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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夕幼     沧泱尘txt下载     沧泱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6 天怜红颜否(1)

    流光过处,悄无声息,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

    可是却无人有心来欣赏这份美丽,因为一场严重的瘟疫正在云南雅岐城中悄然而迅速的蔓延开来。此病症由感染斜寒歪风开始,据说最初是始于路边要饭的乞丐,刚染上时只是寻常的发热,头痛,嗓子痛,但若不及时医治,接着就会面肿,呼吸闭塞,一人之病,染及一房,一房之病,染及一院。

    菊香打听到,从两三天前,外头的寻常人家就都开始遍燃艾叶或是熬醋来驱疫,一时间人人自危。

    都说,宫中的庄文太后与皇后几日前就已得知此事,带领着诸妃去金粟寺焚香祷告,可是到现在看来,好似此举却并没有获得上天的垂怜。

    从宫中洋洋流出来的传言又道,罗熙于焦急之下,身子似乎也不大爽利起来,御医这两日已悄悄的几进几出御书房。

    雅岐城各家药坊的救治也是杯水车薪,解不了燃眉之急,眼看着感染瘟疫的人越来越多,死去的人也越来越多,雅岐城中尸横遍野,悲嚎不断。

    各处中焚烧的名贵香料一时绝迹,到处都弥漫着艾叶和苍术焚烧时的草药麻痹而呛薄的气味,府门前每隔两个时辰就遍洒一次浓烈的烧酒,再后来就连食醋也被放置在房中的各个角落直接煮沸,用以驱疫。

    瘟疫漫行的日子里,发生了一件最让人不寒而栗的事情,就是在建宁和吴耀的房里发现了一个打理杂役的低等丫鬟竟感染上了这可怕的瘟疫。

    随着这丫鬟的死亡,云南王府的第一例病症就这样被摆在了明面上,众人都忍不住私下里议论纷纷,说围墙几丈高的云南王府这会儿也不安全了。以至各处都更加的人心惶惶。

    清亮的日光透过明纱糊的瑶窗,打在木栏上,现出的是一种极淡的黄色,就像是上等的黄梨瓷面上那层薄薄的釉色。

    本想起好久没有时间能静心练字了,正写着:波暖绿粼粼,燕飞来,好是苏堤才晓。鱼没浪痕圆,流红去,翻笑东风难扫。荒桥断浦,柳阴撑出扁舟小。回首池塘青欲遍,绝似梦中芳草。

    想象着,水温转暖,湖光粼粼。燕子归来,正好是苏堤春晓。鱼儿潜入湖水,在水面上留下圆圆的波纹,流水带走了缤纷狼藉的落花,还嘲笑东风不能把落花清扫干净。在荒僻的小桥下,有小船从柳阴深处翩翩而出。如今池塘里长满青草,好似当年谢灵运在诗中表达的梦境。

    我有这样美好的期望,只盼着这场瘟疫能快点过去,明年初春的时候还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菊香焦急的跑进房中来,我抬头轻轻扫过她一眼,问道:“怎么了?这么着急忙慌的,也不怕栽个跟头!”说着,我就笑了笑。

    菊香大喘着粗气道:“二小姐,不好了!”

    我见菊香这样,就知道定是有大事发生,忙问:“怎么了?”

    菊香一面抚着胸口,一面对我说:“公主!公主感染上了瘟疫!”

    我惊道:“什么!”忙丢下笔来,“什么时候发现的?”

    菊香道:“据翠香说,昨晚上公主就开始发热,但公主向来体健,谁都没敢往这方面想,今儿起来时,世子觉得大不好了,才叫了大夫来看,奴婢去时,公主已经抽搐起来了,那样子可真是吓人!”

    我问:“大夫此刻已在了?”又蹙了蹙眉头说:“公主房里一向注意的很,又怎会这样?”

    菊香皱着眉头道:“奴婢去的时候不在,这会儿不知来没来,听说,最近外面的病患也多,也不知道能不能抽开身,”继续道,“也是怪了,公主和世子的房里应是最干净的,偏偏瘟疫一个两个先后都是在明珠堂发现的。”

    我想了想,对菊香道:“快带我去看看!”

    当我赶到房中时,吴耀已经十分焦急,眼中尽是血丝,拉着我的衣袖坐下道:“昨儿白日里还好好的,今儿早上起来就不行了,整个人烫的很,一晌前还抽搐起来了。”

    我左右看了看,蹙眉问:“大夫呢?”

    吴耀叹出一口气道:“瘟疫本就容易感染,一般的大夫也无人敢来,即便来了怕也是无用。”

    我道:“府中请惯了的那位大夫我觉着甚好,他呢?”

    吴耀握了握自己攥紧了的拳头,对我道:“已经派人去请了三四趟了,竟还没过来,这可如何是好?”

    我道:“哥哥难道没有叫去请的人告诉他云南王府中染病的是公主吗?”

    吴耀叹道:“如何没吩咐说?”

    我疑惑问:“那他如何敢摆架子不来?”

    吴耀摆手道:“他让人带话回来说,你们那里的命是命,外头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凡事皆讲个先来后到,叫我们好生等着,”摇了摇头,“他性子古怪得很。”

    翠香已经急的不知要怎么才好,声音带着几分哭腔,“这如何拖得?”她又小声说:“咱们房中那个只一晚上就……公主千尊万贵的身子,如何经得起?”

    吴耀急道:“要不,我去把爹找来?”

    我拦道:“不可以,这里是府中疫区,怎么能叫爹来?”

    吴耀又道:“那我去派几个人把那大夫给我绑过来!”

    吴耀刚踱了两步,我一把拽住他,说:“哥哥也知道他的性子,本就异于常人,他说了不当下来,要我们等着,你反倒去逆着他的意做,把他绑了来,到时候,他一气,偏不给你治了,那公主可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吴耀一跺脚,满脸的焦躁不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办嘛?”

    静了半晌,我也等不住了,转脸就要往房里头走,吴耀一见更是慌乱,猛地拉住我道:“妹妹你是不是疯了?”

    我看着他道:“不管什么情形,我总要先进去看一眼才能做出决断。”

    吴耀道:“瘟疫肆虐,万一你要是被感染上了怎么好?他过来了,一定会骂死我的!”

    我问:“谁?”

    吴耀道:“还能有谁?”

    我低了低头,“你说得是明世子,”我手腕用力一挣,“想来这瘟疫也没多厉害,哥哥与公主朝夕相处,也没见着怎样,今儿我必定要进去看看!”

    我一股风的闯进去,倒也没人再来拦着我,估计都是因为惧怕瘟疫的厉害吧!

