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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皇子无情妃全文阅读

作者:页瑟     多情皇子无情妃txt下载     多情皇子无情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笛音杳杳终重逢(二)

    听到这话,凌潺忍不住抬眸嗔了陆景行一眼,倒也不扭捏,转过身子解开了腰间的锦带,双手移向领口。

    一袭如瀑黑发被拂至身前,那粗布衣衫缓缓滑落,露出了雪白光滑的香肩,香肩上分布着三道暗红的疤痕,异常醒目。血肉粘着衣料,被分离的瞬间,凌潺不禁“嘶”得一声。最终,衣衫被褪到了手肘处。

    借着明亮的火光,陆景行看得分明,连同手臂上,落入他眼中的大大小小伤痕不下十道,横七竖八地印在光洁白皙的皮肤上,伤势程度不一,有的已结痂,有的却依旧鲜红。还有的是以前所受的旧伤,早已痊愈,却留下了难以去除的痕迹。

    而最严重的便是背上偏中央的两道,由于没有处理过,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已出现了溃烂,暗红的血肉模糊。

    寂静中,陆景行紧蹙着眉宇,眼中酸涩,落在伤口上的眸光在不住地颤动,握着药瓶的手紧了几分,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异常难受,仿佛比凌潺这个当事人还痛。这样的伤,就算是一个男子,怕也很难坚持下去吧。

    陆景行的动作停滞了良久,才打开瓶塞,轻柔地将药粉一点点撒了上去,颤抖的话音凛冽:“这是何人所为?”

    “千旻山庄的人。”凌潺面无表情,语气平淡。

    陆景行另一只手也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凸起,俊脸上结了一层冰,眼里全是愤怒:“岂有此理!”

    “这笔账迟早要与她清算。景行,你不必担心。”凌潺的言外之意便是不希望他人插手,这是她一贯的习惯,即使是她最在意的人也不可以。

    陆景行自然懂她,最终幽幽一叹,面色恢复了柔和:“那好。我不插手。”他为她小心翼翼地上着药,认真而仔细。然而此处终究是荒郊野外,又无清水,姑且只能粗略处理一番,仅仅只上了药,是为防止伤口进一步溃烂。

    “好了吗?不许再看!”凌潺似乎感觉陆景行上药的动作停了下来,扭头看去,结果便瞧见他那带着疼惜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的背上。她的蓦地一黑,赶紧将衣衫给拉了起来。

    陆景行是瞧着那些伤口太过专注,如今被凌潺轻轻一喝,回过神后也觉得自己太过失态,连忙略略一笑,赔礼道:“是我的不是,还望小潺见谅。”

    “算了。”凌潺撇撇嘴,却突然想到了他们初次相逢的那一晚,结果一个没忍住,随口就提了起来,“那夜在木屋……”她反应过来,连忙低下了头去,掌嘴的心都有了。

    “原来小潺还记得那一晚。”陆景行脸上露出异色,嘴角不禁溢出一丝戏谑的笑。

    凌潺这时已将衣衫整理妥帖,回头正面看向陆景行的脸,既然自己先提起了那件事,她便坦荡地问了:“那晚你是不是根本就没睡?”

    “睡了,不过后来却被马所惊醒。”陆景行将她揽进了怀里,话语平静,没有隐瞒。

    凌潺早已猜测到这样的结果,却不愿接受。如今听陆景行亲口承认,她还是感到不能平静,还微微有些尴尬。这人平日里看似一个冷冷清清的正人君子,怎么能这样,竟装睡!让她情何以堪。

    凌潺还在发愣,耳边又想起了陆景行那清润的声音:“后面之事皆因那条蛇而起,我绝非有意要冒犯小潺。不过当时是我多虑了,即使我不出手,你也能化解危急。”

    “如若是其他女子,你也会这样做吧?”凌潺话语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醋味,想到这个可能,她心中便不舒服,泛酸。

    陆景行似乎闻出了话里的酸味,嘴角不经意绽放出一抹深浓的笑意:“可那女子偏偏就是你。”

    火光倒映在略带倦意的眸中,凌潺疲惫地靠在了陆景行肩上,久久不语,这件事她已没什么好辩驳的了,她知他并无恶意,只是想帮她而已。

    后来,两人互相道出了这些天各自的经历,事无巨细,一一道了出来。包括这些日子凌潺与柯天序之间所发生的事,她皆毫无隐瞒地说了出来。对于陆景行,她不需要刻意掩藏什么,只想坦诚相待,这是相互间的信任。

    当然,陆景行听了这些,心里很不是滋味,无法容忍自己心爱的女子遭到其他男子的觊觎。对于凌潺与柯天序之间的恩怨,就算凌潺不让他插手,恐怕他都不会同意,更不要说现在凌潺并没有开口拒绝他插手此事。

    “我去了很多座小镇,同样也去过你所停留的那座镇子,在那听人说起了玄舞,一打听才知你已经离去。”陆景行目视着前方,平静地说着,并从怀中掏出了一对耳坠。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找,他找了她那样久,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她如今总算又回到了他身边。

    那对玉坠耳环静静地躺在陆景行手心,凌潺低眸望去,心中不禁欣喜而惊讶,那正是她当日临走时留在药铺的东西,不曾想陆景行帮她寻了回来。

    凌潺将耳坠捻起,看着它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一层闪耀的脂光,随后侧头:“你去过那家药铺,那么说,这耳坠的事应该是掌柜自己告诉于你的。”

    “药铺掌柜将你的状况都告诉了我,淋了一夜的雨,又伤得那样重,为何不多停留几日?”陆景行挑了挑眼睑,温和地对上了凌潺的目光,眼中既是深情,又是忧郁。

    凌潺捕捉着他眼里的柔和光亮,同时也在他那黑瞳中看到了自己这张苍白的脸,轻轻勾唇:“当时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你不必担心。我只是想尽快找到你,不曾想这一路却不怎么顺利,还险些与你错过。”

    “得知你走后,我留下了一些银两,将这耳坠给取了回来,随后按照掌柜所说的方向一路找来,也许是我们所走的道路有异,我竟不曾发现你的踪迹。如若不是今夜听见了这笛声,我恐怕依旧无法寻到你了。”陆景行捻起手心中的另一只耳坠,轻柔地为凌潺戴上。他知这耳坠是她所喜之物,当时是迫不得已才将它留在了药铺。

    火焰渐渐微弱,寂静的幽暗笼罩而来,陆景行靠在树干上,而凌潺则是靠在他的怀里,都不再言语。最终两人皆合上眼帘,慢慢睡了过去。这一夜,睡姿虽不好,但凌潺感觉睡得异常踏实。

    第二日,当曙色布满天际之时,两人按照凌潺原来所计划的方向再次踏上了行程,一路向东北而去。

    由于陆景行与陆辞的约期已过,陆景行猜测陆辞已离开倾音楼,估计此刻已发出命令,派遣出了更多的手下在找寻他们的下落。因此他们不打算再去倾音楼,而是沿着东北方向直接回徽州。待回到陆府再散出消息,召回那些正在四处寻找他们的手下。

    这一路上,他们又相继遇到了两批千旻山庄派出的杀手,这次无需凌潺亲自动手,陆景行一怒之下,将那些杀手斩杀殆尽。

    只因孟兮萝回庄后下达的命令中包括了黑灵莽,她要除掉它,以报当日之仇。那些杀手虽不认识凌潺,但是黑灵莽这个目标太过明显。他们无需认人,只需发现巨蟒,便知巨蟒身边的女子是他们要杀的人。

    赶了好几日的路,一直风餐露宿,傍晚时分,两人终于进了一座城池,只是黑灵莽太过引人注目,刚一进城便引起了不小的骚乱,引得行人层层围观,凌潺与陆景行自然也就成为了人们关注的焦点。

    不过,凌潺为了以防万一,怕遇见朝廷派出寻她的人,于是在进城前就戴上了面巾,这也是当日在药铺临走时所事先准备的。两人丝毫不在意路人的围观,径直寻到了在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他们在客栈住了一夜,临走时,陆景行去买了一辆马车。在烈日炎炎的天气下,有了马车两人赶路的速度加快了不少。而对于身子越发虚弱的凌潺来说,马车便可让她舒适地休息。

    与凌潺分开后的古珉罗一路快马加鞭,最终携着一身风尘进了钱塘城。这次他离开飞彻崖未带一名手下,因此不易被有心之人寻到他的踪迹。

    他在一家客栈落脚后顾不得休息,经过一番梳洗,匆匆出了客栈,打算去江家的钱庄见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

    此时刚到申时,烈日偏西,灼热却不减。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一日之中繁闹的街市并未落幕,古珉罗断定江听雪此时还在钱庄,不曾离去。想到这些,他不禁加快了脚步,然而进入钱庄后竟看到了延陵枧的身影。

    古珉罗透过人#流望向那个正与伙计周旋的背影,眸子深邃了几分,这人果然还未离开钱塘,也不知这是第几次来钱庄纠缠他心爱的女子了。他正了正神色,负手与路人擦身而过,来到那两人身旁:“请问,江姑娘可在?”

    “听雪说了,不见客,你走吧。”还不等伙计开口,延陵枧摆摆**先回答了古珉罗的话,随后才半眯着眼扭头看向来人,神色随即微微一变,“本公子似乎记得你,好像是隔岸楼。”

    。

    这个系统,我也是无语了,有些明明很正常的词,它莫名其妙就识别成了敏 感 词,然后打上※号,搞得很多句子意思都不通了。没办法,有些词之间,我只能多打上一个符号,用来间隔,这绝对不是小页为了凑字数。

风尘仆仆急相见

    见古珉罗淡淡地点头而不语,延陵枧很快补充道:“听雪都与我说了,你与她并无多大关系,甚至连朋友都不算,她是不会见你的,你还是走吧。以后还是不要来纠缠听雪得好,毕竟男女有别,我倒不在意,但传出去终究还是有损她的名声。”

    “你是古公子吧?小姐说了,如若你来,直接进去找她便是。”伙计睁着一双明亮的眼,将古珉罗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似乎与小姐口中描述的很相似。

    对比了一下两人的话,古珉罗嘴角浮起了深深笑意,温润之中掩不住的是嘲弄,随后向伙计道了声谢,抬步向内走去。

    延陵枧此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狠狠地瞪了伙计一眼,这不是明显在拆他的台吗?是存心让他难堪。不过他也不与伙计多计较,见古珉罗正向内走,他也顺着伙计刚刚让开的道提步而去。

    伙计反应迅速,立刻上前伸手拦住了延陵枧的去路:“公子,我们小姐都说了,不见你,你还是快走吧。”

    “谁说我要去见听雪了,我是瞧着与这位兄台甚是投缘,想请他喝一杯。”延陵枧用扇子拍掉挡在他身前的臂膀,三步并作两步挡住了古珉罗的去路,露出和善的笑,“公子,可否赏个脸,我们去喝一杯,交个朋友。”

    古珉罗眸光深邃地瞧了眼前这张和善的脸,虽然知道这人的用意,但实在不好伸手去打笑脸人,况且他也不想在这里多惹是非,只好点头轻声应道:“好。”

    伙计一脸的为难,却不知该说什么好。连他都看出来了,这人是有意为之。

    “请!”延陵枧窥了一眼身前人的脸,随后转身,畅快地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甚是得意。既然他见不到江听雪,那么他自然要想办法阻止身旁这人见到。

    古珉罗抬眼幽幽地向过道深处看了一眼,无奈暗叹一声,看来今日是注定见不到魂牵梦绕的姑娘了。他转身,与延陵枧并排向门口走去。

    伙计看着两道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一拍大腿,转身找江听雪去了。

    望着雕花木门,那伙计来不及去敲,直接推门走了进去,人还未到江听雪身前,话去先传了过去:“小姐,那个姓古的公子来找你了。”

    江听雪此时正在清看账册,闻声一愣,顿住手里的紫毫,睁着灵动的眸子抬头:“人呢?你怎么没将他请进来?”

