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徒有其表
林桃李道:“这个自然。”
秦恒仰头看着金色眼眸的中年男子,拢在袖中的双手,十指交叉,微微弯曲。心念翻转如人翻书,一瞬间数十个念头闪过。
林桃李接着道:“正如我与秦小友先前所言的那般,本尊,也就是林桃李的这具身外化身,之所以能够存在至今,一则,是因为我在九尾鲤的腹中,这里面的时间流逝快慢,会根据九尾鲤自成一体的吐纳生息运转,也就是说九尾鲤存活在世多久,那么它腹中之物就能存留多久,当然,这要介于个人的境界强弱,以及小友视为旁门左道的龟息闭气吐纳之法。
二则,也就是你见到如此状态的我,已经死了,但林桃李残存的意念还依附在这具身外化身身上,而这更应该说是执念的意念,支配着我留存至今,而非存活至今。
三则,本尊亦不甘心就这么被被一杆长矛钉死,同样残存有执念在其中,两相纠葛,才是没有在当年身死之时,就此消弭世间的主要原因。”
林桃李讲的很透彻,秦恒听得很明白,仔细于心中斟酌片刻,他又问道:“这么说来,前辈只能算是徒有其表?”
林桃李一愣,旋即释然笑道:“徒有其表,比起当年巅峰之时,倒真算是徒有其表,现如今的话,只能算是两只脚刚刚迈入神窍境界,比起山洞外面的那个虬髯客,实力上面,也只是高出两筹罢了。”
秦恒心中一肃,林桃李看似满不在乎的释怀言语,实则暗藏一部分玄机在其中,既是表情态度,也是告诫年轻人,莫要有什么花花肠子,否则的话,撕破脸彼此双方都不好过。
秦恒自然不会和一位上古大能存在去掰扯眼前的鸡零狗碎,小命都掌握在人家手里,更不会去辩驳这番威胁言语的对与错。他只是说道:“至今为止,前辈都没怎么提及以前的事,晚辈实在好奇,水幕之外那面石碑之上,前半段所载,前辈证实的确是林桃李前辈所篆刻,那也就是说是林桃李前辈的生平,那么后来如何,不知前辈能否告知?”
到目前为止,两人从最初的功法闲扯,到之后的谈及林桃李之死,再到后来的大手笔买卖,这之中,好似都未谈及,林桃李到底是何人。
之前石碑上,只说林桃李一介书生,弃笔从戎,得到赏识,成为军中谋士幕僚,之后奉将军命,带领军中精锐,围杀一位江湖名宿,为了得到一本《剑仙》的功法秘籍,人杀了,所领将士十不存一,回营复命,却不想将军翻脸无情,为了隐藏秘密,要杀林桃李,林桃李调动暗子,反杀将军,带人反出原麾下,并带走《剑仙》。
之后发生了什么,一概未提。
秦恒想知道林桃李的根脚,以及其在上古年代的过去,但又不好明言,至于那本可剑法通玄的《剑仙》,他亦是感兴趣。
林桃李金色眼眸微动,似乎看穿了那青袍年轻人的心思,于是他说道:“我有问过秦小友的根脚来历吗?江湖人,本不该如此拘泥,小友这般刨根问底,落了下乘啊。”
秦恒神情平静,并不为林桃李的这番言语而感到尴尬,嘴上悠悠说道:“前辈教训的是。”
林桃李也不介意这年轻人是真觉得教训的是,还是随口敷衍,接着道:“小友要是对那本《剑仙》感兴趣,本尊脚下这座藏宝楼中有一摹本,只要小友答应我之前所说的条件,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先将这本《剑仙》给你。”
秦恒眼睑低垂,笑道:“前辈,晚辈做事,一向先小人后君子,丑话赖话喜欢说在前头。”
“小友有话直说无妨。”林桃李说道。
秦恒缓缓道:“我与前辈谈这个买卖,你我双方所站的位置本就不对等,无论说的多么天花乱坠,那都是空口白牙,到时前辈矢口否认,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又能如何,不引颈就戮,已然算是好的。就算我与前辈,今日第一次见面,相信前辈的为人,但也难保前辈不会来个秋后算账,让晚辈吃不了兜着走。”
林桃李蓦然哈哈大笑起来,“小友莫要曲里拐弯的绕来绕去,本可一句话说明的事,非要搞的那么复杂,不就是不放心我所说过的话吗?”
秦恒嘿嘿笑道:“前辈气势太强,我怕说的前辈不高兴,就走不出这九尾鲤的腹中了。”
林桃李笑意更浓了几分,“你大可放心,外面那位虬髯客早已发现这里的动静了,不然一位半步神窍感觉不到自家少爷的气息,岂会这般处之泰然。那面水幕禁制可以阻挡寻常化境的窥视,一旦强行闯入便会自毁,林桃李的修炼道场,也会自动隐藏地底,然则,这些门门道道,都是针对一般化境存在而言,到了虬髯客的那个层次,已无这些限制了,我要杀你,哪有那么容易,何况这条九尾鲤,并不受我驱使。”
秦恒笑容尴尬,“晚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林桃李摇摇头,“本尊这么和你说吧,我所在的那个时代,林桃李的一个承诺,比万金还重,比真金还金。”
秦恒略加思索,说道:“那就请前辈告知将前辈与老酒鬼合二为一的厉害关系,若合情合理,不违背双方的意愿,晚辈就答应助前辈一臂之力。”
然后,秦恒又想起一事,连忙补充道:“晚辈希望在此之前,可以先征询辛师傅的意见。”
林桃李不假思索道:“没问题。”
两人相视一笑。
至此,双方自愿算是初步达成。林桃李如约将那本岁月悠久,古朴沧桑气息扑面的《剑仙》摹本,送给了那青袍年轻人。
秦恒将之揣入怀中,与那本《通幽术》放在一起。
之后,这二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多在说辛老二如今的身份,林桃李听到一些关于辛老二贪酒的糗事,总会不由自主哈哈大笑起来,还会说一句“林桃李,当年的英雄气概,风度翩翩,如今就变成了这个鸟样。”
最后,二人谈妥细则,林桃李告诉年轻人进出九尾鲤腹中的法门,商定一个时辰后,年轻人返回告知结果。
林桃李气机扩散,将年轻人送出九尾鲤腹。
第二百四十二章 没落宗门的两师徒
孙无糸,作为会扬州境内,曾经显赫一时的本土二流宗门,现如今败落为末流势力的长音宗的唯一嫡传弟子,此次江湖盛传的阴斛山有异宝出世,孙无糸那个邋遢不靠谱的师傅,非要拉着他前来凑这个热闹,还说孙无糸是江湖百年难遇的天才,气运在身,会受上苍庇佑,阴斛山之行,定会有所斩获,从此之后,长音宗会在他师徒的带领下发扬光大。
长音宗现任掌教张照梁,也就是孙无糸的师傅,一个花甲之年的邋遢老头,整日喜欢在自家那座日渐衰败,越来越小的山头干些打理菜圃的事,再不然就是喜欢在山下村庄的百姓家中“借东西”,东借一只鸡,西借一条狗,有借无还的那种。
张照梁每次干完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之后,准会叫自己的徒儿孙无糸下山借米下锅。
孙无糸不干,因为他每次在向那些村民伸手讨要米的时候,村民们次次都是憨厚朴实地笑着,将米给了他。
这般待遇,让孙无糸在面对这些村民们的时候,总觉得脸上臊得慌,无地自容。
如此情景经历多了,孙无糸自然不愿为虎作伥,于是在师傅张嘴之时,第一时间就拒绝。
然而,每到这个时候,张照梁便会来场演苦情戏,说自己多么多么不容易,将他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先开始,孙无糸也受用,心中内疚,也就去借米了,后来,直接形成了免疫心理,任老头苦情戏演的天花乱坠,我自岿然不动。
总归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孙无糸的脾性,张照梁早已经摸透,属于赶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但是有一点,就是犟,喜欢钻牛角尖。
于是,张照梁又想出一个新花样,猜拳对赌,谁输谁下山借米,毫无意外,孙无糸次次输,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又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属于心甘情愿上当。
二流宗门以下势力,在于武夫的力争下,争得二百入内的弟子名额,其实怎么轮,也轮不到他这个没落长音宗的唯一两位门人入山洞觅宝。
但是,张照梁还是凭着一张嘴和师门曾经辉煌之时,与于武夫结下的那么一点微薄香火情,如愿谋得两个名额。提到这个的时候,孙无糸还是有些由衷佩服那老头的那张嘴,能将死的说成活的,他原本就不看好老头所说,能够让他进入洞府一看究竟,却没想到还真让老头给说成了。
两师徒兴高采烈的与一众天才弟子进入上古大能存在的洞府之中,劳心劳力的将百顷占地的洞府翻找了一遍,却是一无所获,这让两师徒有些心灰意冷。
能够如此快将这偌大的洞府翻找一遍,还要归功于整日在山上砍柴打猎挖野菜,这是两师徒泛酸的言语。
此时,十五岁的少年,唇红齿白,丹凤眼的孙无糸,身穿一身黑白搭配的补丁长衫,蹲在泉眼喷涌泉水三四丈高的泉水旁发呆,两手托腮。
不远处,灰色马褂硬是穿成黑色马褂的山羊胡老头,正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剔牙。
孙无糸漫不经心道:“师傅,我就说你白费心机,还不如我俩在山头想想怎么有米下锅,这倒好,一番折腾,从村民那借来的盘缠也都用光了,我们两个岂不是要饿着肚子回去。”
老头张嘴“呸”了一口嘴里的渣子,斜眼看着徒儿,埋冤道:“孙无糸,都怪你这名字起的不好,无糸无糸,这才让我师徒两人无米下锅的,你要是起个有米,我们两个就不会风餐露宿了。”
少年两手挤压,整张脸嘴歪眼斜,说个话都含含糊糊,“师傅,这天下间的道理,到了你嘴里都成了歪理。你还记得你之前怎么和我说的吗?说我是什么气运之子,出发前你曾推算过一卦,你我两师徒到阴斛山孤注一掷的觅宝,有我这个徒儿气运在身,想要宝不来都不行,这话是谁说的?而今你再回头看看,这什么话都让你给说了。”
张照梁老脸一红,“徒儿,你待在这歇也歇够了吧,赶紧起来,我们还要接着去寻宝贝,万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孙无糸不屑一顾道:“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就算让你我两师徒拿到什么宝物,我们又能安然走出这阴斛山吗?别白日做梦了,师傅,你整日说自己交友多么多么广阔,在整个北域游历,光靠你那一张脸就能吃遍天下。现在你带着我,还没有走出一州之地,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你那些江湖朋友呢?”
孙无糸发了一堆牢骚,仿佛还不解气,然后为了故意气师傅,他说道:“要我说,说不定这深不见底的泉水之中就有宝贝,要不师傅你施展施展你终日吹嘘的撼天动地的神通,潜入水中一窥,万一有呢?”
