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前后不搭
陈楠犹记得师傅最后那段话说了很长时间,不止在说奶奶,还在说她的师傅,那个在镜宗一辈子连个内门长老名头都没能混到的老头。
也是那一日,师傅的吐露心扉,陈楠知道了师傅视之为性命的两样东西,一样是珍而重之放在锦盒中的那只没有收尾的纳鞋底,一样是那枚火莲丹。并不是因为那小镇中的救命之恩,也不是因为师恩比天高,她的师傅才对师傅的师傅留下的东西,视之为性命,而是因为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对她像死去的奶奶。
纳鞋底的奶奶,临死心中所想,可能就是要为孙女纳完这双鞋底,好让孙女第二天可以满心欢喜地穿上新鞋。长大的姑娘,依旧保留的是那双没有收尾的鞋底,而没有自作主张的收尾,留的是那个念想。珍而重之的丹药,白发苍苍老头最后遗言没能见到化境之上的风景,是姑娘变相当作奶奶转嫁的遗愿,无论是她(奶奶),还是(他),洛群都当成了一个人,为了达成她(他)的遗愿,洛群要屹立山巅,追寻大道,为他们看一看山上的风景。
正当陈楠的思绪飘回两年前,不知该不该收下师傅视之为性命的丹药的时候,洛群直接一推掌,将丹药送入了陈楠的口中。
这枚丹药一入陈楠口中,陈楠腹部的流血的伤口立刻止住。
陈楠脸色复杂地看着师傅,眼中愧疚,感激……尽皆夹杂其中。
洛群笑着开解道:“我的师傅,你的师祖,他的遗愿不是要我保管这枚丹药,他是要你师傅我代他去看看山巅的风景,为师已经做到了,就当还了他的遗愿。”
陈楠刚要说什么,又听到师傅继续道:“为师希望将来你能代为师看看更高处的风景。”
陈楠满面通红,憋了许久,只是重重点头。
待在不远处,看着两师徒腻歪场面的晏琴,始终没出声打断二人的谈话,等到两人谈话告一断落,她才扁着嘴说道:“师叔,您这也太偏心了吧,您的亲师姐,本宗的宗主,向你求了那么多次,让你把那枚火莲丹让给她,你都一口拒绝了,这丫头就受了那么点伤,师叔就迫不及待地将那疗伤圣药给了她,这不是大材小用吗,这若是您的师姐,我的师傅,本宗宗主知道,岂不要说您败家。”
洛群冷着脸道:“晏琴,少和你师傅学那些阴阳怪气的腔调,带坏我宗的风气。”
“对了,你二人既然都能安然出来,凭你师兄的能耐,不可能出不来,他人呢?”洛群直接将话题带偏,问道。
陈楠还没回话,晏琴已经抢先一步鄙夷道:“师叔,你那位自恃甚高的徒儿,自觉同境无敌,正在里面一打三呢。”
“师傅,师兄他总……”陈楠忙说道。
洛群脸色略微有些难看,“他的脾性我知道,但是你二人怎能撇下他不管,自己跑出来。”
陈楠顿觉无限委屈在心头,罗师兄行事,根本不听劝说,她与晏琴并非没有去救他,救下他,要他赶紧离开,他又去逞能,你说要是为救同门如此做,陈楠自不会有话说,可他那哪是要救同门,而是连累同门也陷入围杀之中。
晏琴顿时鸣不平,“师叔,你是不知道我这位罗师兄的行事做派,那可真是让人头痛,明明被我们所救,不感激也就罢了,还非说要不是因为我们,他就能……算了,师叔要非要将罗师兄还没出来的事情怪责在我二人头上,晏琴无话可说。”
洛群脸色愈加难看,几近暴怒,看了眼二人,又看向两人身后陆陆续续走出的几名镜宗弟子,还未见到罗镇昌,她好似再也压不住心中怒火,冷声喝道:“陈楠、晏琴,罗镇昌若是有什么好歹,即便我不追究,宗门也会唯你们是问。”
晏琴撇嘴,就要辩解,然后就听师叔呵斥道:“你二人带着他们先行回去,为师在这里等你们师兄,你二人回去告诉宗主一声,此次觅宝,本宗折损严重,怨不得人,只怪弟子们学艺不精。”
晏琴心中微怒,刚要反驳,就听陈楠乖巧说道:“师傅,徒儿知道了。”
晏琴一愣,她本就瞧不明白师叔怎的突然与先前判若两人,明知道那位罗师兄的秉性,还要故意在此事上责怪二人,这与师叔的性子不符,待到陈楠蓦然的态度转变,与平时大相迥异的表现一经展露,她终于回过一丝味儿来。再看眼前形势,方才在山洞之中大打出手的那几位化境存在,如今踪影全无,只剩下师叔与这位深藏不露的临道派化境强者站在外面,要说这里面什么猫腻也没有,晏琴打死也不信。
洛群一挥手,显得有些不耐烦,“走吧。”
陈楠与晏琴对着洛群恭敬作揖,随后带着几名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伤势的同门师兄弟快步离去。
洛群望着几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大松了一口气,只要这些人能够回到宗门,就算保住了镜宗的部分天才种子。以徒儿的聪明才智,肯定知道该怎么和师姐讲述这边所发生的事情,师姐一听便会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也算为镜宗抢占了一个迟来的布局先手。
先前只是静静站立一旁的金汜道,此时笑脸和煦地走到洛群身边,摸着滚圆的肚子,说道:“好一出师徒温情大戏,好一出同门该互帮互助的警世良言,仙子真是好演技。”
洛群脸色冰冷,转头看着金汜道,问道:“道友此话怎讲?”
“仙子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金某也不好揭穿。只是我觉得仙子不该如此冒失,就这么让徒儿先一步离开,回宗门通风报信,实在不该,她们若是留在仙子身边,金某觉得要更加安全。”金汜道正色道。
洛群神色微变,“道友真要把事情做绝?”
金汜道摇头道:“在下只是奉了师尊指令,还望仙子谅解。”
洛群猛然拔剑,剑气冲云霄,向着如尊弥勒佛的金汜道,当头劈去。
第二百五十七章 肖上官
阴斛山北,临近入山口三里位置,泥泞山道旁的一棵野生枣树前,一个打扮如寻常庄稼翁的老人,正弯腰拾捡因雨水拍打掉落在地上的青枣。
老人上身穿一件略显陈旧的枣红色开襟马褂,下身一条黑色宽松长裤,脚上一双布靴,这身打扮极为普通,唯显得有些扎眼的是,老人的腰间别着一支青翠欲滴的酒葫芦。老人看上去年逾古稀的样子,面目苍老,满头银发,有些清瘦,个头不高,还微微有些驼背。
马褂抖搂满怀青枣的老人,回头看着山道不远处如临大敌的二人,微微一笑,说道:“这个时间,枣子特别甜,二位要不要尝尝。”
如临大敌的二人,正是秦恒与虬髯客。
挡在年轻人身前的虬髯客,紧盯着片雨不沾身的老者,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肖上官,当年的教训还不够吗?藏身北域,还贼心不死。”
老人看也没看气势节节攀升的虬髯客,自顾自往嘴里扔了一颗青枣,边咀嚼边道:“你们真不吃,可惜了,这么甜的青枣。”
虬髯客解下身上绑缚的长条包裹,转身交给身后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说道:“少爷,到山下等黎叔。”
双手拢袖的年轻人,半点没有抽出手接过长条包裹的意思,他笑着摇头道:“黎叔,还是你背着吧,以我如今的身体状况,背不动这东西。”
虬髯客神情严肃,重复道:“少爷,下山。”
秦恒依旧笑着摇头,转而绕过虬髯客,踏前一步,与那笑容满面吃着青枣的老人说道:“前辈是不忿当年之事,要把账算在晚辈头上。”
老人忽然将抖搂满怀的青枣,“呼啦”一下倒在地上,嘀咕道:“太甜,吃两颗就腻了。”
与对待虬髯客的冷漠不同,老人将青枣倒掉之后,抬起头看向那个看上去病怏怏的年轻人,言语间倒像长辈见到讨喜的晚辈,由衷高兴,“前尘旧事与小辈何干,你很不错,岩山之上没有辱没秦公的威名。”
秦恒无动于衷,“前辈既不为当年之事,又为何拦下我二人?”
肖上官解释道:“人老了,总是怀念过去,好不容易遇到旧人的后人,哪能不叙叙旧。”
秦恒皮笑肉不笑,“前辈说笑了,晚辈与前辈素未谋面,何来叙旧一说。”
眼前这位老人,秦恒只在外公的东陵王府见到过他的记载。
那段记载如此写道:“肖上官,世间少有的神窍境存在,不知其具体年岁,根脚不详。龙辉八年,自恃修为进入东陵王祝袤的器阁,强行索要一物,被东陵王以强势手段,差点镇压在器阁之下,终因实力强横逃脱,后不知踪迹。”
东陵王府的那位传奇老人,曾与自己的外孙谈到那段过往,谈及这位肖上官,老人对此人有一句七字评价。
“遗臭万年的祸害。”
根性就不是行事做派受人待见的好相与之辈,但可用杀人巧取豪夺,绝不言什么以理服人。
肖上官越是与自己如此和颜悦色,秦恒就越是忌惮,因为以他神窍境的身份,即便有所谋,也无需有所求。
秦恒单刀直入,“前辈设下这么大一局,作为最先发现此上古洞府的宗门,却广而告之,任由其他宗门于中觅宝,自己高坐钓鱼台,手段真高。”
肖上官笑容玩味儿,“何以见得?”
“金汜道。”秦恒只说了三个字。
“确实如传言的那般,天资聪慧。”肖上官轻轻笑着点头道。
肖上官话锋一转,竹筒倒豆子,“这座林桃李的修炼道场,无尽岁月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进去过,里面有异宝,没错,但于我这等境界而言,有价值才是王道,其他一切,就算他里面是一头远古异兽,那于我而言,也不过是多了本身之外的助力,无多大意义。”
“本尊有过推演,那洞府主人林桃李的伴生人会在这次洞府现世出现,有他这个曾经的主人带路,我只需要守株待兔便可,拿了他就等于拿了那里面的异宝。”
秦恒在出了那座上古洞府,便已经想通其中的关节,假若真有一位神窍境存在在布整个局,那他所谋所求又是什么,显然是与上古存在林桃李,而今的辛老二挂钩,那最大的可能便是引蛇出洞,不费吹灰之力拿到洞府中的宝物。
秦恒说道:“神不知鬼不觉岂不更好,何必要将消息散出去,弄得满城风雨,前辈就不担心有同等存在冒出来分一杯羹。”
肖上官呵呵一笑,“这些江湖门派,多年生活安逸,这样不好,得给他们找点乐趣,比如生死相向,宗门内斗,门派拼杀,如此才有意思。”
“至于同道中人想要从中分一杯羹,哈哈哈,秦恒,你是叫秦恒吧,你有无见到北域更远地方的门派到此,真到了神窍之境,看待世间宝物,能上眼的太少,你可曾听过有同等神窍存在为了一件宝物,打生打死得。”
秦恒忽然道:“既然前辈没有阻拦我二人之意,那晚辈等就先告辞了。”
肖上官摆手道:“别急,你身上还有两样东西,乃是本尊我的,哪有拿了长辈东西不归还的道理。”
说着,肖上官又看上一旁神情凝重的虬髯客,继续道:“还有你身上的一样东西,同样是我的,这件东西,比之前两样东西的价值加起来都重,对于本尊而言。”
听着肖上官的这番明抢说辞,秦恒神色平静,一旁的虬髯客却是蓦然之间气势震荡,断坤剑在手,盯着肖上官,嗤笑道:“肖老儿,当年器阁之中,你对着我主人毕恭毕敬的嘴脸,这么快就忘了吗?现在摆神窍的架子,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肖上官闻言,目光霎时变得冰冷无比,盯着对面二人,狞笑道:“原本对于你这个意外之喜的出现,本尊的打算只是拿了当年我所求的那截龙魂木,现在吗,我改变主意了,世间神窍不可辱,不出手教训一下,这说出去岂不叫天下人看我肖上官的笑话。”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我家少主之事,何须外人拼命
秦恒跟着也嗤笑起来,“世间能将无耻说得这么义正严辞,想来前辈也是独一份。”
肖上官迈步前行,头顶雨幕在落至这个微微有些驼背的老人身周,自动向两边偏移,他轻轻拍手,说道:“好胆,不愧是秦公的孙子,东陵王的外孙。”
话到这里,声音猛然一变,戏谑道:“可惜他们都死了,就连你爹,那位妄称万夫敌的秦森也死了,如今的你秦恒,没了秦山河兵解离世,窃取天道之力加在尔身的修为,没有兵甲天下的大庆十万炎庆军,没有两代大庆王积攒的深厚底蕴,没有秦森身边的那个疯子老头,没有昆仑十八奴,没有东陵王的庇护,没有百战无甲替他的外孙大杀四方,没有器阁的八位阁老,没有隐在暗处的阴阳人。”
肖上官高声质问,“你秦恒何以敢在一位俯瞰天下众生的神窍境存在面前,大放厥词?”