    “被那无赖拉走了,说是要请古公子喝酒。”伙计抬手指向外面,一脸地无奈。如今在他们这些伙计眼中,早已将延陵枧视作了一个泼皮无赖,来他们钱庄搅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江听雪起身,当走出钱庄门口时,向街上望去,人群中哪还有古珉罗的半个影子。她心里生出一丝失落,扭头瞪了眼刚刚追出来的伙计:“为何不早点通报我?”

    “小姐,我也想啊,可是来不及。古公子刚到便被那无赖拉走了,还说什么投缘。”伙计苦着一张脸,满是折子。这还真是冤枉他了,分明是那泼皮太过没脸没皮了。

    江听雪轻叹一声,转身进了店里。不过她心中也有些欣喜,时间过去那么久,没想到这人终究还是来了,不曾失约。最起码,这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她没看错这个朋友。

    延陵枧阔气,带着古珉罗直接进了城中一家数一数二的豪华酒楼,是达官显贵聚集之地。他想在身份上压古珉罗一头,首先便给古珉罗来一个下马威,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好让古珉罗知难而退。

    两人踏进朱漆阔门内还未走几步,便有一个满脸堆笑的伙计迎了上去,一路将两人招呼进了楼上的雅间。

    延陵枧从袖中掏出了一锭银子,以一个抛物线的方式丢给了小二,吩咐小二去安排歌舞前来。在古珉罗面前,延陵枧出手是相当的阔绰,却忘了这些银子都是向元文陵借来的。

    小二拿了银子,办事效率极高,一群舞姬很快便款款而入,水袖翩翩,腰肢若柳。

    两人各坐一旁,中间隔着一群身姿曼妙的舞姬。延陵枧先举杯遥敬了古珉罗一盏,随后开口道:“古公子是吧?听雪与我说过,上次在街上,你对她出手相帮。在这,我替她谢过公子了。”

    古珉罗平静不语,也无什么心思欣赏歌舞,从容地与延陵枧对饮了一盏,听延陵枧侃侃而谈。

    延陵枧一张嘴,一大堆精美言辞便出来了。末了,兴许是说得累了,顿了顿,自顾自饮了半盏酒,又开口道:“我与听雪情投意合,不日她便将嫁与我为妾。既然你有恩于她,那便是有恩于我,公子以后如若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便是,能帮的,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古珉罗始终未曾言语,望着对面那张一脸得意而傲慢的脸,他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嘲讽的淡笑。听对面人说了这么多,他已完全明白了,这不过是一个唱独角戏的小丑罢了。竟还好意思说与他心爱的女子情投意合,也许人家连正脸都未给过这无耻之徒吧。

    延陵枧说了那么多,见古珉罗没什么大的反应,似乎丝毫不受他言辞的影响,反倒看到古珉罗嘴角的那抹讥讽的笑,他甚感恼火。同时心里有些发虚,他知道也许对方未将他的话当真。为此,他又加了一些力道,滔滔不绝的同时,还吩咐那一个个舞姬环绕着古珉罗频频敬酒。

    面对这样的皇子,古珉罗当真是无言以对,竟想用这些在他身边环绕的舞姬来迷惑他。最终,他的耐心算是被磨尽了,起身向对面的人作揖道:“多谢公子今日盛情款待,在下还有些事,便先回客栈了。”

    “那好,慢走,后会有期。”延陵枧倒也干脆,未去故意留古珉罗。半个多时辰便在他侃侃而谈中过去了,此刻时辰也不早了,想必江听雪早已回府,他想就算古珉罗去了钱庄,只怕也见不着人。

    古珉罗出酒楼后便回了客栈,连续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他也确实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一晚,决定明日再去钱庄见江听雪。

    他也想过,如若直接登门,那样似乎太过冒昧,因此还是觉得去钱庄相见比较稳妥。

    然而,他之后的一连四日前去,都未能顺利见到自己思念的人,每次都是在钱庄门口被延陵枧派来的人截了道,说延陵枧约他喝茶或是下棋。他不好拒绝,便只好应下。

    直到第五日,见延陵枧的人依旧守在钱庄门口,他施了一点小计,给了路边两个乞丐一些银子,吩咐这两人去缠住了延陵枧派来的人,随后顺利进了钱庄。

    伙计为古珉罗指明房间后便独自离去了,古珉罗轻步来到门口,心中竟突然有些紧张,片刻的犹豫,最终抬手敲响了雕花木门。待得到里面一声清音的应许后,他推门缓缓而入。

    江听雪抬头寻着门声望去,见熟悉的身影正在对着她微微勾唇,她呆愣了瞬间,眼中难掩惊喜之色,随即丢下手中的竹简,起身迎了上去:“古公子。”

    朝思暮想的俏丽身影正向自己奔来,古珉罗心中一喜,情绪激动得有些难以自控,竟展开双臂上前几步将江听雪紧紧揽入了怀中:“想要见你一面真难。”

    一抹只属于古珉罗的气息瞬间钻进了江听雪的鼻翼,她感觉两臂一紧,直接呆愣在了这个温暖的怀里,久久回不过来神,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她未料到他会如此。

    “古公子。”江听雪最终还是先反应了过来,轻唤了拥她之人一身,埋在他怀里的双颊已然开始发烫,她试着推了推他。

    古珉罗在这一呼唤声中醒了过来,感受到怀里人在微微挣扎,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赶紧松开了怀里的娇人,尴尬地连连赔礼:“是在下失礼了,还请江姑娘见谅。”

    此刻两人的脸似乎皆染上了一片淡色朱砂,他们相继低下了头去。而江听雪心中泛起了一阵涟漪,久久不能平静。长这样大,除了自己的父亲,怕是还未有其他男子如此直接地拥她入怀,这怎能使她心中不震动。

    房内寂静无声,两人立在那里良久,待到两颊淡红褪去,最终江听雪抿了抿嘴角,伸手指向案几旁的坐垫:“哦,古公子请坐。”

    “江姑娘,近日可好?”古珉罗掩嘴轻咳了两声,半晌才说出这样一句本应见面就说的话。

    江听雪点头,招呼古珉罗坐下:“很好。古公子,几天前的事真是对不住,怠慢了你。这几日见你未再来,我还正想派人去打探你的住处,当面赔礼呢。”

    “这几日,我可是日日前来,奈何,每每还未到钱庄门口,便被人请了去。”古珉罗无奈地笑笑,脸上的红晕似乎还未消退。

    江听雪听到这话,斟茶的手不禁停了停,抬起灵动的眸子看向对面的人,微微蹙眉,甚是不解:“怎会如此?古公子是有朋友在钱塘?”

    “便是纠缠你的那男子。我不止一次对我说过,他与你情投意合,你的事便是他的事。他每日派不同的人在门口拦截我,目的已显而易见。”古珉罗此刻才算是从尴尬之中走了出来,闲适地打开了折扇。

茶水清清湿衣衫

    江听雪心中顿时生出了一股怒火,不为别的,就为那句情投意合,那无赖简直是不要脸到了极致,竟敢在外面如此诋毁她!她气愤不已,咬了咬银牙:“岂有此理!简直是胡说八道!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古公子,对不住,害你白跑了多次,这次我饶不了他!纠缠我也就是了,竟还给你造成了这样多困扰。”江听雪语气中带着愧疚,将斟好的清茶递了过去。

    古珉罗端起茶盏轻嗅了嗅上面的袅袅雾气,随后轻抿了一口,略略摇头:“江姑娘无需自责,此事与你无关。想来,这些日子,他没少来纠缠姑娘,对你造成的困扰也不少吧。”

    “喏,外面这不又来了吗?三天两头如此,不然便是直接登门。令人生烦,不过也差不多习惯了。”江听雪叹息一声,努努嘴指向外面,伙计高声阻拦的动静已从外面的过道传进了两人耳中。

    古珉罗看着杯盏里的碧绿清茶,无奈摇摇头,随后望向对面那双灵动的眼,眸中闪着柔和的光,缓缓开口道:“我此次前来,便是来履行我与姑娘之间的约定的。那恶霸短时间内恐怕不会轻易罢手,他会使出何等的手段都未可知,还是出去避一避为好。”

    长捷轻轻扇动了一下,江听雪挑眉而问:“古公子身上的要事可都办妥了?”

    “都已办妥。”古珉罗颔首,闲雅地轻摇着身前的折扇。

    江听雪无视外面传来的动静,神情认真起来,说道:“此事,我还需与父亲说说,须得征求他的同意,不能就这般一走了之。”

    “这是自然,理应如此。”古珉罗勾唇一笑。

    江听雪瞧着这抹温润的笑,脑中灵光一动,开口道:“上次公子前来钱塘,却因有事在身未能见家父一面,父亲还一直念叨着,说对公子招待不周。不如公子这次与我一同回府吧,小住几日。”

    “也好,是应该去见见令尊了。不能就这般不明不白地将姑娘给带走了,如此着实太过失礼。”古珉罗一口便应下了,倒不拘泥。既然是他心爱之人的父亲,那么便有必要登门拜访一下这位长辈,不失了礼数才是。

    外面吵闹的声音似乎更近了一些,江听雪眉头深深一蹙,拎着一壶茶起身,走过去直接打开房门将半热的茶水扔进了正与伙计拉扯的人怀里,语气干脆:“请你喝茶,喝了赶紧走。”

    茶水顺着衣襟悉数倾流而下,延陵枧的华服瞬间湿了一片。这一幕,不仅是延陵枧,就连伙计都愣住了神,吵闹声顿时戛然而止。

    “哟,公子,怎么这样不小心,我好心请你喝茶,为何不拿稳,你看,这该如何是好?”江听雪双手环胸,挑眸瞧了一眼还倒在延陵枧手臂内侧的瓷壶以及那沾有茶叶的湿润衣襟,嘴角绽放出了一抹讥讽的笑。

    延陵枧动了动凝固的眼,算是反应了过来,立即展开那只臂膀,抖动起身子,瓷壶跌落在地,应声而碎,瓷片连同他身上抖落下的茶叶撒落了满地,衣裾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地在地上烙印,此刻的他别提多狼狈。

    伙计忍不住掩嘴偷笑,见眼前这无赖将身上的水迹抖落得差不多了,这才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地向前劝道:“公子,看,这衣服已湿,该如何是好?不如先回城守府换身衣服才是。”

    “听雪,我可是你将来的夫君,你怎能如此对我?”延陵枧平静了许多,自动无视伙计的话,望向这个一脸得意的女子,眼里有些难以置信,话里夹杂着一丝怒气。

    想他在君都时,身边女子无数,有谁敢如此冒犯于他?不过,他倒是越发觉得身前这个女子有些性子,激起了他更大的征服欲。

    听到延陵枧这样的质问声,江听雪逐渐收起了嘴角那戏谑的笑,气不打一处来,灵动的眸中燃起一丝怒火:“简直是一派胡言!我管你与城守是何等关系!就凭你也想娶我做妾?做梦!”