    隔着几层纱帐,翠香本静静的跟在我后面,一个箭步踏到我面前来,到底不让我再近一步,她轻轻啜泣道:“公主已经是这个样子,二小姐还要保护自身才好,若二小姐也被感染了,真的就没人管这些事情了。”

    我心头一抖,点头道:“好,我只隔着层帘子仔细看一眼。”

107 天怜红颜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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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人比黄花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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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人比黄花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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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人比黄花瘦(3)

    我看着他眼中的光芒倏地一跳转瞬黯淡了下来,“人生一世,短短十数年,我再经不起一次肝肠寸断的折腾了。”

    我稍稍一惊,心中卷起一阵波澜,又渐渐平息,“我那时身在宫中,不能由己,看不清眼前,看不到未来,许多人和事都只能放下,我只觉认命是我最好的选择,你的处境我亦知晓,却也是无奈,救你出狱已尽了我最大的努力,种种事故的发生让我痛入骨髓,自出宫后,我便不想再记起,情愿忘记,你可明白?”轻扯嘴角笑了笑,我继续道:“每个人都身不由己,你是,我是,陛下也是,在我失去孩子的时候,我多想去怪谁,可我谁都不能怪,谁都怪不了,没有人错了,只是站在不同的立场罢了。”

    他的神色难以言说的复杂,“我也情愿你永远忘记了,”自嘲一笑,“我心皆系于你,见你每日郁郁寡欢,无欲无求,便知你没有忘记,而我也跟着你无法释怀,心中对于往日的憎恨和懊恼一日更甚一日。”

    我心中悸动,望着他说:“你完全无需懊恼,那不是你的错,你本无力回天,即便再来一次,事情还是会这样发展,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郁郁寡欢,是因为我很愧对那个还没来得及到世上看一眼的孩子,我不是一个好娘亲,”蹙了蹙眉,“与其他无关。”

    他微微垂眸,对我道:“斯人已逝,逝者已矣,三年了,也是时候放下芥蒂了,我如何不知道你是为了那个孩子,可孩子的失去,终究是为了我,我心里焉能不痛?”

    我心好像被搅碎了一般,氤氲着泪说:“可那个孩子却并不是你的,我本以为你会怪我。”

    他轻抚着我的面颊,浅浅笑道:“本是我无力护你周全,叫你受尽苦楚,若说怪你,我更加责怪我自己。”

    心底的凄苦和惋惜就好像泥土里面千年的翠木枝干那样的盘根错节,若要拔起,就只能连着我的整颗心都挖了去。

    他光洁的脸庞上,棱角分明处淡淡的透着冷峻,两道锋利的眉毛间泛着柔柔的涟漪,眼中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可在不经意间轻轻流露出的精光,却让我不敢深看。

    良久无言,我心里漫起丝丝心疼,“这不是你的错,千万不要责怪自己。”

    他看着我问:“往事的种种委屈和凄然真的能全部随风散去吗?”

    我垂了垂眼睫,“是否真的都能随风散去都不重要,全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于我来说,纵然偶有千般感触,万般苦痛,我也明白,不过就是一场风花雪月,过眼云烟而已,重要的是眼前,眼前的人,眼前的事,我知道,陪着我的人是你,云南王府是我的家,”叹一叹,“雅岐城中瘟疫蔓延,云南王府也无法幸免于难,公主已然往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幸而被常大夫拽了回来,我不想有更多的人遭逢灾祸,你知道我当日看到公主奄奄一息时,心中最怕什么吗?”

    他语气寻常问道:“什么?”

    我低低道:“我最怕的并非是公主香消玉殒,而是怕你每日在外,也染上了什么病症,我无法想象若有一日你如同公主那般躺在床上,我会有多心疼难过,”轻笑了笑,“方才常大夫还在谢我,殊不知,我有多心虚,我并不大义,我只是害怕而已,我昨晚想了一夜,救外头的人,就是在救自己,就是在救你。”

    他望着我,微笑道:“将你我放在整个世间,就是大海上漂浮着的两片极小极轻的扁叶,沉沉浮浮间,你我如何能独善其身?大厦倾覆时,你我也终是躲不过。”

    我道:“是啊,所以我们还能躲到何时?与其躲着,不如试着看看是否能力挽狂澜。”

    树上的叶子微微摆动,倒像不是微风在吹动它们而是轻轻掠过的光线抚摸着它们,四周一切部愉快地呼啸,摇摆,荡动,风尾草的柔软的尖端贤娜地摇动,正想享受这风但它忽然又息灭,又一切都肃静了。

    他盯着我,也不避嫌的帮我捋了捋发丝,我心中涟漪生起,只往他的怀里钻了钻,“天灾**,一刻不闲,你说这些事怎么偏都让我们遇到了呢?还真是不公平。”

    他叹道:“这世上之事,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可言呢?”摇了摇头,他又说:“你我遇上什么事都好,至少你我还是在一处的,没有天各一方,更没有阴阳两隔,淼淼,你可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许多人是彼此看着,却不能在一起,分明就在眼前,却只能告别。”

    我蹙眉道:“世上有这样的事吗?那得有多痛苦,多伤怀?”还想再说,话语却在嘴边戛然而止。

    他问:“怎么突然安静了?”

    我道:“忽而想到是有的,就很为他们惋惜。”

    他看着我道:“你说谁?”

    我回道:“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他的面色一下变得凝重起来,“皇宫内苑,高墙隔瓦,里面的人大多无奈,你我何曾又不是这样呢?而今却好,你我是否也该珍惜眼前?”

    我浅笑道:“里面有里面的无奈,外面也有外面的不忍。皇宫里面波诡云谲,可云南王府又何尝不是危机四伏?”

    他问:“你指的是瘟疫?”

    我笑笑,点头又摇头,看着他说:“何止瘟疫。”

    他道:“可现在最棘手的便是瘟疫之事。”

    我回:“我与常大夫说过,府里清点出来的药品我会全部送到他那里去。”

    他蹙眉问:“那么多病患,只凭他一人,如何忙得过来?”

    我道:“常大夫也对我这么说,可是药品本就珍稀,都也不是唾手可得的,即便给了其他医馆,也是浪费啊,只有给常大夫才能发挥它最大的好处。”

    他想了想说:“此事,我回去再考虑考虑,看看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到时候再来告诉你,”盯着我,“你可把库存清点过了?”

    我摇头道:“还未来得及去,”回望着他,“晚上我回去便开始清点,应该不会太难。”

    他“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很久没听见周围的一丝声音。我也不愿动弹,只蜷曲在他的怀中,享受着一刻的温暖,如果时光能定格在此番,那有多好。

113 人比黄花瘦(4)

    房中不冷也不热,我坐在案前,双手紧紧的攥着傍晚时分叫菊香取回来的府中库存清单,身上披着一件素色的攒花披风,一时背心竟沁出了些微的汗意,目光始终落在一笔又一笔同意财产出库的丹色印章上。

    菊香轻若游丝的叹气声飘入耳中,我出口问:“好好的,叹什么气啊?”眼神却始终紧盯在清单上。

    菊香小声说:“我在叹现在的时局混乱,二小姐和明世子纵然两情相悦,日后却也是不容易的。”她的身影是一片鹅黄的底色,悄然的出现在我眼帘下。

    我缓缓抬头,接过她端过来的一碗桂花酒酿,浅浅尝了一口,丢下汤匙来道:“酒味太浓了,我还有一堆清单没有看完,等会儿我要醉了岂不误事?”

