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城隍庙中
严立在秦恒的脸上看了又看,见其不似作伪,随之爽朗大笑着,率先跨过门槛,进入年久失修的城隍庙内。
其他人也纷纷进入庙中。
外面仍旧是细雨绵绵,朦朦胧胧罩青山,轻风拂过山林,树叶荡起阵阵春波。
严立径直走到写着“无心作恶,虽恶不罚。”楹联的那根壁柱前,对着那一坐一蹲的二人,一抱拳,笑容满面道:“兄弟严立,打搅二位休息了,先在这里给二位赔个不是。”
说到这里,他侧转身子,伸手对着那边病怏怏的年轻人,又道:“我这位兄弟,身体有恙,需要找个地方歇息片刻,实属无奈,不得已才到此落脚,还望二位行个方便,容我几人也在此短憩片刻。”
蹲在徒儿身边的青衫儒客赵自观,循着严立手掌所指方向看过去,佯作一副好奇之色,先是在年轻人脸上瞄瞄,后又在一旁收伞的虬髯客脸上看看,随后咧嘴一笑,两手摊开,对严立说道:“方便,很方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我都是在城隍老爷这儿借地休息,之前我已经跟城隍老爷上过敬门香,这就算打过招呼了,你们只管放心休息就是。”
赵自观一通江湖黑话,说的那叫一个溜,把严立说的一愣,旋即再次抱拳道:“失敬,失敬。”
赵自观挑眉一笑,自以为高深莫测。
秦恒找了个靠墙台阶坐下,刚一坐下,就听到这个在南阙王朝名头大的吓死人的青衫男子说的这番很江湖的话,内心不由觉得好笑。
他向城隍神袛前的桌案看去,香炉都已经打翻在地,何来开门敬香,已经打过招呼一说。
虬髯客倚靠门框而立,以秘法聚音成线,与少爷说道:“少爷,此地所谓异宝出世,会不会就是他搞出来的?”
秦恒不动声色地微微摇头,眼神迷茫,意思是他也不知道。
“少爷,不然……”虬髯客继续道。
不等虬髯客把话说完,秦恒已然在摇头。
虬髯客没再言语。
身形高大,年过半百却半点不显老的胡鹪,凑到秦恒身旁坐下,取出随身包裹带着的吃食水酒,邀请年轻人一同享用,表现出一副关怀备至的热情模样。
秦恒连声道谢,才拿起一张饼子,还没等入口,就听一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言语尖酸道:“这位兄台如此为人着想,可你那位小兄弟可一点规矩都不懂,进庙拜神,入坛烧香,这都不懂,先来后到懂不懂,进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是不是瞧不起我们两人啊。”
郧梓桃眼神冷厉地盯着台阶上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怒色不加掩饰。
秦恒低头吃饼,佯装没听见郧梓桃言语针对的小兄弟。当年那桩旧事的恩恩怨怨,理的清,但说不明白,女人一旦走进一个死胡同,要让她掉头走出来,太难。
严立回望了一眼,见那秦恒只顾低头吃饼,于是他就帮着打了个圆场,道:“姑娘请勿见怪,我这位小兄弟初入江湖,许多规矩礼节都还不太懂,严立在这里代他给姑娘赔不是了。”
严立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女子白皙的脸蛋儿,及傲人的身材,一丝隐晦不明的光芒在其眼中一闪而逝。
严立眼中,面前两人的四品境,若是跟自己这个实打实的三品境巅峰高手动起手来,只有束手就擒的份,自己只要想,这美貌稍有瑕疵,但也平添异样韵味的女子,还不乖乖就范。只是眼下,严立要一步一步来,求财再求色。
严立可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脑袋而今还在脖子上,是因为面前一男一女已经,看穿了他要做什么,所以抱着看戏的态度,一忍再忍,不然他已经是一具尸首分离的尸体。
郧梓桃的纤纤十指在右腿上横放的那柄长剑剑身上划过,美眸死盯着那边埋头吃饼的年轻人。
但不知为何,严立却觉得自己后脖梗子有些发凉,不禁打了个寒颤。
自称赵自观的中年男子蹲在那里,拿着一根木棍,在地上写字。貌美姑娘瞪眼瞅着不懂规矩的年轻人,在与之怄气。
严立看在眼中,自知在待在这里,也是自讨没趣,于是说了两句客套言语,转身离开。
如坐针毡,被郧梓桃看的心中发毛的年轻人,抬头看向走过来的严立,说道:“严大哥,我已经歇息的差不多了,可以继续赶路了,我们这就走吧,免得耽搁你们的大事。”
严立一摆手,“哎,多歇会儿,不碍事的,那异宝出世,对我们这样无门无派的山野修行之人来说,是远在天边,高不可攀的东西,想去看看,见见世面,可见到,还是见不到,尚且两说,严立不强求,小兄弟尽管多休息会儿。”
一句话,将秦恒的话堵死。
老唐、辛老二与柳正安三人也坐在靠墙的台阶上,三个分坐的位置间隔稍远,但却很有讲究。老唐离公子最近,辛老二稍远,柳正安故作高人姿态,坐的位置离城隍神袛塑像前的壁柱比较近。
三人,一人幸灾乐祸的看戏,一人忧心忡忡,一人扮酷耍帅。
“小姐,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以前岱儿听说书的讲那些女侠游历江湖的故事,总会遇到一些道貌岸然,正义时常挂在嘴边,满脸正气的江湖人,但其实,这些人实则是觊觎女侠美貌,专用下三滥的招数设计陷害女子的贼匪,十恶不赦之徒。小姐,我们这趟江湖路已经走的够远了,见的人也够多了,以岱儿看,这些人可非良善之辈,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老爷该等急了。”侍女岱儿手掩小嘴,在小姐耳边小声提醒道。
随性直接坐在城隍庙门槛上的耶律琥,在听到岱儿的这句话后,一惊一乍道:“岱儿,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听说书的了,我怎么不知道,这可不行,要是下回你再去听说,可要带我一起去。”
两者所思所想,好像完全不在一条水平线,小姐抓的一手好重点。
岱儿无奈,将头埋在两膝间,不再言语。
小小的城隍庙,从门口,到庙中两壁,再到城隍神袛塑像前,皆坐了人,一时间无人言语,气氛有些诡谲。
第二百一十二章 宰肥羊
在这样诡谲的气氛中,大约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僵局才被打破。
这段时间,城隍庙中的十一人,有五人倍感煎熬,其一就是被郧梓桃盯的心底发毛的年轻人;其二是漫长等待同伴到来的两人,严立与胡鹪;其三是那位公子哥打扮的柳正安,他的煎熬,是敢怒不敢言;其四是处在担惊受怕中的侍女岱儿。
于秦恒来说,本来只是想着闲来无事陪几位包藏祸心的家伙玩玩,谁曾想,在这里遇到了与自己恩怨纠缠不清的故人,这让他觉得,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为确保万无一失,杀人求财,如今又加上一个劫色目标的胡鹪与严立,在此前来城隍庙的路上,给自己的同伙留下了记号,这段煎熬等待的时间,是在等他们前来与他二人汇合。
事先就想利用这次异宝出世的机会,宰杀一波“肥羊”的绿林劫匪,为做成这笔大买卖,也是煞费苦心,从聚拢一批武力不济,却有钱的“肥羊”开始,再到后续见机行事的路线安排,到最后的收网肥己,其中的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现纰漏。
这次江湖闹得沸沸扬扬的异宝出世,有些江湖高人若是故意压境示人,难保他们不会劫错成惹不起的人物,又或者会被那些自命清高的江湖侠士知道,杀之捍道。那样的话,他们就不单单是肥己不成,反倒会把命丧。所以他们这伙声名狼藉的绿林劫匪,行事是小心再小心,不到万无一失的情况下,绝对不暴露底细与目的。
柳正安目前瞅那个比自己长得帅气的年轻人,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之前他不想迁就年轻人的病痨身体陪同去歇息,所以让自己这边先前聚集在一起的五人先行一步,去见见那异宝出世的景象,结果遭到排挤,所有人都要迁就他,这让他心中愤愤不平了好半晌。
来到城隍庙,柳正安内心的怒火,在见到那脸蛋儿完美无瑕,眼睛有些许瑕疵的女子时,才稍稍有所平息,可任他摆出各种自认为风度翩翩的姿态,想要吸引美貌女子的注意,让之对自己一见倾心。
可他的想法虽好,却被那个不懂规矩的年轻人给打乱了,女子只顾怒视着他,都无暇关注他处,这让他使出浑身解数,却找不到使力点,心中难受至极,对那罪魁祸首的年轻人更是恼怒憎恶。
侍女岱儿此刻无奈至极,在小姐耳边说了许多那些说书人说的江湖尔虞我诈,看上去为善,实则大恶的故事,小姐倒好,真成了听故事,听的还津津有味,频频还发问几句不解的地方。
“徒儿啊,是杀啊,还是走啊,你倒是给个态度,这样干耗着是咋回事?”赵自观同样以一门聚音成线的秘法询问徒儿。
郧梓桃聚音回之,“师傅,你不觉得今天这出戏很有意思吗,痛打落水狗,杀人求财劫色的戏码,可比台上演绎要精彩的多。”
赵自观语气古怪,“徒儿,你开心就好。”
言外之意,郧梓桃当然听的明白,但她却假若未闻,目光西斜,投向庙殿外。
庙殿里,能听到庙外传来的“悉悉挲挲”的脚步声,由远即近,步伐轻快,沉稳有力,听得出是群练家子。
郧梓桃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浅淡笑意,想杀那人而未动手的她,要他死,却又不要他死的那么便宜。正如初闻他死讯之时,郧梓桃央求师傅让她出关下山,要去确认那人到底死没死,给赵自观的解释是,他可以死,却不能死的太便宜。
赵自观拗不过,答应她可以下山,而后孤身一人前往白罱城的郧梓桃,站在白罱城外,望着阵阵狼藉的高大城墙,喃喃道:“怎么能让他死的那么便宜。”
常将三大仇人挂在嘴边的姑娘,真正到了这座让她在此失去一只眼睛的城下,面对城中还有两位仇家的情况,居然忘了入城报仇,只想着那人不能死的那么便宜,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距姑娘百余丈之远的一家外城面馆中,有个因为不放心跟来的青衫儒客,一边吃着一碗醋放的特别多的阳春面,一边视线不时看向城下的那个身影,长叹道:“傻姑娘诶。”
说着,他又大喊一声,“掌柜的,再加点醋。”
那一日,风雪不停,城下的姑娘站了一天一夜。吃面的青衫儒客,吃了一天的面,光醋就下了三斤。
城隍庙外,乍然围上来二十余名,一眼看上去就绝非善类的江湖人,个个不是持刀,就是执剑,面相凶恶,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血腥气。
这可把坐在门槛上的主仆二人吓坏了,耶律琥虽然脑袋长得和别人有些差别,可也不傻,“腾”的一下屁股从门槛上弹起,站起身护着岱儿连连后退,她望着门外来者不善的一群人,眼中兴奋大过惧怕,学着从别人口中听得的江湖喊话,大喊道:“江湖路,江湖走,敢问各位好汉,路走哪边。”
以扇形围上来的二十多人的绿林匪寇,为首之人是个白面书生,他手中拿着一块提线玉坠,左右抡甩着向城隍庙门走来,他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邪魅笑容,闻听那模样长得确实不咋地的姑娘的喊话,大感有意思,接话道:“山上来,求个财劫个色,路走哪边,都是我的。”
耶律琥不知道该如何接了,更多的是有些怕了,因为她看到白面书生的身后,突兀出现了一个身材矮小的娃娃脸女人,没有鼻子,少了一只耳朵,在对着她笑,笑的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闻听门外动静的严立和胡鹪,心中自然是兴奋无比,同伙来了,那么这一群“肥羊”铁定是没跑了。
听到动静,又赶忙去看的辛老二与柳正安吓得瑟瑟发抖,跟随门口两女慌忙后退。
其他人半点动静都没有,始终在观察身边年轻人神色的严立,眼下见年轻人如此镇定,有些拿捏不准,于是他做出一副心惊胆颤的模样,声音颤抖地问那年轻人,说道:“小兄弟,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匪寇,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
年轻人天真回道:“他们求财而已,我有的是钱,给他们就是。严大哥,你放心,这一路,多蒙你照顾我,我一定多给他们钱,将你也带走”
