与这座城主府本无瓜葛,就是有笔买卖要做,而你现在是众矢之的,要不还是等你解决了眼前麻烦,我们再算清我们的新仇旧怨。”

    姑娘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如是想道:“要是这些人能把姓秦的身边那位给打废了,本姑娘岂不更省事。抓起那家伙的脑袋,管他有理没理,先把他揍成猪头再说。以前就想揍这张脸,你一个大老爷们长那么好看干什么?还让不让我们女人活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输赢棋盘内外

    城主府那幢二层藏内,灰衣老者取出一张羊皮卷材质的老旧打谱棋盘,自顾自在那儿手谈,手中旱烟弄得整个二楼烟雾缭绕。

    小童被老爷不耐烦踢了一脚,叮嘱他看书去。小童一脸不情不愿地走到书架旁,由低到高开始吃书,没错,就是吃书,一本一本,如囫囵吞枣,塞入嘴里,吃进肚子里,此便是看了书,吃到肚子里的道理、学问,也便是他的。

    “胤圣,你说这局棋,我胜,将是胜在何处?”灰衣老者捻子在手,视线在棋盘上,头也不抬地说道。

    那个泡茶始终一板一眼,像是在摆弄一件视若珍宝之物的儒生老者,抬头往桌子上的棋局看去,思索良久,他指着中盘的一个黑子位置,笑呵呵道:“胜在中盘占得先机。”

    灰衣老者不置可否,他轻叹一声,悠悠说道:“曾经在印江那只楼船上,我以他心观道,想见人心在善恶之间,见到好心没好报,恶念只因贪欲起,人心大难临头,死道友不死贫道,那小家伙如何看待,如何做,如何维持心中那一片清明?

    姓秦的小家伙的表现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属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小家伙处事果决,但心中所思所想,却未有片刻的本心改变,孰为大不易。

    那天观道,我只差一步,只要那小家伙出现一丝心境上的瑕疵,我便能一步登天,证道自身,但结果终究是功亏一篑,以后恐再难有那样的契机。”

    周胤圣“哦”了一声,为灰衣老者倒了一杯茶放在桌子上,然后说道:“这么说来,先生的证道,可能要应在那个小家伙身上。”

    灰衣老者点头,“可以这么说,但是胤圣你知道我的,我陶锦秋活在这方天地,欲求那长生大道,也可不求那长生大道。人活一世,不该只是如此才是,这个道理,甲子光阴前,有个前辈与我这般说过,我觉得是有理的。”

    灰衣老者的前半段话说的有些自相矛盾,可听在周胤圣耳中却不那么觉得,他知道眼前这位和自己有着百年之约的先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或许在这座天地间,能心之坦荡不求那是否存在的虚无缥缈的长生大道,眼前之人绝对算一个,他之立存,证的道非是长生。许多年前,世人都说陶锦秋是诸国乱战的祸根源头,他自己说是,周胤圣当时看的真切,他却觉得是也不是。

    灰衣老者笑呵呵道:“算了,还是不去看那么久远的事儿,我们就还是看看小家伙怎么破这局棋,条条面面,老朽都已经算到,也布了局,眼前局面相当于是一个死局,我根本就没有给你留活路,看看你还能如印江那处楼船上,做出的事大出老夫意料。”

    说着,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老夫的这颗脑袋可是还在为小家伙你留着呢。”

    周胤圣低头浅浅喝了一口茶水,突然,他双眸迸射出骇人金芒,一闪而逝,他抬头看向灰衣老者,说道:“好像有绝世大能在逆转天机,卜算我的位置。”

    陶锦秋没有半点意外神色,他说道:“应该是我一位昔年故友,看似是在卜算你的位置,其实是想牵线搭桥,找出我的所在。”

    “那……”

    周胤圣想要说什么,却见先生摆摆手,“无妨,天地自有遮蔽,天机哪有那么好卜算,若真那么容易,当年那位学究天人的应卜算,也不会因为卜算天机太多,而在不惑之年,无端身死天地,其中内幕,应是九天雷劫降生,于庚位应梦直接捕杀。我这位故友即便也有应卜算的能耐,也不会拿自己的大道来开玩笑,能为则为,不能为会放弃。”

    周胤圣心情稍松,刚才那一刻无端生出的心悸感觉,让他感到毛骨悚然,他低低说道:“那便好。”

    陶锦秋忽然有些意兴阑珊,遂直接把羊皮卷上的这局棋悔了,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雨后景色,有天空一碧如洗,有松木青翠葱茏,针针如发,有远山近塘,有塘边花丛,有鱼儿漫游,有锦鲤翻腾,有假山流水,有瀑布倾泻……他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地看着这些景色,良久之后,他开口说道:“小子,这局棋你破无可破,赢在棋上,就会输在棋外,赢在棋外,就会输在棋上,两害相权,如何取舍?印江之上,老夫的证道关隘隐隐有向心魔发展的趋势,岂能就这么算了,当之无过,吾亦无法,当之有过,秦山河不在,昆一不在,福运不在,你当如何为,奈我所何。”

    当灰衣老者说出这番话时,他身上大气象凝聚,如有万条蛟龙翻腾云海,遮天蔽日,好不恐怖。

    让那个时隔多年再相见的其身份一样是蛟龙体的周胤圣,见到这一幕,比之刚才感应到的那位绝世大能的卜算气息,更加让他觉得心悸难耐。

    唯有那位七八岁稚童对那让人神魂激荡的一幕,仿若未觉,他仰头吃书吃的更加起劲,乐此不疲。

    ————

    荒城城门楼顶。

    林桃坐在横亘上,小口小口喝着酒,突然他一抹嘴,感应到一股不俗的气象,遂转头向城主府方向看去,嘴中笑着呢喃道:“好嘛,原来还有一条大鱼在那儿啊,等等小老儿,这就来。”

    说罢,身形拔地而起,去往天幕。

    ————

    城主府门内大战的场地上,虬蟠客如同闲庭信步以一敌八,突然他侧头看了一眼内院,转而与少爷秘法传音道:“少爷,好像有位神窍存在躲在城主府内。”

    秦恒传音回道:“我知道是谁。”

    ————

    南城陋巷,一处做着陶瓷手艺的院子,一个马脸老人正在教学两个徒弟做泥坯的手艺,突然他识海微动,缓缓抬头,笑呵呵道:“终于逮到你,原来躲在这里。”

    两个徒弟,一高一矮,一壮一瘦,望着突然说胡话的师傅,满脸茫然。

    傀儡练甲双魁首的陈綰之,于这一日悍然出手。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两封密信

    荒城与浩淼城的边境线上,荒城十万边军荒士驻扎在此,另一边大蛮王朝军队两万众,两军对峙。大蛮军队对荒城边境时有袭扰,却没有作出全军进攻的架势,似乎并不急于求进,在等待着什么。

    此刻,荒城驻军的守将营帐内,守将殷图坐在主将位置,面前桌子上放着两封前后送至营帐的密信。

    密信一封来自城主府,一封来自提督司衙门,分别出自二府主项北与他的顶头上司,手握军符的督察使杜怀恩之手。

    两封密信抵达他手的时间前后相差不到一个时辰,殷图手中拿着两封密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晌信中内容,脸上神色从最初拿到手中的困惑,到这会儿的焦虑。