    “话不要说得太满,听雪,待我带你回了君都,你便知我对你的心意不会有假。像你这种身份的女子,本是没资格成为我妾室的,但为了你,我愿意给你一个名分。”延陵枧收起心中那一点怒火,神情认真,话语诚恳平和,没有半点轻慢之意。

    延陵枧的本意虽并不是为了贬低江听雪,在他看来,他说得是事实,觉得很自然平常,没有什么不妥。要知道,在中原国,商贾乃是社会最底层的一类人群,他们自是无法与皇室有牵扯,这样的女子只够做一个侍候他的婢女。

    然而,这话听到江听雪耳里便全变了味,只觉得此人好生狂傲,竟如此羞辱于她。她身份怎么了?

    他们江家在钱塘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拿整个南涴国来说,他们也是商贾大户,与元家不相上下,很多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将来江家这份家业都将交到她的手里。放眼钱塘,谁敢口出狂言娶她做妾?

    江听雪紧握的拳头嚓嚓作响,气得直磨牙,一句话都说不出。如若不是顾及自己好歹也是一个有教养的富家贵女,也许她已经动手教训这无耻之徒了。

    延陵枧的视线掠过江听雪的倩影轮廓向敞开的屋内扫去,却正好迎上古珉罗出来的身影,他转而睁大眼睛看向江听雪,伸手遥指那个即将出来的人:“他怎么在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听雪,这可有损你的名声。”

    他明明记得自己派人守在了钱庄门口,专门拦截此人的,看来他派的人太过无用。

    “古公子是我的知交好友,我与谁独处,用得着你来过问?还有,还请你自重,我与你何时变得这般亲密了,竟可直呼其名?”江听雪给了延陵枧一个大大的白眼,随后脖子一转,避开了他的视线。

    古珉罗这时已跨出房门,上前几步与江听雪并肩而站,拱手道:“公子,还是赶紧回府换身衣服才是,这湿衣穿于身上定是不好受的。”

    早在屋内时,古珉罗便听到了延陵枧的那些混账言论,一时气不过才走了出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遭受言语上的侮辱而袖手旁观,必要之时,就算要他与这皇子动手,他也无所谓了。

    “听雪,你现在不接受我也无碍,我过两日再来看你。”延陵枧斜瞟了古珉罗两眼,神情讪讪的,话音落下后转身而去。

    他曾在古珉罗面前侃侃而谈,说与江听雪两人有多恩爱,结果如今当场被拆穿,面子上自是挂不住。况且如今自己一身的狼狈皆落在了其他男子眼里,妥妥的一个笑话,这该是多么耻辱的一件事,因此他果断选择先离去。

    江听雪望着那消失在拐角的背影,轻叹一声:“这无赖,总算是走了。”

    “小姐,他说了,还会再来。这可如何是好?总是这般,太过厌烦。可他又与城守大人有些关系,我们也不好太过无礼。”伙计苦着一张脸,很是担忧。

    这个人确实难办,毕竟身份摆在那里,能公然住进城守府的,想来地位一定不低。他们也不好做得太过,那样也许会给自己招来**烦。

    江听雪扫了一眼满地的水迹与碎瓷片,对伙计吩咐道:“找人赶快将这里收拾了,其他事先不用管。来了,大不了再请他喝一次茶,下次可就不是温水了。”

    待吩咐完这些,江听雪与古珉罗又回到了屋内,两人闲谈一番后,古珉罗这才离去,并且约定明日与江听雪一同去江府,他要登门拜访一下江秦。

    在这种情况下,古珉罗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信念,要带江听雪暂时离开钱塘,一路游山玩水,最后到达安阳郡。在那里将不会有人再打扰到他们,他可以慢慢将自己的心意告知于自己心爱之人,让她接受他。

    如古珉罗所预料的那般,对于江听雪的离去,江秦虽然略有犹豫,但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毕竟曾经古珉罗救过江听雪,两人已相处过一段时间,古珉罗对江秦坦言自己是东洹国人,江秦还专门派人调查了一番,结果确实如此。

    江秦觉得此人有一定的可信度,并且他也从古珉罗眼中看出了那抹对她女儿的温情,确定这人不会伤害他女儿。

    其实,如果有选择,江秦不会让江听雪独自远离自己,或是会选择让她前往徽州,只是如今他得到消息,陆景行他们自从离去,至今还未归来,甚至连同自己的义女都失去了踪迹,这一点他还不敢让江听雪知道。

    江秦心中本就担忧着陆景行他们,如今更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也陷入那样的危险之中。可如果不离去,那破皮无赖又三天两头的上门搅闹,幺蛾子不断,又没有什么好方法对付此人。

    毕竟是城守府的客人,看在城守的面上也不能做得太绝。况且江家与元家还有生意上的往来,总得给元文陵一些面子。

灶火融融面清香

    古珉罗在江府住了十多日,江秦算是对他有了更多的了解,单从言行举止来看,江秦对他算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加之派去安阳郡打探古珉罗身世的人已经回来了,与古珉罗说的并无多大差别,江秦心中的疑虑更是消除了不少。当然,江秦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古珉罗还有飞彻崖少主这一身份。

    十多日后,在一个清爽的早晨,两人骑着烈马,最终离去了。江秦泪眼朦胧相送,纵有诸多不舍,也无可奈何。

    江秦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但终究有太多的担忧,江湖艰险,而前路又茫茫,想必这一去,风餐露宿,自己的宝贝女儿定是会吃不少的苦头。

    不过对于江听雪来说,虽然对自己的父亲有些不舍,但也是满心的激动与欣喜,这也算是完成了自己一个闯荡江湖的梦。

    古珉罗告诉过江听雪,这一路东去,他们将缓慢而行,两人将去游览名山大川,领略各地风土人情。虽有些担忧这一路上会遇到仇家追杀,但为了尽量满足江听雪心中的愿望,古珉罗愿意冒险。到时如若危急真的来临,他就算是拼尽全力,也定会护自己心爱之人周全。

    江听雪走后,延陵枧又去钱庄寻了她好几次,结果从伙计口中得到了相同的答案,说他们小姐早已离去,而他也看到钱庄的管事已换了人,不再是江听雪。

    但他依旧不相信江听雪离去的事实,以为是江听雪故意躲在府中不出来,为了避开他。为此,他特意去了江府,不过依旧没能如愿跨过江府的大门,被守门的奴仆拦了下来。

    江叔被惊动出府,看到来人,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给他,只简短的回了句:“小姐离去了。”抬手便吩咐奴仆轰人。

    延陵枧自然是不信,拦住了江叔的去路,瞧着江叔的神情变化,口气带着试探:“还请告知,听雪她究竟去了何处?”

    “一路向北而行,游历去了。”江叔眉头深蹙,话里不含一丝温度。他是厌恶极了这人,如若不是这泼皮日日纠缠,他家小姐又怎会远去,从此过上漂泊的生活,在炎炎夏日里经受风吹日晒之苦。

    延陵枧观其对方神色变化,倒不像是在说谎,于是也不再追问,自顾自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他心中在暗暗思忖,准备派几人去江府附近暗中观察打探,看那个管家是否在欺瞒于他。如若江听雪真的离开了钱塘,那么他也要清楚她的去向。他想,如若没了江听雪,他待在这钱塘还有何意。

    几天后,延陵枧从派去打探的人口中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江听雪是真的离去了,并且有一男子同行,那日有很多人看到两人骑马出了北门。

    当然,走北门是江听雪与古珉罗故意为之,待出了北门,他们实则是在向东走,而非向北。两人早已料到,延陵枧不会死心,一定会派人打探她的去向,因此故意留了一手,误导延陵枧。

    延陵枧听说江听雪是同一名男子一起离去的,瞬间不淡定了。最终又经过城守府的人一番打探,知道了江听雪有个表哥是中原国人,住在徽州。他将这与江听雪北上联系到了一起,很快便断定江听雪定是去了徽州。

    延陵枧可不想便宜了姓古的那男子,凭他多年的经验,一看就知那男子对江听雪的动机不良,于是很果断地做出了决定,要赶去徽州。

    临走时,延陵枧不忘自己那个还在受牢狱之苦的侍从,带着一些好酒好菜去见了那人一面,两人聊了很多,可谓是主仆情深,侍从多次提醒延陵枧路途上要多保重,并为不能再护延陵枧的安危而感到愧疚。

    半夜的辗转反侧,不是思念,而是焦灼,担忧古珉罗近水楼台先得月。竖日清晨,延陵枧与元文陵匆匆辞别后,带着两个元文陵派出的护卫终是踏上了行程。

    能送走那尊大佛,元文陵是求之不得的事。延陵枧足足在他府上待了两个多月,这段时日可没少给延陵枧收拾烂摊子。

    而这个时候,陆景行与凌潺已回到陆府好几日了。如今江湖动乱已定,恢复太平,当初被召回府的陆府门人在陆景行归来后也相继离去了,去往原来的居所,偌大的陆府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清安宁。于此同时,被派去寻找陆景行他们的门人也接到了陆府发出的消息,此时陆辞正在往回赶。

    凌潺着一身紫色衣裙,坐于膳房外的廊下执卷而读。清风徐徐扫来,额前发丝轻轻颤动,面容依旧略显憔悴,毫无气色。

    此次本就伤势过重,又无法及时进行医治,加上路途上的颠簸,还未到府时,她便彻底病倒在了马车里。回来后,调养了五六日才有所好转。如今剑伤虽都已开始愈合,结了痂,但身体内在的伤痛还需慢慢调养。那一夜的淋雨,终究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一时难以恢复。

    膳房内偶有丝丝缕缕的轻烟从门口飘出,陆景行正独自在里面忙碌,一面在灶台后举炊生火,一面注意着药炉上的动静。这几日见凌潺胃口不好,他便想为她亲自做一碗葱花面。为此,还特意赶走了愉娘她们,命她们晚点再过来准备晚膳。

    凌潺望了一眼廊外的午后阳光,搁下了手里已读完的书简。身子依旧有些虚乏无力,她将手肘放在了雕栏上,撑着脑袋,浅浅闭上了双眸。

    这几个月来,两人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光,不被外界事物所扰,没有烦忧。凌潺本想进膳房为陆景行打下手,结果刚进去,便被他赶了出来。她想守在他身边,可一时又无事可做,便叫雀儿拿了一卷书简来。如今书简读完,她的药也被他熬得差不多了,浓浓的药草味在空气中四处弥散。

    凌潺浅寐了片刻,一道清润的声音裹在袅袅轻烟中自膳房内飘来,在她耳边响起:“小潺,药好了,待会儿进来喝。”

