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烟雨浩歌TXT下载烟雨浩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烟雨浩歌全文阅读

作者:那斯骨骼精奇     烟雨浩歌txt下载     烟雨浩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 走在江湖是过客

    岩山主峰顶,静的可怕,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年轻人一剑天来,直接将岩山斩作两半,一山变两峰,岩山派屹立百余年的祖师堂广岩阁,也被从中斩成两半,一条天堑深渊横跨,两边江湖人士遥遥相望,皆是满是骇容,场面说不出的震撼。

    饶晋万念俱灰,岩山派完了。

    岩山派长老,那名老妪赵慧,此刻肝胆俱裂,岩山派十数名客卿与长老,已经死的七七八八,仅剩的唯赵慧与祁涛林,及另一名客卿。

    先前老夫人茧月的出现,使之幸免于难,赵慧便觉着而今有传闻中的神窍高手要保岩山派,岩山派今日不仅会安然无恙,而且还会诛杀这两方为兄弟、为徒弟报仇的闹事之徒,以正岩山派威名。

    想到这些,赵慧念头又起,起了最后留那长得十分俊郎的年轻人一命,将之收为收为禁脔的心思。

    却不料,接下来的转变,让她望之魂飞魄散,自己欲要收为禁脔的年轻人,居然一剑杀神窍分身,二剑斩开岩山,何等天人。

    老妪赵慧转头看了眼一旁少年身的祁涛林,似叹似悲道:“想当年,你我如他这般年纪,不过是个四品锻心境的小杂鱼。”

    祁涛林眼神爱怜地看着场中受重伤的中正宫老妇韩正清,没有回答这个与自己相识多年老友的话。

    人群中躲藏起来的赫连海、高晖三人,此时神情呆滞的看着场中风姿无双的年轻人,高晖呢喃道:“书篓子,你说我在死亡边缘走了多少回啦?”

    赵丹罕一脸悲苦之色,回应道:“怎么算,我都比你多。”

    赫连海目光灼灼看着场中的公子,拳头紧紧攥着,指节发白,浑身抑制不住的轻颤,心中激动到不能自已。

    围观人群之后,见到这般震撼一幕的师兄妹三人,内心犹如翻江倒海。

    出现传说中神窍境的大能,与那出尽风头的年轻人对上,任浚湟便想着,那年轻人死在这样的绝世高手手上才好,却不想,而后一个大反转,让他内心瞬间如坠冰窖,道心都差点崩溃。

    马莲儿与大师兄陈少庭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后怕。

    这一日,岩山派门人千余人,皆死岩山之上,血腥气笼罩岩山周边方圆数里之地,经久不散,屹立霖窑州境内百余年的二流宗门岩山派,就此覆灭。

    ————

    江湖是个很奇怪的地方,有些传闻总能不胫而走。比如前几日有个年轻人,一剑杀神窍分身,二剑天来斩开岩山的无双壮举,便如雨后春风般吹在北域,先是传入霖窑州的江湖,而后是霖窑州周边,很快席卷北域。

    一剑斩山成两峰,岩山,这个事发地,很快成为了霖窑州境内的一处奇景,为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更是吸引了无数江湖人与游侠儿来此敬仰膜拜与觅破境契机。

    紧邻霖窑州的会扬州境内,烟波郡的浩淼城中,几名外乡客租住在本地一户做酒水生意的祖孙家里。

    这在繁华的浩淼城,不算什么稀罕事,有不少外地而来的生意人,或者江湖人,到浩淼城找营生,亦或寻机缘,本地百姓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

    这几个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生意人铜臭气,就连江湖气也浅淡的外乡客,租住在老酒鬼辛老二的家里,虽然谈不上新奇,但也在最初两日,让附近邻居心生好奇,想要知道这几名外乡客到浩淼县来做什么。

    这几人正是离开霖窑州,继续北行去往荒奴聚集地的秦恒一行人。

    几人租住了辛老二的四间房子,这让这个老酒鬼辛老二乐开了花。在这个家里,辛老二与孙女靠酿酒卖酒维持生计,家中财政大权被孙女掌控着,这对于他这个嗜酒如命的老酒鬼来说,那叫一个百般煎熬,虽然自家酿酒卖酒,可孙女每日对他的喝酒斤两管得极严,每日不准超过一两的量。既无银子偷偷买酒,家中酒又被孙女严防死守,辛老二那叫一难受。

    而今,有几个送上门来的冤大头,给自己送银子,让之有钱买酒解馋,辛老二是狮子大开口,几人要租住半旬时光,他张嘴一间房就要十两银子,然后对孙女说这几个人没钱,每间房就要了一两银子作房钱,孙女信以为真,自己中饱私囊三十六两银子。

    为此,辛老二偷偷高兴了好几天,然后就是找各种借口到城中的大酒楼品鉴各种酒水,直到三日以后,有消息传回辛家酒铺,东窗事发,孙女对着他装模作样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天抹泪,说自己撑起一家酒铺多么多么不容易,起早贪黑,还要照顾他这个老顽童,多么多么难,爷爷怎么就不知道她的用心良苦,诸如此类说了一大堆,最后,辛老二将剩余的二十七两银子交出去,孙女开开心心的离开了,老酒鬼无语凝噎。

    辛家后院连接着酒铺,前面是酒铺,后面是住房,有七八间的样子,这等家底,在繁华如厮的浩淼城中,只能算是一户殷实之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秦恒所住是西边三间房的中间那间,里面摆设简陋,一张床,一张靠窗的桌子,两张椅子,一个做工简陋的半折屏风,两张挂在墙上看不出画的什么挂画,一个书架,摆了十来本落满尘埃的书,再无其他。

    秦恒坐在椅子上,身上一件青袍捂的严严实实,两手揣在袖中,脸色苍白如蜡,身体消瘦,看上去宛如大病初愈,身体正处在虚弱之时。

    四日前,秦恒一行要租住在辛老二家,最初老酒鬼还不同意,因为瞅那能做主的年轻人,眼睛浑黄,身体孱弱还要人搀扶着,一张白如蜡的脸,让人觉得他就像一个大限将至的病重之人,后经赫连海百般解释,又看在钱的份上,辛老二才愿意收纳。

    住下以后,秦恒所服用的复骨丹才发挥药效,两只只剩森森白骨的手,生出血肉,身体这才开始逐渐恢复,但他实在伤的太重,效果太不明显,除了手上生出血肉,状态依旧如此。

    另一张椅子上坐着的是虬髯客,此刻的他,精神抖擞,半点没有那日岩山主峰上,被广慧老和尚重拳击在胸口,面容虽表现无碍,但内里已经肋骨折断几根的样子。全好了,这便是化境巅峰强者的骇人自愈能力。

    铮铮铁骨的虬髯客,转头看着年轻人,目光柔和,欲言又止。

    秦恒洒然笑道:“那茧月老妇想要什么,黎叔知与不知,又有何干?”

    黎春城摇头道:“黎叔不想知道,只是想与少爷说,少爷当日根本就不必如此,知道为何主人没有神窍高手保护,拥有五件神兵,却无人敢打之主意?”

    秦恒摇头。

    黎春城自信道:“因为黎叔我,可与神窍境一战。”

    年轻人不置可否,他猜到黎叔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付出死的代价,秦恒不愿,更不想。

    又闲谈了几句,虬髯客起身便要离去,年轻人依然坐在椅子上,到了门口,虬髯客忽然回头,目光森寒,问道:“少爷,是不是他?”

    秦恒身子向后挪了挪,后背靠在椅背上,这样做,能让自己坐的舒服些,继而抬头看着门口杀意心中起的黎叔,笑道:“不急,黎叔,再等等就知道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辛若兮

    辛若兮,辛老二的孙女,一位双十年华的妙龄姑娘,在浩淼城中名气不小,有个“西城蛮狮”的称号。

    当然,这可不是什么好称号,光听这称谓,就是个半褒半贬之辞。

    辛若兮其人,因为人长得漂亮,家中又无什么背景,所以光是招来一些个家境不俗的公子哥们前来献媚讨好,而她本人,对这些人是相当厌恶,所以每当在家中酒铺,亦或是街上遇见,无论对方是刻意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或者是真的巧遇,她都是非打即骂,尽展现的是些泼妇行径作风,久而久之,这些公子哥们是真怕了,见着这位姑娘就躲,并且给辛若兮起了个“西城蛮狮”的外号,因为她家住西城。

    这便是辛若兮外号的由来。

    辛若兮今日如时按约给那几位租住自家后院的外乡客送来午膳,最后一个才给西边中间房里那位不知是伤还是病的年轻人送去。

    她的性子跳脱,才进入房间,美眸就肆无忌惮打量起坐在椅子上沉思的年轻人,姣好的脸蛋儿浅浅而笑,看上去十分开朗。

    她将精心炮制的补菜放在窗边的桌子上,自己往另一张椅子上一坐,扭头望着那十次来十次都是坐在窗边椅子上的年轻人,旧言重提道:“哎,你们几个究竟是何方人士,到浩淼城是来做什么的?生意人不像生意人,江湖人又缺少江湖气。”

    秦恒扯着嘴角笑了笑,没有接话,他知道这位姑娘接下来要问什么,你们有没有经过西圆城,听说那边发生了一件江湖大事,有个人一剑斩开岩山,是不是真的?

    果不其然,虽然没有从年轻人嘴里得到答复,但是辛若兮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与秦恒所料一致,依然是旧言重提。

    秦恒自顾自端起碗筷,舀了一碗甲鱼汤,喝了起来,他喝的很慢,因为稍微动作幅度过大些,便会扯到胸腹伤口。

    较之白罱城那次生死一线的伤势,眼下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犹有过之,因为此次强行破开窍穴,驾驭“咫尺”,伤到了自身修行路的大道根基。

    虬髯客曾与秦恒提过,但秦恒只是一笑,不在乎,若是毁了大道根基,能换回曹顶活着,他丝毫不会犹豫如此做。

    但人已经不再,能做的,就是为他做点什么,比如血洗岩山派,又比如将来带走那柄剑名“无敌”的古剑。

    秦恒知道曹顶有一个痴心等待他多年的女子,一直在等他回去。曹顶曾与他提过,但曹顶本人却一直不敢去面对,其中因由,曹顶没说,秦恒也就没问。如今,既然人已死,秦恒就打算带着兄弟的古前去见她。

    这也是秦恒能做的,他要将曹顶那日的原话带给那位女子,告诉她,曹顶是喜欢她的。

    辛若兮见那年轻人一如既往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自顾自将两手压在大腿下,一前一后晃荡着修长双腿,最强哼唱着当地民谣。

    姑娘所哼唱的民谣,秦恒是什么意思也没听懂,只是觉得很好听。两碗甲鱼汤下肚,夹了几口青菜,秦恒就放下了筷子。

    每当这个时候,辛若兮就知道自己还收拾碗筷离开了,不想这次那年轻人却笑着说道:“辛姑娘那些满城皆知泼妇行径,是故意而为,给外面人看的吧?”

    辛若兮闻言,脸上笑容当即收敛,面色微冷,站起身,将残羹冷炙的碗筷盘子往装盘里一放,也不搭理年轻人,转身就要离去。

    秦恒讨了没趣,无奈一笑,继续低头沉思。

    走至门口的姑娘,忽然又返身而回,她径直走到年轻人身前,脸上表情瞬间拨云见日,好似刚刚脸色微冷的那人,完全与自己无关,笑逐颜开道:“哎,你先告诉本姑娘,我问的那些,本姑娘就告诉你,那是不是做给外人看的。”

    秦恒笑着摇头道:“不必,我已经知道答案啦。”

    辛若兮怒道:“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就如此见不得人吗?藏头露尾,处处藏藏掖掖,本姑娘能把你吃了不成,孬货。”

    秦恒也不生气,淡然道:“姑娘,秦某手无缚鸡之力,还真怕你把我吃了。”

    辛若兮就那么端着装盘,站在年轻人面前,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瞪着他。

    某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有些心虚。

    秦恒心思一动,转而道:“辛姑娘,你若是回答秦某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你问我的那些问题的答案。”

    辛若兮闻言,神情稍稍缓和,将装盘重新放在桌子上,又一屁股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缓缓道:“问吧。”

    “浩淼城中,最有钱的主是谁?”秦恒问道。

    姑娘神色一变,“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白皙光滑的脖颈伸的老长,脸蛋儿离那年轻人不过两寸距离,骇然道:“你该不会是那专干打家劫舍的绿林劫匪吧?”

