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楚楚血飞溅(二)
封白悦对于他的忏悔冷笑了两声:“当年我仅仅只有五岁,却让我亲眼目睹了项家一夜之间覆灭。如果不是当时我与母亲去了云候府,那么我早就成为了你们的刀下鬼了。”
火把明亮的光辉照在水南羌的脸上,竟闪着莹莹泪光。所有人都无法相信,英雄盖世的水阁主竟会落泪。
“父亲,你不要听她的,这女魔头说得都是假的。”水无月对于这样的事无法相信,她也不愿相信,自己心中一直崇拜的英雄竟做过这样的事。
水南羌缓了缓波动的情绪,接着说道:“月儿,这些都是真的,父亲年轻时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罪孽深重。不仅害了我的恩人,同样害了项氏满门,当年左丘家捏造证据想置项氏于死地,可是项家却握有左
丘家与匈奴勾结的真正罪状。无法下手之下,便找到了我。”
水无月一直摇着头,而水南羌对水无月说完后,向中间走去,面向众人:“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与封白悦无关,我希望过了的今夜,这些事情都可尘归尘土归土。君剑阁众人听令,今夜之后不准谁再去寻仇。
从此江湖之中也将不再有君剑阁这一门派,众人都各奔东西吧。”
水南羌说完这些,又来到了陆景行面前:“景行,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不知水南羌要陆景行答应的是何事。“水阁主请说。”陆景行应道。
“我希望我死后,你可以帮老夫照顾我这唯一的女儿,她自小未习过武。”水无月听水南羌这样一说,立马大声的反驳道:“父亲,你不会死的,该死的人是这女魔头。”水无月指了指重伤的封白悦。
水南羌拔出了手中的利剑,缓缓走至中央,开口说道:“各武林同道,此事因我而起,理应因我而结束。我请求诸位可以网开一面,放过封白悦。”
他再次望着水无月:“月儿,记住我说的话,不要去寻仇,也不要伤心。你得知道这便是因果报应。只有你每天过的开开心心,父亲在九泉之下才可放心,不然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瞑目的。”
水无月正要上前阻止,可是却已来不及,冰冷的剑已割断了他的颈部脉搏,鲜血瞬间如水般洒出,溅红了封白悦的脸颊。
封白悦见水南羌活生生的死在了她面前,闭上了眼睛,心中是一种释然,心中对水南羌这么多年来的仇恨已所剩无几。
水南羌的自刎,封白悦不会感到内疚,甚至觉得这是他死有余辜。而水无月却是眼中充满绝望、震惊与恐惧,双眸圆睁,愣在那良久,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父亲,你不要丢下我。”
水无月抱住了已倒地的水南羌,此刻他早已没了气息,血液已浸染了身下大片沙泥,在火焰的照耀下一片殷红。风声中除了水无月那伤心欲绝的哭泣声外,再无其他。所有人皆震惊不已,此时再无动静。
陆景行与凌潺默默的看着所发生的这一切,有些无奈。其实凌潺更多的是震惊,如果封白悦对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项氏一门便是钟离湲的母族,可是凌潺却不懂封白悦为何要翩翩找上她,这不仅是她的母族,
也是他们兄妹五人的母族,可为什么封白悦不找他们。况且她母亲明明是姓何,凌潺无法想通这些。
水南羌用以死谢罪的方式来保全封白悦,众人也纷纷有所感慨,想尽快将此事了解,尊重水南羌临终前的嘱托,饶封白悦一命,可是偏偏有人不想善罢甘休。
“妖女,其他人饶过你,我可不会。你杀了我父亲,我定要你血债血偿。”柳旪洛突然拔剑,冲向封白悦,衣袂被风惊起,剑尖直指封白悦胸口。
封白悦与凌潺陆景行隔得比较远,此时出手已来不及。封白悦身受重伤,已没了还手的能力。凌潺看着剑在一点点靠近封白悦的胸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抹轻盈的身影推开了封白悦,那一剑从背部贯穿此人心脏。柳旪洛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影,以及刺入他体内的剑,有些不敢相信,剑在不知不觉间已离开了柳旪洛之手,此时他的手颤抖
的厉害。他以前从未误杀过人,今晚却真正做了这种事,一时有点无法接受。
此事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感到疑惑万分,有的惋惜的摇着头。陆景行与凌潺此刻的心情各异,但更多的是惊讶。被推倒一旁的封白悦很快反应了过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向那奄奄一息的的人爬了过去,将他搂在了
怀里。声音变得沙哑哽咽:“宁师兄,你怎么这么傻。”
宁言用满是鲜血的手握住了封白悦那冰冷的手背,断断续续的说:“师妹,你说,是不是上天故意在捉弄我们。我曾经发誓要帮你报杀父之仇,可是又是多么的可笑。这是这辈子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我知道
你一定很恨我。我也恨我自己,我父亲是怎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
封白悦将宁言抱得很紧,眼泪混杂着鲜血,封白悦听着宁言说得每一个字,如今她除了摇头,便是哭泣:“不,你不会有事的,你说过要等我的,要保护我的,你不能这样不守信用。”
宁言松开她的手,颤抖的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我终究还是成为了一个失信之人,无法陪你度过余生。你可以答应我吗?从今以后,放下仇恨,回西域去。”
封白悦已经泣不成声,仿佛到了地狱般无助。柳旪洛呆坐在地,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众人心中的疑惑,到这也算解了,感慨万分。
宁言又是一口鲜血溢出:“今生能让我遇见你,我已足矣……”
宁言抚在封白悦脸上的手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了下去,没了气息。
封白悦一遍又一遍叫着宁言的名字,摇晃着他的身体,奈何他却就此长眠,最终背弃了他的诺言,离开了他的姑娘。一切的一切仿佛是命中注定,又仿佛是某人可以安排,生离死别都在一瞬之间。
深夜中,灯火下,唯有两个女子的哭泣声分外明朗清晰。没人再去打扰,也无人再想着去复仇。事已终,人已散,唯有这寒风不变。
凌潺担心时间一长,再生出什么事端来。趁封白悦不注意,便让陆景行点了她的昏睡穴,带着她连夜离开了。留下陆景行在此与众人一起处理剩下的事。
过了今夜,江湖之中君剑阁便从此销声匿迹,江湖的格局也将改变。
经过几天的路程,凌潺将一直在马车昏睡的封白悦又送回了万一齐的那处庭院。
傍晚时分,封白悦悠悠转醒。屋内的光线已变得昏暗模糊,四周寂静无人。案几旁的炭火已快燃尽,如雪般的碳灰已逐渐裹满亮红的火炭,使其只可发出淡淡的红光,就如同死亡之神的那只殷红而又邪恶的眼睛
般。封白悦双手抱膝坐在暖帐内,隔着一层纱帐望着雕窗处那抹明亮。
那抹明亮好像故意与封白悦作对似的,并未维持多久,便渐渐暗淡下去。屋内变得一片迷茫,那炭盆里幽幽的红光看得人越发落寞与无助,仿佛掉入了无尽的深渊。凌潺端着漆盘走了进去,借着那点点火光将漆
盘放在案几中央,而漆盘上则是一碗刚从药罐倒出的药汤。
随着油灯一盏盏的被点燃,屋内的死寂逐渐减少。凌潺这才看清,封白悦已经醒来,目光呆滞的不知在看何处。
凌潺来到他的床榻前,将浅色纱帐轻轻束起,顿时封白悦眼前少了朦胧,多了清晰。
“喝药。”凌潺将药送至她面前,不冷不热的说了两个字。
封白悦不为所动,以前眼中那刺骨的寒光已被如今的迷茫所替。凌潺见她毫无反应,就将药放在了床榻旁的矮几上,不去管她。
风正从半掩的窗户中一丝丝贯入,有些冷。凌潺向快要熄灭的碳火中加了些木炭,窗户却依然未关。
“我明天便回陆府了,等你伤养好就回西域吧。”凌潺背对着封白悦,用炭火钳将新添的木炭调整到适合的位置。
封白悦最终还是开口了:“你与我一同去西域吧,左丘继的人如果知道你没有去倭国,迟早会找到你的,那个时候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将你除掉。”
“这么说,你愿意放下这些过往和仇恨了?”凌潺的语气没有波澜,新添的木炭已被沾染上了红晕,房中平静异常。
封白悦松开了双手,将那碗已没有半分热度的汤药一饮而尽,缓了缓后说道:“放下仇恨?左丘继将我们害得这样惨,如果不是他,宁师兄又怎会因我而死,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你别忘了,就算我不提以前的事
,那么你现在有家归不得是谁造成的,这你不是不知道。”
“好吧,我劝不了你,都随你吧,但不要做不自量力的事。”
过了半晌,凌潺不得不妥协,宁言的死都未动摇她半分报仇的决心,凌潺觉得仅凭她的几句劝是无用的。(未完待续)
真相楚楚血飞溅(三)
“放心,我自有分寸,左丘继一族的狗命暂且留他几年。”封白悦银牙微咬,眼神充满恨意。
凌潺眼睛盯着逐渐生起的火焰,嘴里问了句:“你给我的那套剑谱就是水南羌一直想得到的那套吗?”
封白悦微微颔首:“对。那剑谱本就是你的,又怎会让他得了去。”
“你能讲讲它的来历吗?为何会在项家?况且我的母族并非什么项氏家族。”凌潺转过身去。
“这套《寒绝剑》与《寒魄心经》乃项轻寒一人所创,项轻寒死后,《寒绝剑》就被保存在了项府,而《寒魄心经》流传至江湖,最终因它引起了一场江湖动荡,《寒魄心经》也随之消匿于江湖。他们只知《寒
绝剑》在项府,却不知《寒魄心经》也存有一份在那。陆景行将《寒魄心经》机缘巧合的给了你,这也算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吧。”封白悦简略的说了剑谱的来历,凌潺却觉得荒诞不经,这怎么就理所应当成为她的了
。凌潺甚至觉得这就好像突然之间继承了一笔不菲的财产,可是她却接受得惶恐,莫名其妙身上还背负了仇怨。
“我不打算再去学这两套武功,因为我承受不起。”凌潺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封白悦脸上多了丝惊疑:“什么?你不学?这可由不得你。”
“学不学是我的事,为何由不得我?”凌潺冰冷的反问,眼神中带着坚定。
封白悦侧了侧头,她知道凌潺一旦认定了的事绝不会改变,这也是很无奈的事,这使她不得不低头,做出让步:“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怎样各退一步?”凌潺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可以答应你独自一人回西域。但是你必须要勤加练习这些功法,这些功法是可在短时间精进的。就算你不是为了与我合作,学会这些保护自己也是没错的,你得清楚左丘继是不会放过你的。”封白悦这次瞄
准了凌潺的心思。
凌潺也思虑了片刻,如今最重要的是让封白悦回西域,以免再生事端。于是凌潺点点头:“好,就这样说定了。既然这些已练了这么久,半途而废总是不好的,我会接着练下去。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防身也不错
。”凌潺回过头一想,如今她用了钟离湲的身子。如果左丘继真是钟离湲的仇人,那她替钟离湲报仇也天经地义。只是她却不想再回君都,这需她想出一个两全之法了。
凌潺从封白悦房内出来时已经很晚了,檐下的纱灯在冷风中摇摇晃晃,映得凌潺手握漆盘的身影闪烁迷离。厨房的油灯还亮着,里面却空无一人。
封白悦已睡了几天,凌潺走后,她毫无睡意,坐在那眼神再次涣散起来。宁言的死对她来说就如同某个人砍去了她的十指,要知十指连心,失去了手指的人心哪有不痛的。
凌潺将空药碗洗净,之后沿着刚刚来时的路向主屋走去。万一齐不知何时回来的,此刻正坐在案几前沉思着。
凌潺走了过去,说道:“封白悦在这麻烦你多照顾一下,她的情绪不太好。”
“你要走了吗?”万一齐收回思绪。
“对,明天一早回陆府。”凌潺答道。
“那好吧。不过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她的承受能力远比你想的强大,况且她心中还有一个不变的信念呢。”凌潺觉得万一齐似乎很了解封白悦。
“那她告诉我的这些都是真的?还有如果我的母族是项氏家族,为何我母亲姓何?我们兄妹五人,可她为什么偏偏找上我?”凌潺一连串的问题都急需得到答案,这是为钟离湲而问,但也是困扰她的疑问。她如
今改变了想法,她不想套着钟离湲的身子再迷迷糊糊的活着,要活就活成一个明白人,如今她有权利知道这一切。如果这是真的,也许杀了左丘继是她唯一可为钟离湲做的事了,这也算是报答钟离湲的再造之恩。
“她说的都是真的。这是我免费给你的一个答案。至于后面两个问题,你想要知道答案,五百两金子一个。你得清楚我是一个生意人。”万一齐说完后潇洒的起身离开了,嘴角又是那抹邪魅的笑。
凌潺想要回过头进里屋去问封白悦,又担心打扰到她休息。况且如今她这样的状态,还是不要问她的好。凌潺望着一盏盏在丝丝风中斜了灯焰的油灯,微微叹息了一声,她想这些问题只有等到以后再慢慢弄清楚
了。
晨光微露,凌潺怎么都不会想到,当她背着行囊,拿着夕降剑走出院门时,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陆景行站在一辆马车前,手上握着那把陆离剑,修长的指节在清晨的寒风中冻得微红。
凌潺走了过去,略带惊讶的问道:“你怎么来了,而且还这样的早?君剑阁的事都处理妥帖了?”
陆景行薄唇微启:“嗯,我将陆辞叫了过去,剩下的事就交给他了。”
“看样子你直接从君剑阁过来的,这几天一定很累吧?”凌潺看着风尘仆仆的陆景行,有点动容。
只有陆景行肩高的凌潺站在他的面前,陆景行微微低头:“不累,幸好我来得及时,不然便与你错过了。”
“你不是承诺过水阁主一件事吗?”凌潺提醒道。
“何事?”陆景行的语气多了一丝温润。
“那晚我亲耳听到水阁主要求你照顾水无月的,你如今这样一走了之,不会是忘了吧?你们江湖人不是最重承诺的吗?”凌潺不想让他做一个背信弃义之人。
陆景行笑笑:“我以为是何事。放心,陆辞最喜欢管这样的事,都交给他了,等陆辞将这些琐事处理完,自会带她回陆府。而且我也只当这是给陆府的请求,而不是我陆景行。至于谁去照顾她,只要是陆府的人
就行。”
“哈哈,陆府主的善辩能力真是令在下刮目相看。”万一齐从院内走了出来,笑得意味深长。
陆景行拱拱手:“这得看是什么事了。我答应别人的事就定会做到,但也不一定是我亲自去做。”
万一齐如今是逮着陆景行寻开心:“这可是美差啊,便宜了别人总是不好的。况且这水阁主是猜透了自己女儿的心思,有意为之,你这样可是拂了人家一片好意呢!”