    菊香扶我起来,在椅子的靠背上又多加了个鸭绒软垫,“二小姐自从晚饭后就一直在这里坐着看,仔细腰疼。”

    我揉了揉眼睛,随手又拿起清单,狠翻了两页,心内燥火不豫,深吸一口气道:“云南王府的清单着实看得人头疼,”甩手往案上一抛,“简直就是一笔又一笔的糊涂账!”

    菊香把手搭在我的手上,神色肃然道:“外头人都说咱们云南王府库中的金银财宝堪比建康国库,难道不是如此么?”

    我悲悯道:“你也知道说是堪比国库了,但就现下看来,只堪比二字,怕都难以当得。”

    菊香看着我道:“二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轻叹道:“云南王府原来并不富贵,仅我清点出来的东西,对于外面横行的瘟疫来说,只怕是杯水车薪,”摇了摇头,“与我想象中的状况相差甚远。”

    菊香的目光有些呆滞,凝神望了我半晌,才道:“雅岐城中的云南王府是第一大府,不至于如此啊!”

    我轻笑一声,低了低头说:“外面口口相传的,实在太过,”想了想,心里越发觉得奇怪,“爹雄霸云南一方,家底再不厚重,也至少应该有个十数万两保身立命,爹平时又并不很事奢华,钱财不在库中,却都到哪里去了?”

    菊香疑惑道:“王爷同意二小姐清点这些,就必然是坦坦荡荡的,可是听二小姐的语气好像其中还有些什么事似的。”

    我拢了拢肩上的披风,一瞬间的冷意袭来,“难道爹不知道府里的情况吗?”我蹙了蹙眉,“这不可能啊。”

    菊香低声道:“二小姐别想那么多了,王爷必然是知道的,只要能够抵过这次瘟疫,也就行了,府中极尽富贵也好,平平淡淡也好,怎么都不会缺人吃穿的,也不是要二小姐当家,二小姐何必给自己找这些不痛快?”

    我定了定神,盯了菊香两眼,出来一口气,点头道:“你说得倒也没错。”

    菊香乌黑的发间别着一枚琉璃制的棠花,那样润泽生光,映在烛火下似有薄薄而流转清华的微褐光泽投照出来。我看着她像是还有话说,“你想说什么?”

    她沉默片刻道:“方才明世子送二小姐回来,走在路上时说的话,奴婢全都听见了,临别之际,二小姐可看到明世子是什么模样吗?”

    我微微出神,“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瘟疫早些过去,儿女情长,来日方长,他也是这个意思。”

    菊香的眸中泠泠有光道:“连奴婢都能看出来,明世子是在迁就二小姐的心情,早在一年前明世子就曾对二小姐提过嫁娶之事,二小姐不置可否,”她倔强的看着我,“就算二小姐不喜欢听这话,奴婢也要说一句,明世子对二小姐这样好,二小姐为何要让明世子这样无望呢?明明二小姐的心里也是有明世子的啊?”

    霎时间,我心中的灰暗酸楚与万般无奈汹涌而起,但很快就被我强行平息了下去,“菊香,你不明白,我如果此时答应他,才是对他最大的不公。”

    菊香轻轻的笑着,摇曳如烛光,只剩一息罢了,“奴婢不明白,奴婢实在不明白,在奴婢的心里有情人就该终成眷属。”

    我低头执起笔来,冷华笔杆上刻着连绵不断的的柳叶图纹,精雕的翔鸟羽翼缱绻百转、一环又一环的织银条纹在木樨上有着格外繁复而雍容的质地。

    我道:“能时时与他相对望着,我已心满意足,靠在他怀中时,我贪念他给的温暖,其实,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有没有名分,真的没那么重要。”

    菊香的眼神尖锐而敏感,一道锋利冷光,好像匕首顶端那样直刺人心,“二小姐真的是那样想的吗?果真能不在乎吗?”

    我被她看的一时倒有些心虚,低着头不知说什么话才好,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么?世上哪个女子不会想要与自己的意中人共结连理,白头偕老,我并不免俗,只是我心里深处还是会有如鲠骨卡住一般的难受,罗熙对我的掠夺我并未完全放下,即便我知道沧泱与他不同,可还是害怕,除了害怕,还有心底的卑微。

    说到底,我是自私呀。

    菊香的语气稍稍松缓,一句一句好像夏日雷雨一般的倾倒下来,“其实奴婢也能看出二小姐对于明世子的心思,如沐春风般的目光并非是二小姐看到寻常男子的样子,奴婢不知道二小姐在入府前经历过什么,但不管经历过什么都好,二小姐也说了,最重要的是当下不是么?为何唾手的幸福就摆在二小姐面前,二小姐都不愿触碰呢?浅尝辄止到底又算什么呢?只有桑结连理,才能花开并蒂啊!难不成二小姐要一直躲着?二小姐和明世子可是都能等得?若等不得,难不成二小姐要和明世子相忘于江湖吗?二小姐可是女子啊,女子最重要的不就是终身大事吗?”

    菊香的话一针见血,也是最为刺痛我心之语,仿佛一支冰冷的刀刃一下子戳进我的胸口,捅得我哑口无言,“花开并蒂是好,但你又可知,世上花无百日红。”我的语气中夹杂着一种负隅顽抗。

    菊香的神色有些躁进,我从未听她这样说过话。她一直是温顺而贴心的,我知道她比旁人聪明些,细心些,总在旁人不轻易察觉处察觉。

    我低声说:“有些话放在心里就好,不必说出来,至于我自己的事情,我也早已说过,我心里有数,许多事情你不清楚,不必为我操心,我选择的,我定能承担后果。”

    菊香的语气清冷,一如廊外吹过的夜风,“这样小心翼翼的过日子,二小姐是怎么想的?奴婢不愿意看到二小姐难过,也不愿意明世子难过,因为明世子难过,二小姐必定也跟着不好过,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为难,何苦这样?”顿了一会儿,她的语调趋于柔和,“况且二小姐也不是不喜欢明世子,方才二小姐心内积郁躁怒也并不全是清单的缘故,还有明世子牵动着二小姐的心绪,二小姐如此烦扰,奴婢便知二小姐的心里也并好过。”

    我强撑着道:“好了,你不必再说了。”

    菊香忧愁道:“奴婢只是不愿意看到有两个有情人各自烦扰伤心。”

    我提了提衣裳道:“谁说我烦扰伤心了?想来明世子也没有,分明是你多心了。谁说只有比翼连理才能与子偕老,谁又说只有红绸嫁缎,两心才能相知相许?”笑了笑,我又摇了摇头,“不过都是世人俗见罢了,我心中有他,而他心中也有我,不久够了么?”我的声音越说越小,我的心思终于颓败下来,勉强稳住思绪,伸手扶着檀香木案,试图稳住自己的身体,窗外竹枝修颀疏影横斜而清浅缭乱的映在窗纸上,仿佛我此刻迷茫而混乱的心事。

114 何等心事常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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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何等心事常在(2)

    我和建宁一道从明珠堂出来,一路上说说笑笑,软语俏俏,在过去的几日里,雅岐城的疫情也被大致控制住了。

    园子里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千枝万蕊的玉兰花莹洁清丽,朵朵向上,如削玉万片,晶莹夺目,散发着阵阵清新且淡雅的幽香。白玉兰是妩媚在江南水乡下的花,多生于建康,此番云南王府能栽种出来,也是着实叫我惊喜万分,花色繁而大,姿态经久耐看,亭亭盛开在那里美观典雅,如云如雪的颜色天生丽质,不经意间便已把建康独有的诗情画意刻划得不差分毫。