    辛若兮眼睛一亮,俏脸之上隐隐有兴奋之色。

    秦恒失笑,摇头道:“不是。”

    辛若兮闻言,略微有些失望,慢吞吞坐回椅子上,意兴阑珊道:“浩淼城第一富,东城绵月阁的阁主,掌控浩淼城辖境内所有与风月沾边的营生,号称家中有山,金山,高百丈。”

    秦恒点头,继而又道。“这么一听,确实有钱,不知这位绵月阁阁主是何许人也?”

    辛若兮眼珠一转,瞅向身旁年轻人,说道:“你是不是应该先告诉本姑娘,我想知道的那些答案,然后再谈其他。”

    秦恒苦笑,姑娘不笨,“做生意”就要你来我往。

    秦恒道:“我们一行人,有来自南阙王朝的,有来自北域天下的,到浩淼城,是来寻人,至于姑娘问的,西圆城那边是否发生了一件江湖大事,有个人一剑斩开岩山,是真的,霖窑州境内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应该属实。”

    秦恒如实答道,但前两个问题回答的模棱两可,细究之下,根本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至于最后一个问题,而今都快传遍北域江湖,除了不说是自己做的,确有其事,说与不说都一样。

    姑娘显得兴奋异常,她问的三个问题,前两个问题,其实她知与知道也没那么重要,只有最后一个问题,她想知道确切答案。而今,知道确有其事,辛若兮便不再怀疑她所向往的那座江湖。

    江湖,有时也很好,可以快意恩仇。

第一百九十八章 投石问路

    这日夜,浩淼城内灯火通明,街市热闹无比。

    东城,烟花之地,春风楼。

    灯笼高挂,姹紫嫣红,处在闹市的春风楼里,此刻是莺莺燕燕。

    要说到浩淼城内,首屈一指的销金窟,这座春风楼铁定占据一席之地,琴棋书画样样皆精的貌美清倌人,装饰奢华的三层阁楼,独一无二的才子擂台,实乃豪门子弟、达官显贵,富豪商贾,风流才子,江湖侠客,趋之若鹜的安乐窝。

    大堂客座,一张靠近才子擂台的桌子,桌边所坐的几位客人,实在太引人注目。

    一位病怏怏的年轻人,在三月已经过半、这等燥热的天气里,着一身厚厚青袍,显得十分异类;一个中年男人,形象猥琐,一双眼睛在舞台之上那些舞娘的浑身上下乱瞄;一个光知道吃的高大青年;一个丝毫不为外物所动的虬髯大汉;一个显得十分拘谨,时不时会脸红的少年;一个故作稳重姿态的挎刀青年。

    这样一个组合在这里,本来也不会受什么人注意,因为春风楼内,江湖人也好,读书人也罢,三天两天的就会有一波或者几波到来,所以就算这组合怪了些,也不会多么引人注目。

    而之所以会发展到这般引人注目的地步,是因为春风楼内十大花魁中有三人点到那个长得极为俊郎,病怏怏的年轻人,要其入幕一叙,皆被年轻人拒绝了。

    这才引发了春风楼内的轰动,春风楼内,至今为止,所有来此玩乐的客人,还没有一人同时拒绝三位花魁相邀,这实在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楼内,一度出现谩骂声与讥讽声,大多意思都,是看那年轻人的模样,都要病死了,还要到妓院里面装清高,谁知道是真清高,还是假清高。

    而那年轻人却从始至终一副淡然模样,对于外人所言置若罔闻,这更让那些家中财力雄厚,势力庞大的富豪与显贵们愤愤不平,凭什么他一个外向客,如此受俏佳人的青睐。

    这场争风吃醋的风波,直到春风楼花魁第一人的林墨烟登台,才算平息。

    秦恒滞留浩淼城,现如今又带着伤势来到春风楼,这一切,都是怀揣着目的的。临离开冼苏镇之时,宋秉曾与他言,要想在荒奴聚集地有所建树,少走弯路,可在浩淼城内找寻一人,此人曾是荒奴聚集地中威望极高的一名智者,后脱离了奴籍,隐匿在浩淼城。

    宋秉猜测,以此人之聪明才智,绝不甘心此生就此碌碌无为的隐姓埋名,而那人最大的本事便是赚钱。

    秦恒当时有问这人姓名年龄之类,但宋秉直言,他也未曾见过,只道在荒奴聚集地广为流传他的事迹,其他更多,宋秉也一无所知。

    这才有了先前秦恒那一问,“浩淼城最有钱的主是哪位?”

    宋秉如此盛赞,秦恒不疑,相信此人定有过人之处,所以张口就是本城第一有钱人。

    “公子,此人的事迹我也曾有所耳闻,但并做不得实,荒奴中有人言之凿凿的说确有其人,但始终都是一个传闻,我倒觉得以公子之能力,无须他人相助,也能成事。”少年赵丹罕坐在秦恒对面,此刻言辞恳切说道。

    老唐仍旧坐在赵丹罕的旁边,听到少年言语,他收回四处乱瞄的眼神,啧啧道:“都说读书人见风使舵的本事天下一流,以前我还不信,如今在书篓子身上见到,由不得我不信。”

    “酸不酸?”赵丹罕反讥道。

    老唐继续大饱眼福,不再搭理这个而今一门心思想在公子身上捞到更多好处的少年。

    秦恒苍白如蜡的脸上浮现一抹不正常的红晕,他看上去十分费力的扯了扯嘴角,笑道:“既然如此多人言之凿凿的确有其人,空穴来风,未必就无其人。”

    “公子所言极是。”赵丹罕捧无可捧地说道。

    身边老唐、高晖二人,同时翻了个白眼。

    赵丹罕视若无睹。

    秦恒接着道:“依照辛家丫头所言,浩淼城第一富,是东城绵月阁阁主,手中掌控着浩淼城辖境内所有和风月沾边的营生,但更具体的,如此人年龄、相貌,男人或女人等,她就一无所知,只知道很神秘,而且传闻此人手下有两名化境界存在为其效力。这点,浩淼城满城皆知。”

    “公子,既然是绵月阁阁主,为何我们不直接去绵月阁,反而兜一个大圈子,来到这脂粉气极重的春风楼?”高晖早就想发两句牢骚,也许是情窦晚开,又或者真就是一个武痴,反正他对这里的莺莺燕燕、环肥燕瘦,丝毫不感兴趣。

    秦恒双手拢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身体因为冷而紧缩,他往后椅背上靠了靠,这才回答高晖所问,“根本就不知道这位阁主人在哪儿,就算他人在绵月阁,那么人家不见,我们是否打上门去,这有违本公子求贤若渴的本意。这两日阿海在城内探听消息,打听到春风楼的幕后管事,乃是刚刚登台的花魁之首,林墨烟。”

    高晖与赵丹罕有些愕然,如此大一座春风楼,管事的居然上刚刚登台的那名看上去弱质纤纤的美貌女子。

    说多了,秦恒就感觉有些累,停顿了半晌,才继续道:“女儿之身,倘若没有手腕、能力、胆识等,能够掌握如此大的一座,来来往往客流鱼龙混杂的春风楼吗?”

    除虬髯客与老唐外,其余三人尽皆摇头。

    赵丹罕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兴奋道:“原来公子是来投石问路,这林墨烟主事偌大一座春风楼,极有可能属于能直接和绵月阁阁主接触之人。”

    说到这里,少年又有些疑惑,他不解问道:“如果公子贸然相询,那女子出于对主子的忠诚,未必会说啊,这点公子如何考虑的?”

    秦恒轻轻点头,对于这个在棋道一途天赋异禀的少年,眼见着他如今处事越来越谨慎,考虑事情越来越周密,而发自内心的高兴,他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说道:“旁敲侧击就可以了,投石问路,循序渐进。”

    少年一脸恍然,嬉笑道:“公子要上才子擂台?”

    秦恒轻轻点头。

    众人一脸恍然。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个中高手

    七弦弄音,如指尖缠绕的细腻,绵绵揄揄撩人心扉,这说的正是才子擂台上抚琴的女子,春风楼花魁之首林墨烟。

    会扬州及周边几州,才貌双绝的林墨烟的大名可谓声明远播,江湖也好,庙堂也罢,皆言该女子之貌足可入围北域蔻凤榜的前十之列。

    这蔻凤榜,是北域江湖颇有分量的一群人,与一些久经风月的风流仕子、贵公子们,闲来无事,聚在一起,对北域天下那些美名远扬的貌美女子,评头论足,鼓捣出来的。

    当然,这个榜的含金量还是非常高的,前十的排名,从女子的样貌,形体,才艺,武功等等,各个方面的综合,皆进行了囊括与对比。当时,榜单一出,甚至得到了那个号称天下美人,我占一半的昙澹山的肯定。

    自此以后,这个蔻凤榜便成为了北域美人排名的权威榜,后经演变,越来越完善,再到后来就有四大一流势力的宗门掺合进来,共同管理捍卫蔻凤榜,以保证它的公正性。

    台上抚琴女子,其实说不上多么漂亮,但就是有那么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动人心魄的魅力。一袭紫罗衫,将女子白皙的肤色,衬托的愈发白皙细腻、吹弹可破。女子半跪坐在长条几前的一张白丝绒毯上,轻轻抚琴,一颦一笑,一个动作,都仿佛有勾魂夺魄的魔力,让在场许多人,都深陷其中。

    秦恒仔细看过这个叫作林墨烟的女子,论容貌,她连自己所见过的貌美女子中的前五都排不上,不说那位可称人间绝色的萨主金绣,曹冰与小麻雀,也不知比她漂亮了多少倍,就连京中那位与自家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常武侯孟灏之女孟潋姗,也非她所能比。

    论魅惑、韵味,不及虽只有中人之姿,但胜在身材丰腴,眼角有颗泪痣,平添几分韵味的于鸾凤。也不及赫连氏族中,有过几面之缘,会魅术的端孛尔回雅。

    但这名容貌也只算中人之姿,魅意又不恰如其分的林墨烟,就是让人看上去舒服,没错,就是让秦恒看的舒服,越看越舒服,看得过去的容貌,淡雅中带点小小妩媚,确实有那么一种独特的魅力,勾人心魄。

    一曲终,林墨烟十指纤纤的双手轻轻按在琴弦上,声音婉转动听道:“老规矩,小女子出题,合我心意者,可入幕相谈。”

    刚才一个个仿佛被余音绕梁,沉醉在其中的知音人们,在听到林墨烟这句话后,立刻暴露本来面目,叽叽咋咋,喧嚣不断,大堂里就像炸开了锅。

    林墨烟美眸之中一丝憎恶之色一闪而逝,她又拨弄了一下琴弦,这一次,琴声很是刺耳。

    但效果却很显著,大堂里的喧闹,在这声刺耳琴声后,戛然而止。

    这些人一个个,瞬间又变成了成竹在胸的才人仕子,正襟危坐,等待台上女子出题,自己必可轻松应对,博美人一笑,入幕相谈,博得美人芳心。

    林墨烟施施然站起,走至台前,美眸望着台下捧场的客人,柔情似水的目光,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觉得,心都要融化了。

    只听她说道:“想必在座各位都有所耳闻,数日前,岩山所发生之事,有人一剑天来,斩一山便两峰,小女子就以此为题,请在座各位赋诗一首,若有合小女子心意者,今夜促膝长谈也无不可。”

    满楼哗然,不知是因为林墨烟所出的题目,太过出乎大家的意料,还是因为她最后那句容易让人曲解的言语,总之,许多人的内心都泛起了阵阵涟漪。

    半个时辰后,那个病怏怏的年轻人,伴着无尽的谩骂声,推开二楼的一间房门。

    同随而至的虬髯客,被门口的两个十来岁的双胞胎小丫头,拦在了门外,说是小姐吩咐过了,只有这位公子可以入内。

    年轻人一笑,虬髯客也没有强求,如塑雕一般,站在二楼护栏前,面对楼下大堂,一动不动。

    秦恒推门而入,刚往里走出几步,房门便自动合上。

    接着就听到,之前才子擂台上那个婉转动听的女子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

    “一剑天来云中客,坐望山门有谁知?古来圣贤多坎坷,春江水暖唯自知。”

    秦恒循声望去,只见眼前的女子,与之前在才子擂台上见到的温婉动人的模样,大相径庭,简直判若两人。

    香肩微露的抹胸装,身形慵懒的躺在一张半靠椅上,身上盖着一件薄纱,薄纱半透明,覆盖其下的傲人身材,若隐若现,十分勾人。女子神情妩媚,赤足在外,眼神望着年轻人,表现出来的是迷醉。

    房间里还有两人,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嬷嬷,坐在西北角暗处的一张椅子上,看上去是在闭目养神。

    另一个,是一个油头粉面、擦脂抹粉,给人感觉娘里娘气的二十余岁青年,他站在女子身侧不远的地方,俯身桌前,在一张半成品的画作上,涂描个不停。最引人瞩目的是,这个油头粉面的青年,时不时会抬起左手,捻出一个兰花指。

    听到有人进来,这二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秦恒面对三位行为举止都有些怪异的房中人,表现的很平静,他自顾在正对门口的圆桌落座。如此一来,女子、老嬷嬷、青年三者,就以犄角之势,将之围在了其中。

    这时,念过年轻人之前所作诗词的林墨烟,扭转了一下身子,侧躺在长卧椅上,这个动作,将其妖娆的身姿,展露无疑,更添几分妩媚,也愈加勾人,她又道:“虽然才情有些差强人意,但是所表达的意思甚合我意,尤其是最后那句,春江水暖唯自知。”

    秦恒却笑道:“不知林姑娘刻意选择秦某拙作,邀我上来,所为何?”