秦恒神情始终如一,虽然肖上官在提到秦山河、秦恒、外公,这些人的时候,他的心一恸,但也只是一恸。肖上官的用心,他又怎会不明白。
秦恒微微一笑,反问道:“前辈求了一辈子道,到头来,觉得世间亲情有几两重?”
肖上官在听到年轻人的这句问话,神色一阵变幻,心境猛然大乱。
他这一生,为了追求无上大道,抛妻弃子,与年迈爹娘断绝关系,要修太上忘情道。
百年时间一晃而过,再回头,肖上官却发现最割舍不下的还是弥足珍贵的亲情。然,那时已悔时晚矣,爹娘、妻子、儿子都已相继离开这个人世。这个时候,他才想到年少读书时,书上所说,“太上忘情,而非无情,世间修行,不应绝情。”,说的有多好。
肖上官强行压下大乱的心境,望向年轻人,喝道:“小辈,你敢乱本尊心境,找死!”
秦恒哈哈大笑,言语不无嘲讽道:“晚辈以为前辈还要多摆一会儿高人风度,张口闭口要代秦家长辈教训晚辈,如此做派,不该将那些蝇营狗苟挂在嘴边,这样太有**份。可是让晚辈想不到的是,才这么一会儿时间,前辈就原形毕露了。”
肖上官神情恢复平静,取下腰间那支青翠欲滴的酒葫芦,悠悠喝了口酒,道:“待会儿将你的舌头拔了下酒,这样就听不到那令人厌烦的嗡嗡声了。”
这个“嗡嗡声”,是指年轻人说出的话让他很是厌恶。
秦恒不以为然,继续道:“有句话前辈不喜欢听,晚辈也要说。晚辈觉得前辈有些异想天开了,至少在晚辈看来是如此。”
肖上官懒得再摆慈祥前辈的作态,直接道:“是不是异想天开,待我取下大庆秦家仅存的一条血脉的脑袋,拔了他的舌头下酒,到时你不就知道了。”
秦恒淡淡一笑,双手拢袖环抱胸前,望着肖上官,仿佛看傻子一般。
虬髯客接话道:“肖上官,器阁之中,阴阳人并未出手,八位阁老不是你的对手,可是你最终还是没有拿到你梦寐以求的东西,你知道为什么吗?”
提起当年之事,初入神窍境的肖上官也是十分不解,那阴阳人在没有得到好处,不涉及东陵王府那位老人生死的情况下,绝不会插手王府任何事,即便是有人要盗取器阁的五件神兵,他也不会搭理。肖上官百般准备做足,自认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却不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溃。
肖上官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虬髯客剑指肖上官,大笑道:“因为我黎春城,巅峰战力可当神窍。”
脚下青云虚按,剑意凝实,逼得雨幕倒挂的虬髯客,虚空而立,横剑于身前,望着少爷,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他只是低声呢喃了一句,“少爷,黎叔觉得,该争还得争。”
气势已然攀至巅峰的虬髯客,身体窍穴陡然化身江河漩涡,一刹那吸拢方圆百里的天地之力,竞相涌入天灵、百汇、归阴三大窍穴,修为停滞半步神窍境已逾十年的虬髯客,在这一刻,无数天地之力的涌入,隐隐要让之突破境界屏障,一举跨入传说中的神窍境,一入神窍非凡人。
胜券在握的肖上官与双手拢袖的年轻人,见到这一幕,皆是面色一变。
肖上官之前虽说对这个修为已经到了半步神窍境的虬髯客有些微没来由的忌惮,但心知双方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始终不入神窍,不能借用天地之力为己用,那便还在凡人的范畴。
可是眼下,这人不知道舍了什么代价,居然要一举跨过这条鸿沟。一旦让之踏入神窍之列,那么他今日所有的算计,都将竹篮打水一场空,眼前二人,以及那长条包裹中,他视为囊中物的至宝龙魂木,也就不能任他随意予夺,蚂蚱成了蛟龙,再不能轻易拿捏。
秦恒知道黎叔在以什么样的代价,强行跨入神窍境,是以剥夺自身寿元,舍弃所有气运的代价,强行迈入神窍之境,这意味着黎叔舍了性命不要,也要让他这个少爷活生生走出阴斛山。
秦恒不愿。
空中,黎春城周遭的天地之力已经变得狂暴,卷动雨幕化作雨箭,四下乱射,山风呼啸,搅动山林漫天飞叶,在他的头顶,感受到主人变化的断坤剑,震声嘶鸣,剑气划破长空,仿佛要为天地开一线。
秦恒抬头看着虬髯客,双目赤红,近乎嘶吼大叫道:“停下。”
然而,猎猎罡风与山风呼啸飘荡,压得秦恒的声音根本就传不出一丈之外,更不要说高在千丈的虬髯客。
秦恒猛然回头,看向西边百丈之外的一座千丈高峰,他的目光冷冷看着只能见到茂密丛林的山巅处,他不管自己的声音能不能传到那山巅之上,大声质问道:“昆一,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少主。”
“昆一”作为神窍存在,肖上官自然能够清晰听到年轻人的声音,他重复了一遍年轻人的称呼,随后猛然神色大变,“昆仑十八奴,昆一。”
年轻人话落,远黛青山之巅,一袭白衣飘落,绝色姿容亦如青山远黛。
白衣女子单手向上一拖一拉,将处在天地之力狂暴中心的虬髯客瞬间拖拽在地,同时道:“我家少主之事,何须外人拼命。”
第二百五十九章 糗事
肖上官目光骤然一缩,盯着那白衣女子的身影,古井无波的心境,在这一刹那,掀起惊涛骇浪。
世间传闻:昆仑十八可搬山,魁三无视阎罗殿。这则传闻,足以说明昆仑十八奴实力的惊世骇俗。
寻常人看来,这不过是传言罢啦,但到了肖上官这等境界,又岂能不晓那并非传言。
认为胜券在握的东陵王府“借”宝之行,最终以逃走收场,肖上官在心里认为是对自己莫大的羞辱,器阁中对那只有二品脱胎境的老人卑躬屈膝,神窍存在不容辱,这句倍受世人尊崇的言语,在那老人面前成了一句空话,这般羞辱,肖上官如何能不记恨那姓祝的莽夫。
可时过境迁,神窍境界越来越稳固的他,却没重返那座东波府城,找回失去的颜面。原因无他,肖上官忌惮姓祝莽夫身边的阴阳人,更加忌惮姓祝的亲家手底的昆仑十八奴,最最忌惮,甚至能说是怕,昆仑十八奴的主人,秦山河。
眼前,肖上官看到那女子,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并非是说他怕眼前之人,同为神窍,他深知自己即便不敌昆仑十八奴的魁首第一人,可怎么也不会吓破胆,之所以会出现这般心境波澜,是因为白罱城外,“那些人”一连出动九人,与之对战的只是昆仑奴魁首前三,自比天人高坐云端的“那些人”,居然没有留下昆一,她依然逍遥世间。
被昆一拖拽在地的虬髯客,单膝跪地,周身气息紊乱,他的脸色在青白二色间转换不停,眉心处红紫印记中一个小人盘腿虚空而坐神魂凝聚的小人,与虬髯客长得一模一样,融天地之力于自身,本应表现十分欢快的小人,却在此刻显得萎靡不振,身影也由凝实之体逐渐淡化,转瞬消失无影无踪,随之,虬髯客眉心处的红紫印记也跟着隐去。
昆一的声音依旧嘶哑,让人听不出男女,但此刻,并没有黑衣罩体、蒙的严严实实的本尊,已经无需人去猜测她是男是女。
她扭头看向面容有些狰狞的虬髯客,说道:“首先,我家少主之事,轮不到你虬髯客去拼命,其次,以你的资质,不出十年必入神窍之境,不应该在这里搭上性命。”
虬髯客以自身真力正压制周身紊乱的气机,闻言,抬头看向那个将他要用性命换突破契机的入神窍之势,硬生生挪用大神通打回原形的女子,昆仑十八奴的魁首-昆一,冲之艰难一抱拳,表示感谢。
昆一不再理会虬髯客,转头看向另一边脸色阴晴不定的驼背老头,眼中冷芒隐现,“肖上官,看来当年东陵王府,让你这位神窍老祖吃的亏还是不够大,不然何至于明晓得我家少主的身份,还敢太岁头上动土。”
昆一言语不停,“当年若不是我主人与那位大人网开一面,你肖上官真以为凭自己的能耐,能够顺利逃出北疆,藏身北域。”
“这么些年,你不思感恩,现在居然还敢将主意打在我家少主的头上。主人当年要以我之见,于北疆直接将你这老东西斩杀,何来这些乱七八糟的狗屁倒灶。陶锦秋,肖上官,两个一丘之貉的腌臢货,留在这个世间,也是祸害。”
昆一说到后来,仿佛在自说自话。
秦恒还是第一次在昆一嘴里听到她说这么多话,昆一瞧不上自己,这是大庆王府三代男人都知道的事实,有些时候,她甚至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小的时候,秦恒好奇昆一是男是女,想法设法在她身上摸来摸去,蹭来蹭去,甚至有一次“雄心勃勃”地要偷看她洗澡,最后的结果不仅没成功,他还被对方吊在树上,扒了裤子晾了大半夜。此后,秦恒再没有去打昆一的主意,也没有再好她是男是女,因为在他看来,行事如此霸道,一定是个男的。
被昆一扒了裤子晾大半夜那件事,只有**岁的小秦恒,没哭没闹,没向任何人提过,甚至是当时百般宠溺的爷爷,他也没去告那家伙的刁状,虽然他知道王府中的事情,绝对瞒不过自己的爷爷与秦老粗,但他就是没有提及,因为在年少初懂事的小秦恒眼里,被人扒了裤子买是“奇耻大辱”。
当年岁大了些,秦恒再回忆起当年那件事,只当是年少的童趣,就连偶尔将那件事拿出来嘲讽他“袖珍”的昆一,他也只是陪同一笑,然而心里却是想着,要是打得过你,老子非把你吊在虎丘城的城头,让所有大庆百姓围观。
待到年岁更大,秦恒回想起这件事,不禁觉得自己当年的想法太过荒唐与可笑,甚至能说是大胆,自己居然想要把一位神窍境存在吊在虎丘城的城头,让满城百姓围观,这若是让那些穷其一生为了追求传说中的神窍之境的修行人知道,一定会惊呼一句,“好胆”。
从不知昆仑奴魁首性别的秦恒,眼下猛然知道其是女子的身份,也是略敢诧异,昆一的行事作风,霸道、杀人从不手软,与女子丝毫不沾边。
不知是否感应到年轻人的诧异目光,那整个人仿佛远黛青山的昆一,陡然回头,淡淡瞥了秦恒一眼。
秦恒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似乎自己心中所想,一眼被对方看透。
站在秦恒、虬髯客、肖上官三者中间的昆一,又悠悠转回头,看着驼背老人。
昆一点破当年内幕的那番话,让肖上官的脸色愈加难看,他稍稍平复内心复杂的情绪,抬头看着不远处神情淡漠的女子,说道:“昆一,今时不同往日,你将大庆、秦山河、祝袤挂在嘴边,还用这些来压我,不觉得可笑吗?”