    而一旁的紫薇花则是随风徜徉,淡紫色,红色,紫红色,白色,一片片接连起来,好像本远在天边的彩霞此刻就在眼前一般,开得热烈而奔放。花瓣宛如一只只粉蝶纷纷飘落下来,在闲落灯花处,振翅而舞。

    我望着这一簇簇,一株株,不禁淡淡的笑了,“云南王府的地气暖和,花儿也总是翻开不断,”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朵紫薇,“只这花今年似乎都已开过三轮了。”

    建宁笑吟吟道:“我也发觉了,雅岐城除了盛夏炎热些,其它时候就都像春天一般的。”

    我叹道:“却可惜的是,但凡美好的事物都会有正反两面,也正是因为常日的暖和安逸,才会有眼下这场瘟疫。”

    建宁好奇问:“淼淼你又不是大夫,如何知晓这些?”

    我道:“是常大夫告诉我的,”看了看建宁,“常大夫还要我谢谢公主你呢!”

    建宁道:“我有什么可谢的?根本没有出上什么力,自己反过来还大病了一场,连累了你们。”

    我忙道:“公主可千万别这么说,什么叫连累?难道要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你病死,却无动于衷吗?”低了低头,我继续道:“常大夫说,要不是公主拿出陪嫁的和田玉,还不知要多死多少人呢!”

    建宁轻巧摆手道:“这有什么的,我是当朝公主,为百姓做这些本就是应该的,况且雅岐城这么美的地方,我也希望它能早日回到以前的样子。”

    我捂嘴笑道:“如今公主竟也喜欢上这里了?”

    建宁轻笑,掩饰不住面上的红润娇俏颜色,“建康的景色淡雅别致,这里却瑰丽旎漪,倒也说不上来哪里更好些,”瞧了我一眼,问,“淼淼,你更喜欢这里么?”

    我想了想,道:“这里几乎四时如春,我当然更觉得这里自在些,于我养病也是有益的。”

    建宁握了握我的手,道:“听翠香说,我染上瘟疫那会儿,多亏了淼淼你,我才得救的。”

    我笑道:“别想着来谢我,我并不能做什么,只不过是去找了明世子,常大夫也是看着他的面子才肯来的。”

    建宁道:“那就烦淼淼替我也谢谢他。”

    我“嗯”了一声,温和说:“我们都是有以往情分在的,根本没什么,其实公主染病期间,最急的人是哥哥,也是他在一直照顾着公主,还有翠香,公主最应该感谢的人是他们才对。”

    建宁柔声道:“这我当然知道,还用你说。”笑容里藏着明媚。

    我看着建宁道:“那我就放心了。”

    建宁道:“说到底,明世子会特意帮我把常大夫请来,还不是看在淼淼你的面子上,这一点,我心里明白,所以我还是要感谢你的,”敛了敛色,正言说,“不管世事如何变换,我与淼淼的姐妹情谊始终不变,绝无错付之说。”

    我笑道:“一同经历了这么许多,虽不敢说与公主论姐妹,但其实在我心里早已把公主当做自己的亲姐妹了。”

    建宁点点头,“我也是。”

    一会儿,建宁的眸光变得遥远而隐秘起来,泛出点点感怀,又问:“淼淼,你竟一点儿都不思念建康吗?”

    我低头笑了笑,沉默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当然是思念建康的,那是我的故土,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可是我却没有勇气回去,就连在梦里都不敢想。

    我一直都能隐约闻到建宁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气,甚是清甜馥郁,不似一般的脂粉俗香那样冲人难受,“公主今儿用的什么脂粉,味道很是难得好闻,想来并不是平日里所用。”

    建宁拉着我的手,指尖轻轻一颤,随后微笑道:“淼淼,你的鼻子还真是灵,”拢了拢袖子,“这是吴耀前段时间送给我的,说是西域那边进贡来的,宫中都还尚未有呢!”

    我浅笑道:“哥哥对公主是极好的,自然得了什么好的都会替公主留心着。”

    建宁甜笑道:“据说这香里是用曼陀罗、金银花和木兰制成的,既能润泽肌肤,芳香又透达,还能避虫祛邪,最是适宜在云南地处使用,名字也别致,叫做‘玉瑾沉’。”

    我心头轻滞了一下,很快缓过来,自嘲一笑,觉得自己不能再存着那种对什么都多疑的心思了,只玩笑道:“确实是好名字,这味道我闻了一路,仍不觉刺腻,真真儿的好香,不晓得公主可能赐我一点儿啊?”

    建宁看着我笑道:“淼淼若是喜欢,我便叫翠香明儿就给你送去。”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本就是在跟公主玩笑呢,如何能当真?”装作沉沉一叹的样子,我又说:“哥哥独给公主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要啊?”

    建宁道:“你这话叫人听着恶心,在云南王府中,凭你想要什么好东西没有?”

    我道:“那可不一样,我若自己开口,哪及不说自明里的心意呢?”我抿笑道:“说起来,哥哥还真是有了红烛帐暖,就忘了妹妹呢!”

    建宁面上霎时飞霞,轻嗔道:“淼淼,你要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我笑哄道:“好了好了,我哪敢惹公主啊,求公主发发慈悲,赏我一点儿粉末子用用吧!”

    建宁笑瞥了我一眼道:“我这里是没有多的了,去跟你家明世子要吧!”

    我大张着嘴,“我才放了公主一马,公主此刻却反过来打趣我,”建宁拔腿就跑,我在后头追着,“想来刚刚是不该放的!”

    建宁一面跑,一面回头放肆笑道:“说什么该不该的话,反正都放了,淼淼,你一定追不上我!”

    我也顾不上礼仪风范,一身的小家子气,伸手指着建宁说:“可千万别叫我追着了,若叫我追着了,看我如何让你向我讨饶!”

    一时,笑语吟吟,弥漫满园。

    半晌,建宁在前头双手扶着腰,连连摆手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实在跑不动了。”

    我见建宁停了下来,忙紧走了两步,笑拉着她,气喘吁吁道:“还跑不跑了?”

    建宁轻咳了两声道:“不跑了,不跑了,淼淼,我错了,我再也不敢打趣你了。”

    我对着手呵了两下气,挠起建宁痒痒道:“叫你再得意,叫你再跑。”

    没想到建宁极怕人挠,竟笑得摔在了地上打滚,嘴里道:“淼淼,放过我吧,这下是你放过我了。”

    我去扶,一个踉跄没站稳,就跟着一同摔在了地上,反正都已摔了,我也没停下手,“谁知再放过你,你还是不是会再反过来说我了。”

116 何等心事常在(3)

    建宁死命抓住我的手,笑饶道:“不会了,不会了,再不会了。”

    我终是撒开手来,声声起伏,笑喘道:“好了,这次就放你这一马,下次可没这么容易了,我真真的逮到了你的弱点。”

    建宁看着我,微笑道:“你现在才算是知道了,其实我自小就十分怕痒。”

    我轻叹道:“要是放在三年前,我怎敢跟公主这样放肆?”