    林墨烟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花枝乱颤,半晌才平复,她缓缓坐起身,望着年轻人,浅笑嫣然道:“不是公子在找小女子吗?”

    两人眼神碰撞,四目中尽是茫然之色。

    装傻充愣,都是个中高手。

第二百章 明人才说暗话

    “听说公子在浩淼城内打听我们阁主的消息,不知是否有这么回事?”林墨烟站起身,脚上踩着一双素面绣花鞋,“踢踏踢踏”地向年轻人走去。

    秦恒微缩着身子,一只胳膊支在桌子上,半点没有因为林墨烟点出了赫连海在浩淼城的所作所为,而变了颜色,他笑道:“秦某所作诗词,并不合姑娘心意,姑娘又为何要选在下入屋一叙?”

    “公子是不承认喽?”

    七八步路,林墨烟莲步轻移,很快就到了桌子近前。

    秦恒道:“凡事讲个先来后到,在下先问,姑娘应该先道。”

    林墨烟又是一阵娇笑,娉婷落座,与年轻人四目相对,“公子可真无半点风度,既不告知姓名,还要为难我一个弱女子。”

    秦恒哑然失笑道:“弱女子,不见得吧。”

    林墨烟从桌子上取来两只杯子,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斜对面的年轻人,一杯搁在自己面前,然后道:“那我们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

    秦恒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轻轻叩着桌面,嘴中仅说了一个字,“好”。

    林墨烟望了眼年轻人面前的那杯茶,笑道:“刚命人沏的上好乌茶,进贡给大蛮王朝的贡品,凉了可就失了其中味了。”

    秦恒不为所动。

    林墨烟莞尔道:“公子莫不是以为我在茶里动了什么手脚吧?”

    秦恒摇头道:“我怕死。”

    林墨烟神情微变,脸上的妩媚之色淡去几分,笑意却不改,道:“公子真会开玩笑。”

    秦恒一样在笑,但笑与笑大有不同。

    过了片刻,秦恒率先开口道:“在下秦东俊,南阙人士。”

    秦恒在脑海中随意搜刮了一个名字,加之姓,脱口而出。岩山之上,他有自报过家门,而今想来,秦恒这个名字,极有可能已经传入北域江湖中去。

    面前女子,之前才子擂台上故意出的题目,而后又刻意挑自己入幕相谈,来了又是这般阵仗,再想一想她说有人在打听阁主的消息,件件都与自己有关,秦恒猜测,这林墨烟,又或者她背后的绵月阁阁主,应该对自己的身份有个大胆臆测,眼下也是在对自己旁敲侧击。

    她,或者说是那位阁主,他的意图不明,也许是担心这么一个存在,突然驾临浩淼城,找他所为何事。另有一种可能,那位阁主有所求,但首先要确认他的身份。

    秦恒这般想着。

    林墨烟低头品茗,抬头遗憾道:“公子来自南阙,不知是何方人士?小女子对南阙可是向往已久,听说那里繁华遍地,文人骚客随处可见。小女子早就想前往南阙王朝一看究竟,奈何始终无缘一去。”

    秦恒说道:“东陵盐夏下辖的一个小县城,地方太小,说了林姑娘也未必听过。”

    “小女子有些好奇。”林墨烟忽而变成一幅我见犹怜的模样,说话声音柔软,但细细琢磨其中语气,却是一副不依不饶的口吻。

    秦恒道:“晋县。”

    “确实未曾听过,不过想来那也是一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地方,不然怎会生就公子这般俊郎不凡的模样。”林墨烟娇笑着,调侃道。

    “姑娘,这话可是越跑越远了。”秦恒停下手指轻叩桌面的动作,说道。

    林墨烟深以为然道:“那公子就说一说,打听绵月阁阁主的消息做甚?公子应该是第一次来我浩淼城,与阁主可从未有过瓜葛,你这一来,就派人满城打听阁主,所图为何?公子可千万不要说与阁主是旧识。”

    顿了一下,她笑道:“就算你说,我也不信。”

    秦恒身体挺直了些,在没有靠背的凳子上坐久了,身体有些吃不消,不仅是因为受伤之处,那股子钻心的疼痛,更多是因为他倍感乏力,隐隐似乎有股暗力,在侵蚀着他脑海的支配权,使他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这种情况,出现在他此次强行破开窍穴,驾驭飞剑杀敌,自己身受重创,得知道基有损之后。

    秦恒驱散脑海昏昏欲睡的念头,就要拿出早已经备好的措辞应答,却在这时,林墨烟好似看穿了眼前年轻人并非大病在身,她作关心语气,道:“公子似乎是有伤在身,不知道伤在何处?本楼有昙澹山秘而不传的疗伤圣药,公子若是有需要……”

    秦恒摆手打断了林墨烟的言语,“谢过林姑娘美意,林某并非有伤在身,而是旧疾初愈,状态不好罢了。”

    林墨烟又喝了口茶,笑道:“原来如此。”

    秦恒点头,转移话题道:“秦某之所以会派人满城打听绵月阁阁主的消息,确实不是因为在下与阁主有旧,而是因为,有人让我给他捎句话。”

    “什么话?”林墨烟眼中笑意顿时全消,声音也冷了几分。

    秦恒轻轻摇头道:“既然是让在下给阁主捎句话,那再经由他人之口递传,是否有些言而无信?”

    霎时间,林墨烟脸上就连假笑也不见了,她将空杯翻转叩在桌面上,望着杯底,声音冰冷道:“这位公子十句话中有九句都是假话,满口胡诌也能说的煞有介事,读书人的嘴巴,果然如阁主所说,一个字都不能信。”

    秦恒笑容不变道:“姑娘要是认为在下之言,全都是秦某捏造,那么秦某也无话可说。”

    林墨烟冷笑道:“先前你问我为何要选并不合乎我本意的诗词,也就是挑你入屋与本姑娘入幕一谈,现在我就告诉你,因为我绵月阁早就有你的画像,几日前,岩山主峰之上,大杀四方,斩神窍存在分身,一剑天来开岩山,滔滔壮举,是不是啊,秦恒秦公子。”

    秦恒被人点明身份,忽然大笑起来,浑身上下透着丝丝张狂之上,他环视四周,最终目光还是落在女子身上,道:“姑娘真是好胆识,知道秦某身份,居然还敢虚晃一枪的试探。”

    林墨烟怕了,先前在阁主面前信誓旦旦说道一定会探听出此人真实来历的她,此刻面对年轻人咄咄逼人的目光,心理防线刹那崩溃,惧意瞬间袭遍全身,眼前之人,可是连神窍分身也不放在眼里的绝顶存在。

第二百零一章 细微处

    林墨烟色厉内荏,佯装淡定,直视年轻人,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秦恒笑而不语,双手收回拢入袖,整个身体显得愈发蜷缩。

    二人就这么互视着,谁都没有言语。

    房间里,就听到娘里娘气的青年俯身作画时,毫笔碰触宣纸,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坐在房屋西北角,闭目养神的老嬷嬷陡然睁眼,浑浊的双目渐渐恢复清明,她望着桌前神情泰然自若的年轻人,缓缓道:“这位公子何必虚张声势,已经是强弩之末之身。我们阁主手下养着食客千整,皆是二品境以上高手,再加上老嬷嬷我,与那边那个画师,还对付不了一个半神窍?”

    秦恒扭头看着老嬷嬷,笑道:“还真不够。”

    “不够,这位公子好大的口气。”作画的青年,撩拨了一下两鬓发丝,冷哼道。

    秦恒大笑无声,笑的有些肆无忌惮,“秦某向来如此。”

    “哼哼哼”,青年连着冷哼三声,声音娘里娘气,然后便不再搭理那病怏怏的年轻人,自顾自继续埋头作画。

    “公子似乎早就看穿一切,既如此,又为何与小女子在堂下配合演这么一出?”林墨烟后知后觉道。

    秦恒说道:“秦某不是再配合林姑娘,而是在配合你背后的绵月阁阁主演戏。”

    林墨烟大惊,此人心智与精明程度,是她前所未见的。

    年轻人继续道:“我想见他,他想见我,又皆有各自考量,说起来,这位阁主心眼也忒小了。”

    “放肆,胆敢侮辱阁主。”老嬷嬷冷喝道。

    秦恒不以为意道:“难道不是?既然彼此间都有一见的意思,不说藏头露尾这件事,就说这人还未见,就要先给秦某来个下马威,先让自己站在上风的位置,这不是心眼小是什么,一点作为浩淼城第一富,家有金山的巨擘,应有的气度与气魄都没有。”

    老嬷嬷想要反驳,却又觉得那年轻人说的在理,因而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该如何捍卫阁主威严,脸上表情有些难看。

    “好一张利嘴,好一个年少轻狂,好一个一剑斩岩山的少年郎,连如玉佩服,十分佩服。”

    老嬷嬷身后一堵墙,挂着一张寻常山水画的墙体位置,忽然悠悠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面冠如玉,三十余岁的中年人,衣抉飘飘,手持折扇,缓缓踏步而出,尽显丰神俊朗。

    秦恒笑看着此人,问道:“绵月阁阁主?”

