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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那斯骨骼精奇     烟雨浩歌txt下载     烟雨浩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六章 榜上有名

    (新年快乐!)

    关洪手握大庆制式战刀,盯着那穷凶极恶面相的中年男子,冷声道:“让你的人滚开。”

    连赤金坐在马背上,半趴身子俯视着他,手在腰间那刀柄长刀身宽的战刀上轻轻拍了拍,神情不屑一顾。

    关洪手腕一个翻转,持刀便朝那白野驹的马头劈下,破空声不绝于耳。

    连赤金反应极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战刀,刀横在马脸前,挡下那满脸络腮胡子大汉对自己胯下纯种千里驹的致命一击。

    两刀铿锵交击,迸射出刺眼的火花。

    关洪一刀被挡下,也不作纠缠,立刻改变打法,脚下一蹬,以刀做支力点,一跃而起,腿鞭横扫,朝着连赤金的脖颈处袭去。

    连赤金一个后仰,贴在马背,躲过对方的腿鞭的攻势,并迅速前掠,跟着一掌击在马背,两腿借此腾空,翻身跃出马身,朝着那腿鞭横扫过后便回旋的络腮胡子大汉,持刀朝起腿根斩去。

    改守为攻。

    关洪见势不妙,收腿已经来不及,干脆不收,直接后仰翻身,双手持刀,以人作攻,不惜以两败俱伤的方式,迫使对方收刀回守。

    然而关洪的逼退没能奏效,他与连赤金,两个阵营不同,司职不同,沙场武夫与谍子刑手的较量,同样都是过惯刀口舔血,不惜对敌以命相博的人,才交上手,就杀红了眼,棋逢对手,不惜以伤换伤。而且这二人都未动用真力修为,皆是以纯粹武夫的力量博杀。

    秦恒骑马立在原地,视线在这八位不速之客外围,距离数丈远的那辆外表不显华丽,但整体却显得十分宽大的马车上。里面的主事之人虽然还未露面,但秦恒已经猜到了是谁。

    虬髯客望着那辆马车的赶车马夫,那个身穿大红马褂,留着寸须的花甲老头,神情与刚才连赤金看待关洪的表情无二,不屑一顾。

    当关洪的刀快要贯穿连赤金的腹部,连赤金的刀即将斩在关洪的右腿根部,这个时候,虬髯客与那身穿大红马褂的花甲老头,几乎不约而同出手,一人救下一人,并同时互换一拳。

    虬髯客带离关洪,稳稳落在各自马背,然后,他如同掸灰尘一般,在自己挨了一拳的左肩头位置,轻轻掸了两下,神情依然不屑。

    反观救下连赤金的花甲老者,就没有虬髯客那般潇洒随意了,两人在地上,不由自主后退了十数步,这才稳住身形。老者显然吃了暗亏,胸腹憋着一口气,直至身形稳住,张口吐出,这才觉得浑身气机顺畅。再次望向那与之同境的虬髯客,眼中充满忌惮。

    电光火石间发生的这一切,在官道上那些过路江湖人的眼中,显得有些莫名其妙,这对峙出手试探的双方,似乎不像是江湖寻仇,也不像是彼此认识,时多不见,出手切磋,更不像是为夺宝杀人,那这双方在打得什么劲?

    己方最强战力吃了暗亏后,马车车帘终于被人从里面掀开,接着从车内下来了三个人。一名衣着华丽,唇红齿白的十四五岁少年,一名穿着名贵绸缎,胸前佩戴吊珠,看容貌二十余岁,剑眉星目的年轻人,一位看上去五十余岁,满头白发,打扮如富家翁,面容清瘦的老人。

    三人下了马车,便站在马车旁,未上前一步。

    秦恒看着三人中的那名年轻人,眼中有一丝意外闪过,现在双方的身份,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无需再去遮遮掩掩。秦恒面对那个可谓是久别重返的南阙关王的嫡子李暮,脸上没有半点久别重逢的暖意,冷嘲热讽道:“李暮,这么久不见,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李暮轻摇折扇,动作潇洒自如,望着秦恒,他笑容满面,说道:“彼此彼此。”

    秦恒接着又要说什么,李暮却显得颇为无奈,“秦恒,丧家犬与阶下囚,冷嘲热讽有什么意思?我今天来不过是确认你的身份,其实有我无我,关系都不大,你我小时候那点恩恩怨怨,比如你将我埋在雪地里差点闷死,比如你把我踹进茅坑里差点淹死……等等这些,往事如烟,我都已经快忘了,早就不计较了。”

    李暮说着往事如烟,说着快忘了,说着不计较,可是说起那些秦恒欺负他的往事,如数家珍,一一列举,一口气说了十三件,哪有半点像快忘了的样子?

    秦恒嗤笑一声,根本懒得搭理他。这家伙记仇的秉性,除非他爹李召阳死了,否则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他一件也不会忘。

    秦恒转头看向那面容苍老,才五十多岁,整张脸就已经仿佛枯朽老树皮般,褶皱堆积一层又一层的老人,神色平静问道:“皇甫郡王是要杀我?”

    皇甫中庸摇摇头,望着那比他想象中年轻的大庆小王爷,开口的第一句话就石破天惊,“你秦恒在我大蛮鱼漏底的必杀榜上排名第九,说真的,我真想杀你,可牵一发动全身,现在杀你的代价太大,得不偿失,所以这笔买卖做不得。”

    秦恒微笑说道:“大蛮王朝立朝不过数年,就有这般人心所向的光景,听说这里面,皇甫掌舵人居功至伟。”

    短短两句,秦恒就已经对那皇甫中庸换了两个称呼。

    如和蔼可亲富家翁的老人,跟着也笑了起来,并说道:“不敢居功。”

    秦恒话锋一转,“既然皇甫大人不是来杀秦某,那恕在下不奉陪了,这北域的大好风景,秦某还没有游历够呢!与皇甫大人这般日理万机的大人物在此耽搁,误了大人的时间不说,在下也会觉得十分无趣。”

    说着,秦恒作势就要驾马转身离去。

    皇甫中庸笑呵呵道:“荒奴城的这块肥肉,蛮王已经在嘴里嚼了许久,已经快嚼烂了,这个时候若是有人硬要从蛮王口中将这块即将入腹的肥肉夺走,那可比虎口夺食要危险的多,说不定蛮王就不是小口小口咬烂入腹,而是将来人伸出的手,及这块肥肉同时吞下,对蛮王来说,多吃点肉当然开心,可对伸手之人来说,那就是损失了一只作用巨大的手。”

    皇甫中庸这番话,明喻暗喻皆在其中,又处处笑里藏刀。

    秦恒回头,讥笑道:“我都成了丧家犬了,还怕狗咬狗,俗话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皇甫中庸身旁的那名衣着华丽的少年,听到年轻人的言语,低声嘟囔了一句:“粗鄙不堪。”

    听力极好的年轻人,笑看着那少年,眯眼笑道:“没错。”

第二百八十七章 排名低了

    听着那年轻人机巧应对的言语,皇甫中庸颔首微笑道:“难怪丁老怪说你不能以常理度之,说我鱼漏底的必杀榜,给你秦恒的排名低了。”

    秦恒眸中微露异样,一闪而逝,旋即又恢复如此。松散的缰绳,被其拽紧了几分,望着那满脸笑意的老人,他淡淡道:“我说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我去寻仇,恰巧也碰到人去寻仇,看来皇甫大人执掌的鱼漏底,对北域江湖的渗透,比我想象中深。”

    皇甫中庸说道:“这你还真想岔了,你与丁牟在岩山相遇,还真就是凑巧,他真是去为他新收那名天资不俗的徒儿白花花出头,恰逢你也去寻仇。丁牟与茧月的神窍分身不同,他出身的势力太大,大到让大蛮王都觉得头疼,更遑论我。想让丁牟为我鱼漏底效力,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太难。简而言之,北域的江湖,鱼漏底的渗透,比你想象的要浅。我与丁牟,不过是表面意义的相识罢了。提到你,也是一个凑巧。”

    秦恒眸光微敛,“皇甫大人为何要与我解释这些?”

    皇甫中庸回道:“我要说想和你秦恒交个朋友,你肯定不信,要说如江湖人相逢,一笑泯恩仇,你会觉得荒唐……”

    秦恒不耐烦道:“和大人打交道,真累。”

    皇甫中庸哈哈大笑,“那就简单些,去那边茶寮喝碗茶。”

    秦恒顺着皇甫中庸的视线看过去,他所指的茶寮,乃是浩淼城城门百丈外一个连个简易茶棚都没有露天茶摊,稀稀拉拉坐着几个贩夫走卒打扮的喝茶人。沉吟片刻,秦恒说道:“好。”

    从这位大蛮王朝权柄滔天的鱼漏底掌舵人嘴里听到夸赞言语,仿佛极为不值钱,他在听到年轻人答应之后,又夸赞道:“年轻人大气。”

    秦恒置若罔闻。

    皇甫中庸说罢以后,便转身欲上马车,奈何没有脚梯,没有人垫,这辆马车的高度,在他的眼中,立马就成了高不可攀的悬崖峭壁,蹦跳了几次都没能蹦跳上那辆车板,动作滑稽不说,他更是站在马车边大口喘气,一名随行护从,似乎才发现大人的窘态,要给皇甫中庸当人垫,但被其骂得狗血淋头,还是拒绝,最终,这位大蛮王朝的权势郡王,愣是两只胳膊趴在马车边沿作为支点,腿往车板上架,以借力,终于动作极为不雅的翻滚上了马车。

    从头到尾,无论是连赤金,还是那名身穿大红马褂的花甲老者,亦或者那些腰挎制式战刀的“护从”,甚至是那名衣着华丽的十四五岁少年,以及李暮,都作“冷眼旁观”态度,没有人上去帮手,除了那名不开眼的“护从”,献殷勤不得好,被骂得狗血淋头。

    大蛮王朝一直流传着皇甫中庸的一个“怪癖”,说之没有武功强身,执掌谍子机构鱼漏底劳心伤神过度,才五十余岁,已经是身心俱衰,上个马车,不依外物,对他来说都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不比寻常人攀岩易太多。然而皇甫中庸也从不避讳这点,人前人后依旧如此做派,不用脚梯,人垫,即便被人背地里笑话他上车的动作像狗在墙根撒尿,他也一样我行我素。

    秦恒淡淡瞥了一眼这一幕,接着面无表情地掉转马头,往茶寮而去。听到皇甫中庸与那年轻人言语的“护从”,这次没再阻拦。

    “爬上”马车的皇甫中庸,撇下孔春回与李暮,自个驾着马车追赶先行一步的年轻人,余下二人面面相觑。

    虬髯客环视周遭这群鱼漏底的死士,本意想随便捶死几个,消消心中闷气,只是最终却没有动手,因为他实在不想给少爷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很明白一点,大蛮王朝这位权柄滔天的鱼漏底掌舵人,若好杀,少爷会毫不犹豫示意自己宰了他,更遑论几名谍子机构豢养的死士。

    大庆“炎庆池”与北域“鱼漏底”,这些年暗地里的较量,双方折损在这上面的精英,不计其数,桩桩件件摆出来,都是血海深仇。

    虽说是大庆与北域的较量,不涉及个人恩怨,可身处两方上层的执权人物,哪一个不是想把对方之人,抓到后挫骨扬灰,食其肉喝其血,以慰己方阵营惨死英灵。

    鱼漏底掌舵人皇甫中庸的肉身,早在数年前就被炎庆池信司以上掌权者扬言瓜分殆尽,然而到如今,这位在大庆必杀名单排名第十二的鱼漏底掌舵人,依旧活得好好的。

    原因很简单,鱼漏底的真是武力情况,比之露在明处的死士力量,依附求存的江湖势力等,要多出太多,多到大庆曾经下血本调集两百余精英死士,三名化境强者,非寻常化境的那种,以及一位与大庆有着一份香火情的神窍存在出手,这般强大的力量,最终的结果都没能杀了皇甫中庸,让他给逃了。当然,那一战也让皇甫中庸的鱼漏底损失惨重,调整蛰伏两年,才又重新活跃于北域朝野。

    这些,足以说明皇甫中庸的难杀,虬髯客不愿因为杀几名鱼漏底的死士,解心中闷气,给少爷添不必要的麻烦,少爷眼下的处境,需要走一步看三步,处处都要小心谨慎。

    前瞻后顾一番的虬髯客,凝神看着那身穿大红马褂的花甲老者,一身剑意凝为实质,朝着他压去。

    那老者见此,大怒道:“欺人太甚。”

    话落,便腾空而起,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灰色短刀,起势于手,便要迎着虬髯客的剑意劈去。然而,当他刚举起手中短刀,就见那虬髯客已经驱马追年轻人而去。

    怒火中烧的老者,不甘收刀,脸上神情既气愤,又无奈,技不如人,又奈何?