    营帐帷幔被一个不足五尺的驼背老人掀开,老人穿着件雪白对襟黑边麻扣衫,脚上穿着一双草鞋,步履缓慢地往营帐大堂走。

    到了主将上座前,他皮笑肉不笑地对守将殷图说道:“将军有事找老朽。”

    来人名叫任泱,是个年过五旬的驼背老人,现任荒士营中的首席幕僚。

    此人曾经是大蛮军伍中颇有建树的一名儒将,名声在外,但因与同旗营的武将意见总是向左,且主将总是忽略他的建议,所以在军中他是最特立独行的一个,不受所有所有将领待见。

    一次,任泱所在大军军营于北疆与大庆军两军对垒,大战一触即发之时,主将营帐,诸位将领商量大战事宜,所有将领全持正面一战意见,唯有他秉持己见,建议大军不易与大庆军正面交锋,说我军战力不如对方,应该采取迂回策略,斡旋消磨对方战力。

    主将曹峁闻言,勃然大怒,大骂任泱是被大庆军吓破胆了,满军将领皆在的大帐内,曹峁直接免了任泱的左将一职,贬为后勤粮草调度监军。

    那一战,大蛮大军输的彻底,先锋右营四路几乎全军覆没,大庆军直捣黄龙,折了帅旗,若不是曹峁预先得知消息,整军可能都被人包了饺子,幸得后撤及时,才在损失小半兵力的情况下,大军顺利突围。

    如此大的损失,全军将领自然免不了被朝廷问责,这个时候若是主将一力承担过失,其他将领所受惩罚就会减轻,但曹峁却上奏大蛮朝廷,说是由于任泱预判错误,才导致整军出了大的失误,整个先锋右营四路全军覆没。

    总而言之,上奏言辞,措辞激烈,浅意表达自己的率军挫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深意则是在说,导致全军的失误,其实不愿他这位主将,而是左将任泱预判失利。

    任泱被大蛮朝廷降罪,免除左将之职,贬为伙头军,杖责一百。

    受此莫大屈辱,得此莫须有的罪名,身心受罚,任泱一怒之下脱离军营,来到荒城这处流民之地,投效了荒城边军荒士。

    任泱刚到荒士军营的时候,不受几名守将重用,因为任泱的任用是督察使大人亲自任命收纳的,虽然大人言之凿凿,说任泱可以信任,但对于他们这些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将领来说,除了杀人时要够快以外,脑子也要够快,跟大蛮军伍作战这么多年,双方都有在对方军营安插奸细渗透打探敌情的动作,谁也不敢确定任泱的投靠,会不会是一处真戏假作的苦肉计。

    后来几次对蛮军作战中,这位幕僚在其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帮着荒城荒士歼敌无数,脱困、围剿、刺杀、迂回、斡旋,料敌以先,决胜以后,一次次发挥不可磨灭的作用,从最初的三等幕僚,到如今一步步坐上首席幕僚的位置,全凭个人实力。

    殷图的声音极为粗犷,他将面前两封内容截然不同的密信往前推了推,说道:“任老,您看看这两封信孰真孰假,该如何抉择?”

    任泱拿起桌上的两封密信,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拆开密信阅读起来。

    殷图接着说:“您老也知道荒士现在面对的形势,我总觉得大蛮大军这次要动真格的了。如果这时候我在不知道信中内容真假的情况下,分兵去救援城主府,一旦给了蛮军可趁之机,廉煌必定会抓住这个机会,一举突破我军防线,挥师北下,一扫荒城。”

    任泱很快看完两封密信,然后将两封密信认认真真叠好,重新塞回信封,将信封放在一旁的茶几上,他接过殷图的话茬,说道:“这样的话,北域的整条南北通线就被大蛮王朝彻底打开了,更北的物产富饶之地,将会补给大蛮大军粮草辎重,大蛮朝廷在与南阙的作战将会取得微弱有利形势,没了大庆军的南阙王朝,其实就相当于少了牙,没了爪子的老虎,再如何看上去面相凶猛,其实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不说不堪一击,那也可能是不堪几击。”

    殷图爽朗大笑了两声,一手放在桌案上,说道:“我知道任老您看问题的目光长远,分析形势见地独到,但现在我们应该要关心不该是两大王朝的争雄孰强孰弱,而是……”

    他指了指茶几上的两封信,“应该是两封信上的内容真假。”

    任泱右手压在两封信上,抬头看着殷图,笑呵呵说道:“将军认为这是一个真假问题?”

    殷图不明所以,但仍是点头道:“此事要是真的,荒士必须要分兵驰援城主府,要是已经平定祸乱,那即是消息为假,荒士便可专心对敌,不存在腹背受敌的潜在危险,被人给釜底抽薪。”

    任泱往后缩了缩身子,本来就矮小的身子,更显萎缩,他点头眯眼说道:“二府主项北昨夜发来密信,说城主府被人设计,依附于城主府的江湖势力,大半被人清除干净,来者不善,城主府的情况不容乐观,传来密信,要边军荒士分兵驰援。每隔多久,督察使大人也发来密信,说荒城祸乱已被平定,要边军荒士不必分心他顾,安心对敌大蛮军队。”

    殷图点头道:“任老分析的条理清晰,问题明明白白。”

    任泱说道:“那将军有没有想过几个问题,能够在拥有三位化境巅峰坐镇的城主府的内城中,闹出这么大风浪的是何人?为何二府主传来的请求救援消息没有城主府手令印戳?督察使大人为何不是走斥候渠道,而是以快马加鞭的紧急传信方式送达这封要拦下边军荒士有可能分兵的策略救援?”

第四百一十四章 会的,都会的

    殷图清了清嗓子,说道:“任老,本将是大老粗一个,打仗还行,想事情就脑袋不灵光,任老要是想到了什么,不妨明言。”

    任泱脑袋前抻,驼背怎么也坐不直,他眼睛眯起来,只剩一条缝,但仍有精芒从眼中划过。

    他点头正色道:“首先荒城出了乱子,这点毋庸置疑,其次,城主府有能力平定,不然不会是二府主来的密信,没有盖城主府手令印章。

    二府主虽然名声在外,善谋,可其实城主府真正善谋的那个人,是文武双全的大府主,大府主才是胸有韬略的大谋之人。

    二府主为人处事有谋略,只是相对而言,相较于寻常人,放在一个心平气和的状态下,真到了紧要关头,他往往会自乱阵脚,忧心内外,这些从以往二府主的行事点滴上就可以看出来。”

    殷图收回搁在桌子上的右手,放在肚子上,脑中迅速咀嚼任泱的这番话,过了片刻,他道:“依任老所说,二府主在小题大做,有听风就是雨之嫌,荒城之乱已如杜大人所言,已经平定,无需边军荒士分兵救援?”