    “不错,正是在下,绵月阁阁主连如玉。”连如玉踏步而出隐在暗处的那堵门墙,边往年轻人处走,边说道。

    老嬷嬷站起身,抱拳恭敬喊了声“阁主”,然后就肃手站立一旁。作画青年停笔,只是随意喊了声“阁主”,并无多少恭敬之色,然后就继续作画。

    面冠如玉的中年人,一一微笑点头,看上去极为有涵养。

    男子出现,林墨烟眼中顿时流露出异样的神采,爱慕之意溢于言表。

    每个人的神色变化,秦恒都尽收眼底,他最擅长的就是在这些人性最细微处,见微知著。

    林墨烟连忙就要起身见礼,连如玉抬手在空中虚按了两下,示意不必多礼,然后笑意温和道:“墨烟,你之前所言可是有误,秦公子可不仅仅是看穿了一切,他还算准了这一切。”

    连如玉落座,坐在另一边的凳子上,随后提起茶壶,风度自然地给年轻人又倒上一杯茶,接着道:“在下很好奇,秦公子是如何算准连某也有见公子之意,而且有一副笃定本人藏在这间房里的模样。”

    秦恒端起茶杯,轻轻抿一口,然后一副回味模样,说道:“确实好茶。”

    林墨烟的脸色十分难看,之前自己为年轻人倒茶,他说了句“怕死。”,而眼下他又这般表现,言外之意,让她觉得年轻人之前那两个字的意思是说,自己不配与他谈,想及此,女子心生恼怒。

    秦恒自然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竟然惹得林墨烟如此遐想连篇,要是知道了,他也只有苦笑。

    放下杯子后,秦恒又将手缩回袖中,看着男子,笑道:“几日前,秦某一行初到贵地,城门前那位久侯多时的“过路人”,恰好碰见我等,然后又恰好给我几人指路,想必这个乡野村夫模样的过路人,是连阁主刻意安排的吧?那人早就已经将我的画像记在脑海中,在那里不过是确认秦某的身份吧,好,”

    连如玉神情一滞,旋即笑意更浓了几分,“秦公子真乃神人也,看得通透,半点没错。”

    秦恒继续道:“后,连阁主又命人散出若有还无的消息,说春风楼幕后管事花魁林墨烟,与你本人有非同寻常的关系,目的就是引我到春风楼来。”

    连如玉轻轻点头,默认此事。

    作小女儿姿态端坐一旁的林墨烟,听到此处,两颊突然变得绯红一片。年轻人口中所说的那件事,她是知道的,虽然阁主是有意放出假消息,但其中所表达的意思,是她心中梦寐以求,想要变作事实的事情。

    秦恒拉了下凳子,身体往前坐了坐,拢在袖中的两手,搁在了桌子上,随后神情淡然道:“接下来的事情,秦某就不必多说了,其他那些,如我住在辛家酒铺,那些以前不曾在西城居住的邻里人,频频出现在酒铺买酒的小动作等等,我也就不一一言明了。秦某只是有些感叹,连阁主势力之大,远非外人所见的冰山一角。”

    年轻人话里的意思,连如玉心知肚明,他笑容真挚道:“秦公子若只是个莽夫之流,连某半点不觉稀罕,但光以秦公子眼下表现出来的聪明才智,便已经让连如玉佩服之至,半点不掺假。”

    秦恒一笑置之,然后问道:“连阁主如此煞费苦心的试探秦某,所为何事?”

    连如玉轻轻摇头,道:“连某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还望秦公子告知,然后连某便将自己所为何事,和盘托出。”

    秦恒点头,虽然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不是宋秉口中的那人,也不知道他此时所言的真假,但秦恒能看得出来,此人非常人,聪明异常。

第二百零二章 不枉此行

    连如玉喝了口茶,说道:“连某绵月阁中养着食客一千,皆是二品脱胎境修为,这些人并非是那些整日只知修炼,不经厮杀,不经世俗磨炼的琉璃翠,他们都是经过无数次生死厮杀活下来的搏斗老手,一个个不仅战力强大,搏斗经验亦是丰富,再加上我这两位化境高手,何以对付不了一个半步神窍?

    连某不信,莫非公子此时,还有能力一战,又或者有说其他后手未露?不应该啊,根据我绵月阁暗侍传回的消息来看,公子若有其他后手,应该不会不惜性命也要杀了那位神窍存在的分身吧?这有悖常理。”

    连如玉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秦恒只是笑容浅淡地听着,当男子不再言语,他才说道:“连阁主在这里旁敲侧击的试探,倒不如大大方方的一试,到时候不就知道在下是强弩之末,还是确有一战之力,又或者留有什么后手了?”

    连如玉闻言,连忙摇头道:“诶,公子此言差矣,连某又非想与公子为敌,何必要打打杀杀,连某就是一问,公子说与不说,皆可。”

    连如玉心里很明白,即便他有心一试眼前年轻人的虚实,可煞费苦心的养着食客一千,万不能折在这里,这对于他所图谋的东西,有百害而无一利。没必要与一个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棘手人物,为一个真真假假的试探,搭上自己苦心经营的家底。

    秦恒笑道:“如此甚好。”

    对着面前两个杯子,年轻人百无聊赖的将之调换了个位置,口中缓缓道:“连阁主有话不妨直言,煞费苦心的请秦某入局,是有所求,还是想要我做什么,尽可直说,弯弯绕绕,遮遮掩掩,都没多大意义。”

    连如玉转头看向一旁聚精会神听着二人谈话的林墨烟,说道:“墨烟,你带着余嬷嬷与何画师先到外面等候,我与这位公子有话要谈。”

    连如玉言语之时虽然还在笑,但其中的口吻,熟悉之人皆知道,那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林墨烟美眸流转在连如玉身上,闻听此言,霎时露出担忧之色,急忙道:“阁主,这不妥吧。”

    连如玉淡然道:“出去。”

    林墨烟知道阁主此时已经生气,于是连忙起身施一万福,与余嬷嬷和何画师一同离去,临关房门时,她狠狠瞪了一眼坐在阁主斜对面那个一副病怏怏模样的年轻人。

    秦恒咧嘴一笑,笑容玩味儿的与之对视。

    房门合上,屋子里就只剩秦恒与连如玉二人。

    连如玉先是歉意说道:“下面人被我给惯坏了,不懂规矩,冒犯了秦公子,还望公子莫要介意。”

    秦恒摆摆手,示意不妨事的,随之以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慢腾腾走到林墨烟先前半躺在上面躺椅跟前,然后一屁股坐上去,半依靠坐着,笑道:“刚才林姑娘在这里,秦某若行此举,一定会让林姑娘以为在下是个登徒子,这就落了下乘,给林姑娘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秦某只好等林姑娘离开以后,才敢堂而皇之的躺在上面,实在是如今的身体,就像一个满是窟窿的房子,没有那遮风挡雨的本事,一挪窝,就感觉随时会垮掉。”

    连如玉有些疑惑,总觉得年轻人的这句话大有含义,却又想不明白其中玄机,灵光一现,想到了某些男女之事,然后他笑的大有深意,说道:“曾也是温香软玉,连某明白的,秦公子大可放心,墨烟与我只有主仆之谊,没有更多的东西。”

    听到这番话,秦恒就已经知道连如玉想叉了,自己与他所表达的意思,与他所讲,简直风马牛不相及,不过,他也没有去解释,只是无奈笑道:“连阁主,我们还是入正题吧。”

    林墨烟几人离开后的这番对话,将连如玉本来清晰的思路给打乱了,弄得他有些云里雾里。再度拉回正题,连如玉的脑海里便在飞快旋转着,他要心思清明,以防与年轻人谈话之时,有所遗漏,还要防着这个聪明不亚于自己的年轻人,被其算计。

    半晌后,连如玉才说道:“秦公子似乎也在找在下,不知又是所为何事。”

    秦恒懒得再与这位阁主试探来试探去,直截了当问道:“连阁主是否听过典方褚这个名字?”

    连如玉面冠如玉的脸上,在听到年轻人这句问话后,瞬间变得狰狞无比,双目赤红,嘴角狞笑,他盯着年轻人,一字一句道:“何人让你来的,是不是那三个人?”

    秦恒半点不为所动,平静看着神色愈加狰狞的男子,说道:“看来你就是他,没错了。”

    连如玉猖狂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三个出尔反尔的老东西,明里放我一条生路,暗地里又遣人杀我,可笑,真他娘的可笑,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善人。”

    秦恒蓦然间也大笑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这天下间能强迫我秦恒做我不想做的事的人,我他娘还从未遇到过。”

    声音中充满无尽的狂霸之气。

    “不是他们。”当听到年轻人言语,连如玉,也能说是典方褚,他的脸上,狰狞之色缓缓消失,喃喃说了几个字。

    秦恒肯定道:“不是,也不认识你口中的他们。”

    典方褚又恢复之前面冠如玉,温和而笑的模样,仿佛刚才狰狞模样的那个人,与自己毫无关系,轻轻抿了口茶,继而说道:“那公子是如何知道在下真实身份的,典某敢断言,即便是我身边最亲近之人,也不知道我来自荒奴城,是为大蛮王朝口中的罪人。”

    秦恒不禁失笑道:“典阁主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北域天下,荒奴何其多,你的事迹又广为流传,有人猜到你会留在浩淼城,做自己擅长做的事,也不足为怪。”

    典方褚一脸恍然,显然是认可了年轻人的这个说法,心道:“不可小觑天下人,古人诚不欺我”。

    再之后,不等秦恒酝酿说出下文,典方褚便笑言道:“在下已经猜到公子的来意,是请典某出山吧?”

    秦恒笑着点头,不枉此行。

第二百零三章 世间路三百里

    “这世间的聪明人,厉害处在于攀谈中的察言观色看人心,精明处在于,一盘棋局中,走一步看三步的大局观,高明处在于,当三五落子,便见棋力高低,便知此局收官胜负。”

    这番话是曾经才垂垂老矣,但并不显迟暮的大庆老人,背着一个半大孩子,徒步而行三百里,一路上观人心、见世事、涨学问,看尽三百里山河的世事人心,讲出的一个个小如介子的道理。

    一个个不大道理,趴在老人背上的那个叫秦恒的孩子,当时不明白,只是记在心里。

    慢慢大了,回想起那段让他记忆犹新的三百里平淡但不平凡的世间路,似乎那个叫秦山河的老人一路上换下了十四双磨破底的衲底布鞋。

    他还清楚记得老人背着他到达的最后一个落脚点,是一个饥寒交迫的贫苦农家,那户农家里,只有一个花甲老翁与孙子,儿子参军战死沙场,儿媳病死。

    那位花甲老翁误以为他爷孙二人是落难的流民,于是拿出家中过冬所剩不多,最珍贵的红薯招待他们。秦恒印象最深的是那个比当时的他还要小,浑身破衣烂衫的那个孩子,眼巴巴看着自己手中红薯,抿嘴不舍的样子。

    秦恒记得爷爷与他讲的最后一个道理,就是在咬下第一口红薯之后,他说:“书上道理万千,道德真理,圣贤文章无数,但在那些贫苦老百姓眼中,不过是狗屁,他们要的是活着,顿顿有个大白馒头,仅此而已。”

    当然,这一想,秦恒的思绪就有些飘远了,只是好久没有遇到典方褚这样的精明人,他不由记起了趴在爷爷背上走过的三百里路。

    秦恒收回心神,还是觉着躺着不舒服,他又坐起,身体佝偻着,双手拢在袖中,说道:“秦某的确有此意,想请典先生出山,为在下出谋划策,担当幕僚之职。”

    从之前的阁主换称呼为先生。

    典方褚举着酒杯在手中旋转,笑的大有深意,没有去看年轻人,他像是盯着酒杯有些出神,嘴上却道:“可以是可以。”

    话音一转,又道:“可是公子凭什么?”

    不等年轻人接话,他缓缓抬头看着年轻人,继续说道:“典方褚被打入荒奴籍,所谓罪人,不为北域万族所容,所以才没有能在北域天下扬名立万。可你知道吗,我典方褚的才学,并不比大蛮王新设立的国子监右祭酒黄裕嗣差半点,论赚钱理财的能力,我典方褚自觉,甚至还要在户部尚书计缨之上,论沙场征兆的运筹帷幄,我敢言,天下能在我典方褚之上的,绝对不会超过十人之数,论地方治理,胜任州牧绰绰有余。”

    说到这里,典方褚笑看着年轻人,略带讥讽地说道:“你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凭什么?是凭你有一身不知是不是还存在的境界修为?还是凭你曾经一剑杀神窍境存在的分身?这些在我典方褚这里,不够。”

    典方褚一派张扬跋扈,自比天高的模样,说出这番心底最深处不曾与人言的言语,这般姿态,亦是真假掺半,他还在试探,想知道眼前年轻人究竟是谁,更想印证他如此大费周章的与年轻人这次会晤,值还是不值?最主要的是,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要做的事,还有没有必要对其言,让其相助。

    秦恒坐在躺椅边缘,神情平静地听着典方褚将藏在心底深处的话讲出来,对于对方言语上的讽刺也好,不屑也罢,他看得很明白,知道对方的用意。

    秦恒缓缓站起身,走到桌子边缘站定,郑重其事抱拳,说道:“既然要请先生出山,那秦恒便事无不可对人言,坦然相对。秦恒,来自大庆,而今的丧家犬,大庆王秦森之子。”

    典方褚神情一滞,旋即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年轻人,一连三问:“大庆军甲天下的大庆王秦森?去年冬,要为十万炎庆师,向褰乐王李旻讨个说法,叩关白罱的大庆小王爷?不是死了吗?”