    秦恒随意找了张空桌就座,没多久,赶着马车追来的皇甫中庸,也落了座,与前者相对而坐。

    茶摊老板很热情,见有客人来,立马笑逐颜开,一手提茶壶,一手拿着茶碗,来到客人桌前,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一边张口寒暄客套,一边动作娴熟地给两位客人倒了两碗北域最常见的乌茶。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世俗小事大文章

    秦恒与皇甫中庸二人都未言语,各自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后,又叫那长相看着就很精明的茶摊掌柜,又倒了两碗茶。

    这个时候,虬髯客、关洪,以及连赤金所领的鱼漏底死士,相继赶至,最后到来的是孔春回与李暮,这二人是跑着过来的,鱼漏底死士无人愿与之同乘一匹马,任凭他二人如何示意,对方都仿佛没听见,自顾自纵马狂奔。

    与那处连幌幡都未立的茶摊,相距大约十数丈距离的时候,连赤金等死士便不再前行,依次下马,等在路边。

    其他人,虬髯客与关洪找了张空桌就坐,然后这处茶摊便没了空闲的桌子,总共就五六张桌子,每张桌子或多或少都坐了人。

    其后跟来的孔春回与李暮,看到这一幕,神情就有些不自在了,一个只知锦绣文章的读书人,一个整日吃喝玩乐,声色犬马的质子,面对需要拼桌的情况,与这些北域大老粗打交道,除却需要武力震慑,还需要会说两句江湖浑话,以期共鸣,让对方把他们认作“自己”人,才会不介意二人拼桌。然而这两样,他们都不会,一时间,这二人站在茶摊中央,不知所措。

    过了良久,灵机一动的李暮,用胳膊肘撞了撞一旁脸色憋得涨红的少年,眼神示意对方,虬髯客的那桌,我们可以坐,去了要表现出恭敬之意,不要惹恼对方,多说好话。

    少年点头,表示会意。

    两人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到那两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大汉身边,李暮又用胳膊肘扛了扛少年,眼神示意,说之是读书人,会说话,由他先开口。少年却是轻轻摇头,眼神表达的意思,你李暮与这二人,同属南阙人,好交流,还是你先开口。李暮不愿,又是一番眼神示意,表露的意思,还是读书人善言辞,能说到人心坎里去,你孔春回应该先开口……两人眼神来来去去,互相推诿的心思溢于言表,皆是想让对方先开口,因为这样的话,即便这两位高手发怒,怒火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可能性会小很多。

    虬髯客与关洪,将这两人的举动尽收眼底,却仿似未看见一般,一人低头沉思,一人盯着不远处浩淼城的城门楼,目不斜视。

    茶摊掌柜,那个长相精明的瘦高个中年人,见着又有客人来,立马与秦恒二人说了声“客人慢用”,然后就满脸堆笑地朝着虬髯客那一桌走去。

    端起第二碗乌茶的皇甫中庸,再喝就慢了许多,不似第一碗的牛饮,他边喝边咂吧嘴道:“北域的茶种,实在是贫寡,比起南阙的群英荟萃,实在显得……萧条,对,就是萧条,但比起南阙的诸多茶种,老夫还是最喝得惯这种摆在北域路边茶寮的劣等乌茶,除却茶的清香味略显驳杂外,那入口清苦,回味起来却是甘甜的滋味,让我流连忘返,回味无穷,在老夫的心里,这就是北域一绝。”

    秦恒神情略显嫌弃,轻声道:“皇甫大人非要这么说,秦某也没办法,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皇甫中庸仰头一饮而尽,哈哈大笑道:“这么些年与大庆的较量都没占着便宜,让老夫嘴上占些便宜,你秦恒又不会少根毛,何必斤斤计较?”

    秦恒笑而不语。

    秦恒望向虬髯客那边,茶摊掌柜殷勤给虬髯客与关洪倒了两碗茶,然后好话说了一箩筐,大致意识是想让这两个不善言辞的年轻人与之拼桌,但早已明白话里意思的虬髯客二人,却是油盐不进,任凭这位做生意精明的掌柜,反反复复,说尽好话,就是不点头。

    茶摊掌柜颇为无奈,但也没露出任何不悦的神情,转而将主意打在那两个年轻人身上,提议他们换一桌拼桌,他会帮忙说好话,争取让二位喝到清香的茶水。说到底,掌柜是怕这到嘴的鸭子飞走了。

    眼神争论无果的李暮与孔春回,听到掌柜的提议,便欣然应允了。但事与愿违,这些平日往返两地,十分好说话的贩夫走卒,却像是一改常性,任那巧舌如簧的掌柜如何劝说,容这两位年轻人一同拼个桌,就是不答应。

    弄得最后掌柜的郁闷无比,连连与一旁两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公子的年轻人说抱歉,可偏偏二人还不领情,尤其是那衣着华丽,看模样十四五岁的少年,脸若寒霜的表情毫不掩饰。

    秦恒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轻轻笑着,仿佛自言自语,“这掌柜看似精明,怎会办事如此糊涂,被黎叔他们以冷漠相对,变相拒绝与李暮二人拼桌,他再转脸求别的客人,在寻常人看来是没什么,可在生活在最底层的贩夫走卒眼中,就变得不一样了,出门在外和气生财没错,可对于他们这些平日里受尽他人白眼的人心中,渴求一份脸面,有时比和气生财更重要,你前脚被人拒绝了,后脚就要让我与这二人拼桌,我若答应了,脸面往哪搁。即使他们知道这样做不对,也会一错到底。”

    皇甫中庸放下空了的茶碗,并未看向年轻人所言的话题中心的核心几人,只是语气平淡道:“读书读书,真正做到学以致用,不读死书的人少之又少,如你前大庆小王爷这般的,更是凤毛麟角。”

    秦恒两手拢在袖中,搁在桌子上,背部佝偻明显,这个坐姿,要微微仰头,才能看见坐相端正的皇甫中庸的那张老脸,他笑呵呵道:“皇甫大人这是夸我呢?还是嘲讽我?”

    皇甫中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古人诚不欺我。”

    秦恒扭头看着站在几张茶桌中央,从刚才脸若寒霜,变成这会儿局促无措,面红耳赤的唇红齿白少年,说道:“这话说出来,恐怕连皇甫大人自己都不信,拿来评价这位曾在炎庆池必杀榜,排名比皇甫大人稍稍低一些的少年谋士,皇甫大人说出来,觉得亏不亏心?”

    皇甫中庸先是一愣,接着故作一副恍然大悟姿态,一拍大腿,激动道:“这都让你发现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出类拔萃

    秦恒收回视线,正色道:“皇甫大人还是言归正传吧。”

    皇甫中庸戏谑道:“老夫的事,从来都是正事,何来言归正传一说。”

    秦恒转而吹着面前茶碗里飘起的茶沫,没有接话。

    皇甫中庸看着那边的李暮与孔春回二人,见之没有接下来的动作,于是就兴致缺缺,遂也收回视线,与对面的年轻人接着道:“老夫劝小友莫要打荒奴城的主意,小友不听,我又拦不住,打又打不过,所以荒奴城之事,在这一刻,与老夫无关了。”

    见年轻人起身欲走,皇甫中庸摇晃着空空的茶碗,面色平静说道:“这事你我谈不成,不妨谈谈他事,比如我鱼漏底从大庆收罗,培植的药人,其中大庆军伍要将,炎庆池的放莲人各占几成,不堪折磨死去的有多少,策反的有多少,如今依然心向大庆,日日受折磨,还活着的又有多少?”

    秦恒低头俯视着皇甫中庸,“秦某不信凶名赫赫的大蛮王朝鱼漏底掌舵人,就这点能耐?劝说不成变要挟。”

    皇甫中庸仰头相视,口中淡淡道:“秦小王爷是想说老夫下作,所做之事为人所不耻,这不该是一位堂堂大蛮郡王能干出来的事?”

    秦恒冷笑道:“皇甫大人应该要说,脸不脸的,下作不下作,我皇甫中庸不在乎,只要见成效,威胁也好,背后下黑手也罢,我鱼漏底统统做得。”

    皇甫中庸缓缓摇头,“大庆将士与炎庆池的放莲人,这两类人,都是值得我皇甫中庸敬佩的人,出此下策,实非得已,若不是秦小王爷一味孤注一掷,老夫怎会将我最敬佩的两类人搬到这里来说。

    其实,往日那些到了鱼漏底,由老夫亲自监审过刑的放莲人,大多都只会经受一次大刑痛苦,再然后就与世长辞了,没有被那些刑官们过刑房一遍又一遍,遭受无尽的痛苦。这一点,老夫的出发点是好的,双方阵营虽不同,但各为其主的好汉,都是值得尊重的,不应被人羞辱来羞辱去。当然,老夫这么说,也不是说我鱼漏底的刑官就是错的,职责所在,也应了前面的各为其主。”

    秦恒笑意愈盛,“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皇甫大人是将我大庆将士与放莲人拿出来羞辱,还要我秦恒对你感恩戴德。”

    皇甫中庸再次摇头,“小王爷曲解了老夫的意思,老夫是说……”

    秦恒不耐烦道:“皇甫大人若是想以大庆将士与炎庆池的放莲人作要挟,让秦某束手束脚,那我可以告诉大人你,你做到了。”

    说到这里,秦恒话锋一转,道:“北域有则坊间传闻,不晓得皇甫大人听过没有,说是大蛮王朝有位权势郡王丧尽天良,断子绝孙的事做得多了,所以不受上天眷顾,到现在娶了两房正室,七房妾室,只得一女,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还在出生俩月后夭折了。头回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我还觉得那位郡王可怜凄惨,后来听着听着,传出那位郡王太多恶贯满盈的事迹,我也就麻木了。”

    皇甫中庸笑容不变,点头道:“听过,坊间编排老夫的那位始作俑者,实乃能人也,秦小王爷指桑骂槐的本领,也是出类拔萃。”

    刹那间,秦恒脸上笑意俱无,面无表情道:“许是昨日,在阴斛山中,秦某一行,救下一位名叫耶律琥的姑娘,从她口中也听到了那位权势郡王的一则招恨故事,不知道皇甫郡王有没有兴趣知道那位姑娘口中的故事是什么?”