张照梁自然看出了孙无糸在生闷气,他嘿嘿笑道:“无糸啊,为师的江湖地位,我又不是没有带着你去见识过,就说邻州苍云山的烟霞师伯,那可是堂堂二品脱胎境巅峰高手,对你我两人的到来,招待多热情,又是款待,又是礼赠。”
孙无糸回头看着翘着二郎腿的老头,鄙夷道:“你还好意思说,得知你去拜山门,将你我晾在山门前四五个时辰,那扫地的杂役都以为你我两师徒是要饭的,差点就要拎起扫帚赶人了。好不容易叫一个山门小厮将我们领进厨房,对,就是厨房,还不是招待客人的大殿之类,然后炒了两个青菜招待我们,从头到尾都是那个小厮在自说自话,你那个所谓朋友,连个面都没露过,还有那个礼赠,什么礼赠,赠你我一人两个馒头,多好的礼赠啊。”
张照梁仿佛没听到徒儿的牢骚一般,依然慢悠悠的晃荡着二郎腿,眼睑低垂,从先前的嘻嘻哈哈表情变作一本正经,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忽然,正在沉思东西的张照梁,猛然听见徒儿无与伦比的言语声,他连忙抬头看去,只见原本已经人尽散去,各自觅宝的泉水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双手拢袖,身形略显佝偻的青袍年轻人,正对着他徒儿笑。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人生有所执
少年孙无糸眼睛瞪得老大,盯着泉水对岸站着的年轻人,嘴唇都有些打哆嗦,“你……你怎么从泉水下面出来的,刚才……一晃而过的东西又是什么?”
站在那里的,自然是刚从九尾鲤腹中出来的秦恒,秦恒望着无与伦比、惊恐交加的少年,笑着道:“你也见到了,就这么出来的,至于那一晃而过的东西,就是你刚刚说的宝贝。”
少年自动忽略了年轻人的前半段话,惊讶道:“这泉水下面真的有宝贝?”
秦恒笑盈盈点头。
花甲老头张照梁很快认出那病怏怏年轻人是何人,想到之前在山洞外的情景,于是连忙说道:“我这徒儿不知天高地厚,还望小友莫要计较。”
秦恒抬头看着慌忙站起身的邋遢老头,随意道:“前辈不必小题大作。”
张照梁领会有误,将年轻人的无心之言,当作是在敲打他两师徒,赶忙辩解道:“没有小题大作,没有小题大作。”
秦恒无奈一笑,知道多说无益,反而会让这对为柴米油盐操劳的江湖人,想的更多。
所以,秦恒只是冲那老头一抱拳,说道:“晚辈告辞。”
不待那两师徒反应过来,双手拢袖的秦恒已然飘然离去。
后知后觉的张照梁连忙冲那年轻人的背影还礼,后背衣襟不知不觉浸湿大半。
孙无糸大松一口气的同时,雀跃道:“师傅,这水下真有宝贝诶,你赶紧下去看看。”
张照梁几步跑到徒弟身后,冲他那脑袋瓜,狠狠敲了几下,“还找个屁的宝贝,赶紧离开这儿,到别的地方去。”
少年捂着脑袋,回头望着师傅,不解道:“为什么啊师傅,我们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找宝贝吗?刚才那就是个宝贝,看上去金灿灿的,说不定是个大元宝。”
张照梁扶额,苦口婆心道:“徒儿,再不走你我师徒,今天就要把小命搁这儿了,刚才那年轻人,化境存在叫他少爷,你想一想这是什么样的存在,你要为师和他抢宝贝,你是嫌师傅活的命太长了,想早点送师傅走,好继承宗主之位不成。”
少年一愣,旋即一蹦站起,屁股一拍,一溜烟就跑了,边跑还边嘿嘿笑道:“这次可赚了,回去可能和那些村民吹嘘了,我和一个化境存在称之为少爷的年轻人说过话。”
其后,不紧不慢跟着徒儿的张照梁,满意道:“如此逃跑的本事,学了为师百分之一的功力,已算不错,不错。”
若有人此时细致端详花甲老头的脚下步子,每一步都仿佛丈量好了一般,不多不少,三尺三,而且无论前面少年跑得快慢,他都能与之维持在两丈距离,不慢分毫。
术法上称之为,咫尺山河尽在脚下。
然而,这么一幕,注定无人得见,因为有谁会注意一个花甲之年,还只是四品锻心境的老头,加上一个整日忧心柴米油盐,山头鸡零狗碎事物的持家少年。
……
半个时辰后,正当秦恒独自一人站在放生桥上,于心中复盘九尾鲤腹中与金色眼眸男子的对话前后,并斟酌利弊的时候,老酒鬼辛老二看似真从百顷大的庄园里觅宝,长见识返回。
辛老二见那有钱公子像是大有心事的模样,于是询问道:“公子,你一个人待在这里,确实无趣,你是不知道……”
秦恒一摆手打断辛老二的言语,头也不回,直接道:“既然有意带我来这里,目的是为了自己,辛师傅,哦,不对,该称呼为林前辈,进来之后兜这么一大圈子何必呢?”
辛老二神情不变,显然早有预料,自顾喝了一大口酒,笑呵呵道:“小友是自己想出来……”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又自顾自摇头,“不对,你见过他了。”
连称呼这时都变了。
秦恒平静道:“最初之时只是觉得前辈有古怪,仍没有想到前辈下了这么一大盘棋。”
辛老二,也能说是林桃李,伴生人,他身子微微挺直,走到桥栏前,与年轻人并肩而立,望着延伸至很远的河流,缓缓道:“没想到那家伙见的第一个人不是我,而是你。”
秦恒不知辛老二这句话说的什么意思,他问道:“前辈什么时候将主意打在晚辈身上的?”
辛老二没有直面回答年轻人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觉得被利用了?”
秦恒摇头道:“要是之前前辈这么说,我的回答是肯定的,现在吗,利之所驱,谈不上利用不利用。”
“哟呵,现在这家伙出手就这么大手笔吗?能将小友打动的手笔,看来这出手不菲啊。”
秦恒看了一眼辛老二的神色,在他的脸上,说出这句话时,不知是在打趣,还是在肉疼,甚至是两样都有。
然后,下一刻他就明白了辛老二的心理,只听辛老二痛惜道:“就这么点家底,都快让他给我败光了,方才我四处转转,想找找怀旧的感觉,哪晓得四下一看,曾经的那些老物件,一个都不见了,定是这个败家玩意给糟蹋没了,当年就不该……”
秦恒忽然转头看向辛老二,“辛若兮知道吗?”
一句话,将辛老二的埋怨止住,听到年轻人提到自己孙女,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宠溺神色,但更多的是不自然,他道:“若兮丫头不知道这些事,她爹娘死的早,一个人早早操持家业,既要照顾这个嗜酒的爷爷,还要将酒铺生意做起来,十一二岁的年纪做这些,挺苦的。”
秦恒点头,“是挺苦。”
随之又问道:“既然是如此,那不融合……”
不等他把话说完,辛老二就笑呵呵道:“首先,即便融合,我还是我,其次,这本就是我的意愿,那一剑斩的是我的心,由不得我不如此做。人本就有所执,比如你,拖此残躯,要是没有所执着之事,为何要在这江湖中摸爬滚打,浪里淘金。”
对于辛老二前半句话,秦恒不敢苟同,但也没辩解,至于他后半句话,秦恒赞同。
于是,他说道:“前辈的意思也就是同意与那具身外化身中的残存意念合二为一了。”
辛老二轻轻点头,眼中沧桑浮过。
第二百四十四章 盆满钵满
秦恒与气势陡然一变的辛老二走出那座空中楼阁,并肩而立在陨落龙龟显圣的龟背上之时,手上多了一柄三叉戟,名叫“屠蛟”。
三叉戟长六尺,戟穗乃是千年寒铁打磨而成,戟身为重铁,全重九百余斤,入手冰寒,之所以能被眼下手无缚鸡之力的秦恒,一手托住,那是因为意念融合一体的辛老二用无上手段消减了戟重,让之转嫁在了他所穿的那件法袍身上。
气势云遮雾绕,给人感觉如万丈深渊的辛老二,一开口还是原本那个声音,只是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沧桑意味十足,他看向一旁的年轻人,面露遗憾之色,道:“原本想把这栋真能称之为异宝的多宝阁送给小友,可惜了,九尾鲤视之为己物,已经与其自身融为一体,若想剥离出来,只能杀掉这条天下九“岁”之一,才能取宝。
不过也相当于是你的,九尾鲤是你的,它肚子里的东西当然也是你的,只不过要待你境界到了化境层次,才能开启前两扇门,至于最后一扇门,要你有神窍之境才能打开。”
秦恒抬头看着八根锁链将之固定在百丈高空的多宝阁,轻轻笑道:“一句老话,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小友比老夫的境界高。”辛老二呵呵笑道。
秦恒神色自若,半玩笑说道:“前辈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一件上古神兵,一条天地奇物,一个前辈的承诺,太贪得无厌。”
辛老二却是微微摇头,语重心长道:“我是林桃李那会儿,读了十年圣贤书,自诩清高,一身浩然正气,凡事把规矩看得极重,后来如何,还不是落得个被主子算计的下场。
再之后混迹江湖,又把人心看得太险恶,认为这个江湖,除了尔虞我诈,便是勾心斗角,所以活了大半辈子,连个喝酒聊天的朋友都没有。当年那一剑,看似至高无上,剑意通天,可我林桃李那会儿若是有一两个真心相对的朋友,哪至于连反抗都没得反抗,就被人给一剑万里取走头颅,只落得个几丝残念存留。
作为辛老二,沾染上嗜酒的习气,为何,那是因为常常想起林桃李活的那辈子,一些个零零碎碎,全是憋屈与窝囊,作为一位传说中的神窍存在,到头来,连正儿八经的一剑都没有递出过。”
秦恒看着难得吐露心声的辛老二,内心涌现“萧索”二字。
辛老二的视线眺望远方,除了水还是水的湖面,叹息道:“所以,我其实蛮嫉妒小友的,有这么聪明的脑袋,会算计人,会掳取人心,谈买卖知道进退维度,对人该奸诈时奸诈,该待人以诚时待人以诚,最主要的是,小友有能对你坦诚相对的朋友,比如那个看上去要取小友性命,实则谁要是真要取你性命,她会第一个跳出来与其拼命的郧梓桃,又比如山洞外的虬髯客,看上去是一对主仆关系,但更像是能以命相托的亲人,一如小友在那座城隍庙所说,唯有真情最当留,当年的林桃李,要是知道这一点,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秦恒陪着辛老二一起眺望远方,虽然心中觉得这老家伙说的并不是什么好话,但也还是当作好话来听。
半晌过后,辛老二伸手一摄,从那栋多宝阁中摄取了一个巴掌大小,白玉见方的匣子,转身递给年轻人,笑道:“送给你,用得上的,里面是祖母地的二两源头活水,这世间估摸也就林桃李当年收藏下的最多了,就当作你为我保守秘密的馈赠。”
秦恒大喜,知道这水是何用途,于是连忙作揖,道:“多谢前辈慷慨馈赠。”
辛老二习惯性摸出酒葫芦大灌一口,呵呵一笑,不以为意。
将酒葫芦重新别回腰间,他猛然想起一事,神情立马变得正经无比,扭头看着年轻人,叮嘱道:“这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一下,九尾鲤虽然为天地奇物,说是只受大气运者豢养,以大气运者的运势为食,最终又会将气运反哺给本人,但这终归只是传说,至少九尾鲤在我手上的那段年月,我就没有发现他的反哺作用,只发现它在吸食,运道越来越不济,要不然怎么会让人一剑给斩掉脑袋。要真的可以反哺气运,那不应该转危为安才对。”
秦恒沉思片刻,点头道:“晚辈记下了。”
“那就出去吧。”辛老二随意道。
秦恒欲言又止。
辛老二一眼看破了年轻人的心思,于是略停下脚步,说道:“是担心就这么出去,所有人的矛头都会对准你,因为就你一个人拿到宝物出去。”
秦恒点头,“前辈慧眼如炬。”
“小友考虑问题之周到,是老夫在年轻一辈里面所见的第一人。”辛老二赞赏道。
秦恒干笑两声,没有作答。
辛老二接着道:“你大可放心,我已经从多宝阁中挑选了几件可有可无的物件,散到洞府之中去了,不多一会儿,外面就要为这些所谓宝贝打翻天,这时候,谁又会注意到你身后这柄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屠蛟”,这条九尾鲤,有祖母地的源头活水掩盖异象,更不会流露出任何端倪。”
“多谢前辈替晚辈设想。”秦恒第三遍感谢。
当青袍年轻人与一个缩着脖子的老酒鬼,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园道上的时候,林桃李的这座修炼道场里,六处暴露宝物的地方,已经争执的热火朝天,甚至大打出手,辛老二将洞府中的禁制解除,人人实力恢复,面对蛊惑人心的宝物,不惜一死。
有少数人没有加入这六处争夺战场,还在洞府中四处寻找,希望有“漏网之鱼”被自己找到。
年轻人依然走在前,缩着脖子的老头仍走在后。
洞府中各分心思的精英弟子们,谁都无暇顾及一个背着一个模样普通的三叉戟的年轻人,更何况那年轻人又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自然不觉得他会找到宝物。
两人就这么意态闲适地跨过放生桥,穿过正前殿,慢步走下三十六级石阶。
忽然,辛老二止步,看向水幕之外,说道:“小友与之前在石碑旁出现的姑娘是否熟悉?”