“万阁主要是感兴趣,我大可将这美差拱手相送,如何?”陆景行搏了回去。
“君子不夺人所好。陆府主还是自己留着吧。”凌潺看着万一齐与陆景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好像水无月像是一个烫手山芋一般,有些无言以对。
万一齐收住了笑:“不同陆兄玩笑了,进屋喝杯茶吧。”
“多谢万兄的好意,茶就不喝了,我是来接凌潺去钱塘的,早点赶路要紧。”陆景行谢绝道。
“去钱塘?不回陆府吗?”凌潺显得有点惊讶,正蹬着眼睛看着陆景行。
陆景行颔首:“先不回去,再过不久就要下雪了,钱塘湖的雪景很美,我带你去看看。”
“那什么时候回来?”凌潺知道陆景行说的钱塘湖就是现代的西湖,如今在南涴国境内。
“估计会多待几个月。”陆景行没有说具体的一个时间。
“那好吧,我也不留你们了,路途遥远,多加小心。”万一齐总算说了一句正常的话出来。
阳光已略过屋顶,撒了三人一身光辉。凌潺又想到了封白悦,不禁多嘱咐了一句:“封白悦就麻烦你了。”
“我过几天要去西域一趟,顺便送她回她师父那去。”这些事本不应该万一齐多管,可是能够帮的,他尽量都帮了,凌潺对此颇为感激。
“我们就此别过,万兄保重。”凌潺已上了马车,陆景行对万一齐辞别后便赶着马车向南而去。
风刺骨,马飞奔,一辆马车一双人。多么相似的情景,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那是陆景行带着凌潺去徽州的情景,不同的只是温度与景致。
水南羌自刎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江湖,很多人都在为这个昔日里威名远扬的人物感到惋惜与震撼。他们很难想象,那个正气凛然的人曾经竟做过这样的事。不过这些人中也不缺乏一些为此事而欢畅的人。
飞彻崖的正殿内,一个中年男子正慵懒的坐于三阶陛台上的崖主宝座,一头乌中夹白的花银长发随意披于肩头,花白的长胡遮满了下颚颈脖。他正颇有兴致的把玩着他那颗很少离手的白玉珠。他微闭双眼,听着台下那半跪在地之人禀报着这
几天江湖所发生的大大小小数十件事宜,其中当然不会少了水南羌已死的消息。听完后的他沉默了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却突然从宝座上站起,高举颤抖的双手,脑袋后仰,大笑起来,那笑声就如同某个疯子发出的一般,如
洪水决了堤,顷刻间倾泻而出,浑厚有力。
台下的人见状,立马恭维起来:“恭喜崖主,统一江湖的大业即将完成,成为江湖至尊指日可待。”(未完待续)
楼阁处处笼暮色
“十多年了,十多年了,你最终还是死在了我的前面,如今放眼江湖,又有谁能与我抗衡。”语气激动万分的他,心情是更加的激动。
可是谁也无法想到的是,他笑着笑着竟又趴在宝座上哭了起来:“水南羌,你死了,我就没了对手,那生活将会多么的无趣呀。呜呜呜呜……”
哭过之后总算恢复了点正常,此刻额前的花发长胡混着眼泪已粘了半张脸。他用手理了理被泪水浸湿的头发后对台下的人吩咐道:“去备轿,老朋友死了,我得去上上坟不是?这样才不失了礼数。”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
台下的人被他这一连串阴晴不定的反应弄得一身冷汗,说起话来舌头就如打结了一般:“崖主,你,你要去,去中原国?可是,路,路途遥远。让属下们去就,就好了。”
“怎么?说到去中原国,说话都结巴了?呵呵,这几个月,中原国的人你们都杀过了,反而现在不敢去了?”跪在地上的人被嘲笑了一番,不禁有些汗颜,这哪是害怕去中原国。他可是知道他们这个崖主的,高兴了就高兴的杀人,生气了就生气的杀人,一时兴起也杀人,每天都好像将脖子提在了手里,时刻准备着去见阎王爷。想逃又逃不了,也只有在接到外出执行任务时,他们这些小喽啰才有一丝轻松。
“属下这就去办。”那人说完后双脚打着颤向殿外匆匆走去。
暮色踏着她那轻盈细腻的碎步而来。陆景行将马车停在了一座府门前,下了马车。凌潺见马车已停,用手轻轻掀起车帘,探出头来向府门望去。
隔着暮色,凌潺模模糊糊的看到大红牌匾上赫然刻着“江府”二字,金色大字衬托出牌匾的熠熠生辉,即使在朦胧中也难掩府邸的**气派。
“到了,下车吧。注意慢点,天暗。”陆景行侧过头,就见凌潺正探头盯着紧闭的朱红大门,并且她眼里装着一丝疑惑。
现在虽无风,却是干冷。凌潺披着一件淡黄绸缎狐裘披风紧随陆景行的脚步,塌上几级台阶,来到了檐下门前。陆景行抬手扣了几下门环,对凌潺说道:“这是我舅父江秦家,家族世代经商,从不参与江湖纷争。”
凌潺点了点头。她知道南涴国与中原国在对待商人的地位时有着很大差距,南涴国更加注重商业的发展,地位相对高得多。
随着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留有山羊胡的男子走了出来。在他看清陆景行后脸上难掩惊喜之态:“表少爷,快请进。”陆景行微微点头,带着凌潺踏入了这座府邸。
夜色虽然模糊,但依然可以看见府中的一切。一道道木桥横躺在一池池清澈的活水之上,已有所凋零的草木随处可见。洞门的完美结合不仅是空间的碰撞,也是意蕴的融合。一座座亭台楼阁水榭参差错落,闲雅别致。巧夺天工的建造仿佛又是浑然天成。
凌潺随陆景行走过一段回廊,穿过一个洞门,又踏过一段木桥,木桥之后又是一段假山石路,最终跨过一池清水才算来到了主屋。
外面的人还未进去,里面的人却已迎了出来。
“行儿,舅父已等你多时了。怎么这么晚才到?这位就是你信上所说的凌姑娘吧,快进去。”江秦和蔼的脸上满是笑意,对陆景行的到来很是欢喜。
凌潺见他提及到了自己,连忙行礼。行至一半便被江秦阻止了:“不要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将这当做自己的家就好。”
凌潺走进屋子,就感觉全身一暖,碳火燃得正盛,案几上的茶水在壶中翻滚沸腾着,浓郁的蒸汽不断溢出,四处消散。丫鬟自觉走至凌潺身前,解开了她的披风。
“舅父今日身体可好?”三人围绕炭盆而坐,陆景行关切的问。
“人虽老了,不过身体还算健朗。来,凌姑娘,用茶。”江秦给他俩一人添了盏茶。
“多谢。”凌潺不知该如何称呼古代这种家世背景的男子,这与现代的称呼截然不同,一旦叫错便会贻笑大方。
江秦对着凌潺笑笑,开口道:“凌姑娘不要太拘谨了,随意些。我是行儿的舅父,而你又是行儿的朋友。如若不嫌弃,你以后就叫我江伯伯吧。”
“江伯伯抬爱,我又怎会嫌弃。”凌潺说的平静。
“凌潺性子有些清冷,还请舅父见谅。”陆景行解释道。
江秦不以为意,反而说起了陆景行:“倒是与你的性子相像。”
陆景行与江秦聊了起来,凌潺只是默默的听着,身子在不知不觉中暖和起来。外面的天已黑透,凌潺抬头看了眼屋外,之后端起杯盏喝了起来。那盏茶已凉温,此时喝刚刚合适。
那个留着山羊胡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去,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弯着腰恭敬的对江秦说:“家主,晚膳已备好。”
“好。对了,小姐还没回来吗?”江秦对着那人点了点头,之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就多问了一句。
那人挠了挠头,神色有些古怪:“好像回来了,估计在房里吧。”
“好像?那就是没有了。整天不着家,哪有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江秦自顾自的叹息道。
“家主,要不我去看看。”那人说完又出去了。
江秦面色恢复如常,脸上又带了笑:“走吧,去用膳。”
饭厅与主屋隔得相对较远,两个下人提着纱灯在三人前面开路,处处是假山回廊。这样的夜如果没有纱灯,一不小心便会磕着或是碰着。
几个丫鬟正在紧罗密布的向桌上摆放着碗碟,动作有条不紊。
“凌姑娘入座吧。”江秦说道。
菜已放置完毕,除了两个在此侍候的丫鬟外,其他下人纷纷走出。
“江伯伯先请。”这最基本的规矩凌潺还是知道的。
满桌的玉盘珍馐还未用至一半,屋内的寂静便被一个女子的到来打破了。
“父亲,我回来了,钱庄的事都已处理妥当。”声音很清脆,隐隐透着一种洒脱。
凌潺闻声望去,就见一个身披鲜红绫罗狐裘披风的女子踏着轻快的步子走来,本就如白玉般的皮肤在披风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脱俗,就仿若是白雪遇上了红梅,纯洁的不似人间之物。发间的绒羽银簪配上那双灵动眉眼更增她的小家碧玉,纯真无邪。凌潺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见过的年轻女子不在少数,像眼前这样冰清玉洁的人儿,还真是第一次见。
“你以为我不知道,黄昏时你就离开了钱庄,不知你又疯跑去哪了,一个女孩子,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江秦责怪道。
女子听了这话,眉头微皱:“你竟然派人监视我。”
“用得着我监视吗?钱庄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江秦没好气的说道。
女子也不甘示弱:“我天天在钱庄忙碌,难得今天得空,出去走走怎么了。”
“你表哥来了,还有这位凌姑娘,快来见过。”江秦指了指凌潺。
女子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弯腰,打量了凌潺片刻,直起身子,戏谑的看着对面的陆景行,薄唇微启:“咦?这是公鸡下蛋了吗?我以为你想孤家寡人一辈子呢,难得有人受得了你这寒霜般的性格。”
“越发不懂规矩了,怎么和你表哥说话的。”江秦瞪了女子一眼。
陆景行好像对此已经习惯,说道:“这位是凌潺,我的朋友。”
“是红颜知己吧?不用你再说一遍了,几天前我就知道了,刚刚只是想戏弄你一下。”女子对陆景行说完后又侧过头对凌潺说道:“远闻不如一见,幸会。我叫江听雪。”
“幸会。江姑娘。不过我想江姑娘一定是误会了,我与陆景行只是普通朋友。”初次见面,凌潺不想闹这样的误会。
江听雪眼睛一转,又戏谑起陆景行:“看来表哥定是不够体贴了,到现在都没捕获凌姑娘的心。要不要我帮你?”
陆景行答得简单:“不用了。”
凌潺不想再解释她与陆景行的关系,越解释越乱。
其实是凌潺她自己不懂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个道理,也从未意识到她心中已住进了一个人。
“菜快凉了,先用膳吧。膳后再聊。”江秦指着满桌的菜说道。
江听雪这才解下披风递给丫鬟,在凌潺旁边坐下。
苍白的的天空倒映在一池清水中,水波荡漾中仿佛天空也跟着在游动,又仿若是一片云飘在水中,久久不愿离去。池边的两树红梅已打了花苞,风微微拂过枝头,别有一番趣味。在这万物沉睡的季节里,也许只有那小巧娇弱的花苞最留念的依然是冬天,甘愿为它带来不一样的生机。
凌潺一人坐在房门前的廊下,侧身靠着雕栏,低头雕栏外便是一池活水。偶有一两只不怕冷的鱼从眼前游过,水底沉淀着已开始枯烂的水草,这将是来年新水草生长最好的养料。(未完待续)
阁楼处处笼暮色(二)
不知何时江听雪的身影出现在了洞门处。凌潺抬头,就见她面带甜美的笑容,经过那两棵含苞待放的梅树朝这边走来。
“你坐在这做什么?怪冷的。”江听雪站在凌潺面前。
“看鱼呀,我觉得这鱼甚是有趣呢,这么冷的天,这里竟然还有鱼游来游去。”凌潺将想法说了出来。
江听雪佩服道:“你还真有雅兴。”
“进去坐吧。”凌潺起了身。
“我感觉很奇怪。”江听雪食指挨着下巴,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凌潺被她的话弄得一头雾水,问道:“什么奇怪?”
“我总感觉你与我遇到的一般女子有很大不同。”江听雪嘴里说着,步伐随着凌潺进了屋。
凌潺听后笑笑:“其实每一个人都是独特的存在。”
“你知道吗?据我所知,你可是表哥第一个在意的女子呢!其他的女子他看都不会多看的,所以你定有吸引他的地方。”江听雪说的很肯定。
凌潺为江听雪添了盏茶,回答道:“我落难时碰巧遇到了他,他就暂时收留了我。这是一种江湖道义,与感情无关的。”
江听雪盯着凌潺的眼睛,及其认真的说:“你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凌潺微微叹息:“也许吧。”
江听雪眼睛一亮,又想到了新的问题来问:“对了,你是怎样遇到他的?”
“我被卖去了青楼,后来逃跑时误入了一座木屋,就在那遇到的。”凌潺简略的说。
江听雪想了下,说道:“你说的那个木屋应该是姑母年轻时住过的那个,我知道那个木屋,但没去过。”
凌潺点头:“对,就是那个。”
“那座木屋可是可是姑母与姑父相遇的地方呢。”江听雪眼里闪过一丝羡慕,羡慕这美好的故事。
“这样啊。”凌潺倒从未关心过这些。
江听雪认真的讲了起来:“这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姑母刚到十七岁,不知因何事,竟与祖父大吵了一架,之后一赌气就去了中原国。父亲知道姑母的倔脾气,定是不愿回家的,就为她在那个地方修建了一座
木屋,暂时安顿下来,这样祖父也找不着。之后就遇到了在林间采药的姑父,两人一见钟情,几年后姑父来府里提亲,而祖父却不喜与江湖人来往,当即就拒绝了。可是姑母的性子太过执着,最后在父亲的帮助下,
祖父还是勉强答应了。这应该就叫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个木屋没想到还发生过这样有趣的事。”凌潺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天底下竟还有这种缘分。
“等哪天我去了中原国,我也想去那住住。”江听雪眼里充满着期许。
“你没去过中原国?”凌潺问了句。
江听雪脸上的期许未消:“只去过徽州陆府,其他的地方真没去过。”
凌潺看着江听雪期许的样子,说道:“我如果不是被卖去了青楼,也许就不会到那个地方去了。”
江听雪抿了口茶,眼里的期待这才消失,变得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是什么人将你卖去了青楼,太可恶了!”
“我不知道。”这件事凌潺只能这样回答。
“那你的家人呢?”江听雪仿佛有问不完的问题。
凌潺眼睑微低:“我没有家。”
江听雪脸上多了分同情,语气中透露着惋惜:“原来是这样,难怪你性子清冷,我想谁遇到你这样的身世,性子都会如此的。”
“谢谢你能理解。”凌潺说道。
江听雪摆摆手:“这有什么好谢的。人与人之间就是应该互相理解嘛!”
凌潺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天真洒脱而又聪慧善良,不及蕙质兰心,却又胜过蕙质兰心。
江听雪接着问:“那你们后来发生了什么?可以给我讲讲吗?”
凌潺见江听雪对这样的事很感兴趣,不忍扫了她的兴,于是就从陆景行离开木屋说起,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细致的说了一番,其中不包括封白悦抓她的原因。待这些事情讲完,江听雪津津有味的足足听了半个时
辰。
天气阴沉沉的,这雨要落未落的。没有阳光的冬日总是飘荡着寒冷气息。炭盆的火逐渐弱了,江听雪拿起碳火钳缓缓向里面添了些木炭。
“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你竟然经历了这么多。”江听雪有些意犹未尽。
凌潺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些事如果不是亲生经历过,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的。”
江听雪还想听故事:“那在遇到表哥之前呢?”
凌潺有些佩服江听雪,凌潺觉得江听雪这是有当侦探的潜质了,开口说道:“我十五岁之前生活在北越国的,但是今年春天的一场高烧导致我失去了记忆,以前发生的事都不记得了。唯一知道的就是醒来后没几
个月,我就被卖去了青楼。”
江听雪好像明白了什么:“难怪你没有家。”
凌潺语气平淡的说道:“有没有都一样。”
江听雪突然露出了笑容:“我怎么才想到。不如我们结拜为姐妹吧!”
凌潺被她的话说的一愣:“啊?”
江听雪接着说:“我没有兄弟姐妹,而你也找不着家了。我们结拜,这样我就有妹妹了,你也有了家不是?”
凌潺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不是一点点惊讶。
江听雪见凌潺不说话,有点失望:“你不愿意吗?”凌潺摇摇头,说道:“不是不愿意,只是你连我的来历都不清楚,就与我结拜,是不是有点草率?”
江听雪放下心来:“这算什么,来历能有多重要。”
江听雪兴奋的站了起来,拉着凌潺向外走去。凌潺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晕头转向,问道:“做什么去?”
江听雪的步子更加轻快了,声音清脆悦耳:“找我父亲去,告诉他,我们结拜的事。”
凌潺无语,任由她拉着向主屋而去。
“父亲,我送你一个女儿要不要?”人还未进屋,江听雪的声音倒先传了进去。
江秦安坐在席上,手里拿着一卷竹简,闻声抬头,满脸的疑惑:“此话怎讲?”
江听雪拉着凌潺坐下,语气带着讨好:“我想与凌潺妹妹结拜为姐妹,她没有家,你看多可怜。而且我也想要有一个妹妹,一人实在无聊。”
“想法不错,只是你问过人家凌姑娘的意思吗?”江秦考虑道。
江听雪白了江秦一眼:“这还用你说,我当然问过了,就等你一句话呢。”
江秦很爽快:“那好,只是这收女儿也是一件大事,得挑选一个好日子。到时再宴请宾客。”
江听雪见他答应了,有些迫不及待:“那快去准备呀。我去通知江叔准备。”
“别光顾着高兴,钱庄的事还等着你呢。”江秦故意画风一转。
江听雪听完立马没了精神,嘟着嘴:“煞风景。你总是喜欢在我高兴的时候泼冷水。不理你了。”
凌潺这软席刚坐热,就又被江听雪给拖走了。江秦看着这样的女儿笑着摇了摇头。
凌潺在木桥上停了下来:“这是要去哪?”