    秦恒如此言语,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皇甫中庸没有接这一话茬,转头看向那边情况依然窘迫的二人,大声喊道:“孔春回,李暮,你二人过来,这边有位置。”

    早早对这单生意不抱希望,提着茶壶跑到一边的茶摊掌柜,猛然听到那位老者的呐喊声,这才后知后觉,原来这些人彼此认识,心下当即开心起来,这样的话,这单生意就没跑了。

    听到皇甫中庸喊话的李暮与孔春回,孔春回是想也没想,就依言准备过去,在这里陪着身边这位在大蛮朝堂众说纷纭的南阙被遗忘质子,孔春回的脸上有些挂不住,非是因为读书人的那点浅薄颜面,而是自他的骨子里,就有作为大蛮王朝读书人中的佼佼者,瞧不起这样一个不学无术,只知道偎红倚翠的纨绔世子的血液。

    李暮自然不会管身边这个读书读得有时精明得过分,有时傻得天真的家伙,怎么去想。他只是在听到皇甫中庸的呐喊声后,心中充满警惕,以皇甫老儿的做事风格,利用外人打掩护,这样的作为,实在是前所未见。

    想到这里,李暮的目光不由扫了一眼,那个于卷帘湖下雪天,在他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烙印的故人。

    果然,成了丧家犬,也是一条咬人的疯狗。

    当孔春回刚要迈步过去,这个时候,喝下半碗茶水的虬髯客,忽然说道:“行走江湖,不必如此拘泥,想要落座,与我二人说一声便是,折腾来折腾去,不嫌麻烦?”

    孔春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在发愣,李暮已经率先领悟虬髯客话中含义,旋即他一脸兴奋道:“前辈是同意我二人拼桌了?”

    虬髯客轻轻点头。

    李暮心中虽对此人大骂不止,面上却是一脸雀跃,对着虬髯客连胜道:“多谢前辈大人大量……”

    与此同时,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仍然一脸懵的少年,并排坐在一只长凳上,然后就招呼着茶摊掌柜上茶水。

    掌柜赶紧拿着两只大碗,为这先前给自己添了一笔麻烦的两名年轻人,倒了满满两碗。

    李暮一边喝着茶,一边转头指着茶碗,对相隔两张桌子的皇甫中庸道:“皇甫大人,我与孔老弟已经有位置了,就不劳烦大人您挂心了。”

    说话的同时,又给孔春回投去一个眼神,孔春回会意,连忙附和道:“是啊,大人,您忙您的吧,我二人就不劳您挂心了。”

    闻言,皇甫中庸脱口而出:“白痴。”

第二百九十章 待客不周

    依然双手拢袖的秦恒,站立对面,身形佝偻,脸色苍白,一双好看的桃花眸子,尤显深邃明亮,清风拂过,将之两鬓青丝吹得前后轻摆,白袍虽染淤泥,但却遮盖不住年轻人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内敛韵道。

    他平静看着欲转移视线,却遭到失败的皇甫中庸,待到对方嘀嘀咕咕痛骂了李暮二人一通,这才说道:“皇甫大人若是无计可施,便想以“围魏救赵”的计策,逼秦某就范,那只能说我之前高看了大人你,鱼漏底掌舵人的手腕,也就比我面前喝茶的茶碗,大上那么一点。”

    皇甫中庸没再骂骂咧咧,两只手搁在桌子上,轻轻转动茶碗,嘴上笑着道:“先是摆出强硬姿态,后又钝刀子割肉加威胁,现在又来激将法。”

    说到这里,皇甫中庸忽然抬头看着年轻人的眼睛,继而又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从刚才相遇到坐下喝茶,这屁大一会儿时间,想到如此清晰的应对之策,抓住老夫的行事脉络?”

    秦恒缓缓道:“大人把事情想复杂了,秦某从头至尾都是在跟着大人的脉络走,即便有那所谓的应对之策,那也是大人送给秦某的。”

    皇甫中庸心中斟酌半晌,之后便没再就此疑问纠缠下去,转移话题道:“对待鱼漏底中的大庆将士,以及炎庆池的放莲人,老夫不会真行那被人戳脊梁骨,骂我生儿子没**儿的下作事。

    大庆也好,北域也罢,这是两个阵营的事,我皇甫中庸就算对大庆憎怨再深,也绝不会将账算在这些铮铮铁骨的汉子身上。

    说起来,炎庆池的放莲人,我是真的喜欢,既敬佩又敬重。我很明白,假如是我鱼漏底的刑官,被大庆所掳,在炎庆池受相等待遇,挨不住大刑折磨,暴露大蛮王朝秘事的肯定要比咬死不发一言的多,我是真的羡慕大庆有这样的谍官,二十人中都不见得会有一人暴露大庆核心秘事。”

    皇甫中庸长叹一声,“是真的羡慕啊。”

    不等秦恒说什么,皇甫中庸又道:“礼法,礼在前,法在后,北域人虽被外人称作未开化的蛮夷,但我皇甫中庸还是读过几年圣贤书,深知读书人的傲骨,沙场武夫的铮铮铁骨,都是这世间最难能可贵的东西。老夫前面所言,被小友狭义认为是威胁,其实不是……”

    秦恒皮笑肉不笑道:“皇甫大人将这般肺腑之言,说与秦某听,不觉得有欲盖弥彰之嫌吗?”

    “说到底,双方阵营不同,鱼漏底与炎庆池,都不是道德君子,皇甫大人又何必惺惺作态。就算大人说自己是儒家圣贤,也要有人信不是?这般标榜,无任何意义!”

    皇甫中庸停下转动瓷碗,神情颇显无奈,慢悠悠道:“难怪常言道,读书人张嘴论是非,比之剑客用剑刺人心窝,还叫人难受。”

    秦恒侧转脑袋,望向城门口,那边一个皮肤略黑,长得并不好看的姑娘,提着黄衣罗衫裙的衣摆,正满脸雀跃地往茶摊这边跑来,当他看过去的时候,那姑娘似乎也看到了他,连忙停下脚步,与之高兴摆手,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在打招呼。

    秦恒点头回应,与此同时与皇甫中庸说道:“那位大蛮王应该有授意皇甫大人,不杀我,至少是眼下不杀我。不然以皇甫大人的做事风格,即便心存忌惮,也要试一试,哪能这么心平气和的与我饮茶聊天。”

    皇甫中庸随着年轻人的视线,也看到了城门口的姑娘,他的眼中顿时浮现出宠溺的笑意,只是很快淡去,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嘀咕了一句,“长大的闺女,胳膊肘就会往外拐。”

    从皇甫中庸的神色变化,到他说出那句话,这一切的发生,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重新恢复原来神态的皇甫中庸,没有故作与那姑娘素不相识的样子,也未刻意表现什么,他只是就秦恒的前话,问道:“何出此言?”

    秦恒轻轻一笑,解释道:“皇甫大人的风评,可不仅仅是在北域为人所诟病。”

    皇甫中庸哑口无言。

    与秦恒打招呼的姑娘,正是得知其父已到城门外的皇甫长平,如今浩淼城县府大人耶律齐守名义上的女儿,耶律琥。

    皇甫长情满脸雀跃地跑到皇甫中庸与秦恒这一桌旁,亲昵冲皇甫中庸喊了声“爹”。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没有隐藏身份。

    皇甫中庸佯装生气道:“在外面疯够了,该回去了吧?”

    皇甫长平调皮吐了吐舌头,不接话茬。继而转头看向一旁的秦恒,上前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对她爹道:“爹,他可是女儿的救命恩人,你可不能为难他。”

    被皇甫长平挽住胳膊的秦恒,也不挣扎,只是笑容玩味儿地看着她。

    听到女儿这句话的皇甫中庸,脸色阴沉,他指着女儿亲热挽臂的动作,两手搁在身前左右摆了摆,示意她分开,见女儿挽地更紧,他也没责怪,只是说道:“行了闺女,别演了,人家知道你爹是谁?再装这样的天真姿态,不过是给人平添笑料。”

    “啊”,皇甫长平惊叫一声,迅速抽出手,盯着那满脸笑意的年轻人,不可置信道:“你知道我是谁?莫不是皇甫老头跟你说的?”

    皇甫中庸闻言,满头黑线,懒得再说话。

    秦恒不想在这里继续耗下去,于是直接说道:“皇甫小姐想为在下解围,想让你爹放过我,好意我心领了,昨日的救命之恩,一并相抵。今日过后,一笔勾销,小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点破皇甫长平心思的秦恒,不管那丫头脸上的精彩表情,转头冲皇甫中庸一抱拳,说道:“皇甫大人,后会无期。”

    说罢,转身就走。

    皇甫长云这时才反应过来,想要追过去,跑出两步,又猛然停步,大喊道:“我叫皇甫长云唉!”

    然后,她就见那人头也不回地带着虬髯客二人走了。

    回头看着皇甫中庸,皇甫长云又变了一副面孔,恶狠狠道:“就这样放过他?”

    将秦恒第二碗未喝的茶水一口饮尽后,皇甫中庸笑看着那翻身上马的年轻人,与女儿说道:“怎么会,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若就这样,岂不是让人笑话我鱼漏底待客不周。”

    皇甫长平左右撩动裙摆,浅笑嫣然。

第二百九十一章 甩锅

    东麓平原西,快要出这片荒原地带的一片峡谷中,去往定阳州的必经之路上,原本带着右翼三营三千将士,往西南而去的前锋小将梁骏,忽然下令三千将士分批次折返定阳州大本营,一切安排妥当,他自己则掉转方向偏西而行,目的是与正前锋都尉钟鼎汇合。

    此刻,先一步到达山谷出口的梁骏,终于看到了领着小股步卒将士的钟鼎,于是,他立马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并豪迈说道:“老钟,我都等你许久了,怎么这么慢。”

    钟鼎尽管没有劈头盖脸的上来一顿臭骂,可也没有给这脑袋进水做出今日之举的家伙好脸色,他仿佛没看到梁骏一般,纵马与之擦肩而过。

    梁骏腆着脸跟上去,与之马头并行,清了清嗓子,说道:“老钟,这就没意思了,都是大老爷们,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没有必要娘们唧唧地藏着掖着。”

    钟鼎转头向另一边的近卫伍长下达了一个继续前行的命令,随后他则与梁骏掉在队伍后头。

    身形高大,五十余岁年纪,发丝没有一根斑白的钟鼎,斜眼瞅着精瘦身材的梁骏,冷哼一声,愤懑道:“照我说,少主杀了你都不亏心,以下犯上,自行调令。不说军纪军法,单单你想杀少主的心思,都足以让你死上千百回。”

    见梁骏没有丝毫愧疚的表情在脸上,钟鼎愈加怒火中烧,厉声道:“你梁骏信不信,炎庆师十万将士若在,单凭你对同军袍泽动杀念这一条,他们就能把你梁骏碎尸万段。

    你还别不信,即使少主在炎庆军中厮杀六年,到头来连个伍长都没混上,可他从一个什么都不懂得新兵蛋子,到能够让那些处在最基层军伍的同军将士,放心将后背交给他,只用了一个月,仅仅一个月。

    杀蛮子,少主比别人杀得多,死战不惜死,充当斥候打探军情,料敌以先,少主比别人做得都好。

    若论军功,论战绩,六年军伍生涯的磨砺,少主胜任一位主将,乃是炎庆军那些满营伍长、骠长、小将们的呼声,对少主无不信服。即便上面以少主的年龄资历不够,不足以胜任主将一职,少主仍无半句怨言。这之中,你知道少主得到了什么吗?”