秦恒不知辛老二怎会突然问这个,但他还是一五一十答道:“前辈之前也见到了,第一次见面。”
下一刻,辛老二面色微变,说道:“小友还是别出去,出去必死,还是让那位虬髯客进来,而今我三种念头刚刚融合,实力百不存一,不足以应付那名女子。”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天下剑术尽出我剑冢
“能让前辈如此忌惮,那姑娘到底是何人?”走下十几阶的秦恒,回头问道。
辛老二微微摇头,“忌惮一个初出茅庐的姑娘,还不至于,我是在她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与其说是忌惮她,倒不如说是忌惮这姑娘背后的势力。”
秦恒一脸好奇之色。
“林桃李所在的那个年代,有个名为剑冢的势力,敢言天下剑术尽出我剑冢。”
辛老二说道:“我本以为剑冢的传承断绝了,剑术层出,剑道底蕴分散天下,却没有想到,时隔这般漫长的岁月,剑冢的传承还没有断层。”
秦恒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天下剑术尽出剑冢,好大的气魄。”
“九柄传世剑,九座剑冢,镇压天下剑道,何其大的手笔。当年林桃李境界大成,《剑仙》功法亦大成,剑术几近通玄,觉得这世间再无人于剑道一途上能出其右,剑气纵横天下,却没有去问剑剑冢,究其根本原因,林桃李不觉自己真能于剑术上无敌于世。”
辛老二又曝出一个惊天内幕,“林桃李临死前的念头,甚至怀疑那个御剑万里,剑破千门关的出手之人,便是传闻中剑冢一位活了悠久年月的老怪物。”
秦恒认真听着这些书上不曾记载的秘闻,想到那个同样出身剑冢的羊皮袄老头,说道:“不瞒前辈,这是晚辈第二次听到剑冢之名,以您老之见,如今存世的剑冢,与林桃李所在年代的剑冢相比如何。”
辛老二笑道:“不知,但我更倾向于在走下坡路,青黄不接,若剑冢还如那个年代的鼎盛,那这天下诸多大道,就被剑道给挤得窄了。”
秦恒深以为然道:“前辈说的在理,也应该是如此。”
辛老二忽然问道:“小友第二次听到剑冢,可是认识剑冢中人?”
“算是。”秦恒再次点头。
“那人是什么境界?”辛老二接着问道。
秦恒想了想,给出一个中肯的答案,“与黎叔的实力在伯仲之间。”
辛老二浑浊的眼眸中,金色光芒闪过,随即恢复如常,他的目光悠悠看向水幕之外,长长叹了口气。
数十丈高的水幕前,身材高大、相貌中人的姑娘,正手执长剑,眯缝着眼睛打量着殿门前与石阶上的二人。
秦恒望着先前与之有过只言片语交谈的女子,神色平静道:“姑娘是在等我,还是在等这位前辈?”
女子笑靥如花,干净俐落道:“洪扇在等一件属于我的东西,在谁身上我就在等谁。”
“小女娃,这座修炼道场中的东西都是老夫的。”辛老二笑呵呵说道。
言外之意,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我的,哪里有属于你这丫头的。
洪扇嗤笑道:“都是前辈的,前辈如今是以何身份和晚辈说这些话,伴生人,还是三种意念融合一起,凑出一个所谓的完整记忆的林桃李?”
辛老二目光微冷,“小女娃,我在这里做什么,你又是如何知晓?”
洪扇抬剑,轻轻斩下,那个将化境阻拦在外的水幕禁制,在这一剑斩落之时,便如一层窗户纸,被人拿着一根树枝,那么轻轻一划,立时出现一个丈余高,等人宽的口子。
洪扇迈着修长笔直的双腿,潇洒进入其中。
对于辛老二近乎质问的言语,置若罔闻。
她一边迈步走上石阶,一边说道:“听剑冢中的长辈们说,上古诸多能人异士,林桃李可算一位,但就是做人马马虎虎,做事有些差强人意。今日一见,此言果然不虚。”
“小女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辛老二的脸色阴沉的有些可怕。
“什么意思,前辈这就有些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向人借东西,时隔这么多年,难道就要昧着良心说那件东西是自己的?晚辈都来了,前辈还是把东西给我吧,这样对你我都好。而今意念刚刚融合的前辈,实力百不存一,动起手来,可是要吃亏的,再把前辈的意念不小心给打散,那这实力就更要打折扣了。”洪扇笑脸灿烂道。
辛老二哈哈大笑,“口出狂言,小女娃,依仗手中那柄剑,才堪堪有与初入化境之人匹敌的实力,就敢在老夫面前叫嚣,真当老夫是吃干饭的,别说实力百不存一,就算千不存一,也非你一个小女娃可以抗衡,休要在老夫面前大放厥词。”
洪扇笑容愈加灿烂,走到与年轻人同阶的位置停下,随意瞥了一眼年轻人,而后将手中长剑往空中一抛,那柄银光熠熠的长剑,立时在姑娘头顶盘旋飞舞,她看着已经没有缩起脖子的老头,笑道:“这样可以让前辈正视我这个不成器的晚辈了吗?哦,对了,晚辈忘了和前辈说了,百里之外,剑冢的几位长辈正在一座茶楼喝茶聊天,我若是将这柄飞剑放出去,不消一时半刻,那几位洪扇的长辈,前辈的晚辈们,都会前来拜见上古大能存在的林前辈,几位化境巅峰的师叔祖们,一心想要一位神窍境的前辈指点迷津而不得,如今恰逢其会,他们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特意登门拜访。”
秦恒终于在二人的谈话中听出了些许端倪,只是他的脸上仍然不动声色,两只耳朵依旧支棱,仔细聆听二人言语。
九尾鲤腹中,林桃李说的那些内幕也好,个人恩怨也罢,终归是他的自说自话,如今跑出来一个传承至今的势力,剑冢的后人,要问现在的辛老二要回上古时期,林桃李向剑冢借的东西。
秦恒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于自身,可以多了解那段不为人知的岁月中的更多内幕,于复盘,可以判断林桃李对自己所言的那些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辛老二神色一阵变幻,继而恢复如常,他笑呵呵看着石阶上站在不动,未在登阶的姑娘,笑呵呵道:“老夫不明白姑娘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借东西不归还,到底是什么东西,要是林桃李真拿了剑冢的东西,老夫一定归还。”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人横剑压断江
洪扇再度眯缝起眼睛,像是在仔细端详站在殿门前的辛老二,过了许久,她微微摇头,叹息道:“要我看,说前辈做人做人马马虎虎,做事差强人意的那位门中已故长辈,说的一点都不对,该说前辈做人做事乱七八糟才对。”
说到这里,洪扇话锋一转,声音冷了几分,“真要晚辈将这张脸皮撕破,前辈觉得有意思吗?”
辛老二依旧笑呵呵,不为所动。
既然对方如此不在乎这张老脸,我剑冢又何曾害怕过天下任一人,想及此,洪扇也懒得去照顾如今天下传说中的神窍存在的脸面,霎时转头看向那个在一旁看好戏的年轻人,冷冰冰道:“将你身上白玉匣子里面暗格中的那柄寒冰剑交给我,今日你我就算结下一个善缘。”
秦恒一愣,继而转头看向那个脸色淡然,眸光却无比阴沉的辛老二。
眼下,不需要任何言语,这些前后他也捋顺了,辛老二不仅早就知道那姑娘是剑冢之人,而且知道她的来意,之前那笔交易的真假暂且不说,但辛老二想利用他将一柄什么剑带出这座洞府,却是真。
洪扇望着年轻人那副模样,哈哈大笑起来,“在石碑前,还以为你多聪明呢,原来几件重宝的**汤一灌,就找不到北了,被人算计利用了尚不知,你说你可笑不可笑。”
秦恒恍若没有听见姑娘这番讽刺的言语,他从怀中摸出那只巴掌大小的白玉匣子,在其上摸索了片刻,终于在碰触到一颗不显眼的扣钮之时,匣子蓦然涨大,变作一个三尺来长的长条玉匣,其下半截脱落,两端齐开。
秦恒眼疾手快,瞬间接住脱落而出的半截玉匣,在其中,正躺着一柄白洁通透,冒着森森寒气的三尺青锋。
不等秦恒仔细端详那柄剑的奇异之处,洪扇便已经伸手一摄,将寒冰剑攥在了手中,手掌轻轻摩挲剑身,嘴上道:“剑冢九柄传世剑之一,前辈借之多年,就没有什么表示?”
“小女娃,莫要得寸进尺,要懂得见好就收。”辛老二盯着那丫头,身上长衫无风自舞,一身骇人气势悄然攀至巅峰。
洪扇衣袖飘摇,周身罡气鼓荡,头顶飞剑与手上寒冰剑齐鸣,望着站在台阶顶的辛老二,毫不在意后者的举动,大有一言不合便双剑齐出,言语不客气道:“得寸进尺又如何,许前辈为老不尊,就不许晚辈得理不饶人,今日前辈说晚辈不识抬举也好,不懂进退也罢,总之该有的赔偿,一定要有,否则我剑冢不介意让前辈再花个百十年,再世为人,找到一个完整的记忆。”
顿了一下,她接着道:“如今,前辈的实力,不说对付我剑冢的几位化境巅峰长辈,就说应付外面那七位化境,也力有不怠吧。”
说到此处,洪扇忽而将视线看向那边的年轻人,“再加上现在这位身份神秘的秦公子,内心大大的不痛快,他若是要让那位虬髯客与其他人一同对付前辈,那么前辈认为自己能否在拼命的情况下,逃出生天?”