严立感激涕零道:“严立在此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心中却道:“有钱好啊,能多活些时日。”
只是他没有发现的是,年轻人嘴角一抹冷笑一闪而逝。庙殿内,虬髯客,倚壁柱而坐的姑娘,蹲在地上的青衫儒客,模样猥琐的中年男人,他们的目光,仿佛都在看死人。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我的大庆小王爷
白面书生走至城隍庙门前,抬头扫了一眼头顶匾额,随后陡然一收抡转的玉坠,将之攥在手中把玩,继而嗤笑道:“世人愚昧,若这世上真有那么多神灵保佑,怎会有这乱世,有这不平的世道。”
原本低头作沉思状的秦恒,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庙外的白面书生。
白面书生忽而一副玩世不恭样,举步跨过门槛,眼神戏谑地看着庙殿中的十一人,拱手笑道:“各位江湖朋友,小爷梅丁寒,与一众弟兄路经此地,缺些赶路的盘缠,还望各位朋友慷慨解囊一二,江湖救急。”
梅丁寒话音落,身后二十余人“呼啦”一下,全部挤进了庙殿中,面相凶恶的一群贼匪,不用人号令,就自发分成三波,围了上去。
首先被几名虎背熊腰的贼匪围住的耶律琥主仆与辛老二,以及柳正安四人,吓得脸色煞白,那公子哥打扮的柳正安,更是几乎要给这些绿林“好汉”跪下,双手奉上身上值钱东西,以求活命,若不是耶律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讽刺的难听话,他还真就已经如此做了。
“怎么,各位好像不太情愿慷慨解囊,给我等兄弟救急。”
梅丁寒环视一周,靠墙台阶的一波人,以及塑像侧壁柱的一对男女,对于这般险峻的形势,完全就无动于衷,他不禁有几分愠怒,就算这些人初入江湖,没经人心险恶的历练,可总该知道“打劫”这两个人的含义吧,难道非要自己点透。
他一指那都快吓得屁滚尿流的柳正安,说道:“你们这些人,谁主事,叫出来说话。”
柳正安被点指,当即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饶道:“梅爷,这可不管我的事啊,你们缺盘缠,我有,全都给你们,只求留小的一条活路。”
说着,柳正安就已经开始从身上各处往外掏值钱的东西。
梅丁寒走到柳正安身前,蹲下身子,望着公子哥因惊吓而面无人色的脸,笑盈盈道:“别怕,小兄弟,告诉我,你们主事的是谁?请他出来回话。”
柳正安终于意识到什么,连忙说道:“梅爷,严大哥就是我们的主事人。”
“谁?”梅丁寒掏了掏耳朵,一副没听清楚的表情。
柳正安赶紧抬手指着坐在年轻人身旁的严立,重复道:“严立,严大哥,这一路,都是他在主事。”
梅丁寒施施然站起身,说道:“小兄弟很上路,放心,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叫出来,你就可以走了。”
柳正安闻言大喜,连声道谢,转而在伸手掏东西的速度更快了。
柳正安把他供了出来,严立旋即大大方方站出来,抱拳道:“在下严立,的确是他们的主事之人。梅爷如此行事,似乎有些过了,不合江湖规矩。”
梅丁寒笑脸灿烂,“不合规矩,那怎么才叫合规矩,是不是应该这么做,才合规矩。”
与此同时,白面书生猛然转身,如同女人般细腻白嫩的右手,闪电而出,直直掐住正专心致志掏着身上值钱东西,妄想活命的柳正安的脖子。
庙殿中的所有人,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再就见到公子哥那看上去粗大,但却十分脆弱的脖子,就那么应声而断。刚刚还活生生的一个人,此刻俨然了无生息,缓缓倒地,场面让人胆战心惊。
“啊”侍女岱儿被这说杀人就杀人的一幕,吓得尖叫起来,眼泪扑扑的往下流,缩在自家小姐身后,浑身哆嗦个不停。
耶律琥虽然也被吓得不轻,但还是很快恢复心智,连忙捂住岱儿的小嘴,免得下一个遭殃的就成了她二人。
梅丁寒风轻云淡的对柳正安下杀手,而后从腰间取出一块帕巾,在手上擦拭了两下,随后甩在对方死不瞑目的脸上,笑容真诚道:“说了让你走,小爷我就不会食言,亲自送你一程。”
紧接着,他悠悠转身,看着严立,随意道:“这般行事,合不合规矩?”
严立气的脸色铁青,怒道:“你胆敢在神灵面前恣意妄为,就不怕遭天谴吗?”
梅丁寒大笑出声,“这世上真有神灵,真有十殿阎罗的话,那我们这些人都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还怕什么天谴。”
严立怒极,一时无言以对,只能怒目相向。
梅丁寒忽然眼神露出欣赏之色,话锋一转道:“我见你这人还挺讲义气,敢为人出头,君子坦荡荡,要不然跟着我,我保你……”
不等他把话说完,严立义愤填膺道:“休想,要严某与你等匪类为伍,还不如杀了我。”
梅丁寒一脸遗憾,“那可真是令人惋惜。”
始终冷眼旁观的秦恒,本想见这伙煞费苦心布局的绿林匪寇,有何高明的劫掠手段,能否演绎出一场扣人心弦的精彩篇章。却不想,是如此低劣的演双簧,如此浅显的杀鸡儆猴,这让他瞬间就断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思,千篇一律的过场,太过乏味。
再看那边眼露出鄙夷神色的郧梓桃,秦恒如芒刺在背,旋即真无心在此耽搁了,游戏虽好,但有一个想要杀他,他却不能反杀对方的女人在一旁盯着自己,他难受,心神都无法集中。
曾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挂在嘴边的年轻人,说的正是面对女人的事,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也同样认为在理。
秦恒刚要撕破伪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眼前不是麻烦的麻烦。却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郧梓桃的声音。
“若你秦恒不继续演下去,那么今天,就是你我恩恩怨怨理清的时刻,你可要好好在心中掂量一下,我的大庆小王爷。”
秦恒抬起的屁股,不得不又放下。若是换了其他人敢如此要挟他,以他秦恒的秉性,说不得就会在权衡利弊之后,大打出手。然而换成是她,秦恒不会,也不想。
“演就演吧,多大点事。”秦恒如此想着,只不过还是有苦难言。
第二百一十四章 初露端倪
柳正安的尸体横陈在庙殿正中央,震慑庙中人。
年轻人这边靠墙壁台阶而坐的几人被贼匪包围胁迫,匪首梅丁寒杀鸡儆猴,“侠肝义胆”的严立站出来,要给“自己人”出头,哪晓得话没说两句,就落了下风。
表面看来就是这么个事,至于内里真实情况如何,庙中被围的剩下十人中,目前看不透这个里应外合的笼中局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各位,梅某人奉劝各位一句,还是莫要存了侥幸的心思,乖乖拿出身上值钱的东西,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梅丁寒再度抡甩起带线玉坠,森寒的目光在“肥羊”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严立目露惧色,扭头看向刚才说自己有的是银子,还说要给他兄弟钱,要保他一命的年轻人,眼中的意思再浅显不过,是要年轻人赶紧交了银子保命。
秦恒会意点头,给了严立一个放心的眼神,在他的脸上,同样显得有些惊惧。
严立心中大喜,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做了这么多次劫杀有钱公子的勾当,这次最为顺当,要多亏了这位人傻钱多的病鬼公子。
这么些年,在这些富人堆里“钓鱼”的严立,眼力早就已经炼的炉火纯青。尽管这个看上去病怏怏的年轻人,所穿衣着不咋地,浑身上下也没什么值钱的配饰,但凭着这么多年“宰肥羊”,瞅准目标,从未打眼的直觉来看,这年轻人定非一般有钱人家的公子。
前面的试探,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年轻人只是个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之所以会出现在这斛阴山中,应该就是听到江湖传闻的异宝出世,想来瞧个热闹。
严立最初见到年轻人,判定是有钱公子后,就打算即便这年轻人身上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他也可以把人留在手里,让他家里人送来天价的买命钱,不管如何做,他们都不亏。
年轻人颤抖着站起身,一边往怀中掏去,一边哆嗦着说道:“各位好汉,我有银子,大把的银子,你们求财而已,我给,还望各位好汉手下留情,拿了银子,放过我们。”
梅丁寒与严立不着痕迹的眼神交汇,自以为隐秘,无人能够发现,却不知道,整个庙殿中,没有发现他二人互使眼色的人,还是那几位看不透他们里应外合,设笼中局的人,一样是少之又少。
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能瞒得了谁?
梅丁寒目光贪婪地看着年轻人掏向怀中的手,一边向年轻人走去,一边说道:“这位公子真是义薄云天,要以一人财力救众人,真是可敬可佩。”
话锋一转,变得怪里怪气,“就是不知道,这一人十万两白银的买命钱,这位公子能不能掏得出来?哦,对了,忘问公子名讳,公子如何称呼?”
梅丁寒先扬后抑的语气,但凡懂点人情世故的人,都听得出来。
年轻人脸上刚露出劫后余生的欣喜表情,谁知道梅丁寒的这番言语,让年轻人的笑容陡然僵在脸上,只见年轻人忽而又是一脸害怕的神情,抬头看着笑容温和的梅丁寒,怯生生道:“没有,我连十万两都没有。”
“那就不好意思了,在场的各位都不能走了,原本还以为有位救世主出现,谁曾想,连自己都救不了。”梅丁寒脸上笑意俱无,讥讽道。
梅丁寒的二十余名手下,霎时间尽皆眼露凶光,森森银光刀刃举起,便要架在这些人的脑袋上。
梅丁寒一句话没说,却在手下将刀快要架在这群“肥羊”的脑袋上的时候,抬手压了压,示意稍安勿躁。
手下领命,收刀待命。
“诸位,只要有人出得起十万两白银的买命钱,就可以从这个门口走出去。”梅丁寒转了个身子,对其他人说道。
庙殿中被这群贼匪挟持的还有十人,秦恒、虬髯客、严立、胡鹪、老唐,辛老二,耶律琥、岱儿、赵自观,以及郧梓桃。
除了赵自观师徒二人,一副事不关己,我就看戏的模样,在壁柱旁以秘法传音外,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又惊又怕。
秦恒这边,最高修为的要属严立与胡鹪二人,可当这伙贼匪袭上城隍庙的时候,严立已经发现,对方有两位二品境高手,他们根本就没有一搏之力。
发现贼匪阵仗,此前一路都是豪气干云姿态的严立,立刻对一同来到城隍庙的同伴,提醒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大家保命要紧。”
话里玄机,已经在引导他们给钱。
胡鹪当时在附和严立的话。
话说柳正安之所以如此畏惧,一上来就要给钱,这里面不乏有严立二位的功劳,他二人在聚拢的一批“肥羊”里面,相当于枢纽的作用,旁敲侧击,摸清“肥羊”们的底细,以便给同伴示下是一杆子买卖,拿钱就杀人,还是将“肥羊”多养几天,等老“肥羊”来送银子,这里面的弯弯绕,可有很多门道。
就如眼前,梅丁寒等人一上来,本意就是劫财求色,可眼下,却没有第一时间安排手下直接对这些人搜身,也没有急于暴露己方的细作。这里面,若梅丁寒直接这般去做,那对于某些极其善于隐藏自身,懂得人情世故的“老狐狸”,就不好顺藤摸瓜,勾出整条身后线,这样的话,对于他们每策划一次,都要耗费莫大精力的算计,是极为不划算的,还是一种损失。
城隍庙里,在梅丁寒说出只要拿出十万两白银,就可走出庙门的这番话后,庙里变得安静异常。
忽然,有个怯生生的女声在庙内响起。
“我们小姐有十万两白银。”侍女岱儿喊道。
挡在岱儿身前的耶律琥,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人前人后,好像都很怕人的丫头,似乎今天才第一天认识她。
她的身上有十万两白银,可却从未对她说过,也没有显露过,岱儿又是如何知道的,还有眼下的情况,自己并没有要暴露的意思,她何以敢越俎代庖,莫不是自己平时太惯着她了?