    最后一句话,钟鼎咬音极重,双腿夹马腹,用力过重,把马儿都弄得满腔嘶鸣。

    梁骏右手摩挲着腰间挎刀的刀柄,目视前方,没有接话。

    钟鼎自顾自说着,声音中透着七分悲凉,三分喜悦。

    “得了万千将士的敬重之心,得了军心。上至一军统帅,下至兵甲新卒,哪个提起少主不是一脸开心状,和谁都能插科打诨,秉烛长谈,这在我们这些大老粗想来,那都是千难万难之事……”

    梁骏静静听着这位袍泽的言语,无论他是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还是东扯一句,西衔一文,他都没有打断。

    终于等到钟鼎把心中愤懑吐露完,梁骏将腰间挎刀搁在马背上,望着这把跟随他征战沙场多年的战刀,眼中笑意与悔意同时闪过,凝视半晌,他转头看着余怒未消的钟鼎,声音低沉说道:“我梁骏,真知错了,想到少主的过往,又想到大将军,那时我就已经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先前少主前来,我就没有想过能走出这片东麓平原。本想死在少主手中,奈何沙场莽夫的那点铮铮铁骨于心作祟,让我不愿就此窝囊死去。怎知,撇去一身二品境修为后,单以肉身拼死,我居然不是少主的对手。”

    说到这里,梁骏哈哈大笑起来,“后来的情况,我要自行了断,被少主示意虬髯客拦下。但归根结底除了少主说动我的那番言语,我自己打心底也不想死,不想没死在沙场上,反而死在自己手里,窝囊憋屈是其次,说出去不好听啊。”

    钟鼎想了又想,还是将那句心里话说了出来,“少主虽然一口一个为了不让军心涣散才不杀你梁骏,但我钟鼎看得出来,少主是真的不忍杀你,你说他这是优柔寡断也好,是慈不掌兵也罢,别人就算认为少主一千一万个不好,我老钟还是觉得少主是这个。”

    说到这里,钟鼎扬了扬老茧丛生的右手,紧握拳头。

    又言:“少主没有这样的善心,没有容人之量,大将军没有立身标杆,舍我其谁的大气魄,我大庆军就未必兵甲天下了,这乃秦氏之风,我大庆军之风。”

    最后这番话,钟鼎道出了无尽豪迈。

    梁骏将刀背负身后,没有重新挎回腰际,望着前方纵马前行,身形屹立如长枪的大庆步卒将士,口中呢喃道:“翻篇了,以后梁骏这条命,是大庆的,也是少主的。”

    ————

    皇甫中庸在桌子上放下两文钱,起身便要离去。北域最常见的茶寮,里面所卖的解渴乌茶,基本都是一文钱喝到饱,皇甫中庸放下两文,这是连秦恒的那份茶钱也付了。

    穿过两张桌子,走到李暮与孔春回的那桌,皇甫中庸又一屁股坐下,看着左边一张长凳子上,还挤在一起的二人。

    两人都端着茶碗,却是神色各异,李暮神情恬淡,小口品着茶水,宛若在细品一杯上佳的香茗。孔春回是对着这水面俱是茶沫碗,一口都没喝,满脸嫌弃。

    坐下后的皇甫中庸,满脸堆笑,伸出两手,二话不说,将这两个端着茶碗的家伙,按着脑袋,往桌子上使劲磕碰,“碰碰”声与痛呼声不断,弄得这处茶摊的茶客,很快就走光了,不知是被皇甫中庸的做法给吓住了,还是一位这老头是个疯子,不想招惹。总之,很快就人去茶摊空。

    皇甫中庸一边将这二人的脑袋使劲往桌子上撞,一边笑着说道:“老夫执掌鱼漏底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小辈身上吃如此大亏,这都要拜你们二人所赐。”

    跟着皇甫中庸过来,坐在他对面的皇甫长平,笑嘻嘻说道:“皇甫老头,你这甩锅的本事见涨啊。”

    皇甫中庸笑得愈发开怀。

第二百九十二章 绿栈

    南北之战,北域布军南线,虎视眈眈那座天下“探花郎”的北雄关护疆城,摆开阵势,好整以暇,准备一举冲破这座雄关,长驱直入,直捣中原。

    南阙王朝虽处内乱的状态,各大藩王拥兵自重,可面对这样外敌来犯的时刻,还是偃旗息鼓,达成内部协议,先攘外,所以各方调兵,都在往护疆城外围集结。

    大战看似一触即发。

    如此剑拔弩张的形势,对于两地百姓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人人自危,生怕双方一打起来,某方城破,下场会是被另一方屠城,这些行伍将士打输了,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可对于他们这些祖祖辈辈扎根在此,妻儿老小皆在此的百姓来说,搬离不易,逃亡更不易。

    南阙与北域,如此大规模的两军对垒,动辄出动百万将士的大战,在这近十年来,一共发生过两次。

    以往的连年征战,最大规模也只是双方出动数十万大军,于北漠厮杀,双方战损,基本都会控制在万甲内。除了龙辉三十年的那场漠丘之战,北域王师倾巢而出,又加上南阙两王的内斗,才让北域四十万大军一举歼灭十万炎庆军。

    这场漠丘之战,便是近十年来两军交战,南阙最大的败仗,北域最功勋卓著的战绩。据说,当夜大蛮王睡着了都笑醒。

    两次大规模战役,一次是大蛮王立国,登基称帝,满怀雄心壮志,御驾亲征,调军南下,然战败,败于世袭罔替庆王不久的秦森之手。一次便是此次,南阙大庆覆灭,兵甲天下的大庆军也不复存在,大蛮王休养生息数年,再次野心勃勃的要将蛮王旗插在南阙中原腹地。

    按理来说,两地这般对峙形势,无论南阙,还是北域,都应该限制两境内的商贾往来,贩夫走卒倒买倒卖,江湖人越境游历等。然而,两境却均未出示此类通告,两地有关系,肯花钱的江湖人,亦或者商贾,贩夫走卒,甚至是市井百姓,只要拿到当地县府下发的通关文牒,被守关兵卒确认身份,不是敌对阵营的细作之流,那么,出境关隘便可畅通无阻。

    出南阙辖境,通过那座屹立在荒漠中如巍峨大山的护疆城城守,去往北域三大郡之一的典鲂郡,两地中间唯一的一条大道,是被两地商贾终年来往,马车、栈马,脚夫,拉力,以及江湖人走出的一条宽约三丈的黄沙道,全长约三十里,直达典鲂郡的瀚海城。

    出了瀚海城再往东而去,便会经过北域声名远播的鬼赤山。盗匪贼寇横行的鬼赤山,时常会发生劫掠两地商贾的事情,但因北域要去往护疆城,护疆城要去往北域大城大部,鬼赤山的百花道,乃是必经之路,即便许多商贾有心绕开此道,可想来想去,也没有找到可行之法。

    没办法,最终的结果是不得不从这让人担惊受怕的鬼赤山穿行,唯一能让自己减轻损失的可能,就是出重金请一些江湖人给自己保货保人。

    然而,即便这些处处小心翼翼,做事精明的生意人,一样不乏被劫掠一空,甚至把命搭在这里的。

    远看鬼赤山,山花烂漫,风景如画,并不像坊间传闻的那般,是一座人间酆都。相反,百花争艳的视觉感受,芳香浓郁的奇闻风情,让身处其中的人,仿若流连人间仙境。

    穿梭鬼赤山的百花道,最有名的要属进山不久,一眼就能看到的葫芦口,沿道两山相夹的山道,其山石岩壁,不经修饰的大自然雕琢,如鬼斧神工的杰作,宛若一只倒立的葫芦,上大下小。其地形,应了兵家上常言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假如作为两军交战的攻防,会被视为兵家必争之地。

    在这一眼望去,好似荒无人烟的鬼赤山中,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葫芦口要说是“奇”,那么依葫芦口上山方向而建的一家二层竹楼客栈,就应该叫“怪”。

    崇山峻岭环绕,除了山林鸟兽会在鬼赤山徘徊,过路行人,哪个不是闻之色变,还会在这一座臭名昭著,匪寇横行的鬼赤山落脚,想象中,第一反应就是黑店,感觉上,不应该有人会在这样一座客栈夜宿才对。

    然而事实却恰恰与之相反,在这座门前挂着一副楹联,上书:“行葫芦口者,生死当各安天命;入我绿栈人,享一时苟且活命。”的山野客栈,每日却是客似云来。

    名声远播的“绿栈”,被鬼赤山匪寇盗贼们视为禁地,这在附近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所以,无论是两地商贾,亦或者贩夫走卒,又或者平民百姓,甚至是江湖武人,为了避免走夜路,被鬼赤山的匪类盯上,基本都会选择在即将要耗时八个时辰,穿过鬼赤山地界之前,在绿栈住宿一晚,避过黑夜,只走日路。

    长此以往,这座绿栈便成了许多商贾规避灾祸的港湾,也正因此,绿栈每日的客房亦是爆满,生意红火。

    在这栋小客栈有大规矩的绿栈里,老板娘钱金花给每位入店住宿的客人立得都有规矩。

    “凡入客栈者,江湖寻仇也好,意气之争也罢,匪寇寻衅滋事……但在客栈内动手,死!”

    鬼赤山的这座小江湖,各自占山为王的山匪,一片乱象,不是说你来几位化境强者,便能震慑住。

    因而,当五年前钱金花这位外来者立足于鬼赤山,还给四方立下一个规矩,自然引起了本土匪寇势力的不满,寻衅滋事者接踵而至这座绿栈。然,当有一日传出,绿栈中的那位貌美老板娘,一掌拍死了一位鬼赤山数一数二大山头的化境供奉,之后,鬼赤山所有山头夹起尾巴做人,老板娘钱金花的那个规矩算是立下了,人人遵奉,而那座绿栈,更是被他们视为禁地。

    半老徐娘的钱金花,柳叶眉,一双狐媚眼皮肤白皙,体态丰腴,穿着雍容华贵,可谓风韵犹存。身为声名远播的绿栈老板娘,这在鬼赤山地界,以及临近的一郡一州,那可是出了名的美。

第二百九十三章 曹冰

    夕阳西斜,余晖点点透过窗隙洒进绿栈二楼的一间布置华丽的厢房之中,钱金花从美梦中醒来,一伸懒腰,扭动迷人身姿,穿上一袭白衫,外套一件透明紫纱,脚穿一双红面黑边绣花鞋,下楼而去。

    驾轻就熟的打开客栈们,然后便来到柜台前,坐在柜台里面那张放着貂绒坐垫的楠木椅上,翘着二郎腿,从柜台上抓起一把瓜子,嘎嘣嘎嘣地嗑了起来,那双狐媚勾人的眼睛,时不时瞥向门口,心中猜测着,今日来到绿栈的第一位客人,是男是女。

    从钱金花打开绿栈门后,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钱金花的注意力便从猜测进来的第一位客人是男是女,转移到数盘子里的瓜子有多少颗上。正当钱金花低头一颗一颗数到一半,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进度。

    “住店。”

    随后,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重复前者的话,也是道“住店”,紧随男声后,又有两人走进绿栈,却未说话,只听到一人脚步声细碎,一人沉稳有力。

    被人打断进度,钱金花十分气愤,将手中刚刚数清楚,又忘了具体数目的瓜子,一把拍在柜台上,也不抬头看几人,语气不冷不热,嘀嘀咕咕道:“几位,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一间房按人头收费,两间房还按人头收费,总之,就是按人头收费。”

    钱金花话落,却没听到有人回应,顿时愈加恼火,抬头看向来客,来投宿者一共四人,有一衣着光鲜亮丽的公子哥;两名佩刀执剑的男女,这对男女,是一中年人和一少女,看二人眉宇有几分相似的模样,关系应该是父女;另一位要投宿在绿栈的客人,是一覆面穿红衫的女子,红衫映衬下,女子婀娜的身姿,好似人间尤物,浑然天成,luo露在外的肌肤,晶莹如玉,似能掐出水来。

    钱金花随意一瞥,便想当然地确认了几人的关系,那时不时眼睛瞥向覆面女子的公子,被她定义为出门在外的浪荡公子哥,偶然在哪儿遇到这名红衫女子,见人长得漂亮,就开始死缠烂打的攻势,追着不放。从那父女对那浪荡公子哥的恭敬与维护态度,他二人应是后者的扈从之流。至于那名红衫女子,与这三者是新相识,还是旧相识,钱金花直接抛弃了旧相识这一说法,前面就给定了性。

    那衣着光鲜亮丽的年轻人,若是此刻知晓自己已然被钱金花给定义为浪荡公子哥,估计会欲哭无泪,他第一次出远门,只是要找一个心仪的女子,学那书上说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钱金花环视一周后,视线最终锁定在那位长得不好看,衣着打扮却极为讲究的贵公子身上,不顾对方错愕的表情,指着他道:“你耳朵聋了吗?”