    碎发飘动,凌潺从浅梦中醒来,看着廊檐投下的影,眸子逐渐清明,对着门口答了一声:“知道了。”

    凌潺望着地面上的阴影发了片刻的愣,然后起身去了膳房门口。

    碎步跨进屋子,打眼便见灶台前那颀长的身影正高挽着衣袖,手拿擀面杖在摆弄一张雪白的薄面饼,锅里的水已半开,雾气袅袅。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桌上,小半碗棕褐色的汤药还在冒着热气,一缕缕在空气中消散,药草味弥漫。

    凌潺看到这样宁静而温馨的场景,心里不由得一暖。这是他第二次特意下厨为她做面吃了,这么多年来恐怕还未曾有人特意为了她而做某件事。

    陆景行听见轻缓的脚步声,很自然地扭头望去,逆着光,门口那抹紫色的纤影正在愣愣出神,眸子中带着微不可察的光。他狐疑地勾了勾唇角:“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到一个问题。”凌潺摇摇头,双臂自然垂放,抬步走了过去。

    陆景行心生好奇,顿了顿手上的动作,望着离自己渐进的人,挑眉问道:“是何问题?说来听听。”

    “你这样惯着我,我怕有一天,我会恃宠而骄。”凌潺微微仰头看他,话音低浅,神情却是认真的。

    陆景行听了这话,温和的笑意很快便从唇齿旁爬上了眼角眉梢。他以为是何等重要的问题,竟能使她走了神,却不曾想,竟是如此。

    笑容敛去,他轻轻蹙眉,故作沉思状:“嗯……,这是一个问题,该如何是好呢?如若真有那么一天,到时我弥补错误便是了,小潺完全不必担心。”

    凌潺知道他是故意如此打趣她,于是微微嗔他一眼,不再接话,转身走向了灶台后,向火势渐弱的灶膛内添了一些柴火。而站在另一面的人又埋下了头,忙碌着手里的活计,最后将大薄饼切成了条,悉数撒进了开水翻滚的锅中。

    褐色的汤药已温,凌潺侧站在桌前小心翼翼地从陆景行手中接过了它,很干脆地仰头一饮而尽,随即微微蹙起了眉头:“好苦。”

    “这样可好些?”说着,陆景行便低头吻去了她薄唇上的药迹,趁她还未反应过来而撬开了她那微合的贝齿,残留在她口中的丝丝苦味在他舌尖氤氲。

    这一刻,凌潺双眸有些发直,待回过神时,主动权已牢牢掌握在了他手中,而她竟在不由自主做着回应。这人总是在趁她不备之时做出些令她出乎意料之事来,而她又拿他无计可施。

    灶膛内噼里啪啦的柴火燃烧声彻底将凌潺拉回了现实,她轻轻推开了他,两颊发烫,放下手里的碗,用眼神指了指灶膛处:“看着点火,可别让我们两人将厨房给烧了。”

    “怎会。”陆景行简单两个字,瞧着她那悄然泛起了两抹红晕的面颊,嘴角的笑意分外深浓。

    锅内已有淡淡的面条清香飘出,凌潺不再理他,转身向灶膛口走去了,害怕灶火不去看管,真发生什么意外。

灶火融融面清香(二)

    陆景行紧随凌潺其后离开了桌前,一人看管灶火,一人则是关注着锅内的动静,时不时拿筷子搅动几下,以免粘锅。

    最终,两碗香喷喷的面条出锅,被陆景行摆上了桌。而另一边,凌潺也退去了灶膛内多余的木柴,待确认灶膛内没有什么问题了,这才离开。

    接过陆景行递来的筷子,凌潺寻着扑鼻的香气低头向碗里看去,雪白嫩滑的面条上覆盖着一层肉丝,汤汁油亮清润,边缘卧着一个白嫩嫩的荷包蛋,一层薄薄的嫩绿葱花撒在上面增添了不少新意。

    这葱花面可谓是色香俱全,至于味道,凌潺上次便品尝过了,自然是不错。

    陆景行在她对面坐下,自己来不及尝,倒是指了指对面的碗,神情带着丝丝急切:“尝尝,看味道如何?”

    “嗯。”凌潺点头,在陆景行期待的目光中吃下了第一口,然而却由于本身的胃口不佳,如此可口的葱花面进入了她口中也未尝出任何滋味来。见对面之人依旧望着她,她浅浅一笑,“不错,还是去年的味道。”

    “喜欢便好。”陆景行怎会不知她这是故意如此说的,同样他也故意不去拆穿。

    他就是因为知道她食欲不佳,所以才会选择亲自下厨。他清楚,这是他特意做出的食物,她一定会尽力多吃一些的。这也是他的最终的目的,不多吃东西,她的身体又怎么能恢复呢?眼看着,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却已瘦弱了很多。

    最终,凌潺勉强自己将这碗面全吃了下去,只剩下了一些汤汁。陆景行对这样的结果相当满意,因此他`自己似乎也吃得有味了许多,虽然用过午膳,此刻离晚膳的时间也还早,但那碗面依旧被他吃得很彻底。

    暮色昏昏,天边那最后一抹晚霞也快要淡去了。紫笛步履匆匆,行走在行人如织的街上,透过人缝望去,隐约可以看见陆府外门口的两只大石狮。

    在医官忙碌了一天,本就有些劳累,结果此刻依旧不得闲。这一路上耳根子都未清静过一刻。不是因为街上太嘈杂,而是她身旁跟着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头。这皮肤锃黄,骨瘦如柴的老头已不止一次这样缠着她了,令她颇为无奈。

    见紫笛加快了步伐,他同样也加快了步子紧跟了上去,动作甚至比一些年轻人还要灵活,哪像一个**十岁的人。

    也不管紫笛是否愿意搭理他,反正他是一直望着紫笛的侧脸,说得眉飞色舞:“哎呀,紫笛姑娘,怎么样?我都做出了让步,你这下应该没有顾虑了吧?拜我为师,做我黄芋老人的关门弟子,保证让你得到莫大的好处,将尽得我的衣钵。”

    “哎,我说你这老头,怎就这样死皮赖脸呢?我怎可能背叛师门。”紫笛紧蹙着眉头,扭头瞪了黄芋老人一眼。不是她不尊重长者,而是眼前这位长者不值得尊重。

    紫笛如此对他,他倒也不恼怒,而是耐着性子解释:“紫笛姑娘,这怎么是背叛师门呢?我刚刚不是都说了吗?有谁规定你只可有一个师父的?我心胸开阔,完全允许你有两个师父,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

    “我看你根骨极好,是学毒的好苗子,将来说不定还能超过为师我呢,绝对能成为一代顶级毒师,名冠天下,誉满江湖。这样好的天资,可不能埋没了。”黄芋老人的话带着煽动性,越说越起劲,这几日所说的话都不带重样的,但大致意思都差不多。

    黄芋老人自从护送陆伯回到陆府后,便一直没有离开,还等着陆辞回来,陪他一同去暗艳阁拿解药。这其间,蛊毒还发作了一次,幸亏有段先生在,暂时帮他压制住了,但想要活命,最终还得靠专门的解药。

    段先生这才救了他的性命不久,不曾想他这就盯上了人家的徒弟,挖起了人家的墙角。起初是想抢,几日过去了,他的鼓动与利诱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如今便退了一步,想将人家这个徒弟给平分了。

    身旁人来人往,一个恬静的姑娘硬是被逼得差点当街疯掉,紫笛极力克制着心中的烦躁,冷冰冰地开口道:“什么誉满江湖,我看是臭名昭著,休要巧言令色。这怎么就不是背叛师门了?我学的是医,是为了救人。而你,制毒是为了害人,两者本就对立。况且,我怎能平白学这些去害他人性命,滥杀无辜呢?做人应心怀善意。”

    “救死扶伤有何意义?要想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还得学一身独门本事,让敌人奈何不了你。我这个师父绝对称职,将毫不保留地将一生所得都传给你。这是我向你的保证,如何?徒弟?”黄芋老人有些佝偻,半侧着身子在人群中穿行,缠着一个小姑娘说个没完没了,让行人看得相当怪异,频频观看。

    甚至有人在私下里议论,说他为老不尊,光明正大地缠着一个清秀的小姑娘不放。而且他们有很多人还认识这个小姑娘,毕竟去过医官的人都有些印象。

    紫笛双手环胸,因为走得太快,此刻有些微喘,不得不又放慢了脚步,黑着脸扭头威胁道:“再要在我耳边胡言乱语,当心我告知师父,待你下次毒发时,让他不要救你了!”

    “好好好,为师该说的也说了,是应该给你留点时间好好考虑一番,为师错了。你慢慢考虑,不急不急。”黄芋老人咧嘴一笑,心里莫名发虚,为了缓解尴尬,他不经意伸手拍了一下旁边陌生男子的肩。

    如若陆辞短时间回不来,只怕他还真得指望这小丫头的师父活命呢,可不能得罪了。像他这种越是上了年纪的人,越是惜命。

    黄芋老人本是一个无心的动作,结果那陌生男子与他们相对走过后,没迈出几步便倒在了地上。他全身抽出,呼吸急促,火红的颜色自颈部开始蔓延,没过多久便布满了整张脸,相当骇人。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紫笛循着嘈杂声转身看去,瞬间有些傻眼,条件反射地抬手捂住了张开的嘴。待回过神,行人已经围绕着那倒下的男子站成了一个密集的人圈,一阵闹哄哄,连带着她与黄芋老人皆被围在了人圈中。

    紫笛扭头狠狠瞪了那不以为意的老头一眼,随即深锁着眉头向中毒的男子疾步而去。不用多想她都知道,这肯定是这坏老头的手笔,当真是坏事做尽,竟这般无辜伤人。

    就在刚刚看到这一幕时,黄芋老人脸上亦闪过了一丝讶然,不过随即便淡定下来,对此表现得不以为意。

    他也未曾料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意外,这次真不是有意为之,只不过因为一时尴尬而忽略了手上那新研制出的毒,不经意拍了那男子一下而已。

    这些日子身在城内,由于接触的人过多,他还特意去除了身上不少的毒物,就是怕惹出乱子。结果今日下午出门忘了净手,一不小心还是让人着了道。

    紫笛蹲下身后,动作相当麻利,从身上取出银针后快速在男子身上的几个穴位处扎了几针,随后扭头望向正一脸若无其事站在不远处看戏的黄芋老人,气急败坏地冲他喝道:“坏老头,解药拿来!”

    “紫笛姑娘,怎样?我说过,你学医无用,毫无前途。看吧,这简单的毒都无法解,最后不还是得靠我的解药。你拜我为师多好。”黄芋老人一脸的嘚瑟,微微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踱了过去,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了紫笛。

    紫笛没空看他那一脸的得意样,用白绢接过解药后赶紧取出了一粒喂进了那男子口中。

    毒药发作的时间快,然而解药的药效发挥却是极慢,因此,男子虽服食了解药,但并不能立刻就好起来。

    紫笛取下了他身上的银针,并未起身,而是在静静等结果。而周围人相互交头接耳,已是一片议论纷纷。

    “这老头,怎能如此?平白害人。”

    “你可别乱语,知道他是谁吗?当心引祸上身。”围观的人虽然更多的是城里的平常百姓,但也不乏一些在外闯荡的江湖人,自是知道黄芋老人的底细。

    有人好奇,伸长了脖子瞧着这个怪异的老头,随口问道:“谁啊?”