“哟,还真有随时带十万两白银的有钱人,不错,不错……”梅丁寒回头看着两女,眉开眼笑。
没鼻子缺耳朵的娃娃脸女人,走到梅丁寒一旁,小声提醒道:“你还是不要在这里卖弄聪明,还是趁早结束的好,免得被山中觅宝的高手瞧见,来一个除魔卫道,那时你就算是再聪明,还能起死回生不成?”
梅丁寒经此女提醒,这才记起自己如今处在什么环境中,这山里眼下可是有不少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真给除魔卫道了,那不仅白忙活了,还要搭上性命,想到这里,他也不敢再去耍小聪明,准备速战速决。
然而,梅丁寒怎么也想不到,这场他劳心劳力设计的里应外合之局,不过是一场被其他人算计在内的外局,各怀心思的人,才初露端倪。
第二百一十五章 公子,借皮囊一用
被六七个凶神恶煞大汉围在中间的耶律琥,此刻脸上反而没了之前的那份惧意,她盯着岱儿那张依然腼腆稚嫩的脸,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岱儿低头不敢看人,仍是那副娇羞状,两只小手攥着衣角,细声细气道:“小姐,奴婢是岱儿啊。”
“你不是她,虽然相貌举止一模一样,但却不是岱儿,你到底是何人,岱儿如今人在何处。”耶律琥摇头,笃定道。
“咯咯咯”岱儿一阵娇笑,缓缓抬头,脸上哪还有半点腼腆害羞,不敢见人的模样,双眸之中胆怯尽去,变得秋波流转,一双勾魂眼,最先扫向靠墙壁而坐的年轻人。
与此同时,整座城皇庙蓦然间被一股强横无比的气势镇压,庙殿里的许多人,在这一瞬间,感觉快要窒息,心神激荡。
耶律琥处在这股强横气势的正中地带,感受最为明显,受压最重,她的心神几乎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嘴角渗出丝丝血迹,身体不由控制的颤抖,但是她依然倔强地盯着面前只有面容是岱儿的人,一言不发。
岱儿前行,走到与耶律琥咫尺相隔的距离,伸出右手,轻轻拂过耶律琥的脸颊,笑道:“小姐,你真应该庆幸,自己生就了这么一张脸,不然浩淼城城主的女儿,刚走出浩淼城,就成了护城河里的一具无皮尸首,那样的话,耶律城主真是有些悲哀,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最悲莫过于此,可怜啊,可怜。”
岱儿说着说着,就痛哭流涕起来。
岱儿的这个动作,让耶律琥身上压力顿时消减大半。感觉身体一轻的耶律琥,想也不想便抽出腰间佩剑,向面前人的脑袋劈砍而去。
耶律琥心中悲愤,不用问,她也知道眼前之人杀了岱儿,覆上了她的面皮。耶律琥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破口大骂,她只有一个念想,杀了她,为岱儿报仇。
“岱儿”抬手一弹,一缕无形真力疾射向耶律琥举起的佩剑,那佩剑“铛”的一声被弹飞五六丈外,插入墙壁之中。
“岱儿”又是一阵娇笑,看着脸上阴沉可怕的耶律琥,调侃道:“小姐,这样的江湖,你失望吗?是不是很失望,绿林劫匪,诡诈人心,没有一样如书上描绘的那么好。”
耶律琥悲怆而笑,喃喃道:“岱儿不听说书的讲故事,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
看上去腼腆害羞的丫头,气势释放出来之时,把梅丁寒这伙绿林匪寇吓得不轻,尤其是梅丁寒与那娃娃脸女人,他二人就是这群人中仅有的两位脱胎境,其他人或许感受不出什么,但他们清楚知道,踢到铁板了,真力雄浑如汪洋大海,板上钉钉的化境强者。
梅丁寒已经不想去责备那从未识人出错的严立,为何此次出了如此大的失误,这可真应了梁稠之前所言,一个不小心就让人给除魔卫道了。
不及多想,尽力去补救,留得性命才是上策。
读书人出身的梅丁寒,从来不顾忌什么文人风骨,活命才要紧,就如刚走上这条道那会儿,与手下做第一笔买卖之时,遇到了扮猪吃虎的硬茬,刀架在了脖子上,他是想也没想,立马跪地求饶,说着什么都是生活所迫,迫于无奈,才走上这条不归路,一定要改邪归正等等。
可能,那人是个深山隐居只知道修炼的隐客,被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可怜的扮相,再加上一个悲情漏洞百出的故事讲出,那人一心软,就把他给放了,离开的时候,还给他留了几两碎银子,嘱咐他一定要改邪归正,梅丁寒一番感恩戴德的表现,发誓要从此走上正途,只是待那人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梅丁寒一脸嫌弃的扔掉那几粒碎银子,大步流星地离去。
经过此劫,梅丁寒学会了行事小心,做这等事要策划周密,一旦有了任何一个环节的失误,那都是致命的。
这就是为何他们这伙在会扬州地界臭名昭著的匪寇,能安安稳稳的活到今天,不被州令围剿的原因。这靠的是梅丁寒的智慧,行事计划的周密,以及他挑人入伙的眼光,更有他不要脸的本性。
梅丁寒“噗通”往地上一跪,对着“岱儿”磕头不止,“前辈饶命,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太岁头上动土,实乃不知前辈在此,要是知道前辈在此,就是给晚辈天大的胆子,晚辈也不敢前来找死。求前辈看在晚辈年少无知,为谋生计迫于无奈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留晚辈一条狗命,小的不知天高地厚,小的糊涂,小的不是个东西……”
梅丁寒一边磕头,一边自扇耳光,头发凌乱,嘴角渗出血丝,哪还有半点之前趾高气昂,意气风发的模样。
梅丁寒又一扫四周,怒道:“还不快跪下,给前辈赔罪,求她老人家留你们一条狗命。”
“岱儿”越过此刻心神距离崩溃不过一线之隔的耶律琥,来到磕头不止的梅丁寒面前,笑靥如花,声音却无比冰冷,道:“是不是接下来要说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来衬托你的迫于无奈,让我受感动,手下留情,放你们离开?”
磕头如捣蒜的梅丁寒,神情一滞,随即磕头更快更用力,“晚辈不敢,晚辈不敢……”
这一刻,梅丁寒知道,自己百试不爽的套路,皆在人家的掌握之中,他真的怕了,怕今天真要死在这里。
梅丁寒周遭跪成两排的匪寇,同样是磕头不止,一时间,庙殿之中尽是求饶的声音。
“岱儿”以手勾起梅丁寒的下巴,讥笑道:“都说文可安邦治国,你倒好,文可用来里应外合,求财杀人劫色,书上读来的好文章,果然不同凡响,真给读书人长脸。”
梅丁寒脸上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然而嘴上还在说着:“前辈教训的是,晚辈谨记前辈教诲。”
“岱儿”指着自己,笑问道:“谨记我的教诲?”
梅丁寒猛点头。
“岱儿”摇头,眼睛看向那边的年轻人,说道:“不用谨记,归根结底,我们是一路货色,都是要下地狱的那种,我刘暖设这个局中局,无非是想借那位公子的皮囊一用。”
“公子,借皮囊一用可好?”
这句话,是在询问台阶上坐着的俊秀年轻人。
秦恒抬头一笑,指着自己脑袋,说道:“在这里,姑娘有本事尽管取走。”
第二百一十六章 喊你一声奶奶
刘暖在听到年轻人的言语之后,蓦然间笑的前仰后合,过了好半晌才稳住身形。
刘暖依然捧腹,脸上带着丝丝笑意,看着她垂涎已久的皮囊,向前不疾不徐走去,她的身后,跪地求饶的梅丁寒见女子向年轻人走去,心中刚生出逃过一劫的念头,下一刻,他的脖颈之上,乍然出现一丝细如发丝的血痕,紧接着整个脑袋就脱离脖子飞出,鲜血洒满殿。
众人这才发现,女子背后发丝,丝丝支棱,青丝伸展,蓦然逾三四丈,其中一根,一个缠绕,直接削掉了梅丁寒的脑袋。
场面血腥又骇人,让人瞠目结舌。
“公子,这样是不是精彩的多了,要不要奴家帮忙,把你身边的杂碎一并收拾了,然后我们再商量取皮囊的事。”刘暖娇滴滴说道,与其之前的狠辣,判若两人。
秦恒点头,笑道:“精彩,比那了然无趣的杀人求财,精彩百倍。”
严立与胡鹪二人吓得肝胆俱裂,不止是因为女人的出手狠辣,修为之高。更因为年轻人的过分镇定,谈笑风生,二人这才意识到,又是一个扮猪吃虎的大人物。
这两位三品境,此时连死的心都有了。
严立、胡鹪二人,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既是跪那实力在化境的强者刘暖,也是跪身边不知根脚,始终不显山不露水的年轻人。
秦恒没有去看这后知后觉的二人,他换了一个坐姿,随后说道:“有一点想不通。”
刘暖笑道:“公子如此聪明,配合这些阿猫阿狗转悠,又陪着我这个横插一杠的女人演戏,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还有公子想不通的地方,这倒令奴家费解了。”
秦恒直截了当道:“你既然早就能够出手,为何要引我来这座城隍庙?”
刘暖背后支棱起的根根长发,蓦然回缩,直至与先前无异,她这才道:“在回答公子这个问题前,奴家也有几问要问,还望公子不吝解惑。”
秦恒双手拢袖,抬头看着还是那副稚嫩腼腆面孔的“岱儿”,不置可否。
刘暖不管其他,直接问道:“你是如何发现我的?有这副皮囊在身,我所伪装,但可以凭借一面之缘的记忆,做到一颦一笑,一个动作,都如真人一般,尽善尽美,奴家认为自己表现可并未有失误,就连那位小姐,与这丫头朝夕相对,都没有发现不妥之处,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秦恒随意道:“我如何能发现,要是姑娘不对在下流露出半分杀意,我又如何能找到姑娘的破绽。”
刘暖一愣,不解道:“什么意思?”
秦恒望着与自己已经只有数步之遥的刘暖,解释道:“秦某天生对杀意敏感。”
刘暖一脸恍然,啧啧道:“世间居然还有如此天赋之术,奴家被发现的不冤。这么说来,公子初时就已经识破奴家了,那奴家这般累人的伪装,不是装的毫无意义。”
秦恒轻轻点头。
刘暖又道:“公子能否告诉奴家,如此有恃无恐的底细是什么?是因为有个二品巅峰随从,半步化境强者保护,还是说故人重逢,又添两位强者在一旁掠阵,可保万无一失?”