    秦恒点头,只回答了一个问题,“没死。”

    典方褚有些失神,喃喃道:“典某走出荒奴城,最想去的地方便是大庆,然而被人所限,走不出会扬州。大庆军甲天下,虎丘城雄甲天下,城中有个万人敌,恨不能一见,恨不能一见……”

    年轻人就那般静静站着,典方褚就那么一个劲的自言自语,也不知过了多久,典方褚忽而抬头看着年轻人,问了一个问题。

    “只为了打回大庆?”

    年轻人摇头,缓缓道:“不止。”

    典方褚大笑道:“这幕僚,典方褚任了,此生没见到两代大庆王,能认识第三代也不错。”

    秦恒大感意外,笑道:“秦恒还以为典先生还要讨价还价一番。”

    典方褚放下杯子,随之也站起身,脸上笑容收敛,眼中却放射出异样的神采,说道:“本来有,可现在有与没有,都是一样。”

    秦恒一愣,问道:“怎么讲?”

    “最初布局,典方褚就是想请公子帮我杀几个人,而公子满城寻我,想来也是有所求,我本欲以此作为条件,而今典方褚出任公子幕僚,那这几个人公子是一定要杀的。”典方褚解释道。

    秦恒没有接这一话茬,看着对面中年男子丰神俊朗的面容上,那抹不加掩饰的神采奕奕,问道:“先生图什么?”

    典方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喝茶如饮酒,放下杯子后,他坦诚相对道:“四个字,扬名立万,十几年前教我东西的那个老木匠说过,他空有满肚子学问,可是一辈子却在木工上讨生活,他觉得憋屈,临死,都不甘。我答应过他,有一天要让他的名字,天下皆知。”

    秦恒双手拢袖,背部稍显佝偻地站着,望着对面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他轻声道:“好,我秦恒信了。”

    接着问道:“典先生要杀何人?丑化说在前头,若与之无仇无怨无瓜葛,秦某概不相帮,典先生若是以此要挟,那只能说明在下没那个福分,请先生出山。”

    典方褚笑道:“公子会帮的。”

第二百零四章 悔棋

    二人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走出房间。

    楼下仍是人声鼎沸,台上还是余音袅袅,佳人袖舞。

    有人看到了楼上的动静,在同伴耳边低语了几句,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有许多人注意到了二楼。先前花魁之首的林墨烟走出房间,却不见与之入幕相谈的病鬼年轻人,已经引起了一阵喧嚣,而今第二次出现的又是两个男人,这不禁就让人愈加想入非非了。

    秦恒任凭大堂里的那些人,对自己评头论足,议论纷纷,他自泰然自若地带着五人离开了春风楼,老唐四人嘀咕抱怨,显然是意犹未尽。

    走出春风楼,走在街道上,年轻人便立刻在心中复盘,从踏入春风楼起,到参加才子擂台的比试,再到应邀入房一叙,后来的绵月阁阁主典方褚的出现,二人的谈话。其中的点点滴滴,年轻人都在斟酌,不漏过任何一个层面的细微处。

    无可挑剔,对,就是无可挑剔,一切都像是对方早就算计好的,等着他入局。

    典方褚的许多话都说的不尽不实,包括答应给他当幕僚,秦恒不信,就因为自己是大庆王之子,就因为他要为自己,为那个木匠师傅要扬名立万,便从一个一方巨擘转而甘心屈居人下,肝脑涂地,这怎么可能。

    常理度之,事出无常必有妖。

    后来所言的原本想法,要请年轻人相助,帮他杀人,这应该才是典方褚的根本目的,秦恒如此想着。

    典方褚要杀荒奴城的三位城主,理由是曾经这三人百般折磨他这个文弱书生,要他为他们所用,他没有答应;另一理由是,其中一人强占了他两情相悦的女子;其三是这三人为祸荒奴城,自立为王,作威作福;其四是这三人正是限制他,不要他典方褚走出会扬州的罪魁祸首;其五……

    犹记得当时典方褚说出这些理由的时候,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说到荒奴城三位城主罪责的时候,仿佛罄竹都难书。

    秦恒无论是当时来看,还是后来去想,都难以断定典方褚所言的真假,但其实他从心底是不信的,因为这般用心,像极了朝堂之上当权者排除异己时,列出的诸多对手的罪状。

    走出春风楼前那条繁华街道,拐入一条巷弄之中,没有灯火照耀,只有天上繁星点点的巷子里有些黑,秦恒扭头看向眼睛如星辰般明亮的少年赵丹罕,问道:“宫弈吞甲中说,中官遇到难解之局,最好的破解方法是什么?”

    少年缩身凑到公子跟前,笑嘻嘻道:“书上说的是打出无理手,我却认为不然。”

    “哦”秦恒淡淡哦了一声,他的双目,在这黑暗的巷子里,不仅明亮,而且深邃。

    赵丹罕半玩笑道:“若是悔棋,不是更佳?公子你说,赵丹罕说的在不在理?”

    秦恒大笑道:“在理。”

    不知何时凑到少年另一边的老唐,一边挠着胳肢窝,一边讽刺道:“歪理。”

    赵丹罕扭头,反驳道:“公子说在理,就是在理。”

    ————

    春风楼内,典方褚重新回到那间房内,没过多久,林墨烟便带着余嬷嬷和何画师,也进入了房间。

    林墨烟进来时,见到连阁主是坐在了年轻人刚才所坐的那张椅子上,正在独自喝茶。余嬷嬷与何画师喊了声“阁主”后,便回到了各自原位,一人坐在暗处闭目养神,一人继续作画,只有林墨烟走到了阁主近前,站了许久,才问道:“阁主,那年轻人是否真的能助您一臂之力?”

    “恐怕没那么简单,这年轻人可非善茬,能斩神窍分身而怡然不惧者,这世间能有几人,阁主想要在此人身上动心机,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俯身作画,画至一棵枯木老树,枝头上站着一只鹧鸪鸟,低头啄虫子的少年画师,忽然心思一动,将那条虫子,画得犹如长蛇那般大,让鹧鸪鸟不仅无处下口,而且心生惧意,展翅作飞状。

    林墨烟一听何画师的这句言语,顿时心生不满,她陡然回头看向那个好似沉浸在画中世界的“少年”,言语不无讥讽道:“何画师堂堂化境存在,不应当是修行路上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吗?怎么会对一个年轻人心生畏惧之心,这可不像那个平日里在绵月阁作威作福的大高手何中韫啊?”

    何中韫没有抬头,仍然在低头完善身下的这幅画作,当画至蛇反咬住刚刚要飞离枝头的鹧鸪鸟的脑袋时,他不禁舔了舔嘴角,嘿嘿笑了起来,这才眼中饱含嗜血光芒地看着阁主身前娉婷站立的女子,缓缓道:“你说畏惧也对,人活天地之间,当心怀敬畏,这是圣人警世之言。”

    林墨烟一时被堵得语塞,无从反驳,憋了良久,憋的两颊通红,才说出俩字,“曲解。”

    何中韫嘿嘿笑的愈加放纵,盯着女子的傲人身姿,肆无忌惮地舔了一下嘴角,眼中嗜血更盛。

    林墨烟见状,一阵厌恶反感袭上心头,对于此人的品行,行事作风,她是既厌恶又怕,听闻他尤其擅长给人拔皮剔骨,特别是美貌女子。

    浩淼城中,隔三岔五就会出现大户人家年轻貌美的小姐失踪了的传闻,说是有妖魔作祟,抓人献祭。说的煞有介事,有板有眼,有人信,有人不信,林墨烟却知道,事实的真相,都是何中韫搞的鬼,那些女子先被其抓住,活拔了皮,而后桐油浇灌,死相凄惨至极。

    她曾向阁主有过进言,希望阁主嘱托何中韫收敛一些,可也不知道是阁主需要仰仗此人的修为,震慑一千食客,还是需要他将来对付那荒奴城的三位城主,愣是一句责备之言都没有,反而时不时带回绵月阁几名貌美女子,自此,那时不时带回的女子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不用猜,下场如何,林墨烟也想得到。

    这时,唇枪舌战的二人,都未再言语之后,林墨烟眼中完美无缺的连如玉连阁主,轻轻放下空杯子,笑着自言自语道:“才开始,谁又知道最后结果如何,想收我为幕僚,不付出代价怎么行?”

    房间里,另外三人一头雾水,不知这位阁主在说什么。

第二百零五章 山涧有宝

    辛家酒铺所在的这条街道,夜色中灯火要稍显黯淡,人流穿梭量也略逊春风楼所在的主街道一筹,但也同样喧嚣热闹,行人如织。

    秦恒带着几人而回之时,辛家酒铺门口刚巧有几位买酒的客人,拎着几坛酒,说说笑笑的从铺子里面走出。

    几人俱都是一袭白衣绢绣,应当是出自同一江湖门派,个个气度不凡,佩剑挎腰,尤其是被簇拥在中间的一对年轻男女,男子风度翩翩、仪表不凡,拥有一双眼神明润、睑阔波长的鹿眼,女子一对狭长丹凤眸子、皓月眉,丰姿绰约,身材高挑,明媚动人。

    秦恒一行六人与白衣绢绣的江湖门派子弟,两者一进一出,擦肩而过之时,那对年轻男女特意扭头看了一眼这伙江湖人不像江湖人,生意人不像生意人的组合,尤其是那个一副病怏怏模样,拢袖前行的年轻人。

    秦恒感受到对方打量的眼神,毫不在意,径直走进酒铺。浩淼城是北域少见的繁华城池,到此的观光豪客、生意人、觅机缘的江湖人有许多,所以有这么一伙江湖门派子弟在浩淼城出现,一点不足为怪。

    秦恒也没多想,走入铺子,见到辛家丫头辛若兮正趴在柜台上,百无聊赖的拨弄着几颗碎银子,秦恒喊了一声,换来对方一个白眼,便也就不再自讨没趣,回到后院自己租赁的那间房中。

    虬髯客跟了进来,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走。

    秦恒坐在常坐的那张靠窗椅子上,屁股下的绒垫又加厚了一层,这样他才觉得舒服些,指了指另一边的那张椅子,示意黎叔就坐,然后提起可能是辛家丫头刻意准备的热茶,倒了两杯,说道:“黎叔叔是想提醒我,那典方褚并非表面所看那么简单,能轻而易举答应成为我的幕僚,条件是要我帮他杀荒奴城三位城主,绝非易事,他有大算计在里面?又或者是担心关洪、鲁进那边的屁事?”

    黎春城站在门前一动未动,没有就坐的意思,但却难得一笑,说道:“那典方褚就算算计再大,又岂会是少爷的对手,这点黎叔一点也不担心。”

    秦恒莞尔道:“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黎春城望着少爷,没有言语,便是默认。

    秦恒笑道:“黎叔,相信很快就会见分晓,虽然我猜测是他,但我反而不希望是他,沙场喋血,他为我秦家立下汗马功劳,能不是他,最好,真的。”

    最后两个字,年轻人说的有些心酸。

    黎春城转头就往外走,走出房间,小声道:“少爷,若真是他,黎叔不怕当恶人,他有必死的理由。”

    房间里,唯剩年轻人望着两杯茶怔怔失神,身体蜷缩,背脊弯曲,拿着杯子的右手轻微颤抖,低声呢喃了一句,“千万不要啊。”

    年轻人不知坐了多久,房门忽然被人敲响,紧接着房门就被推开一条缝,一个蓬头垢面,老脸如枯木树皮的脑袋从外面伸了进来,一见年轻人坐在椅子上,立刻露出眉开眼笑的笑容,嘿嘿笑道:“在呢。”

    辛老二推门而入,然后合上房门,大咧咧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脱掉一只鞋,将脚放在椅子上,然后熟练地扣起脚底板,另一只手掏着鼻孔,他的脑袋低垂,身体微缩。

    秦恒很清楚这个老酒鬼的本性,除了缺钱买酒,绝不会无事登三宝殿,因而对于他的到来,秦恒表现得视若无睹,好似完全没见到他这个人一般,不给他结坡下驴的机会。

    辛老二见这有钱公子佯装一副没见到自己的模样,也不生气,一双贼溜溜的眼睛骨碌碌转了几转之后,用扣脚底板的那只手,端起先前秦恒给黎叔倒的那杯茶,一口饮尽,吧嗒了两下嘴,说道:“淡出个鸟来了,没滋味。”

    秦恒起身,作势就要往外走。

    辛老二急了,一蹦站起,上前就要去抓有钱公子的胳膊,被秦恒不着痕迹的侧身躲开了,辛老二干笑两声,嬉笑道:“秦公子,我老辛给你送消息来了,大大好消息,于你这样的江湖大侠,那绝对是值千金的顶好消息。”

    秦恒失笑,这老酒鬼绝对没有埋没自己对他的看法,三句话就暴露了本来面目,能做到这般不要脸的嘴脸,这辛老二也是独树一帜。

    秦恒重新坐回位置,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调侃道:“辛师傅有什么消息,能对我一个病鬼有用?”