“陪我去钱庄,等钱庄的事情忙完了,我带你四处逛逛,闷在屋里多无聊啊。”江听雪正说着,就见陆景行走了过来。
江听雪笑得贼兮兮的:“父亲在屋里呢,你去找他对对弈也好。小潺今天就借我了。”
陆景行看了凌潺一眼,转过头对江听雪说道:“也好。但是要注意安全。”
江听雪与凌潺能够成为朋友,陆景行觉得再合适不过了。一个活泼开朗,一个成熟稳重,这样两人都可以稍微转转性,这也是陆景行带凌潺来这的目的之一。
“走,先回屋拿披风。”凌潺被江听雪拖着满府跑,但看着江听雪这样真诚以待,也就随着江听雪。
一红一黄两抹轻快的身影穿行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无疑是给这清冷的冬天增添了不少绚丽。
“你看,到了。”江听雪在街边站定,指着对面一家商铺说道。
凌潺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牌匾上赫然写着“江氏钱庄”四个字。
两人穿过街道向内走去。凌潺只看外面就已觉不俗,如今到了店内,更觉不俗。布局规整考究,装饰华丽气派。
“小姐你总算来了。里面来了一个难以应对的人,你快去看看吧。”店伙计一脸为难的样子。
“我去去就来,小潺你先去里屋等我。带我妹妹去里屋,我去看看。”江听雪对凌潺说了完后对那个伙计吩咐道。
“小姐何时多了一个妹妹的?”那伙计一脸的不解。
“义妹。别在这磨蹭了。”江听雪披风未解,就向客间走去,伙计领着凌潺去了里屋。
“小姐请在这稍等片刻。”伙计站在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凌潺知道他还有正事要忙,摆了摆那纤手:“你去忙吧。”
凌潺在那一待,便是半个时辰过去了。江听雪一脸疲惫的样子出现在门口,显然是真的遇到了一个难以对付的人。
“你没事吧?”凌潺关切的问。
“没事。我就想不通了,我显然不是做生意这块料,可父亲却非要我做这些。”江听雪一脸的郁闷。(未完待续)
阁楼处处笼暮色(三)
凌潺听了江听雪这番话,觉得江听雪比她幸运的多。最起码江听雪还有一个对她百依百顺的父亲,虽要求她学这些,却也给了她很多的自由。而凌潺却不同,从出生开始,她的命运就已掌握在了她母亲的手里。外表光鲜亮丽的她,又有谁知她内心的感受呢?
凌潺微微叹息一声,安慰起江听雪来:“这是你必须要接受的,每个人都有不得不面对的东西。我想你父亲也不想让你面对这一切,可是这也没有办法。你知道吗?你能有这样疼爱你的父亲,很多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被凌潺这样一说,江听雪头顶的乌云散去了不少,对凌潺露出了笑意:“谢谢你对我说这些,我心情好多了。你等我将这一案几的东西处理完,我们就去街上,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凌潺也露出了笑容:“好。”
江听雪开始忙碌起她的事来。凌潺坐在炭盆前,暖烘烘的气息促使她懒得动弹。
一个午后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江听雪终于放下了毛笔,活动了一下胳膊。
“走吧。”江听雪轻松的说道。
凌潺在这实在是无事可做,在心里默默的琢磨起那套剑法的最后几个招式来,不知不觉就入了迷。被江听雪这样一叫,抬起眼时有些迷茫:“事都处理好了?”
“你在想什么呢?这样入神。”江听雪有些好奇。
凌潺毫不隐瞒的说:“一套剑法。”
“你该不会也想像表哥那样,成为一个武痴了吧?这可不好。”江听雪说起陆景行来,是丝毫无所顾忌的。
凌潺摇摇头:“不是武痴,只是想快一点精进。”
江听雪眨了眨眼:“有时间,我们比试一下如何?”
“我听陆景行说,你们家不是不参与江湖纷争吗?你会武?”凌潺倒有点惊讶。
“父亲让我学武只是为了防身而已。不过我倒是想去江湖闯荡闯荡。”江听雪此时脑袋里充满了幻想。
凌潺本想告诉她江湖的险恶,但是当看到她的表情时,又有些不忍,有个念想也是不错的。
“不说这些了,走吧。整天待在这我会被憋死的。”江听雪最后一句话说的表情略带夸张。
屋内人已空,只余那盆碳火释放着温暖气息。
江听雪还未踏出店门口,就被一个伙计给拦住了去路:“时间尚早,钱庄还未打洋。小姐,你还不能走。”
江听雪欲哭无泪,反驳道:“为何不能走,我该做的事已做完。其他的有你们就行。”
那伙计面露难色:“这是家主的意思,我们做伙计的也无他法。”
“你不说,他不就不知道了吗?真笨。”江听雪拉着凌潺继续向外走,还不忘挖苦人家一句。
江听雪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去,狐疑的看着那伙计:“诶?不对。昨天的事,是不是你告的密?”
“小姐,我哪敢呀。”那伙计苦涩一笑,比哭还难看。
“明天再与你算账。”江听雪故意丢下一句恐吓那人的话,扬长而去。
灰蒙蒙的天空越来越昏暗,偶有一丝冷风掠过,带着一股湿寒。天虽冷,却怎么也挡不住人们外出的兴致。
凌潺随着江听雪在人群中整整走过一条街,最终进了一家绸缎庄。
掌柜的见来人是江听雪,立马笑脸相迎:“小姐,里面请。”
“将这个月新进的绸缎拿来。”江听雪对掌柜的吩咐道。
“是,小姐。”掌柜的叫上一个伙计一起进了里屋。
“这是我们自家的商铺,你随便看看。”江听雪白皙的脸颊冻得有些微红,说起话来格外动人。
凌潺轻声应了一声,跟着江听雪四处看了一番。各种绫罗绸缎应有尽有,不同的花色,不同的材质,不同的摆放,一匹匹整齐有致的从头铺展至尾。凌潺知道这样的店铺,在那个时代,那是少之又少的。
掌柜的速度很快,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与活计回来了。
“小姐,这些都是这个月新进的上品,你过过目。”掌柜的将手里的一大摞绸缎一一摆在了柜台上。
江听雪满意的点了点头,将凌潺拉到了柜台前:“看看哪种比较喜欢。”
凌潺这才明白江听雪带她来这的目的,竟是要帮她做衣服。
“雪姐姐,不用这样麻烦的,我衣服够穿。”凌潺觉得平白接受别人的恩惠总是不太好的。
江听雪却不管这些:“你就不要推辞了,如今天气越来越寒冷,我看你穿得又单薄,表哥那个木头人哪会关心人家这些。”
凌潺觉得江听雪这次还真是冤枉人家陆景行了:“陆景行已经做得很好了,这几个月来如果没有他,我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你怎么现在还在叫他全名,一点都不亲切。”江听雪的关注点与众不同。
“已经习惯这样叫了,我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凌潺说道。
江听雪言归正传:“快挑绸缎吧,你如果不挑,那我帮你挑了。”
凌潺有些无奈,但又对江听雪的掏心掏肺有所感动。
“那好吧,就这个了。”凌潺指着一匹淡蓝色的绸缎说道。
“我也觉得这个不错。”江听雪有些惊喜她们的眼光竟相似。
店里的伙计们一个一个都非常的机灵,不用江听雪多吩咐,就有人拿着度量工具走了过来,开始仔仔细细的为凌潺测量起来。
冬日的白昼本就短了许多,再加上这阴天,夜幕仿佛来的更早了一些。
店里的油灯早已点燃,外面的天空还未黑透,朦朦胧胧的就如同蒙上了一层看得见而摸不着的面纱。华灯初上,两人终于走出了绸缎庄。街上熙熙攘攘,各色的纱灯沿街边而挂,一眼望去,直至远处拐角。活泼好动的小孩依然没有回家的心思,三三两两的在街头嬉戏打闹,唱着童谣。
江听雪并没有回府的打算,凌潺随她走着走着,发现这并不是回去的路,就停了下来,眼里有些疑惑:“雪姐姐,这好像不是回去的路。”
“我知道啊。时间尚早,我也没打算要回去。”江听雪一副心里有数的样子。
凌潺有些心累:“天已黑了,晚上待在外面也不安全。”
“没事,放心我会武功,我可以保护你的。”江听雪拍拍胸膛,说得胸有成竹。
“府里的人找不到我们会着急的。”凌潺有些担忧。
江听雪满不在乎:“他们都已经习惯我这样了,不会担心的。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不过你放心吧,没关系的,走吧。”
凌潺摇了摇头,还是随她去了。
江听雪带着凌潺进入了一家酒楼,此刻大堂内说书先生正眉飞色舞的讲得起劲。听书的人听的是激动不已,心潮澎湃,掌声一阵接着一阵。
一个小二领着江听雪去了楼上,那是专为听书而设的雅座。凌潺坐在那透过雕栏,说书先生的每一个表情动作都清晰可见。
江听雪向小二说出了一些菜肴名称,那小二就离去了。
“怎么样,这里不错吧。只是可惜今天来的有些晚。”江听雪觉得凌潺一定会喜欢的。
“是不错。雪姐姐喜欢听书?”凌潺对这些热闹不是多感兴趣,但是却不否认这里的环境还算雅致。
“我喜欢听他说江湖事,只要一有空,我就会来这。”江听雪心中装着一个江湖。
又是一阵掌声传来,两人纷纷扭头看去。
说书先生右手食指与中指紧挨作剑样,向前方刺去,嘴里还不停的说着:“话说,当年水南羌带领众江湖豪杰与孔伯炤大战之后,孔伯炤的人就再也没有出没于江湖。众人都敬重水阁主是个英雄,谁知却早早的便去了。”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是惋惜。
凌潺听他竟然讲的是水南羌的事,就多听了一会儿,毕竟她是亲眼看着水南羌自刎于众人面前,并且自刎原因与她还有着关系。但不管水南羌过去有过怎样的英雄事迹,他都已在凌潺心中化作了污点,认为自刎乃是他咎由自取。
“江姑娘,菜已备齐,你慢用。”小二将菜摆放妥当,对魂已离体的江听雪提醒道。
江听雪回过神来,摆摆手:“这没你的事了。”
说书的已接近尾声,江听雪拿起筷子:“吃饭吧。”
这个书不听还好,一听凌潺心中便有了疑惑。
“这个孔伯炤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凌潺手上拿着筷子,思索着。
“这个你不知道很正常,此人已绝迹江湖十多年了。当年他想要做这江湖之主,率领自己手下众门人屡次侵犯各个门派,烧杀抢掠都让他做尽了。后来众人联合起来,在他与水南羌交手的那一仗中身受重伤,之后再也没有出来过。”这些旧事都是江听雪常年听书才了解到的。
凌潺有些明白了:“原来如此。”
江听雪又来了兴致:“我听父亲说表哥将水南羌的女儿接去了陆府,可是真的?”
凌潺点点头:“水南羌一死,君剑阁也没了,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这也是水南羌临终前对陆景行的嘱托。”
江听雪一拍桌子:“难怪。”
“难怪什么?”凌潺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迷糊。
江听雪解释道:“我说呢,表哥今年来我们家如此的早,竟是为了躲烂桃花。”
凌潺笑着抿了口茶:“你怎知他在躲避这些。”
江听雪巧笑:“我猜的准不会错。以前他都是年后才来,待几日便走了。可是这次竟决定常住。”江听雪最喜欢见陆景行窘迫的样子,如今逮到这样一个好机会,是不会放过的。(未完待续)
阁楼处处笼暮色(四)
往往从纷繁到清冷只是一个简单的过程,原本高堂满座的大堂,如今随着说书先生的离去而人群逐渐散去。
凌潺与江听雪此刻结了账向外走去。夜风吹拂着两人的脸颊,同时也吹拂着街边的纱灯,光影闪烁飘忽。
天色已经不早了,凌潺与江听雪快步而行。凌潺有些担忧会像上次与陆辞出去那样,害的惊动了全府的人寻她。江听雪倒不急,只是见凌潺走得急,也跟着加快了脚步。
两人走过了两个拐角,最终到了江府所在的那条街。由于这里并不是商铺聚集地,夜晚即使没有宵禁,也同样泠泠清清,鲜少有人往来。两人刚走进府门,江听雪抬头间,见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影,吓得一颤,缓过神来才气鼓鼓的抱怨道:“表哥,你站这做什么,你不知道这样是会吓死人的吗?”
“等你们。你将凌潺带哪去了,现在才回来。”陆景行给她让出道来。
“听书去了。”江听雪简单答道。
“舅父叫你回来后去找他。”陆景行说道。
“估计又是要唠叨我一番了。那我先去了,你们慢慢来。”江听雪有些无奈,但还是先行而去,留下陆景行与凌潺两人。
纱灯发出微弱的灯光,模糊迷茫。陆景行看着昏暗中凌潺那裹在披风里的身影,问了句:“今天玩儿的可高兴?”
凌潺踏着碎步与陆景行并排走在石子小路上,侧头看着有些模糊的陆景行,对陆景行说话时声音中已没了淡漠:“玩的很好。只是又让你担心了。”
“没事,你就应该多与听雪出去走走,她性子活泼,你与她接触久了也可使心性变得开朗一些,忘掉以前不好的事。”陆景行缓缓道来。
陆景行的一片良苦用心,凌潺能够体会的到,过了良久,凌潺说了句:“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
他们走上了木桥,桥下水流潺潺,纱灯的倒影在水中荡漾,层层涟漪微微泛起。
陆景行微微低头看着前方,声音格外清晰:“谢我做什么,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凌潺不语,只是随着陆景行的步伐走向木桥另一头,池水的另一边。
夜不深,人寂静。过了会儿陆景行又问道:“今天听了什么书?”
“水南羌的过往。我们去时,那说书先生正讲得起劲,就听了一下。人挺多的。”凌潺答道。
“短短十几日的时间,水阁主的死江湖人已人尽皆知。人都会犯错,但是能够悔悟的却并不多,他这也算死得其所了。”陆景行叹息道。
水南羌的死对于凌潺来说并无多大触动,她不会感到惋惜,因为那是钟离湲的仇人。
凌潺停在了回廊的一根方柱旁,陆景行见她站在那不动,有些疑惑。凌潺缓缓开口:“万一齐告诉我,封白悦对我说的都是真的。是水南羌间接杀了我母族。”
陆景行有些沉默,良久才说道:“那你相信万一齐的话?他虽洞察江湖事,可是也可能有错的时候。项家灭门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凌潺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只是不想让她像封白悦那样为仇恨而活。凌潺身子靠在方柱上,望着水里的灯影潺潺,语气有着一丝忧郁:“我也疑惑。有很多事情都未搞清楚。”
“那就不要管这些了,将这些都放下,过你想要的生活。”陆景行伸出一半的手又缩了回去,最终还是没有去碰凌潺的肩。
“权利真是好东西,不仅可以使人灭绝人性,还可以使人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同时他们也终将为此付出代价。”凌潺的声音恍惚又冰冷。
这话陆景行听了有些惊慌:“凌潺,你想做什么?”
凌潺眼中流露出的神情,除了黑夜,谁也看不见,可声音的淡漠却使人听得清清楚楚:“既是报恩,也是报仇。”报钟离湲的恩,同样也是报钟离湲的仇。
陆景行没有听懂这话的意思,就这样沉默着。半晌,凌潺笑笑,这笑是为了不让陆景行为她担忧:“放心,我不会做不自量力之事,也不会之身去冒险,我更不会回到原来的地方,见我不想见的人。”
凌潺说的不想见的人自然是延陵栈,可她殊不知延陵栈此刻在梦里又梦见了她。
“栈哥哥,你走慢点,我追不上你了。”
“湲儿,快点,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父皇还等着呢!”
“栈哥哥,你背我,我脚疼。”
“栈哥哥,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救我,我好怕。”
“延陵栈,我讨厌你,你不来救我,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湲儿,不是的,你听我解释。湲儿,湲儿……”延陵栈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坐了起来,满头的冷汗。
房门被敲了两下:“公子,你没事吧?”
延陵栈如今身在倭国,妓院一家一家的找了十多天,却毫无线索。延陵栈起身,在黑暗中缓步走到了门口,将门推开。而肖叶就站在门外,见门被打开,紧张的问:“公子是又做噩梦了?”
