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潜龙在渊
后院里间简洁干净的厢房内,秦恒与黎春城相对而坐,桌子上放着虬髯客此前背着的那个蒙的严严实实的长条囊,眼下包裹已经打开,里面是一个放在外面,让一个雄霸一方的商贾巨擘,破尽家财也买不来的极品金丝楠木木匣,长有二十余寸。
黎春城告诉秦恒,这是他外公留给他的东西。
“黎叔叔,外公给我留了什么话?”
秦恒没有打开木匣,他眉眼含笑,双手在木匣之上轻轻来回摩挲,他想从上面感受到那个身形佝偻的老人,站在木匣前的一幕。
也如自己这般,双手摩挲木匣,笑容满面。
黎春城看着年轻人,莫名觉得心酸。
他说道:“当日,城楼之上,主人笑着与我说,纵有千言万语想与恒儿说,没能亲口与他言,委实不美矣。若真有那托梦一说,一定要说他个没完。你与恒儿讲,要他别苦了自己,白羽在天上,又怎会愿意见到她儿子在人间受苦受难,为了她。”
黎春城声音低沉,说到这里,长呼一口气,接着道:“主人最后送了少爷四个字。”
双目赤红的秦恒,轻轻抬头看着虬髯客,问道:“哪四个字?”
黎春城道:“潜龙在渊。”
年轻人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像是在回应那个身形佝偻的老人,朗声道:“好。”
良久之后,秦恒收回视线。
开匣!
秦恒问过黎叔叔里面是什么,可黎春城说他也不知道,主人只让他务必交到少爷手上,说是此物将来有大用。
秦恒打开木匣,一愣,除了垫铺的名贵锦缎外,里面就只有一截瞧上去毫不起眼的扁圆木,长只比木匣短半寸,宽约两寸的样子,通体漆黑中隐隐有些许暗红色,像是浸在其中。
秦恒伸手就要抓去,就当他即将要碰触到那截黑木的时候,虬髯客忽然面色惊变,再无之前的那副淡定从容,大喝道:“不可!”
霎时间,黎春城抬手一拂,将少爷的手从木匣之上扫开。
秦恒一脸疑惑的看着黎叔叔。
虬髯客看着那截黑木,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少爷,这好像是上古传说中的龙魂木。”
秦恒还是一脸疑惑,虽然他遍揽了庆王府的所有藏书,可这世间也有许多东西,并不在那些典籍之上。
只是,能让一位半步神窍境的绝顶高手面色大变,秦恒很是讶异,同时更加好奇黎叔叔口中的龙魂木是何物。
秦恒问道:“黎叔叔,这龙魂木究竟是何物?”
虬髯客定了定心神,解释道:“上古三皇时代,传闻世间有真龙存在,且那真龙并非传说中不死不灭的存在,一旦真龙之体陨落散躯,龙脊正骨不化,存在千年,成就龙魂木,即可保存万年。”
黎春城说到这里,神情明显有些激动,又道:“龙魂木,传闻中的至宝,据说只需截取寸许炼制入藏器之中,那柄藏器,立时就能晋阶为神兵。”
秦恒听着黎叔叔的解释,内心也是惊诧不已,只是他却没有多少雀跃神色,他更多的是想到,那个身形佝偻,拄着拐杖的老人,将世间能让神窍境垂涎的东西,没有留给儿子和孙女,而是给了他这个外孙,他的心中有些难受。
难受只在心头停留了一瞬,然后就被压在了心底,秦恒想到之前黎叔叔阻拦自己去拿这截龙魂木,便问道:“黎叔叔,你之前阻拦我拿这截龙魂木,可是这里面有说道?”
黎春城郑重其事点头道:“据说没有化境以上修为之人,碰触龙魂木,会被内里隐匿的真龙魂火一个瞬间煅烧心魄而亡。”
秦恒闻言,再望向那截瞧上去毫不起眼的黑木,亦是心有余悸。
黎春城伸手去探那截龙魂木,浅碰到攥在手里,耗费了半盏茶的功夫,体会了半晌,黎春城略有欣喜地开口道:“的的确确是传闻中的龙魂木,怪不得主人说是将来有大用,还说少爷开匣的时候,一定要我在场,原来有这层用意。”
秦恒明白黎叔叔话里的意思,他想了想,说道:“黎叔叔,既然这龙魂木中有如此厉害的火种,可为什么这锦缎和金丝楠木匣却没有被煅烧?”
黎春城双目凝视了木匣和锦缎半晌,才答道:“少爷,这锦缎之中掺合有大量上等冰晶,而这木匣里面融入的有冰髓,这才能抵挡龙魂木的煅烧。”
秦恒点头,半开玩笑道:“黎叔叔,这木匣,锦缎,龙魂木,我将任意一样丢入这天下江湖,那这江湖中的一流门派,还有那些个化境,甚至是神窍老怪物,还不得抢破头。”
虬髯客笑的很内敛。
二人又细细端详了那截龙魂木片刻,没有再瞧出其他明堂。
虬髯客看着年轻人,说道:“少爷,主人将这截龙魂木留给你,说是将来有大用,那就一定有他老人家的深意。换而言之,他日无论是少爷武学大进,将这截龙魂木炼制为神兵,还是日后得知了主人的用意,作为其他,在主人看来,都不会埋没这截龙魂木。”
秦恒自信道:“当如此,会如此。”
“少爷,收起来吧。”黎春城帮着合上匣盖。
秦恒将东西推到黎春城面前,神情严肃道:“黎叔叔,这等珍贵的神物,以现在我的实力,放在手里,那是怀璧其罪,黎叔叔暂且帮忙收着,待我来取,时间肯定不会久的。”
黎春城看着年轻人的脸庞,半晌之后,轻轻点了点头。
黎春城重新将这东西绑缚在背后。
放下这头事,秦恒给虬髯客倒了杯酒,笑道:“黎叔叔,之前赫连家大堂里的事,你好像没有与我谈过你的意见,我可是听外公说过你是文武全才,早年间还给外公当过幕僚。”
黎春城喝下杯中酒,缓缓道:“少爷何等聪慧,哪需要黎叔叔在这里班门弄斧。”
秦恒哈哈一笑,“黎叔叔,拍马屁可不是你的强项,还是说一说我给出的那个易主的计策,推赫连长国上位,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虬髯客笑的还是很内敛,可确是真的开心,他这一次没有再说些其他话,而是直奔易主关键,道:“赫连长国属于志大才疏的那一类人,自命清高,却无大能耐,少爷要用他替代那什么族长,我看可以。黎叔叔猜测少爷是想在幕后执掌赫连氏族,想要在北域攒势。”
秦恒对着黎叔叔,竖起一根大拇指。
黎春城笑意更多了几分,比之平常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简直是难得一见。
黎春城接下来的话,让秦恒始料未及。
“少爷,那个赵无疆,似乎与主人是旧识,好像还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有凤东来
位于乌布中心地域,闻名北域,十三族朝拜圣地的东来山,山周殿楼环琅,人流若市,山巅凤来殿高耸,巍峨壮丽,把卫森严。
有人曾说:东来山巅目东移,一眼可尽九千里。
此话虽是夸大之词,足也可见东来山之高,视野之开阔。
凤来殿,空荡荡的,从高余十二丈的大门进入,入眼是屹立殿中的十六根十余丈高,上雕丹鹤琢阳的巨大擎柱,地面铺就桃花坊进献的绝品琉璃砖。
正对大门的正央主位之后,是一幅巨幅的浩瀚草原图,上有一风姿绝代的女子,策马执剑踏雄关,画中人是背影,却是描摹出那一刹执剑,惊鸿一瞥的回头。
图景浩瀚,女子活灵活现,给人感觉,仿佛她执剑踏破雄关后,下一刻就会一剑破开画中世界,来到现实,栩栩如生。
图前的高座上,是一个一眼望去,光从模样就透着丝丝霸气的紫檀木宽座。
高座下边,殿阁主道的两边,每两根擎柱之间,放着两把交椅,依次排列,排至相隔百丈的殿门处。
再往两边看去,左侧是一块造型怪异,通体洁白的插兵石,上面插着四柄,一看就品阶极高的兵刃,一刀三剑。
右侧,有两样东西,一个是底部搁着石座,斜立的半人葫芦,通体翠绿,葫口喷着丝丝白气。白气出葫口,就开始环绕在葫芦周围方圆两寸的地方,经久不散,整个葫芦看上去白雾缭绕,似真似幻。
离葫芦六七丈的地方,是一把半透明,上篆刻有“有凤东来”四字的屏扇,让人觉得怪异的是,这把扇子,不靠外物,就那么凭空悬浮在那处,离地半丈高。
其他地,比如殿内四角,放置有四口等人高的东皇鼓,左侧墙壁上嵌入墙壁内有整面墙的藏书……
再说此时的凤来殿内,一共有五个人。
高坐浩瀚草原图前主位的是一个,一袭青衫,身材高大,容貌可谓人间绝色的女子,女子有一副让人艳羡的九头身,腰系玉带,玉带之上,镶嵌铺满代表身份的玉珠。
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张不施粉黛,便能让无数称得上美女二字的女子羞煞的脸,如朝霞映雪,美艳不可方物,她的这种美,有种让人感觉虚无缥缈,不太真实的感觉,就像书上说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落入凡间一般。
青衫女子坐在宽椅上,半侧身仰躺在扶手上,修长笔直的左腿搁在椅子上,屈膝之状,那般的玲珑有致,此时若是有自控力薄弱的男人在场,估计光是瞄一眼,就会产生异样的念头。
女子纤纤左手拿着一个五寸长宽的黑色木板,搁在屈膝的左腿上,木板之上十几张宣纸摞在一起,她的右手,拿着一只笔头尖细纤毫毛笔,在宣纸之上画着什么,眉头不时蹙起,不时又会歪着脑袋看着站在台下摆出一个动作后始终不换的红格子衣裳的漂亮姑娘半晌,然后再度在纸上画起。
秦恒若是此刻在场,定会认出这名青衫女子,便是与他在橘子湖畔有过一面之缘,身背其兄弟曹顶那柄古剑,被万楼盛口称赞天赋惊人的那位姑娘。
青衫女子身边,一个秀发之上插着一枝鲜艳桃花的妙龄少女,在座侧几案上,细细研墨,在她研墨的手中,研墨石下的那块老坑端砚格外引人注目。
台下那名红格子衣裳漂亮姑娘的斜对面,一个身高七尺有余,身材匀称,腰悬古刀,剑眉星目的中年男子,正面色恭敬的望着主位上的绝色女子,口中说着什么。
高台台阶右侧,一个满脸络腮胡子,面相威严,身形状若铁塔,上身穿一件黑色镶红边薄马褂,下身灰色宽松棉麻裤,给人压迫感十足的中年汉子,此刻正垂首而立。
那剑眉星目的中年人面露怒色,侃侃道:“萨主,如今这古、杨两氏族,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挑唆各族摩擦,厮杀还不算,狼子野心,居然真的敢暴露出来。春闱大比,任何族内恩怨都要暂且撇下,一切都要待比斗之后,排出十三族排名,然后各族恩怨再行解决处理。这可是您示下的法旨,而今这两大氏族,胆敢公然违逆,古罡与杨翰擎这两个老匹夫,是越来越不把萨主放在眼里,倚老卖老。”
中年男子说到这里,细看了一眼主座之上青衫女子的脸色,见其脸色毫无变化,依然是如先前那般,淡然平静,只有偶尔柳眉微蹙,像是还为画不好台下女子的容貌,而感到忧伤。
他隐隐约约听到女子像是在自语嘀咕:“画姑娘走路的姿势画不好,画姑娘容貌也画不好,怎么这画道就如此难……”
中年男人颇感无奈,他可是知道萨主不是在学画道,而是想学南阙女子的婀娜风姿。
得不到回应,贳鲲只好尝试问道:“萨主,要不然贳鲲去一趟这古、杨两族,将古罡与杨翰擎拘过来。那样,任由他两族闹的再欢腾,没有主心骨,真能吃下郝、端孛尔、赫连三族。”
浑身肌肉给撑的鼓鼓囊囊,爆炸性十足,身形状若铁塔的龚寅,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大人,他有些意外,以贳鲲大人的心性,不该说出这番话才对。
高台宽座上仰躺着的青衫女子,缓缓坐直身子,一双如深潭幽谷的眼睛瞅着台下红格子衣裳的漂亮姑娘,姑娘很聪慧,立刻识趣的要腰施礼,离开凤来殿。
秀发插着一枝桃花的妙龄少女,仍然在研墨。
金绣,是青衫女子在北域的名字。
坐起身的金绣,没有回答贳鲲的话,而是看着身形如铁塔的中年汉子,问道:“龚寅,听说赫连氏族此次春闱比试,一向排名最末的一脉分支,一跃成了第四,有没有这回事?”