    任泱笑着不答反问:“将军觉得我们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殷图笑声爽朗,“任老,我们不该对杜大人评头论足。”

    “不是背后说人,也不是说大人行事作风,更不是讨论大人的功过得失,就是随便说说大人坐镇军营的眼光谋略,将军不必如此讳莫如深。”任泱笑着解释。

    殷图缓缓站起身,走下高位主座台阶,来到任泱身旁的位置就坐,他没有急于开口,似乎在酝酿措辞,过了半晌才说道:“调兵遣将上,杜大人眼光独到,用人恰到好处,战况局势分析一针见血,往往能够直切要害,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用兵之外,善于揣度人心,也属于文武兼备的那种人。”

    “没错,那将军现在觉得杜大人发来的密信用意何在?”任泱点头说道。

    殷图似乎一下子豁然开朗,他笑着说:“大人是说荒城内有他坐镇,更是有大府主在,要我们不必为府城之乱分心,认真对敌即可,眼下的形势,对荒城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大蛮大军。”

    任泱笑而不语,望着那个自觉看透其中关键,眼神越来越明亮的殷图,他说道:“将军慧眼,荒城幸事,荒士幸事,想必将军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殷图恭维道:“还是多仰仗任老的剖析,本将才能如此快下决断。”

    任泱站起身,抱拳道:“既然将军有了决断,那老朽告退。”

    殷图跟着站起身,抱拳相送。

    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殷图忽然像是这才想起什么,于是他问道:“任老,信中没有明言在内城闹出这么大乱子的是何人?任老是否知道挑动此次乱局的是何人?”

    任泱笑看着殷图说道:“老朽不知,将军似乎还是心有疑虑啊。”

    “没有,没有,有杜大人在的荒城,有大府主的坐镇,我相信就算有天大的事情发生,这两位也能够平息,无需我这个边城守将忧心。我就是对搅动乱局的始作俑者有些好奇罢了。”殷图连连摆手道。

    任泱说道:“将军要是真不放心可遣斥侯回城查探究竟,回来禀报不就是了,有何难。”

    “就不必多此一举了。”殷图帮着任泱掀开帷幔,说道。

    任泱再度抱拳,“将军回吧,不必再送。”

    殷图笑着目送驼背老人离去。

    天上大雨已经停歇,渐渐有放晴的迹象,北方天幕,仍是乌云压顶,似乎有第二波大雨将至。

    殷图重返大帐内,放下帷幔那一刻,他喊道:“来人呐,传我命令,遣一队斥侯回城打探情况,有事八百里加急传信,不可厌恶。”

    “是,将军。”暗处有人应声。

    走在回往自己营帐路上的驼背老人,笑呵呵,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们这位任将军果然是个多疑的人,还真不好骗啊。涂翔,去告知副将郑元刚,让他做好殷图暴毙大帐的准备,坐镇中营,以防炸营哗变,尽量把影响力控制在最小。”

    老人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面相普通,头戴精甲的中年男人,男人轻声应“是”,随后快步离开。

    任泱回到营帐,似乎是兴致颇高,随后带着十几名亲卫护从离开营帐,去往驻扎营帐外的边地赏景。

    一行人走在斩马道上,任泱觉得有些扎眼,于是便叫这些人在此等候,他则带着那名心腹护卫继续顺着斩马道前行。

    二人一同往前行出了数百步,走到一处荒草萋萋的山丘旁,任泱步履缓慢的登上山丘顶,那名护卫始终牵马跟在他身旁,二人站定山丘顶,马儿仰头嘶鸣了一声,山风很大,吹乱了矮小驼背老人的花白头发。

    驼背老人捋了捋遮挡住视线的头发,看向北方一望无际的荒原,语气有些落寞地说:“当年南风城外,大将军为我送行,他和我说,老任,将来在战场上遇到袍泽你要下的去杀手,要真杀,要成为大庆安插在北域大军中埋藏最深的那颗棋子,当时才不惑出头的我答应了。

    数年时间,我真的成为大庆军隐匿在北域大军中最深的那颗棋子,可惜却没能发挥什么大的作用。

    当年那一战之前,其实曹峁已经发现了端倪,但因为找不到确凿证据举证我,又因为我在军中有一定影响力和威望,所以他只有处处排挤我,不认同我提出的作战建议,这样才能将我边缘化。

    后来的蛮军战败,不过是他顺水推舟推给我的罪名,目的是除掉我这颗眼中钉,一劳永逸,不用再担心我任泱到底是不是大庆军的暗子。

    那一战其实说起来我的功劳不小,曹峁有一点向大蛮朝廷禀奏的时候并没有说错,不过不是我的预判失误,而是我暗中传递消息给大庆军,说明了右营四路大军的排兵线路,这才导致右营四路大军的全军覆没。”

    这些往事,作为心腹的王东阳早已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他就是那个传递消息的人,不过老人愿意说,他就愿意听。

    曾经的那个大庆万人敌,让他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那么他此生便卖命给他,他说要他跟随这个驼背老人,那他便跟随,即便到头来是个死。

    驼背老人仰头看了看天,问身边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王东阳,你说我算不算愧对大将军的期付?也不知道,在这荒士军营中,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发挥些许余热?”

    叫作王东阳的魁梧男人,眺望远方,笑着灿烂地道:“会的,都会的。”

第四百一十五章 众矢之的

    城主府。

    八名或二品境巅峰,或化境实力的强者围杀那对主仆,龙昙笑的眉眼弯弯,乐的坐山观虎斗。

    一身粗布麻衣的虬髯客站在原地,周身气机流转瞬间凝为实质,罡气宣泄如瀑布倒挂,他随手一记禁制打出,便笼罩少爷其身,光晕流转如幻彩,覆在周身三丈。

    接着,虬髯客左手一探,一名二品脱胎境巅峰的高手,就被他直接摄入手中,他的大手捏着对方脖子,不由分说,“咔”的一下,人首分离,鲜血四溅。

    随后,虬髯客随意将那人丢出,脚下轻轻一踩,身形中涌出七道幻影,分别闪身出现在其余七位强者身前,每道幻影都犹如实质一般,出手迅若奔雷。

    有幻影如拳出无敌的圣手,瞬息功夫出拳上百次;有幻影执剑,一手剑法出神入化,剑身有紫电萦绕;有幻影脚踩黄色符箓,口中念念有词,符箓源源不断的扑杀对手;有幻影眸蕴霞光,道在眼中,身化大道,我自无敌;有幻影刀术通玄,一刀劈斩,空气开一线,对手分两半;有幻影……

    龙昙坐在姚峰先前坐着的那张椅子上,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晃悠个不停,手中抓着茶壶,对着壶嘴往嘴里倒,她一边喝茶一边美滋滋地欣赏着眼前一幕,然后她的脸色就变了,呢喃道:“娘希皮的,这他娘的又是哪儿冒出来的怪物,不会也是神窍境老怪物吧?再看看,实在不行,今天就先放那姓秦的小东西一马,君子报仇尚且十年不晚,况且我一个小女子,二十年也不晚嘞。”

    龙昙这边自己安慰着自己。

    另一边,被虬髯客一记护身禁制护住全身的秦恒,拢了拢鬓角发丝,抬头看了眼天色,又望向城主府大门外,说道:“皇甫中庸的后手应该来了。”

    城主府外,拐角的道路上,数十名制式战刀在身的护卫,小心警戒四周,护着中间那辆马车。

    马车上满头白发的老人动作不雅且缓慢地下了马车,走到路边的屋檐下,靠在墙壁上,转头看着道路尽头,那里有黑压压的人群往这边涌来。

    皇甫中庸笑容可掬道:“鹬蚌相争,我玩黄雀在后。”

    无数人流涌来,震的整条道路都跟着轻颤起来。

    马车上,李暮和孔春回没有下车,李暮听到声响,掀开窗幔探出脑袋往外面看,回头之后,放下帘子,看着那个仍然在那儿摆弄木匣的孔春回,他气闷道:“书呆子,你家先生就光会玩这些背后阴人的动作,不厚道,不大气。”

    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头也不抬地说道:“说的好像你的死对头秦恒不是那样的人一样,你李暮,及背后的李家,甚至整个李氏皇族,有人不是那样的人一样。”

    李暮顿时语塞,憋了半晌说了一句,“我说不过你,就会吊书呆子,显摆你有学问,嘴皮子功夫利索。”

    孔春回忽然不再摆弄木匣,抬起头看着此刻吊儿郎当的李暮,一脸认真地问道:“李暮,我发现你今天有些不一样,是觉得那个姓秦的年轻人要死了,你开心,还是有其他想法,比如说趁此时机,逃离北域,去掉你身上的质子二字?”