    辛老二一副你别装了的表情,说道:“公子绝对是江湖人,我辛老二在浩淼城摸爬滚打这么些年,自问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秦恒笑而不语。

    辛老二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然后这才坐到刚才所坐的椅子上,脸上一副警惕神情,伸着脑袋,靠近年轻人些许,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公子,我老辛可是得到了准确消息,南城郊邻的斛阴山的山涧之中出现了宝物,据可靠消息,是件江湖修行人梦寐以求的神兵。”

    秦恒只是低头喝茶,没有搭理辛老酒鬼,此时辛老二的这副嘴脸,就好像那走街串巷卖狗皮膏药的走野人。

    “公子你别不信啊,这不你看,近两日的浩淼城中的江湖人士,是不是比你前两日刚来时,多了太多,满城都好像要被这些人给挤满了。”辛老二急了,连忙拿出有力证据佐证。

    秦恒想了想,确实好像是这样,他这才来了几分兴趣,回应道:“辛师傅给具体说说。”

    辛老二被如此一捧高,反而拿捏起来,想着卖个关子,好将这个消息卖出一个好价钱,想到这里,于是辛老二两声咳嗽,清了清嗓子,只是还不等他去卖关子,吐露下文,就见有钱公子又摆出一副起身,作势离开的意图,辛老二也顾不得拿捏了,将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

    辛老二离开时,手上拿着十两银子,眉开眼笑,出了辛家铺子,扭头就往隔壁街的酒楼而去,一想到能喝酒喝到饱,老酒鬼别提多开心了,走路都轻快了几分。

第二百零六章 不白走

    据辛老二所述,南城郊邻斛阴山深处的一处山涧中,有上古异宝出世,异象惊天,眼下回扬州附近七山八府九宫的江湖宗门中,皆有大人物带着门下弟子,赶至浩淼城,一窥究竟,并视其为囊中物。

    有宗门美其名曰是带着门中小辈出来历炼;也有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说是为宝物而来的;也有宗门放话说,此物乃他门中先人所留,若有什么人胆敢将之据为己有,那便是与某某宗门为敌,当然,敢说出这番不要脸言辞的大门大派,皆是一流势力,宗门中至少有三位化境界强者坐镇,万余帮众的大势力;也有人说,天下宝物有能者居之……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反正就是给自己此行找一由头。

    至于辛老酒鬼所言的那处藏宝地,所藏之物乃是神兵,其实他也不知真假,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此刻的浩淼城,真可谓风云际会,江湖动荡,波谲云诡,为一个不知真假的宝物。

    对此物,秦恒倒没多大想法,不过眼下还要等人,自己又要在此养伤复体,去一看,当找个乐子,也挺解闷的。

    只是让他有些不解的是,辛老二这个老酒鬼最后离开时居然和他说,“公子要是决议去找这份机缘的话,还望公子能带老辛一起去,他这辈子没见过什么宝物,临了想去涨涨见识。”

    秦恒没有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因聚集在浩淼城准备入山夺宝的大势力众多,所以没有任何宗门可以做到把持斛阴山的进山道路,不让其他宗门进入。

    但,谁又都不愿其他宗门比自己先进去,于是就形成了各方僵持不下的局面。最后,来的五大一流宗门势力聚在一起商议了一番,选在两日后,共同进入斛阴山,至于最终谁能夺得宝物,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浩淼城中此时聚集的大大小小门派来人不下三千之数,一二流宗门占数就有三十九家,三、四流宗门更是占了两百余家,五流与不入流的相对少一些。

    之所以会形成如此占比,并不是因为会扬州周边的这些小门势力太少,而是因为这些门内连二品境高手都没有的末等势力心中很清楚,即便他们来了,也只是陪衬,就算侥幸得到宝物,也是有命拿没命带走,说不定还要给宗门带来灭顶之灾。

    而眼下浩淼城中虽说末流势力也占了小部分比例,但这些小门派来人,更多的是怀揣着长见识的目的而来,也有人是想着能与那些大势力牵线搭桥,寻个强大靠山,以为庇佑。

    号称数十万人众的浩淼城,猛然扎下三千之数的江湖人士,并未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大蛮王建立大蛮王朝初时,曾昭告北域天下,凡是设有蛮令府的城池,无论江湖大小势力,皆不可在城内无故闹事,干扰百姓民生,若是不按规矩行事者,那便大军铁蹄踏宗门,灭之。

    这项政令的颁布伊始,至今为止,还未有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宗门势力以身试法,谁都明白,那可是数百万骑战马、披铁甲的北域雄狮,马踏宗门,任你化境十人的超一流势力又能如何,翻不出半点浪花,人跟马浩浩荡荡而行,耗也能把你这十大强者耗死。

    所以,北域天下但凡有设立蛮令府的城池,百姓对于在城中出现的大规模宗门势力,也并无多少畏惧,当然,敬畏还是有的,因为北域始终信奉强者为尊,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三月二十四日这天,也就是五大宗门共同商定的各势力一同入山的日子。

    清风徐徐,绵绵细雨山阴照,沟壑山涧云雾绕,泥泞的山路上,不断有人在山道上而行,有独自一人的,有三三两两的,也有一大帮子的,这些人,或疾走,或慢行,或狂奔,皆是往斛阴山深处而去。

    斛阴山入山口,山路往里百余丈的地方,有一行四人,仿佛是一伙登山游客,在山道上停停走走,缓慢而行,对着山林毓秀,湖光山色,不时指指点点,不时又驻足观看。

    此一行,正是秦恒、虬髯客、老唐,与老酒鬼辛老二。

    这次出行,并没有带赫连海、高晖与赵丹罕三人,这其中有秦恒的考量。

    辛老二站在窄道的山崖边缘,探出脑袋往下看去,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往后推去,并心有余悸地说道:“真他娘高,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说着,他拿出随身带着的酒壶,猛灌了一口压惊。

    秦恒伤势虽有所好转,可也只是有所好转而已,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蜡,身上还是裹着那件厚厚的青袍,走出一段山路,他便要歇一歇再走,没人能够体会他此刻身体中的翻江倒海,可他脸上却还是会时不时露出一抹浅淡笑容。

    虬髯客走在年轻人身边,为其撑着一把油纸伞,并肩而行。这是秦恒默许的,若是没有这把油纸伞为他挡去大半风雨,恐怕这会儿的年轻人已经忍不住在打哆嗦了,那春风细雨落在他的身上,让他感受到的不是春意融融,而是刺入骨髓的寒冷。

    虬髯客几次开口,要背着少爷而行,皆被秦恒拒绝了,他会拒的话是,“黎叔,有些路必须我自己来走。”

    黎春城无奈,知道少爷是什么样的性子,也就不再坚持。

    从进山开始到现在,百余丈距离,走了小半个时辰,这之中最大的原因,便是秦恒的走走停停的耽搁。

    唐瓮就好像无事人一般,跟在公子后面,走得不紧不慢,一双略显浑黄的眼睛,四处瞄来瞄去,最主要是盯着那些个,从后面跟过来,后来者居上,超过他们一行人的妙龄侠女们,视线落在她们傲人的身段上,会低头嘿嘿笑两声。

    有些姑娘感觉到了老唐肆无忌惮的打量眼神,转头看去,见是一个缺门牙的猥琐中年人,便会投以厌恶的眼神,脚下步子更快,有些干脆就视而未见,飞也似的离开,有些会停下谩骂几句。

    应当说,遇到这样彪悍的江湖侠女,老唐应当畏畏缩缩,理亏不敢言语,却不想,越是这样的姑娘,老唐兴致越高昂,越骂他,他兴致越欢,他的这般表现,把几个将他当成异类的姑娘,给吓得拔腿就跑。

    引来老唐又一阵猥琐大笑。

    辛老二仰头喝着酒,几步走到有钱公子身后,他缩着身子,小声嘀咕道:“公子,你要是不快点,恐怕就与那宝物无缘喽,老辛我也就无缘一见,那这一趟山路,岂不是白白走了。”

    秦恒依然慢慢前行,并没有回头,嘴上道:“不白走。”

第二百零七章 世人逐利

    从入山口到外界传言的异宝出世地,大约有十里之遥。这对于化境强者来说,移形换影、御空飞行,不过是弹指一刹那,半杯茶的功夫。而对于二品境来说,就要慢上许多,他们的御空飞行,并不能长久坚持。而对于三品境,那就成了夏蝉不可语冰,他们根本就不能御空飞行,只能踱地狂奔。

    所以眼下,一流势力为夺宝而派出的化境存在,差不多已经全都站在了那处山涧的周边方位,细看之下有七人,五人是五大一流宗门所派,两人是野修,七人互相间虎视眈眈,却无人率先闯入山涧流水源头的那处幽黑洞口,一时间,几人反倒成了互相牵制之势。

    “几位,若再如此僵持下去,难保不会有神窍存在赶至,那样,你我几人真就真只能干瞪眼,入宝山空手而归,还要忧心那神窍存在心情好不好,不好,我们几人就有命来也无命出了。”

    占据有利位置,踩在山涧大石之上,灰衣飘飘,一派仙风道骨的白眉老者,手执长剑,仿若舌绽莲花。

    有屹立大树树冠顶,傲然而立的魁梧中年人,手捏一柄造型独特的圆环齿轮;有宛若弥勒佛的胖老者作打坐姿势悬浮虚空;有白衣绢绣的女子,整个人好似被一片迷雾笼罩,看不真切;有丑陋汉子,身形仿佛镶嵌在山崖壁中;有手持大刀的山野村妇,风情万种;有服饰奇特,身披斗篷,蒙头盖面,唯留一双眼睛在外,看不出男女,但浑身上下阴煞之气缭绕的黑衣人,隐在山阴暗处。

    当那灰衣老者说完那句谁都心知肚明的言语后,另外六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屹立树冠顶的魁梧中年人,开口道:“那以乔老之见,我等应当如何?”