延陵栈弯腰走了出去,对肖叶说道:“我想出去走走,你不用跟着。”
如果凌潺看到这样的延陵栈,也许心里对他的看法会有所改变,可是世界上却没有那么多如果。
凌潺对面的那盏纱灯因灯油的枯竭而灭了,她眼里那点点灯光也随之消失。陆景行陪她继续走向回廊深处穿过洞门。
“你不用替我担心,我说过不会做的事就不会去做。”自从凌潺说了那话之后,陆景行就一直不语,凌潺只好再次承诺一番。
“我相信你。”陆景行的话让凌潺轻松不少。
两人穿过一段假山,又是一段木桥出现在眼前,凌潺不禁感叹这府邸修建之精妙。在现代时,她也见过这样的府邸,苏州园林便是如此,引活水入府,亭台楼阁水榭精妙绝伦般的结合,外加花草树木,假山小桥相接。可是她却并未想到,有一天,她竟会住在这样的府里。
“我到了,你早点回房休息吧。”又过了两道洞门,走了段回廊,终于到了凌潺的房门前。
“好,那我走了,玩了一天,也累了,早点入睡,不要胡思乱想。”
凌潺看着陆景行模糊的身影消失在洞门外,推门进了屋。
日子一晃,凌潺已在这住了十几日。府内紧罗密布的筹备着她与江听雪结拜的事宜,而她自己倒是清闲。
这雨酝酿了十几天,最终姗姗而来,由远及近,沙沙一片低语。凌潺在石子路面挥舞着夕降剑,剑光闪掠间已是另一种境界。陆景行教她的那套剑法已被她搁置下来,一心钻入了封白悦留下的剑法上。
“下雨了,小心受风寒,练武并非一日之功。”陆景行已站在一旁看她练了半个时辰的剑。这雨正一丝丝落下,带着寒气。陆景行不得不提醒她停下。
“我可是听你说过淋淋雨也是不错的。”凌潺嘴上虽在反驳,剑却收了起来。
陆景行随她走进回廊躲雨:“我是说过,但是我记得那好像是夏天的时候,你竟然还记得。”
凌潺撇撇嘴:“无意间就记住了,而且我倒是觉得在雨里有一种不一样的意境。”
“这套剑法便是封白悦给你的?”陆景行这么久也不是白看的,其中的精妙之处自然是有所发现。
凌潺坦诚的说道:“对,就是这套。我答应过她要将它练成,做人不能言而无信。至于你教我的那套剑法,我也不会荒废的。待我将这个练成,我就去练你的那套。”
“剑法练得不在于多,而在于熟练,得心应手。我看这套剑法倒是很适合你,你将它练得人剑合一时,那就是剑客高手了,不需要再学其他的。”陆景行为凌潺提点道。
雨敲打着瓦片,就如被拨动的悠悠丝弦。凌潺对于陆景行的提议欣然接受:“那好,我听你的。”
“回屋吧。”陆景行看凌潺穿的淡薄,说道。
屋内的碳火只剩下了一层白灰里的点点火星,凌潺进屋就看到这样的情景。
“陆辞来信了。”陆景行将一张纸条拿了出来。
“与我有关?”凌潺知道这如果与她无关,陆景行也不会将信给她。
“你自己看看吧。”陆景行将信递了过去。
凌潺看完信后,看了陆景行一眼:“你同意了?”
陆景行手里拿着炭火钳向火盆添着木炭,说道:“还未回信。”
凌潺有点佩服陆辞,那么小的一张纸条,硬是让他写了一堆话。除了紫笛的母亲已去世,想让紫笛住进陆府外,竟还写了水无月在府里的一些事。
“这些事你做主就行,与我其实没多大关系的。”凌潺认为如今紫笛与她已无关系。
“那好。陆辞想让她去医馆学医,我觉得倒不无不妥。”凌潺听了陆景行的话点了点头。
屋外的雨声仿佛更响了,积水已开始从黛瓦屋檐滴下,落入满池清水,激起水波无数。而屋内异常安静,两人不再言语,只有那盆渐渐燃起的炭火偶尔发出一两声细微的脆响。`(未完待续)
巧笑盼盼是倾城
池边的两树红梅透过雨幕看得格外迷蒙,仔细一瞧,枝头那花苞似乎又长大不少,花期已到,它却未开。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也许是那场还未降临的雪,又或许是那个未出现的人。
十一月就这样过去了,凌潺不得不感叹这时间真的就如溪水一般,平静缓慢而又奔流不息。今天是她与江听雪结拜的日子,府内四处张灯结彩,府门处宾客往来络绎不绝,正堂已是高堂满座。江秦就江听雪这么
一个女儿,如今认义女自然万分重视,该请的宾客一个都不会少。这是一种对凌潺的认可,也是一种对外界的告知。
房间内,几个丫鬟正在为凌潺梳妆打扮。那件淡蓝色广袖曳地裙更衬的她清冷脱俗,就如冰做的人儿一般。这样的衣服凌潺自从离开侯府就再也没有穿过,一时竟有些许的不适应。南涴国与中原国的等级制度不
尽相同,凌潺从服饰的要求就可看出。
江听雪早已准备妥帖,此刻正撑着一把粉色的油纸伞,由两个丫鬟提着她那曳地的裙摆朝凌潺的房间走去。粉色的油纸伞下是一袭粉色广袖长裙,结合的完美无瑕,好似画中走出的桃夭仙子。
“好了吗?”江听雪脚刚踏进房内,就问了一句。凌潺望着门口的江听雪,有些呆愣。一款灵虚半散髻上点缀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白玉步摇,随着江听雪的步子而微微晃动。一对耳环直至凝脂般的脖颈。柳眉薄唇
略施粉黛便已是倾城,再以粉服加身就更加绝非一般。
“回小姐,马上就好。”丫鬟微微低头。
江听雪见凌潺看着自己,有些不解,皓腕轻抬,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看着这样的你有些呆愣。”凌潺被她一问,回过神,如实回答。
“脱俗出尘,玉洁中不是冰清,而是清冷。这衣服虽美,却将你衬得太过冰冷。早知这样,那日我就不让你选这种绸缎了。”江听雪语气略含惋惜,她不喜欢这样的凌潺,这么多天来,她一直极力的想要给凌潺
快乐,想让她得到温暖。可她不知的是凌潺的心性早已定了,并且比她成熟的多。
凌潺轻轻勾唇:“我觉得挺好的,你放宽心些。”
“你如果不这样沉闷忧郁,我才可宽心。马上身为你姐姐的我,照顾你是理所应当的。”江听雪信誓旦旦的说。
凌潺眼框有些湿润,她真的是不敢想象,她在两个世界得到的待遇竟有着这样的反差。
“我也没说什么,你怎么快哭了。”江听雪倒迷茫起来。
凌潺眼框微湿,嘴角却含着笑:“只是有些感动。谢谢你,雪姐姐。”
江听雪有些怅然:“谢什么。我从小就想要有个妹妹,只是可惜母亲去的早。如今如了愿,我自是欣喜。”
就在凌潺与江听雪说话的这会儿功夫里,凌潺的发已被几个丫鬟梳理完毕。与江听雪相同的发髻,却诠释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风韵来。
“两位小姐,时辰快到了,家主让你们快过去。”一个下人冒雨前来,并未进屋,轻敲了两声房门。
江听雪对映在雕门处的人影回道:“知道了。”
雨中,几个丫鬟簇拥着两人向正堂走去。
木桥在雨水的沁润中多了种陈旧沧桑感,时间的离去并非什么都未留下,它留下的是这意韵醇厚的未知记忆。恐怕已没有人记得清它身上到底留下了多少人的足迹,经历了多少场雨、多少次风,或是多少个日晒
“二小姐,慢点,这里滑。”如今府中的人都称凌潺为二小姐,管家还为她安排了一个贴身丫鬟雀儿,是一个很机灵的丫头。这刚见凌潺走上了假山下的石板,就小心提醒道。
“嗯。”凌潺的脚步慢了些,也更稳了些。
时辰已到,江秦向东而坐,陆景行随众宾客分两排依次坐于南北。凌潺与江听雪并排而行,在众宾客的注视下径直走向主位。江秦脸上洋溢着一个父亲该有的笑,望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两个女儿,心里是一
种欣慰。
两人最终在江秦面前站定,双膝缓缓着地,三个叩首礼也随之很快完成,一系列动作两人出奇的同步。
下人端来了早已备好的茶盏,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凌潺双手小心翼翼端起杯盏:“义父请用茶。”
“父亲请用茶。”随后江听雪也将杯盏递了出去。
“好,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姐妹了,记住要相互爱护,关心彼此。起来吧。”江秦面带爱怜的对两人嘱咐了几句。
“江兄真是好福气,两个女儿都如此的出尘脱俗,乖巧伶俐。”
“是呀,江兄这真是叫人心生羡慕。”
“两位小姐如此天生丽质,怕是整个钱塘城都无少年郎可般配的了。”
这些话虽有些奉承,江秦听着却是万分高兴。高兴之余还不忘推辞两句:“哪里,哪里。”
两人拜过江秦,算是正式成为了结拜姐妹。但依照规矩,两人还需去祠堂上香。
“各位随意些,江某失陪了。”江秦起身向宾客们拱了拱手,领着江听雪与凌潺去了祠堂。
祠堂内异常寂静,唯有屋外的雨声与这形成鲜明对比。祭台前是江家世世代代的家祖灵位,灵位前的油灯徐徐燃烧,昼夜不灭。祭拜用品已备齐全,凌潺与江听雪跪在団蒲上,手里拿着刚刚下人递来的三炷香火
。江秦站在一旁,从下跪到礼成,每个细节都映入了他的眼中。
祭拜完后的六炷香火在香鼎中静静的慢燃,缕缕青烟随风而去,渐渐消散。祭拜完后的两个人却已离去,只余下一个看管油灯的下人,日日夜夜从不远离。
凌潺在忙碌中度过了这一日,身体已有些疲惫,用过晚膳就回了房间。
“二小姐,你不高兴吗?”雀儿为凌潺认真仔细的摘着发饰,通过妆台上的铜镜,凌潺沉默的神情她看的清清楚楚。
凌潺闻声微微侧头,有些不解:“为何这样说?”
“今天是你与大小姐大喜的日子,你却很平静,看不出一点欣喜的样子,而且我在你身边这几日也很少见你笑,总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雀儿嘴上说着,手里的动作却未停下。
“我一直便是如此,你与我待久了就会清楚的。”凌潺的声音很轻。
发髻已解,一袭乌黑亮丽的发丝从肩头倾泻而出,直至发尖着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被凌潺自己亲手剪去的青丝又长了不少。
凌潺自语道:“头发又该剪了。”
“二小姐,这头发可是不可乱剪的,这样会犯忌讳的。”雀儿笑着提醒道。
这几天下来,凌潺倒是觉得这个雀儿可比锞儿伶俐许多,很多时候会有自己的见解,虽有自己的思想,但依然将主子放在心中,做起事来也更加的细致。
凌潺对她微微一笑:“那何时才可剪?”
“月初的一两天,这刚好已过,小姐需等到明年了。”雀儿毫不马虎的收拾着妆盒。
房檐积水一滴一滴滴入池中,叮咚叮咚的声音未曾间断。屋内温暖而平静,油灯暖黄,炭火未弱。雀儿此时将妆台已收拾妥当,被褥也已铺好,她转过身对坐在案几前手持竹简的凌潺说道:“二小姐,天色不早
了,早点休息吧。”
凌潺放下竹简起身,“嗯,你也累了,早点去休息,剩下的我自己做就行。”凌潺坐在床边晃了晃脖子,对雀儿说道。
“我已经习惯了,倒不觉得累。等你睡下,我再出去。”凌潺已掀开被褥,雀儿一边将纱帐轻轻放下,一边说道。
暖帐中的人影躺了下去,一盏盏油灯正在依次熄灭,黑暗逐渐笼罩而来。雀儿灭完最后一盏油灯之后,看了看案几前的炭火,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才开门走了出去。
红梅悄然绽放,它最终还是没能等来初雪,就已撑不住流年,撒落一片芳华。而这样的雨,一落就仿佛没人看管的孩童,肆意潇洒。
除夕再有二十几日就要来临,每年这个时候江府便是最忙碌的时段,不管是钱庄还是其他商铺,都得去细细查看一番。凌潺换好衣服,跟着等了她许久的江听雪向外走去。这一天两人还要去查看四家商铺,因此
路上不敢耽误。这事本与凌潺无关,江听雪担心她窝在屋子里闷的慌,于是每天出门都将她一起给叫上。
“大小姐、二小姐里面请。”当铺掌柜见她们二人进店,立马笑脸相迎。
“这些天生意如何?”江听雪一边走,一边问道。
“年关将至,这生意比上几个月要好很多。”掌柜在旁边跟着。
江听雪点点头,颇有一个少东家的样子。
凌潺随江听雪在一间上了锁的屋子前停下,掌柜拿出钥匙上前两步,只听哐当一声,锁已解开。
屋内放着几个红漆木箱,掌柜走过去将它们一一给打开了,各种宝物陈列其中,价值不菲。
“小姐,这些都是这几个月收购的上品,请过目。”掌柜指着身前这些说完后退了几步,为她们两人让出道来。(未完待续)
巧笑盼盼是倾城(二)
凌潺随江听雪慢步走去,眼睛大致扫视着每一件物品。走着走着,凌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视线停在了一块白玉上,这白玉花纹她非常的熟悉。因为不仅她有一块,钟离沐同样也有一块。凌潺曾经问过钟离沐,
钟离沐告诉她这是从一块玉石上分割出的五块,最终雕刻出五块花纹一模一样的玉佩来,兄妹五人一人一块,唯一不同的便是上面的字。她的那一块并未佩戴过,如今应该还在侯府,眼前这块玉佩倒是让她充满了疑
惑。
“小潺,你怎么了?”江听雪见她驻足不前,有些好奇的侧过身。
凌潺收回视线:“突然之间领悟了那招剑法。”
江听雪有些哭笑不得:“你都快成武痴了,不要整天想这些,学不好武也不要紧。有我在呢,我可以保护你。”
“无意之间就蹦出来了,我也没怎么想。我们继续。”两人接着向前走。
“账册可备好?”几个箱子一一看过,江听雪向掌柜问道。
掌柜的做出请的手势:“早已备好,小姐请随我来。”
凌潺觉得江听雪这个少东家做的还真是辛苦,在古代,富家女子都是养在深闺的,像江听雪这样整日抛头露面的还真是少之又少。不过这也是别无他法,江家偌大的家业都得她继承。
长形案牍之上除了竹简,再无其他,江听雪坐下,开始一卷一卷看下去。每当江听雪看账本的时候,最无事可做的便是凌潺。这些账册对凌潺来说,没有一点难度,可她却不能让江听雪知道她懂这些。
一个伙计从外面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看样子好像遇到了难事。
“给你说了多上次,切勿冒冒失失,你看你这样子成何体统。”掌柜的训斥道。
“掌柜的,你出去看看吧。”伙计有些急。
“到底怎么了?”江听雪抬起头,问道。
“我一时也说不清,掌柜的出去了就知道了。”伙计有些为难。
江听雪起身准备与掌柜一同出去,却被凌潺拦下了:“这还有这么多账册,你看账册吧,我随掌柜出去就行。不然今天又要忙到很晚了。”
江听雪又坐下:“也好。”
走进外屋,掌柜的便是一惊。一个女子端坐在软席上,面无表情,身后站着一个丫鬟。这本应是寻常事,可是它翩翩又不寻常。地上还跪着一个被两个人钳制住胳膊的男子,一身酒味,头发凌乱不堪,衣物已湿
透,水滴顺着衣角流向干燥光洁的地板,好不狼狈。
掌柜的记得那人,几天前这人可是拿着一块上好的玉佩来这当银子的。当时他就怀疑,可那人非说是祖传的,掌柜将信将疑的与那人做了这笔交易。如今结果已摆在眼前,掌柜已猜到七八分。
“不知姑娘有何贵干。”掌柜的赔笑道。
那女子气愤的斜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又看了一眼掌柜:“这人你可记得。”
掌柜到底是经过世事的人,波澜不惊:“记得,前几日他来过小店。”
凌潺不知到底是为了何事,不便插嘴,只是听着。
“那就对了,将那块玉佩拿出来吧。”女子用手指轻敲着案几。
“姑娘,这行内的规矩可不能破,他这是死当,是不能赎回的。”掌柜的面露难色。
还不等女子说话,她的手下已将剑架到了掌柜的脖子上。
“二小姐,这事该如何处理?”掌柜的只是一个纯生意人,如今剑架在他脖子上,随时可能要了他的性命,内心甚是恐惧,只得向一旁的凌潺求救。
凌潺既然随他出来了,就不会坐视不管。凌潺上前一步,语气平淡的说:“姑娘,有事好好说。这刀剑不长眼,为了这点小事,惹上一条人命岂不是不值。”
女子看了凌潺一眼,将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我本是来这钱塘游玩,那日黄昏之时走在街上,谁知竟遇到强盗,就是这人。将我夫君送我的玉佩夺了去。找了几天,今天终于让我在赌场逮到了。”
凌潺大致明白了,向掌柜的问道:“死当赎不了吗?”