    李暮笑容不变,伸长脖子,脑袋前抻,与孔春回四目相对,轻声道:“你觉得呢?”

    孔春回摇摇头,“我不知道,就是个随意猜测罢了。”

    李暮哈哈大笑两声,收回目光,重新坐直身子,身体后仰靠在车板上,嘿嘿笑道:“秦恒那家伙要是死了,我是既高兴又伤心,个中的情绪,和你一个毛头小子说不明白。去掉身上的质子二字,我想过,但逃离北域,我能去哪儿,回关王府?不是父子两看相厌,也是我看他厌恶颇多,哪回得去。”

    孔春回满脸认真神色地纠正道:“哪儿小了,心境上来说,我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人,比你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大的何止一两岁。”

    李暮瞪眼道:“就小。”

    孔春回直视,反驳道:“不小。”

    “……”

    车厢内,一大一小两个少年人为一个问题争执不休。

    车窗外,全部身穿劲装的黑压压人群临近,居中带头之人快步跑到皇甫中庸身侧,抱拳作揖道:“大人,人都到齐了,共一千二百余,请大人您下令。”

    来人名叫武应,是个三十五六岁的中年武夫,面相普通,属于丢在人群里让人看一眼,过后就会忘了长相的那种,个子也属于大众流,六尺多身高。

    此人是鱼漏底埋藏在荒城的内线暗子,一直在为鱼漏底收集荒城内方方面面的情报,并暗中积蓄力量,鱼漏底以往调来的谍子及死士,也统一归此人调配。

    皇甫中庸回头看了眼城主府方向,下令道:“先团团包围城主府,按兵不动,等待里面分出胜负,或者两败俱伤,你们再杀进去,这样可以减小不少损失。”

    “是,大人。”武应满口应着,多余废话一句没有。

    皇甫中庸又说道:“武应,这次连你都启用了,你应该知道这次我,或者说是大蛮朝廷下了多大的决心,杀了那姓秦的大庆余孽,拿下荒城,两件事都不容懈怠,若是两件事真的只有一件事能够做成,那么我希望是杀了那个姓秦的。”

    “是,大人,此话属下记住了。”武应依旧应是。

    “去吧,外松内紧,蓄势待发。”皇甫中庸挥手说道。

    武应抱拳退去,然后快速来到手下人身边,安排部署围府事宜。

    武应所领人群分散部署城主府四周后,这条街道上立刻又变得空无一人。

    这时候,十数丈开外一条巷道的暗影处有个头戴斗笠的汉子快速奔至皇甫中庸身前,喊了声“郡王”。

    皇甫中庸直接问道:“霞光曹氏怎么说,这次他曹氏家主派人来到荒城是想分一杯羹,还是想要浑水摸鱼,又或者是想来杀人,曹氏来了几名剑甲供奉,主事之人是何人,有没有与我合作的意思?”

第四百一十六章 身死铺路

    天幕中,两尊千丈真身的天地法相脚踩大地,各自执剑,正在运转大神通斗法,剑气裹挟着两尊法相,身形如在云雾中,仿若两尊远古神灵碰撞,道法开天,雷电光影交错,威武绝伦。

    两尊法相的本体,昆三与袁淳山,两人拔地而起,打向了天幕,先前是以比拼肉身强横,拳法高低,拳拳撞击,犹如闷雷炸响天际。

    两人越打的激烈,天地异象越在二人头顶上方凝聚。

    已经有神袛虚相在黑云中若隐若现,手执一杆漆黑长矛,眼如铜铃,周身无数条雷电环绕,他那双泛着红芒的铜铃大眼,俯瞰脚下,像是在寻找什么。

    袁淳山骤然收手,即便刚才挨了昆三两拳,胸腔中翻江倒海,心中窝火,更是打出了真火,但是看着那天地异象,袁淳山还是权衡利弊之后,暂避昆三锋芒,及“那些人”的巡视。

    他身形蓦然消失原地,再出现之时,脚踩紫色鎏金葫芦,已经与昆三拉开了千丈距离,浑身气机收敛归瑧,修为境界丝毫不外泄,真气全部收回神窍。

    他望着全身黑衣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此刻眼中电芒流转的昆三,笑着说道:“昆三,你我也算是故人,各为其主罢了,何必非要打生打死,真打的要调用天地之力,那些自诩仙人的家伙们巡视人间,狗鼻子一嗅,三五个同来,你招架的住?没有昆一在场,不是我袁淳山小看你,你还真未必挡得住三个同来。”

    “你现在不惜真气损耗的和我搏命,不就是担心我袁淳山妨碍你小主子的事情,既然你我谁也奈何不了谁,那不妨我们就在这里等,等着结果,不打了,你觉得如何?”袁淳山提议道。

    袁淳山深知昆仑十八奴个个是天下间天赋绝伦之辈,各种道法神通一学就会,尤其是十八奴的三位魁首,更是个中翘楚,不然也不会流传于世间那句“魁三无视阎罗殿”的至高评价。

    袁淳山的眼界之高,一向只在山巅的那一小撮人,可以说,入得了他法眼的,天下间绝不超过两手之数,恰恰昆仑十八奴魁首三人就在此列,但你要说十八奴的另外十五人就入不了他的眼,那也不是,这里的前提是个人实力,如果是昆仑十八奴的合阵叠加战力,袁淳山不敢想象,他甚至觉得就算是那传说中境界的人到此,十八人叠加,也有一战之力。

    袁淳山实在不愿和昆三在此大打出手,白白损耗真气,到了他们这等能与天地借力,寿命悠长的神窍之境,极少有人愿意去真的打生打死。

    对于自身来之不易的修为精进,他们格外珍惜。同境之争,死不太容易,但掉境,跌落一个小境界,那却是寻常事。

    世间修士修行,修的是传说中的长生不朽,六品开脉境武夫尚且有此想法,何况他们这些已经站在山巅的神窍存在,离那长生只有一步之遥,哪有人愿意为了意气之争放弃,大道不朽才是他们所求。

    昆三声音嘶哑道:“袁淳山,当年昆仑,主上念及那点微末的香火情分,放你一条生路,你却在此兴风作浪,搅乱天地气运,想要运泽己身,修出个通天大道,看来是死性不改。”

    袁淳山听到昆三提及主上,脸色微白,有些痛苦神色在脸上闪过,他说道:“当年主上不杀之恩,袁淳山立过神窍誓言,今生一定会报达主上的大恩大德,袁某如今已经不在西地昆仑,就算窃取天地气运运泽己身,又犯了什么禁忌,乱了西地的什么山河运势布局?”