    然后钱金花就见到,那家伙身后的两名扈从,居然一脸凶相地盯着她,尤其是那位妙龄少女,仿佛要吃人。钱金花见此,心中大乐,顿时作懒散姿态,后仰靠在椅背上,摆出一副“你来咬我啊”的表情。

    胡幽,也就是那位衣着华丽,长相却不好看,双眉之间说话与不说话都会拧成一个“川”字的公子。此人眼窝凹陷,眼睛泛黄,脚步虚浮,似是纵情声色犬马过度,导致阳虚体弱。

    胡幽闻听绿栈老板娘的言语,微微缩在脖领中的脑袋,向外抻了抻,先是一愣,后一脸恍然,指着自己道:“钱掌柜是在与胡某言语?”

    “废话。”钱金花一翻白眼,尽显妩媚风情。

    胡幽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冲钱金花一抱拳,抱拳姿势极为标准,十分的江湖人,接着道:“劳烦钱掌柜再讲一遍,方才胡某心不在焉。”

    钱金花大为意外,瞅见这人的模样,第一感官就是好色之徒,然而刚才她故意流露出一丝足以让寻常男子神魂颠倒的迷人风姿,此人也瞧得清楚,但她却在此人眼中未看到半点迷恋之意,他的那双眼睛异常干净澄澈。这一下,钱金花宛若找到了新奇之物,瞬间来了兴致。

    一扭腰肢,钱金花动作幅度很大地站起身,尽显身材妖娆,体态丰腴,面容姣好的她,神情娇媚说道:“那我便再说一遍,按人头收费,一间房,两间房,甚至是更多房间,统统按人头收费,每人十两金子,可在我这绿栈夜宿一宿,承惠。”

    胡幽回头看向那个头不高,体形健硕,国字脸,挎着一把刀,站姿松松垮垮的中年汉子,吩咐道:“给钱吧,连曹姑娘的一同付了。”

    汉子恭敬应是,接着便摸向腰间钱囊。

    汉子身旁的妙龄少女,顿时一脸不满,瞪着大眼睛瞅着那个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大姐姐,语气不善道:“凭什么?”

    与此同时,胡幽口中的曹姑娘,那名身着红衫的覆面女子,也是道:“不必,萍水相逢罢了。”

    胡幽笑容讪讪,不知如何作答。

    自从在典鲂郡惊鸿一瞥这覆面女子的容貌,惊为天人,胡幽便认定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就是要与自己相濡以沫,而后相忘于江湖的女子,自己与她将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传为江湖佳话。

    然而,凡是就忌讳一个想当然,胡幽想得再好,却是事与愿违,这一路来,无论他如何表露心迹,对方对他都是那副面孔,冷冰冰。

    这名将胡幽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子,正是离开东陵王府,出护疆城,准备前往大蛮幽都城的曹冰,那位美艳不可方物的东陵第一美人。

    曹冰不理会胡幽的尴尬,自顾在柜台上放下十两金子,然后对钱金花说道:“一间房,还请钱老板前面带路。”

    钱金花看看胡幽,又看看面前女子,最后视线落在那闪闪发光的金子上,自然而然地将金子放入袖中,然后看向那还满面尴尬之色,还未褪去的胡幽,笑靥如花道:“你们住不住,住,交钱,然后一同上楼。”

第二百九十四章 无可厚非

    转瞬收了四十两金子的钱金花,立马忘记了先前数瓜子数量被打断的那点不愉快,这看菜下碟,又称宰肥羊的绿栈立项,是钱大老板自己的潜在规矩,凭眼力识肥羊,坑得着坑不着,都是这一锤子买卖,被人识破了,大不了还是收二两银子夜宿钱就是。

    心情大好,一方面因为收了四十两金子,又宰了四只肥羊的“壮举”,一方面是她发现自己对那公子哥的判断失误,这就更让她开心,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物事。

    开在鬼赤山的这间绿栈,人烟稀少,跟城池繁华完全不搭边,这对于天性好动的钱金花来说,是一件十分无趣的事情。因此,钱金花只得在这无趣中寻找乐趣。最终,她找到的乐趣就停留在观尽人性上面,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至诚至信,投桃报李,升米恩斗米仇等等,这都成了她每日的佐酒菜,乐趣所在。

    五人一同上了二楼,作为今日的第一批客人,二楼八间厢房,钱金花十分大度地任君挑选,反正这些人只要了两间房,那红衫女子一间,衣着光鲜亮丽,长得不好看的年轻公子,与那对父女,三人只要了一间。

    曹冰所选,左侧尽头第一间厢房。胡幽见此,立马选了曹冰的对面一间。见自家少爷这般所为,妙龄少女又是朝那红衫女子狠狠瞪眼。

    曹冰视而不见,推开房门,人影一闪进入,然后直接关上房门。

    想要说些什么“再见”之类言语的胡幽,话到嘴边,又生生给咽了下去。这样的尴尬场面,经历的多了,胡幽也不再觉得尴尬,干咳了两声,两手背负身后,往自己所选厢房走去。

    钱金花这位绿栈掌柜,很不自觉地跟着胡幽一行步入房间。

    当胡幽三人终于发觉厢房内多了一人,除却少女满脸怒色之外,其他二人,皆无半分讶异。

    胡幽坐在房间中央的圆桌前,笑看着已经娉婷落座的钱金花,脸上神色与之前故作江湖老手的感觉,大相径庭,此刻是真的淡定,淡定的让人觉得可怕。他摸了摸茶壶,感觉还有些温热,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然后一脸满足之色地说道:“钱夫人,还未到深夜,此刻来访,有何贵干?”

    钱金花“咯咯”一阵娇笑,“殿下,一趟南阙往返遍找到了心仪的女子,真是可喜可贺!”

    此言一出,站立公子哥身后的那名中年汉子,蓦然变色,罡气瞬间释放,气势如排山倒海压向那绿栈掌柜,原本展露给外人看的二品脱胎境,在这一刹那,几近神窍境。

    与此同时,那位先前好似为了自家公子与人吃醋的少女,猛然张口吐出一条透明白练,如水中游龙,击向钱金花的脑袋。少女的修为,也由四品锻心境,刹那攀升至化境中期。

    二人这般骇人的威势,却被低头喝茶的钱金花,轻弹了一下茶杯,无尽道韵溢出,转瞬化解。

    出手杀招被人轻松化解的少女,身形瞬间移至公子身边,她盯着满面笑容的钱金花,言语不无讥讽道:“钱金花,钱夫人,你这位神窍大能,连神窍分身都在岩山被人给斩了,还好意思在我家公子面前耀武扬威。”

    原本低头品茗,神态自若的胡幽,在听到少女这句话之时,微微变色,他抬头看着少女,斥责道:“倌沙,休得胡言。”

    说罢这句,他连忙看向钱金花,道:“钱夫人,倌沙心智不成熟,还望……”

    然而为时晚矣,不等胡幽把话说完,钱金花已然出手,她又轻弹了一下茶杯,杯中水,陡然间窜出一粒花生米大小的水珠,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细分颗粒,以一化万,瞬息之间,凝为一只大手,朝着少女当头压下。

    这一水珠大掌凌空而来,倌沙想躲也躲不及,只能硬抗,却不料这凝聚神窍之威的大掌,夹杂无尽天道之力在其中,将她压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动也不能动。

    倌沙满脸通红,眼中屈辱之意不尽言表。

    钱金花接着又是虚空一掌,将那中年汉子逼退,然后俯身瞅着跪在地上倌沙,眼神满是冷色,道:“胆敢对神窍存在出言不逊,这算是小惩大戒,今日看在你家殿下的面子上,我饶你不死。再有,一具实力最弱的老年化身被斩,等于斩了本尊的心病,本尊求之不得。你这小辈,不懂修行,就少言多吃屎。”

    这样的满口污秽,实在让人难以想象是从一位神窍存在的口中说出来的。

    胡幽丝毫没有掩藏脸上的不悦,在这样的存在面前,任何的一个细微动作,都逃不过其法眼。

    过了片刻,胡幽脸上神色微微好转,主动给钱金花倒了杯茶,慢悠悠道:“够了吧,钱夫人。”

    钱金花微微一笑,“殿下都发话了,我就算想不够也不行啊。”

    收势,散去天道之力的钱金花,毫不在意那二人杀人的目光,端起胡幽给自己倒的那杯茶,又放下,不等胡幽给出回应,她转而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可知道自己心仪的这位姑娘是何人?”

    那模样,十足一个市井坊间说人是非的小家妇人,聚在一起,就是说些个东家长西家短。

    胡幽低头喝着茶,并说道:“自然知道,东陵那位传奇老人的孙女,捡来的,东陵第一美人,曹冰。”

    钱金花满脸震惊,“殿下真的知道?”

    胡幽刚要说:“这还有假?”,然后猛然意识到什么,于是连忙问道:“难道还不止这些?”

    钱金花缓缓道:“她姓曹?”

    胡幽猛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幽都五大世家之一,曹家之人。”

    钱金花点头又摇头,“是,不过也不是了。从小被丢弃在南阙,故意设计被那位传奇老人捡到的曹冰,本来是南北之争格局中,作为一招暗棋的最终子,但其身份早就暴露了,那位传奇老人,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却并未为难她。之后,当曹家联系她之时,她已经不认自己是曹家之人,只说自己只有一个爷爷,叫祝袤。”

    胡幽道:“无可厚非。”

    随后,他猛然想到什么,又问道:“那她这是要去幽都?为什么?”

第二百九十五章 执牛耳者

    钱金花视线转移,望着窗外,绿栈四面皆是崇山峻岭,所以目光所及,俱是岩石峭壁,看多了,也就无趣,所以她只是看了一眼,便又将目光移至他处,显得百无聊赖,与此同时,她问了化名胡幽的大蛮王朝二殿下一个问题。

    “幽都霞光曹氏以何闻名北域?”

    胡幽想也没想,答道:“自然是剑术,北域用剑者不少,可要说剑术高明道出到可执牛耳者,非曹氏莫属。”

    钱金花不知为何忽然大笑起来,并说道:“蚍蜉撼树,也敢妄言剑术高明,执牛耳!”

    说到这里,钱金花蓦然转头看向那已然站起身的少女,说道:“她应该便是曹氏中的剑甲供奉之一吧?”

    倌沙似乎根本不顾忌什么神窍不容辱之类,起身后,便一直怒目盯着钱金花。而今,听闻对方言语,她冷哼一声,没有作答。

    胡幽闻言,笑容意味深长,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绿栈后面的那处小池塘,浑浊的池塘水中有几朵荷花才露尖尖角,两相对比,异常鲜艳亮丽。胡幽将两手对叠放在窗沿上,然后脑袋搁上去,两只眼睛四处张望。良久之后,他说道:“倌沙的确是曹氏的剑甲供奉之一,只是这与曹冰何干?”

    钱金花曲指一弹刚刚倒出茶壶的茶水,杯中茶水水面涟漪阵阵的景象,在这一刹那荡然无存,水面一片死寂。她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又将杯子放下,茶杯中依然是水面死寂,一丝涟漪都未波动,望着杯中剩余茶水古井无波的样子,钱金花像是又发现了乐趣,不停的往杯中与茶壶里来回翻转茶水,也不喝,就是在那将水面涟漪荡平,数次来回,她才道:“与那小丫头确实没关系,只是我想反驳殿下前面的一句话。”

    “哪一句?”胡幽并未回头,看上去并不上心,直接问道。

    钱金花望着倌沙说道:“北域用剑者不少,可要说剑术高明道出到可执牛耳者,非曹氏莫属。殿下大可问问你身边的这位剑甲供奉,她敢这么说吗?”