掌柜无奈的摊了摊手。
“将那块玉佩卖给这位姑娘吧。这样就不算坏了规矩,反正这些东西也是为了再卖。”凌潺思索了一下,说道。
掌柜听完,脸上露出了喜色。人往往在紧张的时候,脑中就会一片空白,掌柜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此刻一紧张,就忘了这是可以变通的。
女子一个眼神,那剑从就从掌柜的脖子上拿了下来。这么冷的天,掌柜却冒了一身的汗,正架这两条颤颤巍巍的腿朝里屋而去。
“姑娘,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却又想不起来了。”掌柜走后,女子盯着凌潺上下打量了半天,最终得出个这样的结论。
凌潺对于她这种有失礼仪的打量波澜不惊,对她说的话也同样波澜不惊。勾唇道:“天下之大,有长得像的人,也不奇怪。”
女子一手撑着下巴,在脑海中寻找着记忆碎片。最终,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是那幅画像。”
“画像?”凌潺不禁问道。
“那画像在我夫君那,我见过一两次。你们只是样貌相似,神却不同。”女子肯定道。
“二小姐,这便是那人当掉的玉佩,你请过目。”掌柜的双手端着漆盘走到凌潺侧方。
凌潺伸手掀开遮布后,面色一惊。这是她刚刚才见过的,只是翻了个面而已,那个雕刻俊秀的“洹”字清晰的映在凌潺眼中。这玉佩是钟离洹的,那这个女子便是南涴国公主姒无念。凌潺感到庆幸的是这姒无念
并未见过她真人,单凭画像,说不了任何问题。如若不然,她的身份将会无法再隐瞒下去。
“二小姐,二小姐你怎么了?”掌柜见她愣在那不语,试探性的问道。
凌潺侧了侧头:“我没事。将玉佩给这姑娘,按照当初的价格。”
姒无念听完掌柜的报价后直接让丫鬟拿出两锭金子来:“不用找了。”
“这玉佩对姑娘来说一定很重要,还请以后妥善保管。”毕竟现在凌潺与钟离洹连着血脉亲情,这玉佩乃是他们兄妹五人的信物,凌潺不禁提醒道。
姒无念将玉佩小心翼翼的收起,望着凌潺:“这是自然。今天多谢姑娘了。”
“举手之劳。”巧合的事凌潺永远无法预料,竟在这遇见了她二嫂。那夜看到钟离洹那孤独的背影,凌潺至今难以忘记,她不知如今钟离洹到底如何了,还有她的父亲母亲三哥,是否已从悲痛中走出。
“走吧。你们两个将他押去官府,本姑娘要让他将这牢房坐穿。”姒无念走到门口,对两个手下吩咐道。丫鬟已为她撑起伞,几个人最终在雨幕中消失,这事也圆满解决。
掌柜的见这尊大佛走了,瞬间松了口气。转身对凌潺行了个礼:“这次多亏二小姐了。”
“以后做事多长一个心。对了,命人将这污水处理下。”凌潺说完,就去了里屋找沉在账册中的江听雪。
“事情都处理好了吗?”江听雪抬头。
“已经处理妥当。”凌潺已不再去想刚刚的事。
江听雪放下手中最后一卷竹简,脸上有一丝轻松:“我这里也处理好了,走吧,去下一家。”
走出殿外,一阵寒风瞬间迎面扑来,凉意袭遍全身,凌潺那藏在披风里的身子不由得一颤。街上的人因这雨而少了许多,冷冷清清。两把油纸伞在檐下撑起,雨幕中两抹靓丽的身影走向远方。
初雪来的似乎比以往要晚许多,但它终究还是来了。池边的两树红梅最终没有白等,将自己最绚丽的身姿献给了这期盼了不知多久的雪。
凌潺自从来到江府,每日与江听雪同进同出,倒是与陆景行相处的时间少了许多。
所有的商铺如今都已查看过,该解决的已解决。屋外白雪纷飞,屋内温暖舒适。这样的天凌潺最喜窝在屋子里,懒得出去。一盆碳火,一纸一墨,这就足以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度过这一天的光阴。
“二小姐,你不累吗?这都差不多写了一天了。”天已渐黑,雪未停,笔也未停,雀儿忍不住问道。
凌潺将最后两个字写完,将毛笔轻轻搁下,回答道:“不累,当你真正静下心来去做一件事,你就会发现其实这件事很容易,而时间也将失去他原有的作用。”
这话凌潺说的浅显,雀儿一听便懂了,但她依然很佩服凌潺:“可是能做到二小姐这样静心的人并不多,反正我是做不到。”
凌潺浅笑:“那是因为你还小,心性活泼,尚未经世事。当你经历的事足够多时,你的心就会沉静不少。”
“二小姐以前一定吃了不少苦吧,你身上的伤疤让人看着就心生畏惧。还有你也不比我年长,性子却沉郁稳重。”在雀儿看来,凌潺就如一个谜,但她愿意与凌潺真诚相待,将凌潺当做自己真正的主子。
凌潺摇摇头:“苦倒没有多少,况且就算是吃点苦也没什么。人这一生不长不短,有时苦难就如葱姜,一旦没了它,生活反倒索然无味。”
凌潺的话使雀儿不知下一句再说什么,之后干脆闭上双唇,但她却牢牢记下了这话的每一个字。
凌潺也不再言语,屋内再次恢复寂静。(未完待续)
梅雪切切映情深
雪纷纷扬扬落了一夜,木桥、枯树、飞檐已是银装素裹,纯白无瑕。雀儿端着洗漱水推开凌潺的房门,寒风拥着雪花随之钻进屋内,飘落帘幕,卷入珠帘,迷幻而又飘忽。
凌潺已下了床,此时肩上只披着一件外衣,静静的站在窗前,风一阵一阵吹来,带着寒意,同时也带着零碎的雪花。她透过半掩的雕窗,望着雪幕中池边那两树红梅,今日的红梅仿佛比前几日娇艳许多,枝头已
积满白雪,在漫天飞舞的飘雪中挺立着纤细身姿。鲜红的花瓣在雪做的纱衣中若隐若现,在风的嬉戏抚弄下摇曳生姿。
“二小姐,天冷,站在这着了风寒就不好了。”雀儿不经意间看见珠帘内立于窗前的凌潺,从窗外灌入的风雪吹拂着她的发丝衣角,身后不远处的暖帐慢慢起舞。
凌潺收回视线,轻轻关上了窗,对雀儿说道:没事,身子哪有这般娇弱。”
雀儿将手中的木盆放稳,转身关上门,将寒气彻底阻拦于屋外。“二小姐快洗漱吧,不然一会儿水就凉了。”雀儿将木盆端去了里屋。
雪花漫天飞舞,四周静得出奇,仿佛连风声都听不见。已被白雪覆盖的木桥上多了一抹撑伞的身影。江听雪用轻盈的碎步踏着松软的积雪,就如同一个雪中精灵,一步一步朝着凌潺的屋子走去。
她进屋时凌潺已经穿戴梳洗完毕。“我以为你还未起呢。”虽撑着伞,但江听雪身上依然落了不少雪花,沾染了寒气。这一进屋,双手就抖落起身上未消融的细碎雪花来。
“雪姐姐过来坐,怎么来这么早,有事?”凌潺指着软席问道。
江听雪故意打趣的问了句:“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凌潺笑笑:“那倒不是,随口问问而已。”
“逗你的。”江听雪笑得很灿烂,就如同春日里的阳光,与凌潺相对而坐。
凌潺无奈道:“我又不是孩童。”
“窝在屋子里这么久了,该出去走走了,不然会闷坏的。”凌潺听了江听雪这话,瞬间知道了江听雪来的目的,竟又是想带她出去。
“也就昨天一天,也没多久。”凌潺感觉一天并没有多久,只是因为她早已习惯。
“那你是不愿随我出去啰?”江听雪佯带失望的神情说道。
“当然不是,这么精妙绝伦的雪景,不出去赏赏岂不可惜。”凌潺脑海中浮现出小时在罗威看过的雪景。那是白茫茫一片,无边无垠,挺拔的雪松、孤独的雪屋、朦胧的雪幕所点缀的雪景,还有北部那绚丽的极
光。那样如童话般的景只需看一遍,就已深深的印入灵魂深处,何况凌潺见过的次数岂止一遍。
“可是今天陪你出去的不是我。”江听雪卖了一个关子。
凌潺知道江听雪总是喜欢调她的胃口,干脆顺着江听雪的意思来:“那是谁?”
“我天天将你绑在身边,有人嘴上不说,心里估计已经很不满了。”江听雪说的有人,凌潺自然知道是指陆景行。
“你是误会很深。”凌潺起身将窗户开了一个缝隙,炭火燃烧释放出的气体有点烈。
“他正忙着准备出去所需的物件,而我就做个好人,来告诉你了。走吧,用早膳去。”江听雪拿起安放在一旁的披风为凌潺披上,顶着白雪纷纷漫步于雪地之中。
马车已在府门外等候,一个披蓑戴斗的车夫立在车旁,点点白雪积身,仿若历经风霜而不知归途的放逐人。
凌潺握着手炉,不知这是要去哪,侧头看了眼狐裘加身的陆景行,将心中的问题用眼神表露出来。陆景行立马会意:“来的时候我告诉过你,钱塘湖的雪景不错。”
凌潺本以为三人会一同出去,出门时才知,钱庄还有一堆事等着江听雪。
马车内的两人相对无言,马车外的世界更显寂静。凌潺感受着马车的微微晃动,抚摸着由热逐渐变凉的手炉,时间已在雪地上留下了蜿蜒而细长的印记。
马车越来越稳,最终停在了梅林边。凌潺此时看到的钱塘湖景致虽绝妙,却并非现代的西湖。它没有“断桥”,有的只是白雪;它亦没有“南屏晚钟”,却有“双峰插云”;它也没有“曲院风荷”、“雷峰夕照
”、“花巷观鱼”,它更看不见“苏堤春晓”、听不见“柳浪闻莺”。它真正存在的只是皑皑白雪覆于万物之上,蒙蒙雪雾漫于天地之间,深深梅林绽于风雪之中,细细流沙躺于静水之下。这样的景更像自然之景,
而非人工所修饰之景。
脚下的积雪吱吱作响,两双脚印从林边一直蜿蜿蜒蜒蔓延至深处。两人都未撑伞,凌潺戴着披风本就有的帽子,望着梅雪交织的枝头,心静的如同无人亦无声的黑夜。
菲菲白雪落满披风,淡淡幽香充满鼻翼。寒风拂过,衣角翩飞,两人却都未在意。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面对此景,凌潺不经意间就已将此诗吟出。
虽隔着风声,可陆景行依然将凌潺说得这话听得清清楚楚。陆景行侧头,看着衣角随风而起的凌潺,他眼中是一抹柔光,一抹如同夕阳下余晖那般的柔光,带着眷恋与沉迷。他嘴角轻扬:“这也是你在书中看到
的?”
“对呀。”凌潺回首间,正好与陆景行眼中那抹柔光、嘴角那丝浅笑撞上,也许是雪的迷蒙,一时竟迷了眼,久久不曾回神。又是一阵寒风吹过,凌潺一个警醒,移开了视线。
她冰冷的脸颊此刻却泛起了红晕,微微发烫。陆景行望着这样的凌潺,眼中的光更柔,嘴角的笑意更深。他缓缓开口:“我想将你一辈子留在身边,你可愿意?”
“一辈子太短。永远,如何?”凌潺再次回首,就在一瞬间,她最终走出了庐山,识得了真面目。
“就照你说的。”陆景行此刻的声音就如他的笛声那般动听。雪花纷飞中,两人相视良久,最终双双抿嘴一笑,继续向前走去。寥寥两句话已将心中的情丝道尽,无需过多的华词锦句,彼此心中却已了然。
走出梅林,才算真正来到了钱塘湖边。湖水平静无波,无数的雪花纷纷落下,最终与湖水融为一体,消失的了无踪迹。远处的山就好似裹上了一件白衣,缥缈朦胧中若有似无。对岸草木已枯,白雪堆积枝丫、主
干,茫茫飘雪中迷蒙还是迷蒙。
一艘屋篷船靠岸停泊,船夫是一位戴斗笠的老翁,已在这等候多时。夹板处的火炉正熊熊燃烧,陶壶中的水已滚开,滋滋作响。
“这是要游湖?”雪中乘舟游湖,凌潺还是第一次尝试。
“这可别有一番滋味,要试试吗?”陆景行望着凌潺。
“好。”凌潺竟有一丝期待。
“慢点。”陆景行已上了船,伸出那修长而有力的手扶住了凌潺的胳膊。
“你是把家搬来了吗?”凌潺看到屋蓬船内各种东西一应俱全,就连琴棋都搬来了,笑着打趣道。
“你如果喜欢住船上,我陪你住个十年也是没问题的。”陆景行手里递给凌潺一个温热适度的暖炉,嘴里说道。
“水上太过漂摇、虚浮,飘忽不定中总觉得不真实,心中难以踏实。所以我还是喜欢实实在在的陆面生活。”凌潺细细摩挲着手炉,它不仅暖和了凌潺的手,更暖到了凌潺心中。她终于感觉她不再是一个人,不
再是无心之人,她不仅有心,心上还放着一个人。她也不是无家之人,陆府便是她的家,江府也是她的家。
“我会给你一个踏实的生活,你信我吗?”陆景行这话是从心灵深处说出的,朴实无华,却胜过一切言语。
凌潺没有言语,而是用坚定的眼神郑重的点了点头作为回应。陆景行眼里折射着凌潺这坚定的眼神,心中最终也踏实了。
“这鱼竿也是你带来的吗?”凌潺无意间瞥见躺在角落的鱼竿,来了兴趣。
陆景行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回答道:“应该是船家的。”
“我拿来用一下应该没事吧?”凌潺不想贸然去碰别人的东西,这样很失礼。
“你想钓鱼?”陆景行不知凌潺还有这志趣。
“我想体验一下寒江垂钓的那种意境。”凌潺为诗意沉迷,也想要来感受一次独钓寒江雪。
陆景行听完后去了船尾,不到一会儿又回到了船内。“我已和船家说过了。”陆景行肯定的说。
雪中的一切都是迷茫虚幻的,船早已离岸,凌潺在陆景行的帮助下将鱼竿牢牢地固定在了船头,又在鱼钩上加了些饵料,之后缓缓投入了江中,等待着鱼儿上钩。案几、茶具、已被陆景行摆出。雪中烹茶,又是
另一种意境。凌潺与陆景行在一起待了这么久,她早已知晓陆景行是一个极爱享受自然之景的人,而赏自然之景必会做风雅之事。就如文人骚客那般,只是陆景行不仅能文,而且更善武,对名利更是看得如同眼前浮
云,转瞬便是过眼云烟,他从不在意。就是因为这样的陆景行,凌潺才会倾心,才会信赖。(未完待续)
梅雪切切映情深(二)
两人在屋蓬檐下坐下,陆景行开始着手煮茶,凌潺望了会儿茫茫远方,之后收回视线看着陆景行煮茶的一举一动。
陆景行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眼,问道:“煮个茶就这样好看?”
“好看。”凌潺点头的瞬间,陆景行已被她逗笑。
凌潺沉思片刻,最终还是缓缓开口了:“我想我应该告诉你我在这个世界上的身世了,你要听吗?”