昆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能颠倒众生的笑容,却是在其眼中寒芒变厉芒,杀气森森,“肖上官,这么些年你还是不长记性,也罢,今日我昆一教你做人。”
话音落,女子身影一闪,出现在肖上官的头顶斜上方,一记犹如泰山压顶的肘击,向老人的脖颈处招呼而去,裹挟千山填海之势。
第二百六十章 如出一辙
肖上官盯着眼前这张可让天下男人俱心动的面孔,却是无暇欣赏这绝世之貌,他的身子骤然后撤,如移形换影,瞬间与昆一拉开百丈距离,脚下猛然一蹬,掠至千丈高空。
虚空而立的肖上官,望向紧随而至的女子,忽然想到什么,他的神色陡然变得无比轻松,看着二十丈开外,气势咄咄逼人的昆一,他笑道:“昆一,这一切都是假象,你实则已是强弩之末,外强中干罢了,白罱城与“那些人”一战,你怎么可能安然无恙跟在秦恒的身边。
若你真有巅峰实力在身,怎么会让你的少主犯险,岩山之上,又岂会让他强行破开神窍,伤上加伤。更言之,以你昆一的秉性,何须在与我谈话之时,抬出秦公、祝袤、大庆来压人,这与我当年初次见你的印象不符。”
昆一冷笑不已,反手虚空一摄,将秦恒背后的那杆刹那攥在手中,六尺长,三叉戟穗为千年寒铁打磨而成,戟身九百余斤重铁打造,复炼合一的“屠蛟”,在昆一的手中发出一声欢快的清鸣。
昆一拿着屠蛟,无任何多余的动作,停止飞掠,站立虚空,手握戟杆,整个人在这一刹那屠蛟仿佛达到道家所言的天人合一的境界,片刻之后,昆一蓦然前奔,在其身后,犹如黑云压城,雷电齐鸣,她出戟,真若要下九海屠蛟。
天地雨幕倒挂,人、戟同时前奔,好似要一戟钉杀蛟出海欲化龙的妖孽。
“肖上官,说了今天教你做人,你当我昆一的话是放屁,没事,那便看看这么些年你肖上官的本事有没有长进,别被这一戟钉杀了你数十年的道行,可千万要小心应对。”昆一悠悠说道,似好心提醒,又似威胁。
肖上官没有闪避,他的身前浮现出一张古老山海图,从最初的人身大小,到后来的铺展至方圆百里,再后来延伸到看不见边际。
即便心中忌惮至极,但神窍终有神窍的骄傲,这世间还没听说过有哪位神窍存在与人对敌,还没开打就已逃之夭夭,一个都没有。
他方才所言,尽管全是猜测,但他仍笃定自己猜测属实,拿出这等压箱底的神通山海图,目的其一就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其二,便是在昆一身上找回自己当年丢掉的颜面;其三,那截龙魂木,他势在必得,这天地奇物,可让他的修为更上一层楼;其四,他寿元将近,不得不拼死一搏。
山海图无限放大,覆盖阴斛山上空,交相辉映。人们抬眼望去,看到的图中景色,高入云海的古仙山,氤氲缭绕,苍茫大海,无边无际,波涛汹涌,海市蜃楼,如真似幻……一切都栩栩如生,压在千丈高空。
无边无际的海面之上,霎时间卷起一个百丈方圆的漩涡,越卷越大,仿佛于天空倒悬黑洞,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心,猛然传出一股庞大吸力,仿佛要将身处漩涡中心的一人一戟吸入其中。
默念法诀后的肖上官,看着屹立漩涡中心的女子,轻轻笑道:“昆一,夜郎自大这四个字,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老夫的这副山海图,乃是一件上古异宝,别的神通没有,就只有无穷无尽的庞大吸力,能将处在漩涡中心的人与物拉入,而这些被拉入其中的人与物,无论是有灵性的人,亦或者是物,又或者是死物,一旦陷入画中世界,便会迷失在其中。
昆一,看到海中孤岛的插剑石了吗?那上面都是曾在江湖有着响当当名号的武林名宿的佩剑,皆是化境以上修为的强者,而这些人眼下是剑在,人已成白骨沉入海底不知所踪。
昆一,你可要小心了,一旦被拉入其中,任你是神通无敌的神窍存在,一样是走不出这个画中世界,最终的命运与那些人一样,身死道消。”
说着说着,肖上官的笑声越来越大。
处在漩涡中心,手持三叉戟的白衣女子,青丝乱舞,整个人如飘飘出尘的仙子,脚下如撼山石,任尔吸力无穷,我自岿然不动。无穷无尽吸力,不能动之分毫。
昆一脚下猛然一个踩踏,如踩莲花,屠蛟戟穗直指深不见底的漩涡黑洞,人身反其道行之,不能动我分毫,那我便主动投身。
她身形迅如闪电,向上飞掠,屠蛟被其刹那投掷出去,没入那黑洞漩涡中。
做完这一切的昆一,凌空而立,白衣飘荡,低头俯视眼神中有些迷惑的驼背老人,冷笑道:“肖上官,一个在上古时代,只能被人当作边角料回炉重炼的残次品,到了你口中就成了上古异宝,肖老儿,人老了,真就老眼昏花了,连作为神窍境的你,一样不能免俗,你觉得这讽刺吗?”
似乎大庆王府、东陵王府出来的人,在口舌一事上,都是能说出极尽挖苦言语的“货色”,这就好似遗传,不需人言传身教,自能信手拈来。
在自己身上可以见到,在昆一身上也可以看到,在虬髯客身上同样可以见到,在那如今不知是死是活,身在何处的万楼万前辈身上,亦是可以见到。
听到双方言语的秦恒,如此想着。
“残次品,不可能,若是残次品,怎会有这般大的威力。”肖上官望着那已经没有三叉戟在手的昆一,反驳道。
昆一讽刺道:“孤陋寡闻。”
接着道:“上古山海图若是这般鸡肋,那所炼之人,如此大费周章,耗尽无数天材地宝的意义何在?”
“困人困物。”肖上官依然不信。
昆一嗤笑道:“困人困物,如此大的破绽在其中,用来困人困物,你以为那炼制这等宝物的大能,都像你这般白痴。”
不等肖上官说什么,昆一继续道:“真正的山海图,可移山倒海,可困锁上古大能,岂是你手中这个只能用来锁困眼界不够的化境存在的鸡肋残次品所能比拟的,二者云泥之别。妄称山海图,你肖上官可千万别让其他同道晓得,不然非叫人笑掉大牙。”
第二百六十一章 人世间两座高山
肖上官脸色阴晴不定,对昆一所言,他判定不出虚实,依昆一所言,那不是说他这么些年耗费心力的祭炼这副上古山海图,到头来是一件残次品,他不相信,若是这般,那他耗费无数心血打造的得意之作,真就成了一个天大笑话。
昆一一眼便看穿了肖上官的心思,直接道:“不信?一个虚有其表的残次品,其内破绽百出,当真以为自己这幅乃是上古困锁大能,牢不可摧的山海图。肖上官,既然你不愿相信,那么今日我便让你看看在你眼中视之为上古异宝的‘山海图’,能否挡住本人的一戟之威。”
二人正说话之际,天地异变陡起,覆盖在阴斛山上空,绵延不知多少里的那幅赝品山海图,其正对昆一的黑洞漩涡内,猛然传出“轰隆隆”的巨响,转瞬之间响彻方圆百里。
先前昆一携屠蛟奔袭之时,在其身后的异象,犹如黑云压城,雷电齐鸣的场景,蓦然出现在赝品山海图之上,雷电凝聚,霎时间凝聚出一条百丈长的吞天巨蟒,周身黑雾缭绕,盘旋在海面上空,巨蟒张口一喷,一束堪比巨蟒本身粗,挟天地之威的紫色雷电,骤然朝着漩涡中心轰击而去,迅猛之势犹如千军万马过大岗,骇人无比。
与此同时,漩涡中心的三叉戟蓦然隐现千丈虚影,万条蛟龙幻影环绕周围腾空。头顶紫色雷电萦绕,漩涡悬浮在顶的白衣女子,天地法相千丈屹立,青丝轻舞,腰间彩带绚烂夺目,仿若远古女战神。
只见法相真身握住几乎与自己等高的“屠蛟”虚影,云淡风轻地轻轻一推,那看上去声势骇人至极的“山海图”漩涡,刹那之间,搅动漫天风云,万丈波涛,山摇地动。
又一拧,戟出如龙,蛟龙虚影宛若兽潮奔袭,尽皆向漩涡涌去,数息过后,阴斛山上空平地起惊雷,屠蛟瞬间洞穿“山海图”,延伸覆盖不知多少里的“山海图”,须臾之间,化为漫天齑粉。
静,天地寂静,雨幕倒挂。就连山中野兽在这一刻也吓得匍匐在地,不敢发出任何响动,先前那一刹那,千丈高空的那位白衣女子,浑身气势犹如星河浩瀚,压得天地为之变色。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肖上官,心在滴血。他的脸上再无半分笑容,变得无比狰狞,盯着满脸戏谑之色看着自己的昆一,语气阴冷道:“昆一,这么些年没见,你的脾气还是这般肆无忌惮。”
屠蛟重归手中,天地法相回到体内的昆一,望着驼背老人,戏谑道:“是又如何?”