龚寅抬头,恭敬答道:“确有此事,萨主要是想知道详细经过,我这就禀来。”
金绣直接一摆手。
龚寅再度垂首不言。
金绣这才看向剑眉星目的中年男子,说道:“贳鲲,那三族,我亲自去一趟,看看古、杨两族是如何吞下赫连三族的。你就坐镇东来山,大蛮王贼心不死,否则给古罡,杨翰擎两人天大的胆子,他二人敢违逆本萨主的法旨。这几日我不在,东来山上若来了修为化境以上的高手,与山下那些个供奉,主事,只要接触,你就直接杀了,不用理会其他人,更不用和我汇报。”
贳鲲还没领命,可一抬头,大殿主位之上,那容貌绝世的青衫女子,已经消失不见。
青衫如剑,向东而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谁说是我一人
兴福地。
赫连主脉四进三合的宅院里,刚被琵琶老者收为记名弟子的赫连野粟,正在为师傅泡茶。
心中兴奋至极点的赫连野粟,强行压下内心的雀跃,极懂得讨人欢心的围在老者周围献殷勤。
得知师傅名讳叫周东意的赫连野粟,在被师傅收为记名弟子的同时,还得到了师傅的隐晦授意,赫连氏族族长的位置,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有这么一位修为深不可测的师傅作为后盾,这族长位置不是他赫连野粟的,又能是谁的?那位在人前费劲心机隐藏二品巅峰实力的爷爷,想不同意,又能如何,胳膊还能扭的过大腿?
赫连野粟一边泡茶,一边想着一个人,那个落了他面子,说与赫连涵那贱人已有夫妻之实的年轻人,他心中畅快想道:“本来你还能活到春闱大比,可是眼下就难喽。”
泡好茶,赫连野粟拎着茶壶,满面含笑的走到院中那棵老槐树下。
老槐树下,两个老者正在棋盘对弈。
赫连野粟先给自己的师傅倒了一杯茶,放在一旁摆好的茶几上后,这才不情不愿给师傅对面的羊皮袄老头倒了一杯放下。
羊皮袄老头望着倒茶的赫连野粟嘿嘿一笑,说道:“野粟,族长找老头子过来陪这位客人下棋,可我来了已有半个时辰,族长连个面都没露,这可有些不像话。怠慢了我不要紧,可要是怠慢了这位谁也不告诉我名讳的客人,可就不好了。”
赫连野粟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是对这羊皮袄老头一顿咒骂,他嘴上说道:“赵老,爷爷那边,与几位家主正商讨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危机。”
面容清瘦的灰衣老者,伸出干瘪枯槁的左手,在搁在一旁的古朴陈旧的奇葩上,轻轻摸了一下,然后看着羊皮袄老头,轻笑道:“阁下不知我是何人,可我知道你是谁,半甲子前你我还有一面之缘呢,当时我可是看走了眼。”
羊皮袄老头捻起一颗黑子放在棋盘边角,气定神闲道:“我倒是不记得与半人半魔周东意有过一面之缘。”
周东意哈哈一笑,从棋罐之中捏出一颗白子,然后随意一点,白子落入棋盘之上,那颗黑子的相隔两位,笑盈盈道:“很多年啦,没有听到这个称号了,还有些想的慌。”
赵无疆喝了口茶,咂摸了两下嘴,啧啧道:“野粟,族长家的茶,可比赫连长国家里从南阙生意人手上买来的乌茶要香浓的多,入口回味无穷,不错不错。”
垂首站立在师傅身后的赫连野粟,面上带笑,心中却又是一通鄙夷,这能比吗?出自南阙东陵州,一两茶叶百两金的黄骖,岂是烂大街的乌茶所能比的?
怎么以前看着羊皮袄老头是怎么看怎么个高人风范,怎么现在再看,与师傅一对比,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乡野村夫。
若是此时周东意能听到自己新收的记名弟子的想法,估摸能一掌拍死他。
原以为拿了赫连家的这份天价报酬,只是对付一个寻常化境,可是真的一接触,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从赫连峙口中了解到的赵无疆,说就是一化境,原来他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的真正实力。焉是能轻轻松松解决的角色,那是能与自己这个半步神窍境扳手腕的绝顶高手。
幸好出了古、杨两氏族针对赫连与其他两族的事,不然直接打上门去,一番争斗,不仅不能取胜,还耗费自己蕴养多年,用于冲击瓶颈的一口至纯真气。
周东意甚至在刚才见到这位赫连氏族的第一高手时,有些难以置信,不是难以置信自己与此人曾经在南阙境内有过一面之缘,而是难以置信,小小的赫连氏族,居然有这样一位天下绝顶的高手,坐镇其中。
说完茶香之后的羊皮袄老头,面对自己占尽优势的棋盘,忽然双手扑上去一通乱划拉,把整个棋盘搅弄的一片狼藉,然后他瞅着脸色阴沉的赵东意,与一脸目瞪口呆的赫连野粟,伸着脖子,贱兮兮道:“东意,野粟啊,好不好玩,惊不惊喜。”
赫连野粟是有耳闻,这位族内的第一高手性情古怪,可他没想到,这老家伙居然胆敢在自己师傅面前放肆,这是提着灯笼找粪坑啊。
周东意面色阴沉道:“阁下是何意思,棋盘输赢,只是小道,输也好,赢也罢,悔棋都可以,可阁下为何胡搅一通?”
羊皮袄老头直起腰,指了指拎着茶壶,随时准备给师傅斟茶的赫连野粟,拿着自己的空杯递出去,笑脸灿烂道:“野粟啊,再倒一杯,出了这门,老头子可就喝不着啦。”
赫连野粟看了看自己师傅的脸色,阴沉的可怕,然后他也就不再有所动作,有自己师傅在这里,怕你个狗屁第一高手个蛋。
周东意拿起自己琵琶,抱在怀里,直勾勾盯着羊皮袄老头。
老头悻悻收回手,又咂摸了两下嘴,意犹未尽。然后,这才看向一脸面色不善的灰衣老者,有些恨其不争的模样,说道:“老头子只是想给你个出手的机会。”
然后抬头看着赫连野粟,又道:“然后揍你师傅一顿出出气,顺便割下族长的脑袋玩玩,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
周东意拂掌大笑道:“揍我一顿,要知道半步神窍也有高低之分,你个近年才摸到神窍门槛的后生,居然夸下如此海口,可笑不可笑。”
赫连野粟在听到老头那句话时,顿时就流露出一脸看傻子讥笑的表情,只是在听到师傅话后,表情霎时僵在脸上,半步神窍境,在他心中,化境已经上天下绝顶的高手,这半步神窍,捏起自己,不是真的如捏起蚂蚁一般容易,他为自己此前的想法感到可笑。随之,也有些庆幸,听师傅的口气,同为神窍的羊皮袄老头,不是他的对手。想及此,他惊惧的内心,又稍稍安定。
“谁说是我一人。”羊皮袄老头不紧不慢道。
周东意面色一变,霍然起身,然后想到了什么,又一脸悠悠笑着坐下,“到你我的层次,化境高手,根本就插不上手,阁下也不用用计匡老夫,老夫不吃这一套。”
羊皮袄老头笑而不语,伸手一摄,将赫连野粟手中茶壶,摄入手中,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慢饮起来。
对面再度坐下的周东意,陡然神色一变,转头望向进门口。
赫连野粟一直在看着师傅,见师傅转头,他也转头望去。
门口处,只见两个人影,一闪而入。
赫连野粟就见,那个自己憎恶至极的年轻人,正满脸笑容玩味儿的看着自己。
第一百六十九章 悍然出手
出现在院落门口的两个人影,令赫连野粟心中一沉,师傅的神情已经说明一切。
羊皮袄老头一边将两色搅混的棋子中的白子拾起装入罐中,一边耷眼瞧着对面脸色阴晴不定的周东意,老头咧嘴笑了起来,露出那口黄黑交错的牙齿,烟枪嗓说道:“如何,前辈,集我二人之力,能否完成晚生之前夸下的海口。圣人都曾言,弟子不必不如师,更遑论这天骄辈出,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江湖,有几个不输前辈实力的高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周前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周东意蓦然起身,脸色已经恢复平静,他盯着院落门口的长髯汉子,缓缓道:“阁下是何人,似乎并非北域江湖中人。”
秦恒站在虬髯客身旁,听到羊皮袄老头故意拽文,却又说的差强人意的那番话,觉得有些好笑。
虬髯客黎春城没有回答周东意的问话,而是转头看向那个一脸懵的赫连野粟,像是在自说自话道:“少爷曾经说过,江湖上最易遇到的事,就是打了小的,来的老的,打了徒弟,来了师傅,腌臢事,不平事,欺压良善,仗势欺人,瞧着不顺眼,等等理由,都可作为江湖中人出刀拔剑的理由,根本就没道理可讲。”
他转头望着身旁嘴角含笑的青袍年轻人,又说道:“少爷,这话黎叔叔觉得忒他娘的有道理,就没有那道理可讲。”
话落,黎春城身如移形换影,瞬间出现在赫连野粟的身侧,左手变掌为拳,迅如闪电,向赫连氏族少族长的脑袋上砸去。
周东意反应迅速,虽然不明白这个实力可与自己齐平的半步神窍境高手,为何不按章法出牌,会不顾忌身份向一个小辈出手,但若是真让对方得手,那么他这个北域江湖有着偌大名头的化境八人之一,岂不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尽管这狗屁都不是的记名弟子,死了也无所谓,可毁了自己的名头是万万不行。
周东意刹那转身,抬手化掌,身形如幻影重叠而行,周身气势暴涨,那把半神兵的琵琶先是如影随形,跟着主人贴地而走,但一人一物同行两步之后,琵琶忽然没入地底,消失不见。
周东意的那只干瘪如枯槁的老手,在击向距离虬髯大汉一步距离之时,手心处逆势倒转,忽然涌现出一个灰色大手法印,越聚越大,势成的法印大手,转眼间已经比虬髯大汉的身形还大,直覆虬髯客而去。
秦恒凝神注视着一上来就交手的二人,他很明白,不是谁都能观摩这些天下间神窍不出,已是站在山巅的绝顶高手的交手,裨益之大不可估量。这对于眼下修为尽失,想方设法欲找回的秦恒来说,是难得的机会。
秦恒看的很清楚,周东意这招法印大手,不过就是虚张声势,目的无非是迫使已经挥拳砸向赫连野粟脑袋的黎叔叔收手抵挡,在救下被突如其来转变吓傻在原地的赫连野粟的同时,又想着虚晃一招,试探这位同为半步神窍存在的不速之客,到底有多强。
的确,周东意确实是做着如此打算。
在场五人,除了眼睁睁看着拳头离自己脑袋越来越近的赫连野粟外,其余四人皆看出了周东意的目的。
虬髯客根本就不为所动,一脚重重踩踏在地,顿时让整个方圆数里之地都轻微颤动。虬髯客一脚踏地之后,屹立原地,如显圣的金刚菩萨,浑身金光笼罩,岿然如磐石,人影虚幻。出拳不变,无视周东意的法印大手,眼看就要砸在赫连野粟的太阳穴上。
周东意面色微变,知道自己的算盘落空了,再想要后发制人,肯定也来不及,到了他等这样的境界,一招一式,一呼一吸,不说决定双方比拼的胜负,可要杀个离近境界低微的寻常人,还不是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脑中灵光一闪,既然虚张声势不奏效,那便围魏救赵,明眼人谁都能瞧的出来,那个身穿青袍的年轻人,在虬髯大汉的心目中地位极重。
周东意如此想着,却摆出一副强行要救下自己这名记名弟子的出手状态,身影重叠入位,没入地底的琵琶浮出,骤然出现在虬髯大汉的身后。
终于反应过来的赫连野粟,面对突如其来对自己出手的虬髯大汉,心中惊惧到了极点,这个能与师傅叫板的中年男人,让人有些绝望,想要躲闪,可脑袋连歪一歪都做不到。
只是当他已经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又看到师傅一副要为自己倾尽全力出手的模样,他的心中顿生一片暖意,不枉自己掏空心思讨好师傅,要拜在他老人家的门下,关键时刻,还是师傅靠得住。
然而,下一刻,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前一刻还作势要为自己和中年男人大打出手,给自己无尽希望的老家伙,这时却忽然转身向院落门口处闪身掠去。
赫连野粟绝望了,在脑袋被虬髯客一拳砸中,如落地西瓜砰然碎裂的前一息时间,他还听到此前听来犹如天籁的师傅的声音,“你便是那个近些日子在赫连氏族搞风搞雨的小家伙吧,拿你来换我这个不成器的记名弟子一命,我赚了。”
这一刻,即便知道该千刀万剐的老家伙的用意是什么,赫连野粟也只想把这老家伙扒皮抽筋喝血,你他娘的想法再好,还不是付诸东流。
赫连野粟不仅骂这个应该叫作师傅的老家伙,更骂,不是骂,是诅咒那个年轻人不得好死,最好能与老家伙一同死了陪他。
生死之际,这位赫连氏族的少族长,最恨的还是这位叫作秦河的年轻人,也没有任何理由可讲,恨之一字,真是刻骨铭心,到死都不愿对方好过。
秦恒含笑看着离自己只有数步距离的灰衣老者,指了指他的身后脑袋被一拳砸爆,身体瘫软在地的赫连野粟,讥笑道:“周前辈,你的江湖威望扫地,痛心不痛心,痛心的是新收的徒弟死啦,还是痛心损了自己偌大的名头?”