秦恒半点不意外刘暖能够看穿虬髯客他们这些人的境界修为,修为一旦进入化境,对境界的领悟幡然就会到达另一个层次,较之刚入武人门槛的六品境,又或者距离最近的二品境,在领悟上面已然是云泥之别。同境修士,即使境界比自己高出两个小境,但只要没有跨入神窍境,那么无论如何隐藏修为,在同为化境的存在眼中,也是一眼即破,无从隐藏,当然,有修行秘法的除外。
秦恒说道:“姑娘明知故问。”
刘暖莞尔一笑,有些可惜道:“公子要是没有这副好皮囊该多好,说不定你我还能成为知己呢。”
秦恒恶寒,“姑娘还是别有这方面的想法,秦某怕。”
刘暖笑意更浓,“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家伙。”
秦恒转回正题道:“姑娘若是没有其他问题,可否回答在下的问题。”
刘暖摇头道:“还有一个问题,你怎知道我是位姑娘,而非妇人,亦或者上了年龄的妇人?”
秦恒认真道:“凭直觉。”
刘暖大笑,整座庙殿随着她的笑声都在晃动,“这话,公子三十年前说,没准奴家真会放过你,可是如今不行喽,岁月催人老,奴家要年轻俊秀或貌美,不要嘴甜的男人。”
秦恒笑而不语,一双眼睛在三处位置游荡。分别是:城隍爷神袛塑像、两侧壁柱、对面墙上的壁画和篆文。
这座破烂年久未修的城隍庙中,阵阵涟漪波动,由外而内下压,整座庙殿,除刘暖化境修为释放而出的威压外,还有一团虚无缥缈的力量掺杂在这股威压之中,正是这股力量,让秦恒有些心悸,也让虬髯客微感不安,秦恒正是在找力量的来源。
数息之后,刘暖笑声收敛,看着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缓缓道:“奴家这就回答公子的问题。”
秦恒说道:“刘前辈看上去似乎更有恃无恐,认定我等为砧板上的肉了?”
“你是任人宰割的肉,我不是。”郧梓桃忽然插话道。
既然已经被人点破与这王八蛋互相认识,她郧梓桃何必遮遮掩掩,一时又不能让他死的那么痛快,索性先过过嘴瘾。
以前都是他在调戏自己,给自己下绊子,而今异域他乡重逢,恩怨纠葛不清,焉能让他好过。
秦恒不愿给郧梓桃找到挑起事端的机会,他只是平静看着刘暖,等待她的下文。
刘暖佯装生气道:“这就从姑娘变成前辈了?”
郧梓桃淡然道:“这王八蛋没有喊你一声奶奶,你就该烧高香了。”
郧梓桃此话一出,刘暖立时火冒三丈,回头盯着她,厉声道:“牙尖嘴利的丫头,别急,很快就轮到你了,这里面的人,我最钟意的就是你与这位公子的皮囊,你的脸蛋儿,身材,这位公子的眼睛,若是穿在奴家的身上,想想就让人心猿意马。”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世间机缘也是诱惑
郧梓桃斜眼看着刘暖,轻蔑一笑,右手推剑出鞘又合上。一旁蹲着的赵自观,屁股上下一掂一掂,正饶有兴致地作壁上观。
刘暖忽然怒意全消,蓦然轻笑,悠悠转头,看向年轻人,说道:“公子是否有兴趣先听一个故事。”
秦恒身子后仰,语气平淡道:“前辈愿说,晚辈就听着。”
走过这么些江湖路,秦恒听过最多的坊间故事,就是那些个青年俊彦与绝代佳人之间发生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什么赤子到白头,相爱相杀,诸如此类。秦恒想当然以为刘暖口中也会说出这么一个老掉牙的故事。然而,却不是。
刘暖轻轻挪动身子,她的眼神由未经世俗浸染的明亮变为沧桑浑浊,目光落在绵绵细雨轻洒的庙外,神情恍惚回到了从前的某段岁月中。
她的声音也从稚嫩青涩,变为沙哑苍老,故事娓娓道来。
真实年龄已经到了耄耋之年的刘暖,口中的故事,发生在六十年前。那时候,三个双十年华的青年男女,修炼有成,各自奉师命下山历练。机缘巧合之下,三人相识又相知,性情相投,于是决定结伴游历天下。
三人分别叫作:黄叱仁、刘暖、阎铜山。
那时的世道,十二国混乱将起,世道不太平,国与国之间的征战摩擦不断,诸侯割据,民不聊生。
这三个初历江湖的青年男女,从南往北行,一路上,见过饿殍遍野,尸山血海,经历过屠城,见过茹毛饮血,饿极吃土的百姓。
年少轻狂,总以为倚靠满腔热血可改变这个世道的初出茅庐的三人,一路北行,遇不平事铲不平,遇恶除恶。这趟江湖行,对于三人来说,虽有不如意,叹世道可悲的地方,但更多的还是志得意满,英雄有用武之地。
锄强扶弱,历经艰难险阻,共患难,同历生死,仍保持一腔热血,志趣不减的三人,在走过三千里的江湖路后,从相识相知,到引为知己,再到斩鸡头、敬香,义结金兰,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一年有余。
日常的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练剑喂拳,三人的默契度已经堪比那些十年磨合,同练合击功法的道侣同门,甚至还要来得默契。
原本以为,这趟江湖行,只会就这样顺顺当当走过八千里路后,圆满而回。
经历生死磨炼,境界越来越高的三人,当走过四千八百里漫漫江湖路,来到当时名为石涧国的地界,踏足其境内一处名山所在。
世间名山大川多有隐居客,又或有江湖门派立宗于此,自古便是如此。
江湖游历,自然不可或缺遇山川,拜访武林名宿与道法高深的前辈们,求问修行。
当时辖境十数万里的石涧国,名叫斛山的名山,而今会扬州境内的浩淼城,城中的斛阴山,也就是那三个游历到此的青年男女,决定拜访山中高人的曾经所在。
山中真有高人,守着一座城隍庙,枯坐百年,拥有神窍之境的修为。
当时,才堪堪摸到二品境门槛的三人,听到外界言之凿凿的传闻,皆欣喜万分,他们师傅也才只是寻常化境界存在。
世间神窍有几人,即便追溯到天才辈出的上古,又有几人敢断言,自己天赋无双,将来必入神窍,实在是凤毛麟角。
三人一致认为这是一场难得的机缘,只要找到这位高人,而高人又愿意对他们传法一二,即便他三人未来成就不了神窍尊位,也应该能成为化境。
讲到这里,刘暖笑的有些苦涩,她抬头看着听得认真无比的年轻人,说道:“公子猜一猜,我三人找到那位高人了吗?”
秦恒点头,“找到了。”
刘暖笑道:“为何如此断定?”
秦恒笑道:“若是没有找到,就没有接下来的故事,何况世间机缘也是诱惑。”
年轻人最后那句打机锋的言语,让刘暖瞬间对之有些刮目相看,无论先前这些小蝥贼的浅显布局之中,年轻人表现的有多聪明,她都觉得那不过是小聪明,上不了台面。可这句话就大不同,既是对她的点拨相劝,也是在阐述这个故事的后话,说明年轻人已经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看得通透。
“一语中的,可悲的开始。”刘暖脸露欣赏之色。
秦恒只是淡然一笑。
刘暖继续讲述这个故事,三人真的找到了这位枯坐百年,守着城隍庙的世外高人,三人恭敬礼拜。那叫陆窦陵的世外高人,也没有拿捏架子,如寻常老人对待晚辈那般和蔼可亲。
三人表明来意,这就说到了传授道法,陆窦陵还是欣然应允,说这些生外物,本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倒不如倾囊相授传给她们,自己也能后世留名。
那一日,三人兴奋至极,夜半举杯共饮,义结金兰的三兄妹,畅想美好的前景,开宗立派,名垂千古。
也是那一夜,人生不顺遂,弑父杀兄,靠剥夺师傅死后修为,枯坐在此,躲避“那些人”追杀的陆窦陵,突觉人生太过乏味,有这些人给他解闷也挺好,他要看一看人性是否都如他这般丑陋不堪。
陆窦陵向三人分别隐晦表明,三人中他只会将道法传于一人,另外两人只有死了,他才会倾囊相授。
人性经不起道德的测试,面对是诱惑也是机缘的大道在前面,当天夜还在饮酒作乐,兄亲妹恭的三人,直接反目,拔刀相向。
黄叱仁杀了阎铜山,刘暖设计害了黄叱仁。
杀了一路同行,出生入死伙伴的刘暖,呆立当场,只听到陆窦陵刺耳的大笑声。
陆窦陵直言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直通神窍之境的道法,那时的刘暖跌坐在地,追悔莫及,然而,一切都成定局。
心中魔障已生的刘暖,这趟江湖行无法再走,浑浑噩噩的留在斛山,与那几近坐化,如约倾囊相授功法的陆窦陵为伴,一待六十年。
絮絮叨叨说完这段江湖往事的刘暖,最后一脸悲剧地问道:“公子,你说这个诱惑大吗?”
秦恒点头又摇头,平静道:“大,但不是你杀兄弟的理由。”
第二百一十八章 唯有真情最当留
刘暖悲怆大笑,“你说那时我要有公子这份见识该多好,也不会行差踏错。”
秦恒不言。
刘暖转而一脸戏谑看着年轻人,说道:“若是公子是当年的我,是否会为这份大道可期的机缘,杀黄叱仁?”
秦恒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扯动到伤口,疼的他呲牙咧嘴,嘴上道:“前辈也不用拿言语做剑,想着让我道心蒙尘,没用的,我若是当年的你,根本就不会杀黄叱仁。”
刘暖笑意更盛,缓缓吐出两个字,“不信”。
秦恒笑而不语。
一旁始终未发一语的虬髯客,忽然怒道:“你这婆娘有何不信,什么狗屁的大道机缘,神窍境又如何,要是少爷愿意,入那神窍又有何难,只要我们少爷愿意定下心修炼,天下第一也如探囊取物。少爷说过,世间神兵皆可送,唯有真情最当留。你这魔障的婆娘,懂个屁的大道。”
秦恒看着虬髯客,无奈喊道:“黎叔”。
黎春城镇定道:“就是少爷你说的。”
秦恒苦笑道:“当年年少轻狂,满口胡诌。”
黎春城咧嘴一笑,有些难看。
冷眼旁观的郧梓桃,嗤笑道:“某人口气如此大,也不怕闪了舌头。”
秦恒充耳不闻。
没有得到回应,郧梓桃也不生气,就那么眼神讽刺地看着那人。
刘暖笑意不减反增,也不知是在笑虬髯客的“大放厥词”,还是在笑当年的自己,总之让人琢磨不透。
片刻后,刘暖笑容敛去,抬手一挥,整座城隍庙仿佛被一道无形罡气压沉,金光大盛,远远看去,真如地仙显灵,整座城隍庙沐浴在金光之中。
而刘暖本人,人立原地,天地法相离体而出,赫然与那尊斑驳的城隍爷神袛塑像融合,城隍塑像原本斑驳不堪的形体,逐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金身,金身覆体,彰显神圣与庄重,殿中蓦然“蓬荜生辉”。
片片金身无缝衔接融合,只在刹那功夫完成。城隍塑像陡然睁眼,眼如铜铃,金光大放,开始扫向庙殿中的每一人,最后目光落在年轻人身上,金漆大嘴大开大合,仍是那沙哑苍老的声音,说道:“公子若无话可说,那奴家可就要取走公子这身让人艳羡的皮囊了。”
庙殿中,只顾求饶的严立、胡鹪等匪寇,见到这一幕,吓得匍匐在地,皆当作城隍爷显圣,大气都不敢喘。
辛老二吓得直接瘫软在地,嘴中呢喃不停,“城隍爷显灵了,城隍爷显灵了……”
耶律琥尽管吓得脸色煞白,但仍然倔强的站在原地,盯着不远处“岱儿”的背影。
庙殿其他人,虽然神色各异,但很从容。
秦恒坐在原地,看着不是神窍境界,却能神窍离体,展现法相天地的刘暖,一脸恍然道:“原来如此,前辈故意引我到这里来,是因为在这里,你可以展现出神窍境修为。”
秦恒环顾四周俨然如实质,搅动天地伟力的“势”,浅笑道:“这应该是那位陆窦陵,剥夺其师神窍修为,坐化后,剥离身体的天地之力,被什么东西压制在此,不能返璞归入天地,反而让你不知以何法门调用,得已己用,前辈的有恃无恐,原来在这里。”
刘暖诧异万分,“半点不差,今日若不是实在太喜欢公子的这副皮囊,可就真舍不得杀公子了,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聪明的小家伙了,真是让人又爱又怕。”
秦恒不禁打了个哆嗦,以刘暖之前所讲述的那个故事中的年龄来推算,她至今最少也在八十岁以上,被这老怪物喜欢,秦恒半点不觉得荣幸。
刘暖话不停,继续道:“刚才我还觉得你身边的那位道友是在大放厥词,如今我倒有几分信了,以公子聪明才智,加上惊人天赋,步入神窍之境,真有几分可能。”
秦恒没有搭理这个话茬,而是说道:“前辈如此肯定自己今日就能取走我身上的这副皮囊?是不是太武断啦。”
城隍塑像张开大嘴大笑起来,连带塑像的庞大身躯都开始晃动起来,整座大殿跟随震动不已,屋顶瓦砾碎屑“蹭蹭”掉落,殿中“轰轰”之声不断。
这便是刘暖的回答。
秦恒微笑不语。
刘暖本体而动,左手“刺拉”一下撕下脸上面皮,露出一张半面腐烂模糊,半面皱如千年枯木的丑陋面孔,盯着年轻人,她露出一个“妩媚”笑容,嘴角左上翘,嘴唇拉动褶印条条如壕沟,满嘴无牙,看上去甚是恐怖吓人。
满头青丝蓦然变白发,她两指翻卷,将鬓角两缕挽于耳后,动作尽显小女子姿态。
做完这一切的刘暖,痴痴笑道:“公子应该是来自南阙某位权柄滔天的豪阀家族吧,而且是位大人物的嫡系子孙,不然哪来的半步神窍随行,可惜啊,半步之隔,天壤之别,云泥之分,终究难逃一死,公子如此死了,不觉可惜吗?”
