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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那斯骨骼精奇     烟雨浩歌txt下载     烟雨浩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一章 攻势再起

    雨势渐小,黑云压城的感觉稍有缓和,天幕光亮焕新。

    微风习习,吹的人衣衫猎猎作响。

    墙头之上,一名看上去三十七八岁的魁梧汉子,身穿黑甲,手中紧握一把低线弩。

    这时候,他胡乱抹了一把血水与雨水交织的脸,在视线变得清晰不少后,他盯着下方放缓攻势的那些武人,与身旁同样身穿甲胄,却是手持弓箭的年轻人说道:“去与姚峰说,下面这些人的攻势好挡,虽然勇猛,但打得毫无章法。

    然而这想要攻占墙头的十二人却不一样,他们是横练功夫已达小宗师之列的脱胎境高手,一个个闪躲有度,肉身强横。

    眼前我们这些人还能够依靠配合、地利、手上弓弩等,占据微弱优势,抵挡一二,给他们带来一些肉身可忽略不计的伤害。

    但时间一长,只要给他们找到间隙,登上墙头,便会一举拿下墙头上的我们。

    即便我们有源源不断的后续人员更替也不行,这不是战场厮杀,可以以人数多寡取利。而是境界上的相差悬殊,不以意志为转移。

    左右战局的砝码,不在我们。

    更何况我们也根本没有源源不断的人员替补,而对方好像还有人员进来。

    下方的这些人,着眼眼前,大部分都还没进入战场。

    再这样下去,胜负可以说是毫无悬念。

    你告诉姚峰,让他调整战略,让那些隐匿暗处的暗卫分出部分高手,助我们抵挡他们接下来的攻势。”

    说话之人,是曾在边境线上与蛮王朝大军厮杀数年之久的一名沙场老卒,是这些弓弩手的伍长。

    旁边那名听到这话的年轻弓箭手,拉弓放出一箭后,大声说道:“许伍长,姚大人不会同意的,他有他的部署,我们还是不要去触这个眉头了。”

    许靖川勃然大怒,吼道:“狗屁的部署,不同意也得同意,若是我们这第一道防线被破,他所谓的部署还能起到屁的作用,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小小的阴谋诡计,能翻起什么浪花来,说起来他还是个读书人,这点道理还要我来教他。”

    年轻弓箭手还想要说什么,被许靖川一瞪眼,吓得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应了声“是”后,他慢慢低头缩着脑袋,然后猛的一个回掠转身,跃下墙头。

    紧接着,便朝正对院门中央位置坐在太师椅上的那道身影狂奔而去。

    年轻弓箭手在那一袭青衣的姚峰面前说了伍长的“建议”,得到答案后,便返身折回。

    重新站在伍长身边,手持弓箭后,他正要委婉表达姚大人的意思,就听伍长说道:“他原话是什么,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年轻弓箭手只好照实说道:“姚大人说,你许靖川在战场上,是不是还要教主帅怎么调兵遣将,排兵布阵?没听过将令出,卒效死的说法?你许靖川一个十几年军伍生涯,还是个小小伍长的老卒,何以教我?”

    接下来那些难听辱人的话,年轻人没有说。

    许靖川听罢,直接骂娘,“无知小儿,纸上谈兵,自诩谋略,搞什么运筹帷幄,全他娘的扯淡,战场局势,能他娘的是一成不变的,还我教主帅调兵遣将……”

    旁边那些跟随伍长多年的弓弩手,有不少人在分心听着老伍长与年轻护卫的对话言语,当听到老伍长的建言被驳回后,顿时气愤无比,更有者心中萌生了退意。

    ……

    林战、云翼等人在下方帮众的协从下,展开第一波攻势,欲登上墙头,摘下那些弓弩手的脑袋。

    不想对方弓弩手与弓箭手的配合天衣无缝,箭羽密密麻麻,根本就不给他们可趁之机。

    云翼曾与东尾墙依仗肉身强横,想要以蛮力突破对方防线,也距离那个墙头很近了,谁知还是被对方杀力极大的两只箭弩,射中了右肩与左胸,不得不退回下方,改攻为守。

    双方此刻处在默契的调息状态,攻势都渐缓。

    站在林战身旁的云翼,硬生生掰断了两只箭矢遗留在身体外的尾支,其中痛楚,难以形容,但这个面容稍显秀气的中年男子,只是轻皱了两次眉头。

    他此时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对形象略显狼狈,但并未受伤的林战说道:“这样不行,对方的箭矢太猛,两队又配合的天衣无缝,我们根本就进不了身,何谈杀人。”

    林战凝神想了想,说道:“我们也二人一组,一人主攻,一人主防。这样的话,登上墙头的可能性就大了许多。”

    “这个好。”另一边身上沾不少血迹,额头磕破的付德欣喜道。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先前的第一波攻势,竹沅帮率众的这一方处处受到压制。

    老儒士陆承明再次建言,要将在场门派中的所有库存弓、箭拉至此处。

    谢晨阳不解,说是这些帮派中的弓和箭都是次品,上不了台面的,比不了城主府的装备精良,又说这些人的准头也不行。

    陆承明解释说是,不指望他们杀人,更不指望他们压制对方的攻势,只是起到一个牵制的作用。

    弓箭近处的杀伤力有限,但怎么说也是远射程兵器,让人拿之,躲在后方,找到有利射角,那作用显而易见。

    谢晨阳顿时明白了陆承明的意图,遂差人去在场所有门派收罗。

    一般类似弓箭之类的武器,门派中的库存都不太多,因为一则此类武器杀伤力有限,用处极少,不如刀剑之类携带方便,用着顺手;二来江湖门派的厮杀,手持刀枪剑戟,也就一拥而上了,谁还跑得远远的,瞄准来瞄准去的等着射杀某人,说不定你一箭放空,人家就找到了你的位置,手起刀落,一命呜呼。

    弓弩之流,因为杀力极大,于战场厮杀中备受好评,所以乃是军伍必备之物,因此官府禁管民间流通,所以各个门派中都不会有此物。

    一共收罗来了不到二百具槐木弓,铁头箭矢八百根。

    谢晨阳让一部分身手好、有射箭经验的帮众,配上弓箭,攀爬上身后类似房舍的屋顶、墙头等地方,尽量找到掩体,待第二波攻势一起,就搭弓射箭,杀人不是目的,最重要是能扰乱对方的视线。

    陆承明又让谢晨阳吩咐下面人尽量分散些,不让对方弓弩手那么轻易的就串了柿子。

    谢晨阳一一照做。

    “咻咻咻”的弩箭交击声时有传来,谢晨阳与林战视线交汇,轻轻吐出一个字。

    “杀”

    第二波攻势又起。

    不到半炷香功夫,就见有两道人影跃上了墙头,其中一人一拳轰砸在一名头戴战盔的弓弩手的脑袋上,那副精甲铸就的战盔,顿时砰然四分五裂。人影一晃,栽下墙头。

第三百九十二章 奇耻大辱

    城主府管事去往霁月楼禀报了府外战况,三位府主听罢汇报,项北直接道:“姚峰此举并无不妥,城主府的部署也是合情合理,许靖川这个沙场老卒,作为兵卒,却质疑领将的安排,这本就是沙场大忌。”

    东方胜看向坐在桌前的楚笼,问道:“三弟怎么说,府中的弓弩手卫队向来与你亲近。”

    楚笼一手摩挲着身侧刚才拿来许给只愿出八分力的楚棣祖的三件顶阶藏器存放的古朴木匣,被对方一口回绝后,就放在了一旁。

    当时因为楚棣祖的回绝,楚笼对之的不满更甚,觉得他是别有居心,遂你来我往的言语试探,没有多久,六楼的气氛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天幕处两位神窍大能的天地法象交手,打断了二人剑拔弩张的局面,之后楚棣祖说的那番话,岔开了楚笼的思路,引起了他的好奇,但同时心中猜疑更多。

    就因此,这三件放在外界,多少化境强者梦寐以求的顶阶藏器就一直搁放到了现在。

    楚棣祖收回放在木匣上的手,低头喝茶,慢吞吞喝了口茶后,放下茶杯,这才抬头说道:“我是个只懂得如何炼器的粗人,不懂得什么排兵布阵,沙场对敌,不像姚峰,时与二哥探讨学问,想必肚子里的东西一大堆,坐镇这样的小场面还不是小菜一碟,怎么说,怎么做,都轮不到三弟我来指手划脚。”

    楚笼说了一大通,任谁都听出话里话外的意有所指。

    项北脸上的笑意顿时全无,目光深沉,“三弟此话何意?是说姚峰的所行所想,是受我影响,还是说根本就是我所授意?

    三弟,你可别忘了,由姚峰主持指挥调动事宜,是大哥与我共同敲定的,你平日除了炼器,还是炼器,根本就不会管这些东西,此次要不是涉及到府内安危,想必现在你还在那炼器房吧?

    有些东西,术业有专攻,比如许靖川,作为一名上阵杀敌,身先士卒的荒士,他是合格的,但是关于如何排兵布阵,一个沙场只知杀敌的莽夫,知道什么是三路合围,诱敌深入吗?”

    项北这话就说的有些讽刺意味了,但听在耳中的楚笼,仍是面不改色,脸带笑意,“二哥是想多了,也想岔了三弟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姚峰既然作为坐镇的“主将”,底下人但有不服,或有其他想法,杀之以儆效尤最好。

    其实三弟我是十分同意二哥的说法,毕竟术业有专攻嘛,姚峰可是看了很多书上的东西。”

    “你……”

    项北气结,一时被堵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东方胜目光微敛,若有所思。

    局面有些陷入僵持,楚棣祖慢饮着茶,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他也没有想到,外界传言擅奇淫巧技的三府主,号以器痴享誉荒城的楚笼,居然也是这么心思活泛,心机深沉之辈。

    片刻后,东方胜走到桌前,落座在楚笼与楚棣祖中间的位置,他笑着对楚笼说道:“三弟,战场杀敌讲究一个配合,“我以己背投以身”,这样才能配合的天衣无缝,拒敌以外。

    假如弓弩手与弓箭手之间出现闲隙,那么府内的第一道防线,就会形同虚设,对方轻而易举的破开那道代表我三人在此屹立多年的城主府大门。

    如此,就不单单是破开大门那么简单,相当于是在打我三人的脸。

    三弟,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不等楚笼说话,东方胜又补充道:“三弟应该也不想受此大辱吧?想当年我三人义结金兰,初到此地,便豪言壮语的说是要在这里建立属于我们的天下,我说“只与吾人兄弟者享太平”,三弟可还记得当初自己说了什么吗?”

    一副竖耳聆听表情,脸带笑意的楚笼,忽然怪笑着伸出一只手,与东方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他之面门,裹挟无穷拳意的一记重拳,撞在了一起。

    他单手一握,后仰翻起,卸去那层层叠加的拳意,稳稳落地。

    “不愧是在此屹立多年的东方府主,拳重的很嘛,是何时发现我的?”

    “楚笼”大笑说着,说出来的话让项北悚然一惊。

    场面形势骤变,项北瞬间明白过来,此人不是楚笼。

    腰间长剑霎时出鞘,他之身影瞬间移至那“楚笼”身侧,一剑递出,直取对方脖颈,项北暴喝道:“你到底是何人,我三弟呢?”

    “楚笼”的身影,瞬间消失原地,再出现之时,人已经站在阁楼的护栏之上,他嘿嘿笑着,不再是楚笼的声音,而是一个十分苍老的声音,“别急,问题要一个一个来解答。”

    他的目光投向东方胜,“要不东方府主还是先帮我解答,如何发现我的?”

    东方胜目光阴冷,缓缓道:“还要阁下先回答在下的一个问题。”

    “你说。”那人显得很随意。

    场面突变,楼上四人,唯一表现镇定的便是楚棣祖,他那么作为局外人,冷眼旁观。

    在他心里,今日之行,是我报东方胜当年收留之恩。眼前敌我不明的情况,他只会作为一个局外人来看待事情。

    即便到最后,那“楚笼”站在的位置是对立面,对楚棣祖来说,到那时再出剑也不迟。楚棣祖给自己有个定位,今日只会帮着东方胜出剑三次,就算偿还了当年恩情。

    东方胜一边捋着思绪,一边说道:“阁下是何时混入城主府,代替了楚笼的身份?”

    “楚笼”笑道:“东方城主怎么就不怀疑是否是先前楚笼去取那几件藏器的时候,被我趁虚而入,替代了他?”