辛老二目光微动,斜瞥了一眼那个始终双手拢袖的年轻人,内心一番权衡,随之身影一动,消失在原地,再出现之时,身前悬停六柄样式各异的古朴长剑。
他大袖一挥,六柄飞剑齐齐斜往下方女子所在飞去,到了近前,又自动悬停在其身前,剑尖一转,俱都向下。
洪扇笑开了花,在每一把剑上轻轻一点,六把剑挨个插在了她的背后,连同她头顶的那一把飞剑,一共七把。
洪扇望着辛老二,笑容满面道:“晚辈谢过前辈馈赠,只是……”
不等女子把话说完,辛老二已经先一步说道:“小女娃,你若是不知见好就收,那老夫今天就拼一个再活一世,将你剑冢来的七人,一柄斩于剑下。”
洪扇打着哈哈,“前辈误会了,晚辈没那个意思,只是门中长辈让晚辈带个好。”
她刚刚确实有那样的企图,但眼下也只能见好就收。老怪物的这番威吓言语,虽说一定是假的,可难保他不会急火攻心,真去拼个鱼死网破。
洪扇只是想为自己谋些利益而已,并非真的想和一位神窍存在撕破脸皮,不说自己前程似锦,就说在得到这柄传世剑之一的寒冰剑,那她在剑冢之中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有了这柄剑在手,那么她获取剑道传承的几率就会大增,这才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才不愿在这里与一曾经站在在人世巅峰的存在拼个你死我活,至少眼前不愿意。
辛老二一眼便看穿了洪扇的心思,但他却没有点破,这丫头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后手一定非同小可,应不止那几位化境巅峰而已。
因此,双方是彼此心知肚明,却又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辛老二重重点头,“也带老夫问个好。”
问谁好,有没有那个人,都不重要。
两人正说着话,洪扇脸色微变,她猛然回头看向水幕之外。
水幕外面,八道身影,迅如闪电,刹那穿过百余丈的山洞,出现在水幕之外。
最先止步在水幕之外的是一派仙风道骨的灰衣老者乔翮,他目光锐利,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上身背七柄品稚不俗长剑,手上攥着一柄通体洁白,品稚惊世的冰剑的女子,他眸光熠熠,尽显贪婪之色。
紧随其后,镜宗洛群、野修山魁与刘妇、阴傀门顾仑、晏法宫吕昭扬、临道派金汜道、虬髯客黎春城,一一赶至水幕前,八人的目光,有的落在洪扇身上的长剑之上,有的落在那病怏怏年轻人手中又恢复巴掌大小的白玉匣子上,除一人之外,其他人的目光,或多或少流露出来的都是贪婪。
最后一个赶至的虬髯客,却是最先一个进入水幕之中,他站在青袍年轻人身前,周身气机鼓荡,手执古剑“断坤”。望着群狼环伺的局面,他回头望着少爷,豪迈大笑道:“少爷,今日黎叔我也做一回那一人横剑压断江的豪气干云事。”
年轻人也跟着大笑起来,无尽豪气在胸中。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不吃亏
黑衣覆面的顾仑与手捏圆环齿轮的吕昭扬、乔翮等,陆续穿过洪扇一剑斩出的水幕口子。
辛老二悄无声息移至青袍年轻人右上两级石阶站立。
中人之姿的洪扇,身背七柄品稚不俗的宝剑,蓦然而动,刹那出现在年轻人另一侧。
看架势,仿佛是三位高手,护着中间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
居中的秦恒,十分清楚有此之举二人的心思,实力百不存一的辛老二,想寻求庇护,身背七把品稚不俗宝剑的洪扇,怕成为众矢之的。说到底,是无需言明的抱团取暖,不至于被各个击破。
辛老二斜瞥了一眼站在年轻人另一边的姑娘,语气略带讥讽道:“小女娃,不是说剑冢来了几位化境巅峰长辈,这都要生死存亡了,还不把飞剑放出去。”
洪扇装傻充愣,“我说过这话吗?前辈,莫不是你年龄大了,耳聋眼花,听叉了。”
辛老二呵呵笑道:“有意思,老夫见过的剑冢入世之人,都是那种一根筋的直肠子,没有那些个弯弯绕,到了如今,没想到还改了门风了。小丫头,匡了老夫,可真给剑冢长脸。”
洪扇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
站在二人中间的秦恒,冷冷瞅了辛老二一眼,没有言语。
辛老二老脸一红,“秦小友,那个,老夫也不是有意要欺骗小友,只是这其中的缘由过于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看我们还是先御敌为上,容后老夫再向小友解释。”
洪扇嘟囔道:“没皮没脸。”
这番推脱之辞,秦恒根本就懒得计较真假,他只是说道:“前辈与剑冢的恩怨,我与黎叔不想掺合进去,眼下危局,二位是愿意暂且放弃前嫌共同对敌也好,又或者各人自扫门前雪也罢,总之过后,桥归桥,路归路,不做那点头之交,也无需生死相向。”
辛老二听出了弦外之音,于是急忙用聚音成线的传音秘法,向年轻人问道:“小友,那之前你我的那笔交易还作不作数?”
秦恒同样传音回之:“前辈,晚辈不愿把话说破,眼下的局面,不也在前辈的预料之中,算计之内。”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交易依然作数。”
辛老二嘿嘿笑道:“小友大气。”
秦恒忽然话锋一转,“前辈,黎叔要护你我二人周全,肯定要花费巨大的代价,您老是不是应该拿出些补偿。”
辛老二嘴角抽搐,“应该的,那老夫……”
秦恒笑道:“那多宝阁的取出之法,前辈先前可能一时忘了,而今应该想起来了吧?”
辛老二当即炸毛,“小子,安敢趁火打劫。”
秦恒笑眯眯看着辛老二,目光促狭,没在运用聚音成线的传音秘法,直接开口道:“黎叔,待会儿若是打起来,你护着我,尚且自顾不暇,我看……”
辛老二连忙秘法传音:“小子,老夫答应了,告诉你便是。”
辛老二这个神窍之境,实力百不存一,真要对上如此多的化境强者,绝无胜算,他可不想今天才找回全部记忆,就要马上面临打乱重组的结局。如常漫长岁月的等待,对于他来说,是一种煎熬,煎熬的是那颗心。
作为林桃李时所求,为名,一介书生想要功成名就,身为幕僚谋士,想要名垂青史,成为江湖高手,想要扬名天下。
作为辛老二,这些东西他看淡了,他要活着,找到万里御剑斩下林桃李头颅之人,杀掉六十年前一矛镇杀身外化身的强者,要让孙女辛若兮无忧无虑的活着,美酒不可辜负,这才是他如今的追求。
辛老二告诉多宝阁的取出法门,秦恒稍稍尝试,的确在九尾鲤的身体内,感受到多宝阁的异动。
秦恒立刻停下,先前在九尾鲤腹中,辛老二告诉他,那多宝阁已经与九尾鲤长在了一起,被九尾鲤视为己物,不可单独剥离。
然,这番话不过是辛老二的一句漂亮话,空话。他说要不是因为如此,便将这多宝阁一并送给小友,后又说前两重门要达到化境才能开启,后一重要达到神窍之境才能进入,这不是空有宝山,而不得其法进入。
秦恒原本也没有贪心不足的那些想法,只是一想到这辛老二连番算计自己,就不想他太过痛快,所以在从他与洪扇的对话中,发现算计自己的前后,他又忽然联想到辛老二故作解释多宝阁的那番话,心中这才有了猜想,才有了方才的趁火打劫。
乔翮率先踏上台阶,他边走边看向四人所在,目光在辛老二与洪扇身上稍作停留,便看向那双手拢袖的青袍年轻人,“小友真是好手段,在老夫眼皮子底下安插两位高手陪同入内觅宝,暂且不论小友如何带着这两位朋友穿过禁制,就说这吃独食的做法,似乎也不该是我等江湖人所为。”
辛老二是陪同年轻人一同进入这座上古洞府唯一一人,之前怎么去看,都是一个无丝毫真力在身的普通人,可眼下摇身一变,变作了一个让他感到心悸的强者。
再观年轻人另一侧的女子,虽然只是二品脱胎境巅峰实力,可身背七柄品稚不俗的长剑,气息却不显丝毫紊乱,再加上女子可轻松攥住那把隐隐给他感觉是把神兵利器的宝剑,而不被其所伤,说明此女的剑道造诣极高,实力半点不容小觑。
乔翮想当然以为虬髯客、辛老二,身材高大的女子,与那病怏怏的年轻人是一伙的,且以年轻人为主。
不仅乔翮是这么想的,五大势力的其他化境强者,与野修山魁、刘妇,也是如此认为。
秦恒一个字都未解释,说来说去还不是觊觎这些天材地宝。
殿阁后,庄园里的打斗声,越来越近,清晰传入十一人的耳中。
水幕之外,浩浩荡荡百余位二品脱胎境高手,尽皆齐聚。
不多时,大殿中便有几个身影略显狼狈的冲出,人人面有喜色,手上或多或少拿着一两件品稚不俗的器物,只是比起洪扇身后所背七柄宝剑,品稚要相对逊色许多。
第二百四十八章 声声如雷
最先冲出六人,镜宗陈楠、罗镇昌,山魁的关门弟子周柬酆,金汜道的孙儿金戊,春水门掌教亲传弟子马行空,以及阴傀门的一名女弟子,名叫左枞。
六人觅得宝物,冲出争夺战的包围,虽然略显狼狈,可心情大好,刚夺门而出,看到眼前场景,皆是一愣。
夺得宝物,还没来得及通知门中长辈的这些天才弟子,不明白为何说的好好的化境强者受禁制所限,不能入内,可眼下不仅到了水幕里面,而且还势同水火的争锋相对起来。
六人中陈楠反应最为迅速,她只是瞥了一眼对峙双方,便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那名身材高大的女子,一人背着七把剑,手中拿着一柄剑,而那青袍年轻人,背后背着一杆等人高的三叉戟,她们在里面打生打死,才获得一两件藏器品阶的器物,而这两位不显山不露水,悄然走在他们前面的“普通人”,身上这些东西,拿出任意一样,也比他们累死累活抢来的东西品阶要高出太多。
师傅与这些化境存在们,如何愿意让他们顺利带着如此多的宝贝离开这里。
想明白这一点,陈楠立刻退至殿内,并顺手将心比天高的师兄罗镇昌一同拉回殿中。
被拉回殿内的罗镇昌,神色显得极为不悦,他一边低着头,用手去捋被师妹扯皱的衣褶,一边说道:“师妹,你这是干什么,师傅还在外面。”
陈楠神色微冷,“师傅有令,让你我不要去添乱。”
罗镇昌动作微僵,轻轻“哦”了一声,又继续轻捋褶皱。
陈楠淡淡扫了师兄一眼,又将视线投向殿外,石阶上,被三人护在中间的青袍年轻人,还是那般古井不波的模样。
殿外四人很快看清场中形势,于是也连忙退回殿中。
马行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先前所得的一串有清音梵唱的一百零八颗佛珠揣入怀中,脸上不露声色,望着石阶上那个病怏怏的年轻人,问道:“诸位可曾听说北域江湖有这么一号人物?”
“不是江湖中人也说不定。”周柬酆接话道。
向来寡言少语的阴傀门少女左枞,此时插话道:“你们有没有觉得他很像前段时日,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一剑斩开岩山主峰的年轻人。”
“什么,不可能。”罗镇昌神色微变,道:“这人一看就是无修为在身的普通人,他若是有如此能耐,还用化境存在随行保护。”
他的心中千百个不相信。
背着一把开山刀的少年金戊,猛然想起一事,他的视线略微游移,像是在看那年轻人,又好似在看其他地方,嘴上漫不经心道:“还真有可能,根据门中传回的消息,那人姓秦。”
马行空走到罗镇昌身边,说道:“我觉得罗兄说的对,他若真有如此能耐,又何须这么大阵仗的保护力度,应该是哪个大家族,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放屁”金戊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春水门掌教亲传弟子马行空,开口便骂,接着又道:“你他娘的见过哪个二世祖能把自己搞得如此凄惨,他明显有伤在身,且承受巨大的痛苦。你他娘的又见过哪个二世祖找乐子找到大山里来了。你他娘的眼睛长在屁股上了。”
金戊的这般谩骂,直接把马行空给惹毛了,他虽然忌惮金戊背后那传闻有神窍强者坐镇的宗门,可自己好歹也是春水门掌教的亲传弟子,并且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天才之辈,哪容得同辈之人如此羞辱。
马行空怒发冲冠,脸色铁青,喝道:“姓金的,你欺人太甚,敢不敢……敢不敢……”
说了两遍敢不敢,马行空愣是没有将硬话说出去。
金戊看着面红耳赤的马行空,挑衅道:“敢不敢什么,敢不敢签下生死文书,殊死一战?我敢啊,你马行空他娘的敢吗?”