    剑气纵横裹挟其身的昆三,嗤笑一声,“报达,嘴上说说罢了,你袁淳山的心里要是想过哪怕一丝一毫报达,我昆三愿意把脑袋拧过来当球踢,你这一身修为如何来的,别人或许不知道,我能不知道。

    当年你私自修炼禁忌神通,运转山河运势,导致穹海海水倒灌,水淹大乌山,直灌昆仑,若不是主上以莫大神通,恢复山河运势,如今昆仑何在?西地又何在?”

    “主上恩德,不愿真的杀你,只是将你逐出昆仑,你倒好,出了西地,摇身一变,成了我自任天地逍遥的神窍大能,再不承认自己出身西地,来自昆仑。你知不知道你那两个徒弟,一个心心念念的想要找到你,一个巴不得你死了,知道为什么吗?耻与为徒,一死百了。”

    “昆三,你想要乱我心境,不用痴心妄想了,当年我尚能在那样的情况下破境,本身心魔早除,些许言语,安能乱我心境。”袁淳山声音提高几分,脚下葫芦开始旋转不停。

    他又道:“我不明白,你今天为何非要打生打死,甚至不惜出言乱我心境,以我对昆仑奴的了解,你们全是世间坦荡之辈,不会行小人行径。”

    昆三蓦然大笑起来,他低头看着脚下,目光落在城主府的院子里,落在那个白衣消瘦了许多的年轻人身上,良久之后他抬头看着袁淳山,笑声更大,陡然间剑气冲霄,气机鼓荡遮天蔽日,他道:“那么今天我方剑澄,便愿意为了少主不坦荡一回。”

    袁淳山看着昆三,脸色剧变,他大惊失色,慌忙向后飞掠,丝毫不顾忌神窍大能的形象,想要逃离这片天地,他大叫着说道:“昆三,你疯了,居然不计后果的调用天地之力。”

    昆三放声大笑,“早算到今天会身死道消,只是和你袁淳山一起死,简直是莫大侮辱。不过也值了,能为少爷的前路铺出一条阳间大道,带走这个将来会阻碍少爷修行前路的狗东西,方剑澄死的值。”

    昆三蓦然间神窍大开,胸腔中飞出无数把飞剑,横贯长空,他浑身雷电萦绕,一身修为瑧至巅峰,逆转苍穹。

    天空之上,那眼如铜铃,手持长矛,身高超出千丈,宛若神灵的“巨人”,瞬间有感,眼中蓦然红芒大放,“他”盯着两人所在,声如洪钟,喝道:“大胆贼人,竟敢私窃天地之力,死。”

    昆三大喝一声,“去”,无数把剑气冲霄的飞剑,直接穿透云层,斩向那个手持长矛的巨人。

    远处天幕,六团乌云极速靠近这方天地,各个云团中皆有电芒和人物虚影闪现。

    昆三看也不看天幕上,他盯着那个瞬息百里逃掠的袁淳山,大笑道:“袁淳山,是不是没有想过今日是这样一个结果,吓破胆了吧,现如今还想不想那长生大道。”

    袁淳山这会儿只恨自己不擅长遁法神通,跑的不够快,四面已经有七个所谓的“仙人”临近,要诛杀他二人,真吓破了一位“神窍胆”。

第四百一十七章 城中战场收官

    时至未时,整座荒城的街道上再不见行人,平日里出入荒城的江湖人、游侠、贩夫走卒、市井百姓,这会儿一个都不再见。

    人人躲在家里或客栈里,噤若寒蝉,荒城处处都有喧嚣喊杀声,不明就里的市井百姓误以为大蛮王朝的大军打来了,人人自危。

    北城。

    牛亮和尚无通带人赶到北城,加入唐瓮的战团,形势依然不见好转,坐落在北城的本土几大姓氏豪阀,以及权贵门户,还在不断遣护院、差卫、兵丁加入战斗。

    两方人马厮杀,战况变得胶着,厮杀惨烈,双方死伤人数数以百计,但谁也没占着上风。

    直到杜怀恩领兵,祥璃带着门下弟子赶至,形势立马变得一边倒。

    杜怀恩所领之兵,有暗中培养的死士,以及跟随自己征战多年的卸甲老兵,年岁不大,正值壮年。所谓卸甲,其实是做给外人看的样子,实则是杜怀恩暗中培植的亲信卫队。

    由于又有两方人马加入,唐瓮、牛亮、尚无通带队拼杀的压力骤减,人数上占优,战力上占优,杀起对手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厮杀仍在继续,几大姓氏和权贵门户的人,此刻仿佛打了鸡血一般,不要命的拼杀。所有人心怀死志的殊死一搏,战斗力、杀伤力的最后爆发,前所未有的强大。

    唐瓮退出战团,此刻的唐瓮全身染血,手执长剑“道理”,站在双方交战的后方。这会儿的唐瓮身上,找不到半点平日里猥琐形象的样子,眸光如刀,杀人如麻。

    杜怀恩一直没有加入战团,始终在后方站着,他的周围站着十几个血气旺盛,眉宇间隐隐充斥着浓浓煞气的亲卫,只要有敌方人马靠近这里,就有人立刻冲上前,手起刀落,宰了对方。

    杜怀恩见到那个在独醉酒楼里,一口一个少爷叫着,样子谄媚,动作猥琐的男人退出战团,来到了后方,他便向男人所在走了过去。

    数十丈距离,他的亲卫顺手解决了数十位敌方好手,到了男人身边,他笑了笑,对男人说道:“唐兄弟不仅身手了得,还能够领兵作战,实在是让杜某钦佩。”

    唐瓮看了一眼这个心思很重的荒城提督司衙门的督察使大人,现在为自家少爷做事的杜怀恩,他没有理会对方的恭维言语,而是同样笑了笑,说道:“杜大人,你说眼下这些人的负隅顽抗,是不是明知进也是死,退也是死,不如拼死一搏,还能落个慷慨就义的好名声。”

    杜怀恩摇头道:“不是。”

    “哦,那依杜大人看,现在这些人的所为,作何解?”唐瓮笑着道。

    杜怀恩看向正在拼杀的那些人,说道:“或许是因为这座荒城是他们心中的一片净土家园,我们是侵略者、掠夺者,他们要捍卫心目中的净土,保护他们的家园,所以不得不殊死一搏。”

    “有道理。”唐瓮认同道。

    接着又道:“不过有一点杜大人说错了,我是侵略者,杜大人不是,你是谋逆叛变者。”

    杜怀恩捋了捋鬓角长发,笑容不变地看着唐瓮,“这话杜兄弟怎么不当着你家少爷面说?”

    唐瓮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不敢啊。”

    不等杜怀恩说什么,唐瓮接着道:“如杜大人你,明明好好的荒城大人物,手中握着虎符军权,十万荒士的兵力,人生惬意之极,结果摇身一变,成了我家少爷的走狗,你的心里能平衡,能欣然受之,还不是常常在心里将我家少爷的十八代祖宗都给骂了个遍。那我现在问一句,杜大人怎么不去当着我家少爷的面骂?”