    一名背负大刀的男子小声道:“黄芋老人,江湖上出了名的毒物,往往能够下毒于无形,令人防不胜防。”

    “竟然是他。”当然,也有部分人略显惊讶,听过这样一个名号,却不是特别了解。

    有人私下里露出了戏谑的笑,低声嘲弄道:“难怪如此厚颜无耻,竟缠着人家一个小姑娘不放。”

    “你们在瞎议论些什么?将老夫惹毛了,小心统统送你们去见阎罗。”黄芋老人虽然年迈,但是听力极为灵敏,见有人这样埋汰他,心中顿时起了怒火,指着那些人便是一番威胁。

    刚刚那私下议论的几人皆是一个激灵,马上闭紧了自己的嘴。没有一定的实力,谁不怕这老头?他们有自知之明。不过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依旧是一片闹哄哄。

事端频频悄然生

    “何事聚众喧哗?让开,都给我让开!”一道响亮的呵斥声自人圈外响起,瞬间盖过了这里的哄闹声,人群中渐渐安静许多,并且自外圈散开了一条道。

    紫笛扭头望去,四五个带刀的官兵正从让开的道上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他们的头领。紫笛站起了身,拂了拂褶皱的衣裙,退至一旁,将幽幽转好的男子暴露在了几个官兵的视线里。

    黄芋老人此刻有些心虚,如今他还没等到陆辞,因此不能离开徽州城,这些官兵自然是招惹不得的,如若将这些人惹毛了,徽州城内怕是无他立足之地了。

    为首的官兵在那倒地的男子身旁一站,居高临下地瞧了一眼,眉头一皱,视线中夹杂着一丝威严,将众人扫过,指着地上的人大声问道:“这是怎回事?”

    知道黄芋老人底细的那部分人当即缩了缩眸子,望向脚前的地面闭口不言。他们还真担心黄芋老人会事后报复,因此明哲保身要紧。

    倒是一些百姓,因为不知,所以无惧,见不得有人当众行凶作恶,很快便将黄芋老人这个罪魁祸首给供了出来。

    官兵转身看向这个外貌怪异的老头,面色冷冽,厉声道:“为何在此行凶,谋人性命?看你年事已高,却不曾想竟做出这种恶事来。”

    地上的男子已恢复了意识,脸上那火红的颜色退去。他艰难地抬起了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向了黄芋老人,目光中满是祈求,望向那官兵,话音沙哑无力:“大人,你,你一定……要为小,小民做主啊,我,与此人,之前并,并无仇怨啊!”

    “老夫此乃无心之失,不过是一时大意,还望见谅。况且,老夫已将解药给了这位小兄台。”黄芋老人双目深邃而锐利,看了眼地上的男子,随即笑着向那官兵头领拱了拱手,话语还算真挚。

    那官兵带着探究的目光将黄芋老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心中很快似乎便有了判断,微微颔首,自语道:“长相怪异,一双阴鸷的眼,哼,一看就不是善类。”

    “来人,将此人给我押走,听候处置!”官兵大喝一声,单手一挥,队伍中的两人应声走了出来,要对黄芋老人动手。

    黄芋老人色变,此刻两面为难,如若束手就擒,以前的恶行被查出,那么他保不准要吃牢房,或是直接性命难保。

    可是如若他反抗,那么情况会更糟。这几人,他自然是不惧,但这几人背后的势力可是徽州城的城守,他还没有那个本事与朝廷作对。再说,他要等的人还没回来呢,他如果被追杀出了徽州,那么谁给他解药?

    就在黄芋老人左右为难之时,那两个官兵已经到了近前,就要动手去抓他。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再多做思考,身子一跃便飞出了人群,残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一座屋顶后,只留下了一道话音:“老夫不陪你们折腾,先行离去了。徒弟,记住为师的话,好好考虑。”

    此刻暮色沉沉,城门已关,黄芋老人想要出城,那是绝无可能之事。那官兵便是想到了那一点,随即向手下吩咐道:“给我派人去追。”

    “你们,将此人送去医官。”官兵再次看了一眼地上那虚弱的男子,随意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派出了两名男子。他转而将目光停留在了紫笛身上,冷冰冰地问道:“你是那老贼的徒弟?”

    “大人,民女怎么会是他的徒弟呢?”紫笛摇头否认,心中对这个黄芋老人愤恨不已,自己逃了也就算了,竟还要拉她下水。

    那官兵显然是不完全相信紫笛的话,盯着她瞧了又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空口无凭,例行公事,我们还是得先将你抓起来,待事情水落石出之时,若你真无罪,我们自会放了你。”

    紫笛一听,脸色有些发白,这次真的被那老头害惨了。她拼命摆着手,话语急切:“大人,这怎么能行?我与那老贼没一点关系的。” 如果她入狱,最终连累的还是陆府与她师父,那是她最不想造成的结果。

    “大人,这姑娘,我们认识,可以作证,她确实与刚刚那恶人没关系。”

    “这姑娘是一位医女,上次她还为老身看过病。”

    “对呀,刚刚也是因这姑娘仗义出手,中毒的那位兄台才及时保住了一命。”

    “是那贼人老不知羞,对这姑娘死死纠缠。”

    ……

    围观的人群中,陆陆续续有人发声了,将他们知道的都给说了出来,以此为紫笛作证。他们可不能任由这个官兵冤枉了一个医者,只要是人,哪有不生病的,他们自然要极力维护。

    人群中一时七嘴八舌,吵吵嚷嚷的,又哄闹起来,直接吵得那官兵头疼,忍不住蹙眉,大声呵斥:“都给我闭嘴!是非曲直自会查明。”

    “大人,他是我们陆府的人,确实与黄芋老人无多大瓜葛。”陆伯带着和善的笑走上前来,冲着那官兵拱了拱手。

    这个地方离陆府不远,从而惊动了陆府守门家丁的围观。几人一看竟是紫笛,便将此事禀告给了刚刚回府不久的陆伯,陆伯这才匆匆赶来。

    两人经过一阵交谈,那官兵最终也算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最终打消了抓紫笛的念头。

    并且,他的态度也变好了许多,竟冲紫笛淡淡一笑:“原来是陆辞小兄弟的师妹,今日之事得罪了。”

    紫笛有些愣神,这怎么又与她师兄扯上关系了,不得不说她那个热心肠的师兄人缘不错。

    “无碍的,误会解释清楚就好。”紫笛很不自然地提了提嘴角,对那官兵的转变很不适应。今日如果不是陆伯及时出来解围,恐怕她真要被他强行抓走了。

    三人简单聊了几句,随后那官兵对着围观的众人一声轻喝,各自这才散去,他也跟着走了。

    天色朦胧,华灯初上,夜市才刚刚开始。紫笛跟着陆伯向陆府而去,她回头想想刚刚所发生的事,那真的是一脸的无奈,最终对着身旁的人感激道:“陆伯,这次多谢您出面相帮,不然这大牢怕是蹲定了。”

    “不用谢我,这是应该的。”陆伯负手而行,话音平和。如今紫笛身为陆府的人,她遇到问题,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今日莫名成为了众矢之的,这人算是丢大了。紫笛想到黄芋老人那张奸滑的脸就来气,一口银牙被她磨了又磨:“都是那恶贼,等师兄回来,一定要将此人的恶行告诉他,才不要给那恶贼解药!”

    听紫笛这样说,陆伯倒是有些无言了,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紫笛的变化,他是看在眼里的,如今这丫头变得有自信多了,与刚进陆府时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判若两人。甚至如今与他那个大大咧咧的傻儿子接触久了,这丫头偶尔也会使出些少女该有的小性子来了。

    夜幕已至,府中纱灯荧荧。紫笛到府后,回房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去了凌潺的院子,准备为凌潺换药。这些天,日日都是如此,对于凌潺所受的那些剑伤,她总是会亲力亲为。

    紫笛一进屋,雀儿便注意到了她的脸色不对,不禁问道:“紫笛姑娘,这是谁惹你生气了?”

    “都是那老贼!”紫笛咬牙道。不提还好,这一提,她心里又冒出了不少火苗。

    雀儿递给紫笛一盏茶,见紫笛如此气愤,脸上的好奇越发浓郁了,问道:“就是那黄皮肤的枯瘦老人吧?话说你们八竿子打不着,他怎么与你牵扯上了?”

    紫笛心中烦躁,大口喝下了手里的茶,之后一股脑将今日的事情经过全说出来了。雀儿听得是一愣一愣的,有些难以置信,微张着嘴望向紫笛,蹙了蹙眉道:“他竟敢在街上公然行凶?这也太大胆了吧?还要抢你做徒弟,最后竟拖你下水?这不是厚颜无耻吗?段先生可是不久前还有恩于他呢!这样的人真是少见,换做谁,怕是都会气恼的。紫笛姑娘,这害人的东西可不能去学。”

    “怎么?他是想徒弟想疯了吧?”凌潺一身紫色衣裙,挑起烟罗帘幕从里面走了出来,语气带着丝丝嘲讽与笑意。

    凌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黄芋老人抢徒弟了,如果不是他上次抢徒弟,又怎么会被陆辞喂了蛊毒。不过想想也不难理解,他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自是不甘心自己的毕生心血随他一起埋入土中,所以如今才会如此疯狂地寻找传承衣钵的人,而真正具有这方面天资的人却很少,也没有几人愿意去学,因此只好靠抢了。

    紫笛闻声敛去了脸上的怒容,放下茶盏转身向凌潺走了去:“姐姐今日可好些了?”

    “嗯,好多了。”凌潺微微点头。

    “二小姐,此话怎讲?难道这老头以前也做过这类厚颜无耻之事?您一定清楚,为奴婢讲讲呗。”

    雀儿的好奇心重,在她眨着大眼,巴巴地请求下,凌潺不得不向两人讲起了她所目睹的黄芋老人所做过的一些荒唐事,待这些讲完,伤口上的药也基本换好了。

事端频频悄然生(二)

    紫笛这才知道,原来那老贼身上的蛊毒是这样来的,不过她倒是觉得这是那老贼自作自受,等她师兄回来了,她才不要让师兄给这贼老头解药呢!