马行空顿时气结,看了眼金戊背后的开山刀,心中愤怒还是没能压过忌惮,没有因为怒极,而满口答应签下生死文书,殊死一战。
陈楠等人,对这二人的常态早已经见怪不怪,知道无论在气势上,还是实力上,金戊都盖过马行空一头。
从对那年轻人的讨论,演变为两个一流势力的天才人物开始争锋相对,其他人乐见其成地看热闹,这中间不过才过去短短半盏茶的时间。
外面形势,却在这段时间,突地一变。
双方由对峙到动手的转变开端,是由虬髯客开始说起。
不久前,原本静立,挡在年轻人身前的虬髯客,断坤剑猛然收入剑鞘,然后身形一动,罡气顺势震荡而出,拳架起手,霎时向西南方向两丈远一处空无一物的位置攻去,出拳无往。
虬髯客这一拳,将隐匿行踪,悄悄摸至年轻人背后,准备出手偷袭的黑衣人顾仑,给打得魂魄震荡,差点将之打成重伤。
顾仑信誓旦旦,觉得万无一失的事情,却没想到被那虬髯客给识破了,且还差点被他重伤,这口气,作为阴傀门太上长老的顾仑如何咽得下去,既然已经撕破脸,那就干脆明抢。
顾仑有如此想法,与之相识多年的晏法宫吕昭扬立马心领神会。
二人直接出手对上了虬髯客。
看到此幕,原本就觊觎那些宝物的其他人,立时也蠢蠢欲动起来。
山泽野修出身的刘妇与山魁,从来就不认什么江湖规矩,有这两个所谓的名门正派中人率先出手抢夺,他二人就更不会有什么顾忌,直接向那年轻人出手。
秦恒只是淡淡看向一旁的辛老二,眼中的意思很明显,保全了他,也就是保住了他自己。
辛老二不得不在刚刚融合三种意念的情况下出手对敌。
始终摆出高人风范的乔翮,在确定金汜道与洛群皆无出手的意思后,一瞬间撕下伪善的面具,悍然向那身背七柄宝剑的女子出手。
乔翮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没等他到那女子近前,身前便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是那全身笼罩在一层迷雾中的洛群。
二人本就有旧怨,既然撕下伪装,乔翮也懒得虚与委蛇,直接大打出手。
这座洞府之中,在这一刻,声声如雷。
石阶上,年轻人望着弥勒佛模样的老者,笑而不语。
水幕之外,混在二品境人群中老唐,身法如移形换影,拨开人流,霎时出现在年轻人面前,嘿嘿一笑。
第二百四十九章 笼中雀
秦恒依旧双手拢袖,缓缓登高。
场中大战正酣,虬髯客与辛老二,皆以一敌二,洛群履行盟约,与乔翮打作一团,金汜道坐山观虎斗,于武夫所领二品境跃跃欲试。
站在殿阁屋檐下,望着这座原本属于林桃李修炼道场的洞府,天上地上交手的场面,秦恒拢袖更紧,扭头说道:“洪扇姑娘,真要藏着掖着。”
洪扇也不遮掩,于众目睽睽之下,施展“袖里乾坤”,将剑冢九把传世剑之一的寒冰剑收入袖中,这才转头,嗤笑道:“你该不会当真了吧?我只是说说而已。”
秦恒身子微微后仰,想要站直一些,然而未等他脊背挺直,便感觉到新伤旧患叠加的痛楚,让他胸腔腹中一阵翻江倒海,不得不再度佝偻着身子。
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拢在袖中的双手,手心处已是冷汗直冒,微微稳定心神,秦恒缓缓道:“善缘不善缘的,我当真不当真,在眼前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洪扇姑娘若是再不出手,待到水幕外的二品境一拥而上,姑娘疲于应付,腾不出手,那不就白白便宜了想坐收渔翁之利的人。”
洪扇看了一眼石阶下方那个犹如弥勒佛的胖老者,对方正仰头看着她们几位,笑容和煦。
洪扇直言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不等年轻人开口说什么,她又道:“话说回来,就算我与这颗“拦路石”交上手,那些二品境一拥而上,你又能如何?还真能让你逃出去不成。”
说着,她面露不屑地瞥了一眼年轻人另一边那个形象有些猥琐的中年男人。
对于洪扇能看出他的用意,秦恒一点也不意外,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想法,目的就是为了离开这座洞府。
不过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他却没有表露。
这座修炼道场,作为当时神窍第四重,人间巅峰存在的林桃李,有否留下后手,这是个未知数,辛老二的算计,会只是宝物上面的鸡毛蒜皮,还是有更深层次的谋划,这谁都不知道。
身边洪扇,出身上古便已声名赫赫的神秘势力剑冢,而这势力衍化到如今,都没有消亡,甚至没有断层,可想而知其势力底蕴有多强大,这说出去都是件极其骇人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这女人有没有什么压箱底手段。
洪扇先前说有几位化境巅峰的门中长辈,在茶楼喝茶,后有矢口否认。真假如何,只有她自己知道。
看上去人畜无害的金汜道,从其他化境强者对其忌惮表象来看,那临道派绝非只是个一流势力那么简单。
这四个已经显而易见的隐患,是秦恒目前想将战场拉到洞府之外的根本原因之二,原因之一是秦恒隐隐觉得自己是只笼中雀,好像掉进别人罗织好的大网中了。
秦恒的思绪被另一边的老唐给拉回。老唐一边掏着胳肢窝,一边冲那中人长相的姑娘嘿嘿一笑,说道:“丫头,你只要和那胖子交上手,我家公子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老唐自然能将公子安全带出去。”
洪扇冷笑,“就凭你。”
老唐斩钉截铁道:“对,就凭我,同样是以二品巅峰境界发挥化境战力,我与丫头你有本质上的不同,你是靠外物,而我唐瓮,则不需要。”
洪扇一愣,旋即嫣然一笑,“既然阁下也能与化境高手对敌,那为何不是你与那金汜道打,我来将你家公子带出去。”
老唐笑而不语,望向一旁的公子。
秦恒看着洪扇,缓缓道:“因为我不相信你。”
一句话将洪扇塞得没话说,直翻白眼。
楼阁外面,如此响亮的打斗动静,自然引起了庄园内那些为夺宝争执不休的各门派精英弟子们的注意。这些人暂止干戈,齐齐跑出来,想要一窥究竟。
刚穿过雄伟大殿,涌出正门,这些人就傻了眼,宝物归属问题还没有着落,这些在他们眼中犹如天人的大人物,已经神仙打架起来。
各类术法层出不穷的对敌手段,光是混乱的气势威压,便将率先冲出正门的几人,给震的大口吐血。
其他人看到此幕,吓得连忙退回大殿内,再不敢冒头。这才搞明白为何这几位天才之名享誉数州的少年英才,早早抢到了宝贝,却没有让门中化境存在庇护。
也有明眼人瞧出了这些年轻弟子中耀眼新星们的一些端倪,那几位化境大人物的嫡传弟子、亲传弟子、孙子等,似乎分作了三个阵营。
陈楠与罗镇昌等镜宗弟子倍受其他人敌视,已被孤立起来,甚至有人言语讥讽挑衅。
背着开山刀的少年金戊,摆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乐得看热闹。
马行空领头,与周柬酆以及其他几位背景深厚的宗门弟子,处处针对镜宗弟子。
最奇怪的就是那少女左枞的态度,若以外面门中长辈的形势来看,她应该随大流,与马行空等人合起伙来针对陈楠等人,但她却没有如此做,反而也在看热闹。
这般形势,自然是受到殿外大战的影响。
任谁都看得出来,五大一流势力的化境强者,除却金汜道的态度暧昧,镜宗女子化境,居然掉转枪头对乔翮出手外,其他五人是同仇敌忾,全部一致对外,对付后来冒出来要分一杯羹的外来势力,也就是那个背景神秘的青袍年轻人背后所代表的势力。
只是许多人想不明白,年轻人身边那好缩着脖子的老头,怎么摇身一变,变作了一个可以一敌二的绝顶存在。
如此多的化境存在在场,就无一人发现这老头的异样,还有那不是说限制二品脱胎境以上强者进入的水幕禁制,这老头又是如何安然无恙进入其中的?
这些天才弟子们,不知不觉就开始拿自己与那青袍年轻人对比,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不屑,有人谩骂……
说的最多的就是那些泛酸的谩骂言语,大致意思就是说,抛开家世,那病痨鬼的年轻人,将一无是处。
第二百五十章 出拳无往
金汜道的确存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但也不准确,他还在等阴斛山的布置临道派是最先发现此处上古大能洞府的宗门,江湖上,有异宝出世的消息,也是临道派散布出去。
作为最先发现此处洞府的宗门,他们没有进入其中做任何窥探,究其原因,是江湖传闻临道派的坐镇老祖,确有其人的神窍存在,已用望气之术,一览山河,发现这座上古大能存在的洞府之中确有异宝。
然而以神窍存在的通天之能,居然没有发现异宝的具体所在,这就让人感觉匪夷所思了。
这说明了两点,要么那个宝物非同小可,要么就是有境界高于自己的存在,施展神通,隐去了宝物的踪迹。
这两点,无论哪一点,都吸引了临道派的这位神窍老祖,能让一位神窍之境的绝世存在认同一个宝物的价值,可想而知这件宝物的非同凡响。若是兵器,那这件利刃一定能入神兵之列。若是灵物、天材地宝等,那它们的品阶一定高的离谱。
是第二点的话,那说明这位比之实力还要高的存在,修行功法经验等,比之肯定要丰富太多,若能够得到这类手札、记要,那么对于他停滞不前的修为将会大有裨益,甚至让之突破瓶颈障碍,更上一层楼。
临道派的这位神窍老祖,其实打心底希冀这异宝是能够延年益寿的天材地宝,因为若是这种东西的话,对于他这个寿元几近枯竭的神窍存在,不仅能谋得寿命的延长,说不定就在苟延残喘中,求得突破的契机,那样他的寿命就不止是延长,而是增长多少年,逍遥世间多少年。
这位神窍老祖,乃是金汜道的师傅,金汜道此次代表临道派入阴斛山的觅宝之行,其实是奉了师命,引蛇出洞。
金汜道的师傅推演到上古的那位大能存在,也就是这座洞府的主人,在现世成了一名伴生人,而这次洞府现世,此人必定会出现。他要此人为他做嫁衣,拿到宝物为他所用,更要剥离此人的气运,尽归自己。上古三皇时代便能够成为神窍之境存在的人物,自身气运光想想就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这才是临道派这位神窍老祖发现此处上古洞府,没有强行破除这方禁制入内的根本原因,他要自己的这番谋划,天衣无缝,又利益均得。
秦恒大费唇舌与洪扇分析场中形势,弊端显而易见,后又极尽煽动言辞,鼓动洪扇先发制人。
洪扇似乎真的听进去了,欺身而上,不管那个是真的没有动手意思,还是存了坐山观虎斗心思的胖老者如何去想,直接七剑尽出,驾驭着向金汜道的头顶斩去。
以剑意同时驾驭七柄品稚不俗,刚刚到手的宝剑对敌,这不仅需要对剑道一途妙至毫巅的感悟,还要自身剑意压制各剑驳杂的“思想”,使之劲往一处使,才能御剑杀人。
要做到这一点,绝非一个“难”字就能道明白。
洪扇的这一手御剑风采,着实让秦恒震撼到了。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剑冢底蕴之深厚,可不仅仅是辛老二三言两语的强大就能概括的,光从这一手同时驾驭七柄意志不同的宝剑对敌的情况来看,便可见一斑。
面对那女子的来势汹汹,金汜道坐山观虎斗的心思破灭,不得不不出手应付。
七剑齐出的剑气,对上罡气外放的防御功法,二人瞬间交上手。
场中,除了年轻人身边从化境跌落一个大境界,落至二品脱胎境的唐瓮外,再无人能发挥化境的强悍战力。这也就意味着,化境存在全都在交手。
秦恒转头看向老唐,唐瓮立马心领神会,难得流露出一本正经的神色,说道:“公子,老唐这就带你出去。”
秦恒点头。
秦恒这是第一次见到唐瓮出手,带着自己贴地飞行,瞬息掠出水幕,下一刻,一拳轰砸在正对水幕切口的于武夫的面门之上。
早已严阵以待的于武夫,瞥了一眼同为二品巅峰境的老唐出拳,面露不屑,脚下一踏,罡气顺势溢出,便要以此挡住老唐“软绵无力”的一拳。
然而下一刻,于武夫阴鸷的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双目圆瞪,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主仆,难以释怀,这还是脱胎境的实力?