陆景行煮茶的动作未停,眼神却已告诉凌潺,他愿意去听。
一片雪花落在凌潺那扇面般的睫毛上,带着微凉。她开口道:“那日我与你在客栈,所遇到的那队寻人的官兵是我二哥钟离洹的人。而那名男子便是我二哥钟离洹。”
陆景行听到钟离洹三字,手微微一顿,真相已不言而喻。
凌潺继续说道:“我便是云候爷的**钟离湲,八岁随姐姐去了北越国,十五岁一回君都便失忆了,后来遭人设计流落江湖。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并不是木屋,而是一家青楼。当时我被人送去那里是准备卖去倭国的,与老鸨一番周旋,最终逃了出来,之后就到了你母亲的木屋。”
陆景行从未想过凌潺的身份竟是这样,他一直以为凌潺是北越国人,因为南涴国的驸马不止一人。
陆景行此刻神情有些复杂:“中原国唯一的公主,离忧?”陆景行虽不关心朝堂事,可这些事早已昭告天下,人尽皆知。
“从离开君都那日起,我就不再是什么公主。那道荒唐的赐婚圣旨并非我的意愿,在我看来,那些根本不作数。”凌潺的心此时静的就如这无波的湖水。
茶已煮好,陆景行为凌潺添上,却始终沉默不语,他不知该说什么。
凌潺停顿片刻,说道:“我虽隐瞒了你这些,可是我的名字却未向你隐瞒,我本就叫凌潺。这样的事太过复杂,待以后我想好该如何去说时再告诉你。”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我不会为难你。还有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去在意。”陆景行可以看出凌潺将荣华富贵看得很淡,甚至比这清茶还淡三分。他也知凌潺早已厌烦了朝堂中的尔虞我诈。
鱼竿突然之间动了两下,凌潺此时却并未去关注船沿处,手里端着茶盏在那细品。鱼竿却越颤越烈,动静惊动了陆景行。“鱼上钩了。”陆景行指着不停颤动的鱼竿说道。
凌潺突然有些小激动,丢下茶盏就走了过去,迫不及待的去取鱼竿,她没想到,这汗湖之中竟真的可以钓到鱼。
“我来吧。”陆景行一点一点将丝线收起,直至一条大鱼浮出水面,雪白的肚皮,鱼嘴在陆景行手上一张一合,凌潺觉得很是有趣。
陆景行将鱼拿去船尾给了船夫,午膳就以它做菜了。而凌潺又将新的鱼饵放上,将鱼钩再次丢入湖中。
漫天白雪丝毫没有减弱的样子,屋蓬顶已积满厚厚一层。陆景行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张琴,雪中弹琴,这又是陆景行的另一番志趣。琴声悠悠远去,清明婉转。凌潺撑着脑袋细细品听,放眼遥望远方,眼已被雪雾所迷,魂已被琴音牵绕。
陆景行一曲弹完,凌潺仍仿佛沉浸在梦中,用“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来形容陆景行这琴音都不为过。
“弹一曲如何?”陆景行将琴递给了凌潺。
琴弦之上偶有雪花飘落其间,凌潺双手随意轻抚着琴弦,琴音阵阵溢出,如细水长流一般。然很快画风陡转,指间的动作快了起来,曲音变得急促婉转,高亢有力,大有千军万马过境之势,远处隐藏于草木中的冬鸟迎雪惊飞,四处逃散。然而这只是短暂的一瞬过后又恢复了平静,琴音依然婉转,却没了刚刚的魄力,有的只是柔美舒缓。这曲子便是她上次在“徵宫斋”所弹之曲,已经时隔几月未曾弹过。这首曲子应眼前这景,可谓是妙不可言。陆景行闭眼倾听,脑海中浮现的画面随着琴风而变,而琴风却是随着凌潺的指法灵活转换。要论两人的琴技谁更胜一筹,却难分伯仲,各有千秋。
“妙。这曲子叫什么?”琴弦已不再颤动,陆景行回过神,问道。
凌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它叫什么,但是曲谱我可以写下来。”这只是一个残本,凌潺在一次拍卖会上所得,只知作于元朝,而名字早已损毁。
“你会的东西很是与众不同。”陆景行博览群书,唯独对凌潺展现出的这些闻所未闻。他如今虽知道了凌潺的身份,却依然感觉她像是一个迷。她无意间的一句话、半首诗,或是某个动作都有些出乎意料,不可以常理论之。
煮的茶已凉,杯盏里飘着细碎雪花。凌潺在心中感叹他们毕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受到的文化熏陶完全不同,所了解的事物也完全不同。凌潺她从小接受的是西方教育,性子独立要强,不喜欢将自己的一切掌控在别人手里,更看不惯男尊女卑。
“我喜欢看些奇门杂书,也许这也是一种志趣吧,反正我觉得这些很有趣。”这些经典之作如今却被凌潺说成奇门杂书,她自己都有些心虚。
陆景行嘴角带着戏谑:“所以说,你以前单去看这些杂书,到最后连中原国最基本的经典文学著作都不知道了,像你这样的,恐怕难以找出第二人。”
“我知道你说的是那件事,我如今就如同半个文盲。”记得有一次凌潺在陆景行书房内查找书籍,无意间看到一本典籍,对那作者起了兴趣。她还专程问了问陆景行,结果就出了洋相。因为她想知道的那人并非什么小人物,在中原国,他的名字无人不知,堪称百年难出一人的才子,吟诗作对无人能及,六艺皆通,画作更是惊人。此人曾经在中原国皇家书院当过夫子,地位举足轻重。这些凌潺却不知,当时陆辞也在,当她问完后,陆辞可是笑了她好几天。
“文盲?”陆景行有些惊奇。
凌潺说出去后才发现,自己竟又讲出了陆景行听不懂的怪词,连忙解释道:“就是指不会识字读书的人。”
“没想到你还会造词了。”陆景行佩服一番。
凌潺微微撇嘴,岔开话题:“我回去将这曲谱写下来给你。”
午后过去没多久,雪便停了,赏雪的两个人踏上了归途。此时放眼望去,一片清晰明朗。来时的脚印早已消失,而新的脚印正在蔓延。
梅林中的凌潺微微抬头,看着头顶上方随风摇曳的梅枝,枝上皆挂满了晶莹白雪,不染一尘的如同白玉。她突然掠上枝头,枝头白雪纷纷杨杨的落下,落了陆景行满身。
而她出其不意的动作也使陆景行微微一惊,但是很快却露出了笑意。抬头间便见凌潺站在树杈间,一手扶着粗枝,一手尝试着去摘那朵最艳的梅花。此刻的凌潺仿佛与梅已融为一体,所有的天真灿烂在此时展现的淋漓尽致,这是陆景行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凌潺,而凌潺也是第一次露出了天真的一面。陆景行在树下看得有些痴,温声提醒道:“小心些。”
“如果我掉下去,你会接住我吗?”凌潺低头,问得有些刁钻。
而这个问题陆景行的回答与她想的是一致的:“这是自然。”
“我很重的。”凌潺最终还是向陆景行敞开了心扉,就如一个孩童,说着天真的话,做着傻傻的事。
“你有多重,那夜在木屋我不就已知晓吗?”陆景行不提那夜还好,这一提,凌潺的脸立马泛起了红晕。陆景行捕捉在眼里,灿若云霞。
凌潺有些气恼,又说道:“我在陆府吃胖了,你接不住我了,你走吧。”
陆景行见凌潺昂起了脑袋,笑意更浓,故意向前走去,说了句:“那我走了,自己摘完梅,自己回去。”凌潺低头,见陆景行当真在向前走。
她嘴角露出一抹奇异的笑,手已离开粗枝,脚慢慢落空。随着一声叫声,凌潺的身子已经虚空,眼看就要落地,身子却瞬间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依然是那股熟悉的味道。
陆景行看着怀中的佳人,柔和的说了句:“看,这不接住了吗?”
“我是故意的,你可知道?”凌潺站直身子,手上拿着几支红梅,上面还带着冰花。
“我知道。你能向我敞开心扉,我很欣喜。”陆景行是发自内心的欣喜,他最终还是改变了凌潺。可是他不知道的却是能够改变凌潺的不只他一人,延陵栈同样也能够改变凌潺,只是将凌潺改变的更加的冷漠而已,这样的改变陆景行几年后便深有体会。
“不同你闹了,走吧,天色不早了。”凌潺收住笑容,又恢复到了平日惯有的平静。
陆景行见她并没摘多少,问道:“不多摘点吗?”
“够了,我不想回去晚了又害的府里人担心。”凌潺抬了抬手中的梅枝说道。 陆景行打趣道:“如今是我在你身边,有何担心。又不是陆辞。”
凌潺眼睑微抬:“府里的人还是告诉了你。”
“陆辞那晚又被陆伯骂惨了。”陆景行突然觉得陆辞有点可怜。
凌潺有些自责:“我不该与他出去的。”
“那与我呢?”陆景行望着凌潺,眼里是无尽的柔波。
“自然是乐意的。”凌潺笑得迷人,比手中的红梅还迷人。
“站着别动。”陆景行话音刚落,人已站在了树上,挑着开的最艳的枝头摘下。当他再次落下时,手里已多了一大束,娇艳的仿若画笔渲染的一般。(未完待续)
白雪融融巧遇难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时,天色还尚早。飘雪虽早已渐停,积雪却还未消融,府里依然是皑皑白雪一片。
凌潺手里握着采回的红梅,向江听雪的房间走去。
江听雪的房前并非一池清水,而是鹅卵石子小径交错的园子。园中绝大多数花木已枯,枯枝间挂着晶莹冰坠和松散白雪。小径白雪覆盖,还点缀着一些脚印。
凌潺站于门前,动手轻敲了几下房门。开门的是江听雪的贴身丫鬟小鹂。
凌潺见她出来,问道:“雪姐姐回来了吗?”
“回二小姐,大小姐还未回。二小姐还是进屋等吧。”小鹂让出道来。
凌潺猜测江听雪估计又去听书了,将红梅递给了小鹂:“不了。我是来给雪姐姐送梅花的,你找个花瓶将它插上,我先走了。”
晚上江听雪回来没多久就去了凌潺那,进门便是一副笑得贼兮兮的样子:“今天玩得可开心?”
一瓶红梅摆于案几,凌潺撑着脑袋盯着那嫩黄的花蕊,听见江听雪的声音才将身子坐直了,回答道:“开心。我给你的红梅你可看见了?”
“当然看见了,我很喜欢。我那个木头表哥终于向你表明心意了?”江听雪与凌潺坐的很近,似是询问,又像陈述。
“你怎会知他会在今天说这些?”凌潺对她的未卜先知表示疑惑。
江听雪毫不掩饰的说:“他就一木头,别人不提点他,估计他会一辈子藏着掖着呢。”
凌潺双眼睁大了些:“所以说,是你叫他这样做的?”
江听雪抠着指甲:“我也只是添了把火。”
“你对他说什么了?”凌潺对这把火有了丝好奇。
江听雪捂嘴笑道:“这把火是不是很管用?我就与他说,我要以江府的名义发帖子出去,为你挑选夫婿。他知道我任何事都是说道做到的,一时急了,竟还威胁我来。我可是从不怕他的,甚至还激了他两下。”
凌潺有点无语:“雪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做呢?你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鸭子?他不是鸭子,他是木头。如果别人不帮帮他,估计再好的姑娘都会跑掉的。况且你们两个都不愿将心思说与对方,我看着就着急。”江听雪对于这个红娘当的自我感觉不错。
江听雪最终还是戳破了凌潺与陆景行之间那道无形的屏障,也使凌潺敞开了自己从小关闭的心。半晌,凌潺问道:“下午你又去听书了?”
“我也就这点爱好,可是这点爱好都差点被父亲给抹杀了,哎。我的江湖侠女梦最终只会成为一个梦了。”江听雪很郁闷,语气带着失落。
凌潺不知怎样安慰,最后说道:“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如何?我也想多了解了解江湖事。”
江听雪眼睛一亮:“好呀。”前一秒还一脸的郁闷,后一秒又喜笑颜开了,这便是江听雪。凌潺觉得能与这样的女子做姐妹,可谓是一件幸事,此生足矣。
江听雪抱住了凌潺的胳膊,脸凑了过来:“你给我说说,他在钱塘湖都给你说了些什么?”
以前的凌潺不喜与人有肢体接触,可如今的凌潺却不一样了。江听雪抱着她的胳膊,她感觉心是暖融融的。“你想听?”凌潺偏了偏头。
“嗯,你说吧。”江听雪此时趣味正浓。
“那我说了,……”梅香阵阵,炭盆前的两人窃窃私语,直到很晚。
第二日午后,积雪开始逐渐消融,雪水顺着黛瓦房檐流下,形成无数道明亮的水帘,就如同下雨了一般。
凌潺与江听雪披着厚厚的披风已走出了府门,寒风呼啸却未能挡住两人的去路,融雪雾雨间仿佛寒气又增多了不少。陆景行在两人后面跟着,目光始终未从凌潺清瘦的身上移开。
“我与小潺先去钱庄,晚一点再去听书。你就自己先去逛逛,城里新开了家茶楼,你可以去品品,晚点去接我们。”钱庄就在前面,江听雪转身,对陆景行说道,她知道陆景行不喜这样的热闹。
“那好。”陆景行说完后,三人在这分开。
当江听雪将钱庄的事处理完,到酒楼时那个说书先生已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酒楼里的小二已对江听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见她进来,直接将她迎去了老位置,糕点茶水早已摆上了案几。
江听雪一听起书来,心就跟着故事飞去了九霄云外,有时一激动还会拍两下案几。凌潺对于她这样的反应早已不感到奇怪,陪她一起津津有味的听着。
然而不远处,一个一身黑衣头编细辫的年轻男子早已关注她们两人多时,从进楼到现在,书已听了半个时辰,他一直不动声色的盯着。最终,男子起身绕过回廊朝她们走去。
“两位姑娘有礼了。”他在两人的案几前站定,行礼道。
江听雪听得正起劲,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坏了她的兴致,心中顿时窝火,但并未表露,只是淡淡的说道:“我们好像并不认识。”
“两位姑娘可否赏脸交个朋友?”
这时凌潺也转过头去,看了眼身前的男子,对上了他的眼,那是一双能使人感到恐惧的眼。纵使凌潺大大小小的事经历了无数,惧怕的事很少,但这双眼却让她心头一颤,有一种丝丝寒冷袭来的感觉。
江听雪正想拒绝,凌潺却给了她一个离开这的眼神。江听雪立马会意,点了点头。
男子却并不想给她们走的机会,右手在两人眼前轻轻一晃。凌潺与江听雪就如中了魔咒一般,身体不再受控制,四眼无神,傀儡般的跟着男子下楼走出酒楼,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了街的拐角。
陆景行踏进酒楼,上上下下找了一圈,结果只看见了两人落下的披风。
“刚刚在这听书的两位姑娘呢?”陆景行将小二叫了过来。
小二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显得有些茫然:“刚刚还在这的,江姑娘每次都是将书听完,然后才会走的。”
酒楼一切如常,听书的听书,喝酒的喝酒。陆景行心中有些不安,却又不能现在离去,担心她们回来与他错过,干脆坐在这等了起来。
一盏茶过去了,不见两人的身影。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还是不见人影。
最后半个时辰已过,已听不见说书声,可依旧不见人影。
夜幕已来临,外面逐渐响起了夜市的喧闹声,陆景行心中越发不安,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两人也许真的遇到了危险。
江听雪与凌潺迷迷糊糊的随着那名男子拐过两条街,最后进了一条偏僻的陋巷。陋巷中漆黑一片,耳中听到的是老鼠偶有的吱吱叫声和不间断的房檐滴水声。
简陋的屋子,潮湿的地板,发霉的气息。被绑在木桩上的两人眼前逐渐清明起来,相互看了一眼,竟不知为何会在这。想去挣扎,却发现绳子束缚着太紧,根本无法动弹。
男子背靠桌沿,一只脚踩在长凳上,就这样坐着,眼睛打量着两人,嘴角是一抹邪魅的笑。那抹笑与万一齐的不同,万一齐的笑邪魅的迷人,而这个男子的笑却是邪魅的渗人。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们?”凌潺显得平静许多。
“我是谁不重要,你们是谁我也不关心,我只知你们对我有用。其他的我可不关心。”男子回答道。
江听雪虽未经历过这些,但那些书不是白听的,胆子在听书中不知不觉就变大了,如今面对这样的境地临危不惧。
“我劝你还是早点放了我们,不然等本姑娘出去,定要了你的命。”江听雪气的想跺脚,腿却束着抬不起来。
男子不以为意:“你觉得你出的去吗?”这句话说得江听雪哑口无言。
凌潺再次问道:“你抓我们来到底要做什么?”
男子轻笑两声:“处子的血液最为纯洁,当然是要你们的血液了。”
两人听完,脸色皆是一变。“你这变态的畜生,我呸!”江听雪骂道。
男子在江听雪面前站定,捏住了她的下巴:“性子太烈,血液也烈,还不适合,暂且先磨磨性子。”
“你倒是合适,就从你开始吧。”男子踱步到凌潺面前,就如同看猎物似的看着凌潺。
“你敢动她一下试试!”那男子看凌潺的眼神使江听雪怒火中烧。而凌潺的眸子充满了寒气,定定的看着男子,仿佛要将他吞噬。
“不和你们浪费时间了,给你们见识一下我的心血吧。”男子转身向里屋走去,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带盖的玉罐。他将盖子打开,里面竟然是几只大约两寸长短的虫子,通体幽蓝,美丽至极。
男子端着它在两人眼前展示了一番。凌潺知道这东西绝非善类,越是美丽,便越是邪恶。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男子将玉罐放在桌子上,手里多了一把匕首和一只玉碗,漫不经心的说:“这是蓝傀蛊虫,非处子之血不食,它可是非常高贵的,你能成为它的食物,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江听雪一听这个名字,心中一惊:“你是白虹谷的人?”