    胡幽一愣,旋即眼神微变,回头看着那位与大蛮皇室渊源颇深的神窍存在,不解道:“这有何不对,北域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曹氏一脉为我北域剑道执牛耳者。”

    钱金花冷笑一声,戏谑看着那名少女,“你问她,她敢这么说吗?”

    胡幽看着倌沙,没有言语。

    少女的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脸颊微红,低着脑袋,轻声细语道:“公子,整座天下,用剑者登高,面临的只有一座大山,便是那个敢言天下剑术尽出我剑冢的剑冢,除此之外,无人敢称剑术执牛耳。”

    “剑冢,什么剑冢,那我之前与你……”胡幽面色难看,看向倌沙,脸上浮现出怒色。

    胡幽话还没说完,钱金花已然出声冷嘲热讽,“早闻大蛮皇室二殿下不受重视,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剑冢虽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势力,传承久远,神秘非常,可若是说大蛮秘库未有记载,那这也未免太荒唐了些。难不成殿下至今连秘库核心都未去过?还有大蛮皇室给殿下安排的这两名护卫,说实在的,修为境界虽高,可与殿下可并未交心啊……”

    钱金花每多言一句,胡幽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到了后来,更是脸如白蜡,煞白的吓人。

    胡幽心中很清楚钱金花所言乃是诛心之言,只是他还不得不全盘收下。

    大蛮王朝二皇子不受大蛮王待见,这在大蛮朝堂几乎不是什么隐秘。其生母乃豢南奴,因此他被人诟病血统不纯,在宫中,除了一个挂名的二皇子头衔,其他一应朝事,都与他无关。

    朝中上至百官,下至宫中司仪,甚至是婢女太监,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如何想,已经从举止上能够看出来,一个造衣局的发衣奉都敢在他平日所穿的衣物上动手脚,何时将他这位大蛮王朝的二皇子放在眼中,更遑论其他人。

    即便是此,也从未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出什么不敬言语,尤其是说一些关于其身世,二皇子其人不受蛮王待见的言语,因为若是如此,那就不单单是打了他这位名不副实的二皇子的脸面,而是打了当朝至尊的脸。心中所想与实在做出,这是两种概念,结果也会不同,前者没什么,后者会被无声无息从这个世间被人抹去。

    但今日,他却被钱金花直言戳中痛处,让之下不来台,他却还不能发作,因为对方是世间难寻的神窍存在,就连他那位一年见不着几回面的父王,见到这些人,也不会随意博了其面子。

    “怎么,几句话就受不了了,从小受尽冷眼的二殿下,应该不至如此才对,这可与传闻不符,莫非市井坊间流传的大蛮皇室野札,都乃是人杜撰出来的,虚假,不尽详实?”

    钱金花又一句话“拨乱反正”,在胡幽的心里,补上一刀。

    胡幽脸色越来约难看,最后忽然大笑起来,接着脸色恢复如常,自嘲道:“钱夫人说得极是,我这个二殿下,确实没有进入过大蛮秘库最底层,市井流传的大蛮王朝野札,对我本人的评价,也十分中肯,身具豢南奴血脉,为人窝囊,不敢争,不敢夺,不成气候,不被人放在眼中。”

    钱金花点点头,道:“确实中肯。”

    说罢,钱金花忽然听着茶杯与茶壶中的茶水反转动作,抬头看着那个在大蛮王朝要什么没什么的二皇子,一本正经问道:“二殿下可愿拜我为师?”

    胡幽一愣,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并不是喜从天降的感觉,而是内心诧异,他问道:“为何?”

    钱金花笑盈盈道:“我喜欢你的心性。”

    胡幽摇头道:“那我不拜。”

    钱金花哈哈大笑,“自抬身价,好,我喜欢,徒弟我收了。”

    对于这般强收徒弟的言语,胡幽眼睑低垂,面无表情。

第二百九十六章 假作真时

    钱金花转而说道:“再没得到殿下首肯做我钱金花的徒弟,我还是称呼殿下为殿下。”

    顿了一下,问道:“殿下这名字从何而来,大蛮皇室若是我没记错,可不姓胡。胡幽,忽悠,好用可不好听。”

    胡幽像是忘了先前对话,笑道:“跟人借的,暂时用用。”

    至于更多,比如那人身份等等,胡幽一句未多言。

    钱金花也不问,又复归倒腾茶壶茶水。

    胡幽想了想,走到桌前落座,开口问道:“钱夫人还未告知曹冰这趟去往幽都是因何故,方才你说曹冰已然与曹氏划清了关系,那么现在她去往幽都,又是因为什么?”

    钱金花说道:“不知道。”

    “不知道?”胡幽一时间有些傻眼。

    钱金花又冒出一句,“只有一个大致猜测,两种可能。”

    胡幽凝神静听。

    钱金花也没藏掖,直接道:“此女剑术有成,要去曹家问剑。”

    胡幽惊讶道:“怎么可能?这一路来我从未在曹冰身上感受到一丝剑气,倌沙这等化境用剑强者,亦是未曾感受到,再说,也从未见到她身上有剑。”

    “你是眼瞎吗?”钱金花大骂道。

    胡幽不明所以。

    钱金花道:“那丫头头顶的剑式发簪你未见到,还不够明显。”

    胡幽还未说什么,站在胡幽身后的倌沙突然惊呼道:“不可能,照前辈的意思,此女头顶的发簪,乃是一柄剑,世间哪有这样的剑。”

    钱金花讥讽道:“好一个不可能,若那是一柄神兵呢?”

    倌沙无言以对。

    钱金花继续道:“东陵王府器阁内六阁藏有无柄神兵利器,其最上一层便镇压了一柄剑,此剑名为,哦,对了,我也不知道剑名。但据闻那位传奇老人对这捡来的孙女格外疼爱,除却他的外孙以外,就是最疼她,还有一个叫祝青梅的丫头。殿下想一想,会否有可能那位老人将这柄神剑给了那曹冰?神兵利器通灵,形体并不固定,衍大缩小也在变化之中,怎么就不可能了?”

    胡幽思量片刻,道:“的确有这种可能,只不过……”

    “说,别吞吞吐吐。”钱金花道。

    胡幽摸着茶杯,说道:“只不过以她这等年龄,去曹家问剑,听上去就匪夷所思,不说其他,就算她真有剑气在身,神兵在手,可她又有何修为真力压阵,我此前在东陵游历,可从未耳闻,东陵第一美人与我等一样,皆是修士,而且是那种境界极高的修士。就算她真瞒过了世人,确有修为在身,可即便她打娘胎里开始练,到现如今,有二品境,已然是天资不俗。再有去霞光曹氏问剑,曹家的九位剑甲供奉名气已然摆在那里,她还去送死?”

    钱金花说了一句话,冲破了胡幽心中所有的疑问。

    “若是此女天资媲美乌布十三族的那位萨主,又当如何?”

    “绝无可能。”

    除了先前针对钱金花时出手,被之逼退后,就一直沉默站在胡幽身后的中年人,此时猛然说道。

    说完那四个字,他又道:“如乌布十三族那位年轻萨主的天资,世间千万年才会出一人,皆是可璀璨一个时代的大气运者,以前有过记载,可却从未听闻在某朝某代同时出现两位这等天纵之才。前辈此言,王某觉得有悖。”

    钱金花白了那中年大汉一眼,说道:“我有说一定是吗?前面不是说了,大致猜测,可能。”

    中年汉子低垂双目,神色复归平静。

    钱金花清了清嗓子,道:“猜测吗,当然是有可能,但是,我所言,可未必属实,此女身上是否隐藏了真力修为,我也未看透,而且她头上那支发簪,到底是不是东陵王府那柄神剑,我也没见过,也没入手掂量,自然也不能确定。”

    钱金花说得理所应当,听在胡幽耳中,却觉得十分难受,弄了半天,你相当于什么也没说。

    胡幽也并未在这一种猜测上纠结,他又问道:“钱夫人不是说有两种可能吗?那么另一种可能又是什么?”

    钱金花没有顺遂往下说,将话题又扯到之前,“殿下,我说收你为徒,你如何想的?”

    胡幽道:“钱夫人,收徒之事,必须你情我愿,又不能强迫,总不能你神窍境存在一张嘴,我就要感激涕零的答应。”

    钱金花郑重其事点头,道:“有个性,我喜欢。”

    钱金花趴在桌子边,以下巴磕着桌子,“嗵嗵”声响彻整个屋子,嘴里含糊其辞道“所以,你是答应不答应?”

    胡幽是真想骂娘,忽然想到以前所看得一本武侠演义前面所写的一句话,“世间高人多出没于深山大泽,高人又多性情古怪者。”,以前还觉得此人所言过于武断,现在觉得,写此书者乃真正高人。

    正当胡幽已经绝了要与钱金花这位心思诡变的神窍存在继续谈下去的意思,钱金花却又突然说道:“我与殿下还是说一说那丫头此次幽都行的另一种可能。”

    胡幽兴致大缺,状态懒散,随意道:“钱夫人请说。”

    钱金花好似卖关子道:“我说了,殿下会十分难受,我还是不说了。”

    胡幽下逐客令道:“钱夫人请便。”

    钱金花道:“不说我难受,我还是说了吧。”

    胡幽干脆不接话。

    钱金花缓缓道:“据说那曹冰乃是岩山巅斩我分身的那条丧家犬的童养媳,殿下大可猜一猜,她此次北上,是去找那条丧家犬的可能性有多大?”

    胡幽摸杯子的手微僵,“钱夫人可能有所不知,曹冰可对那人没什么好感。”

    钱金花笑呵呵道:“大蛮谍子在那座东陵王府获取的情报?”

    胡幽不置可否。

    钱金花赞叹道:“大蛮的谍报可真厉害,这等消息都能探知。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女人心海底针,殿下还是不要想当然尔。”

    胡幽一派胸有成竹模样,低头喝茶。

    “走了。”

    钱金花站起身,一扭腰肢,向外走去。

    钱金花刚走到门口,胡幽突然问道:“钱夫人,刚才我若是答应给夫人做徒弟,现在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钱金花回头,笑靥如花,“你猜。”

    打开房门,刚要出去,钱金花又回头道:“今晚奉劝殿下别出绿栈,外面可不太平。”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为了活着的二皇子

    钱金花这位神窍存在离开房间后,胡幽再次走到窗前,眼神深沉,望着山石峭壁,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女模样的曹氏剑甲供奉之一倌沙,走到胡幽身后,恭敬喊道:“公子,曹氏剑术在北域的确独领风骚,这点您确实没有说错,只是……”

    胡幽没有回头,抬起一只手阻止倌沙继续说下去,他道:“不必解释,倌沙,这一路来,若没有你贴身保护我,我想光凭常印一人,根本不足以让人安全抵达南阙境内。至于你在这等江湖秘事隐瞒于我,我想也是为了我好,曹氏与殿阁大臣,以及各皇子间的利益纠葛,我知道的越少,牵连也就越少,不会被人算计。这些,我能想得到。”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话里的蹩脚之处,但他却说的一副真挚坦诚的样子,好似倌沙此举的确是为了他好。

    倌沙说道:“公子,倌沙的确……”

    胡幽回头,笑道:“倌沙,从典鲂郡到这里,赶了快一天的路,也确实饿了,你去找一下钱夫人,看看有无吃食,送一些过来。”

    倌沙脸色有些难看,却也只得领命下楼。

    待倌沙离去,胡幽一拳砸在窗台上,面孔扭曲得可怕,双目赤红盯着下方池塘中的荷花,一言不发。

    常印走到胡幽身侧,垂首而立,也是一言不发。

    过了半晌,胡幽面色才恢复如常,他开口问道:“常印,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常印摇头道:“无话可说。”

    胡幽似是气笑了,“父王留你在我身边作为贴身近卫,就算我这个大蛮王朝的二皇子可有可无,可也不至于让你连这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答疑解惑都不屑于回答吧?”