    东方胜一声冷笑,“阁下当我城主府的护府大阵是吃素的,又或者是觉得我东方胜脑子进水了,会觉得一位不是神窍境存在的强者,能够在不惹来我三人注意的情况下,轻而易举拿下一位化境巅峰强者吗?阁下是太过自信,还是当我东方胜傻?”

    “楚笼”点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那倒也是,一位化境巅峰的高手,的确不容易留下。半月前,我与两位老友,在你那三弟经常去往寻找天材地宝的鼎山中,设下大阵,又是取出金线花这样夺天地造化之物布局,又是收敛气机到极致,费了好大功夫,这才引得他入内,将之困在其中。现在吗?你那三弟应该正在受阵法熔炼,磨耗修为,能死能活,还要看我那两个老友的修为精进程度。”

    说到这里,“楚笼”的脸颊忽然开始蠕动起来,刹那功夫变作一张清瘦老者的面庞。

    老者笑嘻嘻道:“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老夫周东意,名号嘛,在二十年前叫得响,现在估计没多少人听过,老夫也就不搬出来吓破你们的胆了。

    现如今老夫的境界,就算是化境巅峰,其实本来不是,只是几个月前跟几位化境高手交手后,被一个丫头打的掉了点境界。

    后来为了活命,不得不答应那丫头的两个条件。其中之一嘛,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摊摊手,“看看,老夫多好,还为你们答疑解惑了。”

    继而他又道:“现在轮到你东方大府主为老夫答疑解惑了,老夫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你到底是如何发现老夫的破绽的?这对老夫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第三百九十三章 剑气如满月

    东方胜虽然不愿解释,但还是说道:“你的确模仿的很像,一颦一笑,动作上的细微,生活上的细节,甚至连楚笼的炼器功法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炼器手法也惟妙惟肖。”

    周东意捻着斑白的胡须,咧嘴一笑,一脸自得神色,“老夫自知天赋不比其他人,所以平日里做什么事情都要比别人肯下功夫。你那个三弟,老夫可是从各个细微处,以及那丫头送来的密档资料里,研究了很多天,这才在半月前赶赴此地,布好局,等着楚笼入瓮。”

    说到这里,周东意突然环顾四周,有些感慨地说道:“江湖没见二十载,终究是老了。

    以前老夫一个化境巅峰,御剑横跨数州,哪个道统宗门敢唧唧歪歪,现在不一样了,老夫随便御风哪个州,泄露一丝气机涟漪,便有所谓的一流宗门冒出几个老家伙,视我为挑衅,要将老夫拘押打杀,或是赶出宗门辖境。

    老夫这一路走的是无比郁闷,先前还好,遇到这种拦路的,我还考虑他们修行不易,难得跻身化境,在教训一顿后,就放他们走。

    到了后来,不胜其烦,再遇到不开眼的,老夫就直接捶杀几个开道。

    之后就神清气爽了许多,江湖嘛,就该如此,你杀我我杀你,嘴上说着大义凛然的话,心里的小九九,其实是惦记我身上的物件。

    宗门化境合围,见势不妙却要告罪离开,世间事,哪有那么便宜的道理,所以我就教他们做人,教他们什么叫作偷鸡不成蚀把米。”

    周东意猛然意识到什么,老脸一红,瞅向东方胜,嘿嘿笑道:“差点忘了正事,人老了就是容易多愁善感,你继续,你继续……”

    东方胜面无表情,“阁下的确对在下三弟研究的无比透彻,就算在我看来,也找不出丝毫破绽。”

    周东意似乎是觉得站着有些不舒服,遂蹲下身子,双手摩挲着皱纹不太多的脸颊,饶有兴致的听着东方胜的讲解,听到这里,他摇头一脸懊恼道:“可你还是发现了老夫不是你三弟这一事实,不然你也不会提及当年之事,对老夫进行试探,像这类只有当事人清楚的事实真相,外人如何得知?”

    东方胜点头认可道:“确是如此,天下间,无论是大蛮王朝的鱼漏底也好,又或者是大庆的炎庆池,再如南阙的天巡,我荒城的暗谍死士,他们暗中蛰伏,收罗天下消息,但有些人有些事,任他们这类人有通天的本领,也做不到事事详全,事事尽知,就比如市井百姓家,一家五口,今日在饭桌上说了些什么,他们能知道?就算真能知道,会有记载?”

    周东意亦是点头,“是这么个理。”

    话锋一转,他讥笑道:“不过东方府主也太能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居然拿你荒城的暗谍死士,与两大王朝的谍子机构相比,属实是太不要脸了些。”

    东方胜不以为意,周东意所言乃是事实,荒城的暗谍死士,与这几个庞然大物相比,如同蚂蚁与大象之别,不足为道。

    周东意摆摆手,“还是说说老夫的破绽,有些扯远了。”

    东方胜凝视着对方,“阁下就算再如何模仿的再像,可是你别忘了,我三弟号称器痴,既然带个‘痴’字,那就应该是对器着迷,不应该会对一些俗事所累,再而指手划脚。阁下先前,似乎是有意在言语中下绊子,让我几人之间产生嫌隙,虽然表现的极为隐秘,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周东意有些悻悻然,自顾自唉声叹气道:“画蛇添足喽,没听那小丫头的建议,自作主张了一回,就被你瞧出了破绽,丢人啊。”

    他抬起头看着东方胜,“果然和那丫头说的一样,你东方胜应该才是这座荒城谋略最高的一个。”

    东方胜听到这话,目光似无意瞥向项北,见之脸色稍稍有些难看,他冷喝道:“阁下似乎做事太下作了些,到了现在,还不忘挑拨离间。”

    周东意嘿嘿一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项北脸上表情收敛,冷冷道:“你为谁做事?皇甫老贼,还是外面那个小杂碎。”

    此话一出,周东意顿时一脸愤懑,义愤填膺道:“说起这个,老夫就来气,到了这边,才知道第二个条件就是要服从那个家伙的安排,要知道如此,老夫当时就应该拼着修为折损大半,也要撼一撼神窍之威。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老夫见到那家伙时,心里就跟吃了屎一样,别提多腻歪了……”

    话他虽然这么说,但是于当时的那个情况而言,他还真不敢拼命,因为他感觉得到,一旦他生出拼命的念头,那个叫作金绣的丫头,真会毫不留情将其斩于剑下。

    这点,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都毫无悬念,周东意从未产生质疑的想法。

    “也就是说,你是那个大庆余孽的人?”项北追问道。

    周东意无所谓道:“可以这么说。”

    项北接着扭头与东方胜说道:“大哥,看来我们都小瞧了那个年轻人,他之布局,估计是从踏入这座荒城就开始了。”

    东方胜点头,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确实小觑了他,但也不在意料之外。”

    二人对视一眼,项北道:“既是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不如就……”

    话音未落,他手中长剑一声清脆嗡鸣,蓦然紫芒大放,脱手而出,剑气划空,朝着那老者劈斩而去。

    与此同时,东方胜手中凭空多出一杆六尺长枪,枪头由寒银精打造,透着森森寒气,枪尖之上隐隐有银色电芒交织缠绕。

    他随手一甩,枪尾握在手中,枪尖一点,身形一个飞掠,整个人犹如呼啸而过的钻地长龙,旋转着朝周东意的胸腔处穿刺而去。

    一上来就是两人合围的杀招,周东意仿佛早有预料,剑名“回笼”的黑色长剑,蓦然浮于身前,瞬间一分为二,与对方两把品秩不俗的藏器劈砍在一起,两相格挡后,又突然飞回于主人身侧,合二为一,周东意将之攥在手中。

    东方胜两人见一击并未得手,不退反进,浑身气势暴涨,修为节节攀升,大有搏命的架势。各执手中兵刃,欲以近身交手。

    周东意哈哈大笑一声,手执回笼倒掠而出,飞至阁楼外,接着身影突然消失。

    再出现之时,一身灰衣飘荡的周东意,手执回笼剑,自上而下急急坠落,剑尖所指,霁月楼瓦顶。

    下坠之时,剑气瞬间如满月,气贯长虹,裹挟无穷剑威。

    剑未至,一身剑意,便瞬间将那奢侈白玉瓦打造的屋顶搅的粉碎,化作漫天齑粉。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三花聚顶

    阁楼三人,各自心生感应,刹那之间向三个方向飘掠而出,然后他们就见到,六层高的霁月楼,在那一人一剑之下,轰然坍塌倒地。

    在那房屋碎屑飘荡,齑粉翻飞的断垣残壁之上,一袭灰衣仗剑的清瘦老人站立其中,衣衫飘荡,雨幕卷白发。

    天上三人,项北眼见此景,蓦然大怒,他目呲欲裂,暴喝道:“周东意,项某不管你是何人,胆敢在我荒城撒野,定要你有来无回。”

    东方胜锦绣华衫飘荡,他亦是怒不可遏,但却什么话也没说。

    楚棣祖掸了掸身上烟尘,腰间那柄古朴长刀兀自出鞘寸许,刀蕴流转,光彩四溢,他转头看向东方胜,“先前有言在先,我只出刀三次,八分力。”

    先前,他曾以秘法传音给东方胜,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现在他准备第一次出刀。

    东方胜没有说话,而是看着下方站着的那人。

    周东意咧嘴大笑,看着的项北目光充满挑衅,嘴上说道:“听过一句老话没有,叫作咬人的狗不叫。”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天上三人,最终目光落在那个身材高大,腰间挎着一把古朴花纹长刀,脸上挂着没了招牌似的憨傻笑容,变得无比正经的汉子身上,他缓缓道:“在场三人,只有你配与老夫过过招。他们两人的化境巅峰,水份太大。”

    语气中充满不屑。

    项北怒喝道:“狂妄。”

    周东意抬起左手大拇指,弯曲朝下,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啧啧道:“便是如此又咋地?要不然你们开启那个所谓的上古大阵试试,让老夫见识见识。”

    周东意表现的很是嚣张,也确实有嚣张的本钱,他对自身真力、术法等的运用,几乎已经到了他们这个境界的极致。

    这也是为何到目前为止,东方胜仍然按兵不动,没有下定决心以三人之力一拥而上围殴此人。

    一是因为忌惮此人的修为,二是因为担心此人还有其他同谋混入了城主府,三是怕若三人同力对付此人,那城主府安危,以及外面的危机,一旦渗透到里面,那时自顾不暇,两面受敌,该如何应对?

    皇甫中庸传信说得虽好,可现在他的人呢。除了一尊神窍存在正在外面与另一位大能斗法外,再未有其他人露面,更谈帮之对敌!

    东方胜看向楚棣祖,以心声询问道:“有几成把握?”

    楚棣祖神色淡然,以心声答道:“打不打得过,终究是要打过才知道。”

    东方胜闻言,面露错愕之色,楚棣祖的实力,他是知道的,东方胜自问是不及的。可现在,他居然如此说,那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楚棣祖根本就没有把握战胜此人,要不然也不会如此说。原本以为的稳操胜券,结果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东方胜又想到先前,这个自称周东意的老家伙,好像说是被人打伤后掉了点境界,到现在都未曾痊愈,而他因为为了活命,不得不答应一个丫头的两个条件。

    那个“丫头”,东方胜不用想也能猜到是一位神窍大能,“丫头”也非丫头,定是一名驻颜有术的老怪物,他心中如此想。

    而让他觉得有些可怖的是,假如此人是全盛状态下进入城主府,那岂不是要将他三人给一锅端了?