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赫连野粟身死的周东意,目光阴沉的可怕,闻言顿起杀心。
而与此同时,几乎在周东意折身准备擒下年轻人,曲线救国的刹那,羊皮袄老头放下棋罐,身影如奔雷,先之前者数息,挡在了秦恒的面前,冲灰衣老者咧嘴一笑。
第一百七十章 一拳破万法
周东意怀抱琵琶轻轻拨弦,弦音扩散,声色苍茫,一根根凝聚成实质的细碎条状透明光晕,如光照在波光粼粼水面之上,环绕在羊皮袄老头和秦恒四周。
羊皮袄老头啧啧道:“秦小子,你今天可算是大开眼界啦,这一手琵琶弄弦,可是早年间这位周前辈的成名绝技,当年周前辈横推三部,跨境六州十三郡,血洗数族,第一手让人闻风丧胆的大杀招,就是这“弄弦成音照江河”,当年我作为晚辈,才有耳闻的时候,闻听有人可凭一招,灭杀一族,真是既怕又艳羡。”
秦恒看着气势已经形成对峙的两人,本性毕露道:“阿爷,晚辈相信这狗屁的“弄弦成音照江河”,不是阿爷的一合之敌,第一高手的名头,岂会弱了,一个二十年前成名的人物而已,现在可不是他们的年代。”
羊皮袄老头咧嘴更大,虽然知道这话是在拍他的马屁,而且真实情况也肯定不像年轻人所说,对方一个成名多年,半步神窍境的绝顶高手,会不是自己的一合之敌,但老头很受用,回头看着年轻人,笑容愈发灿烂,恬不知耻道:“果然是大实话。”
秦恒的声音随笑,可却尽数落在发出攻势的周东意的耳中,周东意指弹拨弦更快,攻势范围虽与当年天差地别,可杀伤力之强,却是当年的数倍。
羊皮袄老头头也没回,只见羊皮袄鼓荡,气机围在周身流转,刹那便将身后年轻人震出身后数丈,震出那细碎条状透明光晕的包围之外,平稳落地,老头嘿嘿笑道:“小子,看好喽,想学的话,可要眼睛都不眨。”
秦恒真如羊皮袄老头说的一般,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面气机流转已经带动天地风向逆流的老头,他知道赵无疆要动真格的了,刚接触时,他就看出了老头有化境以上的实力,但到底有多强,他却不知道,直到黎叔叔来,二人针尖对麦芒,在气势上的势均力敌,他才知道,这个老头也是天下神窍不出,便站在世间山巅的绝顶高手。
老头脚下一蹬,一个纵身,身影如凶兽杂草丛中窜出,迅疾若奔雷,欺身而上赵东意,然后,秦恒就见老头双拳齐出,硬砸在琵琶弦声越来越紧凑的灰衣老者身上,羊皮袄老头的拳头砸出如雨点,一声声撞击,发出一声声闷响。
在秦恒眼中,老头的拳头砸出的速度,已经不能用快来形容,目不暇接,眨眼出拳便过百次,而且每一拳的威势带出的破空声是越来越大,俨如锻器炉炸裂,砰砰炸响不断。秦恒不用感受,也能想象得到老头出拳的力度,一拳应该就能将一名二品巅峰高手送向鬼门关。
再观怀抱琵琶的灰衣老者,拨弦速度也越来越快,围绕在周身的条状光晕越积越多,老者被羊皮袄老头密集如雨点的拳头打得节节败退,一人退,一人紧逼,退出十数步,灰衣老者陡然停止拨弦,同时也霎时止步,脚下轻点,跃至半空中,他的清瘦脸颊,显得有些苍白,十丈高空凌空而立,老者猛然将一根弦扯断,便在弦断之时,天地异象陡起,兴福地的这片天空,刹那之间变成了红黑之色,如朝霞与黑夜半边交替,看上去煞是诡异。
与此同时,那细碎条状的一根根聚音成丝的透明光晕,转瞬朝着东南方向一根比之其他略粗的条状光晕,悉数疾射而去,最终形成一根碗口粗的透明光晕。
这根足有六丈长的线状光晕,在聚成之时,就仿佛活了一般,宛若一条透明巨蟒,身形闪电般窜出,周遭隐隐形成的无形之力,那股可怕的威势,离地半丈,就将所过之处犁出一条深不见底的壕沟。
周东意站在半空,先是仿佛瞅着心爱女人一般瞅着那古朴陈旧的琵琶,然后又低头俯视下方正被那犹如巨蟒的条状光晕攻击的羊皮袄老头,哈哈大笑道:“赵无疆,到了你我这等境界,一点微末优势,都会成为压倒对方取胜的关键,这一点,不用我教你吧。”
羊皮袄老头出拳不停,将攻向自己,作盘旋状,真如巨蟒的条形光晕,打飞出去。那粗大的身形飞出去时溃散,却在老头面前再次凝聚成形。
赵无疆抬头看着空中的灰衣老者,调侃道:“好不容易离晋阶神兵只有半步之遥,器品都能凝聚出虚无之气,离聚灵都不远了,要是今天被我这个晚辈将器魂打散,那这加入如此多天材地宝,耗费前辈无数心血的残影琵琶,不就功亏一篑啦,到时前辈岂不是要肉疼死。”
周东意嗤笑道:“若真被你赵无疆出拳就把器魂打散,那这还不是神兵的残影琵琶,不要也罢!”
羊皮袄老头故意激将道:“不心疼?”
灰衣老者没有回话,而是视线便宜,落在不远处关注打斗的年轻人身上。
羊皮袄老头没有得到回应,又说道:“小子,这一拳可就比前面的深了,你可要用心看。下面老夫出的这一拳,凝聚的不仅仅是拳力,还有老夫的拳意,以及对练拳的感悟。都说世间神兵利器,与秘藏术法最强,老夫却认为一拳可破万法。”
说完,老头就是一拳递出,秦恒全神贯注,入眼似乎与刚刚的那些出拳并无两样,可细细观摩,就会发现,羊皮袄老头的拳头递出之后,拳影凝聚,拳罡一层一层堆砌,厚厚垒起。
一拳横推而出,拳出的动静,就像拳头直接撞在一面空气屏障上一般,屏障凹陷,越来越凹,最后直接撞穿出去,砸在如巨蟒的光晕之上,这一次,光晕巨蟒没有被打飞出去,而是被一拳砸的断成十数截,“啪嗒”悉数落地,再无法凝聚。
拳罡砸断此物,罡气不停,直接轰向地面,刹那光景,一个如同小池塘的深坑出现在院中,拳罡这才溃散。
周东意看着虚无之气被一拳打的凝聚不起,无尽懊悔,心如刀割的同时,怒气冲云霄。
天空红黑之色再变,一片火红。
秦恒属实被羊皮袄的这一拳惊艳到了,他看着大坑,缓缓道:“一拳断江真十分,江湖就是江湖。”
第一百七十一章 翻脸不认人
怀中琵琶弦断,蕴养多年才积攒下来的虚无之气被打的溃散,周东意怒火中烧,挥手之间将这把陪伴自己多年,品稚极高的半神兵,震碎化为齑粉。
他身影一闪,落在了南面的屋顶之上,望着院中仅剩的三人,阴恻恻笑道:“不错,江湖辈有才人出。”
目光落在羊皮袄老头身上,周东意称赞道:“赵无疆,你的拳练的不错,值得老夫拿出点真本事来。”
羊皮袄老头意态闲适地喝着酒,唏嘘道:“原来前辈之前,只是试试晚辈够不够格让前辈出手,赵无疆汗颜,居然没有领会前辈的用意,在前辈面前夜郎自大,献丑献丑。”
灰衣老者自然听出了赵无疆话中的讽刺之意,但他却恍若未闻,转头望着那个在杀了赫连野粟之后,便没有再动手的虬髯大汉,平静道:“不是要合二人之力揍我,为何只看着同伴与我争斗,自己却袖手旁观?”
黎春城淡淡道:“那是赵前辈的意思,可不是我的意思,但若是前辈真的不知趣,我黎春城不介意与赵前辈一起,将你送出冼苏镇的地界。”
灰衣老者重复道:“黎春城,怎么从未在江湖上听过这个名字,南阙江湖也似乎没有你这号人物,莫非你是西地走出的强者?”
话里的试探意味再明显不过。
羊皮袄老头听到虬髯客的话,不禁扯了扯嘴角,转头望向秦恒,眼神显得有些哀怨,令秦恒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周东意的试探没有得到回应,虬髯客只是抬头看着他,气机流转周身,麻衣鼓荡,古剑“断坤”蓦然出现在其手中,剑身震颤,战意十足。
灰衣老者,羊皮袄老头,虬髯客,分站三个方位,互为犄角,大战一触即发。
周东意看着下面战意拳拳的二人,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语气冰冷道:“杀了我周东意新收的记名弟子,没有一个说法交代,真当刚才的试探,你赵无疆占了上风,毁了我一把半神兵,就能对我颐指气使了?”