老唐这一拳,直接将于武夫周身凝聚的罡气砸的四分五裂,瞬间溃散,结结实实落在他的面门之上,霎时间,于武夫就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狰狞无比。
不仅如此,于武夫在这一拳之下,仿佛无半点抵抗之力,整个人如断了线的纸鸢,倒飞出去十数丈远,直到撞在岩壁上,撞出一个凹陷的大坑才停止。
于武夫震怒,他还从未遇到过可一拳将自己打得如此狼狈的同境强者。
于武夫不顾脸上的血肉模糊,双手对着凹坑岩壁一拍,整个人便仿佛被一股从后面推着一般,自己将自己拉出了岩壁深坑。此刻他内心的想法,就是要让这个让自己吃了如此大亏的主仆,付出昂贵的代价。
还未等于武夫纠集百余位二品境强者,对那对主仆进行围攻,他就见到那个时不时掏一下胳肢窝,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出拳不迭,一拳撂翻一个,硬生生开出一条生路,那些被打翻在地的二品境,倒下之时,便再无对战之力。
最让于武夫感到心颤的是,那中年男子撂翻数十位同境存在,居然只花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带着那年轻人潇洒向山洞外掠去。
水幕之前,只留下一片撕心裂肺的嚎叫与倒吸凉气的声音。
山洞外,雨幕变大,风势随之而涨。
身形单薄,穿着厚厚青袍的年轻人,身体微微蜷缩,站在半山腰平坦地界的一棵劲松之下,身边时不时掏下胳肢窝的中年男人,没有再去掏胳肢窝,他为公子撑着一把通体黑色,伞面很大的油纸伞。
附近山头,与那山涧溪流临近山洞的两岸,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也都纷纷去找避雨的地方。
那处山涧所在,只听雨打拍案,噼里啪啦。
半山腰的年轻人转头看向身边中年人,笑着问道:“老唐,你那一拳,实则出拳多少次?”
老唐嘿嘿一笑,“百次。”
年轻人竖起大拇指。
老唐适时拍马屁道:“公子慧眼,老唐拍马难及。”
年轻人将大拇指微微朝下。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不寒而栗
目前为止,虬髯客断坤剑斜插腰间,始终未出一剑,三者皆以纯粹肉身比拼,势大力沉,拳罡纵横。
这座林桃李以大神通开辟出的修炼洞府,在三人拳罡肆虐下,损毁严重,正对水幕至府顶的那座雄伟楼阁,此时已是满目疮痍,碧瓦顶整个被掀飞。
虬髯客、顾仑、吕昭扬三人,又一次极速近身,双方瞬息出拳数百次,拳拳到肉,打得周遭气流混乱,漫天拳影。此后,三人骤然分离,掠至百丈开外。
顾仑半曲膝站在没了瓦顶的墙体边缘,整个人被煞气萦绕,如真似幻,露在外的眼睛,血红一片,他盯着虚空而立的虬髯客,声音沙哑尖锐道:“道友何必咄咄逼人,在下只是钟意贵少爷身后那杆三叉戟,不知贵少爷能否割让?只要愿意割让,顾某不仅大礼回赠,而且立刻退走,绝不掺合两位的事。”
顾仑心中很明白,他和吕昭扬与虬髯客相比,不止是境界上看似相差很短的距离,而是真力“势”与功法的悬殊,简单来说,就是他二人即使拼尽全力,也不是虬髯客的对手,对方明显留有余力,二对一,还是对方占据上风。
虬髯客虚空站立,脚下如踩祥云,衣衫鼓荡,“咄咄逼人,道友可真会用词,巧取豪夺岂不更贴切。”
顾仑嘶声笑道:“道友说笑了。”
同样虚空站立的吕昭扬,如一尊门神屹立在水幕前,与前面二人互为犄角,他的脚下踩着那柄造型奇特的圆环齿轮,整个人仿佛处在氤氲缭绕的五彩神光中,周遭空间扭曲,看上去极为不真切,吕昭扬声如洪钟,道:“道友,在下要求极为简单,那位姑娘身上宝剑,在下任选三把,掉头就走。”
虬髯客面露讥讽,说道:“那姑娘的主我做不了,不如你自己问她。”
继而转头看向顾仑,淡然道:“我家少爷的东西,凭你一个小小化境也敢觊觎,痴人说梦。”
顾仑阴恻恻大笑,“道友口气真大,小小化境。”
虬髯客脚下一踏,空间涟漪顿起,如水面波纹,散布虚空,横将一拳砸向顾仑,这便是他的回答。
早有防备的顾仑,盾罡霎时笼罩全身,可这一次,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虽然知道对方隐藏了实力,但到底隐藏了多少,却不知道,对方这一拳告诉了他,双方差距有多大,这句“小小化境”是否口出狂言。
层层交叠的盾罡,在这一拳之下,宛若无物,刹那之间便被拳势砸穿。顾仑反应迅猛无比,脚步后撤横移,双手化拳为掌,想要借力打力,卸掉对方携万钧之力的一拳。
即便对方如此轻易砸穿了自己的盾罡,顾仑还是不觉得自身与此人差别有多大,同为化境,对方虽说是化境巅峰,称之为半步神窍,但终非神窍不是,他觉得就算自己不敌对方,也并非无一战之力。
但当那一拳让之避无可避之时,顾仑终于对虬髯客的实力有一个实质的概念,双方修为上的差距,可谓相隔一条沟壑天堑,不可逾越。
任之躲避、卸力、施展各种功法术数,最终的结果还是结结实实挨了那一拳,顾仑奋力抵抗,还是被打得倒飞出去百丈开外。
不要小看这百丈距离,同等境界,还是在早有防备的情况下,迎上这一拳,结果还被打出百丈距离,这就显而易见双方的差距。
虬髯客双足踩踏在顾仑先前所站的位置,望着单膝跪在虚空,血红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顾仑,不屑道:“还觉得自己不是小小化境,若不是我家少爷怕我受伤,不让我博命,不然就凭你们两个,现在还能站着与我说话。”
吕昭扬瞳孔骤缩,虬髯客刚才的那一拳,他比顾仑要看得更清楚,若是自己挨上那一拳,绝对要比顾仑还要不堪。
虬髯客似乎感受到吕昭扬忌惮的目光,随之转头说道:“若在纠缠不休,我不介意下一拳出十成功力。”
这句包含威胁的言语,让二人心头一阵阴霾。
吕昭扬稳了稳心神,望着那边站在墙体边缘的虬髯大汉,问道:“阁下想一人独占利益,是否也太贪心了些,你等主仆并非我云扬州境内人,即便能带着这些宝物离开这里,还能离开附近几州不成,何不你好我好大家好。”
虬髯客目露寒光,嘴上冷冷道:“只要在场诸位不怕我家少爷他日秋后算账,尽管来就是,我家少爷说了,一并接下。”
说罢,不等对峙二人如何去想,便向着心神倍受冲击的吕昭扬撞去。
本就对这主仆二人背后身份心生忌惮的吕昭扬,其实打心底不愿与之搏命,一则,对方身份背景皆是不明,二则,隐隐有猜测,那年轻人的身份,很像是前段时日在西圆城灭了岩山派满门的那人。
如果只是单一灭了一个二流势力,他作为一位绝顶存在的化境强者,倒不会如何忌惮,但是传回至宗门的事实真相,那人居然一剑将岩山斩作两峰,后又一剑斩杀了已经逃之夭夭的神窍存在分身,这么再去看,那人的实力简直强到骇人听闻的地步。
一剑斩山化两峰,这可不是简单毁去一座山,若是毁去一座山,吕昭扬自认为自己也可做到,但一剑天来能直接将一座山切开两半,这就不单单是修为境界的问题,而是剑术与剑意已经凝为实质的象征,那说明此人不仅修为高的离谱,而且在剑道上的造诣同样高的吓人。
天下用剑高明之人,杀伤力本就极大,同境之人,对之有种天然的畏惧。这也是为何世间多有剑修,即便不是修行剑道之人,也常有佩剑在侧,这是因为能对同境强者震慑。
那人一剑斩杀了神窍境存在的分身,这才是真正让吕昭扬最为忌惮的地方。神窍境存在的一具身外化身,可不是几个化境巅峰强者实力叠加后可比拟的,神窍境存在的分身,即便不能发挥本体十成的功力,也足已发挥十分之一,甚至是十分之三。
这么一想,那人可一剑斩杀神窍分身。
不寒而栗。
第二百五十二章 该争还得争
眼见顾仑那边吃了大亏,虬髯客又纯以肉身撞向自己,吕昭扬想也不想,就避开如门神守住水幕切口的位置。
若这对主仆真是当日岩山上的那两位,吕昭扬认为自己刚才的躲避举动正确无比。
吕昭扬能够看得出来,那年轻人绝不是以秘法或是奇药维持年轻相貌的老怪物,是真的只有二十来岁。若是岩山上那人,即便传回宗门的消息中说,当日他受了重伤,可谁又敢说,对方无杀手锏在身,真将其惹急了,那杀自己不是比杀一位神窍分身简单太多。
吕昭扬此举,正中虬髯客下怀,先前对顾仑加大力道的出手,其实也是变相对这个先前打斗中出工不出力的晏法宫副宫主的一种震慑,要的就是让之移开位置,他要将战场拉至山洞外。
这是此前少爷再三嘱咐他如此做的,不要在这座上古洞府中耽搁太长时间,少爷要他如此做,黎春城也没问为什么,他相信少爷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有的时候,黎春城会不自禁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每当这个时候,就是他想到在少爷身边这段日子,脑袋空空,完全就不用多考虑问题的表象,而心生无奈。
一切都有少爷在旁思考、琢磨,与人接触中琢磨对方的心理,人性的拿捏等等,少爷总是将问题考虑的很全面,他这个想要帮着减轻少爷思想上的负担,不想要少爷整日劳心劳力的黎叔,想去开口,却不知如何开口。而少爷每次又在这个时候看穿了他的心思,要他不要想太多,说自己善于这个,就不劳黎叔费心,黎叔出力就好。
但黎春城其实有许多个夜里,见到少爷独自一人坐在门槛上,或望着天上明月,或看着漫漫黑夜,愣愣出神,这个时候,他晓得少爷在想什么,少爷怕走错路,将庆王留给他的三万大庆军带向无底深渊,怕给身边人带来不幸,就如少爷的娘那般,少爷觉得如果不是自己,他娘就不会难产而死。欲寻轮回,欲求境界,前为了想见不曾得见的娘亲,后为了一个秦森,为了一个爷爷。为自己,这个孩子从未多考虑过。
然,人生路只有一条,没有两全其美道。
这是少爷在某个夜里,蹲在地上,双手接着屋檐落下的点点雨滴时,与他说的话。
黎春城知道少爷在说什么,在指什么,他在怪自己,口口声声不想见大庆军将士死,却又要去争这个天下。
那夜,黎春城倚靠在屋檐墙壁下,望着那个背影,轻声似呢喃自语,又仿佛说与那个背影听,只是不知道自己呢喃的这番话,少爷听到了没有。
“秦公要孙子活着,主人要外孙活着,大将军要儿子活着,黎叔要少爷去争,十万炎庆军将士要少主去争,大庆要小王爷去争,天下乱,该争还得争。”
吕昭扬让开道路,虬髯客身影一闪便从切口位置掠出,外面于武夫所领的百余位二品境高手,在之前老唐的手上折损严重,数十位武夫失去战力,在面对这位在水幕中以一敌二,还稳稳占据上风的绝顶高手,纷纷向后退去,然而任由他们反应迅速的四散躲避,还是被那个横冲直撞的身影,撞的人仰倒翻,一片狼藉。