    东方胜心思急转,又以心声与楚棣祖说道:“楚兄,我与二弟在一旁为你掠阵,但有不怠,及时与我明言。”

    不等楚棣祖回话,他又说道:“楚兄可千万别多想,你也知道,现在城主府的形势岌岌可危,我也并不是顾忌什么江湖规矩,不以多欺少之类,更不是故意要让楚兄独自一人对敌。

    其中因由,我可详细与楚兄明说,一则不晓得这自称周东意的强者,背后是否有其他人与之呼应,我等一同加入战局,固然能够轻松拿下此人,但也有可能被他的同伙暗中偷袭;二则外面还有那个姓秦的虎视眈眈,他身旁的那个虬髯客,我虽未见过他出手,但想来肯定不会比这位周东意差……”

    东方胜还要说下去,就听楚棣祖传音道:“反正就三次出刀而已,我还要活着走出这座城主府,其他都无所谓。”

    顿了下,又道:“这个恩我还的也没差。”

    东方胜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不悦,但却没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都说到了这一步,还有何可说的,楚棣祖就那一个意思,不就是个打。

    周东意始终在观察天上三人神色,他仿佛是看穿了东方胜心中所想,在下面扯着嗓子喊道:“没错,原本是有那个打算的,可是来了之后发现,如我这般境界,也得在这里夹着尾巴做人,否则哪天出门,撞着狗屎运,遇到一位心情正不爽的神窍大能,一个看我不顺眼,那我岂不是性命不保,遭了无妄之灾。”

    东方胜听懂了这话的含义,原本想要安排后手,以同样手段,让人蛰伏城主府,于关键时刻,雷霆一击,合众之力,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因为时下城内形势波云诡谲,寻常武夫眼中,只存在传说中的神窍境存在,也现身在了荒城,且不止一人,遂周东意这个化境巅峰强者,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东方胜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什么话也没说,其实心中相当不屑,你周东意这会儿在我面前抖擞威风,那是因为还没有见到我城主府护府大阵的威力,到那时你只要不吓得两脚抹油,有多远滚多远,已算你周东意这个化境巅峰的定力不俗。

    那上古大阵因为不是给你准备的,所以你周东意其实应该感到庆幸。

    就在东方胜心中想法翩翩的时候,这时,楚棣祖忽然推刀出鞘,横刀在前,盯着下方的老者,淡淡道:“周东意,你的对手是我,在此说这些有的没的,也没什么意义,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说话的同时,楚棣祖周身空气忽然激荡四起,刹那变得扭曲起来,下一刻,在之身前,搅动出了一个无形漩涡,那柄古朴长刀,于这时,脱离主人掌控,随着漩涡,自动盘旋起来。

    周东意爽朗大笑,身形蓦然拔高,站立虚空,“这话我爱听,那就打呗。”

    回笼剑腾空,瞬间一分为三,在周东意头顶上方极速盘旋,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以肉眼可见,剑气裹挟着那三柄剑,慢慢凝聚出三朵莲花虚影,分别是青、朱、白三色,三朵莲花也在极速旋转,剑随气,气随花,花又随剑,场面诡异至极。

第三百九十五章 缘有缘法,错过便是错过

    西城柴木巷。

    狭窄的巷道里,大约有七八十名手持钢刀,身披蓑衣的汉子,埋伏其中,雨水打在这些人披挂的蓑衣上,将编织的麻草打得“噼啪”作响。

    这条南北走向的巷弄,中间隔着一条匮金街,街面看上去很萧条,满满一条街几十家的商铺门面,只有几家在开门待客,还是靠近那座垣东府大宅的那几家。

    住在这条街上的原住民都知道一件事,那便是但凡匮金街上的一切事宜,都是由垣东府说了算,包括寻常百姓家上缴的赋税、匮金街的商铺租赁、甚至那个不成文规定的每月看护费用上缴金额,等等,只要是跟银子挂钩的,垣东府都会插上一脚。

    匮金街现如今这样的局面,其实说白了,就是垣东府造成的,在城主府年赋税的金额上层层叠加,月租赁费巧立各种名目收钱,所谓的看护费,从月收变为日收,且所收费用愈加愈重,保护没保护不知道,但在此租赁的商家早已叫苦不迭,做买卖入不敷出,不开店营业反而成了能够维持这些商家生计的省钱“利器”。

    仅有的几家开门待客的商家,也是与那垣东府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自己人”,比如府主的小舅子,作为一幢古玩字画楼的幕后老板,到店客人,但有上手物件,不管真假,不论你打不打眼,只要是你看了,或者上手了,就得买,不买别想走,就是老话的宰客,又比如某某长老的外戚子弟,设了个私人赌坊,专坑人钱,再如……

    反正只要你进了这几家铺子,不脱层皮,就别想走出来。事后,你人不忿,来个秋后算账,有关系有后台的还好说,对方认怂,赔礼道歉,乖乖退钱。没有的,你还闹上门来,那就免不了被一顿毒打丢出去。

    南走向的巷道里,亦有七八十名同样身披蓑衣,手持钢刀的汉子。

    丁小廊和平日里经常与之厮混在一起的几名小弟便在其中,包括那个只有十七岁,面容尚带着稚气的少年元会。

    元会此时脸上的表情,既有兴奋,又有紧张,还夹杂着丝丝害怕的样子,他凑在大哥丁小阆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大哥,你听说了吗?昨夜城内死了很多人,听说就连本城第一大宗火龙宗,都被人灭了满门。”

    旁边有人附和道:“这是事实,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有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是那火龙宗的外门弟子,昨夜他因为起夜去茅房,刚好目睹宗门巨变,躲在里面吓得不敢出来,待那些人杀人,又一把火将宗门付诸一炬离开后,他这才敢偷偷摸摸的逃离山门。”

    说到这里,他嘿嘿笑了起来,“平日里那家伙见了我,那叫一个显摆,鼻孔朝天,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昨夜他那个狼狈样,你们是没有见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着我收留他过夜,说他明天赶早就回老家安村,再也不混江湖了。”

    离的近的一些人,闻言纷纷表示讶异,有人心生好奇,出言小声询问起来。

    这些人的焦点立马被后者吸引过去。

    丁小阆始终没有搭话,他左手握刀,手心中已经微微渗出虚汗,他死死盯着那座垣东府的朱漆大门,只待前方一声令下,便冲杀至那座以前只敢在心中唾骂,绝不敢生出拂逆心理,代表荒城齐姓“豪族”的垣东府。

    尽管齐姓在荒城豪族之列只能称作末流,所拥有的势力不大,但是由于银钱来源甚广,又因“生财有道”,所以在城内很吃的开,后来更是因为给城主府大把银钱进项,拿钱各处孝敬铺路,最后居然混到坐镇西城的位置。

    “朝里有人好当家”,尽管其他豪阀对那座垣东府眼热的紧,想要插手分一杯羹,但在听闻垣东府的齐向东家主,与那四司之一的刑狱司司长曾才瑜私交莫逆,便纷纷打了退堂鼓。

    那曾才瑜看着一副读书人的儒雅模样,手腕却是铁血的很,执掌刑狱动不动给那些骨头硬难啃的犯人扒皮抽骨,这在荒城都是出了名的。就算是这些本地“豪阀”,面对这个有着“黑脸修罗”之称的刑狱司司长,也是犯怵。

    元会并未跟随那些人一起问东问西,虽然他也有些好奇,但是自从在从小道消息获知竹亭街上那家由他们蹴就的遍天下茶铺里的那个年轻人身份极为不俗,极有可能是荒城现在内乱的“源头”之一后,他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有懊恼,有不甘,也有窃喜,总想着待此事一过,到那年轻人跟前露个脸,隐晦表达自己曾为他租下那家铺子殚精竭虑,下了大功夫给他和竹沅帮说好话,才给他省下了大笔银子。

    那年轻人身份恁大,想来胸襟也更大,听到这些,肯定会赏他口饭吃,又或者给他大笔金银。

    元会每每想到这些,就会窃喜不已。甚至会生出沾沾自喜的想法,总觉着这可能就是书上说的眼光长远。

    丁小阆将少年郎眼中的贪欲看在眼中,却是不点破,只是心中微微摇头。

    他突然想起遍天下茶铺开业那日,他去店中道贺,铺子老伙计说的那句,在他当时听来没头没脑的话。

    那面相猥琐的老头,站在柜台后挑挑拣拣茶叶的瑕疵,像是随意地与他说道:“黄骖茶和乌茶有何不同?是因为成长环境好坏造就,还是本身存在的差异?是本来就有的优劣,还是后天茶种不自甘,茶心向上奋发,入得采茶人的眼,精雕细琢,这才有百两金一两的黄骖?”

    当时丁小阆听到这话,感觉那老头有些神神叨叨,说话莫名其妙,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这句话大有玄机,有点拨,但更多是嘲笑他这个用意不纯上门“道贺”的小人物,大机缘放在面前,却看上了那些蝇头小利。

    世间机缘一事,遇的见,看的着,拿的到,才是好机缘,反之不是鸡肋,也是好事临门,焉知非祸,再不然眼睁睁看着从手边溜走,从此食难下咽,寝不能寐,徒增心中烦恼。

    丁小阆眼下就是如此,自从知道荒城之乱是以那年轻人为主导,竹沅帮之所以有今日之举也是因为他后,便食难下咽,寝不能寐,总觉着像是无数的金银财宝,白白从指缝溜走似的。

    少年元会回神后,偷偷打量了一眼肤色黝黑,面容丑陋的丁小阆,见之除了目光较之以往除了深沉些外,并无异样,于是他笑脸灿烂地小声说道:“大哥,此间事了,你带我去那遍天下茶铺道贺一声呗,人家开业已经半月余,我一直因为事情忙给耽搁了。毕竟人家在我们的地盘,不去始终不太好。大哥,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丁小阆深深看了元会一眼,少年人的小心思,实在太难藏住。丁小阆看破不说破,只是说了声,“好”。

    元会心中欢喜,却是觉得大哥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又听丁小阆叮嘱道:“一会儿打起来,记得护住心脉、脖颈、脑袋等几个关键部位,别死啦。”

    不待元会应声,就听前方喊杀声四起,刀剑交击声传来。

    这几个从未经历此等场面的伢行人,心中没来由一突。

第三百九十六章 何人掌盘

    藏星北斗楼。

    于前厅大堂安排诸般事宜,谋定后动,让几个投靠的二三流帮派的帮主门主,待局势趋于明朗,再决定从哪边着手捡漏的镇鸿楼楼主曹亮,最后以一句各门主帮主待在就近客栈寝宿等待消息,门人弟子让他们躲在暗处,不要暴露行迹,便打发了六大门主离开。

    之后他与何中韫一同来到后院一处雅致的凉亭里。

    凉亭内,此时正站着一人,那人相貌十分年轻,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高纶玉带,锦衣华服,长发飘飘,好一个风流倜傥。

    他站在凉亭内,正欣赏着近处的小桥流水,枝头青鸟。时而把手中的饵料丢入池塘内,看一眼锦鲤争食的场景。

    曹亮走近,抱拳行礼道:“涂供奉。”

    何中韫自顾自走到挡栏相连的长椅上,一屁股坐下,一脚翘起搁在椅子上,一手将缚在背后的画卷抽出,继而放在腿上。他望着远山近景,最后目光落在画卷上,清秀的少年面庞上露出思索之色。

    被曹亮称呼曹供奉的俊朗男子头也不回,他又轻轻丢了一把饵料在池塘中,看着鲤鱼翻腾溅起无数的小浪花,眼眸古井无波,嘴上悠悠说道:“曹氏或许与你没有明言,只说了什么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要在此次多方针对荒城的谋划中分一杯羹,成与不成都不会怪罪于你。

    但其实不然,幽都霞光曹氏实则对荒城势在必得,不惜动用剑甲供奉六尊,以及请动了一位与曹氏有着不俗香火情的神窍老祖出山。”

    曹亮闻言大为震惊,他这个从外迁徙至此的一流宗门镇鸿楼楼主,其实并非如外界传言的那般,与北域某正姓大族的嫡传子弟私交甚好。

    与某一正姓大族有关系,这是事实,幽都霞光曹氏,五大世家之一,正姓曹氏。

    然不是与曹氏子弟有关,而是他这个被赐姓为“曹”的本姓家奴,就像是本家投放在外的买卖,要为家族创造利益,实现自身存在的价值。

    曹亮毕恭毕敬道:“还请涂供奉为在下解惑。”

    曹亮与面前这位曹氏剑甲供奉之一的涂正松,打过两次交道,深知对方心性,是个心高气傲的主,行事全凭喜恶,吃软不吃硬。

    涂正松一把将手中所有饵料洒入池塘,拍拍手,动作潇洒之极,淡淡道:“必要之时,牵线皇甫郡王,打压那姓秦的年轻人,不让他成势。”

    顿了一下,他语气深沉少许,补充道:“甚至打杀了他。”

    曹亮面色微变,迫不及待道:“可是老祖曾有言,凡我曹氏中人,不得……”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涂正松猛然回头,冷冷盯着他,“现如今曹氏是现任家主当家,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还要我教。”

    曹亮连忙低头应是,不再多言。

    二人虽然境界相当,但在曹氏的地位,却是有着天壤之别,凡是曹氏剑甲供奉,那都是剑术高绝,以杀力巨大著称于世的剑道高手,寻常化境与之相比,中间隔着一道天堑。

    所以这些剑甲供奉在家族的地位很高,还有些超然,平日里他们连那些家族子弟的面子都不给。

    这也是为何,自从入了这座凉亭,尽管有外人在场,曹亮也在这位剑甲供奉面前表现的处处低人一等。

    涂正松又转头看着那个皮囊怪异的“少年”,语气平淡说道:“你们的事情,家主说了,只要事成,不会食言。”

    撂下这句话,涂正松径直走出凉亭,头也不回的离开。

    还未走出多远,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中正平和的声音。

    “这记边鼓敲的可真响啊。”

    涂正松嘴角浮出一抹冷笑,脚步平稳,继续前行。

    当涂正松的身影消失在后院,曹亮坐在凉亭正中石桌旁的石凳上摇头苦笑,有些自嘲地说道:“让何兄见笑了,说起来我这个镇鸿楼楼主,也就那么回事。”

    何中韫在说完那句话后,见对方任何反应也没有的就离开了,便觉得索然无味,还以为对方会忍不住出剑,让他这个一直想见识见识据说是北域剑术执牛耳者的剑道世家的剑甲供奉,手中的剑,心中的剑,到底有多强?