    乔翮捋了捋长须,笑容和煦道:“老夫也没什么好的办法,老夫只是觉得,以我等七人在此,想要意见统一,恐非易事,即便这上古洞府之中,真有什么稀世珍宝,我等也只能望而兴叹。”

    那白衣绢绣,被一片迷雾笼罩其中的女子,身形一动,足尖轻点,翩翩落在山涧的溪岸上,她嗤笑道:“乔老真是将道貌岸然四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明明是算计着与人合力,先赶两位同道出山,然后再商量异宝归属,却非要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乔翮,如此做人,累不累。”

    仙风道骨的老者捋须而笑,被女子点破心思,仍然一副处之泰然的模样。

    那黑衣人“桀桀”怪笑两声,声音难听至极,仍是让人分不出男女,随之尖声尖气说道:“顾某以为乔老与洛仙子所想所谋,皆都在理,这个宝物,抢得人越少,那剩下的人机会不就越大?只是,我们该请谁离开斛阴山呢?顾某也提一下自己的意见,我们只能请两个人离开,因为若是请三个人离开的话,那么被不情不愿请出去的三人,又岂能甘心,万一三人鼓捣在一起,杀个回马枪,那对于留在此处争夺宝物的其他人,想必也不能安生。”

    屹立树冠顶的魁梧中年人,忽然一个闪身,落至黑衣人身侧,并笑着说道:“顾兄所言极是。”

    “说了半天,要请谁离开斛阴山,还是没有一个定论,放了半天狗屁。”声线极为年轻,白衣绢绣的女子,脚下轻轻一踢,一颗石子被其瞬间踢入溪水中,那一眼便能望到底的溪水,仿佛受到什么重物撞击,刹那溅射半人高。

    而那溪水溅射处,与那仙风道骨的灰衣老者,不过相差两三步距离,溅起的水花不无意外地也溅在了老者身上,然而却并非如此,当那水花快要溅在老者身上之时,老者身侧陡然升起一面等人高的水幕,将零零散散的水花挡在了外面。

    老者仿佛对女子此举毫不在意,笑容依旧和煦,他向六人抱拳作揖,面容有些不忍地说道:“列位中若是有哪位愿意主动退出宝物的争夺,老夫愿意日后送上五柄藏器作为补偿。”

    乔翮在说此话之时,一双眼睛已经落在了那两名孤立无援的野修身上,那眼神明摆着是要他二人识趣一些,免得动手难堪。

    一听老者开口说要给主动离开者补偿五柄藏器,所有人尽皆露出不屑的表情,在场之人,人世间武道可算绝顶存在的人物,谁人手中不能轻轻松松拿出个一二十件藏器,乔翮许诺拿出五柄藏器,这不像是补偿,反而倒像施舍。

    灰衣老者眼中的两位野修,正是身形仿佛镶嵌在山崖壁中的丑陋汉子,以及手持大刀的那位作山野村妇打扮,却给人风情万种感觉的妇人。

    谁人心中还没有一把尺,面对那道貌岸然的老家伙投来的威逼目光,绑着头巾,手持大刀的妇人,“咯咯咯”娇笑几声,然后讥讽道:“乔老,你可是家大业大,背后春水门,三大化境坐镇,民妇好怕啊。”

    转而,女子忽的笑声尖锐起来,泼妇骂街道:“可就凭你这老家伙一句话,就要我与山魁乖乖离去,是不是也想得太儿戏了?你们大可以动手,我们两位皆是孤家寡人,打不过离开便是,可是日后若是遇到诸位落单,或者是门内弟子出门游历,搞不好,就会遇到那些人心险恶,客死异象,我还是奉劝各位,再斟酌斟酌。”

    仙风道骨的灰衣老者脸色有些难看,一阵青白交替,也不知是为了妇人口中的那个称呼,还是觉得她的威胁戳中软肋。

    “刘妇,你敢威胁我顾仑,找死也不是这个找法。”黑衣人抬头,目露阴狠厉芒,尖声尖气道。

    刘妇一手掐腰,哈哈大笑,“怎么,你阴傀门莫不是要出动四位化境强者,围杀我与山魁。”

    妇人撩拨了一下发梢,讥笑道:“就算如此,姑奶奶也不怕。”

    山涧溪岸上,笼罩在一片迷雾中的女子也跟着笑了起来,能让乔翮吃瘪难受,她洛群就觉得开心。

    这时,始终未发一言,如弥勒佛盘腿端坐虚空的胖老者,缓缓睁开眼睛,他中气十足地说道:“诸位,还未进洞,就已经争执不休,洞中有没有宝物都还不一定。一叶障目,你们怎么就不想想,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这斛阴山中有上古洞府,而今就有了,消息很快蔓延到了各大州府,你们说,这会不会是有人布的局?”

    几人停止针锋相对,细细一琢磨,顿觉有理,而后便觉得毛骨悚然,若真是有人布局,布如此惊天大局,为了什么,要做什么,那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胖老者继续道:“以我看,诸位还是进洞各凭本事取宝,自求多福吧。”

    胖老者此话一出,众人皆不再言语,互视一眼,然后瞬间消失原地,唯留胖老者一人端坐虚空,他望着洞口叹息道:“师傅,你说的可真对,世人逐利轻性命,半点也不假。”

    与此同时,胖老者双手掐出一个法诀,打在山洞其上,一块不起眼的黑石之上,山体表面立时浮现出一层密密麻麻的黑状物,一隐而逝。

    紧接着,胖老者也消失在原地。

    山风吹过,山涧如是,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第二百零八章 山路相逢,盛意拳拳

    水石交击,鸟兽齐鸣。山风萧瑟,细雨婆娑。

    山涧流水源头,能容三人并排进入,看上去平常无比的山洞,却说是一座上古大能存在修行的洞府。

    七位化境存在觅宝闯入,只不过,才短短半柱香的时间,七人又一同出现在山涧流水的岸上。无功而返的几人中,有四五人显得有些神情狼狈。

    黑衣人顾仑眯眼回望洞口,心有余悸道:“看洞府深处的异象所展露的种种端倪,确有重宝出世不假,只是有大能以秘法阻碍我等窥视,并用禁制术法封存。以我等目前的修为,若是强行破除,恐会触及大能念袛,不仅宝物拿不到,而且会伤及自身大道根基。”

    “恐怕不单单如此,那方禁制,若是强行破除,应该会自行毁去,连同内中宝物,瞬间化为齑粉。”身背圆环齿轮的魁梧中年人,走至与自己多少有些交情的黑衣人身边,补充道。

    仍然罩在一片迷雾中的女子,侧身望着溪下流水,缓缓道:“我观察那禁制,应该是专为阻碍二品境以上修为的强者进入其中,设下的屏障。洛群劝诸位一句,大家彼此心知肚明,与其在这里耗时间,不如赶快带门下弟子赶至,方为正理。”

    之前在洞中,大家都去尝试破除禁制,结果碰一鼻子灰,唯有白衣绢绣的洛群在禁制前走来走去,就是不出手。

    几人闻言,微微颔首,仙风道骨的灰衣老者乔翮,说道:“也唯有此方法可行。”

    说着,灰衣老者不等其他人言语,就率先离去。

    紧随其后,剩余六人也争先恐后离开。

    ————

    山道的一条三岔路口,秦恒四人碰到了一行自主组合在一起的五人野修队伍,三男两女。

    对方盛意拳拳的邀请他们加入其中,说是出门在外,我们这些无门无派的山野修行之人,就要拧成一股绳,这样才有与那些大势力相抗衡的本钱,不然,光凭一个人的力量,双拳难敌四手。

    这三男两女中,主事之人是一个面相粗犷,身挎大马刀,为人侠义的豪爽汉子。

    另外两名男子是一老者与一青年,老者约莫五十出头的样子,身材挺拔高大,精神矍铄,头发乌黑铮亮。

    青年有二十余岁,面白肌瘦,身穿一袭锦衣华服,头戴毡帽,腰间一柄名贵宝剑配在侧,手摇折扇,自称是跟着师傅山野修行,不曾出入世俗的山野隐客。

    虽然青年如此说,不过在秦恒看来,对方应该是个非富即贵的世家子弟,因为身上那股子纨绔气息太明显。

    两位姑娘,是一对主仆,自言算是半个江湖人,长得只能算作平庸姿色的小姐,身上偏偏背着一把不伦不类的剑身狭长的宝剑。

    那侍女打扮的姑娘,看人时十分腼腆,每每被人看一眼,就会躲在小姐身后。

    这一对主仆是浩淼城本地人。

    半步神窍境的虬髯客,与跌境成二品巅峰境的唐瓮,在外示人的境界一致是初入三品淬骨境,两人是隐藏实力,而非隐去实力,这是秦恒要求的。

    因为如此,这次可有可无的斛阴山之行,不会太过招摇,另一方面,三品境,也非纸糊的,能够起到震慑宵小的作用,省去一些麻烦。

    当然,境界不如此二人的修行之人,自然看不破这等障眼法。

    自发组合的野修五人,其中两人三品境,身挎大马刀,面相粗犷的豪爽汉子三品境巅峰。那身形高大,衣着朴素的黑衫老者三品境中期。衣着华丽,面白肌瘦的青年,是四品锻心境。那位长相平庸的小姐,也是四品境,侍女才堪堪武道入门,六品境。

    那叫作严立的豪爽汉子,在察言观色后,料定那病怏怏姿态的年轻人就是他们的为首之人后,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与贪婪,接着就作出一副盛意拳拳的样子,邀请秦恒四人加入。

    秦恒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

    辛老二连忙上前拉住有钱公子的胳膊,在其耳边小声提醒道:“公子,老辛我听说,这些野修是最善长干杀人夺宝的勾当,你可要当心了。”

    然后,辛老二指了指秦恒,又指了指自己,神情略显惶恐,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对方有五个人,我们才四个人,这要真让老辛我说中了,他们是动了那方面的念头,到了一个无人处,起了杀心,我看随你而来的这两位,可非对方几人的对手,而你我又是废物,手无缚鸡之力,那时就只能干瞪眼,任人宰割。”

    秦恒摇头道:“应该不会吧,这世上哪有如此多险恶用心之人,辛老会不会多想了。”

    辛老二后退两步,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年轻人,心下不免对接下来的前行之路担惊受怕,他心中叹道:“真不该来啊。”

    伞下缓慢前行的秦恒,将辛老二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嘴角不禁勾勒出一丝玩味儿笑意。

    虬髯客看着少爷笑,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心酸,这座天下,有哪个人能比少爷承载的东西多,在本该醉卧美人膝,风流不羁的年纪,却偏偏要在这勾心斗角,浑浊的世道中,谨言慎行。

    九人同行,热闹了许多,那位叫黄燕的小姐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一路上叽叽喳喳,问东问西。

    她问出的那些近乎白痴的问题,比如“为什么江湖要叫江湖?”“为什么书上的那些好姻缘总是要经历各种坎坷,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什么……”,等等诸如此类,眼见无人搭理,她却不觉尴尬,乐在其中。

    也不对,还是有人搭理,老唐是每问必答,凑在两女身边,东扯葫芦西扯瓢,频频换来主仆的一双双白眼。

    前行的九人队伍,四人前,两人居中,三人在后。

    前面四人,秦恒,虬髯客,严立,黑衫老者胡鹪。中间二人,辛老二,锦衣玉食华服的公子哥柳正安。后面三人,主仆二人,小姐耶律琥,侍女岱儿,以及老唐。

    山路难走,半个晌午才走出五里路的九人,进入一片茂密山林环绕,地势险要的山坳中。

    此时,山道上,已经没有再陆续赶来的江湖觅宝人士,后来者,仿佛就剩下他们九人。

    一路上,这两伙相遇却又互相不知底细的两帮人,彼此间闲扯个不停,这是一个了解适应的过程。

    到了山坳边缘,黑衫老者忽然凑到伞下的年轻人近前,笑道:“胡鹪敢问公子,此前是从何而来?”

    秦恒扭头看着胡鹪,笑容真挚,回答道:“乌布十三族。”

第二百零九章 穿针引线

    胡鹪一脸诧异道:“公子是我北域人士?看上去可一点不像。”

    下坡路,雨路泥泞又滑,秦恒走的更慢,直到走到山坳底趋于平地,他这才停步,扭头看向胡鹪,说道:“秦某确实不是北域中人。”

    说罢这句,秦恒就再次前行。

    胡鹪探知年轻人家世的心思落空后,很知趣,没有再深究下去,转移话题道:“乌布十三族那位传奇萨主,在北域名声之大,直追大蛮王,听闻是位美人,老夫早想一睹芳容,可惜无缘一见。秦公子从乌布而来,可曾见过这位大人物?”

    秦恒哑然失笑道:“胡老说笑了,乌布萨主那是何等尊贵的存在,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哪能得见,再说了,就算真见到,秦某也未必认识不是。”

    “老夫倒觉得公子像是在说笑,在老夫看来,公子气度非凡,又岂是等闲之辈,见过那位传奇萨主也不足为怪。”胡鹪半恭维半试探道。

    秦恒苦笑道:“我倒真想认识那位萨主,可人家不认识我。”

    胡鹪信以为真,“那真是可惜,以公子之风采,若被那位萨主遇见,定会得到赏识,受到重用。”

    “胡老谬赞。”秦恒随口敷衍,面上却真挚无比。

    胡鹪笑了笑,没有再言语。

    秦恒一副认真赶路的模样,累时驻足大口喘息。身材高大的黑衫老者,不着痕迹地落后半步,与同样落后半步的魁梧汉子悄悄对视一眼,眼中的贪婪与阴狠之色一闪而过。

    面相粗犷,身材魁梧的挎刀汉子快走几步,走在最前面,然后转身看向所有人,声音豪迈道:“诸位,我们这些人去找什么机缘,纯粹也就是瞧个热闹,早去晚去都一样,我看这位小兄弟似乎有伤在身,我们不妨迁就他一下,找个地方歇息,大家以为如何?”