“算你有点见识。”男子瞥了一眼江听雪,傲慢的说。(未完待续)
白雪融融巧遇难(二)
“普天之下,除了白虹谷有这蓝傀蛊虫,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家了。只是我无法理解的是你为何会在这?你做出这样的事,难道就不怕被处死吗?”这白虹谷在东洲各国可是无人不知的。说它是江湖势力,可是它却又不是,它与南涴国国运紧密相连。南涴国自古便善巫蛊之术,蛊毒如今已没落,除了白虹谷中的关门弟子,没有人能够使用它。而这蓝傀蛊虫乃蛊毒之王,也是白虹谷的禁忌,任何人不得去培养,违禁者一律处以极刑。蛊虽没落,但巫却繁盛,南涴国朝中的每一代巫师皆是从这白虹谷挑选出的极具天赋的高超弟子。
“我早已与白虹谷无关,你以为你说这些我会害怕吗?”男子缓缓走向凌潺,眼睛却斜视着江听雪。
“可能会有些疼,不过我会很快的。”男子望着凌潺,笑得邪恶,强行抓住了凌潺的手臂,眨眼间手腕处已被匕首划开了一条伤口,鲜红的血液瞬间流入碗中,滴水般的声音与江听雪的喊叫声交织,而凌潺却像没事人一样,看都懒得看那男子一眼。
“雪姐姐,不用担心,我没事,这点血,还要不了我的命。”凌潺安慰着江听雪。
“你这畜生,有本事你放我的血啊,欺负我妹妹算什么。”江听雪嘴角含着泪,拼命的挣扎着。
男子接了半碗血后,在凌潺的伤口上撒了些药粉,瞬间的功夫,血已凝固。随后来到江听雪面前,附在她耳朵上轻轻说道:“你别急,等她的血用完了,就轮到你了。”江听雪愤怒的恨不得咬他一口。
男子当着凌潺与江听雪的面将那半碗血液倒进了玉罐之中,瞬间无数渗人的唧唧声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令人毛骨悚然。男子站在一旁满足的笑着,声音阴冷至极。
“两位姑娘今晚就好好在这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们。”玉罐被他放回里屋,灯灭后离开了这里,凌潺与江听雪依然被绑在木桩之上,两人隔着一定的距离。
“小潺,你怎么样?”屋子里黑得没有一丝光线,寒冷又潮湿,江听雪此刻冻得说话都带着颤抖。
“放心,雪姐姐,我没事。”凌潺以前受过的罪远比这重多了,这一点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江听雪哭了起来,不是为她自己而哭,而是为凌潺:“都是我不好,偏要带你去听什么书,害的你如今受这种罪。”
“与你无关,今日是我自己要与你一起出来的,错也错在我。”凌潺如今能做的也只能是安慰。
“我说过要一辈子保护你的,如今却看着你受苦,我不是一个好姐姐。”江听雪想着当初做出的承诺,就更加的自责。
凌潺听见江听雪这样说,心里也不好受:“雪姐姐,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要哭了,这样身子会更受不住的。你要真想保护我,就先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寒冷得连老鼠都不会光顾的夜晚,两人又没了披风,寒气入骨,手脚早已冻得麻木。“雪姐姐,这个白虹谷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以前没听说过。”凌潺对这些毫不了解。
“白虹谷从不参与江湖纷争,它与南涴国朝廷密不可分,主要以医术、巫术、蛊术最为出名。今天我们莫名来到这里,八成是中了蛊粉。”江听雪说话声中带着抽泣声。
“原来如此。”凌潺有些无力,甚至冻得已有些迷糊。她毕竟只学了几个月的武,加上钟离湲这娇生惯养的身子,在这样寒冷的环境下撑不了多久。江听雪却不同,她从小习武,身体的耐力远在凌潺之上。
凌潺此刻感到身体难受至极,在这样的绝境中,她突然想到了她所练的《寒魄心经》。于是强撑着脑海中的那丝清明,在心里默默的回忆起《寒魄心经》的心法来,在不知不觉中最后昏睡过去。
江听雪逐渐恢复平静,抽噎声已消失,周围静的出奇,她尝试着叫了两声凌潺的名字,而回应她的却是寂静,她刚刚平复的心再一次慌了,慌乱中她提高了声音,急促的叫了凌潺几声。
凌潺最终在江听雪的呼唤声中醒来,冷的已口齿不清:“雪……姐,我、、没事,刚刚……只是只是……睡过去了。”
江听雪听见凌潺的回应,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一半。“小潺,坚持住,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表哥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嗯,我们……一起……坚持。”两人相互鼓励着彼此,就如同极力在为对方而活。
凌潺在心中发誓,这次如果能侥幸逃脱,一定要勤加练习《寒魄心经》,如今她如果达到了《寒魄心经》的第三层,又何须再怕这区区的寒冷。可惜的是她并未达到。如今就连手腕上的匕首都用不上。
漫漫长夜中两人不知睡着过几次,又醒来了几次。 江听雪再次醒来时,屋子里已有了昏暗的光线,她知道此时天已亮了。被冻了一夜,身体颤抖得厉害,脸色苍白的好像常年卧病在床的久病之人。
“小潺,你醒醒,小潺,你不要吓我。”凌潺耷拉着脑袋,脸色苍白如纸,身体瘫软在木桩与粗绳之间,毫无生气的样子。江听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小潺,你醒醒呀,小潺……”江听雪声音嘶哑,却没有放弃叫醒凌潺的决心。她们这才做了几天的姐妹,她坚信凌潺是不会这样轻易的离开她的。
破旧的木门随着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江听雪停止了叫喊,转眼盯着那一步一步走近她的黑色身影,眼里全是对他的愤恨。
“我虽迷人,你也没必要这样盯着我看吧。”男子嘴里漫不经心的说着,手里的包裹已在桌上被慢慢打开。
令江听雪意想不到的是,那包裹里面竟全是食物。
男子打开油皮纸,拿出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在江听雪眼前晃了晃,说道:“吃点东西吧,你如果饿瘦了,或是饿死了,那我不就损失大了。”
江听雪别过头去,她此刻虽又冷又饿,但她好歹也是有骨气的人,要她接受这人的食物那是不可能的。
“看来还是得用老办法了。”男子自语一番后,抬手做出了与昨天相同的动作。一瞬间,江听雪已失去了心智,眼神涣散。
“我可没心思喂你,自己吃。”男子解开了束在江听雪身上的绳子,江听雪就如木偶般在桌前坐了下来。
昏暗的角落中,凌潺依旧未醒,男子伸手轻触了一下她的鼻息,在确定她只是昏睡过去之后,拿出了昨日的玉碗,抬起她那被划过一刀的手腕来。
昨日腕上的药粉已浸入皮肤,伤口却未结痂,鲜红的血肉裸露在外。虽是在昏暗中,但看在眼里也同样触目惊心。
那伤口被男子用手撕裂,鲜红的血液再次涌出,最终流入玉碗。凌潺随着伤口的撕裂,低哼一声悠悠转醒。手腕处的疼痛使她脑袋逐渐清醒,看着自己身体中的血液就这样成为了蛊虫的口粮,心中的愤怒与不甘溢于言表。她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转移在了那只手臂处,咬牙一颤,玉碗瞬间被打翻在地,潮湿的地板染上一片殷红,空气也瞬间充满一股腥甜气息。
男子对凌潺的这一举动始料未及,一时不免恼羞成怒。手掌拂过凌潺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传遍凌潺的大脑,丝丝血迹瞬间溢出凌潺嘴角,留下的掌印清楚分明。
桌子前吃包子的江听雪被这一声脆响惊的仿若如梦初醒,丢掉手里的包子就冲了过去,一脚踹的男子措手不及。
“小潺,你没事吧?”江听雪看着如今这个样子的凌潺,心痛不已,眼角已湿。
凌潺艰难的说:“没事,先别……管我,逃出去,去找陆……景行。”
“我是不会……”江听雪话还未说完,男子已经走了过来。江听雪不得不与他交手,顾不得与凌潺讲话。
白虹谷的人虽善巫蛊,却并不善武,男子远远不是江听雪的对手。
凌潺见江听雪占着上风,用尽全力说道:“雪姐姐,快走,只有这……样我们才……可得救。”
江听雪有些不忍,但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她一边应付着男子的攻击,一边说道:“小潺,你一定要等着我,我会很快回来救你的。”
“想跑,没那么容易。”男子又想要用他的蛊粉,可是这次江听雪也学聪明了,根本不给他近身的机会。
江听雪一步一步接近门边,最终趁机还是将门给打开,逃了出去。
此时屋内一片狼藉,桌子已被踢翻,食物落了满地。地板上除了原有的那片血迹,新的血迹依然在蔓延。两人刚刚只顾着缠斗,没人去注意凌潺手腕不断流出鲜血的伤口。
“自找苦吃。”男子回过头来,将药粉撒在了凌潺的伤口处,愤怒的说道。凌潺别过脸,虚弱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未完待续)
白雪融融巧遇难(三)
能成为白虹谷内的关门弟子,绝非愚钝之人,江听雪逃走,这个地方就已暴露。男子是不会再这等着别人来抓,逃走是必然的结果。但他不甘心一人逃走,能拥有凌潺这样的血液之人并不多,这几个月来他也就遇到凌潺这么一个。他心下一横,决定带着凌潺一起走。
江听雪逃出去后跌跌撞撞的直奔江府,最终体力不支,眼看就要进府,结果倒在了大门前。
“小姐,是小姐回来了,快通知家主。”两个打扫的下人打开府门,就见门口多了一个女子,仔细一瞧,瞬间激动欣喜不已。
当江听雪醒来时,已是午后。雪已消融殆尽,天空却依然是灰蒙蒙一片,这旧雪刚融,新雪也许又将降临人间。江听雪醒后情绪波动较大,不停的用沙哑的声音叫嚷着要找陆景行。
丫鬟们极力劝阻着:“大小姐,你身体受了寒,大夫说得过几天寒气散去才可出去。”
“你们给我让开,我要去找表哥救小潺,小潺如今生死未卜。”江听雪推开了挡在她身前的两人。
“表少爷去寻二小姐还未回来。”两个丫鬟又拦了上去。
江听雪心急如焚,本就虚弱的身体,与丫鬟一番纠缠无果,已经半分力气不剩,瘫软在地,最终由丫鬟扶上了床。
“你们别愣在这了,快去通知府里的其他人去街上找,那条巷子我记得,我随他们一起去。”江听雪眉头紧皱。
“大小姐,府里的男丁都去寻找二小姐了,还未回来的。”丫鬟说得小心翼翼,生怕惹得江听雪生气。
“你们都给我出去,我要一个人清净一下。”江听雪心很急躁,对丫鬟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对了,表哥回来,让他赶紧过来。”丫鬟到了门口,江听雪又说了句。屋子里安静了,可江听雪的心却并没有安静下来,一直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黑衣男子抱着昏迷不醒的凌潺去了他投宿的那家客栈,虽有些明目张胆,经过的人都会好奇的看上一两眼脸色苍白如纸外加一个巴掌印的凌潺,但越是人流杂乱的地方,人们越是对这些不在意,在江湖闯荡的人受伤是常有的事,三天两头儿就会发生一次类似的事。
“虽没有花容月貌,不过也算标志,就这样死了,还真是有些可惜呢!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一辈子的育蛊人,哪也别想去。”他将凌潺安放至榻上,俯身将被子为凌潺盖上。抬头间撞上了凌潺那张沉睡的容颜,
此刻那张容颜虽有些狼狈,却难掩凌潺那种脱俗出尘,淡漠如冰霜的气质。男子伸出手,从凌潺的眉眼轻抚至那白皙的下巴,眼里是一丝邪魅,高傲的语气中带着妖魅。
温暖的房间内不仅没有使凌潺醒过来,反而使她做起了噩梦。
额头豆大的汗珠不断溢出,直至颈间的乌发皆已被汗水浸湿,眉头紧皱,脑袋在枕头上不停挣扎着。
“没想到你身体这般不堪一击,就一个晚上,竟成这样了。”本坐在炭火前的男子,听见了床榻上的动静,走了过来,立在那静静的观察着。
“母亲,不要这样做,我会害怕的,我不要一个人去原始森林待。”凌潺又梦起了十五岁那年,她母亲要求她一人去森林生活的情景,当时的她是一脸的震惊,她以为她母亲让她学的野外生存技能只是为了以防不时之需,却不曾想,这是她母亲早就计划好的,是她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她的呓语被黑衣男子听了去,对她说的原始森林倒是产生了浓厚兴趣,他不知这原始森林到底是个什么森林。
这句话之后凌潺没有再呓语,可是噩梦却未停歇,一个场景接着一个场景变换。那些在现代的种种,接成了她如今的噩梦。
“凌总,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你泄露公司机密,还想让我饶了你,你觉得可能吗?哼,今天我只是让你瘸了条腿,你应该感谢我才是。带下去,动手的时候慢一点,让他好好享受享受这个过程,等他享受好了,再送去警局。”
“小姑娘,我劝你做事还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殷总做事也会为自己留后路吗?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这样的人。”
“凌总,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是脑癌。”
“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凌总,你要去哪?你的病情已经不能再耽误了,我建议你还是马上住院治疗。”
“不需要,我的灵魂马上就可以自由了,再也不用过这种尔虞我诈的生活了,我得去喝杯酒庆祝一下。”
黑衣男子看了会儿,觉得无趣,就离开了,留下梦境中的凌潺自生自灭。
陆景行听说江听雪已平安无事的回府了,立马赶了回去。
案几上的饭菜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可江听雪始终未动一下筷子,小鹂心中甚是担心,再一次劝道:“大小姐,你吃点东西吧,这都一天了。”
“拿走,找不回小潺,我是不会吃东西的。”江听雪双手抱膝坐在床榻边缘,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却又好像并未将前方之物捕捉在眼里。
“小姐你多少吃点,不然就算二小姐回来了,而你却病倒了,那她又得担心你。”小鹂站在江听雪身旁,弓着腰劝说着。
从不对丫鬟发火的江听雪这次却怒了:“我的话你是听不懂吗?给我出去!”江听雪伸出手指着门口。
小鹂很无奈,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朝门外走去。“表少爷,你可来了!”小鹂打开房门就见一脸倦容的陆景行出现在门口,顿时眼睛一亮,有些欣喜。
呆坐在床边的江听雪听见小鹂的话,马上有了精神,朝外跌跌撞撞的跑去。
“慢点,小心摔着。”陆景行对由于情急之下而莽莽撞撞的江听雪提醒道。
“表哥,对不起,你快些去救救小潺,我这次害惨小潺了。”江听雪有些语无伦次,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滚落而出。
“你别急,慢慢说。这事我不怪你。”陆景行温声说道。
“我们被白虹谷的人用蛊粉所迷,之后就被那人困在了一间破旧的屋子里。而小潺已经成了那人的育蛊人,再不去救她恐怕就没命了。”江听雪强忍着眼泪,说的艰难。
“怎么会是白虹谷的人?”白虹谷的门规众所周知,绝不可用所学之术去做伤天害理之事。而如今发生这样的事,陆景行感到惊讶在所难免。
“对,那人好像背叛了白虹谷,私自在培养蓝傀蛊虫,我逃出的时候小潺已经奄奄一息了。不可耽误下去了,我们快走吧。”两人一直未进屋去,江听雪站在门口将整件事的大致经过说了出来。
“将披风穿上,我们走。”寒风依旧是昨日的寒风,夜幕却已不是昨日的夜幕。
陋巷内昨日如何,今日依然如此,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已听不见房檐滴水声。破旧的房门被陆景行一脚踢开,里面黑漆漆一片,早上满屋的血腥味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霉臭味。
陆景行拿出火折子,借助微弱的光在屋内探寻着。地上依旧是一片狼藉,滚落在地的食物已冷的如冰块一般坚硬。陆景行眼睛在地面无意扫过,木桩旁那一大片血迹赫然映入他的眼中,那血迹早已由鲜红变为了暗红,看得人触目惊心。陆景行手背上的青筋在不知不觉间已根根暴露,他的表情是凝重而痛苦的,痛苦的如同这地上的血不是凌潺的,而是他自己的,亦如同丢了心爱的宝贝。
江听雪有些懊恼:“来晚了。现在该如何是好。”
陆景行极力平复着心境,站起身对江听雪说道:“我先送你回府,舅父很担心你。之后我去白虹谷,白虹谷的人应该可以找到他。”
江听雪皱着眉头:“可是从这去白虹谷需要一日的时间。”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陆景行叹息道。
梦境中的凌潺一身幽绿纱衣,一双雪白的脚**着站在幽绿而厚密的青苔之上,发丝披散,依然在那片原始森林中徘徊。白雾迷离的四周是未知的迷茫,参天古树下是无穷无尽的昏暗与压抑。她就如失去了雁群庇护的小雁,孤独绝望笼罩心头。
突然,前方仿佛出现了一面镜子,镜中的那张脸带着魅惑。发丝翩飞中纯洁的超然物外,却又邪魅的无与伦比。
“不,这不是我,我从未穿过这样的衣服。也没有那么一张复杂的脸。”凌潺极力的否认着。
“这怎么不是你了,你既是钟离湲,也是凌潺,你同样又是幻冥珠。”镜子的声音冰冷又柔媚,仿佛夏日里一股冰水从心间流过,舒适清凉。
“幻冥珠?”“对呀。幻冥珠……”
“什么是幻冥珠?”回答她的是可怕的沉寂。
突然间画风一转,周围之景又仿佛是在皇宫,不远处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身曲裾曳地裙,撑着脑袋不怎么高兴的样子。(未完待续)
生死悠悠梦相随
一个玉冠少年走过去,将小姑娘搂在了怀里。
“湲儿,不要难过了,去北越国只是暂时的,到时我一定亲自去接你回家可好?”
“栈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湲儿了?”
“怎么可能,我答应湲儿,待湲儿回来,我就去向父皇请旨,为我们赐婚如何?”
“好。”小姑娘紧紧的环住了少年的腰身。
凌潺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有些不敢相信。“这是钟离湲吗?我为何会在这?”
凌潺眨眼间,所见之景已不再是皇宫,而是罗威的别墅。
“小姐,这是凌总给你的十二岁生日礼物。”
“母亲她人呢?”