于武夫信誓旦旦纠结了百余位二品境武夫,自觉无论面对在场化境存在的任意一人,也有一战之力。哪知道,先有一个二品巅峰境的中年人,一拳抡翻一个,直接将数十人打的没有战斗力,眼下,又有一位化境存在,光以肉身力量便将数十位二品境撞的人扬倒翻,这让他的眼角都不禁开始抽搐起来。这若是再有实力强横到如此地步的存在出来折腾一番,别说觅宝了,他们还有没有命走出这个山洞都难说了。
于武夫所领的百余位二品境高手,在那虬髯客离开之后,只剩三十余人无损战力,二十余人实力亏损严重,其他接近百位的同境存在,已无半丝战力。
于武夫身旁一人,见此惨烈情景,焦急催促道:“于兄,我们也先退出去吧,再又这么一人闯出来,我们真就有可能交代在这了,你是有个化境师傅不怕,我们这些人可只是二品宗门的小人物,在这些化境存在眼中,不过是大一点的蝼蚁罢了。”
于武夫阴鸷的脸上,黑成一片,看了看水幕之中激战正酣的场面,又回头看了眼倒地不起,哀嚎一片的同境存在,眼中既有不甘,又有愤怒,最后只得点头。
这一刻,他才明白师傅说的那句,“别真的一位二品境可依靠人数叠加,与一位相差一个大境界的化境存在可扳手腕,即便能,那也不是十人百人就可做到的,化境始终是化境。”
早在关注那年轻人与虬髯客动静的辛老二与洪扇,一见这对主仆全都离开了这座洞府,立马放弃战斗,也跟着往水幕切口处飞掠而去,他们不得不这么做,虬髯客一离开,那说明对面战力,又多出两位同境存在,洪扇很清楚,自己根本就不敌那个弥勒佛一般的胖老者,只是不知对方为何没有动真格的,不然的话,她觉得自己现在即便不被重伤,也无法如此举重若轻的应对对方的攻势。
辛老二表面上是勉强能应付这两位山泽野修的攻击,但是两世为人,让他感觉待在林桃李的洞府中极为不妥,而那年轻人虽然精明的过分,但是能让他有一种安全感,遂见年轻人离开,他才迫不及待的也要出府。
山魁等人立刻反应过来二人的企图,连忙向两人追去,然而虽为同境,但修习的身法却有高低,辛老二、洪扇显然都是修习了上等飞行功法的高手,山魁等人反应过来追过去,已无法及时堵住两人去路。
洪扇七剑开道,最有力堵住二人去路的非顾仑与吕昭扬莫属,然顾仑先前受创,不想在冲上去之后伤上加伤,这二人明显也不是等闲之辈。
吕昭扬虽无大碍,但也不知是被刚才虬髯客的那一拳震撼到了,还是故意为之,就这么让洪扇二人顺利出府。
洪扇在经过吕昭扬的时候,挑衅道:“你吕昭扬若是拿了我身上的剑,洪某敢保证,明天你晏法宫必遭灭门,你信也不信?”
第二百五十三章 刀剑相向
门中长辈们刀剑相向,小辈们自然转换阵营,势同水火。
春水门、晏法宫、阴傀门的弟子们,与身着统一白衣,对襟绣有豢兽类的镜宗弟子,双方水火不容,愈演愈烈。先前门中长辈神仙打架,他们还因为怕而有所收敛,只作口舌之争,现在那些大人物全都挪出了洞府战场,这些人反倒肆无忌惮,从文斗改为武斗。
马行空于一旁极尽煽动之意,挑起事端,原本那些隔岸观火的二品宗门弟子,此时也在他言语的蛊惑下,加入他方的阵营。
罗镇昌本就是个不善言辞之人,师妹又没有与别人逞口舌之快的意思,这让他这个有心捍卫镜宗尊严的大师兄,也无可奈何,因为始终独木难支。
自己的爷爷被一名女子剑客针对,金戊仍旧没有加入针对镜宗的阵营,还是在一旁看热闹。那个门内弟子与镜宗吵的不可开交,仍然站在倚靠着一根柱子看热闹的阴傀门古怪少女,其心思让人捉摸不透。
不知是谁暗中出剑,一剑斩掉了一位二品宗门精英弟子的人头,场面立时变得哗然,一下子混乱起来,马行空直接大叫道:“是镜宗弟子,说不过就暗箭伤人,这就是叛徒的本色。”
脏水一泼,一发不可收拾,瞬间引起二品宗门集体的仇视,再加上三大一流势力的从中挑唆,毫无悬念,直接开打。
镜宗进入洞府中的弟子三十余位,整体实力持衡在三品境,这在年轻弟子中,属于相当不俗的战力,然而即便镜宗实力不弱,可始终是孤掌无援,不说三大实力相差无几的宗门,同时针对自己,就说那两百余位各个二品以下宗门挑选出来的天才弟子,已然让他们觉得应付起来相当困难。
各种兵器交击的“铿锵”声,打斗声,叫喊声,受伤之人的哀嚎声,场面一度混乱。
两臂之上套着数十圆环的晏琴,单以臂力打退两个别有用心的春水门弟子,然后挤到陈楠身前,说道:“怎么办,你师傅,我师叔是如何想的,怎么和那人搅在了一起。”
口气饱含埋怨。
陈楠狭长眼眸中精光微动,持剑在手,如鱼得水,己为弱方,双方又都下死手,她自然也未留手,招招出剑,都是最强手。
她一剑荡出,剑气逼退身前十数人,这才有暇与晏琴言语,说道:“你知不知道在你口中的那人是谁?”
手臂之上,圆环碰撞“乒乒乓乓”响个不停的晏琴,护在陈楠的身后,与其贴背而立,这是常见的战术站位,以防被人从后偷袭,两人要有一定的默契度,才可“攻守兼备”。
晏琴出拳无任何美感可言,单一就是简单粗暴四个字,也没有去摆出什么拳架,两腿间来回转换,就是弓步换位。这一拳,直接砸中了一名偷袭的三品初期境界的二流宗门弟子,然后她微微扭头,故意拉长声音,说了一个字,“嗯?”
“岩山。”陈楠缓缓吐出两个字。
“什么。”晏琴面色大变,惊骇道:“你说他便是前段时日,岩山主峰之上一剑斩山化两峰的那人,真的假的?”
陈楠出剑不停,欲以手中剑为镜宗弟子开出一条生路,剑尖所指,所向无敌,她一个纵向劈斩,将身前一人斩为两半,然后道:“**不离十。”
晏琴恍然大悟,“这么说来,师叔是早看出那人身份,才在这般局势下如此作为,又或者双方有不可告人的约定。”
陈楠怒道:“何为不可告人的约定。”
晏琴正色道:“陈楠,我晏琴本着良心来讲,即便如你所言,那人就是岩山上灭了岩山派满门的那人,可师叔如此做,那就是将镜宗推到了云扬州附近几大州江湖一流势力的对立面,这可不是小辈弟子间的意气之争,出了事,自己长辈出来说几句话,谁都会卖几分面子,这可是将整个宗门拿出来作赌注。假若那年轻人在事后拍拍屁股走人,那我镜宗将面临的就是眼下你我所经历的情况,独木难支。”
陈楠大感意外,平时这个性子冷傲的同门师姐,对于这些事,往往会装傻充愣。
陈楠说道:“这可不像你。”
晏琴叹道:“终归是生活了十数年的宗门,有些东西割舍不下,不愿镜宗因为一个错误决定而满门遭灾。”
陈楠微微一笑,“我师傅,你的师叔,我们在宗门的这些年,何曾见过她老人家有过失误,师傅的眼光相当独到。再说了,镜宗也非软柿子,一个一流宗门的底蕴,他们怎么也得掂量掂量,会为了今日的阵营不同而生死相向,你觉得可能吗?如你先前所言,这可不是小辈间的意气之争。”
晏琴嘴角轻轻上扬,又很快收敛,“师叔可不老,她的容貌在整个北域也是排的上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晏琴又道:“你讲的也有道理,不过我还是心里不踏实。”
陈楠道:“行了晏琴,你也不要在我这里旁敲侧击,实话与你说了,师傅什么也没和我说。”
晏琴撇嘴,“我不信,就算师叔没和你交代什么,可以你对师叔的了解,不可能揣度到她在想什么。”
陈楠摇头,一本正经道:“这次,我还真没猜出来。”
晏琴忽然话锋一转,“喏,陈楠,还不赶紧去美女救英雄,你那位自以为是的师兄,自觉天赋卓然,实力强劲,要以一敌三,这才一个回合,就被人打得抱头鼠窜。”
不远处,原本风度翩翩的鹿眼男子,此刻没了风度,被人打得节节败退,狼狈不堪。
陈楠连回头都没回头,只是说道:“你少将我和师兄扯在一起,我与他,只是师兄和师妹的关系。”
晏琴笑嘻嘻道:“情投意合的师兄妹关系。”
陈楠懒得再搭理她,“有这功夫,你还是想想如何能破了眼前危局。”
晏琴道:“那还不好办,打呗。”
说着便一拳砸在一人脑袋上。
接下来,陈楠出剑,晏琴出拳,二人真给镜宗弟子开出了一条生路,虽然最后结果只有七人活着离开了这座洞府,但也说明了镜宗弟子实力的不凡。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不谋而合
虬髯客一出洞,便一掠飞落在少爷身边,不等他有任何言语,年轻人就先一步说道:“黎叔,先离开这里再说。”
黎春城问也不问,左手如一只钳子,稳稳抓住少爷的肩膀,脚下轻轻一点,身影便要脱离这处山涧所在。
原地缓缓收起油纸伞的老唐,耳边传来公子的一声吩咐,“老唐,你带耶律琥离开。”
唐瓮视线一扫,随即见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脸色怯懦、探着脑袋看着此处,却不敢靠近的姑娘耶律琥。
唐瓮将伞拿着手中,徒步而奔,一个瞬息之间,便到了姑娘面前,他看着瞠目结舌的姑娘,掏了掏胳肢窝,嘿嘿笑道:“走吧,耶律小姐。”
耶律琥木讷点头,此刻的姑娘,觉得自己所憧憬的江湖,太过遥远,现实就是江湖多有背刀客,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现实就是眼前这个模样猥琐的中年男人,居然也是一个让人惊惧的隐藏高手。
姑娘心中也有庆幸,幸好那个年轻人,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少爷,他若是摇身一变,也成了江湖大高手,那么姑娘就觉得自己以后再不敢说什么闯荡江湖的言语了,走在路上,随意遇到的人,都是那种高来高去的天上神仙,她现在是瞅谁都觉得对方是那种游戏人间的隐士高人,太让人匪夷所思。
山洞前两道人影一出现,便各自挂虹,向相反方向飞去。
近山避雨的各派门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到几个大人物在出了山洞之后,便各自离开此地,片刻都未停留,于是大家纷纷猜测洞中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偌大的山中盆地人声喧嚣,压过了雨打芭蕉的声音。
身背七剑的洪扇向西飞去,辛老二的身影朝南而动。
在这两人各自将遁法施展到极致的同时,洞口,刘妇、山魁、金汜道、顾仑、吕昭扬的身影依次出现,他们在出了山洞之后,除了金汜道身形未动以外,其他人同样片刻都未停留,结伴向不同方向追去。
在这些人离开以后,洛群的身影才施施然落在金汜道几步远的位置。
洛群感应了一下其他人的位置,然后扭头看向金汜道,说道:“看金道友智珠在握的样子,是否已经有了先手布局?”