    建宁支起身子,笑着摇了摇头,“是啊,谁又能未卜先知呢?”

    我撑坐在地上,有绒绒的青草穿插在两指缝间,凉凉又软软的,眼前一片绿油油,还有许许多多漂亮的小花毫无章法的夹杂点缀在其中,有时,似乎蝴蝶也想跟那花比美斗艳。

    隐约有一只小猫在这绿色里打滚,它好像非常小心,生怕碰到那些美丽的小花,但是偶尔也会不小心碰一下。

    小猫全身雪白,没有一点杂色,懒懒的蹭在青草上,忽然有一只黄色的蝴蝶飞到它的身边,在空中翩翩起舞。小猫挺身站起,目光炯炯的样子,像是想去捉,然后它悄悄地靠近那只蝴蝶,当快要接近蝴蝶时,它忽然跳了起来,扑向蝴蝶,可是却摔了个猫啃泥,而蝴蝶则是敏捷地飞走了。蝴蝶在空中上下翻飞,小猫也不停地上下乱跳。

    我不由的笑出了声,拉了拉建宁的衣袖道:“公主,你看那只小猫多有趣。”

    建宁也笑说:“这猫居然想去抓蝴蝶,怎么可能呢?”

    我回道:“怎么就不可能了?万一呢?”

    建宁指着那猫道:“我来了也有段日子了,从来也没再府中见过一只猫,这只是从哪里窜出来的?”

    我仰面迎着阳光看了看天空,格外高,格外远,格外蓝。蓝得像一块巨大的蓝水晶。上面飘着朵朵白云,像几团干净的棉花一样,又像美丽的仙女的在蓝底的绸缎上绣上的大白花,漂亮极了。白云慢慢移动,再移动,逐渐变成了绵羊,变成了波纹,变成了大山,变成了河流……

    我笑道:“日头这样好,想来这猫也是出来晒太阳的吧。”

    建宁“嗯”了一声,道:“这小猫一看就不同于野猫,身上的毛色就像被油水抹过一样光滑,厚的就如同缎子一般。”

    建宁这样一说,我才猛然反应过来,“难怪我总觉得这猫很是眼熟呢!”

    建宁收回目光,扭头看着我问:“什么意思?”

    我道:“我记得,那个时候我还在宫中,机缘巧合下,我抱过瑾月姑姑养的一只猫,和这只很是相像,养的可好了,不过瑾月姑姑那只毛色不如眼前这只通体雪白的好看,但也十分讨人喜欢,”叹了叹,“可惜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

    建宁手指卷着胸前垂下的一绺发丝,叹气道:“淼淼你才在宫中待多久,怎得什么都被你瞧见了,我在皇宫里生活了十多年,倒有许多东西都不曾见过。”

    我低笑道:“公主人虽然是在皇宫里生活着,可心啊,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自然是注意不到近处的东西了。”

    建宁笑问我:“谁说的?淼淼你既这么说,倒再说说,我的心飞到哪里去了?”

    我想了想,微笑说:“我猜,大概是飞到冰糖葫芦上了吧!”说完,我就殷殷笑开了。

    建宁毕竟长大了,竟也不好意思起来,忙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淼淼,你怎么还记着呢!”建宁说话时,发髻上镏金的桃花钗镂空勾曲,多嵌彩色玛瑙,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十分好看。

    正说着,目光便看到远远的逆光处,像是有两个人影慢慢朝我们走过来,辨不清是谁,直等到了近处,才认出原是沧泱和吴耀。在经过打滚着的小猫时,吴耀弯下身子轻柔的把它托在手中。

    沧泱走到跟前,我的视线顺着墨黑色的滚银竹叶纹靴子缓缓向上看去,停在他的眉眼间,我心悄动,暗暗惊叹于他的俊逸。

    他回看着我,眼中带笑,问:“你们坐在地上干什么?”说着,他伸出手来,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略显担忧道:“草上多露水,不知道凉么?”

    我拍拍裙摆道:“今儿日头好得很,没有露水,都完全被晒干了,刚刚跟公主闹了会子,只是坐在地上歇一歇罢了。”

    沧泱这才扫了一眼建宁,道:“公主的身子可痊愈了?”

    建宁站在旁边,笑说道:“自然是好了,难不成你还怕我未痊愈,会把病症传染给淼淼吗?”

    沧泱诚然道:“是。”我和建宁对望了一眼,都没想到他会这样坦诚的回答。

    我拉了拉沧泱的衣袖,瞟了他一眼,“你说什么呢!”

    沧泱笑而不语,建宁却也不生气,捂嘴轻笑两声,朝沧泱道:“我还没谢谢你呢,要不是劳你把常大夫请来,现在我可能已经去阎王那里报到了。”

    沧泱浅笑说:“不用谢我,若不是淼淼来找我,我也并不知晓此事。”

    建宁用肩头轻轻撞了我一下,道:“我就说吧。”

    我一瞬间感觉面上滚烫,瞥着建宁道:“你再说。”

    建宁连连摆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好,我不说了,我可受不了再被你挠上一次。”

    吴耀怀里抱着小猫,落在后头,方才走过来,淡淡的目光从我面上一掠而过,毫不意外的终是落在建宁身上,轻声问:“你们在聊什么?这样热火朝天的?”

    我伸手摸了摸小猫圆溜溜的脑袋,笑道:“没说什么,”看了看吴耀,“哥哥似乎和这小猫很是熟悉。”

    吴耀来回温柔的抚摩着小猫扭动的背脊,垂眸道:“这猫其实年纪已经很大了,自我有印象起,它便在了,小的时候,我时常跟他在一起玩儿。”

    建宁戳了戳小猫的脸颊,随口问:“这猫这么好看,一眼便知不是普通品种,哪里来的?”

    我道:“我也想知道,如何以前从没见过它?”

    吴耀笑道:“哪里来的,我也不清楚,反正是爹一直叫人豢养着的,平日里都放在厨房后头的小院子里养,你们又怎么能随意看到?”

    建宁惊讶道:“好娇气的猫啊,竟让它独占了一个院子。”

    吴耀耸耸肩道:“那能有什么办法,谁叫爹喜欢它呢?”吴耀又仰面看了看天空,“今儿跑出来怕是阳光太好了,豢养的婆子一时没看住也是有的。”

117 有花堪折直须折(1)

    我不禁想起三年前在瑾月姑姑房中看到的那幅“小儿戏猫”的绣件,心里暗暗的泛起一阵怀疑,却又不敢胡乱揣度。

    我冷眼看着吴耀简单而纯净的笑容,是那样优雅,那样充满阳光,私心也不愿去打破这份美好。

    园子里的芙蓉,在苍穹下婀娜妖娆,浅粉色的新蕊,明媚的就像可以召唤回春天一样。我想了想,幽幽开口打探道:“哥哥,我从来没有问过,云南王府何以没有主母?”