秦恒双手依旧拢在袖中,对刘暖谨小慎微的半试探半摸底,半点不为所动,笑脸灿烂道:“前辈,你我无仇无怨,不如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何?”
“你求我试试。”刘暖娇笑道。
秦恒双手抽出袖管,站起身,他仿佛看透了这个说要借自己皮囊一用的老妇人,说道:“前辈又何必一心求死来着,蝼蚁尚且偷生,真就了无牵挂了。”
“公子以为看透了奴家?可别打了眼,待会被我活生生裁剪下来皮囊,那个滋味儿可不好受。”刘暖放下手臂,一本正经道。
“既然多说无益,前辈真要一心求死,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送前辈一程。”秦恒说道。
刘暖神色轻蔑,似乎对年轻人之言,半点不放在心上。
秦恒抬手指向对面那堵墙,喊道:“黎叔,帮我毁了对面那堵铭文墙。”
黎春城想也不想,身法快如闪电,刹那而至十数丈外的墙壁前,一拳轰出,拳罡直接将整面墙化为齑粉。
刘暖在年轻人说出那句话之时,已然神情微变,旋即释然,笑容解脱,与年轻人说道:“没想到我刘暖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还不如一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看世情看得通透。”
虬髯客一拳轰砸在铭文墙面,众人就见,刚才气势如虹的刘暖与之天地法相融合一起的城隍塑像,皆如瓷器碎裂,寸寸炸出,石砾翻飞。
只剩一颗细纹满布脑袋悬浮半空的刘暖,笑容从善,最后说道:“公子那句世间神兵皆可送,唯有真情最当留,说的真好,真好。”
秦恒眼神平静看着刘暖身形炸裂之处,一语不发。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大智近妖
刘暖天地法相离体,融合城隍神袛塑像,使之在这座城隍庙中,俨然拥有神窍修为,堪称无敌,其“势”浩瀚,威压震慑殿中所有人。
然,才持续半盏茶的功夫,年轻人慧眼如炬,发现破绽,虬髯客一拳打碎铭文墙壁,之后,气势恢弘、修为骇人的刘暖,法相与真身如瓷器裂纹,砰然炸裂,一场看上去必死的局面,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给破了。
匍匐在地,豆大的汗粒刷刷如雨下的严立、胡鹪等匪寇,此刻从对刚才刘暖的惊恐万分,转嫁到眼前年轻人的身上。
严立而今连求饶都不敢,要是此时他还看不明白年轻人早已经看透他与死去大当家的那点把戏,那他这么些年做尽丧良心勾当,还能活到今日,不被人秋后算账,全凭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那点本事,就白练了。
耶律琥忽然拔出腰间佩剑,向刘暖真身化为虚无处刺去,状若癫狂。
辛老二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猛灌酒水,一边嘀嘀咕咕庆贺自己的大难不死。
从头到尾没有露出任何讶异与震惊神情,仿佛事不关己的老唐,咧嘴一笑,一边掏着胳肢窝,一边向公子走去,“这就死了?公子见识之高当比天人,这般天大危局,这样高入山巅的高手,公子只凭三言两语,便将其化为灰烬,公子神通,老唐终其一身难以望公子项背。”
以往这个时候,年轻人还会配合老唐说的那些不咸不淡的马屁话,打趣两句。可眼下却没有,秦恒双手再次拢袖,朝着以娃娃脸女人梁稠为首跪着的匪寇走去。
一张娃娃脸的梁稠,长相并不赖,可爱中带着几分清纯气,尽管缺了一只耳朵和鼻子,时下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可身上那股子楚楚可怜,梨花带雨,当真让人觉得我见犹怜,女子又摆出一副任君采颉的模样,平添几分韵味。
秦恒走的很慢,走到梁稠身前近在咫尺的地方,居高临下俯视着磕头不断的女人,听她喊着:“公子饶过奴婢吧,奴婢并非自愿跟着这群歹人落草为寇,是他们逼奴婢的……”
一遍又一遍。
这二人,一男一女,一站一跪,一双手拢袖,一趴伏在地磕头不止。
这样一副场景,大约持续了三息时间,然后就有人见到,那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忽的双手抽出,右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短剑。
年轻人二话不说,手中短剑陡然向面前跪着的女人脖子划去,速度之快,迅雷不及掩耳。
刚埋头磕头又抬起的梁稠,脖颈之上瞬间出现一条血槽,血水喷涌而出。
梁稠不可置信的捂着脖子,瞪大双眼,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身子缓缓向后倒去。
秦恒目光平静看着倒地的梁稠,说道:“前辈好手段,秦某佩服。以前听一位老人说,这世间手段千万,高明到极致时,假作真时真亦假。前辈此般所为,确实当得那‘高明’二字。”
众人大为疑惑,不明白那年轻人与已经成了死人的梁稠,絮絮叨叨说这些做甚。
只是很快发生的一幕,解答了众人的疑问。
秦恒说罢这番话,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那脖颈血槽喷涌,神情似有不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忽然一下坐起,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身前年轻人,神色阴沉,她的脖颈之上血水喷涌的场面骤然停止,但那血淋淋的血槽仍在,看上去十分诡异。
“不还是让公子给识破了,只差半步,功亏一篑。”坐起的梁稠,神情悲愤,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从其口中吐出,与刘暖的声音一般无二。
这般诡异场景,让人毛骨悚然。
秦恒看着“她”,缓缓道:“前辈故意留破绽给我,目的是为了脱离这座困己的牢笼吧?其实你先前种种明示暗示,皆是为了让我产生一种错觉,觉得那堵铭文墙壁比那两根壁柱对你更重要,是否如此?”
“死而复生”的刘暖,不解道:“既是如此,那公子做的合情合理,毁掉铭文墙壁,已然如愿杀我,可为何又另生怀疑?”
两人说着话,秦恒手中短剑上的血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秦恒只是随意瞥了一眼,然后摇头道:“恰恰相反,那幢铭文墙壁的重要性,不过是前辈故意展现给我看的,赌我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作聪明地打掉那两根壁柱,如此做了,才正中你下怀。晚辈若所料不错,这两根壁柱,才是镇压你这魔头的根本所在,一旦毁去,你便能立即脱困。
只是前辈没有料到,我这后生还是不够聪明,真就去砸掉的是那面墙,而非壁柱,这让你算盘瞬间落空。
此一计不成,前辈又生一计,妄图跟着我这位裹挟大势,福缘深厚的后生,以“势”相冲,形成两“势”相左的冲击间隙,见缝插针,不费吹灰之力的离开城隍庙。”
秦恒问道:“前辈,晚辈说的可对。”
刘暖称赞道:“大智近妖,厉害,太厉害,若将你放在三军征战的战场上,做一个运筹帷幄的谋士,应能做出力挽狂澜的壮举。”
年轻人并不觉得刘暖的这番言语是在夸自己,所以话音根本就没往这个方向接。
短剑上丝毫血迹不见之后,秦恒便随手将它扔还给老唐。
老唐一脸哀怨,“公子,这就有些不厚道了,不问自取的借,能叫借吗?”
秦恒没搭理唐瓮,蓦然向后退了两步,语气古怪道:“前辈不是刘暖。”
梁稠身子,刘暖声音的女人,呵呵笑了两声,看向脸色略显难看的年轻人,慢悠悠道:“不是刘暖,那我是谁?”
秦恒答道:“你是故事中的那位陆窦陵。”
梁稠神情微变,旋即哈哈大笑,她一手提起自己头发,“哧啦”一拽,一张完整皮囊脱骨而出,随后悬停在一侧,皮囊下,是一个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老妪,面容丑陋至极。
老妪笑的肆无忌惮,看着年轻人的目光,仿佛想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语气充满欣喜,道:“陆窦陵再年轻个百岁,真就非公子不嫁了。”
第二百二十章 镇压牢笼
秦恒哑然失笑,“前辈玩笑,晚辈哪消受的起。”
陆窦陵拖着干瘪的身躯,颤巍巍的往壁柱走去,没有再说那些过过嘴瘾的话,边走边叹道:“当年,那三位年轻人来到这里,陆某人不过是想看一看人心到底经不经得起称量。哪晓得,就那么三言两语的鼓动,三个走了几千里江湖路,患难与共,义结金兰的兄妹,当夜就反目了,黄叱仁趁阎铜山睡着,割了他的脑袋,刘暖使了美人计,一剑捅在黄叱仁的心窝,三人为了那份大道可期的机缘,一夜间就分出了生死胜负,实在让我这个方外之人刮目相看。”
秦恒亦是叹道:“人心哪经得起这份称量。”
陆窦陵点头附和,“是啊,人心哪经得起这份称量。”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蓦然变得扭曲,尖声厉气道:“可当年我那位盛誉满天下的师傅,临死却要对他的两个徒儿人心称量,做法不同,性质却一样,最后的结果,是我杀了师兄,杀了那位爱慕我,却要为一本修炼心得杀我的师兄。”
陆窦陵看着年轻人,问道:“是不是可悲又可笑?”