    然而,结果却是让他失望的,那人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是觉得自己不配让他出剑?还是自己的问剑之法提不起他的兴趣?总之那位剑甲供奉就是走了。

    何中韫遂只好又将目光放在腿上画卷上,画卷所画,有一座山峰缥缈高耸入云端,山崖边缘,有一老者观道,像是在扪心叩关,说与天道。

    老者盘腿而坐,宝相庄严,在老者的对面,一只体型硕大的狮子坐如人姿,狮面祥和,像是在与老者求道。

    在这一人一狮西侧,有两**日灼灼映照,远处青山,啄以青松吠鸟鸣。

    整幅画卷给人感觉,意境祥和,深远通幽,又透着一丝仿佛让人捉摸不透的道蕴。

    听到曹亮的话,何中韫并未抬头,只是笑而不语。

    曹亮抬头看着瓦顶滴落的雨水,语带感慨道:“像极了书上说的“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何中韫仍在观摩画卷,嘴上似随意说道:“曹楼主让我陪同入这后院,应该不止让我来见笑那么简单吧?”

    曹亮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读书人的心思可是真多啊!

    ————

    城主府那幢二层藏。

    日前防守已算严密的城主府,除了大府主,就无人知晓那幢藏内有个守门人,今日防守倍增,无数的明哨、暗哨,依然不知那处内有人,甚至不知那楼内人曾换了一袭崭新青衫,撑着绘有苍劲古松的绛紫色油纸伞出了趟城,没过多久又折返回来,身边还跟着个腰间悬挂一杆老烟枪,穿着寒酸的灰衣老者,以及一个又黑又瘦的七八岁稚童。

    偌大城主府,数以千计的人,无一人察觉三人如入无人之境地进了那幢藏。

    此刻,藏内,那灰衣老者坐在一条长凳,手中捻了些许上好烟叶放入老烟枪的烟嘴中,点燃后,猛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烟雾,周遭顿时变得烟雾缭绕,他整个人被包裹其中,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稚童蹲在老者脚边一动不动,手中死死捏着一摞材质看上去有些特殊的黄纸,低敛的双眸时不时会从那个正在忙着给老爷泡茶的矮小老头身上扫过,充满杀气。

    灰衣老者正吞云吐雾第二口,突然他仿佛似有所感,抬头看向西北方向,轻笑起来。

    “好嘛,这局棋,我只是坐在中盘砥砺所有人的道心,没想到热闹的很嘛,故人一出现就出现两个,难得,真难得。”

第三百九十七章 种种好

    处于荒城西北的鼎山,因为山势陡峭,悬崖绝壁居多,因而杳无人烟,就连那些要以砍柴卖到市集换几个银钱谋以生计的樵夫都罕少有到此处的,更别说那些采茶人,采药人。

    终归是性命重要些,哪有几个人真的要钱不要命。

    鼎山山巅之上,有一处荒废多年的旧亭,处在崖畔,名叫白居亭,台阶亭柱刻有双联,似是先贤手笔,写的大气磅礴,寓意不俗。

    “负以泽东鸣大江;勿以潜心敕沧海。”

    凉亭内,此时正坐着二人,一白发老者,一渔夫男人,两人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相对而坐,笑谈品茗。

    点点微风,吹拂细雨,在这风景独好的鼎山之巅,亭中二人,好似那画卷走出的神仙中人,风采绝伦。

    尽管品茗二人的其中之一,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模样长得实在猥琐了些,但是他坐在那里,每个动作给人感觉都是大家风范十足,赏心悦目。

    林桃现如今真不知该自称什么,是叫林桃李,还是辛老二,又或者那具分身当年行走天下的名讳,林峙。

    所以在那渔夫打扮的中年男人自称颜粟后,又笑着开口问道,“敢问道友如何称呼?”时,林桃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心思一转,他忽然想到少爷身上带着的那本武侠演义小说上的一句话,于是他抱拳笑着说道:“江湖儿女,些许虚名何足挂齿。”

    颜粟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道友,这就有些不地道了。”

    林桃摆摆手,表情为难道:“实在是不知该怎么说。”

    颜粟深深看了对面老者一眼,很是善解人意地说道:“既然有难言之隐,那我也就不强求了。”

    “对嘛,是这个理。”林桃嘿嘿笑道,说着举起手中茶杯,遥敬对方一下,状若喝酒,“来,满饮此杯。”

    颜粟立时满头黑线,对于眼前这个心性让人难以琢磨,看似花甲年岁的老者,一身道法气蕴,已经到了难以掩藏地步的绝世强者,颜粟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也是时下为何二人在此饮茶,谈古论今的原因。

    此前露面,他一心抱着打的心思,但当他见到那老者,立马绝了打的心思。

    到了他这等神窍三重天的境界,气机感应已经妙至毫巅,深谙个中三味的他,在第一次与此人见面,竟然生出不敌的直觉,这就很能说明问题,说明此人在神窍之上的领悟,比他走得更远。

    所以在那老者提出和和气气坐下喝茶,不影响那边战局,也不出手干扰的平和对策后,颜粟就欣然答应了下来。

    颜粟之所以欣然同意老者的提议,双方一团和气的喝喝茶、聊聊天,并非因为自知不敌这一点,还有最主要的是,皇甫中庸那里有言在先,要他拦阻对方神窍存在,现在这样的情形,不也是拦阻了下来。

    既然对方如此和气生财,不愿以折损自身真气为代价,大打出手,那他颜粟又何乐而不为?

    林桃手中旋转着茶杯,笑眯眯道:“听我家少爷说,此次统筹与他打擂的乃是大蛮王朝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鱼漏底掌舵人皇甫中庸,那老儿的道行,据说深的很嘛。”

    颜粟不置可否,轻轻抿了一口由对方提供的茶水,连带着茶叶都被他吞入口中,细细咀嚼了一番,然后咽了下去,这才开口说道:“皇甫中庸执掌鱼漏底已有二十余载,自我对他有印象起,就从来都没有看懂过他,道友你说他的道行深不深?”

    林桃面露讶异之色,啧啧道:“一个连武人六境门槛开脉(初沌)境都没能踏入的世俗文人,执掌一座甚至可以调动神窍境存在为他所用的机构,着实了不起,说的老夫都有些想见见他了。”

    “你那位少爷也不差。”颜粟笑道。

    “不一样的。”林桃轻轻摇头,随后笑呵呵道:“这里面最大的不同,我家少爷之所以有神窍存在愿意为他所用,那是因为有这个姓氏,以及少爷的情分在里面,最重要的是少爷本身的个人魅力,才生就如我这样的人,甘愿如此。”

    这三点,其实林桃早就看得明明白白,秦恒的为人,处世之道,个人的魅力,生死面前的执着,大孝即大善的本心,种种好加在一起,成就了如今的那个年轻人。

    颜粟不认识那个姓秦的年轻人,更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除了今日从皇甫中庸口中听过这个名字外,以前他从未听过,或许听过,只是他懒得记住。

    但今日他却记住了这个名字,因为他晓得了此人的身份,是那曾经南阙第一人秦山河的孙子,那位不在江湖,却名声震慑整座江湖的大庆莽夫“万人敌”秦森的儿子,秦恒。

    在今日之前,他这个从来都是以修行打磨无聊时光的山巅之人,竟然对那个年轻人生出了些许好奇心,他缓缓说道:“道友能否与我详细说道说道年前震惊整座天下的白罱城之战。”

    “自无不可。”林桃笑着道。

    之后,林桃从在少爷口中得知的细枝末节中,挑挑拣拣,拣取一些能说的,半真半假的胡诌起来。

    颜粟平心静气地听着,仿佛听得津津有味。

    山巅上,白居亭内,两个本该大打出手的神窍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相谈甚欢,场面一片祥和。

    ————

    半山腰荆棘丛生的山道上。

    有个模样猥琐,身穿缎印山水画圆领锦衫的花甲老头,笑脸灿烂,飘飘荡荡在山道上移形换影。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林桃本尊。

    而山巅之上,那处白居亭内,花甲老头依旧在与对面渔夫打扮的魁梧汉子笑谈,双方说说笑笑,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林桃以“金蝉脱壳”的秘法神通,剥离了那具身外化身林峙。

    颜粟眼中,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人还是那人,其本质没有区别,气机涟漪还是同出本源。

    所以表面看起来,化身与本尊的一分为二,除了他自己,在鼎山这处天地,就只有天知地知,以及他本尊知。

第三百九十八章 风景美矣

    城中百姓昨夜开始,已有不少人听闻风声,或是亲眼目睹城中乱象。今日一早,城中乱象更甚,至少有数处起了刀戈,且都还是城中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名门望族”,亦或者大势力的地盘,这让百姓们吓得家家户户房门紧闭,生怕会无端招来祸事。

    荒城的凝聚,本就是因大蛮王君临北域天下时,没能在第一时间选择投效,或者根本就不认他这个王的那些小氏族,被蛮王大军轻易灭族后,侥幸得以活命的人,又被驱逐、流放,冠以流民罪奴,多方受驱逐的流民汇聚在一起,才形成如今的荒城。

    他们这些人本就经历过各种动荡,颠沛流离,兵戈、刀戈之流,不仅见过,以前被驱逐那会儿,时常要亲自上阵,毕竟是为了活命,算对此已经司空见惯。

    可是自从到了荒城扎根以后,大多数人都适应了这份安居,除了在边境线抵挡大蛮大军的荒士,以及那些大大小小的江湖势力,寻常百姓家,哪个会没事拿着刀无缘由的拼杀,血性终归在日积月累中磨掉了大部分。

    林战与另一名帮中长老,一前一后冲上墙头。

    林战脚步变幻极快,施展的是一门高深遁法的腿脚行法。他脚下旋转,如风中摇摆的柳枝,险之又险避过一根擦过脖颈的箭矢,然后一拳砸在那名眼疾手快的弓弩手的头颅上,打得他精甲战盔砰然碎裂,人影后仰栽倒。

    随后看也不看,就是一记鞭腿向后扫过,在他身后二人,瞬间被这负有百斤之力的鞭腿扫的横飞出去,“嗵”的一声砸落在地。

    显然这些训练有素的弓弩手与弓箭手,也不是吃素的,在短暂的愣神后,就近的几名弓弩手与弓箭手,直接调转身形,弩机、弓箭齐齐对准了他,不用任何人的命令,就弓、弩齐发,“嗖嗖”的破空声不绝于耳。

    林战反应极快,再度将遁法施展到极致,右脚脚尖点在墙面上,左腿弯膝,整个人犹如半底黏着桌面旋转的酒杯,一个弧度飘荡半圈,人影再度站定墙头。

    当他站定,那些人的这波箭羽,皆是落空。

    “老林,我攻上,你攻下,事半功倍。”

    屈罡,也就是那名第二个冲上墙头的竹沅帮长老,他一脚踹飞一名弓箭手,稳稳落在墙头上,哈哈大笑着说道。

    “好”,林战简单回应了个“好”字,然后就是脚下发力,重重一蹬,身体如离弦之箭,向着墙头右边之人砸去,人出拳随,脚踹裆、膝等部位,动作无甚潇洒可言,有些阴损,但胜在实用。

    下方云翼动了动受伤的臂膀,疼的呲牙咧嘴,嘴上却是豪迈喊道:“林战,帮我打出个缺口,留给我。”