    吴耀抬起一直悄落在怀里小猫身上的淡然眸子,一如黑色水晶般的闪耀通透,“不瞒你们,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生母,你们还未来到之前,整个云南王府就好像冰窟一般没有人气。”

    沧泱站在旁边疑惑问:“世子何出此言?”

    吴耀轻叹道:“偌大的云南王府,日日深夜寂寂,独剩我一人而已,那时年纪尚小,长夜耿耿,每次心里害怕起来,就会忍不住问小厮或是婆子,爹在哪里?爹什么时候能回来?”摇了摇头,“却没人可以回答我,要么低头沉默,要么轻笑安抚,都是欺骗罢了,”冷笑了笑,“我印象里的小时候,就根本没有爹这个人的存在,他,总是公务缠身,以致无暇顾及我的。”

    吴耀说时,建宁一动不动的望着他,她清澈明亮的目光,饱含了理解和恻隐,浅浅细细的柳眉,轻轻颤蹙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里透出淡淡红粉,敦厚的双唇,就好像蔷薇花瓣似的娇嫩欲滴。

    沧泱抬手拍了拍吴耀的后背,低声道:“世子是干爹唯一的儿子,干爹心里怎会全不顾及,世子千万不要太妄自菲薄了。”

    我垂眼笑了笑,明白这是安慰的话,恐怕吴耀也明白。

    吴耀笑了笑,“并非是我妄自菲薄,而是的确如此。”

    建宁拉过吴耀的手腕,仰面看着他,眼中露出心疼的神色道:“本以为云南王上次打你已是极致,不曾想还有更可怕的,”继续悄言问,“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道:“是啊,尚有俗语说,打是疼,骂是爱,打骂和冷待比起来,倒算挺好的了,我也经历过冷待,那感觉实在骇人。”

    吴耀回握住建宁的手,淡淡笑道:“说起来,上次被爹打,我身上虽疼痛难当,可心里其实挺开心的,也可以说我是故意气爹的,因为即便喝醉了酒,我还是有些许意识的,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受到他的心里是有我这个儿子的,”视线拂过我和沧泱,“你们说,我是不是挺欠打的?”

    我好笑道:“是。”

    建宁迅速侧头瞅了我一眼。

    我笑了笑,又问:“既然你自小和爹没什么交集,现在干嘛这么怕他?”

    吴耀还未及回答,沧泱忙接话道:“分明该是干爹有愧于你才对。”

    吴耀苦涩一笑,“是,我之前也是这么想,”低了低头,叹道,“你们以为我身处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我就不好奇吗?”

    建宁娇声道:“你问了?”

    吴耀点头道:“我问了,”眸子里现出一股讽刺来,“记得那次我问他,我为什么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为什么我没有娘亲?”

    我忙问:“爹怎么说?”

    吴耀摇了摇头道:“爹什么都没说,只是怒瞪了我一眼,叫我跪在地上,他让王升拿了三坛子烈酒,整整喝了两个时辰,我就一直跪着,等着,以为到最后他一定会告诉我的,结果等来的却是一顿家法伺候。”

    建宁轻哼一声,“什么家法伺候,分明就是毒打,”蹙眉对吴耀道,“你爹怎么能这样对你呢?”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却始终找不到合理的答案。

    吴耀苦笑道:“藤条长着倒刺,一鞭又一鞭的抽在身上,生生的把皮肉刮剌下来,幸好那晚之后下了一场大雨,爹才停止,我才捡回了一条命,府中请来大夫为我诊治,我迷迷糊糊中听到大夫说我周身筋脉颤动,恐要留下病根,卧床调理了几个月,好在我底子不错,身上倒没留下什么病根,正庆幸时,却发现这病根留在了心里。”

    我道:“所以,你后来每每看到爹时,才会不由自主的恐惧。”

    吴耀点头说:“不错,可是奇怪的很,那次从小舟上下来,被爹责骂,我反而不怕。”

    我轻笑了两声。

    吴耀看着我问:“你笑什么?”

    我笑叹道:“我在笑,那次大概有一半是因为你微醺的缘故,要放在平日里,爹一说话,你还不知就被吓得怎么样呢?除了这个我估摸着另一半,应该还有一个缘故,”我满心荡漾,拽了拽建宁的衣袖,挑笑说,“公主,你不知道,在公主还没来到王府之前,哥哥为人有多怂,可自从公主入府之后,哥哥整个人似乎都豁朗开来了,连胆子都变大了。”

    吴耀眸子里闪烁着明星般的光芒,盯着我,沉声道:“妹妹。”

    建宁捂嘴笑弯了眼睛,仰面勾着吴耀问:“可是真的?淼淼说得可是真的?”

    吴耀微微颔首,眼神与建宁交汇,擦出一瞬的亮光来,轻应一声:“嗯。”以示默认。

    我感到肩部一沉,还没反应过来,沧泱已把我搂在怀中,他的气息在耳垂扩散,我侧头对上他那双像朝露一样清朗的眼睛,里头充满了柔情,让人一不小心就沦陷了进去。

    今天的阳光确实格外明媚,万物吸吮,绿意比往日更浓,天空如洗,彩练当空,由浅入深的颜色,钩织出勃勃生机。

    云影掠过,建宁面上一片晕红,忽追忆道:“淼淼,你还记得我们上次一起骑马的场景吗?”

    我笑道:“自然忘不了,那时……”我欲语还休,看了看沧泱,又看了看吴耀,只小声缓缓说:“那时还有容大人和……”我低头,周身显得局促,不再想提及另外那人。

    建宁握了握我的手,小声道:“还有三哥。”

    我轻轻点头,“是。”

    建宁笑道:“那次之后,我没有再骑过马,不是因为不想骑,而是因为没有再见过和那日一样好的天气。”

    我叹道:“或许并不是天气没有那日好,而是世事变故太多,影响了我们看待事物的心境。”

    建宁笑看着我,道:“想来也是如此了。”

    我对建宁笑了笑,仰面缓缓望向天空,一会儿,出声问:“公主觉得今儿的天气怎么样?”

    建宁也跟着瞭望天空,笑道:“真是难得的好天气。”

    我扬眉道:“不如去骑马?”

    建宁用力点头,目光扫过吴耀和沧泱。

    沧泱浅笑着看我,附和道:“虽说今日心境已大不相同,但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建宁询问吴耀:“你觉得呢?”

    吴耀低声说:“只要公主觉得好的,我必定相陪。”语气中尽是蜜一般的情意。

    我一时兴起,私对吴耀道:“哥哥,妹妹劝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话中暗藏深意,也是好意。

    沧泱于旁自然明白,静静的抿嘴姗姗且笑着。

    建宁面上羞怯,蹙眉狠盯了我一眼,“淼淼!”

    而吴耀则是在一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118 有花堪折直须折(2)

    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舒徉,漫长,丁香的香味弥散在鼻尖,似乎要把天地间的一切空虚填满。红红的光束从头顶照耀下来,温柔地抚摸我,就像小的时候那双母亲慈爱的手。

    我骑在马上,回头看去,发现地上的青草全被马蹄踏得趴倒下去,飞驰过处,甚至留下了四道深深的碾痕,我嫣然笑道:“我们刚才一定是跑得太狠了,后头的青草此刻全都没了形状,真是哀乎哉乎,要阿弥陀佛了。”

    建宁本在前头领着,听言忙勒转缰绳,看了一眼,过来对我道:“不过青草而已,又没杀生,有什么可阿弥陀佛的,”瞅了瞅沧泱,“再说,他现在也并不是和尚了。”

    沧泱拍了拍马背,面上带着笑意说:“公主难道没有听说过,其实,世间的万事万物皆有其生机定律这话么?”