肖上官说道:“任你今日表现的再强势,我肖上官也笃定你不过是强撑罢了。以你昆仑十八奴魁首前三的能耐,与“那些人”交手,一对一,稳胜,老夫相信,可若是一对多,你们还能安然无恙的退走,老夫不信,这天下间能以一己之力对抗他们的人,有,比如你等兵解离世的主子,却无你昆一。”
昆一脸色平静,缓缓道:“你大可以试试。”
肖上官脖子后仰,人身筋骨在体内如闷雷作响,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下一刻,他开始狂奔,一步十丈距,看着白衣女子,他淡淡道:“试试便试试。”
昆一不屑一笑,随手将手中三叉戟抛至下方的年轻人身前,深插地底,随后一步跨出,身形快如闪电,迎向以肉身见长的肖上官。
转瞬近身的二人,不约而同出拳,拳罡对撞,搅动漫天风雨,两人如两座高山,撞击在一起,轰隆声炸响天际。
无需先手试探,两人皆以最强手出拳,一拳过后,双方出拳不停,几息间,出拳已逾千次。
最后一拳,二人还是拳罡对撞,这一次,不再如先前那般,看上去分不出拳法高低。双方被对方纯以肉身之力的一拳,打得齐齐向后退去。
向后退出百丈之外的肖上官,看着退后不过三十余丈的白衣女子,不怒反笑:“早就听闻昆仑十八奴魁首三人皆是法、武、体兼修的绝世之才,今日亲身领教,果然非同凡响。”
眼中厉芒淡去的昆一,说道:“这话可不像你肖老儿能说出口的。”
肖上官微微一笑,“崩管是不是老夫能说出口的,今日你昆一毁了老夫的山海图,是否该给老夫一个说法。”
于肉身一事上,落了下风的驼背老人,在气势上已经弱了几分。
昆一目光微斜,轻轻摇头,道:“这话你肖老儿说错了。”
肖上官一愣,有些不解昆一话中的意思。
昆一接着道:“我不仅毁了你所谓的山海图,还坏了你煞费苦心准备将北域数州山河形胜所凝聚出的天地气运归拢为你所用的大布局打乱,甚至还要护着你视为囊中物的人,与人所拥有的那截龙魂木,三罪过同在,我是该给你肖上官一个满意的说法。”
顿了一下,昆一又道:“不如还照方才我说的那样办。”
一转“屠蛟”,对着肖上官横刺而出,昆一屹立原地,声音蓦然炸响在肖上官的耳畔,“还你一戟,收取三十年道行,这个说法,你肖上官可还满意?”
三叉戟御空而出,裹挟天地之威,将两人中间相隔的数百丈之距,因双方强大气势而搅乱的动荡气流,犁出一条肉眼可见的百丈江河宽的气流沟壑。
肖上官微微色变,这一次,较之昆一的前两次出手,给他的感觉大不一样,不再是那些微的潜在忌惮,而是一种来自神魂深处的心悸莫名,他有种感觉,若那一戟近了自己十丈之距,他真会如昆一所说的那般,一戟收取他二十年道行。
然,没有师承,没有显赫家世,没拜入底蕴深厚的江湖宗门,能有今日传说中的神窍之境成就的肖上官,还真不信这个邪,他要硬碰硬,就赌那昆一是虚张声势,其人的真实情况,就像他猜测的那般,早在与“那些人”的交手中遭到重创,现在是徒有其表,内里根本不堪一击。
第二百六十二章 跌境
肖上官身上溢出丝丝缕缕寸光,在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枚寻常印章大小的倒山印,倒山印蓦然涨大如山岳大小,山尖朝下,肖上官将之单手举过头顶,用力抛出,那枚不知吸纳多少天地之力在其中的倒山印,瞬息间迎头撞向那柄上古神兵-屠蛟。
没有想象中的天地色变,没有碰撞在一起所发出的撼天动地的神威,一重器,一神兵,两者就如两件寻常之物对撞,那看上去大而巍峨的倒山印,如那中看不中用的琉彩花瓶,被稍微有些棱角的尖锐之物轻轻一敲,瞬间就支离破碎。
眼前这声势浩大的两物对撞的结果,就是这样一个光景,屠蛟面对如纸糊的倒山印,横穿而过,倒山印烟消云散。
肖上官看着倒山印破碎,不怒反喜,任由那去势不减的“屠蛟”直接洞穿他的胸膛。
神兵“屠蛟”不负所望,真的一击袭杀了那原地未动的驼背老者,然而不过是一幻影。
肖上官其人,早已消失无影无踪。
天地间,想起肖上官轻笑的声音,“多谢昆一为老夫除去魔障,作为厚报,老夫也送昆姑娘一份大礼。”
法相入天官,心中魔障凝聚的幻影,被昆一袭杀之后,隐有破境之象的肖上官,法相真身从西南方的一处虚无处走出,遮天蔽日的大手,朝着白衣女子压去。
昆一目光凛然,“屠蛟”刹那折返,由昆一意念操控,戟穗迎向肖上官遮天蔽日的大手,依旧是无任何阻力的洞穿而过,只是这一次,并未像面对赝品山海图与倒山印那般,不是化为齑粉,就是烟消云散,肖上官法相真身的那只大手,被三叉戟洞穿而过,丝毫不受影响,“屠蛟”就仿佛使出浑身解数,却迎上的一滩水一般,无支力点,也无发力点。
天地间声音再起,“没用的昆一,老夫天命亲水,一旦我突破一重的瓶颈,那么即使我今天面对的神窍三重四重存在,一样可凭借法相真身立于不败之地。而你昆一,只要不是巅峰战力,便只有挨打的份。当然,我还是那句话,笃定你被“那些人”所伤。”
昆一满脸轻蔑,“立于不败之地,肖老儿,你的境界修为,不会是靠臆想、大言不惭修炼出来的吧?”
“是不是靠臆想、大言不惭修炼出来的,你待会就知道了。”肖上官的声音再次传来。
昆一大袖飘摇,天地法相屹立身后,下一刻,昆一本人也忽然消失在这片天地间,只余下自身的天地法相与肖上官的天地法相在虚空对峙。
昆一千丈高的法相真身,金赤两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声不屑之色,冲那即便以千丈法相真身示人,依旧驼背的肖上官,勾勾手指,口中如闷雷吐出一字,“来”。
两个逾千丈高的天地法相蓦然交战在一起。
与此同时,除去魔障,满心欢喜,隐匿在一处虚无空间,以期破境的肖上官,忽然神色惊变,他望着对面突然降临这处虚无空间的白衣女子,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会找到我?”
昆一冷笑:“这天下间,单论寻人,我昆一敢言第一。”
不等肖上官继续追问,昆一直接道:“肖老儿,给了你那么多次主动退走的机会,既然你不知珍惜,还心心念念惦记属于我家少主的那截龙魂木。看来今日不打掉你二十年的道行,让你这个寿元几近到了尽头的神窍存在直接油尽灯枯,你肖上官是不知道疼啦。”
说着,这处虚无空间,在这一刹那,出现无数白衣女子的幻象法身,这些法身一亮相,手中各执一剑,同时飞剑向驼背老人的脑袋斩去。
山道上,那棵野生枣树下,双手捧着装有龙魂木匣子,外裹长条布的青袍年轻人,抬头看着天空中的交战。
他的嘴唇青紫干裂,脸色愈加苍白,身穿的那身青袍早已经被雨水浸染湿透,两处伤口,以及在山洞中因看石碑上“麒应百里,当为剑仙”八字时,所领所悟,自身无法承受其中无上剑意,而引自神魂受创的另一新伤,三伤交杂,让此刻的年轻人仿佛在肉身之上经历刀山火海,痛苦至极。
然而,年轻人的眼中却故作表现很轻松,神态自若,看着昆一与肖上官,两位神窍存在的交手,他流露出一副半思索半学习的样子。
心神渐趋稳固的虬髯客,走到年轻人身旁,为之撑起油纸伞,轻轻喊了声“少爷”。
随后,不由分说,施展一“旁门左道”,将年轻人身上的残留雨水除尽。
雨水尽除的年轻人,顿觉身上轻松一大截,侧头看着气机不再紊乱的虬髯客,微微一笑,说道:“黎叔,以后除我亲口说出让你强行破境的话,其他我不希望你自作主张走这一步,非是不许,而是不愿,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虬髯客挤出一丝微笑,“少爷,这事黎叔不能答应,你这句话说的模棱两可,黎叔真要应了你,那我肯定就等不到你说出让我强行破境的那天,你一定会让黎叔我破境之途水到渠成。”
秦恒要说什么,却被虬髯客先一步堵了他的嘴,“少爷不必在此事上纠缠,主人遗命也好,黎叔我的本心也罢,都不允许我在此事上答应少爷。所以少爷……”
说到这里,虬髯客没再将话说下去。
秦恒无奈一笑,也就不在这件事上“固执己见”,他很清楚黎叔的为人,很多事都能由着自己,可在做事对他这个少爷好,还是对自己好的问题上,这个铮铮铁骨的虬髯客,想也不想会选择前者。
虬髯客伸手拿过年轻人手中的长条包裹,背在身上,又转头看向身旁身形略显佝偻的单薄身影,轻呼了声“少爷”,欲言又止。
秦恒知道虬髯客要说什么,他笑道:“我无碍,一点小伤而已,六年军伍生涯,比这重的伤多的去了,我受得了。”
虬髯客眼眶微红,什么也没说。
秦恒忽然问道:“黎叔,昆一受伤有多重?”
虬髯客只回了两个字,“跌境。”
秦恒神情微变,“肖上官利用昆一斩杀心中魔障,以期达到破境延年益寿的目的,真要让他达到神窍境第二重……”
秦恒话还没说完,虬髯客便道:“肖上官就算今日连破两境,也非昆一的对手。”
秦恒不再言语,抬头看着昆一与肖上官,二者天地法相交战的骇人场面,脸上愧疚与轻松神色一闪而过。
虬髯客盯着肖上官的天地法相,眉宇间一抹戾气隐现。
今日这笔账,他日岂能不讨回。
第二百六十三章 殷唐亡国人
老唐带着耶律琥飞出七里地,于来时的三岔路口位置撞见了正在慢腾腾走路的辛老二,辛老二一如往常缩着脖子,两只眼睛四处乱瞄。
落地后的耶律琥,一惊一乍道:“老唐,刚才那是什么声音,怎地如此吓人,还有刚才天上的异象,难不成是我的幻觉?”
老唐习惯性掏了掏胳肢窝,望着冲他们嘿嘿打招呼的辛老二,眼中精光爆射,一闪而逝。
凭他的见识,此时当然已经发现辛老二的不同寻常,虽然看上去他还是普通人模样,但眼前的辛老二与入山洞之前的辛老二,给他的感觉却是大不相同。
他甚至觉得,以自己可比肩初入化境强者的实力,若在此时与之殊死一战,死的必定是自己。
忽然,唐瓮的脑海中灵光一闪,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丝惊悸。
他转头望向已经问了自己许多问题的姑娘,说道:“什么什么声音,什么什么异象,老唐啥也没听见,啥也没看见,都是错觉幻觉。”
与耶律琥说话的同时,唐瓮不着痕迹地与此刻的辛老二拉开一段距离。
耶律琥歪着脑袋,眼神疑惑,有些不确定道:“是这样吗?”
走在二人前方数丈外的辛老二,再次回头,看向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忌惮之色的唐瓮,笑容略显无奈道:“老唐,你想岔了,方才所有化境存在联手针对你家公子的围杀,并不是老夫策划布局,这件事与老辛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这些,你家公子都知道。你也不想想,若真是我所为,他会不给你提个醒,让你提前有个防范。你也大可放心,我与你家公子的关系,比来时更近了一步。”
老唐神色略松,脚步不由加快几分,来到辛老二一侧,他笑容真诚道:“辛老这话说的就见外了,你与我家公子那是一见如故,这我老早就知道了,老唐我怎会有这种想法,辛老多虑啦。”
辛老二一愣,失笑道:“辛老这个称呼,老辛可愧不敢当。”
至于唐瓮是否心口如一,对自己这个没有谋害他家公子的解释,是否相信,辛老二不在乎,他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他辛老二还是辛老二,不再是林桃李。
走在这二人身后的耶律琥,听着两人对话,一头雾水,不晓得这二人在说什么,什么针对公子的围杀,什么布局,怎么又牵涉到这老头,这老头不就是普通人一个,在城隍庙中都差点被吓得尿裤子了,怎么现在又成了策划布局的什么厉害角色,难不成这又是一个游戏人间的神仙人物,又在扮猪吃虎。
长得不怎么好看的姑娘,从带着侍女岱儿离开浩淼城,进入阴斛山,经历这么多事,到现在,姑娘都有些怀疑人生了,这个江湖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与书上所说的江湖,怎地相差这么远?