金汜道左手摸着滚圆的肚子,笑眯眯说道:“看仙子的样子,似乎确认了那年轻人的身份。”
洛群道:“洛某得到消息,说是江湖上流传阴斛山有宝一事,散布的源头便是临道派,不知此事是否为真?”
金汜道没有半点遮掩,说道:“没错。”
洛群故作惊讶道:“洛某没有想到临道派居然如此为江湖同道着想,有宝也要同大家一起分享,实在令洛某佩服。”
金汜道笑容和煦道:“仙子话里有话。”
洛群周身一荡,围绕在周身那层幻雾尽散,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真如画中走出的仙子,美艳不可方物。
在女子的眉心处,有颗朱砂痣,如同点缀这张清丽脱俗的脸,让之愈发显得美丽动人。
她单手在身前一揽,将之前驱散的迷雾往手心一拢,瞬间那层幻雾便凝聚如米粒大小,在她朱唇微启后吞入腹。
“临道派要做什么,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却能猜到一二。”洛群望着雨幕到了近前自动偏移的场景,声音依旧清冷道。
“愿闻其详。”金汜道仰头看着年轻人主仆离开的方向,语气亲和道。
“有位神窍老祖坐镇的临道派,如此隐忍在我等这些一流势力中,不显山不露水,当真如外界传言的那般,不与世争,甘之若饴,我看不然,所谋甚大才是,这一点金道友比我清楚。”洛群不紧不慢道。
金汜道微微摇头,“仙子非要拿传言当事实来讲,那我金汜道无话可说,神窍老祖,临道派若有神窍老祖坐镇,岂能在十数年前被几个化境欺上门来,弄得颜面扫地。”
洛群轻轻一笑,“金道友是欺我不知当年那段秘闻,当年之事,前后因果,最终结果如何,可说是你临道派关起门来说的自家事,那几位化境离开是离开了,可有落得半点好?”
金汜道摇头不语,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承认也没有多大意思。
洛群不在乎金汜道的反应,继续道:“东拉西扯的也无意思,临道派发现这处上古大能存在的洞府而不先一步进入其中觅宝,这中间肯定不是什么大义凛然的有福同享。”
金汜道笑容满面道:“仙子以为这里面有什么?”
洛群说道:“到了你我这等境界,要说眼界肯定是有的,这座洞府到底是一处什么所在,在之前你我七人一同探访时,已经清楚明白。”
不等金汜道接话,洛群自说自话道:“一处神窍存在的修炼道场,且不是神窍一二重的存在。”
金汜道:“这点我认同,的确是那等存在的修炼道场。”
洛群话锋一转,“所以你那位师傅想要从中觅得契机,在现有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又想将附近各大一流宗门的门内精英弟子,作为中流砥柱的化境强者给一窝端了,然后再一一蚕食掉各大宗门势力,使自己一家独大,从而进一步实现临道派这么些年立足东云州,不曾向外展露的野心。金道友,不知道在下这番猜测,是否与临道派的谋划,或者说是你的师傅,神窍境老祖的想法,不谋而合?”
金汜道终于变了颜色,原本和煦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眯起的眼眸中,瞬间寒芒乍现,只是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常,笑容依旧和煦,说道:“乔老儿一向自比老狐狸,沾沾自喜,以此彰显自己的聪明,要我说,在聪明一事上,那乔老儿连给仙子提鞋的资格都不配。”
洛群没有接话茬,曲指弹飞眼前几颗落速缓慢的豆大雨珠,看着它们落入溪水中砰然炸裂的场景,她平静问道:“你临道派就如此有底气,不怕那年轻人留有后手?”
金汜道扭头看着洛群,正色道:“仙子在那年轻人身上下赌注,还不如与我临道派结盟,这样你我两派将互惠互利。”
洛群转头盯着那仿佛弥勒佛的老者,笑着道:“我像是傻子吗?自己把肉送进你嘴里。”
金汜道无奈道:“那就没办法了,仙子只能期盼自己的赌运好。”
洛群不再理睬对方,只是抬头看向那对主仆离开的方向。
金汜道随之也抬头看着那个仿佛,宛如自言自语地说道:“神窍境本尊与身外化身的差别,好似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任他有斩杀神窍分身的实力,可在我师傅眼中,也不过是大点的蚂蚱。”
言语清晰传入洛群的耳中。
第二百五十五章 纳鞋底
洛群与金汜道此后皆未再言语。
金汜道再度仰头看了眼年轻人消失的方向,接着低头望着南边山头的人头攒动,先是微笑,后又摇头叹息。
洛群白衣随风轻摆,一双美眸盯着溪水潺潺与大雨相伴,陷入沉思。
照眼下形势来看,临道派显然布了后手,不然金汜道何以这般如老僧入定,胜券在握,很有可能那位神窍境老祖,早已高坐钓鱼台,等待下钩落网。
洛群于心中正思索应对之策,这时在她身后忽然有两个声音传来。
“师傅”
“师叔”
陈楠与晏琴,两人白衣之上,皆是血迹斑斑。
陈楠腹部位置,一条半尺长的伤口,正往外吐噜着血水,鲜血染红了一大片白衣,望着回转身子的师傅,她故作轻松之色,“师傅,其他师兄弟……”
洛群笑着向这个性子与自己截然相反的徒儿,微微招手,示意她过来。
陈楠刚才面对其他门派弟子的那份镇定自若,在师傅这个招呼自己的温柔动作表现出来后,瞬间荡然无存。眼眶微红,心中无限委屈尽在脸上。
“吃了它。”洛群轻轻抬手,递给徒儿一枚火红色丹药。
陈楠连忙摆手,“师傅,这是你最珍贵的火莲丹,徒儿不能要。”
洛群难得流露温柔一面,笑容亲和道:“徒儿,这枚丹药再珍贵,又怎比得过我地乖徒儿的性命贵。”
陈楠仍是一脸为难,这枚火莲丹,乃是一枚疗伤圣药,她很清楚这枚丹药,在师傅心目中的份量,说是视之为性命也不为过。
陈楠是镜宗里为数不多知道师傅过去的人。
寻常农户人家出身的师傅,爹娘早逝,家中只剩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妇人,与一个八岁大的孩子相依为命。靠着纳鞋底维持生计的老妇人,孩子的奶奶,靠着纳鞋底的微薄收益将当年只有八岁大的洛群拉扯到十二岁,然后便撒手人寰。
那是除夕夜,欢天喜地的小姑娘,捧着一捧雪,蹦蹦跳跳跑进老人不舍得生火炉取暖的阴冷潮湿的小屋,开心喊了声“奶奶”。
满脸皱纹,脸上暮气沉沉的老人,眯缝着眼,对着煤油灯的微弱亮光,正在纳着一双只有成人巴掌一半大小的鞋底,望见孙女进来,立刻满脸堆笑,亲切说道:“群儿,来,给奶奶瞧瞧,奶奶这根引线是不是穿错了,扎的咋恁费劲。”
两只小手冻得通红,捧着一捧雪的小姑娘,咧嘴笑的很开心,她捏了一小穗雪,塞进嘴里,含糊说道:“奶奶,明天就过年了,你做鞋底也卖不出啊,今天就别做了,陪群儿出去玩。”
老人笑容和蔼,“奶奶这是给群儿做的一双新鞋,新年新气象,不能让小群儿被其他孩子笑话不是。”
小姑娘顿时欢声雀跃起来,看了眼自己脚下露脚趾的旧布鞋,慌忙把手上雪往地上一扔,动作轻快地爬上了奶奶的床,凑到奶奶跟前,指着一处错线位置,欢快说道:“奶奶,这根引线真的穿错了哎。”
“哪儿呢?”老人笑的愈发开心。
小姑娘眨着大眼睛,手脚灵活地在老人面前比比画画。
老人笑容灿烂,“小群儿,再有几针,两只鞋底奶奶就纳好了,明天一早小群儿就能穿着新鞋迎新年啦。”
“真的吗?”小姑娘笑容天真烂漫。
老人轻轻点头。
第二天一早,小姑娘又捧着一捧雪,兴高采烈地推开奶奶的房门,却是见到一幕,嚎啕大哭。
老人仍旧盘腿坐在灯油已经燃尽煤油灯前,笑容满面,手中拿着那只只差几针收尾的纳鞋底,身体已经冻得僵硬。
那个新年,小姑娘抱着一只没有收尾的纳鞋底,天还没亮,就去满村子敲门,见着大人,小姑娘纳头便拜,求街坊四邻帮着老人入土为安。
那个冬日,那个除夕,那个新年,在小姑娘的眼中,除了家家户户的鞭炮春联,就是手中的一只未纳完的鞋底,证明自己还在这个人世间。
无依无靠的小姑娘,离开了那个人情淡薄的村庄,在小镇乞讨,双手冻疮的小姑娘,拿着一个脏兮兮干巴巴的黑馒头,蜷缩在镇西口的一个小巷子里,她已经绝望了,觉得活不过这个冬日了。
却不想,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如仙人天降,出现在她的面前,笑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
小姑娘抱紧那双纳鞋底,蜷缩着身子,嘴唇发紫,害怕却又坚定的点头。
初七的那天,雪地上一老一少的身影,迎着大雪,走出小镇,走在小道,走在南驼峰。
南驼峰上,白发苍苍的老人收侧小姑娘做徒弟,小姑娘毕恭毕敬喊了声“师傅”。
陈楠想起师傅与她讲自己过往时说的最后一段话,“我奶奶一辈子都窝在那个小村庄里,什么也没见过,什么也没吃过,会做的一门手艺就是纳鞋底做布鞋,她纳的鞋底,在老百姓的脚下,能穿几年,甚至是十几年。
我师傅,你的师祖,活了几十年,没能突破化境的屏障,手中有这么一枚疗伤圣药,对境界大有裨益之物,却不舍得在化境之前吃,终其一身,到头还是二品脱胎境巅峰,临终将这枚丹药交给我,遗言说了一句什么,这辈子没能见见化境立世是一番怎样的风景真是可惜。
曾几何时,年少无知,我在心中暗暗发誓,待到他日,学成满身武艺,便回到那个村子,要当年不肯帮忙抬棺,不肯帮忙下葬的那些村民们,跪在我奶奶的坟头赔罪。待到大了些,才知道我与奶奶孤苦无依生活在那个村子里,平日若没有街坊四邻的救济,凭奶奶那点手艺,如何能养活两个人,没有大家的帮忙,奶奶纳再多的鞋底,能走出几十里的寒冬山路到镇子里,那时才想起奶奶的一句话,小群儿,你能活着,要感恩这些整日里为点鸡毛蒜皮小事争执不休的村民,没有他们,奶奶早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