灰衣老者背后霎时间也飞出一柄长剑,剑现刹那,一分为三,盘旋在周东意左右,他缓缓道:“合你二人之力又如何,真当老夫当年的名号是白叫的。”
他望着羊皮袄老头,清瘦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轻声道:“赵无疆,当年老夫一招“琵琶弄弦照江河”,灭杀一族之人,便使老夫扬名北域,之后的江湖,就以为我周东意最强的就是琵琶手,孰又知,老夫最强乃是用剑,剑道,老夫走出很远很远。”
羊皮袄老头抬头贱笑道:“好巧啊前辈,晚辈也是用剑的,剑道之路,才如蹒跚学步,走的太近。”
羊皮袄老头脚下忽然出现一柄七尺长,模样中规中矩的长剑,剑体横呈,驮着老头御空飞起,悬停在十数丈高空。这一下,成了赵无疆俯视灰衣老者,他说道:“我这剑,就叫‘蹒跚’。”
青袍年轻人眼中,此刻的羊皮袄老头,踩剑御风,风姿不俗,翩翩若剑仙,此前看来,种种的猥琐习气,尽皆化成了无尽剑意。
秦恒不由想到了一句话。
“剑仙风采,从来都不以貌取人,只人谁执剑。”
虬髯客也骤然腾空,剑在手,气势如虹。
羊皮袄老头低头看着年轻人,啧啧称奇道:“秦小子,你说巧不巧,都是用剑的,剑道论高低,你小子可以大饱眼福了。”
秦恒坐在此前老头坐着的石凳上,两指捻着一颗黑子,在石桌的棋盘上来回翻转,他的目光却不在棋盘上面,而是在空中即将要交手的三人身上,闻言,笑着道:“巧,托阿爷的福,小子在此拜谢啦。”
老头哈哈大笑。
周东意看了眼两人各执的剑,又看着二人身上的真力流转,心下之前的不屑一顾,一扫而空。眼前二人的任一人,自己想要依仗修为短时间分出高下,分出胜负,根本就不可能。虽然没有见生死,各自肯定不会拿出杀手锏,但明显自己处在弱势。
周东意无非觉得那虬髯大汉杀了自己那个可有可无的记名弟子,拂了他的面子,传将出去,他半人半魔周东意在江湖上的名头,会弱三分,在这里打来打去,只为找个台阶。但说要让他拼命,他周东意又不是傻子,和两个同境修为的强者搏杀,他就算自恃修炼日久,真力深厚,也不会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记名弟子搏命。
盘旋在周东意左右的三柄飞剑,瞬间合三为一,窜射在老者手中,剑握在手中,他道:“既然要打,二位总要给老夫一个说头,赵无疆有和老夫动手的理由,我能想到,可是阁下与老夫动手,我想不出是何理由,老夫与阁下素昧平生,又无仇无怨,寻常江湖人的仇杀,争斗,还有个说道,遑论你我这等修为,阁下如此做,是不是有些过了。”
这话说出,听在在场另外三人的耳中,自觉势弱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黎春城目光深沉,盯着周东意,说道:“你那记名弟子,想杀我家少爷,我黎春城杀了小的,来杀老的,这个理由,够吗?”
羊皮袄老头补充道:“赫连峙花费天大代价请前辈来对付晚辈,听说前辈的另一层目的,是对秦河很感兴趣,不知是也不是?”
攥着“回笼”剑的灰衣老者,闻言,霍然拔地而起,身影直接消失在这片天地。
只有声音回荡在空气中:“要打,天上战过。”
紧随其后,羊皮袄老头与虬髯的身影也陡然消失在空中。
笼罩在这片上空的一片火红,在灰衣老者消失后淡去,恢复湛蓝清明。
院中,只剩下青袍年轻人与那具无头的赫连野粟,秦恒仰头望着三人消失的方向,嗤笑道:“想跑,估计没那么容易。”
说罢,秦恒挽起桃子的衣袖,端坐在石凳上,自己和自己下棋,执黑先行。
此时此刻,赫连氏族主脉一系这座象征地位的宅子里,正在掀起血雨腥风,除了妇人与孩子,赫连勃兄妹,其他人一个不留。
由赫连一族族卫高长赫连铁律,亲自领人操刀。
此时,赫连铁律站在院门外,他的手中提着一颗脑袋,身后跟着一脸杀气腾腾的赫连勃兄妹。
刚才里面的神仙打架,他们几人站在外面看得清清楚楚,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的赫连勃兄妹,尽管很想冲进去杀了那个青袍年轻人,可却没有勇气,怕那个虬髯客,更怕那个翻脸不认人的年轻人。
赫连铁律提着族长赫连峙的脑袋,这是他舍下无数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属下的性命,随同自己搏杀二品巅峰实力的赫连峙,取下其脑袋,给年轻人纳的投名状。
第一百七十二章 逃了
年轻人自己与自己对弈,棋盘黑白子,已经落下二十余手。
院门口,赫连铁律率先走入院子,赫连勃兄妹紧跟其后。
秦恒感觉到杀意,刚刚捻起的白子,又重新放回棋罐,他扭头看着缓缓走来的三人,没有说话。
两个时辰前,赫连铁律正在胡杨林内练刀,眼前年轻人与那位修为深不可测的虬髯大汉忽然也出现在了胡杨林内,两人站在他面前,什么话也没说,赫连铁律只觉得身上仿佛有万斤重,压的他连脑袋都抬不起来。
赫连铁律知道遇到了什么样的存在,顿时打消了反抗的念头。
然后,就是年轻人在说,赫连铁律在听。
最后一句,年轻人是如此说的,“你可以选择是你死,还是赫连峙死。”
赫连铁律当然选择赫连峙死了,赫连峙在族中不得民心,易主对于他赫连铁律来说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可对于整个赫连氏族来说,就有可能是好事,听那年轻人的意思,会由赫连长国担任赫连一族的下一任族长,赫连长国与他私交尚算不错,只要他族卫高长的位置还在,谁坐族长的位置,他都没什么意见。只是有一点,是赫连铁律觉得凶险的地方,那就是由他去杀赫连峙。赫连峙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做,这个投名状无论如何都要纳。
提着血淋淋的人头,走到这位公子前面三四步的地方,赫连铁律就不再前行,他毕恭毕敬道:“公子,赫连峙已经伏诛,属下幸不辱命。”
赫连铁律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虽然这位突然多出强大臂助的秦姓公子,说是由赫连长国担任赫连氏族的族长,可他却明白,眼前年轻人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杀了赫连峙,让赫连长国来当这个族长,又怎晓得不会杀了赫连长国,再换一人坐这个位置。
秦恒看着身上血迹斑斑,手上白骨森森,血肉都已经不见,只剩几根指骨架,却好似全然不知疼痛的赫连铁律,从怀里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碧绿瓷瓶,抛给对方。
并说道:“复骨丹,可肉白骨。”
赫连铁律下意识伸手接住,闻言一脸欣喜的说道:“属下多谢公子赐下丹药。”
秦恒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之色尽收眼底,又道:“只是复骨丹。”
赫连铁律面露尴尬之色,被看破心思的他,不知该说什么。
秦恒也不再搭理他,转头望向跟在他身后的赫连勃兄妹,两兄妹杀人的目光从进入院子开始,始终在那青袍年轻人身上。
赫连铁律很识趣地站在一边。
身背牛角弓的赫连勃,一身衣衫早已经被右肩之上砍的血肉模糊的伤口流出的鲜血浸透,他就那么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个曾经视为朋友,嘴上还称作“秦兄”的年轻人,一语不发。
脸色煞白,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圆脸姑娘,却似乎什么也不顾,猛然向前踏出一步,赫连勃发现妹妹的意图,想去拉,却已经来不及了。
赫连子卿双目血红,陡然抽出腰间那柄奢华佩剑,剑指年轻人,近乎嘶吼道:“为什么,我爹娘是无辜的,为何要杀他们?为什么?”
赫连铁律看到这一幕,陡然上前,挡在年轻人面前,怒道:“放肆,你二人之所以留的性命,乃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年轻人略有愠怒的声音传来,“滚开。”
赫连勃上前一把把妹妹拉在自己身后,看着年轻人,声音显得很平静,道:“要杀我,冲我来,放过我妹妹。”
赫连子卿倔强就要再度上前,却被赫连勃死死拦住,圆脸微胖的姑娘瞪着那个坐在石凳上,一脸淡然的年轻人,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秦恒缓缓道:“你兄妹二人是走也好,待在族内也罢,要报仇,随时可以找我,我秦恒都接着。”
两兄妹一愣,之前没死在赫连铁律所带的族卫手上,还以为是那个翻脸不认人的年轻人想羞辱自己二人,然后再杀。
谁曾想,这青袍年轻人根本就没杀他们的意思。
赫连勃神情悲怆,悲哀道:“真是可笑,枉我赫连勃还一口一个秦兄的叫着,连你秦兄的真名,都是到了这一刻才知道。”
秦恒看似不为所动,继续道:“杀我的机会,我只给一次。”
赫连勃盯着年轻人,心中下定决心,妹妹离开冼苏镇,自己留下。
院中气氛沉重到了极点,这时,院门口忽然又有一人出现。
正是此次族变中最大的赢家,赫连长国。
“春风得意马蹄疾”,说的正是赫连长国此刻的心情,但这个长得有几分儒雅气的灰袍男人却没有表现出来,半点都未在脸上显露。
一日吐尽心中郁气,死了自己心中最恨的两人,赫连峙,赫连野粟,赫连长国的心里别提多畅快,又知道自己即将坐在梦寐以求的位置上,他简直想对着大草原,放声大喊两声,感谢天神眷顾。
赫连长国的目光,只是在院中站着三人的脸上一扫而过,便脚步不停的来到年轻人近前,就要站着禀报得到示意去抄赫连氏族府库所得的收获。
秦恒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石凳,笑道:“赫连叔叔,请坐。”
赫连长国笑着落座,眼睛又似不经意瞥了赫连铁律一眼。
落座后,赫连铁律喜笑颜开道:“秦公子,赫连峙真不是个东西,府库之中尚存如此多珍稀材料,库银,却天天在我们这十二分支家主面前装穷卖傻,就因为他这样,才使得我族至今落的个排名最末,积弱受辱的局面。”
赫连长国不着痕迹的观察了一下年轻人在听到这话的神色变化,见其还是那副带着淡淡笑意的模样,他试探道:“要不然由赫连叔叔和你说说……”
不等赫连长国说出下文,秦恒直接一摆手道:“赫连叔叔,府库有多少东西,我并不感兴趣,你只需要自己登记造册,做到心中有数就好。”
“应该如此。”赫连长国心中微寒,脸上却笑道。
秦恒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赫连勃兄妹低声也在说着什么,赫连铁律埋头,神态恭敬。
半个时辰后,两道人影蓦然出现在院中。
羊皮袄老头开口就是大骂道:“他娘的,没有一点高手风范,这就逃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霸道萨主
冼苏镇向南百里,端孛尔氏族地界,一处峰峦叠嶂,山岭纵横的山涧水道附近,一个样子略显狼狈,头发散乱披着,身穿灰衣,脸颊清瘦的老者蓦然出现在山涧附近,正是不敌羊皮袄老头与虬髯客联手的周东意。
周东意的身上,明显有几道被剑气所伤的血迹,有伤口,但却没有往外流血。他一抬手,手中所执断坤剑,骤然飞起游走,在其头顶一个盘旋,猛然下落,剑尖直指主人刺下,当一靠近老者,飞剑消失无踪。
断坤剑消失后,老者走到溪水旁,弯身掬起一捧水,将脸上的血迹斑驳草草洗掉,又掬起一捧大饮了一口,望着水中道印出自己的狼狈模样,他既无怒意,也无不甘,只是长叹道:“不过是短短二十年的北域江湖,这半人半魔周东意的名号,已经成过眼云烟。”
“周东意?”