秦恒点头。
她又道:“公子猜一猜,我杀了师兄后,那老不死的对我说了什么。”
秦恒摇头,只说了两个字,“不猜”。
陆窦陵凝神看着壁柱上的楹联,神色平静了许多,自嘲道:“他说我是孽障,居然对师兄都下的了狠手。神也是他,鬼也是他,老不死的东西,还有脸自诩三清子,吊了口气苟延残喘的老东西,那时还说着什么清理师门,以正纲法。可惜啊可惜,老东西巅峰修为连千分之一都发挥不出来,能奈我何。不过我还是小看老东西了,他死前自灭轮回,只求天道赋予他巅峰修为片刻,要杀我,虽没成功,但还是用出逆天手段,先是使我神魂有了瑕疵,即便入了神窍,修为也与同境强者天差地别。后又言出法随,用这则楹联镇压我的本体在这座城隍庙。”
秦恒仔细听着,将入城隍庙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细枝末节,统统梳理了一遍,虽然还是不能判断陆窦陵所言的真假,但是其中大致脉络已经梳理清楚了。
梅丁寒煞费苦心里应外合的算计谋划,最终平白给陆窦陵做了嫁衣,陆窦陵计中计,又是展露神窍修为,又是露出破绽,又是诈死,根本目的就是想脱离这座困住她的牢笼。至于前面那个三位青年男女相约闯荡江湖的故事,以及后面牵扯更加深远的师傅之类,秦恒姑且听之,并不当真,至少心中不当真。
陆窦陵还在咬牙切齿说道:“那老东西罪该万死,是他让我厌恶这个世道,是他害了那三个只是登门向我求教登临神窍境界修炼法门的年轻人,都是他,怪不得任何人。”
秦恒看着性情多变,内心扭曲的陆窦陵,说道:“前辈就是因为对师傅的恨,才将心中多年积怨加在三个年轻人身上,要去称量一下他们的人心?”
“哈哈哈,没错,事实证明,他们比我还要不如。”陆窦陵看着空空无一物的塑像位置,猖狂大笑。
秦恒转身,也去看那则楹联,他想起一人,随即问道:“前辈能否告知那刘暖结局如何?”
陆窦陵随意道:“她啊,十年前才死,本尊眼见大限将至,于是舍了旧皮囊,神魂寄居在她的窍穴之中,汲取蚕食了她的本命力,夺了她的剩余寿命,才得以残存至今。”
秦恒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难道道家典籍中所谓的‘夺舍’真的存在?”
陆窦陵哈哈大笑,“有没有夺舍,我不知道,若是公子想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我倒是乐意帮忙,将这门神通传给你,此法缺陷,要以人血喂食,且毕生只能用两次,限制颇多。”
秦恒笑言:“原来是魔道功法。”
陆窦陵笑道:“总算后知后觉了。”
秦恒故作讪笑两声,前面发生种种,只字未提。
陆窦陵回头,真诚道:“公子,做笔交易如何?”
秦恒断然摇头,“与虎谋皮的事,晚辈是能不做就不做,能少做就少做,何况前辈不是虎,是那脱离凡人范畴的神窍存在。”
陆窦陵轻轻摇头,叹息道:“公子早就已经知道陆某人在虚张声势,又何必出言挖苦。”
秦恒说道:“真话。”
陆窦陵抬起手掌,手上凭空出现了两样东西,“一本世间难寻的上古秘术,《通幽术》,传说练至极致,可通幽冥,堪破轮回。另外一件,不是神兵,胜似神兵,巨渊深处,上古寒铁打造的赤焰剑,传闻曾弑“仙”。只要公子愿意带陆窦陵之本体离开此处牢笼,陆某人愿意双手将这两样东西奉送给公子。”
秦恒不为所动,淡然道:“前辈算计之深,一丝一毫,都掐准了点,全在晚辈的心弦上,拿捏人心的功夫,世所罕见。两样东西,全是秦某所需要的,也是梦寐以求的,但我却不敢拿,神窍手段哪是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所能看透的,跨过这道门槛,没有牢笼约束,天高任鸟飞,前辈还不泥牛入海,那时候,前辈反口杀我,我又当如何,秦恒不敢赌。”
陆窦陵急忙道:“本尊可以以道心发誓,脱离此处,绝对不会对公子心生歹意,食言而肥。”
秦恒还是摇头,“前辈就是说破了天,晚辈也不会赌那个万一。”
陆窦陵蓦然目光冰冷,“公子软硬不吃,当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恒笑容不变,刚要说什么,却不想被人抢先一步,郧梓桃的师傅,蹲在地上,屁股一掂一掂,意态闲适的赵自观,插口道:“诶,那小子不愿与你做这买卖,我与你做如何?”
陆窦陵转头望着青衫儒客,嗤笑道:“你,虽然境界比这位公子身边的那位虬髯客略高一筹,可想要带着我离开此处,还差得太远,你知道当年那老东西是什么境界吗?神窍之境最后一重,已经隐隐摸到传说中的长生境的门槛了,他所布困阵,就凭你如今的修为,妄想破解,简直痴心妄想。”
赵自观不以为意道:“不就是个上古阵法,虬龙锁魂阵吗,破之有何难。”
陆窦陵原本一脸不屑,闻言,陡然眼睛一亮,没想到这青衫儒客还真懂阵法。
第二百二十一章 生意别家做
陆窦陵心中很清楚虬龙锁魂阵,这方上古阵法的份量有多重,重到她一个神窍之境“提不起”。
虬龙锁魂阵,上古阵法,传闻曾有上古大能以此阵法锁困真龙之魂,辅以炼化,衍生出翻江倒海之神力。
传说中的真龙尚且不能脱困,陆窦陵神窍有瑕,实力修为与那些可调动天地之力的其他同境存在,相差甚远。再加上此阵乃是那个隐隐都要堪破长生境桎皓的老东西,自灭轮回,换来天道赋予巅峰修为片刻,施展出的逆天手段。
可想而知,这方镇压她在此的上古法阵有多么强横霸道,一尊神窍境最后一重的绝世强者布阵,布出的还是上古锁困真龙之魂的通天大阵,真龙犹灭,更何况她这个自觉与那真龙无法比肩的“假”神窍,因此她才被一困几十年。
陆窦陵急急转身,身子一动,霎时出现在赵自观与郧梓桃面前,她的脸上难掩欣喜之色,在这个抬眼只能从庙门前看到绵延百里的山林,一年四季,看到的只有满山青葱到落叶,几十年的光阴,看到的全是这些,她看够了,她太想出去,要把对老东西的恨,对世道的不公,发泄给这个世道。
陆窦陵看着蹲在地上一脸无所谓的青衫儒客,笑容和善,“道友此言当真,真有破这上古阵法的手段,不是拿我这老婆子开涮。陆某人之所以要跟那位公子做这笔交易,是因为这位公子身上裹挟一方大势,确有将老婆子带出此地的能力,所以我才愿下如此大的本钱,作为交易的报酬。道友说可破解此阵法,有何凭仗?”
赵自观仰着脑袋看着老妪,随意道:“虬龙锁魂阵,用以巨渊石打造的两根锁柱,钉于“乾”“坎”两个方位作为阵眼,由神窍存在施展“言出法随”作为锁头。”
赵自观说着,老妪浑浊的双目越来越亮。
这时,赵自观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所言,乃是“虬龙锁魂阵”的繁琐布置,陆窦陵“久病成医”,对于这阵法的布置、材质等,已然摸索出来,只是苦于无破解之法。
陆窦陵不信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眼前青衫儒客就能瞧出这上古阵法的端倪,自己可是花了十数年才参透内中构造。
但也正因为如此,陆窦陵愈加相信赵自观此前所言,相信他能破解此阵玄机。
陆窦陵笑容愈发和善,说道:“道友只要破了此阵,我手中的两样东西,就是道友的了。”
赵自观却是一摆手,说道:“阁下功法神通已臻玄,我等只有高山仰止的份。正如那小子所说的一样,我若是助阁下脱困,你若反口,到时我是东西拿不到,还要搭两条性命。”
陆窦陵满脸真诚道:“道友大可放心,我以心魔发誓,若反口倒戈,此生再无缘大道,定受那万虫噬骨钻心之痛。”
赵自观捋着鬓角白发,嗤笑道:“那小子都知道不去赌那个万一,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这么大人了,难道不知道。”
陆窦陵脸色阴晴不定,似是内心有些焦灼,好半晌才重新恢复和善笑脸,“那以道友之见,该当如何,这笔买卖才能做。”
赵自观似乎没有想到老妪会问他,此前并没有考虑这个问题,所以当下,他微皱眉头,凝神细思起来。
陆窦陵看着青衫儒客思索的神态,也不催促,半盏茶过后,她猛然回头,去看那个站在原地未动的年轻人,想要在年轻人脸上看出什么,可那年轻人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冲她温和一笑,半点异样未露。
陆窦陵心下摇头,暗道:“难道是我想多了,这二人虽然相识,但应该没胆合谋算计一位神窍存在,这可不是化境,天下不多,但也不少,而是那世间能有几人的神窍。”
陆窦陵想通这一点,心头阴霾尽去,随后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两样东西,与年轻人说道:“公子,这样的机缘,说是千载难逢都不为过,公子莫要悔时晚矣,现在下定决心还来得及。”
秦恒洒然一笑,刚喊出“前辈”俩字,就听见赵自观语气迫切地喊道:“这位道友,赵某已经想到这件事该如何做了。”
望着年轻人的老妪面露遗憾之色,秦恒一脸无所谓。
陆窦陵悠悠转头,看着双目之中贪婪之色一闪而过的青衫儒客,说了个“哦”后,就没了下文。
赵自观说道:“赵某人可以带道友离开这里,但是为了以防万一,陆道友必须要先以心魔发誓,不会再出去之后反口倒戈,对我等出手。
第二点,道友既然以两物作为交换条件,赵某人又担心道友不会信守承诺,所以先决条件就是,把两样东西,给我徒儿,让她带着两物先到庙外去,由我陪着道友破阵,这样我才能放心。
第三,我有一秘法禁制,可压制人的修为,道友需允许我在道友身上布下禁制。道友尽管放心,此禁制布下后,只是起到牵制的作用,不会危机到道友的安全,一旦有人欲对道友出手,那这道禁制就形同虚设。”
陆窦陵一脸嘲讽之色,反问道:“我又怎么知道道友所言真假,不说其他,那禁制之法,老婆子虽有耳闻,可活了百余年的光阴,却从未见过,谁又知道那禁制一经布下,是否真如你所言,在危及性命之色,便形同虚设,若是事实并非如此,而是道友给老婆子下的套,那我不是任人宰割。”
“赵某所言句句属实,依道友所讲,这笔买卖即是谈不拢喽。”赵自观满脸无奈,甚为可惜道。
陆窦陵凝观神通,一直在注意青衫儒客的细微表情,对方在说到“谈不拢”三个字之时,眼中的不甘,与不着痕迹的往自己手中宝物瞄去之时的贪婪,被其尽收眼底。
“师傅,山门缺神兵,缺术法吗?别在这里丢人现眼。”郧梓桃于一旁鄙夷道。
听上去,很不合时宜。
赵自观神情略显尴尬,讪笑道:“徒儿说不缺就不缺。”
能不缺吗?山门里最宝贝的东西,都武装在你身上了。恰逢其会,当然多多益善最好。
陆窦陵摸着手中两样东西,呵呵一笑道:“是否还有第二套解决方案,于你我都放心些?”