前行中各怀心思的老唐与辛老二,当然不会晓得身后这个初次游历江湖的姑娘,在见到了许多江湖人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一辈子,也未曾得缘一见的大人物,不曾经历一件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后,内心大受冲击,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老唐神色一动,忽然话锋一转,指着空中,小声问道:“什么层次的战斗?”
辛老二一翻白眼,鄙夷道:“明知故问。”
辛老二似随口问道:“你家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也?而今的天下,据老夫所知,能有这份家族底蕴的不会超出十家。”
老唐神情一滞,接着一脸震惊道:“我家公子,你是说上面交战的双方之一,乃是公子的亲随?”
辛老二大感意外,唐瓮的神情,似乎他也不知那年轻人的底细,并不像作假。
辛老二故意调侃道:“怎么,连你也不知道你家公子有什么人保护?”
渐渐缓和心神的唐瓮,重新琢磨起辛老二的那句“而今的天下,据老夫所知,能有这份家族底蕴的不会超过十家。”
“而今的天下”,唐瓮像是抓到了什么,辛老二张口现今天下,据他所知,那说明什么,说明他辛老二不止晓得现今天下能有这份显赫家世与家族底蕴的势力有哪些,他还晓得十二国混战,甚至是上古三皇时代有这份底蕴的大势力应属。
唐瓮有个大胆猜测,辛老二可能传闻中的一种人,出生即带前世零碎记忆的伴生人。
想到这一层,唐瓮心中对辛老二更加忌惮,本有七分相信辛老二先前的那番解释,现在一下子消减五分,只余两分。
老唐悻悻笑道:“不怕辛老笑话,我所接触公子的层面有限,公子身边有多少人跟随保护,都是什么境界,我老唐除了自己之外,一概不知。”
辛老二轻轻点头,“也难怪。”
老唐好奇道:“那空中大战的两位存在,辛老可知哪位更强?”
辛老二漫不经心道:“你家公子的随护,比另外那位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老唐脸上一抹惊喜闪过,“林老如何确定哪位是我家少爷的随护,哪位是与之对敌之人?”
“因为另外一人的气息,老夫曾经有过接触。”辛老二慢悠悠答道。
老唐若有所思。
辛老二见之没有继续追问,故而说道:“老夫在你身上也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是否……”
老唐笑道:“辛老说笑了,我与我家公子此前从未到过浩淼城,更别说见过前辈了。”
辛老二微微摇头,“老夫所说的熟悉,并不是指的你,也许那人是你的祖辈,又或者是祖祖辈。”
老唐神情微变,在那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息一变,仿佛从一个浑身给人道不尽猥琐之感的中年男人,变成了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但只是片刻,老唐的神情恢复如常,复而掏了掏胳肢窝,心中虽已确认眼前老者是伴生人的身份,却佯装不知,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道:“辛老玩笑了,你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认识我的祖辈,祖祖辈。”
辛老二扭头看着老唐,笑容不变,“是吗?近古十二国,有一只存在百余年国祚的王朝,名为殷唐,不知你是否听过?”
老唐神情不变,一口答道:“未曾耳闻。”
辛老二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三人继续向南而行。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世间何人有这份家族底蕴?
距离辛老二、老唐、耶律琥三人不足一里的山道上,先一步而行的陈楠、晏琴等几名镜宗弟子,与紧随其后带着罗镇昌赶来的师傅,一行八人,正快步前行。
此刻的镜宗大师兄罗镇昌,再无刚进山那会儿的意气风发,此时的他耷拉着脑袋,神色萎靡,走在队伍最后。
洞府中,本可顺利逃脱的两名镜宗弟子,因为救他,而命丧黄泉。出山洞,连忙向师傅告知洞中遭遇及细节的他,换来的是师傅不加以颜色,甚至是冷漠相对。直至赶上师妹等人,师傅的脸上才流露出一丝笑容。
罗镇昌心如刀割。
镜宗此次针对阴斛山的觅宝之行,从精英弟子中挑选出三十余位佼佼者,由副宗主洛群带领,既为能让这些只知修炼,不经人情世故的温室花朵得到历练,也为觅宝。
可是,一趟阴斛山之行,只活着走出了七位师兄弟,其他人尽皆死在了那处传言有异宝出世的上古大能洞府之中。
这一路走来,气氛十分压抑。
走在队伍最前面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的洛群,忽然回头,轻声唤道:“陈楠。”
陈楠神色略显疲惫,快走了几步,来到师傅身边,乖巧喊道:“师傅。”
洛群想了想,看着神情略显疲惫的徒儿,说道:“楠儿,你有没有替为师好好开解他们,安抚这些弟子们的情绪。他等初历江湖,要是江湖给他们的印象就是血雨腥风、尔虞我诈,恐会在日后他们的前行大道上,心生魔障,于破境不利。”
陈楠轻轻点头,“徒儿已经做过开解,可是效果不是太好。对于他们这些,未曾经历过江湖世俗的弟子,无法想象刚刚还与自己谈笑风生的其他门派弟子,转眼间翻脸不认人,刀剑相向,自己的师弟师妹死在面前,这在他们的心里一定会留下阴影,不是徒儿三两句话就能开解得了的,这个心结,需要他们自己想通事情的前后因果,其中关节。”
洛群笑道:“幸好有你在,不然师傅我来做这些事,你的师弟师妹们的这些心结,说不定就要变成死结。”
“师傅心如明镜,由你开导他们,肯定比徒儿更见成效。”陈楠亦是笑道。
洛群一笑,不在此事上纠结,话锋一转,说道:“问吧,你心里肯定有许多疑问吧?”
陈楠会心一笑,问道:“这次阴斛山的觅宝事件,整个都是临道派设下的骗局?”
说话的同时,陈楠左手按在腰腹间的伤口位置,师傅所给的那颗火莲丹,服下后才发挥药效,她的伤口位置仍是隐隐作痛,她手掌压在其上,是想减轻痛苦。
洛群说道:“作为最先发现这座上古大能存在的修炼洞府的临道派,江湖上的消息便是他们散布出去的,所以你这样说也对。”
陈楠说道:“若临道派只为了洞府中的宝物,大可不必如此做,难不成是因为临道派未能破解洞府中的水幕禁制,不得已才将消息散布出去,以其合众人之力,共同破解?若不是如此,那是临道派所图所谋甚大?”
洛群露出赞许神色,取下发髻上插着的那根上篆刻有“润物细无声”五个小字的木簪,握在手中,然后道:“临道派那位神窍老祖来了,以他那等境界,自然能够看出洞府曾经主人的修为高低,他惦记这座洞府中的宝物,但更多应该是以求破境之法,更准确来说就是想要谋求洞府主人的无上境界,以求为自己所用。”
陈楠满脸疑惑,不解道:“这与我们何干?”
洛群解释道:“临道派这位神窍老祖,想要归拢会扬州及附近几州各大一流势力,为他所用,使临道派一家独大。当然,这其中或许也有他怕洞府中曾经的那位主人在里面留有什么后手,将消息散出去,就是要各大宗门为他临道派探路。”
师傅的这番解释,陈楠听懂了,但她又十分不解,于是问道:“难道说以临道派有神窍老祖坐镇的实力,足可称之为超一流宗门的底蕴,想要归拢会扬州附近几州的几大一流势力,还需要算计来算计去?不是一力降十惠?”
洛群哑然失笑,“徒儿,你当临道派那位神窍老祖是神窍三四重的绝世无敌存在,他不过是神窍一重而已,当然,他这等实力,对于现在的师傅来说,是无法逾越的高山,但对于六州八大一流势力来说,却是不然。”
陈楠竖起耳朵聆听。
洛群接着道:“八大一流宗门,每座宗门起码有两位化境强者坐镇,基本都是有三至四位,这么算下来,八大宗门,便有超过二十位化境强者。而他临道派,即便有超一流宗门的底蕴,就算其内有十位化境强者,一位神窍存在。可一旦双方发生冲突,临道派十位化境强者对战八大势力十名化境,他的那位神窍老祖就要独自面对十余位化境强者。临道派的那位神窍老祖,神窍一重,不是无敌,真要打起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世间化境可称绝顶强者,断不是纸糊的。”
担心徒弟不好理解,洛群又搬出一人,作为佐证,“楠儿,你还记得那年轻人身边的虬髯客吗?”
陈楠点头,表示记得。
洛群说道:“若师傅所料不错,此人化境巅峰实力,愿拼死一战,可与神窍一重存在分生死。”
“什么。”
陈楠大惊,在她的心里,原本就已经将那年轻人身边的虬髯客的身份向高处估判,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能与一位神窍境界强者分生死。
心中惊骇好半晌的陈楠,忽然想起刚才的天地响动,于是她急切问道:“师傅,莫不是刚才的巨响,便是临道派的那位神窍老祖与那位公子身边的虬髯客在大战?”
洛群点头又摇头,“其中一人确实是临道派的神窍老祖,但另一人却不是虬髯客,而是另有其人。”
顿了一下,洛群继续道:“只是这人,恐怕与那年轻人也脱不开关系。”
闻言,陈楠满脸震惊,世间何人有这份家族底蕴?
第二百六十五章 虱子多了不怕咬
山魁、刘妇、顾仑、吕昭扬相继落在一处山林上空,凌空而立,原本从洞府出来,各自拣选目标追击的打算,在感受到天地间两股强横至极的威压释放后,他们各自周身所凝的“势”便收敛了许多,意图也暂时压下。
到了他等的境界,自然知道这两股威压背后所代表的是什么,是无数人终其一生修行,连门槛都没能摸到的神窍之境。
神窍存在间的大战,即便不涉及到大道之争,仅是神通与神通的较量,调用天地之力的多寡,神魂、肉身、功法等的施展,融会贯通、妙至毫巅的运用,神窍存在的信手拈来。便是这些,对于从旁观战的化境层次的强者来说,就是一场可砥砺大道、裨益修行的难得造化。
以化境强者的目力,看一数里之外的千丈高空,自不再话下。
周身依旧煞气缭绕,黑衣覆面的顾仑,站在一棵大树树冠顶,他仰头看着远处空中,空中那两尊天地法相激战正酣,皆以神魂之力对敌,挥手间便是一阵天地动荡,声势骇人至极。
离顾仑比较近的吕昭扬,扭头看向顾仑,问道:“顾兄,那驼背老者是临道派那位传言中的坐镇老祖,这我可以猜出来。可与之对敌的那位白衣女子,又是何人?北域何时有这么多神窍存在?”
顾仑还没说话,站在二人对面的面目丑陋、身材矮小的山魁,已经先一步说道:“恐怕与那病痨鬼的年轻人脱不了关系。”
顾仑接话道:“没错,他若是前段时日江湖盛传的灭了岩山派满门,一剑斩开岩山主峰,一剑斩杀神窍存在身外化身的年轻人的话,那么眼前与临道派那位神窍老祖对阵的白衣女子,应与他脱不了关系,这才符合一位胆敢斩杀神窍存在分身的纨绔二世祖的底气。”
“纨绔,二世祖。”站在山魁身旁村妇打扮的刘妇,语气似讥讽,重复这五个字。
顾仑仿佛没有听到刘妇的言语,继续说道:“其实,这位身份神秘的年轻人也等于变相救了我等。”
吕昭扬收起那名为“环套”的圆环齿轮,将其挂在腰际,然后说道:“顾兄此话怎讲?”