一个听上去并不是很肯定的女声,忽然在老者身后响起。
周东意吓了一跳,旋即满脸骇然,霍然站起身,寻常人也好,武人也罢,想要瞒过他的感识,悄无声息的接近自己,在周东意的认知中,以前从未出现过。
转身见到离自己数步远的是一个身材高大,容貌可称角色的青衫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最显眼的是女子背后背着一柄古朴长剑。
灰衣老者活了上百岁,自认为什么样的漂亮女子都见过,可在见到青衫女子时,还是着实被惊艳到了,不仅是因为她的容貌,更是她那股子目空一切,高高在上,不似人间女子存世的烟火气,应了那句“毓秀宫阙人如画,闻见青衫是仙人。”
周东意发现自己居然看不出青衫女子的修为,眼前女人近在眼前,却给他感觉好似在天外,浑身仿佛罩着一层迷雾。
金绣看着对方肆无忌惮打量的眼神,浑身青白罡气陡然震荡而出,青衫猎猎,喝道:“找死。”
身背古剑刹那飞出,朝着灰衣老者掠去。
周东意怎么都没有料到眼前女子,如此霸道,都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说动手就动手。
长剑如流星贯夜,迅猛无比。那一瞬间女子释放的气势,让他这个一向认为自己与神窍境存在尚能一战,不敌也能全身而退的半步神窍境高手,心悸非常。
周东意无法确定青衫女子到底是何修为,飞剑近在咫尺,他立刻释放罡气抵挡,并连忙解释道:“前辈,晚辈的确是周东意,在下对前辈并无冒犯之意。”
周东意虽然看这青衫女子容貌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但知道江湖上驻颜有术的老怪物数不胜数,女子笼罩在一层迷雾中,让他根本就看不出骨龄,因此他便将眼前女子当作那过百之龄,天下间隐匿不出的神窍境老妖怪。
金绣呵呵一笑,重复两字道:“前辈。”
“前辈,能否收了神通,晚辈并无冒犯之意。”周东意并没有听懂女子话中的讽刺意味,只是略表恭敬的拱手,将之前的意思又说了一遍。
金绣对于“前辈”这一称呼,不予解释,她伸手一摄,将已经快要刺破灰衣老者周身罡气的飞剑纳入手中,然后冷声道:“周东意,活了百岁,别把脑子都活在了狗身上,要是觉得眼睛碍事,我可以帮你取下来。”
周东意心中怒极,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已经在言语中表现得弱了一头,面对前辈表现出应有的尊敬,可这女子还一副不依不饶的口吻,他周东意的半人半魔的名头,也不是那绣花枕头的装假把式,当真非要摆出长辈不可一世的架子?
灰衣老者心中想着这些,可面上却是半点声色不露,笑意更浓道:“前辈教训的是。”
金绣根本就懒得在这些人情世故的弯弯绕绕上伤脑筋,尽管知道面前老者是在虚与委蛇,她也懒得多想,手中长剑复背身后,直接说道:“一个问题。”
“前辈请问。”周东意说道。
“你是从冼苏镇逃到这里?”金绣看着老者的眼睛,问道。
周东意目光闪烁,心思急转,最后道:“前辈,晚辈的确是从冼苏镇逃到此处。”
不等女子说什么,他就自说自话道:“前辈有所不知,赫连氏族发生大变,现任族长赫连峙察觉族中有人图谋不轨,便邀晚辈前来助拳,帮助荡平族下叛乱,晚辈也是看在与老族长的不俗交情份上,秉着除魔卫道为己任做法,应邀前来。可谁知,那赫连氏族的赵无疆,居然胆敢勾结外人犯上作乱,两个与晚辈境界相当的半步神窍存在合击我一人,晚辈拼死终不敌,没能救下老族长,只得落荒而逃,这才在此遇见了前辈。”
周东意侃侃而谈,直接将最初来到赫连氏族的目的变了,小半真大半假的编出一个合乎情理的故事。
周东意虽然不知道这青衫女子是如何知道他是冼苏镇逃到这里的,更不知道女子的身份,但他却知道,女子既然有此一问,那想必与赫连氏族有着脱不开的关系。趁回话,撇开自己,祸水东引,说不定就能报自己的受辱与败北之仇。
金绣闻言半晌,就只是那么站着一语不发,周东意人老成精,深知言多必失,见女子像是在思考,他也就默默站在一旁,梳理自己的言语是否有漏洞。又过了好半晌,金绣像是才想明白老者的话一般,反应迟缓的说道:“原来如此,你可以走了。”
周东意连忙拱手道:“那晚辈就先行告辞。”
周东意正要脚底抹油,这时却又听到女子说道:“周东意,你这个退隐山林二十年的化境八人之一,就这么编一个故事糊弄本萨主,本萨主要是真让你走了,是不是也太儿戏了些,刚才还说你脑子别活在了狗身上,让你走,那就是我的脑子活在了狗身上。你说,是你没长脑子,还是我没长?”
周东意心中大骇,因为与此同时,女子身影一动,一掌击出,山涧溪水倒挂,石砾翻飞。
并有声音在山谷回荡。
“走,哪里走。”
第一百七十四章 青袍对青衫
冼苏镇镇口那间挂着“赫连”二字幌幡的茶寮,茶棚在前两日无缘无故塌了,茶寮掌柜,那个体态臃肿的中年妇人,在镇口骂了几天街,埋冤那天在茶寮里喝茶的每一个人,要不是这些王八蛋聊些个狗屁的江湖事,茶寮能无缘无故塌喽。找不到原因,掌柜的就百般扯着理由,一口一个老娘的骂着。
后经修缮,不是修缮,是重新搭建,茶棚再起,幌幡重挂,茶寮又开业,茶还是大碗茶,加了几样瓜子小吃。
今日茶寮重开,有很多老顾客光顾捧场,看上去好不热闹,茶寮掌柜郭杭椰,那个体态臃肿的妇人,提茶壶,烧热水,忙的不亦乐乎。
只是每每妇人走到茶棚门口的那张桌子,就顿时没了好脸色,因为他认出了其中一人,正是茶棚坍塌那天,在茶寮喝茶的那个虬髯大汉。只是当视线落在里面那位有着一双好看桃花眸子的年轻人身上,又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不仅如此,她总要故意绕个圈,在年轻人身上蹭两下,揩油抛眉眼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这几人就是在杀了赫连峙,使赫连氏族“改朝换代”后,将后续事宜全部交给赫连长国的秦恒、赵无疆,与虬髯客黎春城。
羊皮袄老头笑的很猥琐,视线游移在妇人扭动的水桶腰与其下的肥硕处,咧嘴笑个不停,满口黄黑相间的牙齿暴露无遗,直到妇人的身影到了另一桌前卖弄风骚,他这才收回视线,然后看向年轻人,调侃道:“小子,你要是愿意去往北域那些个繁华大郡讨生活,估计光靠这张脸,就能让那些自诩身份尊贵的贵族妇人,花费大笔重金买下你作为面首,如此,你是既能享乐,又不愁那白花花的银子,怎么样,是不是光想一想,就觉得心动。”
秦恒笑了笑,没有理会羊皮袄老头的戏谑调侃,而是给老头面前的空碗中,倒了满满一碗茶,然后说道:“阿爷,赫连战雄那边的事,你准备如何处理?”
虬髯客只顾埋头喝茶,任由少爷与赵无疆说话,他就好像不存在一般。
“赫连天胜你都能杀了,不如连他这个老子一并宰了,一了百了。”羊皮袄老头心不在焉的提议道。
秦恒当然听出了赵无疆话里有话,但他却装作没有听出来,“杀赫连战雄,现在不是时候,赫连氏族的主心骨刚死,再去杀了十二分支里势力最强的一脉分支,其他分支就会觉得这是在大换血,这样出现的后果就会是人人自危,杀鸡取卵,适得其反。”
羊皮袄老头摇头道:“形容的不对,应该叫作撵狗入穷巷,狗急跳墙。”
秦恒喝了口茶,说道:“在理。”
赵无疆拽下腰间的酒囊,喝了口酒,“赫连战雄那边,老夫去解决,现在是杀不得,但赫连战雄此人薄情寡义,子嗣极多,许予重利,他就不会在一子被杀上面做文章,但至于他心里如何想,老夫就不敢保证了。”
“你说话,怎么好像是在给我家少爷做事,这不是在为赫连氏族谋一个大好前程。”虬髯客忽然插话,一副抱不平的语气。
羊皮袄老头觉得有些燥热,三一八五除二解开袄子绑扣,他显得很随意,说道:“是不是真为赫连氏族谋一个大好前程,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
秦恒低头喝茶不语,虬髯客想反驳两句,却被年轻人摇头制止了。
“确实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
三人静坐,没有再言语之时,忽然耳边传来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
三人闻声,齐齐抬头往声音方向看去。
茶棚外,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绝色的青衫女子,前行不疾不徐,却给人干净俐落之感。
“萨主”赵无疆心中微凛,起身作揖喊道。
秦恒目光微凝,盯着来人。
故人重逢,如此情形之下。
虬髯客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羊皮袄老头的声音不大,又是用秘法喊出,所以在乱哄哄的茶寮里,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在乌布十三族众多族人的眼中,这个年仅十七岁时,便一统乌布十三族的萨主,已然成为无数人的信仰。
若是知道茶寮外的那位青衫女子便是族人信仰的存在,可想而知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金绣来到三人桌边,自顾坐在空余的长凳上,她一把拔出背后古剑拍在桌子上,随后看着那个青袍年轻人,“是为了那个给那个叫作曹顶的兄弟报仇,找我拿回这柄古剑“无敌”?”
秦恒在知道眼前这个曾经在橘子湖畔有过一番交际的青衫女子,就是那位在乌布十三族颇具传奇的萨主之时,便打定主意,少言,或者不言。
面对这个曾在他面前自称林卓君的女子,秦恒只是低头喝茶。
虬髯客在看出女子没有要对少爷动手的意思,心下略宽。
金绣挥手间将秦恒手中的茶碗打的支离破碎,继续道:“秦恒,曾经声名显赫的大庆小王爷,如今的丧家之犬,你有何能耐跑到我的地盘上来撒野,还胆敢杀了我十三族的一位族长,谁给你的胆子。”
赵无疆连忙打圆场道:“萨主,赫连峙……”
不等他把话说下去,金绣便冷声道:“你闭嘴,两年前我就和你赵无疆说过,要么你现在杀了赫连峙坐上族长的位置,要么以后就别动杀他的心思,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被一个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姑娘如此训斥,赵无疆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但他又不能发作,因为萨主与他赵无疆有恩。
虬髯客站起身,走到少爷身侧站定。
金绣只是看了一眼虬髯客如临大敌的模样,又望向对面到现在都没有正视自己的年轻人,不屑道:“我要杀你,他想拦也拦不住。”
这个你,指的是秦恒;他,指的是虬髯客黎春城。
秦恒抬头看向兴师问罪的青衫女子,平静道:“我们谈谈。”
金绣被对方如此清澈的眼神,看的一愣,略作思索,道:“好。”
虬髯客想说什么,被少爷眼神制止了,在与羊皮袄老头退出茶棚前,眼神凛然地看了青衫女子一眼。
郭杭椰给客人送去两碟点心,便又想去揩油,刚眉开眼笑的转头,就见到那年轻人旁边的凳子上,不知何时来了个容貌绝色的青衫女子,只是一眼,便让她有些自惭形秽,打消了龌龊的念头。
茶棚内,茶桌而坐,青袍对青衫。
第一百七十五章 真真假假
秦恒视线落在桌上古剑之上,神色有些感伤,片刻后收回视线,看向一旁端坐的女子,“我是该称呼你林卓君,还是该尊称一声萨主?”
金绣没回答这句问话,一头乌黑长发,绑着一根红飘带,被风吹的轻摆,她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平静道:“这把剑的主人,死前把你夸的天花乱坠,说我那兄弟如何如何,是天下最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多么多么聪明,在军营里,既是智囊,又是可不惜性命,为兄弟挡箭的性情中人。那趟南阙江湖游历,无意间遇到你这位他口中的兄弟,大失所望。”
秦恒静静听着,最后喝茶如饮酒,满饮一大碗,苦涩笑道:“当年若没有曹顶,我已经死了,死在漠北边境,一个叫黄坳山的地方。他的那条胳膊,就是那时为了救我而断。”
“本萨主没兴趣听你说这些,我只想知道你这只丧家犬跑到我的地盘来做什么?”金绣显得很不耐烦。
秦恒道:“萨主好大的威风,先提起是你,不想听又是你。”
青衫女子扭头看着他,眼神清冷。
秦恒一样看着对方,缓缓道:“我这条丧家犬,来到这里要为兄弟报仇,也要回家,不知道这样回答,萨主满意吗?”
金绣道:“杀我一族族长,你秦恒连个交代都没有,真当我金绣的乌布十三族,是你大庆,可任你这位大庆小王爷耀武扬威,万事不须顾忌?”
“报仇?回家?”金绣冷笑道:“报仇怎么不去找我,我还记得当日与你说,你兄弟死在苍澜草原,你不去苍澜草原查证,窝在赫连氏族的冼苏镇做什么?”