第二百二十二章 墙头草
蹲在地上久了,赵自观猛然觉得自己这个蹲着的动作,有些像某个尴尬行为,不雅,于是他干脆往地上一坐,随后,歪起嘴角,对着左边一吹,右边一吹,两鬓白发无风而动,一缕向前,一缕向后。
玩得不亦乐乎的赵自观,这才想起回答老妪的问题,他看向老妪,说道:“没有,即便我有第二套解决方案,道友也会觉得对你没有保障,这样,说与不说又有何异?道友给出解决方案,我又觉得不放心。既然互不相信,哪有什么谈下去的必要,买卖就此作罢。”
陆窦陵向前走出两步,距离右侧写着“无心作恶,虽恶不罚”楹联的壁柱,半步之隔,再往前走,铁定会撞上去。
老妪脚步不停,迎着壁柱撞去,当众人皆以为下一刻老妪就要迎头撞上柱子的时候,却不料,老妪身体如游蛇,贴着壁柱,一个吸附旋转,留给众人的只有一个残影从眼前闪过,再见到之时,老妪已经身形松垮地站在青衫儒客的左边,神情祥和。
“道友这般急性子,可不像是谈买卖。”陆窦陵打趣道。
赵自观似赌气,语气明显有些不善,“我本来就不是做生意的料。”
陆窦陵说道:“这个买卖还能谈。”
所站位置正对着庙门的她,抬头看了眼门外,又连忙低头,每看一次熟悉的眼景,她就会更加厌恶这个世道。
赵自观两鬓白发蓦然而落,她的表情略显不耐,道:“道友有何良策,若有更好的解决方案,赵某也能考虑一二。”
陆窦陵笑道:“就照道友之前的方案来做这笔买卖,但是道友所提的三点,老婆子要稍作改动。”
赵自观立刻来了兴致,“道友请说。”
陆窦陵缓缓道:“第一点,心魔发誓,老婆子应了。第二点,道友之前说,我手中的两样宝物,要由你徒弟先行接手,带至门外,以示诚意。这点老婆子要稍作改动,只能由你徒弟先带一物到门外等候,我若脱困,另一物也会双手奉上。第三点,可压制修为的秘法禁制,要布在我身上,也无不可,但是,要先在其他人身上施展一回,我要见识一下其中利害。”
前面两点,陆窦陵都能应允,只有第三点,让她心中有所忌惮。方才那番无任何价值的对话,陆窦陵其实是在利用这段时间,斟酌青衫儒客给出的方案的可行性,思虑应对之策,所以才有信口拈来的两条改动。
“禁制之法”,正如她之前所言的那般,虽有耳闻,却从未见过。但如果赵自观先在她面前对其他人施展一遍,那禁锢压制修为的禁制秘法,在她见到整个过程,及施展过后的效用后,凭她神窍之境的见识与手段,就算不能破解,也能寻个大致脉络,看清是不是真如他所言的那般,一旦有人对她出手,这禁制便形同虚设。
赵自观低头沉思片刻,然后说道:“可行。”
陆窦陵笑脸灿烂,声音沙哑中透着几分欣喜,她摊开左手,手中两物悬停空中。
陆窦陵面对两个放出任何一件到俗世,都会掀起江湖腥风血雨争夺战的宝物,神情看上去没有半分不舍,她低头看着青衫儒客,询问道:“道友要让徒弟先带出拿一件器物?”
赵自观没有直接回答老妪的问题,而是看向郧梓桃,笑嘻嘻说道:“徒儿,你要先带哪一件出去。”
郧梓桃的目光下意识落在那柄不是神兵,胜似神兵的赤焰剑上,只是很快隐藏了内心的想法,随即眼神炙热地盯着那本上古秘术孤本《通幽术》上,然后那个眼神就在这两物上来回游移,像是拿不定主意。
过了许久,郧梓桃像是下定了决心,说道:“徒儿想带那柄剑到庙外等候。”
赵自观点头,旋即看向老妪,没有言语。
凝观神通始终没收起的陆窦陵,将刚才这丫头的细微表情看的清清楚楚,所以,她明白对方究竟想带走的是何物,正是这柄赤焰剑,只是她有些意外,这丫头既没有故作不屑,也没有故意贬低,就那么大大方方的要带走这柄剑,这反倒让她有些捉摸不透对方的心思。
一番权衡,她笑盈盈说道:“这柄赤焰剑,姑娘还是晚些拿到手为好,众所周知,兵器品稚越高,化灵的可能性越大,有灵之后,兵刃自身力量太过强大,修为不够,若强行驾驭,恐防会伤己伤人,依老婆子看,姑娘的实力并不足以驾驭这柄赤焰剑,不妨先拿着这本《通幽术》孤本,暂且到门外等候片刻,待到此间事了,老婆子脱困,必定双手奉上,那时你师傅在身侧,足以压制这柄剑的强大剑意与剑气。”
郧梓桃闻言,勃然大怒,单眼瞪着老妪,冷声道:“问带走哪样的是你,让我带走什么东西的也是你,既然没有让我师徒二人自选的意愿,何必多此一问,现在,我就要带着这柄剑到门外等候,你给还是不给,不给的话,我师傅今天难保不会发挥失常,破阵力不从心。”
郧梓桃勃然大怒的表情,以及连要挟带威吓的言语,反而让陆窦陵稳下心神,这说明自己看的没有错,这丫头真的是想带着赤焰剑出庙,她就偏不让这师徒二人如意。
陆窦陵一脸无奈尴尬的表情,低头看着赵自观,眼神的含义,想要这位读书人模样的青衫儒客帮她劝一劝其徒弟。
赵自观神色微有不悦,看着老妪道:“道友这番解释,也太过牵强。”
老妪讪笑道:“反正早晚这些东西都是道友的,带任何一样出去,最终结果不都还是两样兼得。”
这话说的既无赖,又有几分道理。
赵自观想了想,看向徒儿,说道:“徒儿,她说的也对,反正这些东西早晚是你的,先拿哪一样出去等候,最终结果都还是你的,这点变不了。”
郧梓桃回头怒骂一句,“你个墙头草。”,随后霍然起身,怒气未消的模样,不情不愿抓过《通幽术》,头也不回的就要离去。
却在这时,陆窦陵突然喊道:“慢着。”
第二百二十三章 相互算计?
“改变主意了?”郧梓桃轻盈转身,面无表情道。
老妪摇头,扭头与坐在地上的赵自观笑着说道:“这本上古孤本秘法《通幽术》,可以让令徒先行一步带出去,但是,那禁制的施展,我希望道友能够在令徒离开之前,先在她身上施展一遍,如此做,应该不会让道友觉得为难吧?”
老妪尽管笑容满面,说话也是客客气气,但殿中所有人,任谁都听得出来,陆窦陵话里话外不容拒绝的口吻。
赵自观收起玩性,一撂衣摆,霍然起身,转身就要与老妪说道说道。可还不等他说什么,自己那位今日与往日脾气大相径庭的徒儿,已经先他一步发起火来。
郧梓桃将《通幽术》往地上一扔,怒容满面道:“老妖婆,你还有完没完。”
陆窦陵眼中厉芒一闪而过,旋即恢复如常,说道:“姑娘,这禁制之法乃是尊师所有,施展在别人身上,倒不如施展在你这个徒弟身上来的省事,至少你与令师知根知底,姑娘要是连这都要拒绝,那老婆子就要疑心这所谓的禁制之法,是不是你师徒二人包藏祸心,欺我老婆子年老体衰,见识短浅,或者说另有所图。”
郧梓桃被这老妖婆一番绵里藏针,却又挑不出毛病的话,说的脸色难看至极。
她怒目相向,右手攥着腰间古剑剑柄,几欲发作。
“道友说笑了。”
站起身比老妪高出小半个身子的赵自观,于一旁说道:“就依道友所言,这禁制就布在我那徒儿身上。”
郧梓桃闻言,指着赵自观,破口大骂:“赵自观,你个为两个破烂卖徒弟的狗东西,平时还说什么,天地地大我徒儿最大,简直是狗屁,现在这老妖婆随便拿出两样东西施舍给你,你就成了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一退再退,平时自命清高的那股劲哪儿去了……”
一个亭亭玉立,拥有沉鱼落雁姿容的姑娘,站在城隍庙中破口大骂,如此场景,真叫人目瞪口呆。
赵自观表情尴尬到了极点,想说两句软话求饶,可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徒弟服软,多难为情,他这个师傅就不要面子了。左右为难,他就只能一个劲的给徒儿使眼色,悄悄打手势求饶。
陆窦陵看着这师徒二人,徒弟骂师傅的场景,神情平静。
此中的算计,她的考量在于,若这禁制之法中真有什么猫腻,那赵自观给徒儿布下此禁制,首先要做的就是“虎毒食子”。
如此天赋根骨俱佳的修道胚子,一旦因为禁制之法伤及自身,那她往后的修行之路可就令人堪忧了,本来可以一帆风顺,破境如人饮水的修道之路,若经此一坎,恐怕就是阻滞连连了。
陆窦陵选择郧梓桃,让赵自观把禁制布在自己徒弟身上,更深一层的用意是,她要用凝观神通记下赵自观布下禁制之时的每一个细微步骤,她相信以自己的神通能耐,做到这一点轻而易举,这也是为了以防赵自观在给自己布下禁制时动手脚。
殿中有许多人已经有些瞧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为何这刚刚要做笔交易,已经快谈拢的老妪与青衫儒客,怎么在徒弟加入其中后,情况一变再变,而今更是成了市井骂街了。
但也有明白人,就比如那个站在郧梓桃右后方靠近墙角位置的青袍年轻人,他就看得很明白,看的明白的不是那一对师徒,而是人老成精、做事谨慎的陆窦陵,此时的心中所想。
年轻人转头,看了眼虬髯客。
虬髯客轻轻点头。
年轻人神色平静,再度转回头,继续瞧着场中的热闹,他的身边,左边虬髯客,右边老唐,身后躲着瑟瑟发抖的老酒鬼辛老二。
兴许是郧梓桃骂累了,她的神色缓和了几分,对赵自观大度道:“算了,也不能让这些外人瞧了你我师徒的笑话,下禁制就下吧,只是赵自观,我跟你说,你下回要是还敢说那句狗屁的天大地大我徒儿最大,我非跟你脱离师徒关系不可。”
赵自观慌忙点头,差点就要感激涕零。
再转头看那老妪,赵自观就没了好脸色,冷声道:“道友可还有其他要求,一并讲来,别一会儿又出幺蛾子。”
陆窦陵笑道:“令徒弟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徒弟,这就是老婆子最后一个小小要求,再无其他了。”
师徒二人对于老妪前半句话,一致充耳不闻。
作为世间难寻的神窍存在,能做到这般“能屈能伸”的地步,被人又是言语侮辱,又是极尽挑衅,还能够做到隐忍不发,想来在这个世上也是独一份。
但其实,陆窦陵心中,早已经是怒火滔天,只要她今日能够从这虬龙锁魂阵中脱困,离开这座牢笼,那么作为回报,她就送这助她脱困的两师徒,以及瞧热闹的年轻人一行,还有那瞅见她丑态的蝼蚁们,送他们全部去见阎王。
赵自观表情讪讪向徒儿走去,准备将那压制境界的禁制秘法,布在她身上。
郧梓桃站在原地,又恢复先前那般清丽脱俗的样子,只是看向赵自观的眼神充满了漠视。
这让时刻关注徒儿神态的青衫儒客,仿佛被万千刀剑扎在心口,很痛。
只是,为了两样宝物,赵自观还是决定,先伤徒儿的心了,之后再弥补回来。
赵自观站在徒儿身前,起手而动,身后猛然浮现出一张布满密密麻麻文字的虚空图文,图文中的文字千奇百怪,有上古文字,也有近朝文字,还有当下文字,大篆、小篆等皆有,似乎囊括了世间所有的文字,看的让人眼花缭乱,且这些文字,在一张苍茫荒野虚空图上,漂浮着,斗灵而汇,如同在找相搭配的伙伴。
赵自观两手掐诀,嘴中念念有词,他的身后文字旋转如飞,零零散散,金光闪烁的上古脱颖而出,尽皆飞向郧梓桃身侧,向她围拢,郧梓桃整个人,都仿佛沐浴在文字金光中。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赵自观掐诀手法快如闪电,须臾之间,已经调动十数个上古文字,没入郧梓桃的体内。
当这十数个上古文字尽皆没入郧梓桃的体内后,殿中所有人都清晰感觉到,在郧梓桃周身附近,那股二品境展现出来的威压与“势”,给人的压迫感渐渐淡去,点指刹那,威压已然消散大半,殿中修为高过郧梓桃的几人,已经感应到,那姑娘的境界,已经下跌了两个小境界,眼下境界,三品淬骨境巅峰。
赵自观调动上古文字不断,继续往下压制徒儿的境界。
陆窦陵已经走到这一对师徒身侧,正施展凝观神通,聚精会神的关注赵自观的每一个细微动作,甚防有所遗漏。
而在这时,那青袍年轻人忽然看向陆窦陵,说道:“前辈,这里事与晚辈等毫不相干,晚辈与前辈也并无生死大仇,晚辈这就带人离开前辈隐居地,此前多有叨扰,还望前辈莫怪。”
陆窦陵一副不愿搭理年轻人的表情,但其实她在“一心二用”,这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青衫儒客手中的动作,另一边以一门聚音成线的秘法与年轻人传音道:“公子莫要心急离去,老婆子若是没有看错,你与这对师徒似有旧怨,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兴趣与老婆子也做一个交易。”
秦恒同样以一门聚音成线的秘法传音道:“交易?前辈莫不是说要帮我对付这二人?前辈这就有所不知了,我与他师徒二人虽有旧怨,但那并不是要生死相向的大怨,谈不上对付。”
“一只眼睛的事,还不是什么大怨,不需要生死相向?”陆窦陵传音的语气中,有几分调侃意味。
秦恒道:“前辈观察入微,这都瞒不过您。”
“既然将来必然会生死相向,何不今日一劳永逸。”陆窦陵蛊惑道。
“前辈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东西不想给,还要与我为伍对付这两人,前辈可莫要忘了,你接下来可是要以心魔誓言对天道发誓,绝不会在离开此处之后反口,倒戈相向。”秦恒语带讥讽道。
陆窦陵仿佛没有听到年轻人言语中的讽刺之意,她说道:“我一个修魔道功法的魔头,会在乎一个心魔誓言?”