    紫笛瞧着凌潺身上那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痕,眸光流转中满是担忧,缓缓开口道:“姐姐,这可怎么好,这些剑伤由于拖得太久,痊愈了之后只怕皆会留下疤,可如今却很难找到去疤良药。”

    “无碍,身上原本就有多处疤痕,也不差这十几道。”凌潺从榻上撑起身子,灯火迷离中青丝在雪白的肩上倾泻,她提起了衣衫。

    雀儿顺势伸手将那一袭如瀑黑发从薄衣内完全取了出来,轻轻点头应和着凌潺刚刚的话:“嗯,只要二小姐自己不在意就好,表少爷定是不会嫌弃的。”

    “你这丫头!”凌潺忍不住回头嗔了雀儿一眼,这丫头越发口无遮拦。而一旁的紫笛听了雀儿这话,双颊不经意间已是微红。

    黄芋老人在一条偏僻的暗巷里躲了一夜,没敢回客栈。由于城内的官兵在四处搜捕他,他第二天一早行礼都顾不上回客栈拿,随着出城的人混出了城,在城外避了几日。

    而官兵搜捕了几日毫无收获,而那中毒的男子也已无恙,他们渐渐的便放弃了,不想将过多的精力都花在一个老贼身上。

    天边晨霞浅浅晕染,悠悠微风吹拂,空气凉爽而清新。

    凌潺踩着缓慢的步子正走在前往溪边的蜿蜒小道上,雀儿在她身边紧紧跟随,手里提着一个竹篮。竹篮内装着十几块鲜肉,底部铺着一层油纸,这些鲜肉是为黑灵莽准备的。

    自从黑灵莽随凌潺回到陆府后,便一直让它栖居在了平日里愉娘她们浣衣的那处溪水旁,在那养伤。那里有一小片树林,又临水,虽比不上森林中的舒适环境,但那也是府里唯一一处能让黑灵莽栖居得舒服些的地方。

    这些日子,凌潺自从能下榻后,几乎每日都会去看它一次,虽有专人照顾,但她依旧每次会亲自为它带去些食物。

    此次她能够活着回到陆府,并且几次死里逃生,完全靠的是黑灵莽的护佑。她与黑灵莽共患难多次,这份情谊丝毫不逊色于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因此她对它才会如此上心,既将它当做恩人,亦将它视作友人,而不再是畜物。

    凌潺还未临近溪边,对面的树林中已响起了一阵落叶摩挲的窸窸窣窣声,半垂落的枝叶层层摇曳。那乌亮的巨大身影很快便从厚密枝叶间穿了出来,落入了凌潺与雀儿的眼中。

    凌潺加快了步伐,站在溪边一块平整的青石上,冲黑灵莽招了招手,轻唤道:“玄舞,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黑灵莽在地上一路摩挲,那巨大的身子下石子翻滚,最后它蹚过清冽的溪水,摇晃着大脑袋停在了凌潺身前。

    凌潺将黑灵莽身上的伤口检查了一番,末了不经满意地勾了勾唇:“不错,伤势恢复得不错,再有四五日,结痂便可脱落了。”

    面对凌潺的话语,黑灵莽对着她吐了吐红信,垂下脑袋在她那展开的手心上蹭了蹭。

    雀儿将竹篮放在了一块齐她腰身高的岩石上,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块鲜肉,放进了黑灵莽刚刚张开的大嘴中。

    日子一长,雀儿倒是已有些适应了,不再惧怕眼前这条巨蟒。当她第一次在府门口看到它时,脸色瞬间吓得惨白,仓皇之中直接一个踉跄跌倒在了石阶上,半晌才惊叫了一声。

    当时不仅是雀儿被吓得失了魂一般,府里的一些家丁同样如此,见到黑灵莽如同见到鬼一般,慌乱逃窜。以至于刚开始的几日,愉娘她们都不敢去溪边浣衣了,不过后来也渐渐习惯了,并且发现它并不随意伤人。甚至一般它躲在林中,寻常人去了都不会露面。

    溪水股股而流,凌潺坐在青石上陪黑灵莽待了会儿,她依旧是一脸的憔悴,身子虚弱,最后在雀儿的几次劝说下才离开了这里。

    当再次回到院中时,红彤彤的晨阳已爬上了山尖,璀璨的霞光落了满院。凌潺逆着光束向天边望了一眼,双眸迷蒙而模糊。

    这来来去去并未走多远,然而凌潺身子却是真的乏了,进屋后便又躺回了榻上,执卷而读,雀儿则是贴心地为她盖上了薄衾。

    屋内光线明亮得令人昏沉,凌潺迷迷糊糊之中又睡了过去,那卷竹简还被她轻轻地握在手中。她不知睡了多久,最后竟是被雀儿唤醒的,被雀儿告知院里来了客人。

    意识逐渐清醒,凌潺带着一脸的疑惑坐起了身, 梳理发丝的同时还在回味着雀儿的话,想不通到底是哪个客人,竟专门来见她,而不是去见陆景行这个一府之主。

    凌潺在帘幕前停步,透过烟罗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她显得很沉静,伸出纤指挑帘而出,见案几前侧对着她而坐的人竟然是石曼,桃枝最信任的手下。

    眉梢轻挑,意外的神情从凌潺脸上一闪而过,她随即便想通了,石曼的到来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太多,倒是将这个给忘了。至于桃枝派石曼来见她的目的,她已猜了个七七八八。她微不可察地驻足,最终一脸平静地走了过去。

    轻盈的脚步声在石曼耳边回荡,她立马起了身,向这个向她走来的虚弱身影迎了过去,拱手道:“凌姑娘,伤势可好些了?”

    “多谢石姑娘关心,已好多了。请坐。”凌潺微微颔首,话音平淡,抬手指向案几旁的软席。

    石曼未落座,而是再次拱手,语气中含着歉意:“此次易月宫对姑娘深感愧疚,不仅在姑娘失踪之时未能伸出援手寻找,而且后来在姑娘被追杀之时又未能及时出手相救。在此,我代易月宫向姑娘赔罪了,还请姑娘见谅。”

    “石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此次遇难,怎能怨易月宫呢?桃宫主与许公子可还好?”凌潺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丝茫然,挑起眼帘看了眼石曼,石曼的脸上有淡淡的自责。

    见凌潺即将落座,石曼顺势上前扶了她一下,感激道:“这还多亏了姑娘所赠的药,救了宫主一命,如今宫主的伤势已痊愈。许公子的身体亦恢复了许多。”

    “怎么?桃宫主受了重伤?”凌潺有些意外,但憔悴的面色依旧平静。她清楚桃枝的武功高深,下天坑救人也许会受一些伤,但那些伤恐怕还不至于危机到性命。可如今石曼却告诉她多亏了那颗药丸才救了桃枝一命,看来伤势颇为严重,这才是她意外的地方。

    石曼在凌潺对面坐下,轻轻点头,开口陈述道:“当日在天坑下,为了救许公子,宫主替许公子挡了一刀,伤了要害。由于当时情况紧急,我们救出人后便匆匆离去了,未与众人会合,因此也不知姑娘失踪之事。”

    “桃宫主与许公子无恙便好。至于我的事,你真不必自责,这与你们无关,又何必将过错强加在自己身上?”凌潺神情自若,亲自将石曼的那半盏清茶斟满,端起来递给她的同时抬眼瞧她,眸光淡淡。

    石曼接过杯盏,与凌潺的眸光交融,话语平和真挚:“姑娘的事,便是易月宫的事,易月宫有责任保护姑娘的人身安全。”

    “我想桃宫主是误会了,这其中的误会,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得清。正在为此事而烦恼呢。”凌潺微微蹙眉。这一次鲲骨镜虽然为她化解了不少危急,但同时也引来了些不必要的麻烦,这令她颇为苦恼。

    石曼对于凌潺所说的误会不以为意,反倒面含浅笑地摆了摆手:“姑娘切勿过多烦恼,如今先养好伤才是首要,不要思虑太多,也不要有任何的担忧。待伤养好,也好随我一起回易月宫,接任宫主一位。这次我来,按照宫主的吩咐,特意带了些药材前来,对姑娘调养身子有很大的效用。我也知陆府什么都不缺,这些不过是聊表心意而已。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不等凌潺开口,石曼顿了顿,随后非常直接地说明了这次前来的真正目的:“宫主这次派我前来,其实本是来接姑娘回易月宫的,不过宫主听闻姑娘伤势严重,如今身子还很虚弱,短时间内怕是不宜远行。因此便命我在此等待,到姑娘身子康复后再与你一同动身。”

    “桃宫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我的确不是你们所寻找的人,这其中的误会不是三两句话就可解释清楚的,其中关乎甚大,还希望你与桃宫主能够谅解。”凌潺早已猜到这个客人是为鲲骨镜而来,却未想到还要接她去易月宫。

    要知道上次她已当面向桃枝解释过了,从未承认她是易月宫先宫主的后裔。如若只是来向她索要鲲骨镜,她还能想得通,却不曾想连她这个人也想要了去。

    石曼抿了一口手里的茶,从容地摇了摇头:“宫主已料到姑娘依旧会如此说,不过没关系,待姑娘随我回到易月宫,自有证据来证明我们绝非信口雌黄,届时姑娘便会相信了。”

寻觅辛辛隔咫尺

    见石曼一再坚持己见,凌潺垂目陷入了沉默,以如今的情形看来,她是解释再多也无用。良久之后,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平静地挑眼望向石曼,淡淡的话音很随和:“此事是该当面与桃宫主解释清楚,待我伤势痊愈,自会亲自去一趟易月宫。”

    “石姑娘远道而来,便在府里多住几日,顺便让雀儿带你在徽州城里好好转转。我知易月宫中事物繁多,石姑娘不必将精力都花在我身上,应协助桃宫主处理正事才是。”凌潺的言外之意便是先让石曼尽早回易月宫,不要为了等她同行而误了正事。毕竟石曼还需帮桃枝处理易月宫的很多事宜,而如若待在陆府,将无事可做,白白耽误了时间。

    石曼不经意将细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暗自思忖了片刻,最终非常干脆的点了点头,开口道:“就依姑娘所说的,我不强求姑娘与我一同回去,只要姑娘答应回易月宫便好。这段时间为了能够使姑娘无心理负担,从而安心养伤,我便不多做叨扰了,是应先行回宫复命。”

    最终,石曼只在陆府住了一夜,第二日黎明刚至,她便来到凌潺的院中,打破凌潺的清梦,与之辞别,之后踏上了归程。这段时间易月宫琐碎事物繁多,这次匆匆返回,不只是听从了凌潺的意见,这也是局势的驱使。

    眨眼间便过去了好几日,又一个傍晚来临,云霞染红了天边,一片绚烂。集市渐散,璀璨的斜阳余晖在宽阔而略显冷清的街道上倾撒,三道身骑骏马的身影自街的拐角而来,穿行在三三两两的行人间。最后,马蹄的余声消失在了陆府门前。

    三人陆续下马,看守大门的家丁一眼便看到了当中的那抹熟悉身影,立马奔下台阶,一脸喜色的迎了过去:“陆管事,你总算回来了。这二位是?”