    秦恒苍白的脸上,在听到严立这番话后,顿时浮现出一抹歉意,他回头看向众人,说道:“实在对不住各位,耽搁大家的行程。”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诸位其实想要早些见到那异宝出世的景象,大可快行一步,迁就我一个病人慢行,秦某心中有愧啊。”

    这番绵里藏针的言语,是在穿针引线。

    说话的同时,秦恒又投以严立一个感激的眼神。

    严立点点头,投以宽慰眼神。

    贵公子打扮,面白肌瘦的青年冷哼一声,不情愿道:“严立,要不然我们就先行一步,原本就是来这里见见世面,却在在这里陪人耽搁也不是个事啊?”

    柳正安此话一出,胡鹪立刻露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大义凌然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柳少爷,岂能因为去见什么还不知真假的世面,而慢怠了秦兄弟,这可不是老夫的待人之道,要走柳少爷自己走,我胡鹪愿意与秦兄弟同歇同行。”

    那脑筋缺根弦的小姐耶律琥,抬头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病怏怏的年轻人,然后一挥手,极为大度说道:“歇歇就歇歇,反正我也累了。”

    其侍女岱儿,躲在小姐耶律琥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看了一眼那容貌俊秀的年轻人,便霎时两颊绯红,迅速缩回脑袋。

    这样一个腼腆害羞的侍女,实为罕见。

    见所有人都同样了严立的想法,柳正安心思一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既然大家都赞同如此做,那我柳正安也不能特立独行,我也同意先陪这位兄台歇息片刻,再行赶往。”

    严立畅快大笑,“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们就找个地方暂且歇息,有谁知道这山中有什么可以落脚的去处吗?”

    转而看向年轻人,魁梧汉子满脸关怀之色,又道:“这位小兄弟身体不太好,如此下雨天,实在不宜就地休憩。”

    秦恒看着严立,神色愈加感激,“严大哥急公好义,实在令人佩服。”

    那张粗犷的脸孔,一脸正色。

    严立发问之后,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落脚的去处。

    “要不然就由我严立先迈开腿脚去前面看看可有什么落脚休息的地方。”严立自告奋勇道。

    胡鹪附和,认为这个提议不错,并说道:“严弟可要快去快回,我等都还等着你来主持大局呢。”

    严立抱拳,正要返身离去,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女声忽然传入大家耳中。

    耶律琥身后的侍女岱儿,声音弱弱地说道:“奴婢曾听人说,此山坳往前走出百余丈,向西再走数十丈,有一个废弃的城隍老爷庙,不知道这个地方行不行?”

    严立回头,惊喜道:“岱儿姑娘此言当真?”

    耶律琥悄悄挪开身子,只见戴儿正害羞点头。

    “如此甚好,也免得我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一通。若是诸位都没意见,那我们就去岱儿姑娘所说的那处城隍老爷的住处暂借片刻歇息。”严立看向众人,询问道,但其实视线更多的是落在那个病怏怏的年轻人身上。

    秦恒微笑点头,再次露出感激的目光。

    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一行九人大主意敲定,准备前往城隍老爷庙。

    众人正准备动身,后来路上稍显拘谨,只顾喝酒的辛老二,此时忽然咧嘴而笑,他环视一周,最后瞅向有钱公子,语带双关道:“各位侠士都是善心人啊,这般为秦公子着想,考虑又如此周到,真是不容易。”

    顿了顿,他眼睛微眯,快走两步,来到秦恒近前,说道:“公子,你可要慎重,大家如此盛情,皆是为您着想,你若是坦然接受,反倒显得不知好歹了,怎能因为你一人耽搁大家的时间。”

    秦恒神情微变,有些拿捏不定主意,“这……”

    胡鹪于一旁反驳道:“辛老此言差矣,我等乃心甘情愿陪同秦公子短歇片刻,再行赶路,坦诚待人乃是我等江湖人的本分,怎么弄得谁接受谁的好意,就好像欠了什么似的,不过是图一个心中坦荡荡罢了。”

    “说的好,好一个心中坦荡荡。”严立大笑道。

    秦恒仿佛经过一番内心交战,才下定决心道:“去吧,免得辜负大家的一番好意。”

    老唐在两女旁边扯着嗓子,拍马屁道:“公子大大的明事理。”

    接下来,九人同路,山道而行。

    风过山坳灌山风,吹在年轻人身上,格外的凉。

第二百一十章 他乡遇故人

    斛阴山荒废已久的城隍庙,城隍老爷的金身已经斑驳不堪,金身前的供岸灰尘满布,香炉歪斜,炉灰撒地。

    整座城隍庙,除了代表城隍威严的两根壁柱上的一对楹联还依稀可见外,记载城隍事迹的壁刻已经整个遭人为毁坏殆尽。

    此刻,城隍老爷的神袛塑像前,一个除了两鬓斑白,其余头发皆是黑色,容貌俊雅的青衫儒客,站在城隍爷的正对面,抬头看着两根壁柱楹联。

    青衫儒客边看边念道:“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

    念后,他有些疑惑的嘟囔了一句,“诶,这楹联先生我怎么觉着在什么地方见过。”

    依靠城隍爷右边壁柱而坐的一位美貌姑娘,坐姿仿若男人,随心所欲,左腿屈膝,右腿盘起,一柄带鞘长剑横亘在右腿上。

    姑娘漫不经心搭话道:“这不就是师傅你在一本讲述神魔怪志的小说上见到的一句话吗,当时你还在徒儿面前念叨了好几天,说是一本奇书,一个劲念叨这句有心为善什么什么的,还评价说这可比人间律法境界高出太多。”

    “哦,我想起来,却是如此,没有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与我赵自观志同道合的朋友,居然将书上说城隍的故事,照搬人间,可敬可敬,没能相对而坐,共饮一杯,实为憾事,憾事。”

    青衫儒客转头看向自己引以为傲的徒儿的侧脸,神情先是恍然,后又叹息。不知是恍然记起曾经的往事,还是叹息没能与照搬那则城隍故事,在此处修缮一座城隍庙的人得缘一见,又或者叹息徒儿那张本该倾国倾城的脸。

    那倚靠壁柱而坐的姑娘,光看其侧脸,仿佛那剥皮的葡萄,细腻白嫩、凝如脂玉,美眸、琼鼻、薄厚恰如其分的嘴唇,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凸起、凹陷、细微处,都是那么的完美无瑕。

    只是将视线转移到另外半张脸,就有些不是那么回事了。姑娘的另半张脸,虽然还是那般完美无瑕,但眼睛不同寻常,她的右眼,只有眼白,没有黑瞳,看上去有些瘆人。

    如此一张完美的脸蛋,却配上如此天公不作美的眼睛,曾经让许多见过姑娘本人的青年才俊惋惜。

    “师傅,别这么看我,我觉得不舒服。”姑娘转头,与模样俊雅的青衫儒客三目相对,面无表情。

    赵自观打着哈哈,仰头看天,“徒儿,这天气不错啊,还下雨了。”

    姑娘没有搭理他,只是抬头看向门外,眼神微寒,寂静无声。

    赵自观无奈,走到徒儿身边蹲下,陪着她一起看着门外,嘴上道:“行了,徒儿,待此行圆满,回到南阙,师傅便带你去那白罱城走上一遭,即使报不了仇,也恶心恶心他们。”

    姑娘声音与悲无喜道:“可惜我最想杀的那人死了。”

    赵自观扶额,叹道:“徒儿诶,你扪心自问,你是真想杀那小子吗?当年之事,你记恨的是那小子去救吗?”

    姑娘摸着右腿上的长剑,平静道:“他死的太便宜了。”

    蹲在地上的赵自观耸了耸肩,笑容玩味儿道:“那徒儿,你的机会来了。”

    姑娘大为不解,转头看着青衫儒客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问道:“师傅这话什么意思?”

    其实,她的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只是她有些不敢相信,那人还活着。

    赵自观看着城隍老爷庙门都不知被谁拆走的大门口,上下晃着脑袋,笑嘻嘻道:“喏,我的好徒儿,心中日思夜想的仇人啊。”

    姑娘的神色一怔,望着庙门外百十步距离的一行人,目光落在正中而行的那个年轻人身上,她左眼赤红,杀气与剑气在周身弥漫,另一只只有眼白的眼睛,却悄悄滑落一滴眼泪。

    “没死的好。”姑娘嘴角弯弯,杀意在心头。

    赵自观看看距离城隍庙越来越近的年轻人,又看看自己的徒儿,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转而一想,立刻化成一副愿为徒儿赴汤蹈火的表情,愤愤不平道:“徒儿,要不要师傅帮忙,这小子胆敢让我徒儿身临险境,还敢带人闯京师,为救我徒儿,与皇子皇孙掰扯,还敢为我徒儿出头,废了皇长孙,简直不知死活,徒儿,你放心,今天师傅一定宰了这小子,为你报仇。”

    姑娘冷声道:“我的仇,自己报,不用你插手。”

    赵自观顿时一脸委屈,嘴里嘀嘀咕咕道:“白罱城要去找那另外两个仇家,徒儿你怎么不说自己的仇自己报,还非得拉上师傅,这是哪门子道理……”

    嘀咕归嘀咕,可他心里别提多疼这个徒儿了,只是她有些不愿这傻姑娘,情根深种,犹不自知。

    师傅的这番嘀咕,其实姑娘听的一清二楚,但她却“真”没听见。

    纷至沓来,站在城隍庙门口的年轻人,乍然见到庙中出现的一对师徒,神情一滞,他的眼眸中,在那一瞬间,有欢喜,有忧愁,有坦然,有悲哀,就是没有姑娘想见到的愧疚。

    他乡遇故人。

    南阙天下曾经轰动一时,大庆小王爷与皇长孙争风吃醋事件,冲冠一怒为红颜中的“红颜”,郧梓桃。

    秦恒脸上一瞬间各种情绪闪过,心中五味杂陈,故人重逢在他乡,却在她那独有一只眼睛可视物的眼中,看到满是仇恨。

    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郧梓桃站起,又坐下。

    秦恒迈门槛而入,又收回。

    不知因为什么,姑娘最终只是与那年轻人短暂相视,就又挪开视线。

    秦恒神情恢复如初。

    江湖中人,很少有察言观色功夫不到家的。

    与年轻公子同行的胡鹪,见这庙里姑娘,与身旁年轻人,两人举止古怪,似乎彼此间相识的样子,只是他又无法肯定,于是他笑着问道:“公子似乎与庙里这两位认识,是朋友?”

    他早已看过庙中二人的实力,也只是区区四品锻心境,不足为虑。

    严立也在一旁豪爽说道:“小兄弟,要是认识,就请过来与我等认识一下,大家成了朋友,也能相互照应。”

    秦恒轻轻摇头,“不认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728/ 第一时间欣赏烟雨浩歌最新章节! 作者:那斯骨骼精奇所写的《烟雨浩歌》为转载作品,烟雨浩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烟雨浩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烟雨浩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烟雨浩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烟雨浩歌介绍:
这个南阙江湖,化境十魁剑为首,一入神窍非凡人。有人凝十年刀意,抒胸臆,想见的江湖多点有意思的人和事。有昆仑十八奴,世间传闻可搬山,魁三无视阎罗殿。有个身形佝偻的传奇老人,最疼爱自己的外孙。有伴生人,出生即带前世记忆。有少女年仅十七岁,一统乌布十三族,一身修为吓死人,背剑名无敌。有个万人敌,并非万人敌。有蛟龙出没,九蛟互吞终化龙。有个身世显赫,叫作秦恒的年轻人,走出大庆,走在江湖,叩关白罱……————然,一日乾坤尽覆,打得支离破碎。后,大庆覆灭,八王并起,天下乱。赤域雄狮趁隙压境北疆,神秘西地蠢蠢欲动,东方佛国传扬佛法,名为教化万民。那个出身大庆的年轻人,除了一袭白衣外,唯有一颗要坐天下的心。PS:本书架空加玄幻,天下争霸。烟雨浩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烟雨浩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烟雨浩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