    林战笑着又回应了个“好”字,出拳更快,更利落。

    由于己方临时“搭建”了百余弓箭手,对墙头上攻守兼备的城主府弓弩手与弓箭手进行牵制,己方这些打起来杂乱无章的帮众压力顿减,死伤少了许多。

    秦恒似乎并不急于强行“挤入”那座看似防守如铜墙铁壁,实则这会儿里面也起了乱子的城主府,他回头看向柜台处,独醉酒楼的掌柜巧娘,此刻趴在柜台上,身体不自禁地微微打着哆嗦,时而抬头,双眸瞟向门外,既是紧张,又是害怕的模样,又仿佛心有好奇,想看不敢看,来来回回。

    秦恒嗓音温和,轻声说道:“巧娘,不若给我叔侄二人搬张桌子到廊外,先前没有细细品出贵店茶水的滋味。”

    尽管年轻人的嗓音很轻,周遭夹杂着人群喊杀声,刀枪剑戟交击的“铿锵”声,但是年轻人的这句话,巧娘还是清晰地听入了耳中。

    她微微抬头,身体前伸,故作没有听清楚的样子,就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由于她人过于紧张,这一前伸,一个不小心,*****柔软猝不及防撞在了桌沿上。

    巧娘吃痛,惊呼出声,美眸霎时泛出层层水雾。

    巧娘这时候想也没想,就轻轻揉搓着疼痛的位置,缓解疼痛。突然,她动作一僵,这才想起对面还有个人正看着自己,心中立时羞恼无比,慌忙收回手,眼睑微抬,狠狠剜了那年轻人一眼。

    这等“美景”,看得秦恒好不尴尬。

    这时候,秦恒身边蓦然多出一个猥琐的老头,他陪同少爷,一同看着那边美妇的光景,咂吧了两下嘴,嘿嘿笑了两声,口中啧啧称赞道:“世间女子,有多少能够低头看不见脚尖,风景美矣。”

    说罢,林桃直接无视少爷投来的杀人目光,又一副狗腿子的模样笑道:“少爷,老奴只是路过,还要急着赶路去与人过招呢,就不陪着少爷看此等美不胜收的风景啦。”

    话音才落,他的身影再度消失,就近三人的耳边,还回荡着那老家伙猥琐的笑声。

    秦恒心中无奈,这下子真是黄泥巴掉在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秦恒悻悻笑了笑,刚想要转移话题,就见两颊生出两片红晕的美妇人,忽然娇媚一笑,扭着细柳腰肢走出柜台,直直向他走来,朱唇轻启,柔声道:“公子觉得好看吗?公子若是觉得好看,巧娘不介意让公子多看两眼。”

    这个时候的巧娘,仿佛忘了自己生在何处,外面是怎样的一幅光景,更是忘了怕为何物?

    当巧娘离着自己还有一道门槛距离的时候站定,秦恒突然变得面无表情,好像刚才那片刻功夫,脸上表情极为精彩的那人,根本就不是他。

    他直直看着那美妇人,声音平静地重复道:“望巧娘给我叔侄二人搬张桌子,搁在门外,上壶好茶。”

    美妇站在门前的那一刹那,脸上的媚意瞬间全无,她声音清冷道:“公子真是无趣。”

    二人目光对视,刹那之间,周遭范围仿佛有两道无形气势开始疯涨。

    二人心湖间,道心凝聚出的观道小人,人心剥离,自说自道,于心湖对峙,泾渭分明。

    两人就这么无声对视,良久之后,巧娘忽然灿烂一笑,轻轻转身,娇声娇气道:“等着啊,公子。”

    说罢,她吩咐小二搬来了一张桌子,放了三张凳子,她自己则亲自提着一壶茶,搁在桌子上,准备了三只茶杯,自己也施施然就坐。

第三百九十九章 陈年积怨

    “公子既然认出了我,之前为何不点明,既然未点明,即是不想,那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可又为何在都踏出了酒楼,却又回头找到奴家?”

    巧娘落座下,给年轻人与那个始终未正眼瞧自己的虬髯客,分别倒了一杯茶水,娓娓说道,一连说了两个“为何”。

    廊道下,一张桌子,三个人,廊道外,厮杀正沸,三人却是如若未见。

    虬髯客眼中无外物,除了少爷就是面前茶水。美妇心中困惑,欲求知。年轻人慢饮着茶,目光却是落在那大门匾额上篆刻城主府三个朱漆浇铸的大字上,心想今日这里就要改换门庭。

    的确如巧娘所说的那样,其实早在之前,秦恒就已经认出了她,并非是杜怀恩口中,北域那个他没让之说出名字的那个大人物的姘头,而是秦恒的故人,一个双方夹杂着灭山门仇怨的故人。

    秦恒轻轻抿了一口茶,开口说道:“原本确实没有这个打算,只是转而一想,觉着若是与你崔红裳做笔买卖,应该会比较划算。”

    巧娘,便是真名崔红裳的妇人,她闻言“咯咯”笑出声来,仰头笑的花枝乱颤。

    陡然笑脸一收,眸光冰冷地盯着年轻人,她嗤笑道:“你要与我做买卖,难不成秦公子年前在白罱城被人给打坏了脑子,忘了你我之间有着什么仇什么怨啦?”

    秦恒抬起头,与之对视,“你所在道统的霆山剑宗,当年是我有心为之,遣大庆铁蹄所踏,这点在七年前你去刺杀我的时候,我似乎就与你说过。

    什么仇什么怨,都已经摆在那里。既然当年你崔红裳出山游历,躲过这一劫,我也说了那是你的幸运。

    所以当年你一个二品脱胎境巅峰境界的小小修士,胆敢以丫鬟的身份潜入大庆王府,刺杀与我,事情暴露,我也是大度的说一句,不与你计较。”

    崔红裳冷笑连连,就要出言讽刺与他,却又见那姓秦的大有深意地看了自己一眼,接着又说道:“尽管当年我就知道,你所学术法的跟脚,与我所学驳杂武艺中的一门道学,天生相悖,以后会有大道之争。

    跟在秦老粗身边的那个老怪物,也对我有过提点,让我对你痛下杀手。

    其实那会儿我心知肚明,只不过我这人天生心气儿高,不愿趁人之危,也懒得那么做。”

    崔红裳的视线始终不曾偏移,一直死死盯着姓秦的眼睛。这会儿听到他后半段言语,微微一愣,她知道,对方所言应该是真的,至于后面他所说的当年不杀她的原因,崔红裳断不出其中真假。

    崔红裳冷冷说道:“为什么?为什么要三千重甲铁骑踏我霆山剑宗山门,到底是因为什么,你秦恒别拿当年那个蹩脚理由搪塞与我,我说了我不信。”

    秦恒低头喝了口茶水,杯子在手中轻轻旋转,他就那么盯着手中茶杯,语气淡漠道:“当年你就曾问过我,我给了答案,你不满意,我秦恒有何办法。至于那座霆山剑宗,你之师门,灭了也就灭了,我秦恒还是当年那句话,不曾歉疚后悔。”

    崔红裳死死盯着那张于后来修行中,几乎成了她心中魔障的那张脸庞。

    在这一刹那,崔红裳双眸之中蓦然泛出层层红光,她站起身,浑身气息暴虐四散,长发飘散,双臂垂胸,居高临下看着那人,“你秦恒一句话就要抹平屠我山门数千人的杀孽,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恩”

    虬髯客轻轻放下茶杯,只是淡淡“恩”了一声,就压下了那妇人不断四溢的狂暴气息。

    秦恒缓缓抬头,看着那处于爆发边缘的崔红裳,语气不带一丝情感,平淡无比地说道:“在我秦恒这里,就是道理。”

    崔红裳身上四散的暴虐气息,被那虬髯客给轻松压下后,她便有些心里没底,本意便是想要以此称量对方斤两,结果什么都没探出来,这就让她有些投鼠忌器。

    她之前的所有表现,或许有情绪的自然表露在里面,但更多的还是对这个自己看不出具体修为境界的大髯汉子进行试探。

    现在看来,这大髯汉子可以轻松压下自己这个化境中期释放的气势,其修为至少也该是化境后期以上,是化境巅峰,还是那半步神窍,她猜不出。

    之前两位神窍存在展露大神通捉对厮杀,她曾经偷偷观察过这大髯汉子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难不成还是一位神窍大能。

    秦恒很明白崔红裳忌惮的是什么,当年她隐忍数年,一腔愤怨难消,便以本心行事,混进大庆王府。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当她踏入王府的那一刻起,其实已经被炎庆池给盯上了,她之身份跟脚、修为境界、武功术法等等,没出一盏茶的功夫,便被查的一清二楚。

    秦老粗曾征询过他的意见,其实内里含义便是生死只在他一念间。

    “宅心仁厚”的小王爷,在听完后,只是随意说了两个字,“算了。”

    就是算了,不然哪来的那场基本相当于秦恒打发无聊时光的暗杀局。

    暗杀失败,秦恒放了她。

    再之后,数年未见,再见之时,便是今日。

    秦恒相信以三十余岁之龄,便能够修炼至化境中期的崔红裳,不光凭借的是天赋,江湖游历、人世机缘,天材地宝,一样不可或缺,而想要获得这些东西,又凭的是什么,心性、杀人、抢夺。凡此种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人性的成长,江湖尘世的阅历。

    所以,崔红裳的忌惮,是自己的身边人,因此她不会贸然出手,不会如当年那般行事“鲁莽”。

    秦恒在说完那句“在我秦恒这里,就是道理”后,身体微微后仰,静静看着面前女子,一言不发。

    崔红裳收敛气势,重新落座,当她坐下,表情瞬间如翻书一般,笑容妩媚,动作娇柔,仿佛先前那个一副要吃人模样的女子与她无关一般,端起茶杯,动作优雅地轻抿一小口,抬眸之时,双眼中如有春水荡漾,“公子要与奴家做何买卖啊?”

第四百章 当有那人景两相宜

    秦恒捋了捋思绪,这才开口说道:“现在荒城什么样,你应该就不用我来给你详细解说了吧?我们就从我与皇甫中庸开始斗法说起,你要与我做的买卖不在这其中,但是脱不开关系,有两笔,要是不那么细致划分,其实拢归算一笔,就是时间线上要略早与略晚一些的区别。”

    崔红裳满脸警惕,“你该不会要让我为你卖命,与那北域天下最大的谍子机构里面的人物拼命吧?事先说好了,这样的买卖我可不干。

    你一曾经的大庆小王爷,虽然已经成为过去式,但曾经大庆王府的家底人尽皆知,就算现在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须我这样一个野修掺合进去。”

    不难听出崔红裳话里的夹枪带棒,连讥带讽,“野修”二字她更是咬字极重。

    秦恒却不以为意,她所言固然难听,但这是实事,他要还认不清这一点,始终活在过去,那他这个曾经的大庆小王爷也实在太拎不清,摆不正自己现如今的位置。

    大庆王府曾经的辉煌,那些荣耀,世人眼中的光辉,这些他可以记在心里,怀念、惦记、缅怀都可以,但人却是要向前看,不能一味沉浸在过去不能自拔。

    没来由想起十多年前在那座虎丘城外,爷孙二人秋日登高,踩在枫叶遍山岗的清风岗上,剑眉白发的老人,半坐在山腰被打磨的十分光亮的歇脚石上,看着捡了跟枯枝一通乱舞,笑脸灿烂的孩子,言语和煦,“恒儿,有曾记起娘亲的好吗?”