    “这两位是我在路上遇到的朋友。对了,我父亲与府主呢?”陆辞轻松地将手里缰绳抛给了那家丁,转而对身边两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延公子,黎公子,里面请。”

    钟离沐与延陵楦面带浅笑微微颔首,也将手里的缰绳交到了家丁的手中:“有劳了。”

    “府主他在府中。至于陆伯,昨日出城了,还未归来。”家丁简单答了陆辞的话,随后牵着马向陆府后门走去了。

    两人随陆辞进了府,金色的余晖拉长了三人的影,印在闪着金光的大理石路上,两旁草木葱郁。未走多远,延陵楦的脚步轻轻一顿,驻足不前,清澈透亮的眼中闪过两道狐疑,略略扭头四处张望了一番,不禁轻声开口道:“何来的琴音?好生精妙。”

    悠悠琴音自远处传来,清扬婉转,有些缥缈,令延陵楦这个爱乐成痴的人为之动容。只是,此曲,他似乎从未听过,这更加勾起了他心中的一根弦。

    “听这琴声是从府主书房传来的,许是府主在弹,我们府主对乐律颇为喜爱。”陆辞悠闲地迈着步,听延陵楦这样问,不禁解释了一下。

    钟离沐的神情中显露出一丝兴奋:“哦?是吗?我这位兄长可谓是对音律情有独钟,如此倒是遇到志同道合之人了。”

    “的确如此,此刻我倒是有些迫切地想与恩公的这位府主相识呢。”延陵楦带着随和的笑颔首,提步跟随陆辞继续向前而去。

    三人拾级而上,踏进了回廊,陆辞伸手指了指前方的路,说道:“我们府主性子虽冷清,不过待人却随和友善,我想,你们定能够成为好友的。”

    沿着回廊而行,中途刚好碰上了两个家丁,陆辞便让他们去书房通知陆景行,而他则是带着两人向厅堂而去。

    那家丁一路小跑着来到了陆景行的书房外,房门本就是敞开的,因此他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站于案牍前,对着窗下抚琴的清逸身影拱了拱身:“府主,陆管事又从外面捡了两人回来,看衣着打扮与自身气韵,很是不凡。陆管事命属下来请您去客厅。”

    那家丁直接用了“捡”字来形容陆辞,可见对于陆辞的这种行为已习以为常。家丁记得最清楚的一次便是两年前,陆伯命陆辞出城办点事,结果陆辞却带回了一个官府到处缉拿的劫匪,给陆府找了不小的麻烦。当然,那人的身份也是后来才被知道。当时陆景行云游去了,陆辞那次可是被陆伯收拾惨了,结果如今依旧不长记性。

    琴音在陆景行指尖缓缓而息,他抬眼望向家丁:“陆辞回来了?可有受伤?”

    “没有,府主放心,陆管事精神满满。”家丁摇摇头,再次躬身后,先行离去了。

    听到陆辞无恙,陆景行便放心了。阔袖从琴弦上缓缓拂过,他望了眼消失在门口的人,随后从容地起身离开了窗下,简单地一番整理后,走出了书房。

    当陆景行来到厅堂时,里面的三人正相谈甚欢,他一脸沉静,很自然地走了进去。

    陆辞打眼便看到了门口那抹披着淡淡夕阳余晖的身影缓步而来,立马起身迎了过去:“府主。”

    “嗯,耽搁了这样久才回来,可是在路上遇到了何事?”陆景行点头,还未来得及关注两位客人,倒是先问起了陆辞晚归的原因,生怕他在路上遭遇到了意外,毕竟命陆辞回府的消息已传出去很久了,却今日才归。

    钟离沐与延陵楦这时也纷纷起了身,陆辞指着两人对陆景行解释道:“府主,这两位公子是我在回来的路上相遇的,当时两位公子遭遇歹人围杀。”

    “这一路上时常听恩公提起公子,此时一见,果真是气韵不凡。在下这厢有礼了。”钟离沐脸上带着和善的笑,与延陵楦一同展袖躬身行了个礼。

    末了,延陵楦不禁睁着清亮的眸子将眼前这清冷俊逸的身影略略打量了一番,刚刚的琴曲便是此人所弹?倒真是闻琴声如见真人,人与琴音相符。只是他心中还是有些意外,不曾想此人会如此年纪轻轻,不仅已是一府之主,而且已在江湖威名远扬。

    这一路上,延陵楦他们听到不少关于陆景行的言论,当然这不仅仅是陆辞提起的,起初延陵楦还以为陆府之主是一位年长之人。可如今一见,此人年岁竟还不及他。

    三人相对而站,陆景行拱了拱手作为回礼,清冷中表现得倒也很随和:“在下陆景行,两位公子不必多礼。”

    垂下手去,陆景行也不禁淡淡地将眼前两人打量了一下,首先注意到的便是延陵楦俊美容颜上的那双澄澈的眼,这双眸子不含一点杂质,他人似乎一眼便可看到此人那明净的内心。

    “黎公子,延公子,请坐。”三人进行了一番简单的介绍,随后陆景行摊开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并向主坐走去。

    两人相继掀衣落了坐,钟离沐看了眼陆辞,清秀而略显病态的脸上流露出感激的神情,和颜地笑了笑,对着主坐开口道:“此次我二人能够在围剿中脱险,全仰仗这位恩公的鼎力相助,对于陆府的大恩,我们感激不尽。”

    “公子严重了,小事而已。”陆景行神情自若,话音平和,随后望向陆辞,“可知是何人所为?”

    自从重创飞彻崖后,江湖上基本已恢复平静,按理说应该不会再有门派敢这般明目张胆地行事。而且,这次的大战对各个门派的冲击都不小,都在忙着处理各自门派内部的事,休养生息,应该无暇在外作恶。

    因此陆景行心中多少有些疑虑,担忧飞彻崖的势力依旧不可小觑,如今是卷土重来。不过也不乏另一种可能,刺杀之人乃是这两人的仇家。

    “刺杀地点发生在桂林郡边界,那些人身份不明,并且都是死士。但我敢肯定,绝非飞彻崖的人。当时两位公子已重伤昏迷,危在旦夕,我便只能自作主张带着二位改变了他们原本的行程,因此回来得晚了些。”陆辞说着,顺势拿起一个青梨咬了一口。

    陆景行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的神情,情不自禁响起了家丁调侃陆辞的那句话,听陆辞这样一说,还真是捡来的,而非人家自愿。不过就算是陆景行自己遇到了这种事,恐怕也会做出与陆辞相同的举动来。

    陆辞啃了一口梨,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望向陆景行:“哦,对了,府主,南涴国朝廷似乎要大举发兵攻打飞彻崖,告示都已发出。天坑附近的事已被朝廷得知,南涴国国君大怒,孔伯炤这个罪魁祸首最终还是被揪了出来。”

    陆景行颔首,略略一番思忖,淡淡地开口道:“明面上看这是好事,飞彻崖一日不除,江湖便难以安宁。不过只怕不止是针对飞彻崖,这次参与的门派众多,想必其他一些处在南涴国的门派也会受到牵连,攻打飞彻崖只是一个开始,给一个警醒而已。”

    “实不相瞒,此次我们二人便正是要前往飞彻崖,奈何还未进入桂林郡便出了这等变故,如今伤势未愈,不得不延迟了。”钟离沐在听到飞彻崖时,神情立刻就变了,眼底满是无奈与神伤,五指不经意握成了拳。

寻觅辛辛隔咫尺(二)

    陆景行听他这样说,眸光微微一变,不禁询问道:“哦?公子前往飞彻崖可是有要事?”

    “哼,飞彻崖上有个姓柯的贼子掳走了家妹!待伤势痊愈,我定要手刃了那贼子!竟敢如此挑衅我黎家。家妹至今还在受苦,奈何此刻我却无能为力。”钟离沐眼中饱含着自责,满脸的愤怒与愁苦,握成拳的指节泛着白,最终被他重重地落在了案牍上,发出一声不大的闷响。

    事实上,此次救钟离沐二人脱险的可不只是陆辞一人。当时陆辞的那些手下还并未单独离去,他们和力击退了那群行刺的蒙面人,救出了重伤的两人。否则,单凭陆辞一人,很难敌过那群武艺高强的蒙面人,多半连自己都得搭进去。

    延陵楦见钟离沐如此,心中亦有酸涩,只好不住地劝慰。而陆辞就更是感同身受,毕竟陆伯被抓时,他深刻地体会到了那种痛苦与焦急,因此非常仗义地出口说要帮钟离沐救出那女子。

    陆景行见这个清秀的男子此刻情绪如此失控,动容的同时也有些疑惑,竟能准确地道出那贼子的名姓,似乎与上次的情形有些不同。

    要知道上次飞彻崖抓走了那么多的人,他们也未能查出其中一个主谋的详细底细来。可眼前单凭这两人的力量,恐怕也未必能够查出些什么重要线索来。如若不是有人故意告知,那么便是这两人的手段真有些了得。

    陆景行将自己的思绪拉回了现实,眼睑轻轻颤了颤,平静地询问道:“这是何时所发生之事?既然知道对方的名姓,那想必二位已派人调查过,得知此处凶险。因此,你们不应如此大意,两人单独前往的。”

    “就在七月初,当日我们收到了镖局送来的镖,那是家妹的贴身之物。我们便是从押镖之人身上得到了一些线索。”钟离沐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力感,当然更不会详细提及那趟镖究竟是何物,这乃是关乎她妹妹名节的事,到现在为止,他依旧无法面对这个事实。

    陆景行那目视着前方的眸光有些涣散,两起事件的时间相隔甚远,七月初时,那一场大战早已结束,人也被救出了许久,而飞彻崖面临惨败的局面,怕是不可能有那么快的动作再次作恶。这其中倒是有不少疑点。联系到两人这次的遇刺,这更像是有人故借飞彻崖之名,而真正的目的却是除掉他们二人。

    不过陆景行也只是暗自思忖了一番而已,并没有将这些猜测说出来。不管怎样,这些都是别人自己的事,也许涉及利益之争,而他无权插手,也不想插手,做好自己该做的便是。之所以去思索分析这些,也只是担忧飞彻崖真的会再次为祸江湖,不过经过细细一想,他便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陆景行再次抬眼,看向二人,嘴角噙着一丝友善的淡淡笑意:“这段时间,二位公子在府中安心养伤便是,其他的事待伤好了再考虑。至于令妹之事,可派人再去调查一番,此事交给陆辞便是。”

    “那就多谢陆公子仗义相助了。”钟离沐面色一喜,眼里满是感激。如若真能得到江湖门派相助,那将要比他们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人快上许多,况且他们并不清楚飞彻崖的具体地点。

    陆辞暗自对陆景行翻了个白眼,不过他心中也不反感这份差事,毫不在意地对两人说道:“黎公子不必言谢,都是小事。”

    他知陆景行这是对他多管闲事的惩罚,因此故意给他多找了些事儿。

    只因他也从那黎公子刚刚的话里听出了不对劲,这黎公子妹妹被绑架的事是否与飞彻崖有关系都难说,关键是不像飞彻崖一贯的做事风格。这一次,似乎并非他带回了两个人那么简单,而是一不小心很有可能卷进一场无谓的纷争中去。

    救人可以,关键是他不该在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将人给直接带了回来。这两人一看便不凡,谁都说不准他们背后有着怎样的庞大家族,这次刺杀绝不简单,是他当时欠考虑了。估摸着他父亲回来,知道此事后又该说他了。

    最终,连最后一缕残阳也消失在了天边的山巅,天地间多了一丝暗沉萧索之意,却也褪去了一天的燥热,凉爽许多。

    几人品着清茶,又陆陆续续谈论了些别的东西。

    其中少不了提到延陵楦进府时所听到的琴曲,之后自然而然聊到了音律方面。陆景行与延陵楦两人这一聊便投入到了当中,也算是志趣相投,相谈甚欢。直到后来进来一个家丁,说是晚膳已好,他们这才结束了未讨论完的话题,前往膳厅。