    常印沉吟片刻,说道:“那殿下想问何事?”

    “如钱金花这般已然超凡脱俗的存在,是否还会对人间王朝的权谋相争感兴趣?”胡幽问道。

    常印想也不想,答道:“会。”

    “为何?”胡幽对常印的这个回答大为意外,追问道:“不是都说到了神窍境的人,对于世俗的权利地位看得极轻,一入神窍非凡人,都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境了?”

    常印将腰间歪斜的长刀摆正,一丝不苟回道:“殿下不是也说了那是虚无缥缈的长生境,到了神窍之境,每破一小境,都是极是苦难的事,这不是说你隐匿在深山大泽中修炼,以世间累积便能破境,他还需要契机与境遇。”

    胡幽面露疑惑,不解问道:“神窍存在的境界提升与世俗权势之争有何关联?这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

    常印说道:“殿下莫急,且听属下细细道来。”

    胡幽点头。

    常印继续道:“其实那长生境到底存不存在,谁也不知道,就连到了神窍境的那些大能,一样不知道自己走到神窍最后一重,再跨一步,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长生境,逍遥世间,能够不老不死。如古老相传,世间有轮回,人生老病死,去往酆都鬼域,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忘记前生种种,再度轮转,投胎为人,便有了第二世。有人甚至拿传闻中的伴生人去印证轮回说法,说这类人出生即带前世记忆,世间的确有轮回。但真是这么简单,还是说另有道理,谁又能知。亦如……”

    胡幽越听越糊涂,不过却没有开口问。

    常印这个在胡幽印象中话很少的化境强者,此时说了许多,比他往日的言语加起来都多。从说神窍境存在,到轮回一说,又从轮回说到天上天人,胡幽始终在听,如这般了解种种秘闻传闻的机会,他在大蛮皇宫的院墙内可不会听到。

    常印说完一箩筐的传闻秘事,然后这才像步入正题,道:“还是那句话,虚无缥缈的长生境,既然是虚无缥缈,存在与否谁都不知道,因此即便到了神窍之境,也未脱离人的范畴,是人就有**,追逐长生境,过于遥远,即便对于神窍存在,也是一种奢望。

    但人活着,总要追求什么,长生不切实际,那么权势地位,纵横天下,执掌凡人生死等等,这些就成为他们变相追求,也能说是排解枯燥修炼时光的乐趣。

    殿下其实不问,应该也知道答案才是,南阙坐镇京师的老怪物李萧,大蛮幽都的上善禅师,若无所想,何必把自己锁困在一都一城之地,终究抵不过名利二字,李萧为了南阙李氏国祚绵延下去,不惜以谋逆罪将大庆秦氏覆灭,上善禅师……”

    说到上善禅师,常印的声音戛然而止。

    胡幽终于忍不住发问:“这些是你所想,还是确实就是这般道理?”

    常印答道:“我所想。”

    胡幽轻轻点头,话锋突然一转,又问道:“钱金花方才要是动手杀我,常傅是否能够挡下?”

    常印直言道:“不是对手,挡不下。”

    胡幽接着道:“那以常傅之见,钱金花已经为谁所用?今日的这般敲打,以及方才对我流露出来的杀意,这些是她自己作为,还是背后之人的意思?是大皇子,还是皇后?”

    常印面色微变,“殿下慎言,这话要是传入宫廷,恐与殿下不利。”

    胡幽笑着道:“无妨,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二皇子,与人争什么都争不过,再不能说几句牢骚话,那岂不是要被憋死。”

    常印打定主意,一句话也不说。

    胡幽转身走回圆桌前,忽然一个蹦跳坐在桌子上,脚踩在椅子上,忽然又问道:“常印,你觉得钱夫人说的那两种可能,哪一个可能性更大。”

    在幽都孤立无援,不受大蛮王重视的二皇子,离京游历,身边人还是那些皇子,皇后安插的眼线,一趟游历,做出整日寻欢作乐,不谙世事,时时表现出为宫中所受待遇愤愤不平的假象,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活着,活着才能有得一争,活着才有机会,活着才有希望。

    还站在窗前的常印,低头说道:“属下不知。”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不太平

    绿栈里来了第二波客人,是些做着两地买卖的北域商贾,正在柜台前与翘着二郎腿的钱金花讨价还价,双方据理力争,个个言辞犀利,唾沫星子横飞,钱金花倒好似乐在其中,说话时眉飞色舞。

    客栈里唯一的店小二龚三四,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此刻在楼梯口,探出半个脑袋往柜台处向往,见自己畏之如洪水猛兽的掌柜的,正眉飞色舞的和客人讨价还价,他心中大定,连忙弯下身子,顺着左边客房的墙根,想要去往茶水间,拿自己做事的工具。

    然而,他刚走到一半,这时猛然听到那时常令他做噩梦的娇媚声音,“龚三四,老娘要的开栈时辰是什么时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天天要老娘起来的第一件事是开栈门,老娘养你有何用?这个月的信奉……”

    龚三四心中暗道晦气,转头看向钱金花,顿时一副谄媚嘴脸,笑道:“掌柜的,这可不能怨我,三四之所以晚起了半个小半个时辰,那是因为白日睡觉做梦,梦到了大寿神君,我为了给掌柜的求神君保佑给您延年益寿,在神君座下跪拜了足足八个时辰,这才换来神君的一句心诚则灵。”

    “放你娘的狗屁。”钱金花一拍桌子,大骂道:“今日大寿神君,昨日道德真君,前日造化天尊,你他娘的,九天神佛每日闲的没事做,就光顾给你托梦显圣了。”

    钱金花这一拍,把周围商贾吓一跳,这他们才想起关于绿栈掌柜的那个传闻,于是连忙放下银钱,不再讨价还价。

    龚三四一副就是如此的样子,道:“我也拦不住啊。”

    这样百试不爽的手段奏效后,钱金花将银子娴熟地划拉到袖袋里,然后眉开眼笑道:“几位请随我上楼。”

    如此作态,像是完全忘了龚三四,龚三四见状,一溜烟跑了。

    几名商贾拘谨了许多,跟在钱金花身后,欲一同上楼。

    几人刚走到楼梯口,这时,客栈门口又有两人出现,今日的第三波客人。打扮如山野村夫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憨厚笑容,冲几人点头哈腰,嘴上轻声道:“掌柜的,住店。”

    刚走到楼梯口的几人,听到声音,同时看向门口,对那打扮如山野村夫的中年男人,皆表现的不屑一顾,但是对之身旁那位看上去三十余岁,瓜子脸,媚眼天生,秋波流转,衣着华丽的女子,却是心中起涟漪,目不转睛。虽然眼前绿栈的掌柜钱金花,比那女人要漂亮几分,可是对于钱金花,这些人心知肚明,只能心存敬畏,若是敢对这等存在起心思,那真是打着灯笼去茅房。那衣着华丽的女子就不一样了,和一个山野村夫同行,应该是既无背景,又无武艺在身的普通人,这于他们来说,是可以想一想的。

    钱金花扭头,只斜瞥了二人一眼,便道:“客满,两位可明日再来。”

    山野村夫打扮的男人,一脸唯唯诺诺,笑容还在往脸上堆砌,并道:“掌柜的行个方便,我们两夫妇从很远的地方过来,听闻这附近山匪横行,除了掌柜的,便无人可威慑这些贼人,我们两夫妇实在不敢去往他处,掌柜的菩萨心肠,就行个方便吧,客满,我们住在大堂亦是可以,另外我分也付同样的钱。”

    钱金花说道:“行吧。”,然后头也不回的带人上楼去。那些跟在钱金花身后的商贾们,频频想楼下美妇看去,心中无比讶异,那是一对夫妇?

    上到一半的钱金花,忽然说道:“几位客官要是不嫌命长,还是不要对那女人流露出异样的心思,不然待几位离开我这绿栈,将会身首异处。”

    几名商贾闻言,悚然一惊,立马收回视线,再不敢有其他心思,眼前这位既然如此说,那说明那对夫妇定非等闲之辈。

    钱金花将这几名商贾送进房间,然后也提醒了一句,“今晚不太平,若没有什么事,还是别出绿栈的好。”

    几人连连感谢,表示不会出去。

    钱金花下楼之时,龚三四已经换了一身干练的小二衣服,右手拎着一只茶壶,左手拿着一块抹布,在桌子上用力擦,钱金花下楼脚步声如此之大,龚三四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干的愈发起劲。

    钱金花二话不说,上去一巴掌呼在龚三四的后脑勺上,骂骂咧咧道:“让你给老娘装,让你他娘的分不清谁是掌柜的,让你……”

    龚三四痛呼道:“哎呦,掌柜的,你轻点,若你再打我,那以后再有诸天神佛来找我,那我就不想着您了,不给您老祈福了。”

    钱金花又是一巴掌呼上去,接着两手齐呼,“你还敢说诸天神佛,还敢不给老娘祈福,行,今天我打断你两条,今日你再睡觉,让天神给你接上,不妨事的。”

    说着,钱金花扭头就往门口走,准备去拿门后的扫帚。

    龚三四眼疾手快,见状跑的比兔子还快,一边跑,一边扭头喊道:“掌柜的,您别发火,我去后面给客人烧热水去,您老别累着,多歇息。”

    拎着扫把的钱金花,冲他吼道:“小兔崽子,老娘抓到你,非把你第三条腿打折。”

    龚三四浑身一个哆嗦,跑的愈发快,来到厨房,将门一碰,门闩一插,堵的死死的,生怕那如洪水猛兽的掌柜的,说到做到。

    恨恨将扫把扔在地上的钱金花,转身去找刚才那对夫妇,找了一圈,最后在楼梯下面找到。

    真在大堂找个夜宿处的二人,在地上铺了一张野兽皮毛制成的毯子,那山野村夫打扮的中年男人,取出包裹里的牛肉干,正就着自带酒水,往嘴里塞。那美妇两腿屈膝半跪,给她的夫君揉肩捏背,一副贤妻做派。

    钱金花站在楼梯外,看着那二人,冷声道:“到了我的客栈,就要守我的规矩。”

    男人听到声音,抬头之时,嘴上油腻腻一片,他咧嘴笑道:“小的明白,明白……”

    女人腼腆而笑,“奴家明白。”

    钱金花转头离去。

第二百九十九章 身为棋子,无关大局

    一袭红衫的曹冰进入房间后,摘下覆面白纱,那张如冰山雪莲般美艳不可方物的脸显露之时,整个房间内的温度都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分,实不愧冷美人之名。

    曹冰径直走向窗前,推开窗户,往下看去,绿栈正面对着的除了岩石峭壁,其门前便是那条不知该说是声名赫赫,还是臭名昭著的百花道。视线稍稍偏移,葫芦口里面的百花争艳景象映入眼帘,姹紫嫣红,怎么也无法与那打家劫舍,杀人如麻的山贼寇匪联系上,然而事实却是如此。

    驻足于窗前,曹冰想到这一路,从离开东陵王府与梅儿分别,到途径盐夏之时,遇到富家子弟外出游历的胡幽与其仆人,之后此人强行说与自己同路,要与之同行,持通关文牒出护疆城,过北雄关,横穿北域三大郡,如今抵达鬼赤山。

    这一路北上,走的表面看来顺风顺水,实则却是暗流涌动,危险重重,曹冰的心里很清楚,这趟她的北行,看上去与南阙局势无关,可细究之下,又有所关联,南阙李氏在试探祝青山的态度,若杀了自己这个曾被老东陵王疼爱的孙女,祝青山会否一纸檄文昭告天下,起兵谋反。