“凌总人在澳洲。”
“将东西给我砸了,我不想看见。”
“小姐,这不好吧。这可是凌总特地请法国顶级设计师为你定制的。”
“你喜欢,那你留着吧。”凌潺看到了十二岁的她,那个身边总是有一群佣人跟随的她。
一转眼便到了除夕,全城一片祥和,四处张灯结彩,家家其乐融融。
这样的夜,本应洋溢着喜悦,然而江府上下并没有半点除夕应有的欣喜气氛。凌潺虽被救了回来,却一直未醒,几日过去仍然在她的梦境中徘徊飘摇。
“表哥,你去休息一下吧,我守着就行。”陆景行已经两天未合眼,一直守在凌潺床榻边,为她擦拭着额头的汗珠。他望着她苍白的脸上那紧皱的眉头与不断转动的眼珠,心如刀绞,却又爱莫能助。他此刻能做的除了等待还是等待。江听雪此时除了担心凌潺,同样也担心着心力憔悴的陆景行。
“我没事,你去休息吧。”陆景行眼中布满血丝,声音沙哑。
“我说过的,小潺不醒过来,我是不会走的。”江听雪已经在凌潺房里待了好几天,累了就扒在案几上睡去,渴了也有丫鬟端茶送水。她内心的愧疚与担忧已溢于言表,本就没有恢复的身子在这几天的折腾下
变得更加虚弱起来。
“今天可有消息了?”这句话显然是在问坐在炭盆前,一脸愁容的陆辞。自凌潺失踪之后,陆景行立刻通知了陆辞,使他日夜兼程的赶了过来。
“还没有,不过谅他也跑不了,东洲到处都是陆府的人,就算他跑去天涯海角,我也同样会把他给揪出来。”凌潺虽在白虹谷的帮助下得救,可是那个黑衣男子却丢下蛊虫逃了。他身上没了蛊虫,人又奸诈狡猾,就算是白虹谷的人,也很难再找到他。
陆景行拳头紧握,为凌潺擦汗的帕子被他钻在手里已褶皱不堪:“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敢动我陆府的人,我要让他尝尝后果。”
陆景行只要一想到那日他冲进房内看到的情景,心头就怒火中烧。那日陆景行进去时看见的便是男子正在取凌潺的血,他本想留着凌潺,结果凌潺越来越弱。奄奄一息之人想要活下去,那得付出很大的代价,可是显然男子不会这样做,他不会为了一个要死的育蛊人花费太多的精力。
“母亲,你在哪?我好怕,母亲,母亲。”几日来未呓语的凌潺,此刻又开始呓语,发出的每一声都充满了不安、孤独、绝望与恐惧。未愈合的伤口因手不停的颤动再次渗出血迹来,额头溢出的冷汗擦了与不擦没有多大区别。陆景行握住了她那只冰凉的手,不只是为了让她在梦境中得到一点温暖,同样也是为了安抚自己不安的心。
“陆景行,陆景行,你不是陆景行,陆景行去哪了?”梦中的凌潺身披鲜红如血般的嫁衣,眼前之人明明是陆景行的,然而转眼之间却变成了延陵栈的那张脸。
“凌潺,我在这,我一直在这陪你。”虚空中传来的是陆景行的声音,而眼前之人却是延陵栈。凌潺有些崩溃的抱住了脑袋蜷缩在角落。
延陵栈一步一步靠近,凌潺带着哭腔:“你不要过来,我不是钟离湲,钟离湲已经死了。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凌潺,你醒醒,凌潺。”陆景行看着睡梦中如此痛苦的凌潺,已无计可施,也许只有这样叫一叫,才可使自己的心好受一些,才能够得到一点安慰。
明明受着煎熬的是凌潺,在深渊中挣扎的也是凌潺,然而流泪的却是江听雪。“小潺,都是我不好,求求你快点醒过来吧。”江听雪趴在床前苦苦哀求着,没人去劝阻,也没人劝阻的了。
祠堂内静谧无声,一排排油灯将江秦的身影照的清晰可见。“列祖列宗如果在天有灵,就请保佑我那义女度过这次的难关吧。她虽并非江家子嗣,但她如今也算是江家人了。”江秦手里拿着香火,言辞恳切。
“家主,先祖们会显灵的,您早些回房吧,吃点东西。”管家上前劝道。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府外这时鞭炮齐鸣,欢声不断。绚丽的烟火与白雪交织,璀璨耀眼,照得整个钱塘城上空五光十色、金碧辉煌。旧的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新的一年悄然而至。江秦在管家的搀扶下离开了祠堂,驻足抬头间,大片的绚丽光辉映入眼中,他低头长长叹息一声,继续向前而去。
以往的这个时辰,无论是陆辞还是江听雪,绝对是在房中待不住的。而现在,即使外面热闹无比,他们两人却没有任何心情去理会。
凌潺梦魇之后又发起了高烧,面色由苍白变成了淡粉,额头却依然汗流不止,这几天身体中的水几乎全化为了汗,嘴角干裂的起了一层薄薄的壳。
“陆辞,快去将段先生叫来。”陆景行发觉凌潺的额头越来越烫,半悬的心瞬间提的更高,沙哑着声音向陆辞吩咐道。
陆辞知道情况紧急,丝毫不敢耽误。
“小潺,你不要吓我,好不容易不做噩梦了,怎么又发起了高烧。”江听雪探了探凌潺绯红的脸颊,手一颤,眼里的泪瞬间一颗颗滚落,滴入罗衾,扰乱了绣纹。
“去换盆冰水来。”陆景行将刚刚清洗过的帕子拧干,对雀儿吩咐了一句。
当雀儿端着一盆冰水再次进屋时,陆辞跟在段先生身后也火急火燎的进了屋。
“府主,段先生来了。”陆辞人还在珠帘外,声音已传去了珠帘内。
“先生,快过来看看。”陆景行起身,为掀起珠帘而入的中年男子让出位置来。
段先生本上月就去了姑苏,结果硬是被陆景行请来了钱塘。
“府主,凌姑娘能不能醒来,就要看这高烧能不能退,如果高烧退去,那性命无忧,如果高烧不退,那么……”段先生两指在凌潺的脉搏上探了探,脉象混乱,一丝气息四处游走。这样的脉象他以前不是没遇到过,但是这需要病者依靠自己坚韧的信念来战胜病魔,而医者从来都是起辅助作用的。他们并不是神,也非仙,因此他们有时并不能左右一个人的生死。
“那么什么?你说清楚。”江听雪激动的质问道。她不是不知道段先生话里的意思,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听雪,你冷静点。陆辞,送段先生去休息吧,夜已深了。”陆景行有些无力的说。
“多用盐水为凌姑娘试几次身,如今也别无他法。府主,那我先出去了。”段先生向陆景行行了个礼,神色很是无奈。医者最怕面对的便是这束手无策的病症,看着病人受着煎熬,他们心中同样备受煎熬。
“表少爷先出去吧,我为二小姐擦擦身子。”刚刚段先生的话雀儿听得清清楚楚,如今唯一可做的就是这一件事,她不想放弃救凌潺的这最后一点希望。凌潺性子虽冷,但也算是她遇到的最好的主子了。她在没有进江府之前,也吃了不少苦,几次三番进行转卖,做的都是些粗活。管事的一不高兴,打骂那是常事。
屋内很快只剩下了雀儿与江听雪,江听雪含着泪帮着雀儿一起解开了凌潺的衣衫,认真擦拭着每一寸肌肤。
“小潺手上这疤。”江听雪抬起凌潺那纤细白皙的手臂,脸色一变。突然之间她仿佛又想到了,凌潺与她说过这伤疤的来历,如今见到委实让她震惊不已。
“我问过二小姐,但她并未多说。这样骇人的伤疤,真不知当时二小姐是如何挺过去的。”雀儿已将另一只手臂擦拭妥帖,由于血脉处的伤口未愈合,雀儿放的格外小心。
“怎么肩上也有一道疤。”雀儿惊呼。一个女子,身上留下了那么多道伤疤,她想一般人绝对是接受不了的。
“那刀疤应该是上次被一个女子劫持所留下的,这些事我听小潺说过。”
凌潺现在已生死未卜,雀儿却为以后担忧起来:“那二小姐以后如何嫁人,手上又添了一道新伤疤,有哪个男子能够接受身上有这么多伤疤的女子呢?”
江听雪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雀儿竟关心起感觉那么遥远的事来。不过雀儿的话却使她心情好了些,说道:“放心,表哥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况且一定会有法子将这些除去的。”(未完待续)
生死悠悠梦相随(二)
再绚丽夺目的烟火终有逝去的时候,烟火散去,黑夜却依然还在,寒风依旧如初。陆景行倚在方柱旁,发丝随风飘摇,白雪落了满身。他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中漫天飞舞的雪花,最后缓缓闭上了双眼,深深吸了一口这夹着飘雪的寒风。也许只有这样才可使他清醒一分。
“表少爷,可以进去了。”雀儿打开房门,对着疲倦不已的陆景行说完后端着盆去了膳房。
“你回房休息去吧,这有我就行。”陆景行掀起珠帘,看着趴在床沿边孤独而疲倦的倩影,有气无力的劝道。
珠帘清脆的碰撞声回荡在静谧的屋内,如此美妙的声音传入江听雪的耳朵里却让她感到如此的刺耳。她没有回应陆景行的话,而是一如既往,目不转睛的盯着凌潺因高烧而变得绯红的面颊。
陆景行知道多劝也无用,就如同江听雪劝他,他同样也没有听江听雪的劝而回房去。
一盏温水被陆景行端去了床头,一勺一勺的喂入凌潺的嘴里。水虽多半已从嘴角溢出,但却总比没有强。
凌潺几经辗转,竟又回到了梦境之中。然而这次的梦与前面的都不同,梦境中的世界荒芜沧桑,地面寸草不生,她就如同来到了一片烈日炙烤下的戈壁,红岩嶙峋中凌潺赤脚徘徊,苍茫大地,看不见任何生灵,她就如蝼蚁一般渺小。荒凉、孤寂、炽热压得她喘不过气,同样也逃不出去。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凌潺在心中反问,她知没有人会来回答她的问题,然而她却依旧想要问一问。人都是如此,明明知道有些事是问不出答案的,却依旧抱着一丝希望,想要去知道那个不可能有答案的答案,即使最终弄得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她漫无目的的游荡着,转瞬间,四周竟燃起了熊熊烈火,霸道的火舌向她袭来,仿佛要将她吞噬。她张开了双臂,自愿投入火的怀抱。生对她来说有何意义,也许死才是一种真正的解脱,她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次又有何惧。当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却隐约听见了既虚幻飘渺又真切实际的笛声,曲子婉转悠扬略带苍凉悲伤,飘摇于火海中,回荡在脑海里。这笛声不是似曾相识,而是如指诸掌。
凌潺闭上的眼睛瞬间又睁开,她开始挣扎,挣扎着想要逃离这里,因为她听见了陆景行的笛声,她知陆景行一定在等她,她不想就这样失去那个使她好不容易愿意敞开心扉的人。可是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不是她想要逃离就出得去的。火舌就如有了精魂一般,拼命的纠缠着她**的手脚与腰身,火苗贪婪的舔舐着她的肌肤,渐渐的,火舌已将她淹没。
一个有求生欲的人即使身处绝境,也总会想尽一切办法获得生机。凌潺此刻的求生欲便是陆景行,她想要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去见那个总是在无形之中给她呵护与温暖的人。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凌潺脑中闪过一瞬光明。她豁然开朗,万物皆相生相克,这火自然是怕冰的。既然无法挣脱,那么就让它知难而退好了。《寒魄心经》中说过,只要将它练至第三层,便可不再惧怕寒热,她如今已是第二层,如今对她来说试一试又何妨。她艰难的克服着火舌的束缚,在火海中打坐,在火海中运功,在火海中快速默念着心法。
最终,熊熊烈火一点一点放开了她,渐渐退去,直至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而笛声却未停。荒芜的戈壁竟逐渐出现了碧草,接着是灌木,最后长出了大树,大树下竟是一个山洞,洞前一个身穿兽皮的男子正坐在草地上编织着渔网。旁边是一个同样身穿兽皮的女子,手里拿着生火用的木钻,那是最原始的钻木取火之法。凌潺走近几步,待看清男子的面容,令她大吃一惊,怎么会是陆景行?凌潺在心中反问道。她定了定神,想要去看清楚这女子是谁时,却突然眼前一片茫然,失去了知觉。
“表哥,别吹了,小潺的烧已经退了。”天已快亮,趴在床沿睡去的江听雪醒了过来,用手探了探凌潺的额头,顿时大喜过望,冲着案几前吹笛的陆景行嚷道。
陆景行仿若在做梦,跌跌撞撞的走过去,竟与陆辞一般莽撞起来,完全不像平日里稳重的陆景行。
这么多天过去了,凌潺从未睡得像现在这样安稳,安稳得使陆景行都不愿打扰她。这几日高悬的心终于可以放下,陆景行长长的舒了口气。
“表哥,你去休息吧,一个大男人,总是待在女子的闺房,传出去也不怕笑话。”江听雪顿感一身轻松,这会儿倒打趣起陆景行来了。
“那好吧,凌潺醒了叫我。”陆景行终于放心的走出了这个房间。江听雪见陆景行消失在了门口,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重新趴下,放心睡去。
一夜的飘雪,屋外又是白茫茫一片,白的耀眼,纯的无瑕。凌潺的眼睑动了动,那眼睑处的小扇也跟着扇了扇,最终睁开了闭锁多日的双眼。看着熟悉的环境,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回来的。
江听雪此刻趴在床沿边睡得安详,呼吸均匀,这是她这么多日来睡得第一个好觉。凌潺望着她那红红的眼眶,还有一脸的倦意,心中的难受与感动溢于言表。
“雪姐姐,这次又让你担心了。”凌潺的声音很小,小得大约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她缓缓探出手来,轻轻握住了江听雪搭在衾边的纤纤玉手。
江听雪被凌潺这样一弄,松松眼睛也醒了过来,甩了甩枕得麻木的胳膊,低眉间,便看见凌潺正望着她笑。发自内心的笑容总是给别人一种欣喜。江听雪激动不已,被凌潺握住的那只手,如今反过来将凌潺的手紧紧而握。“小潺,你总算是醒了。”江听雪眼中再次溢出了泪水。
“雪姐姐,让你担心了,对不起。”这样的江听雪,即使凌潺的心再冷,最终还是被她焐热了。
“说什么对不起,要说也是我说,是我将你害成这样的,你知道吗?你差点就醒不过来了。”江听雪的泪水就如阳光下梅枝上逐渐消融的冰坠,一滴一滴无拘无束的落下。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与你说话吗?快别哭了,这样不仅不漂亮了,而且还伤身。”凌潺抬起毫无力气的手臂为江听雪擦去了眼泪,温温热热的泪水触在凌潺冰冰凉凉的指尖,是说不出的温润舒适。
“小潺,你的手为何这样冰凉,不会是体内仍有寒气吧?”江听雪将凌潺的手握了这样就,才反应过来手的冰冷。心中又紧张起来。
江听雪的话使凌潺在脑中回想了片刻,心中顿感欣喜,她自己都未曾想到,她竟然在睡梦中突破了《寒魄心经》第三层,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我已经没事了,手冰冷只是因为我练在《寒魄心经》。”凌潺的脸色依然苍白,说话没什么力气。
“二小姐,你总算是醒了。”雀儿推门而入,就听见床榻边有了说话声,而这声音即使无力,她同样听得出来那是凌潺的身音。
“雀儿,快去通知表哥。”江听雪一激动,差点忘了陆景行出去时嘱托她的话。
“我这就去。”雀儿笼罩在纷飞的雪雾中,脚步匆匆的去了陆景行那。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和一盆几天未灭的炭火,炭火燃得很盛,整个屋子在它的作用下变得温暖舒适。江听雪已止住了泪水,平静的说道:“表哥一直在你床前守着,昨夜你又发起了高烧,段先生说要靠你自己才可以挺过去。表哥就坐在案几前吹了半夜的笛子。”
“原来我在梦中听到的笛声是真的。”凌潺自语道。她有点不敢相信,陆景行的笛声竟真的进入了她虚幻的梦境,这样说来,算是陆景行救了她。
江听雪叹息道:“这些天,你一直在梦魇,我们都束手无策,只能干等着,不过总算是逃过了一劫。”江听雪脸上露出一抹劫后余生的笑来。
陆景行携带着风雪踏进了屋子,虽是一脸的倦容,却难掩心中的欣喜。本就少言寡语的他,这一时激动,竟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眼中尽是如棉一般温柔,静静的看着躺在床榻上,对他抿嘴浅笑的凌潺,那张苍白的脸在陆景行看来仿佛瘦了一圈。整个人就如同用这天上的雪花幻化的般,碰不得,仿佛一碰便会碎去,就会消融。
“我说你是木头,一点也没错。别愣在那了。”江听雪起身,在陆景行身旁提醒了句。
陆景行反应过来,声音依旧有些嘶哑:“好点了吗?”
他眼睛里的血丝未减,凌潺知道这是他多日未眠的结果。“已经好多了。”凌潺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既激动又感动。她觉得这一定是上天对她的眷顾,才让她在一个错误的世界遇上了对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