    “因为我也不敢啊。”杜怀恩侧头如是说,并不否认唐瓮对自己内心想法的揣度。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一副英雄惜英雄,英雄所见略同,相见恨晚的场面。

    却是突然,杜怀恩感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接着腹部就重重挨了一脚,身体瞬间倒飞出去,倒地后又滑出数步距离。

    杜怀恩捂着腹部,艰难站起,脸颊因腹部疼痛而变得扭曲,他望着那个刚才还一脸笑容,此刻满面寒霜的男人,一句话也没说,也不用说。

    男人这般做的用意,他此刻已经一清二楚,方才的玩笑中夹杂试探,其实是这个男人对那个年轻人的另类忠心。

    杜怀恩的十几名亲卫,霎时间将唐瓮团团围住,就要大打出手。杜怀恩摆摆手,示意亲卫退下。

    他走到那个满面寒霜的男人近前,面无表情道:“够了吗?不够再来一脚。”

    唐瓮脸上表情突然一变,嘿嘿笑着,右手掏了掏胳肢窝,模样要多猥琐有多猥琐,他一手搭在杜怀恩的肩头,眯眼道:“够了够了,不过杜兄弟,下次可别让我再知道你的心里对我家少爷不敬,不然我还得揍你。”

    眼睛里俱是寒芒,冷冽阴厉。

    杜怀恩认真说道:“唐兄弟放心,杜某记下了。”

    之后二人如同老友相见,侃大山不停,聊天的对象多是女人。

    又是谁家娶了个娇滴滴的小媳妇,那胸脯沉甸甸的能够压死人,又是哪家妇人住的宅子晚上隔音不好,有什么动静都能传遍整条街,又是哪家妓肆模样娇俏的清倌人,被心爱郎君抛弃,一怒之下,决议去掉清倌二字,步入风尘卖自身……

    如果不是先前发生的那一幕,这二人此刻表现出来的熟稔态度,还真如同是臭味相同的老友,一对久经花丛的“摘花君子”。但,真实情况,却是表象。

    时间大约过了一个半时辰,荒城东南西北中五处战场,最后一处的北城,战况也进入了尾声。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战局收官时,尚无通战死,这位在荒城开着最大妓坊的幕后老板,居然不惜与一位本土大姓豪阀的家主,一名二品脱胎境后期的武夫,以命换命,战死当场。

    弥留之际,他满脸血污,艰难扶着墙壁站着,看着那个一直知道有其人,但从没有过联系的牛亮。他剧烈咳嗽,大口喘息,口中血沫如喷涌的潮水,怎么也止不住,他费力拍了下走到自己身前的牛亮,笑着道:“跟少主说一声,没能跟随大将军最后征战沙场,是我尚无通的遗憾,不过能随少主征战一场,也不枉此生。”

    牛亮双目泛红,笑着道:“好。”

    尚无通眼中神光涣散,脑袋歪斜,就要栽倒在地,牛亮一步跨出,站在尚无通的左侧,让他的脑袋刚好枕在他的肩膀上,他双手托住尚无通歪斜的身子,慢慢放下,两人一躺一蹲,就听见尚无通断断续续呢喃低语:“希望到……了下面能够追……上大队人马,还能够看那面“秦”字旗……”

第四百一十八章 几近道

    连绵数百里的鼎山山脉,渔夫汉子颜粟与林桃分身林峙,从鼎山山巅白居亭打到了山外,二人都没有现出天地法象真身,只是以神通术法较量,便是这样,也已经有数座山头被两位绝世强者裹挟的浩荡威势,及倾泻的无匹罡气削断,或震散为齑粉。

    天地之间,就好像两道人影在不停的移形换影,各种术法神通甩地漫天飞舞,光影绚烂,声势骇人无比。

    终于,在一处山林上空,两人很有默契地停手,站立虚空。

    颜粟脚下一幅绚烂多彩的千里山河图,开始缓缓收拢,最终凝为一点,钻入颜粟的神窍,他冲对面手中悬停一方黑色磨盘大小阵盘,正在牵引自身丝丝缕缕真气灌入其中的老者摆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打来打去消磨自身真力,对于大道又无裨益,况且赢了你也无甚意思,终究不是你的本体,实力强弱不好界定,我打得心中没底。”

    林峙手中阵盘蓦然缩小成手掌大小,他将之一拍摄入眉心,然后看向那个渔夫汉子,笑道:“要不然动用你腰间的锁鲲钩再练练,刚好我还有一柄飞剑未出,好不容易才能出来一趟,不做点什么再回到那家伙的体内,总觉得现世一遭,太过索然无味。”

    “道友说笑了,无非是想让我动真格的和道友打一场,助道友砥砺道心,稳固境界,好让这具分身更加凝实,自主思想不再残缺,弥补了大道,裨益修行。”

    颜粟说到这里,笑了笑,“人人都想做自己,道友也想做自己,可明明自己不是自己,为何要成为自己?”

    林峙目光平和,淡淡道:“又无错,裨益自身,也成就了他。”

    颜粟点头,“我认可道友的想法,也理解,但是我并不想做什么对我自身无意义的事,大道漫漫,我们都在争渡,一叶扁舟就那么点地方,能容得下几个人?”

    林峙道:“回吧道友,白居亭的茶都凉了。”

    说罢,人影消散原地。

    颜粟看着老者消失的地方,脸上笑容不见,眼中饱含浓浓杀意,随后身影也消失原地。

    有古法曾言:三身归道,道法唯一,视为真我,几近道。

    ————

    城主府霁月楼原址,楚棣祖与周东意的对决,打到此刻,二人的打法已经毫无章法,拳法真意、肉身强横、刀气剑意,甚至是术法,随手丢出,毫无征兆的转换。

    种种打法,似乎都是为了消磨对方体内源源不断的真气,等待一个恰当时机,使出真正的杀手锏,给予对方重击。

    楚棣祖照他之前所言,留力两分,只出八分力,算是隐藏了部分实力,而在与对方比拼术法的过程中,楚棣祖清晰感受到,这个自己之前从未曾耳闻的北域同境强者,似乎是留力更多,根本没有与自己舍命一搏的打算。

    因此两个人打得看上去华丽,威势骇人,可其实只是表面上的你来我往,打不出真火,更打不出性命之忧。

    对此,楚棣祖稍稍放下心来,他还真担心对方是为了主子可以舍生忘死之辈,那就真不好办了。那样的话,还真就只能应了答应女儿的那句,事情不可为,就算了,活着重要。

    悬停虚空观战的东方胜与项北,此刻看着对战二人,心思各异。

    打了这么久,还是那个周东意占据一丝上风,楚棣祖既无拼命架势,也无相抗手段,压箱底的杀手锏更是一个都没有曝露。

    项北恼火道:“大哥,这样下去不行,皇甫老贼那只老狐狸,现在将所有针对矛头,都让我们自己来扛,他好坐山观虎斗,这摆明了是想要渔翁得利,先前说好的结盟,到了紧要关头,只是个屁。

    还有这个叫作楚棣祖的家伙,说什么来报答当年大哥的收留之恩,却只愿出八分力,他出没出八分力,谁知道。

    还有外面那个狗东西姚峰,平日里自诩谋略过人,说绝对能帮着城主府扛下第一波攻势,结果转眼就死了,给他安排了这么多的供奉客卿供他调用,结果连一个姓秦的身边人都拦不住,他娘的就是个废物。另外那个……”

    东方胜听着听着,眸光渐渐变冷,他侧头看着项北,打断道:“项北,你作为二府主的担当呢?怎么一到紧要关头,就开始推卸责任。”

    东方胜连二弟这个亲昵称呼都没喊,可见他此刻内心对项北的所言所行有多气愤。

    “大哥,这不是我在推卸责任,你说这些人……”

    项北还想说什么,东方胜直接说道:“你在这里继续观战,必要之时出手帮楚棣祖一把,争取让那周东意走不出城主府,我去开启护府大阵。”

    “帮”字,东方胜咬字极重。

    项北闻言,问道:“大哥开启大阵,不是需要三位化境强者启动阵眼吗?不需要二弟去帮忙?”