    建宁歪着头问:“青草也有吗?”

    沧泱扬了扬眉宇道:“既然是万事万物,青草也好,花朵也好,甚至风、雨、雷、电,当然都是包含在其中的。”

    建宁的目光掠过沧泱,又瞥着我说:“你们两个,我看啊,果真是魔障了,要是这样,那我们还要不要活了?”

    我笑道:“这话自然不能时时信奉,但像今天,我偶然的附庸风雅一下,也未尝不可啊!”

    吴耀在一边用鞭把轻拐了拐沧泱,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都笑着摇了摇头。

    吴耀眯着眼,故作思考状,道:“妹妹和公主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性子,我真是好奇,你们是如何处到一起去的?”

    我正要回答,随着风中裹挟而来的一声“唰唰”,空中突然划过一道红影,撕破了天地间原本的朗乐。

    我侧头警觉的看着沧泱。

    他的面上即刻没了笑容,锐利的目光正沿着那道红影狠厉的望过去。

    一根红得好像染过鲜血一样的羽毛已死死的钉在了不远处的一颗孤单的树干上,轻飘飘的尾部仍有点点残羽落下,在阳光中闪动着令人炫目的光彩。

    那毫无意外的,直接映入眼帘的戳人颜色里,好似又藏着一股不易发觉的狠毒和妖异。

    我们座下的四匹良驹竟不约而同的发出了几声横长的嘶鸣,它们并非一般的健马,都是极有灵性的,只有在真正危险的时候才会这样嘶吼。

    建宁惊声问:“怎么回事?”

    吴耀惊魂未定,声音里尚存一丝颤音,却还强撑着抚慰建宁道:“公主,不会有事的。”

    我愣了片刻,缓缓抬手,精准的指着那根红羽所在的方向,问:“那是什么?”

    我盯着沧泱,捕捉到他的瞳中,迅速掠过了一瞬的锋利,语气却是听不出一点惶恐,“没什么,江湖上的寻常暗器而已,大概是我们来错了地方。”

    我的心里不知在什么时候竟觉察到了一种阔别的熟悉,掌心不自觉的紧紧攥着缰绳,后背渗出津津的凉意,如同身置腊月冰湖里一般。

    吴耀冷静下来,蹙眉问:“现在我们该当如何?”

    建宁急道:“还能如何,赶紧掉转马头离开才是。”

    我深吸一口气道:“哥哥,你带着公主先走。”

    建宁忙问:“为什么?”她的眼神坚定,又说:“要走大家应该一起走才是!”

    我摇头,“公主,此刻危急,来不及向你仔细解释,”微微曲身,朝着吴耀大声道,“快带公主先走!”

    吴耀担心问:“那你们怎么办?”

    我道:“我没事的!”

    沧泱一把拽过我的缰绳,控制着方向,对我厉声道:“你也走。”话语里是一种控制,一种命令。

    我盯着沧泱,倔强道:“我不走。”

    说完,我甩手扬起马鞭狠狠的朝建宁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马惊了一下,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仰首狂嘶。

    而后,阳光下,只剩一道纤绝的背影,左右摇摆,向远处绝尘而去。马蹄下踏起的青草,充盈着那抹清丽而飘逸的模糊身影。

    我迅速扭头,朝着吴耀道:“还不快去保护公主,若是公主有闪失,哪是你我能担待得起的!”

    吴耀焦急点头道:“你们自己小心。”随即,便飞驰着追过去。

    阳光细细斜斜地从云层的缝隙间直射在我的脸上,我用手挡了挡,阴影下的嘴角轻轻一勾。

    此刻,沧泱望着我的眼光里,全是因为我没有听他的话,而生出的忿忿,对我急言道:“你为什么不走?不知道这里危险吗?”

    我回看着他,不紧不慢,轻笑问道:“危险?不是寻常的暗器吗?”

    他凝视着我,沉默不答。

    我叹了一口气道:“你又何苦要继续瞒我?方才我看到那根红色羽毛时,便已猜到几分。”

    沧泱失声问:“你猜到?”

    我垂下眼眸道:“红月宫,对么?”

    沧泱顿了一下,点头道:“十有**。”

    我温言道:“你是想自己面对危险,刚刚才叫我跟着哥哥和公主一道离开的,对么?”我已然看穿了他方才的心思。

    沧泱嘴边现出一抹无奈的浅笑,“知我者,莫过于淼淼,”认真的看着我,“你放心,任何事有我来抵挡。”

    很快,他面上的疑窦神色终是盖住了浅淡的笑意,“只是云南王府行事从未与红月宫结过什么仇怨,如果说是因为上次我行事时极小的开罪了他们,此刻便要追杀至此,也实在是过于小肚鸡肠。”

    我摇头道:“你这话不对,江湖中事哪里讲什么道理?还有,若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理应一起承担,”叹了叹,“反正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都不能让红月宫得逞。”

    话音还未落,我的余光就似是瞥见了一抹红色正朝我袭来,心中赫然,侧过头去,血一般妖冶的红在我眼眸下不断急速的放大。

    “小心!”

    我身子一闪,整个人翻下了马背,闭眼跌在地上时,却没有感受到一点疼痛,慢慢睁眼,才晓得,原是沧泱护住了我,我忙爬起,担心问他:“你没事吧?”

    他看了我无事,笑着摇了摇头,一面起身,一面道:“你没事就好。”

    一阵风吹过,地上的青草茫茫,肆意摇舞,发出“沙沙”的声音。阳光暗淡了下来,周身就好像突然被一种森沉的气氛所笼罩,温暖的郊外,自在的骑驰,携手欢乐的人儿,一幅美好的景象就这样被生生打破,反显出一种说不出的萧然、紧迫。

    我浑身一颤,低声道:“有人来了。”

    “没错,我来了。”

    听上去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由远及近,语调那样灵巧,语气那样温婉,清润甘甜得就像一股泉水,叮咚叮咚流淌滋润在人的心田,可是在这种境况下,骤然听到此般声音,也实在令我心怕。

    觉得头皮一麻,我脑中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119 有花堪折直须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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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有花堪折直须折(4)

    血!

    潺潺的鲜血顺着沧泱的指尖滴落在绒绒土地上,不时已染红了一片碧色的嫩草。我突然艰难的爬起,鼓起十分的力气向汪人儿扑去,一面用十指狠狠的抓向她咽喉部位,一面声音撕裂道:“我跟你拼了!”