    孩子又是一记无理手剑招后,随即扔掉手中枯枝,蹲在老人面前,双手撑着下巴看着老人,“爷爷,不曾记得诶。”

    老人笑而不言。

    孩子眨了下眼睛,补充道:“但我的心里都是想象的娘亲的好哩,满满当当。”

    老人摸着孩子的脑袋,放声大笑,“该与平生伴皓月,觞以梧桐近子亲。此乃真善也,大善也。”

    满山秋叶点缀,那对爷孙一蹲一坐,一个眼眸中饱含沧桑慈爱,一个眼睛里明亮满怀憧憬。

    在这秋日中,夕阳相伴,一老一小沐浴霞光,勾勒出一幅安宁祥和的画面。

    世间美景,不一而足,当有那人景两相宜。

    秦恒收回思绪,看着崔红裳,“我就长话短说,其中细致脉络就不一一理清了。”

    崔红裳一语不发,算作默认。

    秦恒说道:“从我踏入浩淼城开始,甚至可能是更早,在西圆城那座岩山,可能就已经走入皇甫中庸的局中,也可以说是,或许我走出乌布十三族的地界,皇甫中庸就已经得知我还活着的消息,他应该早就猜出我此行的路线,去往的目的地。

    于是他就费尽心思的开始布局,岩山上不该出现的那尊神窍存在分身,自称茧月的老妪,广慧老和尚,斛阴山的山涧有宝的消息出现在浩淼城,之后的肖上官,等等……

    当时觉得这些人与这些事无甚稀奇的,事后想想,总觉得蹊跷的紧。

    这之中似乎都有那皇甫中庸的影子,可能有些是他有意为之,有些人、事可能只是顺势而为。

    其中目的应该不止单单是试探、杀我那么简单,掺杂的过去两个老对手的较量,皇甫中庸想知道他眼中的大庆余孽到如今还……”

    崔红裳听着听着,突然抬起右手,轻敲了两下桌面,脸上表情显得十分不耐,“不要东拉西扯一大堆,我懒得听你们这些一肚子坏水的读书人的那些勾心斗角的腌臢事,直接说重点,步入正题。”

    不等秦恒回话,崔红裳又道:“我能感觉到,你现在说的这一大堆,与你所要和我做的买卖没太大关系,你秦恒现在是一点不爽利,说个话也唧唧歪歪,不如当年纨绔名声在外那会儿,杀我放我也就那么两句话。”

    崔红裳在说到后半段话的时候,双眸中有一丝晦暗划过。

    其实那座师门霆山剑宗,她没有多少感情依托在里面,甚至有些厌恶,那个在她十四岁就不以根骨天赋好坏收她为入室弟子的老混蛋师傅,面上道貌岸然,心里藏着人性的阴暗丑陋,老混蛋喜欢相貌身段齐佳的少女。

    崔红裳那会儿被老东西的和蔼可亲所欺骗,不知他已在山门祸害了无数山上与山下的少女。

    那时候,那老东西总会以各种理由于无人时,于夜半时分,敲响她的房门,或者遣人找她过去,名为谈心,实则是一点一点让小姑娘放下戒心。

    最后,他终于本性毕露,于某个夜半时分张牙舞爪。

    崔红裳后来学了点武艺,就开始下山游历,时常是一游历就是十天半个月,或者更久,回到山门也是不过夜,就再度离山远游。

    对外宣称是她崔红裳天赋太差,希冀着勤能补拙,要多在江湖历练。

    实则是她要摆脱那个老东西的魔爪,想着有朝一日,境界高绝,送那个让她每天半夜都要被噩梦惊醒的老东西一剑。

    一剑送她归西。

    她之所以会有那满心愤怨,憋了数年才实施的刺杀,并非她真有多恨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而是她觉得该有如此一场刺杀,最大的怨念是她觉得老东西该死在她手里,不该是被别人所杀,所以,最大的恨在此。

    恨的有些莫名其妙。

    当年站在那座大庆王府后山倚湖而建的凉亭里,那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当时的凉亭内外,除他二人外,看上去再无其他人,可是崔红裳却是感觉到暗处至少有十八道气息高于她这个脱胎境巅峰的强者,四散八方。似乎她只要稍稍有所异动,就会尸首分离。

    那少年头也不回,只是问了她一句,“你崔红裳真以为我秦恒是你心中的魔障?是真的发自本心以为吗?”

    崔红裳坐在那里,没有答话。

    那少年又道:“佛家说什么大自在的,有时候想想就是狗屁不通,人活天地间,谁能真正大自在。”

    后来,崔红裳离开了那座大庆王府,也未被人暗中追杀之类,她心中并无多少侥幸逃生之感。

    相反,想到了那座凉亭里,少年和她说的话,细细想来,是为开解,帮她除魔障?还是想着要她崔红裳放下仇恨,活出什么大自在?

    怎么也想不通,唯一能想通的是,那少年知道她的过去。

    有过当年,所以眼下,她猜测姓秦的讲这一大通,肯定是有所深意,或是想告诉她什么,但又不明言。

    既然你姓秦的与我有着天大仇怨,还想着与我做买卖,说起话来还不想坦诚,那么买卖之外,我崔红裳懒得听,你又能如何?能奈我何?

第四百零一章 学府教化,人心凝聚

    秦恒抬眸,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逝,“即如此,那就省去这些废话。”

    他给崔红裳续了一杯茶,又给自己满上,接着道:“两笔买卖,第一笔买卖,相当于一个添头,建立在第二笔买卖的基础上,所以我才说拢归是一笔买卖。”

    崔红裳闻言,脸上立马又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秦恒见之这副模样,赶紧道:“第一笔买卖,帮我去找一人,西圆城原蛮令府的县府大人,现如今辞官归隐,穷困潦倒的落魄文士张春仲。

    第二笔买卖,此间事了,我离开荒城后,希望你能够继续留在荒城,为我做件事,成立一座学府,或者是私塾,以我的名义,筹措诸般事宜。再之后,你要留下来代课授业,照拂学府一二,你的位置,相当于书院的大夫子。”

    崔红裳眼神玩味儿,盯着对面的秦恒,嗤笑道:“秦公子似乎是真的摆不清咱俩的关系?还有,你怎么就确定到最后在这座荒城当家作主的是你秦恒,而非皇甫中庸,又或者其他人?”

    美眸一转,她又道:“在我看来,荒城现在的水可是深的很,深不见底的那种,我崔红裳只是个小小野修,经不起大风大浪的摧残,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被那些暗流涌动吞的连残渣都不剩。

    其实说起来,我崔红裳这会儿与你秦恒站在一起,已经是冒着巨大的风险,说不定过了今日,就会被某方势力给秋后算账。

    你秦恒现如今孤家寡人一个,身无长物,可以什么都不怕,可以什么都无所谓。我不行,我崔红裳家大业大……”

    说着,她还摊了摊手,轻轻一指独醉楼那三字匾额。

    在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的眼眸深处有一丝笑意划过,其实能给面前这年轻人添堵,让他觉得不痛快,她其实蛮开心的。

    秦恒不等崔红裳把话说完,便直接道:“霆山剑宗的那件镇海甲胄,第一代祖师炼制的代代相传,据说有移山填海之能的定山符箓,两物我都能赠予你,先付其一,事成后付第二件。”

    崔红裳一双水汪汪的眼眸,在年轻人身上扫了又扫,半晌过后,她蓦然而笑,如百花齐放,灿烂多姿。

    “看来秦公子的家底儿还是很厚的嘛,对北域天下的渗透力量更是不俗啊。”

    当秦恒提到那两物时,崔红裳一瞬间想到了许多,当年她去找过这两物,想着据为己有,增长自身实力。

    最终却没找到,她还以为是那位剑宗宗主给带着一起共赴黄泉了,不想却是被大庆王府收罗走了,还留存到了现在。

    观他秦恒一身孑然,并未随身携带的样子,自身又不是神窍存在,能以自身窍穴藏物。

    两物的珍稀程度,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就算不是世所罕见的奇物,也差不离。

    崔红裳觉得,秦恒应该不会随意放在荒城的居处。

    因此,她想到两个可能。一,可能两物在秦恒的身边人身上。二,就是在那座闻名天下的炎庆池手中。

    她更偏向于在后者手中。

    因此,她才说了这句想当然的言语。

    接着,她笑眯起眼睛,俏脸妩媚,声音娇柔,“公子啊,这两物本来就是我霆山剑宗的宝贝,给了我,只能说是物归原主,不能当作买卖的筹码。”

    对崔红裳这番不知好歹,得寸进尺的言语,秦恒也不生气,他与之对视,笑容淡淡。

    就听她声音霎时变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霆山剑宗那两物物归原主与我。另则,我要曾经藏于大庆王府藏宝阁的那件顶阶藏器“断心剑”。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你秦恒得答应我,三年之后,我与你问剑一场,生死自负。”

    秦恒就那样笑看着她,一言不发,直到看得崔红裳周身暴躁情绪开始蔓延,就想要冲对面之人发火的时候,秦恒这才收回视线,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笑呵呵道:“可行,我答应了。”

    崔红裳一愣,大感意外,她这样的狮子大开口,是觉得这姓秦的一定会拒绝,谁晓得恰恰相反,他居然答应了。

    虽然超出意料之外,但崔红裳也没自恃女子身份,与那些市井婆姨一般,胡搅蛮缠耍赖,出尔反尔。

    再说,两件宗门重宝,一件多少化境难求的顶阶藏器,还有心心念念的除内心“魔障”,皆是自己梦寐以求之“物”,顺水推舟的收下,何乐而不为。

    至于答应姓秦的两件事,就先做做看,如果不行,到时再自恃女子身份,撒泼打滚的反悔也不迟。两人那么大的仇怨,讲屁的江湖道义。圣贤不是也说了吗,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多好的道理啊。

    其实崔红裳这会儿想是这么想,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内心深处,根本就没有生出反悔的意念,一丝都没有。

    双方算是买卖达成,从最初二人相互认出,却装作不认识,到后来年轻人踏出酒楼,又回头借机点明“故人”身份,再到后来的剑拔弩张,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最后到双方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起买卖。这一切看着着实令人匪夷所思,但它就是这么真实存在了。

    崔红裳这个美妇人,于这时又恢复那副妩媚样子,笑盈盈看着年轻人,玉手捻着莲花指,提起茶壶为之倒了一杯茶,饱含调侃意味地口吻说道:“你秦恒就不怕我阳奉阴违,搅乱你的深远布局?”

    秦恒摇头道:“不怕,我信有着“千年书海传世”美誉的崔氏,我也信那个做了一辈子学问,想与圣贤谈谈文章的崔姓老人。”

    崔红裳目光复杂,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转身向楼内走去,当之走到门口,她又忽然回头看向那个年轻人,面无表情道:“那个叫张春仲的潦倒书生,你秦恒还没有给我一个此人现如今聊寄愁思的所在地范围,最好能给我一张此人的画像。

    还有,如果找到此人,带到荒城,你是要他当一名学府先生?书塾夫子?那时你不在荒城,是要我自行安排?倘若此人瞧不上你秦恒的赏识,我又该如何?是以武力强压他前来,还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直接打杀?你总得给我一个章程吧。”

    秦恒心中是既好笑,又觉得这话说的相当有说准,特别是那四字,“聊寄愁思”,不过更多的是那些杂七杂八的提问,秦恒点了点她刚才坐着的位置,与之说道:“坐下详谈。”

    崔红裳还真就重新返回落座,看着某人,俏脸嫣然。

第四百零二章 人间小事非小事,浮出水面大文章

    崔红裳离开桌子返回楼内,说是要回去准备准备,明日就启程去往秦恒口中的霖窑州。

    秦恒表达自己的意思,会等着她带回张春仲,见他一面,然后离开荒城,至于后续建学府事宜,全权交给崔红裳。

    没多久,一名跑堂小厮提了一只与刚才崔红裳提来的那只雕功精致的提梁壶一模一样的茶壶,往桌子上一放,抓起茶水见底的那只茶壶,笑脸谄媚。

    “盛惠,八两银子。我家掌柜的说了,两位是贵客,要给打个折,小的就自作主张,把平时一壶五两银子的登袍茶,每壶减免一两银子,这在咱们独醉酒楼可是头一回……”

    小厮是个能说会道的主,很有眼力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秦恒笑了笑,取出八两银子搁在桌子上。小厮探出手,动作飞快地抓起八两银子,随后笑脸更盛,“两位慢用,小的就不打搅了。”

    说罢,转身就往楼内跑去。

    秦恒不以为意,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目光投向战场,慢饮一口,随即哑然失笑。这哪是什么登袍茶,明明是北域最常见的乌茶。

    坐在秦恒对面的虬髯客,脸上浮现一丝笑意,道:“没想到少爷也有走眼的时候,果然生意人都是无商不奸,宰客营生谋大利啊。”

    秦恒笑道:“拿钱买个教训,吃一堑长一智,不亏。”

    虬髯客也跟着倒了杯那刻意放在名贵提梁壶中的乌茶,大口饮尽,说道:“少爷似乎对那崔姓女子格外宽容。”

    秦恒一愣,“宽容?”