青衫女子根本就不给秦恒辩解的机会,一连两问后,又发第三问:“这个回的含义,是不是想吞了赫连氏族,然后慢慢蚕食掉乌布十三族,助你打回大庆?”
对于女子连发三问,秦恒显得心不在焉,两手搁在桌子上交叉,下巴搁在手上,眼睛注视着面前的瓷碗,丝毫没有被女子气势所镇。
金绣看到年轻人的这副模样,顿生愠怒,从来都是她对别人的话,爱听不听,哪有人敢对自己表现出爱搭不理的样子。
“是也不是?”金绣的这句问话,语气明显加重了几分。
年轻人却忽的又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口吻,“我若说萨主说的全都对,我正是如此想的,萨主会如何处置在下?”
金绣闻言,顿时起了杀心。
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万事都是一副淡定模样的萨主,居然被眼前年轻人的三言两语,惹得心境大变。这若是放在凤来山那些忠心耿耿属下眼中,定会觉得不可思议。
金绣不知想起了什么,心中杀意忽然消散的无影无踪,她蓦然间轻笑起来,这一笑,宛若蒂莲花开,耀眼夺目,引得周围有被这二人容貌吸引,频频转头的赫连族人,惊叹女子如天人。
金绣一手摸着古剑,一手摸着茶碗边缘,淡淡:“你大庆被灭,是南阙王朝李氏卸磨杀驴,担心秦森功高震主,大庆军又冠以甲天下的名号,李氏老皇怎能安心身死的躺进棺材里,不忧他李氏的后继国祚,即便谋不出个万世太平,也要将隐患扼杀。”
“大庆灭,八王并起,起念夺天下,李氏三宗亲王,与大庆军一战伤筋动骨,天下皆知。八王混战,各有私心。你秦恒要翻盘,那场天下闻名的白罱城叩关,让你一无所有,南阙境内呆着,也无济于事,便将主意打到了北域,北域诸多势力,也不尽在大蛮王的手中,一番权衡利弊,算计上了我乌布十三族。”
秦恒被这话说的一愣,旋即失笑道:“如萨主所说,我每走一步都是有预谋的?”
“难道不是?”金绣反问道。
秦恒坐直身子,正色道:“南阙王朝灭大庆之后,天下乱,八王并起,各自拥兵自重,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各个击破的好机会,可你知道为什么大蛮王有如此好时机,却到现在连一个失去大庆军帮忙御敌的护疆城都久攻不下吗?”
金绣想了想,问道:“为何?”
“因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秦恒说道。
“过去有大庆军挡在前头,抵御北域大军的入侵,可现在大庆被朝廷以叛逆的罪名灭了,这些私心极重的藩王们,就算都想要坐京城的那张龙椅,可怎么也得先攘外,不然他们坐上去的龙椅,还是不是他想坐的那张,就两说了。以我来看,大蛮王至今还久攻不下护疆城,应该是这几大藩王私底下达成了什么协议,共同抵御外敌,要知道南阙王朝这些藩王手中的大军人数加在一起,可是有数百万。”秦恒解释的很详细。
金绣纤纤十指在剑身之上一滑而过,“就算你说的在理,这和你算计我乌布十三族想要翻盘有何关系?”
秦恒道:“萨主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作不明白?”
“说。”金绣冷声说出一个字。
秦恒无奈道:“不说别的,我想要做到与李氏扳手腕的程度,需要大军多少才能有一争的可能?我要是从冼苏镇开始,吃下赫连氏族,再去蚕食其他氏族,要多长时间?我并非你这位魄力惊天,十七岁便已一统乌布十三族的萨主。就算,说那个万一,真让我吃下整个乌布十三族,那这些北域族人就能心甘情愿的为我所用。”
尽管听到这些言语,知道对方说的不是实话,可金绣却找不到理由反驳,好像话都让这个年轻人说了。
“那你为何要杀赫连峙?”
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秦恒笑道:“人要杀我,我杀人,有何不妥?”
金绣看着对方那双好看的桃花眸子,缓缓吐出两个字:“假话。”
秦恒看着女子脸色,心道:“坏了。”
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对方先前那些话不过是在试探自己,能年仅十七岁就一统乌布十三族,让族人信服,肯定不会是光靠着实力压人,手腕和智慧缺一不可,不然如何坐稳乌布萨主的位置,而他居然把她当作那些武力绝顶,却与世隔绝,只顾修炼,不通世故的武人。
秦恒想到这里,连忙就要补救,他正想说什么,金绣却先一步说道,声音冰冷。
“你还有一次机会,不说实话,死!”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南北而治
“公子小姐并非我们冼苏镇人士,到冼苏镇来,是谈牲口生意,还是游历?”掌柜妇人很没有眼力见的走到年轻人与女子身旁,很自来熟的说道。
妇人肥臀腰肢齐扭,端着一盘小点心,和一碟花生米,放在桌子上,媚眼如丝地看着年轻人,“两位第一次光顾小店,这是小店的一点心意。”
妇人说着,手已经向年轻人的肩头搭去。
秦恒的目光在青衫女子脸上一闪而过,转而看着妇人,不着痕迹的推开对方的手,笑眯眯道:“老板娘是白送。”
“公子,看你这话说的,奴家已经年老色衰,白送公子能要。”中年妇人故作娇羞状。
秦恒伸手抓起一颗花生米丢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道:“老板娘身如柳曼颜如霜,风华正茂,怎么能说是年老色衰。”
郭杭椰闻言笑的花枝乱颤,抿嘴而笑,“公子真会说话,就凭公子的这番话,今天公子的茶钱,奴家给免了。”
妇人胆子似乎更大了些,手又不老实的往年轻人的脸上摸去。
秦恒一样没让对方得逞,但也没有表现出不满。
之前妇人去送茶递水之时,故意在自己身上蹭一下揩油,秦恒都没有介意,如妇人这般为生活所迫,要在外自己抛头露面,风吹日晒做着茶肆营生的底层买卖人,秦恒打心底里觉得他们都是可敬的。与客人之间插科打诨,揩油与互揩油,只要不过界,也是他们排解清苦的乐趣。
秦恒伸手挡下了妇人的胖手,“老板娘再揩油,我可就要收费喽。”
郭杭椰的面皮早就被北域性情豪迈的儿郎们培养的“万毒不侵”,“公子要收多少钱,开个价,奴家照付。”
“滚开。”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终于惹得妇人另一边坐着的青衫女子大怒。
妇人被这容貌长得十分俊俏的公子那句夸赞之辞,给说的心猿意马,兴致正高昂之时,却忽而被浇了一盆子冷水,以她平日里的泼妇脾气,哪能忍的了,“你这小姐,说话怎么如此难听,看你长得这么漂亮,说话也太不讨喜,是不是从小……”
郭杭椰转头想要呵斥两句这没有教养的漂亮女子,只是当她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过去,却见这时的女子一脸寒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女子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浑身不禁打了个哆嗦,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说不出一个字了。
“郭杭椰,这里的事轮不到你来打听,做好你的分内事,我不想说第二遍。”金绣寒声道。
女子这句话一出,妇人顿时心惊不已,她的名字在冼苏镇绝对无人知晓,只有东来山那边的几位大人物才够资格知道她的真名。
郭杭椰神色一变,再无心与那年轻人插科打诨,她面露恭敬之色,小心翼翼试探道:“大人是?”
金绣轻轻抬头,“你说我是谁?”
心中念头在族中大人物的汇总资料上一一略过,可却找不到一个与眼前女子容貌身份相符之人。忽然,妇人脑海中灵光一闪,她想到了一个人,想到五个资料不在汇总库木甲资料上的人,那其中之一,乌布传奇的存在。
再去看女子面容,那一刹那,郭杭椰是既心惊,又激动,还怕。
郭杭椰嘴唇都开始打哆嗦,“大人,属下告退。”
她头都不敢抬的弯腰后退,生怕乌布十三族顶天的大人物一句“以下犯上”,取下自己的脑袋,那她这么些年为闾纳阁立下再多的汗马功劳,也功不抵过,死的太憋屈。
结果证明她想多了,萨主根本就没有计较她的言行,让她安然退去。
郭杭椰在回到茶房后,顿时就像换了一个人,做起事来规规矩矩,一板一眼,也没有插科打诨,也没有与那些粗糙汉子们讲两句浑话,这让冼苏镇那些见过妇人彪悍一面汉子们,唏嘘不已,纷纷出言调侃起来,妇人都是滴水不漏的回应。
再往那边看去,她就在想那个脾气很好的年轻人究竟是何人,居然可以和萨主平起平坐。再往茶棚外看去,那一虬髯大汉,一羊皮袄老头,身份显然也非同寻常,怪不得那一日,虬髯大汉离开后,茶棚毫无征兆的坍塌了。细想闾纳阁对于乌布十三族高层的收拢资料,又联想到那五人,她的直属闾长似乎有提到过那个羊皮袄老头,郭杭椰越想越心惊,心沉谷底。
再一想到自己居然跟一个在闾纳阁都不敢记载资料的大人物陪同的年轻人在那里插科打诨,抛媚眼揩油,她的心就是哇凉哇凉的,怎么这倒霉事就让自己遇到了,赫连氏族是出了变故,还是自己将消息递上去的,可谁会想到萨主会亲临,就为了一个鸡肋的赫连氏族。
“东来山对乌布十三族的掌控力度看来十分大,一个赫连氏族就不知安插了多少暗手,怪不得这边刚一生变,那边萨主就亲临了。”秦恒给那心中惴惴不安的妇人投去一个宽慰的眼神,随之才与青衫女子说道。
金绣一脸寒霜,缓缓道:“在南阙游历时,已经听闻大庆小王爷天资聪慧,既然早就发现了郭杭椰的不同寻常,还要陪着她插科打诨,想必是在想说辞,可以,只要你的说辞能让我相信,那你在赫连氏族杀了赫连峙,插手乌布之事,本萨主就不予追究。”
秦恒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碗茶,“萨主既然根本就没有杀我的意思,更没有深究赫连峙之死的意思,又知道我做这些的用意,那么一直与在下言语弯弯绕绕,到底要在下做什么,不妨直说。”
金绣蓦然而笑,倾国倾城。
“果然聪明。”
青衫女子下面一句话,让秦恒不得不佩服这位乌布十三族萨主的魄力之大。
“你所做一切我都可以不追究,甚至你想要夺回大庆,我金绣一样可你帮你,到你要为我做一件事。”
“萨主请说。”秦恒道。
女子平静道:“助我成势,与大蛮王分庭抗礼,南北而治。”
第一百七十七章 茶棚里,茶棚外
茶棚外,幌幡旁,虬髯客与羊皮袄老头,一站一坐。
远处草原青葱翠绿,连绵起伏的山丘,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秀丽多姿。
风景再美,可这二人却无心观看。
站姿挺拔的虬髯客,神情显得颇为凝重,气机锁定少爷,一身修为悄悄攀升至巅峰。
坐在大石上的羊皮袄老头,平时那般放浪形骸,眼下却是收敛了许多,他侧转身子望着站在一旁的虬髯客,说道:“不必如此紧张,看这架势,二人似乎有什么交易。”
虬髯客不咸不淡道:“就算这位是乌布十三族的萨主,也不至于让堂堂一位半步神窍境高手卑躬屈膝到如此地步,这若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赵无疆不以为意道:“老夫行事,又不是做给谁看,哪管得了别人笑不笑掉大牙。”
接着,他喝了口酒,又道:“再说你不一样是半步神窍境高手,干嘛看到这个小丫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这若是传出去,不也让人笑掉大牙。”
老头将手中酒囊递出去,邀对方共饮。
黎春城没有去接,瞥向茶棚里那位无论是从容貌,还是气质,亦或者是修为来讲,都是天下难寻的女子,淡淡道:“她入神窍了吗?”