    汪人儿的眼中全是惊恐神色,下意识的抬手一推,就把我轻松推回到地上。

    沧泱俯身半跪在我旁边,脸上,身上,已无一处不是鲜血,月兰色的簇金锦纱袍子上清晰泛出了一道又一道骇人的红。

    我奋力爬过去,看到他脸上惨白无色,简直如同骷髅一般阴森。我全身战栗着,大口呼吸着空气,啜泣着用衣袖抹了抹他额头上,因拔刀时而飞溅留下的血渍。我疲软的仰面看着正照耀在眼前这片红色土地上的红色夕阳,血色似的光芒,耀得我根本睁不开眼来,心中巨大的悲痛如同在春日阳光下慢慢绽开的花瓣那样,一层一层的掀起。

    直到此刻,我才感受到了那么分明的痛意。

    眼中的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用袖子忙乱的一抹,轻柔捧起他的脸,不敢多施一点力气,就好像我小时候大夫人叫我捧着的碎裂瓷器,只稍稍一动,手里的珍宝便会粉身碎骨一样。

    我颤声道:“你不能丢下我。”

    他的眼睫在抖动,似乎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沉重的眼皮,凝视着我,浅笑道:“淼淼,我没事,真的没事。”目光里除却柔情,便只剩疲惫了。

    说着,他口中的血不受控的喷呕出来,胸前的伤口依然有血在不断涌出,他猛烈的咳嗽,见他快要栽下,我忙一把抱住他,脑中忽然想起那时帮瑾月姑姑止血的场景,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不过“嘶拉”一声,我已扯下一块裙摆,揉攒在手中,大力的按住他正在流血的伤口,殷红,璀璨的娇花,凄静的绽放着,缓缓的渲染出一片瑰丽的颜色。

    汪人儿终于反应过来,疾步跑过来,崩溃问:“为什么,明世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该死的人应该是她!”语气中满含着怨毒,怀恨,感伤。

    沧泱浑身是血,直直的看着她,闷声道:“因为,我爱她。”

    汪人儿大声嘶喊道:“你爱她,我究竟哪点比不上她,当初你刚来到云南王府,你被人伤成那样,也是这样满身是血,是我,是我救你了你,我待你那样好,我那么爱你,一颗心只为了你,你居然跟我说,你爱她!”

    沧泱没有再回答她,笑得那样讽刺,那样讥诮。

    汪人儿狂笑道:“我今日没有我救你,你必死,即便是如此,你还是爱她吗?”说着,她柔荑般的指尖已厉然指向了我。

    沧泱盯着她,咬牙决绝道:“是。”他的眼神折回来缓缓望向我,立刻变得温柔似水。

    我根本不在意沧泱的回答,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这样回答。只是耳边重复回荡着汪人儿方才的话,本已空洞而无望如坠入万丈深渊般的心,刹那间仿佛重新燃起了一盏明灯,忙一手拉住汪人儿的裙摆,求道:“你救他,求你救他。”

    汪人儿突然一掌捆在我的脸上道:“你求我?你凭什么求我?”

    沧泱硬拽过我的手,厉声道:“不要求她!”

    我愤怒的瞪着她,蹙眉道:“你根本就不爱他,你若是爱他,今日怎能忍心把他伤成这样,你若是爱他,又怎会见死不救?”

    汪人儿长袖一挥,朝我吼道:“你懂什么!”

    我声音撕裂道:“那你救他啊!”

    汪人儿流泪指着我道:“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会伤他?又怎会……不救他?都是因为你……全都是因为你……我嫉妒……我妒火中烧……是你把我变成了现在这样,是你……”她面上竟有了泪痕,这样疯狂而毒辣的人居然也会流泪,我不禁呆住了。

    汪人儿整个人竟似突然变了一番模样,在一瞬之前,她还是个可以肆意主宰别人生死的人物,高高在上,不可捉摸。而此刻,她只是个可怜的女子,一个爱而不得的女子,也会软弱,也会妒忌。

    一会儿,我黯然道:“只要你救他,他就是你的了,我会离开这里。”

    汪人儿身子一颤,“真的吗?”深情的望着沧泱,笑着摇头道:“不会的,他不会和我在一起的,你走了,他会去找你,他一定会去找你。”

    她的话语声最后化为了余晖下的悲啼,似已痴魔了,嘴里仍喃喃道:“我不会救他,救活他,让你们在一起么?不,我不会……”

    我颤声道:“不,你可以,你可以救活他……”

    话刚说一半,不知从哪里又响起了一个人的言语声,道:“我来吧。”是一种极为沉稳的语调,似乎我在哪里听过。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如镶金边的落日,光芒四射,刺得人眼膜如梦似幻,最后一丝残阳打在地上与血色融为一体,金光璀璨,吞云沃日。

    那停在夕阳下的轮廓,被微醺晕染着的面容,慈祥的望着我,带给我一种如同春风和煦荡开般的希望。

    我低声道:“瑾月姑姑。”

    汪人儿的头也缓缓垂下,咬着樱唇,露出惊怖的神色,道:“宫主,你……你竟还活着,我……我竟还能见到宫主你……我们都以为……都以为……”

    瑾月姑姑幽幽道:“都以为我死了?”

    汪人儿的头垂得更低,“宫主,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瑾月姑姑轻笑道:“我来的并不很早,只是已经足以看清你狠厉的嘴脸,红月宫当真是落寞了么?十二宫里,怎会有你这样的人存在?”叹了叹,她又道:“我当初收你,也当真是老眼昏花了。”

    汪人儿吓得“扑通”一下,跪伏在地上求饶道:“宫主饶命!”

    瑾月姑姑道:“你们知道,对于叫我不顺心的人,我向来不会手软。”

    汪人儿道:“我求宫主,饶我一命。”

    瑾月姑姑面上带着微笑,不过是一阵风来,汪人儿的脸上已被扇得通红,而瑾月姑姑竟像从未动过一般,语气淡淡道:“在宫主面前,何时敢自称为‘我’了?”摇了摇头,她继续说:“看来是我走得太久了,让你们这些小辈都以为那许多规矩都已经形同虚设了。”

    汪人儿此刻已是怕得就连眼泪都不敢留下,颤声道:“有劳宫主赐给奴婢一个痛快死法。”

    瑾月姑姑却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叹道:“你造孽太多,杀了你?当下我还做不了这个主,”轻轻一瞥,“只可惜了我红月宫的名声。”

    说完,瑾月姑姑便径直从她身边掠过,自袖中掏出一颗药丸,递给我道:“先给他吃下吧。”

    我哭着点头接过,送进沧泱嘴里,他已几乎没了意识。

    我脑子里虽一团乱麻,但此时倒且也顾不上更多,只是低头看着沧泱,指尖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

    心想,有人能救活他就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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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654/ 第一时间欣赏沧泱尘最新章节! 作者:夕幼所写的《沧泱尘》为转载作品,沧泱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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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泱尘介绍:
我受半世孤离,再承半世癫狂,幸你可慰我半世哀伤,愿融我半世冰霜,使这寸土恰似虚弥。你我再见时,尚记得佛的话语,却已忘记相问的初衷,只笑那浮华落尽,月色如洗,往事悄然而逝,飞花万盏。归来时,落花,流水,天高,地阔,满身都是洗也洗不尽的春色……————1.第一人称,反感勿进。2.本文架空!3.欢迎可爱的姐妹们来阅读啊,嘻嘻。沧泱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沧泱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沧泱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