    “算是宽容吧,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秦恒随口道。

    怎么一个可怜法,秦恒没说,虬髯客也没问。

    出生书香世家的崔红裳,爷爷是个研究了一辈子学问的儒士大家,与小书圣的名头几乎擦肩而过。

    老人家一辈子都投在了书本文章上面,所以没怎么管理过那个日渐家大业大的崔氏家族,眼光也不曾放在那个家上,子女辈,为了那个家主的位置,争得头破血流,兄弟姐妹间,亲情淡薄到令人发指,这便是那个书香门第的真实写照。

    崔红裳这一脉,因为父亲是入赘女婿,所以备受其他人“关照”,父亲不济事,娘亲又胆小怕事,还有些蠢蠢欲动的心事,与府中一些下人牵扯不清。

    崔红裳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日日受着身心煎熬。

    最后的登山修道诱因为,其实是十几岁的崔红裳看见了娘亲的丑事,娘亲在那之后越看她越觉得碍眼,又担心她将事情给宣扬出去,毁了自己的名声不说,给家族蒙了羞,很有可能会被浸猪笼。

    所以她娘亲是越想越害怕,于是与姘头一商量,合计着如何将女儿逐出那个家门。

    恰逢霆山剑宗内门弟子下山收徒,便将这颗烫手山芋给抛了出去。

    这之中,父亲清楚事情的前后始末,却是一语不发,只作默认,看着孤零零的女儿,陪着一个见了一次面的陌生人,踏上远离家乡的那条山路。

    入霆山剑宗之后,就有了那老东西的丧心病狂之举。

    当年炎庆池拿来关于崔红裳的那份档案,秦恒从头看到尾,一字不落。合上案卷后,少年郎只是一声长长叹息。

    虬髯客见这时的少爷似乎有些惆怅,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少爷这么做有何深意?”

    秦恒回神,轻声道:“人是临时起意,事却不是,是早在赫连氏族的那座小镇就想好的。

    荒城的人心教化,向心力的凝聚,该有这么一座书院学府。如连如玉所讲的那般,这座荒城光靠武力是做不了主的。

    与高晖、赵丹罕他们那二百多族人是不同的,一番发自肺腑的宣讲,许以日后生存生活改善,然后他们就答应了。看似是他们跟了我,实则更像是我让他们感觉到了希望、机会,他们顺水推舟罢了。

    荒城百姓就不同了,他们已经有了固定的生活模式,也适应了如此,安逸不敢说,但终归是有了活路。两者统归流民罪奴,但细思之下,是有着细微差别的……”

    虬髯客听着少爷的话,眼神激赏,不知不觉喝茶竟喝出了朦胧醉意,微醺,刚刚好。

    ————

    酒楼二楼,还是那间甲字号厢房。

    房间里只有两人,连如玉与林墨烟。

    连如玉在秦恒离开后,始终在一个人自饮自酌,神色从容,但能从眉宇间看出,他似乎兴致不高。

    林墨烟一直站在窗前,关注着楼下街道事态的发展,这会儿她略带欣喜地喊道:“阁主,攻下了,那扇大门被二十几名武夫环抱撞木给硬生生撞开了。”

    林墨烟还是习惯性喊一声阁主,尽管阁主创建的绵月阁,现如今已经名存实亡,但林墨烟还是觉得,他还是他,阁主就是阁主。

    连如玉淡淡“哦”了一声,便继续喝酒。

    林墨烟走到连如玉跟前,半蹲下身子,探头到连如玉面前,笑容浅淡,丝毫不会引人不适,她试探性说道:“阁主要是与那姓秦的合作的不开心,就算了吧。城主府那几个老东西,凭我们自己,也未必就真拿……”

    不等她把话说完,连如玉抬头凝视着她,面无表情道:“墨烟,给公子倒杯酒。”

    林墨烟不明其意,但还是依言照做。

    她站在连如玉身边,倒酒动作很有讲究的大家闺秀姿态,手法娴熟,没有一滴酒水滴在桌面上。

    连如玉一饮而尽,满脸尽是怅然之色,他抬眼四顾,茫然无措,呢喃道:“大好河山,大好人间,大好头颅,尘世万人,谁能与我解忧,与尔同销万古愁……”

    林墨烟见阁主这副模样,顿时变得无比惊慌,她颤声中带着哭腔道:“阁主,你可千万不要吓唬墨烟,墨烟不经吓的。”

    连如玉哈哈大笑,眼神跟着恢复清明,他坐直身子,看着一脸焦急模样的林墨烟,声音轻柔道:“公子无事,无需担心。”

    林墨烟立即展颜一笑。

    连如玉接着道:“余嬷嬷还没回来吗?身边没个高手跟随,总觉得不太踏实。”

    林墨烟笑容灿烂,轻声答道:“快了。”

第四百零三章 不知虎父是否有犬子?

    那十二名二品脱胎境高手,已有八名攻上墙头,有人切入正中位置,有人衔南北两端尾。

    墙头上,城主府的弓弩手与弓箭手,先前取得的所有优势与上风,转瞬间消弭变为颓势。

    不断有人被打下墙头,内院想要填补空缺的其他弓弩手与弓箭手,一边想要瞄准那几名屹立墙头,出拳如风的二品境高手,欲要给他们一记漂亮的箭矢挂落,立一头功,一边想以箭矢强压,压制这几人,使得他们不得不退离墙头。

    然而由于墙头上己方人太多,那几名二品境高手的动作又太快,强行如此的话,只会伤己最多,得不偿失。

    所以下方能够作主的一名临场校尉,始终没有发号施令。

    府门前,二十余名身手矫捷的三品淬骨境武夫,或环抱,或肩扛撞木,在周围人的掩护下,硬生生将那扇浇铸有金漆朱字、雕龙画凤的雄伟大门撞开。

    如此振奋人心的一幕,后方人群立刻有人发出欢呼声,紧接着就有人高喊提醒道“冲进去”。

    二十余名三品境武夫,扔掉撞木首当其冲,后方的人群也跟着疯狂开始往城主府内冲。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今日之举,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不然一旦让这座代表荒城权利中心的城主府平定了内乱,那么转过头来就会收拾他们这些“逆贼”。

    这一点,在场的所有竹沅帮帮众,及到此援手的其他门派门人,都很清楚。这就相当于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

    墙头上,见此情景的弓弩手卫队,虽然依然在倾力与人厮杀,但是大多数人已经萌生退意,无心恋战,形势很快就一边倒。

    人群前冲,与大批的城主府精锐刀斧手迎面交击。

    一袭白衣的秦恒与虬髯客走在后面,不动如山。

    秦恒是第一次踏足这座城主府,面积很大,比之江湖势力中的那些超一流势力的山门也不遑多让,视野所及,正中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主道,长约千丈余,一直延伸到后府。

    主道两边,景山树、凉亭、花圃地、观景湖、一座七八丈来高的观景台、假山、人工瀑布,等等,看的人目不暇接。

    最为引人瞩目的是八根分设不同方位的白玉擎天柱,布置极有讲究,似乎是按照上古时期的“仙人五岳承重栽种法”,府内最大的三座建筑府邸,是呈三足鼎立的格局,格外惹眼。

    环境宜人,只是此情此景,不太相得益彰。

    一身青衣的姚峰,还是那般意态从容模样,丝毫不因府门被破而面露慌张急躁之色,坐在太师椅上,不疾不徐地喝着茶。

    身边陪侍丫鬟菊蓉,看到这样的场面,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浑身打摆子。先前还好,听到那些刀枪剑戟交击的声音,人群的喊杀声,她心中害怕慌张虽有,但是也有个度,不似现在,她脑袋里已经浮现出自己脑浆崩裂,给人那个啥了的画面,几欲吓得哇哇大哭。

    姚峰深知这会儿菊蓉的心理,他抓着少女不自禁颤抖的小手,轻轻揉捏,眼中依然无任何淫邪亵渎之意,他轻声说道:“听说在那南阙王朝,以及北边战场上,上至达官显贵王侯将相,下至黎民百姓,中至边关两朝将士,都称那位大庆王为万夫不敌的猛虎,背地里却也有很多人笑称一句‘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

    他嗤笑一声,手上力道加重了几分,“都说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菊蓉,你说那位大庆莽夫的成就,是因为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

    “奴婢不知。”菊蓉脑中一团浆糊,只知道害怕了,哪里听得清姚大人说了什么,只是随口应答了一句。

    姚峰笑呵呵道:“我以为是前者,十国乱战,南阙崛起,秦山河与秦森两父子,因时势造就英雄。

    没有那场混战,没有当时的时势,没有天时地利,哪有那位大庆老人的机会,又岂有那莽夫的机会,所以我说,他也就是生的早,生的好,有那么一个机遇。”

    他另一只端着茶杯的手,轻轻举起,又轻抿了一小口茶水,接着自说自话道:“听说他秦森只是个三品境的武夫,高不高低不低,之所以一直掌着庆州炎庆师的军权,带着那群号称兵甲天下的大庆虎狼师,也就是当时十国乱战积攒的那点余威还在,才压得住下面的那些人。

    说真的,假如让我姚峰生长在那个年代,走上战场,执掌兵符,我只会比那个只知打打杀杀的莽夫做的更好。

    菊蓉,你说本大人说的对不对?”

    姚峰对于那段乱战的血腥历史,只知皮毛,一切都是以他心中臆想猜测那段十国混战,南阙崛起,大庆王发迹的整个历史前后排线。

    所以,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处处流露着对那人的不屑,讲天时地利,不讲人和,讲时代,不讲人心。

    然而,他不晓得的是,假如这会儿有大庆军任何一支斥候队,或者是一队只有几十人的副尉队在场,听到他这番抹黑他们大将军的言语,就算是拼着全队人性命不要,也要冲到这狗日的面前,大耳刮子抽他,将之碎尸万段。

    边打还要边大骂道:“你他娘的懂狗屁的时势,懂他娘的什么叫作英雄,我们大将军,岂是你这狗娘养的能比的。”

    曾经那段已埋历史滚滚长河中的史实,哪有什么时势造英雄,秦山河与其子秦森,带着数百数千人,在十国混战中夹缝求生,巨渊死战。

    打打杀杀,生生死死,砥定南阙王朝的基础,成就后来的自己,世袭罔替的大庆王。

    大庆军从不认什么虎符,从不认什么南阙朝廷,只认虎丘城大庆王府的那个“秦”字,秦森的“秦”,秦氏一脉的“秦”,这是大庆军所有将士的共识。

    这一切成就,岂是“时势”二字可以盖棺定论的。

    姚峰的话,菊蓉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只想抽回自己的手,不理睬到了现在还一副镇定自若模样的姚大人。转身

    逃离这个地方,回到自己的小屋内,躲在床下不露头,祈祷这些穷凶极恶的人发现不了她,等风波过去,她赶紧逃离此地,到个没有这些动乱的地方,重新生活。

    想象总是美好的,只是当菊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天下除了这座荒城,哪还有她们这些流民罪奴的容身之地。

    菊蓉没有接话,姚峰也不生气,他放开她的手,悠悠站起身,口中发出一声轻叹,望着大门口的那道白衣身影,笑容玩味,“就是不知虎父是否有犬子?”

    一语讽刺三代人。

第四百零四章 君以国士待我

    霖窑州,滁山郡,一座名为“足赤”的小县城。

    街市上,一家名为“沈记”的小酒馆里,有个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落魄中年书生,已经在此逗留五日。

    白日书生买醉,夜间落榻。

    酒桌上,一壶酒下肚,似醉微醉之时,书生便把一些治世名篇挂在嘴边。

    有时仿佛兴起,就会站起身,提着一壶酒,走到其他桌客人身边,嚷着要给别人朗诵前贤诗篇。

    小酒馆老板,其实有心想把这个影响酒馆营生,时不时吓走两个客人,或被客人以为挑衅,举拳便打,闹事频因此人起的落魄书生给赶出酒馆。

    其实放在平时,这几两银子,酒馆老板觉得不赚也罢,只是他有些忌惮那个每次书生出现,就坐在他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的一个马夫打扮的男人。

    男人面相粗犷凶悍,腰间挎着一把斩马刀,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江湖人。

    此人自称是那落魄书生的扈从,此前有过一次出手,震慑了很多人,包括酒馆老板。

    有个也是混江湖的客人,瞧着那落魄书生不顺眼,故意挑事,想着随便找个借口,把书生给打个残废,丢出酒馆。

    却不料,他的手还没有碰到那书生的手腕,嘴上骂骂咧咧的声音也才发出一半,就听见一声骨头碎裂的脆响,接着就是响彻整个酒馆的惨烈哀嚎声。

    再之后,他就被那个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站在他身侧的汉子,一拳砸在胸膛,他之身影倒飞数十步,摔出酒馆。

    这是那个斩马刀汉子仅有的一次出手,却是在半日光景,风光事迹传遍了整个小县城。名声大噪,不少人慕名而来,想要一睹江湖高手的风采。

    这些人的慕名而来,想要一睹高手风采,自然是要到酒馆里面来的,到了酒馆,自然要点酒水,一来二去,这些酒客也为酒馆增添了一部分营收,老板之所以没有赶人的另一部原因便是在此。最大的那部分原因就是忌惮那个江湖武夫,他怕这些习惯了打打杀杀的江湖武人,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大蛮王朝国子监成立,却不稀罕我这个读书人的经世济民文章。裘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今日,晚起的张春仲没有一个人坐一张桌子神伤自饮,他走到早早从别处落脚地赶来,要了一壶茶水,两笼屉包子,细嚼慢咽的喝茶吃包子的汉子那张边角桌子旁。落座后,他拿起一个包子丢入口中,边咀嚼边道。

    裘二微微摇头,表示不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

    张春仲自嘲一笑,解释道:“意味着我张春仲心里的锦绣韬略,经世济民策,不入国子监的眼。”

    裘二螓首喊道:“大人。”

    张春仲摆摆手,笑道:“哪还有什么大人,我现在不过是个穷困潦倒的落魄书生。”

    他又说道:“我以为是国子监那些人不识货,去找了皇甫大人,结果你猜怎么着?”