    “不用,你做好我交代的事便是,其他事无需你操心,我自有安排。”东方胜说道。

    说着,东方胜身形飞掠,就要往城主府后院飞去。

    “大哥”项北连忙大声喊道。

    东方胜顿下身形,却是头也不回,道:“二弟放心,要死大哥死在你前头。”

    项北摇头道:“不是的大哥,我担心那姓秦的身边有第三位神窍存在,你也知道曾经那座大庆王府,他们有这样的底蕴。”

    东方胜笑着道:“那样的话,考虑再多也没用,只能说时也命也,谋划、算计、与人结盟,这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土鸡瓦狗。别想那么多,真到了那一步,皇甫中庸比我们着急。”

    项北想了想,道:“那倒也是,被一个大庆余孽把这位鱼漏底掌舵人玩的团团转,那他这位大蛮王朝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皇甫郡王的脸面也挂不住。”

    东方胜飞身离去。

    街道上,皇甫中庸重返马车,与李暮下起了棋,在外名声臭棋篓子的皇甫郡王,这会儿一连悔了六步棋,李暮怒气冲冲道:“皇甫老儿,能不能要点脸?”

    皇甫中庸抬头看着李暮,手下不动声色又悔一棋,乐呵呵道:“要脸,要脸我能走到今天?”

第四百一十九章 告别

    城主府的厮杀仍在继续,谢晨阳所领的竹沅帮帮众,及其他宗门帮派的弟子,源源不断的加入拼杀之列。城主府的明卫、暗卫,几乎尽出,但仍旧寡不敌众。

    虬髯客以一敌八,四名化境,四名二品脱胎境巅峰,眼下场中,唯有三位化境还在与之一战,其他人尽皆身死。

    龙昙抬头看了眼天色,心中嘀咕:“如今天下的神窍老怪物们也遍地走了,还要不要我们这些化境活了。还有这鬼天气,一会儿下雨,一会儿放晴,现在又下起雨,贼老天搞什么呢?算了算了,这地儿波谲云诡,就连城主府也开始透着诡异,本姑娘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宝库里那三样东西,就还先寄放在这儿,晚些时日我再来取。”

    然后,她又看向那个脸上突然变得有些伤感的姓秦的小东西,心道:“姓秦的,算你小子走运,今天逃过一劫,本姑娘有要事要先离开。”

    龙昙姑娘自然要给自己的胆怯找个恰当理由,归结为“有要事得先离开”。

    龙昙姑娘站起身,拍拍屁股,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冲那姓秦的背影张牙舞爪一番,接着心满意足地转身,就准备遁离此地。

    然而当她视线落在城主府大门口的时候,旋即她的脸色就变了,变得有些苍白,夹杂着些许惊慌,她“噗通”一下连忙重新坐回椅子上,身体蜷缩,双手挡住自己的脸,极其心虚地自语道:“他怎么来了,刚刚不是现出天地法象真身,正在与同境存在斗法吗?难不成是心中有感我对他少主子的算计,撇开大敌,跑来与我算账?不应该啊,实在不应该啊,你这样的大能存在,与我一个小小化境计较什么,本姑娘知道错了,你就当我是个屁,给放了……”

    大门口,一个一身黑衣,黑斗笠遮面,看不出是男是女的高大存在,迈步缓缓向内府走来。

    在他缓缓踏步而行的过程中,他身上的黑衣,头上的斗笠,蓦然化作齑粉,随风飘散,露出一张面白无须的男人脸庞,男人面相普通,眉心有颗朱砂痣,身穿一袭儒雅长衫。

    自从走进大门,男人的目光始终在那个瞅着自己,眼圈变得通红的年轻人身上,他继续向那年轻人迈步走去,走着走着,他的身影变得虚淡缥缈,不太真切。

    “少主”

    “昆三”

    面白无须的男人站在与白衣年轻人相距不足一丈的位置止步,两人同时出声喊道。

    男人的那双眼睛充满了岁月的沧桑感,他望着那个站在护身禁制中的年轻人,轻声道:“少主,昆三来跟你告个别。”

    秦恒迈步,就要走出护身禁制,他身体轻颤,声音有些哽咽,“不该这样的,不该的。”

    昆三笑着说:“帮少主扫清一些前行的障碍,没什么该不该的。”

    “别出来了,我的肉身神魂都在天幕被打爆了,神魂俱消,不过“那些人”也被我宰了两个,现在少主见到的我,只是我的一点残念,护不住少主的。”他接着说道。

    秦恒用力摇头,双目通红,脚步不停。

    昆三不再阻止,他继续笑着说:“主公还在的时候,曾问过我们十八人,有多少人是看好少主以后的,当时我是第一个表示看好少主的,我对主公说,少主将来的成就一定比主公高,主公笑的无比开怀,我跟随主公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公那般开心的笑。现在离别在即,我还是要与少主说一句,昆三看好少主,相信少主未来的成就,所站的高度,只会比所有人想的都高,高山仰止的高。”

    秦恒一步跨出禁制,与那个身影虚淡已经快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正面相对,他泪中含笑道:“秦恒会的,争取不让您失望。”

    高大男人笑着点头,虚淡无光的手,轻轻抚摸了下年轻人的脑袋,他道:“少主,昆三走了。”

    秦恒望着那个人影虚淡转身的男人,突然说道:“我知道您的名字,方剑澄,是剑心澄澈的意思。”

    已经渐行渐远的男人,蓦然哈哈大笑,虚淡的衣袖,大袖飘摇。

    走到门口的男人,忽然抬头看向天幕,府城上方有法阵结界正缓缓覆盖城主府范围,天幕已经不在天际,仿佛压在头顶上方,他讥笑一声,虚淡身形蓦然拔地而起,“小小上古法阵,能挡得住我方剑澄一念。”

    城主府上空,东方胜与两位府中功力深厚的化境供奉客卿,刚刚心念相通,结出法印,阵起,大阵合。

    结果下一刻,拥有神窍之威的上古法阵,被“人”瞬间搅出一个窟窿,阵眼破,大阵尽毁。

    东方胜面露骇然之色,两名城主府供奉客卿,收力不及,直接被震的弹飞出数百丈之外,大口咳血,显然受伤不轻。

    东方胜抬头望去,已经破散的大阵,周遭空无一人,他面露狐疑之色,感知释放出方圆百里,依旧一无所获,他自言自语道:“难不成那姓秦的年轻人身边,真有第三位化境存在?”

    ————

    城主府那幢二层藏。

    坐在桌案前慢条斯理翻着一本杂书的灰衣老者,忽然开口说道:“大道可期的昆三,为了那个年轻人的前路可以走的坦荡一些,死了,胤圣,你觉得他这样做值不值得?”