羊皮袄老头悻悻收回手,自顾自又喝了一口,摇头道:“不知道,或许已经迈入,或者只在一念之间。”
“我一直认为这天下间天赋第一非少爷莫属,要论修炼破境之快,无人可出其右。”黎春城视线偏移,落在脸上有着淡淡笑意,身子略显单薄的青袍年轻人脸上,他那张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难得的温暖笑意。
“秦小子,天赋确实不错,可与萨主相比,就差的太远了。哦,对了,提到天赋,我见那秦小子根骨颇为不俗,虽然说不上绝佳,可怎么也不至于到现在连一个武人六品的门槛都没有跨进去,这是怎么回事?还有之前老夫在第一次见到秦小子之时,他身负重伤,老夫为他治伤之时,就大感疑惑,那伤他之人,修为在老夫之上,且我与对方的修为境界相差不是一星半点。莫非……”
羊皮袄老头说到这里,猛然止住话头。
他虽然对这些问题,有过猜测,可一直得不到肯定的答案,欲从秦小子口中套话,可那小子实在太精明,根本就套不出半点有用的东西,油盐不进。这让始终惦记此事的羊皮袄老头,一旦想起这些疑问,就是一阵心痒难耐。
而今又有机会,他索性大大方方的提出来,希望可以从虬髯客口中得到答案。
虬髯客收回视线,笑容还在脸上,“你早就已经猜出我家少爷身份,受伤的缘由,何必明知故问。至于少爷现在连一个六品门槛都没能跨入,其中的答案,就是受伤的缘由。少爷曾经也是进入过武人三品淬骨境的高手。”
羊皮袄老头小眼冒出精光,试探问道:“被白罱城内坐镇的神窍境老怪所伤?”
虬髯客摇头不语。
老头见此,惊疑道:“莫非真是那些人,那些自诩天人的存在,但若是这些人,会对一个你口中曾经进入过三品境的‘高手’出手,那只能说明一点,当时的秦小子有威胁到这些高高在上存在的实力。”
赵无疆说着说着,又摇头道:“也不对,即便秦小子有神窍境实力,对那些人有威胁,可是自然而然的境界突破,就算突破再快,天赋再高,那也有所谓的天道法则限制他们出手,干涉人间事,可为何会对秦小子出手,莫不是……”
羊皮袄老头说到这里,两只眼睛齐齐瞅向虬髯客,那意思显而易见,是问他说的对不对。
黎春城充耳不闻,霎时间又成了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让人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虬髯客如此模样,羊皮袄老头早已经见怪不怪,对方不说,他就更认定自己心中的猜测是正确的。
白眉一挑,赵无疆嘿嘿笑道:“你是大庆王的人,还是东陵王的人?”
虬髯客看着老头,平静道:“东陵王,你与我主人是旧识,我知道你。”
羊皮袄老头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果然如此。”
待赵无疆笑声渐渐停歇,虬髯客也问道:“她多大啦?”
这个她,指茶棚内的青衫女子,乌布十三族的萨主。
赵无疆想了想,答道:“若是老夫没记错,她不足二十一岁。天下间破境最快,修行如饮水,毫无瓶颈可言,一切水到渠成,世俗间那些个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在她身上根本不存在,十四岁无师自通,迈入武人六品境,一路登高,十七岁跨入化境巅峰,老夫生平仅见天赋第一人,也能说是唯一一人,你说,厉害不厉害。”
虬髯客缓缓吐出两个字,“厉害。”
茶棚里。
青衫女子说出这句石破天惊的言语,秦恒有惊讶,却无多少震撼。
秦恒看着青衫女子,缓缓道:“据我所知,大蛮王曾经许下重诺,只要你愿意助他一臂之力,打下南阙王朝,到时便分出部分南阙疆土让你统治。如此大的诱惑,你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拒绝了,而今又忽然让我帮你成势,与大蛮王分庭抗礼,南北而治,这是何道理?在北域与大蛮王南北而治,挟势以成,互相牵制的话,这于己,于大蛮王都非利,而对南阙王朝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让李氏削藩成功,将藩王势力整合,再来个反击,那不是……”
秦恒的话还没说完,金绣根本不予解释,直接道:“你不愿意?”
秦恒笑道:“我当然愿意。”
顿了一下,秦恒道:“不过,北域十大部族,乌布占其一,而且排名很靠前,想要成势,依靠自己就能,何必要让我一个已然成为丧家犬,一无所有的废人掺合进来?”
金绣眯眼看着年轻人,美眸如月牙,“你没有讨价还价与不放心的本钱,你更没有让我告诉你为何要与大蛮王南北而治的实力。”
秦恒无奈而笑。
金绣接着道:“但本萨主可以回答你,为何会让你掺合进来,因为你即便是一条丧家犬,也是一只巨大如山岳,会咬死人的犬祖,有掺合进来的资格,于我有用。”
青袍年轻人眯眼而笑,似毫不在乎女子一口一个丧家犬,自己一口一个丧家犬的叫着。
第一百七十八章 想当然尔
年轻人笑盈盈道:“萨主这是强逼秦某就范?”
金绣淡淡道:“你说呢?”
秦恒一脸悲戚之色,“没想到我秦恒会沦落到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地步,呜呼哀哉。”
女子转头看向幌幡处,声音冰冷道:“秦恒,本萨主可以无限度容忍你,但若是你在羽翼未丰之前,胆敢暴露你那本就怀揣着的异心,任你身边有几位如那样的半步神窍存在,我金绣照样斩你于剑下。”
“这叫有言在先。”金绣平静道。
秦恒展颜道:“萨主说笑了,如今秦某已然是萨主的人了,但凭萨主吩咐,属下愿意效劳。”
这位年轻萨主美眸闪动,在远处苍澜草原上匆匆一瞥,便立刻回神,她扭头看着秦恒,从上到下将其打量一遍,“秦恒,别故作低人一等的模样,我看着恶心。你是如何一个人,我游历南阙之时便有耳闻。你也别一口一个萨主的叫着,想称呼什么就称呼什么,金绣,林卓君,都是我。”
秦恒笑逐颜开道:“那秦某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金绣盯着那碗已经凉了的茶水,神色如常。
秦恒眼珠一转,又道:“在下想确定一下你我二人的关系,是合作关系,还是归顺,当然,这个归顺肯定是指秦某归顺乌布。”
金绣抬头,反问道:“你秦恒觉得是什么关系?”
秦恒脱口而出道:“我当然想的合作关系。”
金绣点头道:“那便是合作关系。”
对方这么轻而易举说出口的话,秦恒自不会当真,但在女子脸色看了半晌,也不像作伪,他就有些不解地问道:“你图什么?”
金绣将碗中已经凉透的茶水,忽的倒进秦恒面前的空碗里,“还是那句话,等你秦恒有资格知道的时候,再说。”
早就已经猜到答案的秦恒,仰头将一碗凉茶饮尽。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道:“金绣姑娘既然有心想要与大蛮王南北而治北域,想必对于如何成势,心中定有一个章法,不知道要秦某做什么?”
金绣眉头微蹙,对秦恒这个“金绣姑娘”的称呼略有不满,但却没有表现出来,她早预料到年轻人有此一问,心中早准备好答案,信手拈来道:“北域目前,八成以上的氏族已经依附蛮族,在大蛮王的统治下,另有两成的势力不愿归附,这两成的势力皆是一些难啃的骨头,就连如今大蛮王势大,如日中天,都好像拿他们没辙。”
秦恒听的很仔细,这涉及到如今北域势力的分布,于他将来有大用。
“大蛮王耗费几十年,尚不能一统北域万族,而今八成以上的氏族势力虽然被他吃下,但这其中不乏一些依附之心摇摆不定,不甘屈居人下的大族,这是大蛮王成就大蛮王朝时日尚短的弊端。”金绣说道。
秦恒欲言又止。
金绣即便没有看着秦恒,也能做到将对方脸上每一个微妙表情尽收眼底,这是成为化境高手之后,一个浅显的观微术法。
她抬头道:“说。”
秦恒问道:“金绣姑娘不会是让我去当说客,让这些心思摇摆不定的大族,另起炉灶,又或者投靠乌布十三族吧?”
金绣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你之前的聪明劲,不会都是装出来的吧?”
秦恒闻言,无语凝噎,她如此说,自己会如此想,也无可厚非。
金绣缓缓道:“我若真要你如此做,那不是惹得这会儿一门心思想要攻入南阙境内的大蛮王,瞬间调转枪头来打我这个突然生出野心的乌布,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秦恒又想说什么,金绣却直接说道:“你什么都别问,等我说完了,你若真有不解的地方,再问也不迟。现在我不管你在想什么,是想把水搅浑,来个提前引我与大蛮王开战,还是想以此探知我的心思,又或者有其他目的,你都给我憋着,再说出一句让我觉得别有目的的话,我不管你是在装也好,真也罢,东来山上,执掌刑罚的典狱官,有千种方式让你知道多言的后果。”
年轻人一脸惊惧之色,只是眼中却是十分平静,没有半点惧意,嘴上说道:“金绣姑娘请继续。”
金绣不以为意,继续道:“大蛮王手中摇摆不定的那部分大族势力,只是我做着打算的其二。这其一,便是目前我要你去做的,北域十大部族,有三大部族没有归顺大蛮王,其中之一,是排名整个北域第六的幺干部族,你要做的就是将坐落在黄葫六滩的幺干掌握在自己手里,两相整合,乌布与幺干合二为一。这样的话,便能一举吃下两大部族之间的数千里地界,包括其中的一些小部氏族,宗派势力等等。若能成,壮大己身的同时,也能给那两成未依附大蛮王的势力看一看,他们整日提心吊胆,忧心大蛮王不知何时便会下定决心,挥师席卷北域,一整所有不归顺的部族,若想求安稳,投靠……”
秦恒似乎忘了前面金绣说的话,他打断道:“金绣姑娘是否有些想当然尔,即便就说两大部族合二为一,一举吞并了这数千里地界的部族势力,给了那些整日忧心忡忡,担心随时会族灭人亡的两成部族,另一个希望,另一个选择,可金绣姑娘想过没有,这真是希望吗?若真到了那一天,大蛮王眼见你乌布坐大,岂会不调转枪头,那时,这两成部族就真面临了一个选择,投靠大蛮王,还是投靠你一个刚有点规模的乌布,答案显而易见,这反而成了他们不得不选择投靠大蛮王的理由。”
金绣眼中浮现出一抹神采,果然计策用兵、人情世故这些,非她所擅长,可眼前年轻人就不一样,对局势分析、前因后果等等,自己不过寥寥数语,他就已经理清了大概。秦恒无视自己之前所言,开口打断了自己,又说她想当然尔,金绣本该生气,但却不生气,还有些开心,只是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一番思量,金绣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异想天开,便道:“那你认为呢?”
秦恒道:“以我个人之见,幺干部族可暂且放在一边,可首先整合在北域天下的荒奴势力,这才是一股不容小觑,没有后顾之忧的大势力,能够一统他们,再去吃下其他势力,不说轻而易举吧,但怎么也能做到简单许多。在这同时,乌布也有了更大的自保之力。”
金绣闻言,眼睛愈发明亮。
两人一番交谈,在最后,金绣站起身,说道:“你随我去趟东来山,那里有北域势力分布的详尽资料,地理志等,荒奴整合的具体实施方案,等去了再探讨。”
秦恒笑道:“好。”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何谓兄弟
金绣站起身,就往外走。
秦恒在其后喊道:“金绣姑娘。”
金绣回头道:“有什么话,还非得这会儿说。”
秦恒点了点桌子,恬不知耻道:“那个,金绣姑娘,在下没钱,今天这茶钱……”
金绣不等秦恒把话说完,转身就走。
秦恒慢吞吞从腰间摸出两颗铜子,往桌子上一放,又朝那边不敢明目张胆,但却始终关注这边动静的郭杭椰,投以挑眉的轻佻动作,随之笑容灿烂,拢袖离去。
金绣迈着修长美腿大步前行,当行至幌幡处,又猛然止步,扭头看着幌幡旁的二人,美眸一扫两人,“赵无疆,赫连氏族弄的一团糟,你对我就没什么想说的?”