顾仑解释道:“现在看来,传出风声说阴斛山有异宝出世的必是临道派无疑,他们这么做,肯定不会是只为了觅宝这么简单。要说他们是因为破解不了洞府中的水幕禁制,不得已将消息散入江湖,以期集众家之长,共寻破解之法,忍痛割宝给其他门派,我不信。临道派的图谋,只会是更大,不会只局限于眼前的一物一宝,到了神窍之境,对于外物的需求,不至神兵行列,根本对其的意义不大,只能起个辅助的作用。”
下面的话,无需阴魁门这位太上长老点透,其他三人也能想明白。
山魁眼眸微动,“临道派起了吞并之意,想利用这次觅宝事件,一举削弱五大一流宗门的部分中坚力量,最主要的目标是你们五人,无论是杀,还是降服,解决了你等中流砥柱,那么接下来再去蚕食实力减弱的各大一流宗门,将会事半功倍。
临道派,亦或者说是那位神窍存在,在鳌州不显山不露水这么多年,一出山便想的是一统江湖势力,使临道派一家独大,其勃勃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山魁这番话说的比顾仑的那番话要直白。
顾仑声音尖锐,轻笑道:“山魁兄这么快就想着把自己给摘出去,也太不顾江湖道义了。”
山魁不以为意,声音低沉,说道:“这与我将自己摘不摘出去关系不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临道派此次煞费苦心的布局,其根本肯定不会是我与刘妇这样的山泽野修,若他的目的是为了将我与刘妇一网打尽,何必大费周章,直接遣几名化境前来围剿我与刘妇,我二人的下场不是引颈就戮,便只有乖乖投降的份。”
顾仑并未反驳,山魁这番话,虽然依旧是在将他与刘妇摘出此次觅宝之行,可说的却是句句在理。
模样娇俏,村妇打扮花枝招展,背着大刀的刘妇,忽然插话道:“看这样子,临道派神窍老祖算盘打得啪啪响,却全都落空。他若是不对那年轻人起了觊觎之心,直接绕开,这次谋划应能满盘皆胜。”
话锋一转,刘妇转头看向黑衣蒙面的顾仑,“咯咯”笑道:“顾仑,老娘不知该说你是有幸还是不幸,谁你都不挑,居然第一眼就相中了那年轻人背后那杆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三叉戟,还行那偷袭的手段。你是不是以为只有你发现了那三叉戟不俗,非也,老娘与山魁,乔翮,金汜道,洛群,甚至是你身旁的吕昭扬,你问他们,谁没有发现那物件的不同寻常。就你顾仑聪明,先去抢那年轻人。”
顾仑目光阴冷,转头看向一旁与自己称兄道弟的晏法宫三宫主吕昭扬,在吕昭扬的脸上,他看到了一抹不自然的神情,已经无需再问,答案已经写在他的脸上。
让顾仑有些想不明白的是,他这位好友即然早就发现那年轻人不好惹,为何不提醒自己一句,还要陪着自己与那虬髯客对战,当真是兄弟情深,没有其他意图?
覆面之下怒容满布脸上的顾仑,心中虽有不忿,可却半点没有表现出来,就连眼中的阴冷之色也逐渐隐去,笑道:“刘妇,你以为你们能好到哪里去,你知道你们惦记的那几把剑,背剑之人是何人吗?”
刘妇没有接话,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顾仑,等待下文。
顾仑笑声更大,“算了,与你说了,你也未必听过。”
山魁一脸真诚,求教道:“望请顾兄指点。”
顾仑眯着眼说道:“若顾某没有看错,那姑娘来自剑冢,很有可能还是一名剑种资质的接剑人。”
“什么剑冢?”刘妇确实没有听过什么剑冢,只是当她想到洞府中的情景,不由反讽道:“你与吕昭扬不一样惦记那位姑娘的八柄飞剑,有何脸面在这里恐吓老娘。”
顾仑无所谓道:“顾某身上虱子多了不怕咬。”
第二百六十六章 拉拢
猛然听到顾仑谈及那身背九柄品秩不俗飞剑的女子的来历,吕昭扬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剑冢”之名,吕昭扬不曾耳闻,但他知道自己认识多年的阴傀门太上长老顾仑,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能让他郑重其事道出身份来历的后辈,要么其本身天资不凡,要么就是其师承背景,家族来历大到难以想象。
再联想到洞府中,虬髯客破开他与顾仑联手的局面,离开山洞,紧随其后,以七柄飞剑开道的那位姑娘,在经过自己身旁之时,说出的那番威胁言语。这样一想,那姑娘分明是三者皆有,既有师承背景,又有门派底蕴,还天资不凡。
想到这些,吕昭扬急切问道:“顾兄,怎么先前没听你提起那女子的根脚?”
顾仑似早已想好了说辞,直接道:“哦,先前那会儿,我也没有想到那里去,只是后来离开山洞,山风一吹,这才猛然发觉那位姑娘身上的那股子气息,似曾见过,当时仍未想到具体,但经刚才刘妇相激,终于记起那股子气息在何处见过,原来是多年前在一位大人物身上感受过类似的剑道气息,那位大人物同样出身剑冢。”
吕昭扬脸色十分难看,尽管知道顾仑所言当不得真,但他说的滴水不漏,让之无法挑剔。他只得点头,算是认可了顾仑的这个解释。
顾仑此时心中暗爽,这算是一报还一报。
始终竖耳倾听的山魁,这时说道:“顾兄所说的剑冢,是否是那上古时代,敢言天下剑术尽出我剑冢的‘剑冢’,拥有九柄传世剑的‘剑冢’?”
顾仑看着那面目丑陋的中年男人,惊异道:“顾兄居然也知道这剑冢?”
山魁咧嘴一笑,“机缘巧合,还知道剑冢之所以称为剑冢,是因为九柄传世剑各自插在一座插满宝剑的剑冢之顶,余下便一概不知。”
顾仑语出惊人,“据顾某所知,剑冢有神窍存在,且不止一位,从上古传承至今,后辈力量虽有断层,但还不至于青黄不接。”
此言一出,三人齐齐变色,这样的势力存在,便是超一流宗门在其面前,也是显得逊色太多。
过了好半晌,山魁、刘妇、吕昭扬才从震惊中醒来。这个内幕,对于他等化境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他们看到了大道的希望,知道前路是能走得通的;坏事是,这样的存在,都是他们眼前一座座太难攀越的高山。
吕昭扬忽然问道:“诸位可曾见到乔翮乔长老去往了何处?”
顾仑回道:“吕兄,乔翮别的不行,见风使舵、逃跑的本事,皆是天下一流,他的事情,毋需我等忧心。真要是不幸,让他撞见了那两位神窍存在,说不定还是他的一场造化。”
吕昭扬点头,说道:“希望如此吧。”
山魁与刘妇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没有说话。
顾仑转而看着这对关系说不清道不明的山泽野修,笑声尖锐,说道:“山魁兄,刘娘子,临道派的这位神窍老祖明显不敌那白衣女子,到了他等层次,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会去分生死,这你我都知道。”
刘妇看着顾仑,毫不客气道:“你有话直说,这般称呼我,我听着恶心。”
顾仑不以为意,依旧笑道:“有些话我不解释清楚,怕你二位觉得顾某别有用心。”
刘妇怼道:“你解释清楚不清楚,都掩盖不了你别有用心的事实。”
山魁于一旁板着脸说道:“先听顾兄把话说完。”
刘妇脸上微有怒色,想要对着山魁泼妇骂街几句,只是一想到这是在外面,得给男人留面子,便生生压下心中的怒火,准备将这满腔怒火留到回去以后,再来个一并清算。
顾仑向山魁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随后说道:“一旦这两位神窍存在对战结束,赢也好,输也好,肯定会各有独木桥。那白衣女子,与那年轻人有关系,肯定只会护着他一行离去。而我等……”
不等顾仑把话说完,刘妇实在忍不住,呛道:“不说那年轻人与我等没有半毛钱关系,就凭你与吕昭扬的作为,你用屁股想,也知道那年轻人不会护着我等,你顾仑说了半天,全是屁话,有话非要绕来绕去,不会直说。”
山魁怒道:“闭嘴,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知道什么。”
随后,山魁不理会刘妇铁青的脸色,看向顾仑,说道:“顾兄继续,不必理会这娘们儿。”
顾仑也没故作解释什么,继续说道:“临道派这位神窍老祖,最初的目的,绝对没有包括将那年轻人算计在内,眼下肯定是惦记上了什么,这才临时起意,他肯定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却没想到那年轻人身边有神窍境存在随护,这才大打出手。当这两位神窍境存在大战结束,白衣女子护着年轻人一行离开,那转过味儿来的临道派神窍老祖,立马就会调转枪头,对付我等最初被他算计在内的化境存在,他肯定不会愿意竹篮打水一场空,顺带着说不定将输战的满腔怒火全部都算计在我等身上。”
山魁心如明镜,笑道:“我与就妇只是山泽野修,并无什么门派底蕴,应不属于临道派算计在列的化境,临道派那位神窍老祖,算计的应是一流宗门,不是化境强者,这一点,顾兄说错了。”
顾仑哈哈大笑,“就算山魁兄说的在理,你与刘妇能顺利离开这阴斛山,可你别忘了一句话,神窍不容辱,过了今日,临道派那位神窍老祖清算,会任由你二人活着?无论是从临道派在阴斛山的布局出发,还是临道派老祖今日的败绩,他都不会容许你二人活在世上。”
“顾兄有话请直说。”山魁直截了当道。
“山魁兄,在这动荡乱世,波谲云诡的江湖,谁又真能独善其身,想要活着,只有拧成一股绳,才能够……”
不等顾仑把话说完,山魁已经明白他的心思,揶揄道:“那我与刘妇归顺临道派不是更好,至少临道派的底蕴更加深厚,两个化境加入,即便我与刘妇今日看到了化境老祖的败绩,但只要归顺,想来他也不会对我二人起杀心。”
第二百六十七章 换人不换亭
顾仑笑道:“我想二位断不会甘心归顺临道派。”
山魁轻轻一笑,不置一词。
顾仑接着道:“二位若是甘心如此,怎么也不会到了今天还是山泽野修,这就说明你二位不愿屈居人下,仰人鼻息。”
顿了一下,顾仑看了眼两人的脸色,“两位到了阴魁门就不一样了,地位与我顾仑相当,且门中资源,任尔予取,当然……”
刘妇强压心头怒火,听到这里,不耐烦打断道:“行了顾仑,任你今天说的天花乱坠,你也要先过了眼下难关再说,自己有没有命活着出去都还不知道,拉拢我与山魁有何意义?