    裘二还是摇头,他从张春仲眼中,看到了无尽哀伤落寞,及夹杂了一丝不平愤懑的怨念。

    “我站在皇甫大人那处别居行院外等了一日一夜,大人他不仅没有见我,甚至连一丝遣下属接待我的意思都没有。

    我心如死灰,正要离去之际,那门房里出来了个门子,他随手丢给我一本小册子,二话不说返身回去。

    那会儿,我以为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还当是大人有见我的意思了,丢这东西给我,可能是要考校我的学问。

    结果当我捡起那本小册子一看,如遭晴天霹雳,生不如死。

    那是一本官员考核册字,上面有对我张春仲的八字考核语批注,‘空有学识,无甚能力’。

    从头至尾,皇甫中庸都未露面,我浑浑噩噩地离开了那处别居。”

    说到这里,张春仲哈哈大笑起来,“想我张春仲治理地方,那也是有口皆碑,百姓无不称道,对朝廷,西圆城上缴的赋税金额呈逐年递增之势,却到鱼漏底这里的年评语,只得了个‘空有学识,无甚能力’的考评,我张春仲岂能心甘。”

    裘二坐在那里,什么动作也没有,也没开口说话,就静静看着他。

    张春仲在说完这番话后,情绪有大幅度起伏,胸腔积郁之气几欲爆发。

    二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张春仲内心渐渐平复,心态又恢复先前状。他转头看着裘二,笑容惨淡道:“看来那个新立国子监司业一职的官身,当真是与我张春仲无缘。”

    裘二人虽然不在官场打滚,但他跟着面前人,见过了太多官场里面的弯弯绕,比如阿谀奉承,比如权钱买官,比如上行下效……但他知道,这些勾当,面前之人都不会去做,也不屑去做。

    他同样也知道对于一个注重名声比性命还重要的读书人来说,尤其是一个以民为本的官员官声,得到这样的考核评语,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裘二取了一只杯子,给张春仲倒了杯茶水递过去,“也许就是那些人不识大人真才学。”

    张春仲摆摆手,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转而说道:“老袁,你走吧,如今我已经没了官身,张氏也弃我如弊。看似两袖清风,怎一个潇洒了得来去自如的张春仲,实则落得个偌大北域,渺渺如烟,无栖身之所的下场。”

    喝了口茶水,他继续说道:“你是有大能耐的人,无论是去任何一个官家身边当门客,又或者是去那些江湖门派里面当客卿,都绰绰有余。不必栖身在我这个无用之人的身边,那样会碌碌无为,耽搁了你的前程。”

    裘二没有说话,张春仲也没有继续劝下去。

    过了良久,裘二又给张春仲续了杯茶,看着对方,缓缓道:“我记得先生曾经说书上有句话,叫作君以国士待我,吾必将以国士报之。”

    我张春仲虽不是国士,但却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武夫。

    张春仲闻言,怔怔无言。

    片刻后,张春仲回神,眼中有了一丝神采,他端起茶杯,大口饮尽杯中茶,仿佛如饮美酒,回味无穷。

    ————

    城主府这边。

    秦恒迈步走下石阶,他边走边道:“黎叔,咱们去会会那位眼高于顶,自命不俗的城主府管家供奉姚峰。”

    虬髯客微笑点头,接着浑身气势陡然暴涨,在之周遭,无形罡气霎时笼罩二人,虬髯客大步前行,秦恒紧随其后。

    主道上,双方厮杀战况惨烈,人影绰绰,血水与雨水交融。然而秦恒二人却如入无人之境,在他们身边,凡是有人靠近或者碰触到那股无形罡气,便会被瞬间弹飞出去,身体遭到重创。

    很快,在那中间主道上,二人经过处,就仿佛被地牛翻身,犁出一条无人可挡的光明大道。

第四百零五章 处处战场,点点人心

    成了一片废墟的霁月阁的上空,周东意与楚棣祖对阵,双方一人持刀,一人执剑,各自以所长对敌。

    令人眼花缭乱的刀术剑术比拼,纵横捭阖的剑气刀劲交织。那方天地,几乎被纵横交错的剑气刀劲充斥。

    身处天地中的二人,身影虚淡,霎时出剑出刀在这处,彼时落剑斩刀已在别处。

    双方不仅比刀剑,还时有近身,以各自肉身功法,拳法、身法交互,不停发出犹如闷雷的碰撞声。

    周东意一剑劈斩,剑气所至,仿佛切开了无形的空气,瞬间落在那人的头颅顶,他哈哈大笑:“不错,试手结束,值得老夫动真格的,再来。”

    那道剑气落处,楚棣祖人影一个虚晃,瞬间避开,落至别处,他淡淡道:“先前在下不过是松弛了下筋骨,接下来还请阁下领教一下楚某的刀重。”

    话音刚落,两道人影蓦然消失原地,身影虚幻天地间,只见天际处,一记刀光,一记剑影,瞬间碰撞在一起,一刹那光景,宛若春雷乍响,响彻天地。

    远处观战,名义上掠阵的东方胜与项北,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

    他二人终于相信了那句,化境巅峰与化境巅峰之间,一样存在着天堑沟壑。

    项北于心中自语道:“周东意那老匹夫还真有瞧不起我城主府的本钱呐。”

    ……

    还是这座城主府,府院内,竹沅帮与其他帮派的门人,以及连如玉手下的剩余“食客”,几方人手汇拢合作,已然冲阵成功,进入府门,双方于前院再度厮杀。

    这时候,双方一直未动,处于调养生息状态的按兵不动武力,皆倾巢而出。

    竹沅帮一方,帮众与那些“食客”,以及其他帮派门人都已经冲进去。

    谢晨阳与岑驷螽,另有其他帮派的一名太上长老郭震,还有一个老儒士陆承明,四人尾随其后。

    郭震个子不高,体形消瘦,已过花甲年岁,因常年习武的原因,身体不见丝毫老态,精神矍铄,一双鹰眼锐利无比。

    这时,他看着前方混战更猛烈的战场,有些忧心地说道:“城主府还在增兵,似乎是早有预料,埋伏在府中的明卫、暗士,估摸着已不下千人,再这样下去,我担心我方这些毕竟只能算是乌合之众,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会不敌败北,这可都是各门派辛辛苦苦培养的势力,宗门的底蕴。”

    岑驷螽离那老者最近,却是看也不看他,懒得搭理。

    谢晨阳与郭震有些私交,却也不好表现的对他此说不满,于是他悄然给老儒士陆承明递了个眼色。

    老家伙多精明的主,立刻心领神会,他轻咳一声,慢条斯理道:“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昨夜那么大动静,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猜到,根本就不用预料。”

    郭震面露不悦,心想“老夫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能躲在背后出谋划策的小小儒士来接话,只东扯西。”

    只是他并未说出口这番话,他活了那么大岁数,又不是傻子,岂能不知对方这话是谢晨阳授意。

    他之门派离谢晨阳的二流顶尖势力竹沅帮,实力上还是相差一大截,二人说是有些私交,但其实不过是一份微不足道的交情,可有可无。所以许多时候,郭震其实不得不看谢晨阳脸色,仰人鼻息。

    郭震耐着性子,佯装请教的姿态,说道:“还请老先生为鄙人解惑,打消在下的忧虑。”

    陆承明点点头,摆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高人模样,缓缓说道:“其实说白了,荒城现在已算是众矢之的了。听说是有人与之结盟,可到现在另一方都未露面,那说明什么?

    说明另一方现在打得主意是坐山观虎斗,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否则他来个前后夹击,我们不是被人家瓮中捉鳖了吗?可是到现在却依然没有丝毫出现如此形势的迹象。

    眼前看似我方这些人全是些乌合之众,不敌对方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但我们胜在单人作战实力强,敢打敢杀,出手不要命。

    俗话说得好,乱拳打死老师傅,现在不在无边无际的战场,能够由着这些士兵熟稔发挥配合作战、占据地利、结阵等。

    也不能由着指挥之人讲究什么战略谋略,部署等,其实意义不大。

    总归来讲,就是现在就看谁的持久打击耐力更强一些,等到外援到场。”

    郭震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点头道:“明白了。”

    其实根本就没听这老家伙到底讲的是些什么。

    岑驷螽将此人眼中一闪而逝的不屑一顾尽收眼底,心中给此人评定二字,“无知”。

    谢晨阳见此,也是暗自摇头。

    老儒士陆承明轻轻捋须,看着郭震,笑不再言。

    ……

    姚峰见那年轻人与身边扈从走近,不疾不徐取出一只茶杯,搁在面前茶几上,亲自为那年轻人倒了杯茶,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笑眯眯道:“秦小王爷不愧是那位的儿子,虎父无犬子吗,来我荒城城主府做客,如入无人之境,在下佩服,十分佩服。”

    话里的讽刺意味,溢于言表。

    虬髯客一步上前,二话不说就要打烂这厮的神魂与体魄,一身气机流转,引得天地激荡,已然凝为实质,拳意盎然,气势陡然攀升至顶点。

    姚峰微微变色,他先前只以为面前这位应该是个寻常化境武夫,战力不高,皆因此人刚展露的修为表象,不过是堪堪跻身化境而已。

    尽管那手罡气化形阻挡外人的术法,看起来很有些斤两。不过在姚峰看来,还是再寻常不过的术法,唬人而已。

    他觉得自己一旦迈入化境,实力只会比这大髯武夫更强横。

    却是不想此人隐藏了修为,这会儿一经展露,直接压迫的他的神魂仿佛都要炸裂而出,着实骇人无比。

    在此人身上感受到的压迫感,姚峰只在大府主身上感受过,莫不是也是一位化境巅峰强者,还是能够为大府主一战的强者?

    秦恒轻轻摇头,对虬髯客说道:“不急黎叔,时间尚早。”

    虬髯客闻言,气势收敛。

    秦恒转头看向姚峰,淡淡道:“我猜你心里在想,即便这位是一位化境巅峰强者,可这是在我城主府的地盘,你又能奈我如何,真当我城主府的那些供奉客卿都是吃素的?我一旦踏入化境,同境之争,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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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南阙江湖,化境十魁剑为首,一入神窍非凡人。有人凝十年刀意,抒胸臆,想见的江湖多点有意思的人和事。有昆仑十八奴,世间传闻可搬山,魁三无视阎罗殿。有个身形佝偻的传奇老人,最疼爱自己的外孙。有伴生人,出生即带前世记忆。有少女年仅十七岁,一统乌布十三族,一身修为吓死人,背剑名无敌。有个万人敌,并非万人敌。有蛟龙出没,九蛟互吞终化龙。有个身世显赫,叫作秦恒的年轻人,走出大庆,走在江湖,叩关白罱……————然,一日乾坤尽覆,打得支离破碎。后,大庆覆灭,八王并起,天下乱。赤域雄狮趁隙压境北疆,神秘西地蠢蠢欲动,东方佛国传扬佛法,名为教化万民。那个出身大庆的年轻人,除了一袭白衣外,唯有一颗要坐天下的心。PS:本书架空加玄幻,天下争霸。烟雨浩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烟雨浩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烟雨浩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