    真正的大局,无关乎身在棋盘上的这颗棋子,而是大势之下南阙与东陵的暗地交锋。南阙有心给东陵王祝氏也冠上一个谋逆的罪名,扫除王朝内的潜在隐患,可在大庆一战,三大亲王的精锐齐出,面对的还不是曾经兵甲天下的炎庆军,到头来的结果,损兵折将,战力大损。

    有心诛灭,却不敢贸然出手,只得一点点的试探。因为李氏也担心适得其反,迄今为止,虽说各路异姓藩王拥兵自重,却未有一王真正起兵,造就内乱升级,所以李氏也怕接二连三的覆灭藩王势力,只会弄得其他藩王人人自危。到头来,别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皇逼王反。兵家有云,攘外必先安内,可若是到时候,李氏再无力投身抚安,何谈攘外安内。

    棋子本身无关却重要,杀了她,祝青山若真起兵,不管是不是谋反,李氏都能以忤逆罪,昭令天下各路藩王诛杀叛逆,如此这般,性质也就大不相同,藩王即便心有猜忌,可杀一个祝青山,让之得到更多的天下权势,这些藩王说不定真会权欲熏心,动了诛杀东陵之念。

    身处其中的曹冰,在未出护疆城之前,就曾见到数波东陵王府死士为她赴死。

    她还记得自己要离开王府的前一晚,那个平时与她言语很少的男人,站在无梦大雪楼,以前那个身形佝偻的老人常常独自一人久坐的屋子里,与她言:“你这趟北行,无论做什么,东陵王府都护着你,这不管大局,只关那一声爷爷,一声叔叔,两声姐,其他,皆无关。”

    说完这句话,身形高大的男人,学着曾经喜欢站在窗前的老人的样子,佝偻的身子,向西南后山眺望。

    曹冰静站门后,一言不发。那个故意佝偻着身子的男人,正是东陵王师百战无甲军的统帅祝青山,东陵王府那位传奇老人的儿子,她爷爷的儿子,应该喊叔叔。

    自爷爷溘然长逝,领兵百战无甲军兵临白罱城下的祝青山,要为其外甥,向李氏讨公道,六万百战无甲军,兵围白罱城半旬,李氏不敢应战,城中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后不知为何,祝青山并未发难,领着六万大军折返属地,世袭罔替了东陵王。之后,南阙传来新帝登基的消息,新帝继位后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为庆王平反,这让天下人都始料未及。

    曹冰很想问这个男人为什么?为何不为那人报仇?爷爷的遗愿你放在哪儿了?答应的话,又不算数了?可是最终她却未开口,只是打开房门,自顾自离去。

    走在长廊里的曹冰,突然听到屋子里的男人,轻声自语了一句,“恒儿还未死,人在北域,真好。”

    那一刻,一袭红袍的冰山美人,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哭着哭着,笑了起来。

    胡幽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富家公子,在无意间见到曹冰面纱下的容貌后,惊为天人,之后便以仰慕者自居。

    他还十分“坦诚”的自报家门,说是北域霖窑州一户家境殷实的商贾之家少爷,看多了书上所写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之类,心神往之,便带着家中两名护院,来到南阙游历,希望可以找到一个心仪的女子,来一场可歌可泣的爱情,然后彼此相忘于江湖。

    对此说法,曹冰一句话都不信,家境殷实到何种地步,才能随手送人的都是极品藏器,东陵王府有这份底蕴自不再话下,但北域有这份家底的大家族可不多见。

    对这位“殷实”门户里出来的富家公子,曹冰从始至终都是避而远之,尽量不与之产生任何瓜葛。奈何对方一路来死缠烂打,她也不想横生枝节,所以也就随他跟着。这里面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她初来乍到,确实需要一个土生土长的北域人带路,这样可以免去不少麻烦。另一方面,此前她曾隐约感觉到胡幽身边的那名中年汉子的真气外溢的威势,对他的修为评估,她有一个大致猜测。

    与自己比较,若她驾驭头顶缩小形体如一支发簪的神兵“镇幽”,可与其战至平手。转而她就想到,那名化身中年人女儿的少女,应该也是同类角色,而且那少女还是用剑之人,那战力想来亦是不俗。

    此间,她从未泄露半点修为气机,更无真气释放,遇到任何危险,皆是隐匿在暗处的死士解决。所以她可以确定,对方即便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可也不该知晓自己的修为境界,只会当作是背景不俗的大家小姐,仅此而已。

    整个东陵王府,除了已经去世的爷爷,再就是那人,知道自己偷偷摸摸迈入了化境,除此之外,就算是神窍存在当面,也不敢说能看透自己的修为高低。

第三百章 那人心中坐

    两手交叉叠放在床沿上的曹冰,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从襁褓中便被幽都曹氏遗弃,千般算计才让东陵王府那位老人捡到她,一养二十余年,视如亲孙女。

    她的存在,原本是大蛮某位大人物作为一招暗棋最终手的关键。可在十八岁那年,她与幽都五大世家的曹氏,断绝了一切关系,包括与那位性情凉薄的父亲的唯一血脉关系,双方形同陌路。

    其中因由,是那位曹子雄,曹兵的生父,十八年来唯一一次传来消息,什么问候话也没有,就要她提供东陵王府那座器阁的神兵所在位置,曹冰不愿,曹子雄以将她名字从祖籍内划掉威胁,还说不认她这个女儿。

    曹冰心如死灰,遂断绝与那男人的血缘关系。

    事后,曹冰才知道,那个老人什么都知道,甚至连传那封密信的暗使也是他命人放入东波府城。但却没有怪罪她,也没有责备她,甚至连一句狠话都没说,只是佝偻着身子,与她走了一段很长的山路,来到王府后山那片青梅林。那里有个据说要离开大庆,不知要去往何处的少年,正姿势难看的趴在斜坡上摘青梅,那时十六岁的少年青涩稚嫩,却也没有儿时的两条鼻涕虫挂在脸上,回头冲她与老人一笑,那双桃花眸子显得格外明亮清澈,不含一丝杂质。

    老人笑得由衷开怀,她虽没笑,却在眼底深处生出了一分暖意。

    曹冰此次北行的目的,与钱金花所言的去往幽都问剑曹氏,去寻那人,半点不沾边,至于和胡幽说自己是去幽都,这不过是托词,她真正要做的是去往黄葫六滩的黄沙城,找到那位大府主龚猛。

    爷爷当年作为后手的部署,为其外孙留下的助力,虽然那人当年心觉委屈,可这些年做事却不遗余力,整个北域十大部之一的幺干,已尽数在他的掌握中,依据东陵王府暗谍自黄沙城传回来的谍报,言之凿凿那人,自从坐上大府主的位置,便绝了与南阙东陵有牵连的意思,欲在北域自立门户。

    东陵王府的大小谍报,明的暗的,甚至是绝密,在那位老人的授意下,都无需对她隐瞒,因此这则绝密暗手部署,寥寥两三人知道,其中就有曹冰。那位老人在这方面没有对之一丝一毫的隐瞒,其根本用意,早已对曹冰表露过,希望她将来能够坐镇东陵王府的谍网,为他的外孙成一臂助。老人言辞坦荡,无强迫,更无现在就要答应的意思,只说让她考虑考虑。

    老人故去,曹冰到现在也无接受东陵谍网的意思,可她却想要去那座黄沙城试试,问问那位大府主这些年的委屈,至于成与不成,龚猛所掌的幺干大部,到底会不会成为那人的臂力,曹冰只想尽力而为,尽力而为。这个尽力,乃是要出十二分力。

    曹冰回身打开放在桌子上的包裹,包裹里只有两样东西,一小袋青梅,以及一本黄沙城《地方志》,曹冰取出一颗青梅,用白皙如玉地手掌轻轻擦拭两下,然后放入口中咀嚼起来,接着她翻开书页,在自己折叠的一张书页位置拿出一张纸条,她看着那张显然被无数次揉捏又铺展开的纸条,盯着“都是一家人,姐”那行字,一瞬间火冒三丈,又再次将纸条揉作一团,许久之后,又铺展开,放入《地方志》中。

    天色渐暗,窗外丝丝寒气涌入房间内,月明星稀,一袭红衫的女子仰头看着半轮明月,想到那个和蔼慈祥的老人,以及那个这次见面更让她厌恶的年轻人,虽然他说让爷爷恢复她的身份,不再是他秦恒的童养媳,可她却仍然高兴不起来,以前最最介意的童养媳身份,现在突然没了,反而有些怅然若失。

    房间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贼头贼脑,手中拎着一个大茶壶,肩上搭着一条抹布的少年,大咧咧走进屋子,然后十分大爷地坐在中央的椅子上,将茶壶往桌子上一放,望着站在窗前的红衣背影,丝毫没有作为小二,顾客是衣食父母的觉悟,大声说道:“客官,要是添热水就自己倒。”

    然后,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瓜子,自顾自低头嗑了起来。

    曹冰没有回头,冷声道:“不需要,出去。”

    龚三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道:“哎呦,我不出去你能咋地?”

    随后,嘀嘀咕咕说道:“在掌柜的那边我得供着,不敢与她制气,总不能在这边,还要看你们这些住店的脸色吧,我龚三四就是喜欢这样,你们又能咋地,是不是去掌柜的那告我的状,但去无妨,我被掌柜的骂了,那我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给你们茶水里吐口水,饭菜里撒灰,夜里扮鬼敲门……就问你们怕不怕?”

    说着说着,龚三四把自己给说笑了,嗑瓜子的声音随之更大,扔在地上瓜子壳的声响动作也愈大。

    曹冰陡然回头,看着那个坐着椅子上的十四岁少年,角色愈加冰冷,眸光中尽是寒霜,“我再说一遍,出去。”

    龚三四刚吃了一颗瓜子到嘴里,然后“呸”的一声,吐在桌子上,大叫道:“坏的,真他娘的丧气。”

    随后,他笑嘻嘻抬头,说道:“我就不出去,你还能咬……”

    话说到这里,龚三四的视线落在女子的脸上,这一刹那,他的整张脸“刷”的一下,通红一片,如熟透的苹果,语无伦次道:“仙子。”

    曹冰只是冷冷看着他。

    龚三四反应过来后,“腾”地站起,立马换了一副比面对自家掌柜还要谄媚的嘴脸,一边用自己那脏的都能看到黑黝黝油渍的袖口擦拭座椅,一边笑容灿烂说道:“客官请坐,小二我此次来,没有别的意思,一是给客官您添水,二是提醒客官,今夜这外面可不太平,你若是没有什么事,可千万别出去,要是必须要出去,可找小的,小的叫龚三四,我可以保护客官您。”

    曹冰低头看着他,回了一个字,“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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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浩歌介绍:
这个南阙江湖,化境十魁剑为首,一入神窍非凡人。有人凝十年刀意,抒胸臆,想见的江湖多点有意思的人和事。有昆仑十八奴,世间传闻可搬山,魁三无视阎罗殿。有个身形佝偻的传奇老人,最疼爱自己的外孙。有伴生人,出生即带前世记忆。有少女年仅十七岁,一统乌布十三族,一身修为吓死人,背剑名无敌。有个万人敌,并非万人敌。有蛟龙出没,九蛟互吞终化龙。有个身世显赫,叫作秦恒的年轻人,走出大庆,走在江湖,叩关白罱……————然,一日乾坤尽覆,打得支离破碎。后,大庆覆灭,八王并起,天下乱。赤域雄狮趁隙压境北疆,神秘西地蠢蠢欲动,东方佛国传扬佛法,名为教化万民。那个出身大庆的年轻人,除了一袭白衣外,唯有一颗要坐天下的心。PS:本书架空加玄幻,天下争霸。烟雨浩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烟雨浩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烟雨浩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