就算今天能活着出去,你阴魁门又怎能保证,自己不被临道派那位神窍老祖找后账。一位神窍老祖亲自布局,算计又岂会如此浅显。
你顾仑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先想想自己的门派如何度过这场劫难。至于我与山魁何去何从,就不劳你顾仑费心了。临道派这位神窍老祖的后账,怎么找都不会先找到我与山魁。”
说罢,刘妇斜看了山魁一眼,语气不善道:“你走不走?不走我就先走了,在这里耽搁简直是浪费时间。”
人影一个纵身,跃下这片山林上空,消失在三人视线中。
山魁无奈一笑,抱拳道:“在下就不奉陪二位了,后会有期。”
说完,跟着前者的踪迹,也是一跃,消失不见。
顾仑眼中的善意,渐渐淡去,望着山魁与刘妇消失的方向,霎时变得阴冷无比,周身的煞气之浓郁,比之先前,平添数倍。
一旁的吕昭扬,看着那二人相继离开,脸上有一丝欣喜闪过,随后看向顾仑,生气道:“顾兄,这二人如此不识抬举,居然还在你我面前演双簧,那就由着他们自生自灭好了。他们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只能说他们目光短浅……”
不听吕昭扬把话说完,顾仑也一个纵身跃下。
山林上空只余脸色难看至极的吕昭扬悬浮其上,过了大约半盏茶功夫,这个面相粗犷的中年男人,盯着前方,蓦然大笑起来。
在他的对面,已经离开的山魁与刘妇,再度出现,两人看着吕昭扬,亦是大笑不止。
————
昆一与肖上官的本体之战,只是片刻功夫,便已分出高下,那片隐匿肖上官本体的虚无空间,被双方打得支离破碎。两人的天地法相,从争斗不休的局面分开,各自返回体内。
右臂低垂,胸骨塌陷的驼背老人肖上官,在其神魂出窍的天地法相重返体内后,二话不说,只目光复杂地看了白衣昆一一眼,便迅速消失在这片虚空中。
昆一身影一闪,再出现之时,已经站在双手拢袖,微微佝偻着身子的年轻人身旁。随后一把抓起年轻人的肩头,便再度腾跃飞起。
虬髯客反应极快,刹那就要出手拦住昆一,只是转念一想,又放弃了。他了解昆一的为人,尽管总是表现的不待见少爷,但其实在她的心里,比谁都要在乎少爷的安危。另则,就算他出手拦截,也不是昆一的对手,说不定,还要讨来一顿皮肉之苦,何苦来哉。
还是那座识君亭,白衣飘飘的昆一,静静站在檐下,她神色平静,望着亭外的大雨滂沱,学着某人在下雨时爱做的一件事,双手伸出檐外,接雨。过了片刻,双手捧满雨水的她,将雨水倒掉,再次重复这般。三次往复后,昆一收回手,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嘶哑,说道:“林桃李给你的那件上古神兵“屠蛟”,的确如你预料的那般,留了后手,他将部分意念依附在其上,不过已经被我抹出了。”
双手拢袖,站在亭子中央的秦恒,转头看了一眼斜靠在凉亭护栏上的那杆回归本样的三叉戟,点头说道:“那玉匣,以及玉匣中的九尾鲤?”
忽而斜肩依靠在亭柱上的昆一,转头看向年轻人,面容冷峻,道:“玉匣没问题,但里面那祖母地的二两源头活水,却藏有林桃李的意志在其中,他已将意志与这二两源头活水炼化为一,以我眼下跌境的实力,想要短时间将之祛除干净,不可能。至于水中的那条九尾鲤,一条活了六千年的天地奇物,灵智早开,他要动手脚也不容易。还有你说九尾鲤腹中有座多宝阁,那是假的,仿物,真正的多宝阁在上古年代就被打烂了。那座仿造多宝阁,我未亲眼看见,所以不知道林桃李到底有没有留下后手,你最后不要进入其中。”
秦恒从怀里掏出那只巴掌大小的玉匣,走上前,递给昆一,然后道:“林桃李既然把自身意志与祖母地的源头活水炼为一体,肯定是认定我此时的意志无法与之抗衡,这里的算计,比在那件“屠蛟”上依附意念要深的多。”
昆一接过白玉见方的匣子,翻来覆去在手中把玩,“那条九尾鲤,你要是想留下,我就帮你取出来。”
秦恒轻轻摇头,“不用。”
“那条靠汲取豢养者气运给自身补给,又反哺给大气运者的九尾鲤,你境界未到化境之前,轻易不要调用反哺的气运。”昆一强调道。
秦恒点头说道:“好。”
再之后,这一主一仆,相对无言。
主不似主,仆不似仆的二人,望着凉亭外的大雨倾盆浇灌山林的景象,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拥有绝世无双姿容,气吞山河气势的白衣女子,静谧如降临人间的谪仙子。双手拢袖,脸色苍白,佝偻着身子的年轻人,仿佛被山岳压身的背山客。
不知过了多久,昆一忽然长呼一口气,说道:“修为境界,以及主子以大神通窃取的天道之力没了也就没了,这未必不是好事,你将神魂体魄蕴养完善,便可从头练起,武人六品与你来说,不说如人饮水,也是水到渠成。”
秦恒再次点头,“记下了。”
昆一又说道:“我要走了,去西地,时间不会短。”
她似叮嘱,“你日后行事,再不考虑万全,一味逞强,那就真是白瞎了老主子与主公的一片苦心。”
这句话,听在秦恒耳中,份量太重,重到他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两两又相对无言。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世间昆仑十八奴只余一半
片刻后,昆一说道:“没话说,那就走吧。白玉匣中的九尾鲤,日后我会遣人给你送来。”
秦恒欲言又止。
昆一手中白玉匣蓦然消失,抬头盯着年轻人,说道:“大庆现在是何光景,你忧心不来,还是顾好你自己。”
秦恒无奈一笑,要说最了解自己的人,昆一肯定算一个,虽然她极为不待见自己。
见昆一没了再搭理自己的意思,秦恒撑起油纸伞,迈步走下台阶,走在滂沱大雨下的泥泞山道上。
昆一依旧斜靠在识君亭的亭柱上,望着年轻人佝偻身子前行的背影,面无表情,唯有一双久经沧桑却依旧明亮的眼眸中,有一丝落寞与孤寂闪过。
忽然,走在雨幕中的年轻人停下脚步,扭头问道:“昆二昆三他们呢?”
昆一面容平静,答道:“重伤,活着。”
接着一语,让年轻人百种念头在心头。
“昆五昆六死了,活着八人,死了十人,世间昆仑十八奴只余一半。”
昆一走了。
走在泥泞山道上的年轻人,眼眶泛红,心在滴血。
又一笔账,算在南阙李氏头上。
————
傍晚,雨渐停。浩淼城,城门口。
一名两鬓斑白,面相儒雅,身着黑袖红衫的中年男子,在城头下来回踱步,脸上微有焦急之色。
在这座自建城以来,从未有过的浩淼城中,夜间从不缺出城入城的城门过客。这些人在中年男子身上感受到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因此离的老远,就绕开了这名只带了两个随从的中年男子身边,以免无端惹来祸事。
当然,如此做法的只介于平民百姓与寻常人之间。对于那些行走江湖的游侠儿,亦或者武力不俗的莽夫豪客来说,对方不过是个身居高位的普通人,若没有高手暗中保护,断不及自己这个武力在身的江湖人。
因而这些江湖人在经过城门口之时,皆是对那两鬓斑白的儒雅男子视而不见,要么擦肩而过,要么故意走到其对面,虎目一瞪,非要逼得对方让步,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老爷,小姐吉人天相,遇事总会逢凶化吉,就算跑去那阴斛山凑热闹,应该也无碍。”
站在道路旁垂首而立,有着一对招风耳,脸颊凹陷的十**岁少年,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条纹开襟胡领衫。这位陪着老爷等在城门口许久的少年,脑袋灵活,会做事,很讨自家这位身份为蛮令府县府大人的耶律齐守喜欢。
这次,他一如往常,冲旁边站着的那个常年僵尸脸,形销骨立,腰悬一把狭长弯刀的高个男子,嘿嘿一笑,然后自告奋勇地跑到县府大人面前,宽慰道。
他哪晓得,自己往日百试百灵的那套说辞,此时却换来耶律齐守的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并大骂道:“放你娘的屁,逢凶化吉,你知道眼下浩淼城进来了多少江湖人物吗?足以屠城的江湖人士,全是为了那狗屁的阴斛上异宝而来,你对老子说,我耶律齐守的女儿跑到那阴斛山去凑热闹,遇事能逢凶化吉,那他娘的是在赌我女儿的命好。老子不喜欢赌,更不会拿我女儿的性命去赌。”
这一开口,与耶律齐守的儒雅气质,完全不搭,整个一个市井坊市骂街的混人。
名叫夏凉的少年捂着屁股,故意装作疼的龇牙咧嘴,一瞪眼道:“他们敢,大蛮王的铁骑,非灭了他们满门不可。”
耶律齐守显然还有些生气,张嘴又骂道:“滚一边去,少在我面前碍眼。”
夏凉咧嘴嘿嘿一笑,“诶,好嘞老爷。”
说着,一扭屁股转身,一边捂着,一边又装成瘸腿,一瘸一拐的往那僵尸脸的瘦削男子走去。
耶律齐守忧心忡忡,整个人如热锅上的蚂蚁。耶律琥,名义上是他的女儿,实则不是,对方身份之尊贵,非他一个小小县府令所能高攀得起的。
上面那位大人物下了严令,说他这个女儿从小就向往着游历江湖,行侠仗义,这次初次游历江湖,凡到各蛮令县府,蛮令郡府,蛮令州府,各地府尊,都须视情况便宜行事。这才有了身份尊贵的大小姐与他父女相称的荒唐之举。
若这位大人物的女儿在他浩淼城出现什么闪失,以那位大人物的狂暴性子,真有可能做出灭绝人性的屠城之举。
耶律齐守视线看向远处那座大山方向,希冀在能够看到那个已经烙印在他脑海里的身影,只是直到现在,那条可清晰看到的下山口位置,依旧无人影出现。往日这个时候,到山上五帝庙敬香的香客,也该下山入城了,只是今日,不知是否根本就没有上山敬香的香客,还是上去了没下来。
捂着屁股快要走近僵尸脸男子身旁的高个少年,快速松手,然后一脸自傲之色地仰起脑袋,指着自己的屁股,说道:“看到没,老爷对我刮目相看,这一脚是他老人家赏我的。”
僵尸脸男子露出一丝神往之色,竖起大拇指,沉声道:“佩服。”
“小年,跟着你大哥我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讨得大人他老人家欢心。”
真名叫余百年的僵尸脸男子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俺一定听凉大哥的,凉大哥晚上可别忘了给俺带壶酒。”
夏凉一拍胸脯,大包大揽道:“包在我身上,看守酒窖的刘麻子,可与你大哥我的关系铁的很,要喝酒,还不是你大哥我一句话的事。”
余百年又笑了起来,夏凉连忙抬手阻止道:“你别笑,笑的我想哭。”
余百年表情讪讪,尴尬挠头。
夏凉眼睛滴溜溜一转,继而说道:“小年啊,你到底会不会用刀啊,这把刀挎在身上不会是装饰品吧?”
余百年摇头,僵尸神情,看不出任何表情,“会用。”
“刀术高不高?”夏凉追问道。
余百年点头,“高。”
“有多高?”夏凉道。
余百年想了想,拿手在眼前比划,最终比划比自己脑袋高处一寸,说道:“比我高。”
夏凉捧腹大笑,“小年啊,你就吹吧,哪有说刀术高低,形容比自己高的。”
余百年想笑又憋笑,不停地挠着脑袋。
城门口,耶律齐守的眼睛骤然一缩,阴斛山的下山口位置有两道人影出现,待他定睛一看,不由大感失望。
那二人,一个是双手拢袖,佝偻着身子前行的年轻人,一个是身材壮硕的虬髯大汉,走在年轻人身后。
并无女子的身影。
耶律齐守刚要上前询问,然后就看到山口位置又有三人出现,这一次,他看到了那个让他担惊受怕,怕有任何闪失出现的姑娘,皇甫长云。
第二百六十九章 皇甫郡主
望着那年轻人带着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在外人面前以耶律琥父亲自居的耶律齐守,立马变得神色恭敬,对着真名叫皇甫长云的姑娘,施以单臂捶胸礼,然后道:“皇甫郡主,大人来信说您此次江湖游历的终点,便是浩淼城,要您立刻回程。”
在那年轻人一行离开后,神色间变得无比复杂的皇甫长云,忽然扭头看向道路旁一棵主干粗壮的银杉树,质问道:“暗中示意你,由着我死在此次江湖游历的那位,是不是我爹近来新娶的第七房妾室?”