羊皮袄老头连忙起身,作揖道:“萨主,赫连氏族之事,的确是老夫考虑不周。”
“就只是考虑不周?”金绣大有深意的问道。
老头低头不语。
绑束青衫女子秀发的丝带被风吹的轻轻环绕在她那完美无瑕的脖颈上,古剑、青衫、红丝带,腰带嵌玉珠,一双素面黑布鞋,正是此刻站在茶棚外,幌幡前,年轻萨主的整体装束。
金绣浅笑,“不愿回答,或是默认?”
赵无疆抬头,轻声唤道:“萨主。”,此刻的羊皮袄老头,眼中再无之前刻意表现出来的敬意,只有感激。
金绣却好似完全没有看见一般,继续道:“我还记得,你赵无疆说过,自己有两位挚友,一个是还不是大庆王时的秦山河,另一个是还不是东陵王时的祝袤,三人年轻时,于护疆城上指点江山。怎么,而今你这个作为旧友,唯一活在世上的人,是想要给这两位的孙子谋一个什么?某一个大好河山?当年护疆城上,曾有一诺?”
金绣撂下这番直白的言语,转身就走。
虬髯客目光微动,看着那位在乌布大名鼎鼎的萨主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羊皮袄老头长叹一声,迈步跟了上去。
拢袖而出的秦恒,走到只剩虬髯客待在原地的幌幡处,喊道:“黎叔。”
黎春城走至少爷身边,与之同行。
秦恒扭头笑道:“黎叔就不好奇我与这位手腕霸道的年轻萨主谈了些什么。”
黎春城始终落后少爷身后半步,“好奇,但少爷说,黎叔就听,少爷不说,黎叔就憋着不去想。”
秦恒无奈苦笑道:“黎叔,我倒更想看到东陵王府的那个黎叔,而不是眼下故意抬高我,屈居的虬髯客。”
黎春城表情一滞,旋即神情焕发,自然而然上前一步,走在年轻人身边,脸上笑容淡淡,“少爷是想见到这样的黎叔。”
秦恒点头,笑容温暖。
此后,秦恒将之前他与这位年轻萨主的对话,对黎叔一字不拉的复述了一遍,就连二人的语气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虬髯客静静聆听,对于少爷天赋异禀的表现,他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一人说,一人听,二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在了镇中心的集市街道上,周围喧嚣嘈杂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秦恒复述完毕,抬头看了一眼与羊皮袄老头共同转身入拐角的青衫女子,更准确的说,是她背后背着的那柄古剑。
之前在茶肆内,他最后又提起兄弟曹顶之死,年轻萨主简述了那日苍澜草原赠剑杀人的经过。
在江湖上,觊觎别人身上宝物、异宝,藏器、神兵,甚至是比藏器低一阶层次的罗器而杀人者,比比皆是。
曹顶之死的原因,正如他当日站在黄坳山的山顶,与少年说的那番话。
“蛮子杀了,军功攒了,得去赤域挑翻用剑之人。”
黄坳山上,己方的斥候小队遭到赤域八百重甲骑军袭杀,青年因为酒后一句戏言,使出半点不掺假的二品巅峰实力,救下他认下的兄弟秦恒。那战况惨烈,己方除他二人突出重围,其他一个赤侯小队的将士尽数战死。青年曹顶为救下少年秦恒,被赤域小蛮王斩去一臂。
孤身闯荡北域的青年,要用剑挑翻北域用剑之人,然而却根本不会用剑。二人分别之际,少年秦恒点出曹顶根本不会左手剑,而他却说他可以练。
要练左手剑,又怀着雄心壮志挑翻赤域用剑之人的曹顶,一路北行,在游历到北域腹地的苍澜草原时,被相邻乌布的霖窑州,一个名为岩山派的本地二流宗门给盯上了,发现曹顶身上所背古剑非凡品。再之后,就有了那个修为入化境界的岩山派宗主,带着门下客卿与长老,拦下孤身一人的曹顶的后续,厚颜无耻的说要比剑,实则暗藏杀心,想要曹顶身上的古剑“无敌”。
曹顶不敌,重伤将死之际,恰逢经过此处,要前往南阙王朝游历的年轻萨主。金绣没有看到杀人夺宝的前因,只目睹了这件事的后末,他与曹顶直言,要他手中的那柄剑,可为他杀一人。
青年很洒脱的答应,要女子帮他杀那领头的化境高手。
年轻萨主应下,一掌击出,将那自恃实力在整个苍澜草原都排的上名号的一派之主,打的爆裂,炸为血雾。
剩余之人见状,吓的肝胆俱裂,反应过来后,各自的逃遁本事,瞬间使了出来,四散奔逃。
金绣没追,说杀一人就一人。
全身十二处刀伤,二十八处剑伤,浑身浴血的曹顶,拄剑而立,见那宗主如此简单的身死,冲缓缓向自己走来的绝色女子咧嘴一笑,用出全身的最后一点力气,将拄着的古剑提起丢出,只抛出了身前半步。
倒地快死的时候,曹顶在与那女子说他好兄弟的事,还说要她有机会一定要见一见他这位兄弟。
此前,秦恒在金绣口中得知兄弟曹顶之死的经过,心中掀起滔天杀意。这一刻,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要那霖窑州上的二品宗门岩山派,从这个世间消失,为那个为他断臂、将他当作可推心置腹好兄弟的曹顶,陪葬。
后又听到曹顶临死前与女子说的那番话,心堵至极。
秦恒越想心中越难受,他转头看着黎叔,笑容中尽是苦涩,“黎叔,带酒了吗?”
黎春城看着少爷,莫名觉得难受,他伸手在怀中一摸,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个葫芦,递给年轻人。
然后他就见到年轻人提着酒葫芦,独自一人走到一个无人的巷道里,倚靠着墙壁蹲下,自己喝了一口酒,然后将葫芦中的酒全部洒在地上,笑中带泪道:“何谓兄弟,这就是,曹大哥,喝!”
第一百八十章 十全十美
赫连氏族如此大的风波发生,直到平息后几日,族长都换人了才被众所周知。
赫连长国担任族长之位,族卫高长赫连铁律与族中分支势力最强的赫连战雄一脉,对其鼎力支持,赫连长国很快在赫连氏族内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这个曾经赫连氏族里,排名最末的一脉分支,摇身一变,成了赫连氏族内的主脉一系,族人地位跟着水涨船高,尽皆搬入象征身份的兴福地。
接着,就有消息从兴福地内散出,赫连小姐,如今赫连氏族地位最尊崇的大小姐,其实并未与那姓秦的外乡人有那夫妻之实,还是完璧之身,二人不过是演了一场戏,为了躲开赫连野粟的纠缠不休。
此消息一传出,赫连氏族内那些年轻阿布,就像那些附骨之蛆一般,粘着赫连涵一个劲献殷勤,表现自己。
此时,赫连涵站在旧赫连府,那个人曾经居住的客房内,愣愣出神。
身后不远,婢女廖娟脸上有哀伤之色闪过,她轻声道:“小姐,秦公子真的已经走了,我们回去吧。”
赫连涵小麦色的脸上浮现一抹恍惚,“是啊,真的走了。”
她最后一眼落在年轻人重伤清醒初始的那张床榻上,自己打探他的身份,识破他的谎言要杀他,他又一个谎言脱口而出,自己也别有目的,想要利用他,甚至不顾他的生死,那一刻,其实已经被他轻松识破,只是他却没有道破。
赫连涵美眸含笑,走至床榻边,往边缘一坐,脑中想着当时她与年轻人的身份调换,自己有没有可能骗过他,答案是不能。
身份调换,她可能当时就死了,以年轻人的心狠手辣,绝对有可能。
静坐片刻,赫连涵站起身,对廖娟说道:“是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赫连涵与廖娟出了房间,是赫连涵亲手合上房门。
二人出了内院,便准备径直离开,虽然这座宅院里还住着一个不愿离开的女人,与她有血浓于水关系的娘亲,但她却没有想去见她的意思。
只是当她刚跨出中院门,出现在“赫连长存”的匾额下时,前院那棵边角梨树下,衣装换成朴素打扮,与赫连涵容貌有几分相似的美妇人,此刻双手紧握,在梨花盛开的树下来回走动,模样有几分紧张与不安。
见到女儿出来,乌青花不再走动,但也不敢上前,只是诺诺喊了声“小涵”。
赫连涵一想起面前女人,作为自己娘亲,做出的那些腌臢事,心中就一阵窝火,她站在台阶上,毫不顾忌女人与自己的关系,冷笑道:“听说你曾在爹耳边吹枕边风,要杀了秦恒,有没有这回事?”
现如今,与那年轻人最熟悉的一群人,皆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叫秦恒,但其在南阙王朝的具体身份,他们就不知道啦。只知道,兴福地那场血腥杀戮时,在年轻人身边,还有一个修为深不可测的虬髯客。
其实,最先知道年轻人真实姓名的人,是被那年轻人一同带走的赫连海。
乌青花支支吾吾半天,最终一咬牙,道:“是我,我那也是想为赫连家求一个……”
不等女人解释,赫连涵便直接打断道:“那晚,赫连峙在你的房间里吧?”
乌青花脸色大变,煞白一片,嘴唇颤抖道:“小涵,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哼”,赫连涵轻哼一声,迈步走下台阶,笑容愈发冰冷,淡淡道:“那夜你与爹表明意图之后,爹离开你房间,接着赫连峙出现在你房间内,又或者说赫连峙本来就在你的房间内。”
赫连涵说到这里,乌青花当即就是脑袋发蒙,跌坐在梨树的围墩上,喃喃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那夜发生的事情,绝不可能……”
赫连涵不理会女人的手足无措与心理崩溃,继续道:“你怎么会知道秦恒对杀机天生敏感,加上他那般聪明,一猜就猜出你房间里面再度出现之人的身份。第二日,就在爹面前隐晦提出,爹当时还没有想通秦恒与他说那番话的意思,而近日又回头再想,终于想通了,那分明是在点拨自己,还有劝自己不要自误的意思在里面。”
乌青花面色由煞白变成惨白,“怪不得,我说不搬去兴福地,你爹一口就答应啦,曾经那么……”
女人模样十分可怜,但赫连涵却泛不起半分同情心,“是不是不明白曾经那么爱你,对你言听计从,即使知道你与赫连野粟,赫连峙有染,都不与你计较,还选择原谅的爹,怎么这次连挽留的意思都没有,你说住在这里就一口答应。”
乌青花抬头看着女儿,潸然泪下。
“那是因为爹不明白你是真的为这个家好,还是与他们合谋算计他,他不明白。”赫连涵看着乌青花,大吼道,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说罢,她一扭头,带着廖娟,头也不回的离开。
院中的妇人,擦去眼泪,呆滞地坐在梨树围墩上,她仰头望着满树梨花,当一两朵偶尔被风吹落的梨花飘下,她就伸手去接,不多时,手中已经握着十朵。
她喃喃道:“十全十美,十全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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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苏镇西,一间破败的圆顶房。
这间由两兄妹靠着以前的一点微薄积蓄买下的圆顶房,中间被几块粗糙木板隔断,放着两张简陋的木板床。
此时,圆脸、扎着两根羊角辫的赫连子卿,蹲坐在屋门的门槛上,神情显得尤为焦躁,她看着房内背着牛角弓,正在收拾行囊的壮硕青年,怒道:“哥,那人走啦,你不去跟,要去游历江湖也就算了,为何还要预览我。”
赫连勃将几件整理好的衣物放进包裹内,又将靠着彻夜不眠,给铁匠打铁挣来的一些碎银子拿出两块,一道包起,他又将晨起买来了一摞素烤囊,放在另一个包裹内,随之将两物斜挎在身上,转身走到一脸怒容的妹妹身前,他揉了揉赫连子卿的脑袋,一脸慈爱地说道:“爹的仇由我来报,游历江湖是要拜名师,学成一身武艺,杀了我的秦兄。”
赫连子卿闻言,顿时由怒转喜,刚想要说什么,就听赫连勃又道:“你去找你的师傅金翊上师,哥杀了那人,便来找你。”
赫连勃兄妹分开,赫连勃向北而行,赫连子卿向东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