    此时浑身瑟瑟发抖,嘴唇发紫,双眸中隐隐约约有金光闪烁的儒雅老人,他没有回答前者的问话,而是声音发颤道:“陶先生,我感觉到那位绝世大能捕捉到我所在的位置了,并且好像又有一位大能来了。”

    陶锦秋合上书籍,笑了笑,看着周胤圣道:“不是和你说了吗,他只是通过你找我,你不必如此害怕,再说了,他和你一头畜生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对他修行又无裨益,就算是取出你的本命元丹,对他作用依旧不大。所以说,胤圣你放宽心,不是还有我在吗。”

    周胤圣听到这话,浑身颤抖的更为剧烈。

    陶锦秋继续道:“你这会儿不用想这些,你帮我查漏补缺一下,看看我有没有可能算漏了那年轻人什么地方,那也许就是他破局的胜负手关键。”

第四百二十章 只杀人

    藏星北斗楼前的应安街,此时人影绰绰,人人皆配蓑衣大刀,整装待发,整条街道充斥着肃杀气息。

    天空中,小雨如丝线串联珠子,构架出一面连接天地的浩瀚珠帘,丝丝缕缕,晶莹剔透。

    天幕低垂,闷雷滚滚,比之第一波降雨时的天象,更让看到之人感到心悸。

    藏星北斗楼三楼一间临窗,布置极尽奢华的房间内,藏星北斗楼的幕后老板、镇鸿楼楼主曹亮,“少年”画师何中韫,幽都霞光曹氏的六名剑甲供奉,共八人齐聚一堂。

    涂正松站在窗前,看着楼下整装待发,门下弟子倾巢而出的六座江湖门派。他双手搭在窗沿上,雨水时有飘进窗户内,飘在他脸上,对此,他全然不顾,手指轻轻敲打着窗沿的木板。

    房间内没有人说话,六名剑甲供奉的另外五位,此刻正在屏气凝神,运转心法蓄力。

    何中韫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晃悠着两条腿,眼睛饶有兴致地盯着房间内墙壁上那幅描摹前朝名家云道寅成名之作《冬夜银装素秋池》的壁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曹亮坐在与何中韫相隔一张茶几的椅子上,手中端着茶杯,低头细品。

    这样的一副场面,大约维持了半炷香功夫,然后,几人就见到天边飞来一只体型雄壮,品种稀有的海东青,涂正松伸出胳膊,海东青稳稳落在他的肩头。

    随后海东青那双充满阴戾气息的湛蓝色鹰眼就开始打量四周,当它看到房间内还有其他人的存在,就想要展翅扑杀过去,只是不知是否是天性对危险的感知,还是有其他顾忌,它始终没有付诸行动。

    涂正松将海东青脚上的密信取出,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两手一搓,那张密信纸条,瞬间化为灰烬。

    他回头看着曹亮,面无表情道:“传令动手,从东城突袭,目的不是与先前打下东南西北中城中区域的那些人交手,只要对他们造成袭扰,牵制就可以,这些乌合之众想指望他们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显然不太可能。”

    曹亮放下杯子,不解问道:“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涂正松道:“现在霞光曹氏不想在这趟浑水中分一杯羹,或者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家主有命,与皇甫中庸结盟,目的只有一个,杀了那个姓秦的年轻人。”

    “事情有那么严重,不再等等?”曹亮继续道。

    涂正松道:“曹氏族中有先知推算,姓秦的年轻人在荒城乱局中,恐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其他人想要在这之中捞到好处,显然不可能,那么现在目的更改,只有一个,杀人。先知有言,此次杀他,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失,以后再难寻觅。”

    曹亮站起身,抱拳说道:“既然是家主有命,曹亮莫敢不从,不如就由在下亲自领队,尧茂、杨广义施霖等人,有我在之间居中牵制,生不出乱子,也不会误了家主的大计。”

    “不用。”涂正松直接拒绝了曹亮的提议,他直接说道:“你跟我们一起,另外何中韫也跟我们一起,不必分头行事,下面这些人去做他们的事情,完的成完不成,对家主的谋划都不会有什么影响,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赶去城主府,趁着那姓秦的大庆余孽身边化境强者最为空缺时,神窍存在无一人在身边坐镇的空档,一举围杀后,片刻不停脱离此城。”

    何中韫见涂正松说的认真且谨慎,他想了想,问道:“你们得到的消息,能够肯定秦恒身边已经没有其他化境,或者神窍大能了吗?”

    涂正松脸色不悦地看了那少年面容的何中韫一眼,解释道:“不能确定,但这确实是最好的时机,根据鱼漏底传递来的消息,几位神窍存在目前正在捉对斗法,姓秦的身边唯一一个具体战力不明的化境强者,眼下也正被城主府的化境强者牵制,短时间脱不开身。”

    何中韫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说道:“既然是只有那秦恒一个人了,为何不遣人试探一番,他一个五品容焕境,不说化境,只要是一名二品脱胎境武夫,也能吊打他,杀他更是如同宰鸡,何必我们亲自去?”

    涂正松缓缓走到何中韫身前,低头看着他,不答反问:“你知不知道去年年末,这位大庆余孽在白罱城做了什么?”

    何中韫摇头,他的确不知道南阙王朝去年发生了什么大事,他这几年一心呆在浩淼城,跟在连如玉身边,平日里除了修炼,就是在作画,再不就是帮着连如玉解决一些不开眼的家伙。所以涂正松问他秦恒在白罱城做了什么,他当然不知道。于是他摇头说道:“何某不知。”

    涂正松死死盯着何中韫那张唇红齿白的脸,一字一句道:“他将白罱城闹了个天翻地覆,杀化境犹如宰鸡。听说他当时一念入神窍,与白罱城坐镇的那个老怪物斗法,神通术法各有来回,不落丝毫下风。

    若不是后来牵扯出另外“一些人”,才让他遭受重创。若是没有“这些人”的出现,那他现在的境界,你何中韫能够想象?你说他眼下是五品容焕境,会不会等到我们到了他面前,他又变成了以我们目前境界只能高山仰止的神窍境?谁敢说,没有那个万一?”

    何中韫张了张嘴,想要说一句,“我担心的万一是那秦恒身边还有隐藏高手,不是什么一念化神窍”,只是话到嘴边,他又硬生生给咽了下去,明显眼前形势在人家,再把他给惹火了,很可能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他转而说道:“那就按照阁下的意思来办。”

    涂正松脸色稍缓,回头看向其他曹氏剑甲供奉,几人都没有说话,微微点头,各自祭出飞剑,身体化虹离去。

    涂正松紧随五人后。

    何中韫待曹亮对下方人马下达指令后,二人相视一眼,跟着各自身形一闪,消失在这间房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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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浩歌介绍:
这个南阙江湖,化境十魁剑为首,一入神窍非凡人。有人凝十年刀意,抒胸臆,想见的江湖多点有意思的人和事。有昆仑十八奴,世间传闻可搬山,魁三无视阎罗殿。有个身形佝偻的传奇老人,最疼爱自己的外孙。有伴生人,出生即带前世记忆。有少女年仅十七岁,一统乌布十三族,一身修为吓死人,背剑名无敌。有个万人敌,并非万人敌。有蛟龙出没,九蛟互吞终化龙。有个身世显赫,叫作秦恒的年轻人,走出大庆,走在江湖,叩关白罱……————然,一日乾坤尽覆,打得支离破碎。后,大庆覆灭,八王并起,天下乱。赤域雄狮趁隙压境北疆,神秘西地蠢蠢欲动,东方佛国传扬佛法,名为教化万民。那个出身大庆的年轻人,除了一袭白衣外,唯有一颗要坐天下的心。PS:本书架空加玄幻,天下争霸。烟雨浩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烟雨浩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烟雨浩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