秦恒嗤笑道:“前辈还是不要和晚辈谈什么交易了,以您神窍境的修为,要对付什么人,还需要与人合作,你也不用打着为我解决旧怨的幌子,晚辈还担心与您合作之后,会成为前者的下场,这就得不偿失了。”
“公子尽可放心,老婆子虽然行事不择手段,但还是有那么点道德底线的。”陆窦陵声音真挚道。
秦恒嗤笑更盛,“方才前辈也让这师徒二人放心,您的道德底线在何处,莫不是要杀救己之人,不杀狼狈为奸之人。”
秦恒不等对方言语,接着道:“前辈,晚辈并不想掺合这里面的事,你要出去之后反口不给许诺之物,反而要杀他二人的事,我绝口不提,但请前辈解开束缚城隍庙的禁法,让我等离开便可。”
“真是太聪明,聪明的我都想收你为徒了。”陆窦陵说道。
秦恒笑道:“晚辈可没这个福分拜一位神窍境存在为师。”
陆窦陵转移话题道:“公子是如今南阙王朝哪位大人物之后,你如此聪明,想来其父也应当是声名赫赫的大人物才是。”
她接着道:“这些年来,来这座城隍庙做客,林林种种,各色的人,有江湖游侠儿,有书生,有樵夫,有妙龄少女,有生意人,有沙场莽夫,有武林豪杰等等,这些人来到庙里,我都会问些各地的风土人情,我有知道,而今所身居的这座天下叫作北域,有座王朝叫大蛮王朝,与之相对的南边,有座王朝叫南阙王朝,东边有东方佛国,西边有神秘的西地,这四座天下的分布,内里更细致的州、郡、县,老婆子都会详细询问。公子知不知道,我在知道了那么多的地方之后,最想去的地方在哪儿吗?”
秦恒声音微冷,“前辈,晚辈没兴趣知道您想去什么地方,我只想知道,前辈到底解不解除束缚城隍庙的禁法,放我等离去。”
两人都是以聚音成线秘法交谈,所以外界并没有发现二人的异样,只知道年轻人在提出要带着随行之人离开,陆窦陵没搭理他,就没了下文。
陆窦陵聚音成线的传音中,有笑声传入秦恒耳中,“呵呵呵,我答应解除禁法如何,不答应又当如何?”
秦恒直接道:“答应的话,你我双方自然相安无事,不答应,那就只有手底下见真章,强行破除禁法。”
“自不量力。”陆窦陵冷笑道:“以为有半步神窍强者随护,便可以随意拿捏我一位空有神窍名头,却没有神窍实力的‘假’神窍了吗?若是再有你身边那位虬髯客三个,我还会忌惮三分,眼下,公子还是乖乖等着吧,要破除我施展的禁法,你大可一试,真让你破开了,那只能说明老婆子修为不济,放你等离开又何妨。”
年轻人宛若恼羞成怒,口无遮拦道:“前辈就不怕我将你的阴险算计抖搂出来,让这师徒二人熄了要宝贝,助你离开的念头吗?”
对年轻人的恐吓言语,陆窦陵显得毫不在意,笑道:“你与他两师徒有旧怨,说出来,他们会信吗,就算信了又何妨,只要他们想要我手中的东西,说不定还是会自恃半步神窍修为,赌上一赌。公子聪明归聪明,可要说到这看透人性,公子比老婆子差远了。”
年轻人没再言语,陆窦陵心中冷笑道:“若是被你一个毛头小子拿捏住了,那我陆窦陵这百余年活在这世上,真应了那句老话,那么大岁数,都活在了狗身上。”
陆窦陵心中正洋洋得意的时候,赵自观已经将徒儿的实力压制在了四品锻心境,禁制布完。
陆窦陵自认为“一心二用”,毫无漏洞,可几个细微处,还是在与年轻人谈话时,有些微分心。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墙角位置站着的年轻人,亦是在心中冷笑。
第二百二十五章 入正题
赵自观转头看向黑衣老妪,问道:“如此这般,可合乎道友心意?”
陆窦陵笑着点头,却是猛然出手,手作鹰爪势,迅猛无比地向郧梓桃的白皙脖颈抓去,罡风猎猎,调动天地之力,袭杀而至。
郧梓桃暴怒,猝不及防,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老妖婆居然会对她出手。罡风扑面,挟天地之威,那宛若枯槁朽木的老手,距离她的脖子已近在咫尺。郧梓桃看得很明白,老妖婆的这一招若落在自己的脖子上,自己真就如书文上讲的那般,香消玉殒。
不及多想,郧梓桃拔出腰间佩剑“杀庆”,横向而挡老妖婆那刚猛一击,脚下一点,身姿灵动的倒划出数十步,一息间,就划至庙门口,背对庙门的她,脚下又是一蹬,纵身前奔,“杀庆”在其手中挽出一个绚烂的剑花,当头朝老妖婆的脑袋劈下。
面对郧梓桃来势汹汹的一剑,陆窦陵显得十分云淡风轻,掸了掸身上灰尘,屈指一弹,便将郧梓桃气势不俗的一剑,打飞出去,连人带剑。
与此同时,她笑脸灿烂道:“不错,的确如道友所言,有人出手,便会瞬间恢复原有境界对敌。而今,老婆子再无疑虑,就按之前你我约定的方案实施,出了这个门,你我“银货两讫”,买卖一锤定音。”
说这话时,陆窦陵那双浑浊双目,不着痕迹地看了角落站着的青袍年轻人一眼,眼中不屑之色一闪而过。任你如何聪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尽皆枉然。
赵自观身影一动,原地消失,下一刻,他的身影蓦然出现在殿左一根圆柱的左侧,轻轻一推掌,将老妪的指力卸下,使之徒儿安然落地。
做完这一切的赵自观,脸色无比阴沉,他右手一摄,将地上那本上古秘术孤本《通幽术》摄如手中,转手递给一旁怒容满面的徒儿。
郧梓桃伸手接过秘籍,直接摔在地上。
赵自观对待徒儿那叫一个好耐心,如此反复,一人摔,一人捡,他都表现的不厌其烦,和颜悦色。
五次过后,赵自观又一次将《通幽术》摄在手中,递出去,腆着脸笑道:“徒儿,有怨气待回去之后再跟师傅发,这东西可是师傅劳心劳力挣来的,没有必要对它发火。”
郧梓桃这才一脸苦大仇深地接过秘籍。
赵自观讨好一笑,转脸看向老妪的时候,立刻又恢复那副阴沉的表情,语气亦是冰冷,“道友既然再无疑虑,那就请立下心魔誓言,发誓在离开此地之后,绝不会出尔反尔,对我师徒二人出手。”
“那是当然。”陆窦陵笑眯眯说道。
之后,陆窦陵仰头看向庙顶,举出三指,以心魔向天道立誓,绝不会在离开此地之后反口,对他师徒二人出手,若有违此誓,天理不容,此生将无缘大道,横死异乡。
以心魔誓言来看,陆窦陵的誓言,不可谓不重。但在秦恒看来,她一个修行魔道功法的老怪物,对于心魔誓言之类,忌讳太浅,甚至可以说毫无忌讳。即使在离开城隍庙,她反口,也不会对其道心有任何修行的影响。
“道友,现在可以解开城隍庙的束缚禁法了,让我这徒儿先到庙外等候。”赵自观看着老妪,面无表情道。
陆窦陵没有急于解开束缚,而是笑道:“道友可千万别打什么歪主意,这束缚禁法即便你待会儿施展禁制,压制了老婆子的修为,可在这方天地,我还是实打实的神窍之境,无敌的存在。”
“那是。”赵自观只回了两个字。
“道友似乎还是藏有私心啊,老婆子一直没问这禁制之法,如何自解,道友是心中知道,却始终闭口不提,这是何意啊?”陆窦陵偏着脑袋,眼神玩味儿。
赵自观面色如常,“道友早就发现这禁制的自解之法,赵某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陆窦陵哈哈大笑,“道友这话说的不太善,待人以诚,乃是我辈修道之人的本分。老婆子猜到归猜到,可未必是正解之法,道友还是说一说这自解禁制之法吧。”
赵自观这时才明白,以这老妪的行事缜密谨慎的程度,不可能想不到禁制布下后,必有解法才是。可她却从头至尾不提,直到要施展在自己身上,她才将这事拿出来。原来还是在试探他,到了这会儿,她仍然心有疑虑。
赵自观不紧不慢道:“道友既然有此一问,那在下就知无不尽,两种自解之法,一种是不惜真力损耗强行破除,第二种是冲破武道桎皓瓶颈,也就是说,修为被压制到那一境界后,破当前境界比原先破境速度更快,破境之后,展现的实力更强。”
陆窦陵想了想,问道:“两种自解之法有何副作用?”
赵自观说道:“第一种法门,会有一日的修为尽失,第二种法门,无副作用,甚至还会有所裨益,因为是武道砥砺吗。”
陆窦陵眼珠一转,“可有第三种自解之法?”
赵自观摇头,笃定道:“没有,至少我所掌握的没有。”
陆窦陵语气古怪道:“照道友所言,那自解之法不是比那一有人对其出手,便立刻恢复原有实的破解之法,更费时费力吗?”
“道友看得透彻,的确如此。”赵自观说道。
陆窦陵眸光闪动,她笑道:“看来道友还是对老婆子心有防范,不过无妨,有没有其他自解之法,都无关紧要,最主要的是这笔买卖你我双方都满意。老婆子这就先把令徒送出去,让她先到庙外等候。”
赵自观轻轻点头,并未言语。
一直恶狠狠盯着老妖婆的郧梓桃,此时收敛心神,屏气凝神,时刻关注身体是否有异样发生。
赵自观之前有过叮嘱,神窍存在的神通术法千奇百怪,对人动手脚,其人还不自知。赵自观为了以防万一,自己将心神浸放在徒儿的周遭,让徒弟关注自己的身体情况,一旦有异样,赶紧给他传音,他好消弭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