在她话音落,没多久,那银杉树后悠地走出一人,是个燕颔虎颈,两耳坠有铜环大珥的中年汉子,穿着一袭碧衣,胸口绣有简化版东海飞仙图,缚虎筋腰带,一双素面黑布鞋,其人刚一露面,目光扫过城门口几人,顿时让耶律齐守与夏凉有种被猛兽盯上,脊背发凉,汗毛倒竖。
汉子神情平静,看着皇甫长云,微一弯腰就直起,语气尚算恭敬,道:“郡主,阴斛山中属下未露面,甚至是都未踏入阴斛山,这全都是为了您着想。属下若进入其中,小姐真就有可能走不出阴斛山了。”
皇甫长云目光微冷,盯着缓步走向自己的大珥汉子,冷声道:“这么说本郡主还应当感谢你喽。”
“不敢”,汉子说道:“郡主,阴斛山整个觅宝一事,实则是临道派图谋……”
不等汉子把话说完,长得并不漂亮的皇甫长云便显得有些不耐烦,直接打断,说道:“行了,阴斛山之事,本郡主懒得与你计较。”
兀的话锋一转,脸上阴冷之色尽显,“你赵胥只需要告诉我,到底有没有我爹新娶的这名小妾的授意。”
赵胥斩钉截铁道:“有。”
皇甫长云的下一句话,让一旁见到这位郡主安然无恙,心情大松的蛮令府县府大人,毛骨悚然。
“你回去之后,杀了那贱人,我爹怪罪下来,由我负责。”
汉子轻轻点头,只回了一个字,“好”。
耶律齐守左右张望,佯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皇甫长云一摆手,还没走到近前的汉子,又兀自转身,隐至银杉树后。
待赵胥离开,皇甫长云又看向另一光影暗处,轻声喊道:“阿仲。”
暗处走出一个,属于丢在人群中,看一眼过后,就记不起长相的男子,面容普通至极,此人一露面,便直接道:“郡主有何吩咐?”
皇甫长云问道:“查到了吗?那人是什么身份?”
男子摇头,“时间太短,目前为止,只查到了那人与乌布十三族的萨主有关系,至于此人的身份来历就无从查起,这些年郡王安插在乌布十三族的内线,接近核心层的谍子,都被那铁血手腕的萨主给清理干净,剩余至今依然活着的谍子,根本就接触不到乌布的核心层。不过……”
皇甫长云眸光一冷,吐出一个字,“说。”
男子接着道:“有小道消息传出,此人并非北域中人,似乎是南阙某位手眼通天的大人物的私生子。”
“放屁,这都哪来的消息,你也不用脑子想想,南阙王朝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子,即便是李氏那位皇长孙李泾仁,他出门能有神窍境存在随护吗?”
说到这里,皇甫长云转念一想,又道:“不过也备不住真是李氏中人,北域游历,不在李氏自己的地盘,配备一个神窍境随护,也是有可能的。”
“郡主,此人姓秦。”男子小声提醒道。
皇甫长云脸色微变,“你是说此人有可能是……”
她话还没说完,男子已经说道:“根据郡王安插在南阙京师的人,传回的消息,那位声名狼藉的大庆小王爷,在白罱城大闹这么一通,活着的可能性占一成,身死的可能性占八成,因至今南阙皇室都无法确认那人是否已死,所以郡王安插的那位离庙堂中枢还有不短距离的王牌谍子,就更无从得知了。”
皇甫长云问道:“可有人口相传的相貌,亦或者是画像?”
男子摇头,“终归是南阙关起门来的自家事,那场由这位大庆小王爷引发的白罱城叩关之战,甚至是大庆的覆灭,李氏都想捂着,这若不是声势太大,没有不透风的墙,李氏估摸能瞒个几年,等朝局稳定,新帝削藩成功,才给大庆冠以谋逆的罪名,昭告天下,以彰显李氏皇室地位,还能震慑其他藩王蠢蠢欲动的心。”
男子自圆其说道:“捂是捂不住了,南阙天下,九王死其一,剩余八王,除却那三位宗室亲王,其他异姓王,哪个不是拥兵自重,其心可诛。”
皇甫长云点点头,说道:“遂才有朝堂上,一鼓作气拿下南阙北疆边线的声音,大蛮王更是豪言,长驱直入,一举将我大蛮铁骑踏在南阙中原腹地的富庶乡,此般气吞山河的气势,在得知引以为对手的大庆王秦森身死,才得以大军推进。”
男子没有说话,涉及到北域上层的事,他即便知晓,也只能闭口不言,这乃是自皇甫郡王执掌“鱼漏底”,这个无需对大蛮王负责,单凭揣测就可予夺朝堂二品大员性命的特殊谍子机构开始,立下的规矩。
“凡鱼漏底的谍子,无论身份高低,但有妄议本国朝政者,凌迟。”
这个规矩极严,严到现如今,鱼漏底成员连提到大蛮王朝四个字之时,都有些胆战心惊,生怕走了前辈的老路,口无遮拦,在刑具房受以极刑而死。
面相儒雅的耶律齐守悄悄后退几步,离这张口间便是两国朝政,天下走势的二人,一远再远,这些话,他根本就不该听进耳朵,听了也得忘了,不然就真是取死之道了。
“那也就是说,无法确认此人身份?”皇甫长云霎时将话题转回。
男子点点头,“的确。”
“就没有知情者,知晓那位声名狼藉的大庆小王爷的相貌?”皇甫长云不甘心地追问。
第二百七十章 气吞万里如虎
男子的这次回答让皇甫长云颇为意外,他答的是“有”。
接着说道:“拘押在翦庭院中,被人遗忘的质子,南阙三大宗室亲王之一的亲孙儿,据他亲口所说,是被大庆小王爷欺负大的,他就算化成灰他也认识。”
皇甫长云一愣,随即说道:“要提那人,不得我爹的手令才行。”
男子点头,“郡王已经同意了。”
皇甫长云万分错愕,猛然反应过来,说道:“我爹是要亲身前来,还是另有安排?”
男子一脸为难,支支吾吾半晌,愣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皇甫长云自然知道“鱼漏底”的规矩极严,看此人面色,便也没为难这个司职打探消息的一房檔头,一挥手,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男子只说道,“阿仲告退。”
随后,身影一动,便要隐至暗处。
这时皇甫长云又喊道:“阿仲,此人与我有救命之恩,无论他是不是那位声名狼藉的大庆小王爷,我爹做任何决定之前,希望你通知我一声。”
身形一滞的阿仲,在听完皇甫长云一这番话后,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不置可否。
皇甫长云没有计较此人的无力,任由他消失在黑暗中。
随后,回头看着这段时日与自己父女相称的耶律齐守,心平气和中带着丝丝警告意味,“耶律阿爹,今日之事,可不能泄露半路。”
耶律齐守快步走到那在年轻人面前,与自己面前,前后反差极大的姑娘面前,连连点头,说道:“下官明白,下官绝不敢多嘴,就算烂在肚子里,也不敢向外吐露一个字。”
皇甫长云满意点头,随后声音欢快道:“走吧,入城。”
先前挨了县府大人一脚的高个少年,很是看不惯那在蛮令府反客为主的姑娘,他走到老爷身边,言语毫不客气地骂道:“你这丫头片子,知不知长幼尊卑,既然寄住在老爷家,就该有寄人篱下的觉悟,你还反了天了,胆敢反客为主,晓不晓得……”
不等夏凉把话说完,他的屁股上就已经结结实实挨了老爷两脚,并被老爷呵斥道:“闭嘴。”
只是没奏效,夏凉甚至变本加厉,改说为骂,“小丫头片子,除了吃睡,你还能干什么,整日把游历江湖挂在嘴边,你知不知道,行走江湖是要死人的……”
耶律齐守看了一眼满脸戏谑看着自己的皇甫长云,立马做出一个最英明机智的决定,直接上去捂住少年的嘴。
然后,就听到少年“呜呜呜”的叫喊音,与拿不忿眼神盯着皇甫长云的愤怒神情。
皇甫长云已经娉婷转身,潇洒进城,将县府大人一行摔在身后。
————
走在夜市繁华热闹的主街道上,青袍年轻人双手拢袖,只顾埋头前行,他的心里对于这次觅宝之行,还没有一个盖棺定论,到底是觅宝有成,赚的盆满钵满,还是有用财力无法弥补的损失。
他的内心,纠葛,无奈,苦涩……夹杂在一起,最多的还是有些伤心。
林桃李本体意念,身外化身残念,与辛老二前世记忆的零散碎片,以及辛老二本人的现世记忆,四者揉杂在一起,让现在的辛老二记忆有些混乱,此刻都没能捋顺。一路上他缩着脖子,低垂着脑袋,默默走在年轻人身后,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自从在山道上与辛老二有过那番对话之后,唐瓮整个人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时看一眼年轻人的背影,又看一眼辛老二。看得出,他的内心十分纠结,似乎是怕辛老二戳穿他前朝余孽的身份,又怕瞒着,其实那聪明绝顶的年轻人早已发现他的身份,自己想借年轻人之手,达到自己心中所想的目的,在这件事上,公子早就发现自己的意图。这么一来,自己不主动承认,或许永远不能达成自己心中所想。同时他又纠结,此身份一旦抖搂出,那么他唐瓮真就成了令世人唾弃的前朝余孽,人人喊打。
走在年轻人身旁的虬髯客,几次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少爷,那耶律琥一看就并非她所说的那样,乃是此地县府的嫡女,恐怕身份还不一般。”
被虬髯客的话拉回思绪的秦恒,轻轻点头,说道:“没错,恐怕其真实身份,背景,在这座大蛮王朝还不低。”
“那你……”虬髯客欲言又止。
秦恒无所谓地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蛮王朝这几个月即便还不相信我已身死的事实,就算秉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打算,也要掂量一下刚刚闹出如此大动静的昆一。在没有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大蛮王也好,王朝其他大人物也罢,肯定不会遣北域大军来围剿我一个现在只能算是丧家犬的大庆余孽,因为他们想要一鼓作气破开护疆城的防御,绝对不会调兵对付我一个影响不了大局的小人物。他们不敢赌,也不会赌,想要围杀神窍存在,可不是以人命叠加就能做到的。
退一步讲,就算他们知道昆一离开了,可谁又能保证我的身边不会有昆二昆三,另加上你一个舍了性命不要,可与神窍一重存在换命的黎叔。那位心比天高的大蛮王,就算知道我就是秦森的儿子,只要南北战线还未分出胜负,他对于我的存在,基本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能。”
听到少爷的这番解释,虬髯客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提醒道:“少爷,你低估了那位大蛮王对庆王的怨念了。”
秦恒摇头,笑道:“那位大蛮王,对秦老粗有怨念,还没他对秦老粗没有死在他手上的怨念大。他说不定还希望,我这个秦老粗的儿子,未来有一天和他爹一样,能够手握大庆军,与他在战场上一较高下,以弥补没能与万夫敌的秦老粗,沙场争雄的遗憾。”
最后他补充了一句,“大蛮王的肚量,气吞万里如虎,是秦老粗给他的一句评价。”
走在二人身后的唐瓮,听着二人言语,早已惊得目瞪口呆,同时下定决心,坦诚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