    飘浮着几朵薄云的天空越发幽蓝深沉,偶尔闪耀着几颗零碎的星子。院墙边花木葱郁,地上绿草依依,散落着三两片枯败的梨叶。院中的凌潺静静地躺在一张摇椅上,半睁着眼望着天幕微微失神,身子随着摇椅缓缓而动,整个人显得静谧闲适。

    雀儿携着一缕清风从外面走了进来,衣袂轻轻而舞,步子轻盈细碎,来到凌潺身前屈了屈膝,轻声道:“二小姐,今日傍晚陆管事回府了,并且听说带回了两位客人。”

    “陆辞回来了?路途可还顺利?”凌潺的清眸睁大了几分,心中一松,回来便好。不止陆景行他们担忧陆辞的安危,她同样也担忧,毕竟陆辞此次是因她而不能及时回府,况且作为朋友,她也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

    雀儿舔舔嘴角,弯了弯眉眼,转动着一根食指说道:“二小姐放心,听人说他没出任何意外。哦,对了,晚膳好了,表少爷叫人请您去膳厅用膳,奴婢在外面刚好碰到了。”

    凌潺缓缓闭上了眼,碎发在平静的面容上轻扫,她淡淡地开口道:“身子有些乏了,你去告知景行一声,让他们先用,我就不去了。你去膳房随意弄些吃的来便好了。”

    “是,二小姐,奴婢这就去。”雀儿点头应下,暮色朦胧,她转身匆匆向外走去。

    廊下纱灯摇曳,光晕荧荧,雀儿随着传送菜肴的家丁一路来到了膳厅门口,步子微微一滞,抬头间,打眼便看到了端坐桌前的两位英俊公子,随后从容地走了进去,来到陆景行身旁屈了屈膝:“表少爷,二小姐身子有些不适,晚膳就不来了,叫你们不必等她。”

    雀儿的声音虽不大,但膳厅内安静得只有家丁放碗碟时的轻微碰撞声,因此在场的人都清晰地听见了她的话音,延陵楦与钟离沐不经意扭头多看了她几眼。

    这是两人进府后看到的第一个婢女,这个偌大的府邸倒与其他人家有些不同,就连送晚膳的竟都是男家丁,甚至整个府邸连男家丁都不多,这自然而然便勾起了两人的一丝新奇之感。

    “可要紧?晚膳后,我便过去。”陆景行抬眼看向雀儿,脸上绘着关切的神色。如果不是有客在此,他现在就随雀儿去了。

    雀儿眉头微微一蹙,面上闪过淡淡的愁容,轻叹道:“还是上次淋雨所落下的病,但也不是很要紧。”

    “雀儿,等等,我随你一同过去,也好为凌姐姐把把脉。”见雀儿已走到了门口,紫笛从桌前站起了身,随雀儿去了。与两个身份气质不凡的公子同桌用膳,让紫笛感到有些不自在,倒不是因为害羞,完全是因为身份悬殊的问题。早知这里有两个这样的客人,她便不来了,如今刚好有了一个借口。

    陆辞见两人很快走进了朦胧暮色中,在后面冲紫笛喊道:“别忘了,待会儿为黎公子换药,我待会得出去一趟。”

    “师兄,你放心吧,不会忘。你该不是要出去找那贼老头吧?”紫笛转身,面露狐疑之色,见陆辞竟然点了头,她赶紧补充道,“那老头坏得很,你可不要将解药全给了他。”

    紫笛说完,不待陆辞开口,便随雀儿彻底消失在了门口。

    钟离沐的视线在门外稍稍停留了片刻,随后转向陆辞,随口而问:“怎么?今晚宵禁,恩公还要出去?”

    “公子就不要以恩公称我了,叫我名字就好,恩公叫得我反倒不自在。”陆辞连连摆手,面色泛红,非常不好意思。

    钟离沐见陆辞如此真性情,发自内心地勾唇一笑:“那好。”

    “菜已上齐,还是先用膳吧。”陆景行抬手指了指满桌的菜肴,声音清凉,招呼钟离沐二人动筷子。

    这顿晚膳吃得还算愉快,中途延陵楦与陆景行又断断续续聊了一些,膳后便各自回了住处。延陵楦觉得与陆景行交谈起来很投机,离开膳厅后本想再与陆景行畅聊一番,这样的投缘之人,延陵楦很愿意结交。

    不过,延陵楦也知此刻陆景行急着去看自己的表妹,因此心中的想法便作罢了,由家丁领着去了客房。

    天色已黑透多时,紫笛陪着凌潺用过膳后,也没有多做逗留。她师兄还给她留有任务,要去为那两位公子换药。这件事,她可不含糊,如今身为一个医女,治病救人便是她的职责,被她放在了首位。

寻觅辛辛隔咫尺(三)

    夜色清凉幽寂,延陵楦在鹅卵花径上闲适漫步,两旁的花枝葱郁,淡淡的月光撒了他满身。

    良久的漫步,待他正欲回屋之时,竟隐约听到了婉转悠扬的笛声,它自远处而来,划破了月下的一束宁静银辉。他脸上划过一丝讶然,立刻凝神细听,这笛音竟与傍晚听到的琴声是相同的曲调,只是别有一番韵味。

    延陵楦浅浅一笑,循着笛音而去。想必是那位陆府主在吹奏,傍晚两人交谈之时,他倒并未细细提及这支曲,延陵楦甚至都不知此曲为何名,曲律精妙,很是喜欢,此时正好去请教一番。

    拐过几道灯火阑珊的回廊,又穿过几条蜿蜒花径,最终延陵楦驻足在了一棵树下,树冠落满清辉,婆娑的树影铺撒了一地,覆盖了他那映在地上的影。

    清晰婉转的笛声竟是从前面的屋顶飘下,延陵楦抬头望去,那里有两道身披月光的身影。延陵楦知道那男子正是陆景行,只是那笛音并非从陆景行指尖飘出,而是那个依偎在陆景行怀里的女子。

    远远望去,那两抹身影相依相偎,无比亲密,这便是陆景行的那个表妹吧?延陵楦猜测,晚膳时是见过那女子的贴身婢女。

    这样的场景落在延陵楦眼里,令他的心头莫名一颤,似乎是吹开了心底那一层厚厚的尘埃,此时往事浮出,酸涩微痛。

    曾经,他也曾有过这样一个女子,与他心意相通,志趣相投,相互也曾许下过永不分离的诺言。

    可是终究,她还是成为了他人的妻子,远嫁他国,而他从此便孤身一人直到如今。即便是皇子又有何用?为了两国的和平兴盛,他终是留不住自己心爱的女子。

    他知那个已是一国之后的女子再也不可能回到他的身边,但他心中却依旧怀着那一丝念想,愿意等待。

    他在笛音中失神,在失神中忆起了种种过往,最终换来的却是一声深深的叹息,叹息过后又继续默默听笛。

    一曲吹毕,余声还在寂静的天地间缥缈回荡。凌潺放下唇边的横笛,仰头望向陆景行那张平静的脸,月光落入她那略带期许的清眸中,更显洁亮,她平静地问道:“怎样?这次可有吹错的地方?”

    “这次不错,曲音娴熟流畅,精彩绝伦。”陆景行的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赞许。

    凌潺在他怀里蹭了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依偎着他,感受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雅气息,微微撇嘴:“我怎么感觉陆大侠是故意如此说的,是在假意奉承,实则是为了打趣我吧?”

    陆景行不禁勾唇,嘴角溢出一抹温润:“怎会?”

    “还是陆大侠厉害啊。”凌潺故作深沉地叹息一声,望向了明星点点的天幕。

    陆景行不解,挑眉道:“哦?我有何厉害之处?”

    “我默写下的残曲,你不仅将后面遗失的部分给谱全了,而且还作出了笛音指法。闲暇时我们倒是可以琴笛合奏了。”在这件事情上,凌潺是真的很佩服陆景行,不仅将曲子谱全了,而且谱得甚是精妙和谐,如今又有了笛音的指法。

    那日当陆景行将完整的曲子拿来给她看时,她的震惊可不小。

    那首残曲是她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作于元朝,也许是时间久远,又经历了朝代更替时的战乱,后面部分便遗失了。当初她在拍卖会所得,甚至连这曲子的名字都不知。

    当日在君都,便是由于这首曲子,陆景行才注意到了她,两人还不曾见面便送了她一张七弦琴。当然,那也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弹奏词曲。当时钟离沐也在,只是陆景行未去注意他。

    第二次弹奏这首曲子时,便是去年冬日陆景行带她游湖那次,后来她便将琴谱默写下来给了陆景行。只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陆景行会将它遗失的部分补齐。

    陆景行低头看她,眼里尽是清润,面带浅笑:“琴笛合奏,这倒是不错,明日便可以试试。待入了冬,我带你回舅父家,钱塘湖的飞雪配上这曲律,当是妙不可言的。”

    “好,我很期待。对了,这曲子还未有名字,我们是不是应该想一个。”凌潺的清眸开始微微转动,在脑海中思索着。

    陆景行听她这样说,也微微仰头思忖了一下,随后望着她开口道:“不如就叫它‘陆凌曲’吧,代表了我们两人。”

    “这不错,只属于我们两人的曲子,我们的定情之曲,这世界上不会再有其他人能够弹奏。”凌潺对这个名字相当满意,虽然只是简单地取自他们二人的姓氏,但是也颇具意义,他们的结缘便是由于此曲。

    不过是无意之举而已,驻足在朦胧树影下的延陵楦却莫名做了一次窃听贼,将两人的对话全听了去。他原本还想着要向陆景行讨要这首曲子的琴谱呢,如今看来还是算了。

    然而,他也正是听了两人的对话,心中起了一丝疑惑,那女子的话音始终略带清冷,却令他有种熟悉之感,似乎在哪听过,却又想不起来。

    也许是错觉吧,他这样告诉自已,随后乘着月光远去了,担忧打扰到两人。

    而房顶上那两抹身影由于太投入于两人的世界,也未曾察觉到身后的屋下,始终有个人驻足在默默听曲,此时才离去。

    早晨,当天边被染上第一抹浅红时,凌潺如平日一般携带着鲜肉去了溪边,去看黑灵莽。又经过了这几日,黑灵莽身上的伤势已完全痊愈,结痂脱落,未留下任何疤痕印记。

    回来时恰巧碰见了陆辞与紫笛在坡顶练剑,于是凌潺踩着蜿蜒石阶一步一步也向坡顶走去了。

    从桂林郡回来这么久了,由于身子一直虚弱,凌潺还未来过这里的,已经好久不曾在这里看过日出了。况且,陆辞为了寻她,直到如今才归来,她很有必要去给她道声谢。

    陆辞与紫笛过了几招,以此来试探紫笛的剑法是否有精进。当凌潺上去时,两人刚好收剑,远远的便听见了陆辞夸耀紫笛的声音:“不错,看来我离开这段时日,你除了医术精进了之外,剑法也未荒废。”

    “师兄过奖了。”

    如若紫笛没有学医的天赋,段先生就不会收她做关门弟子了,这医术精进了是再正常不过的是。至于剑法上的精进,那完全是靠她后天的努力,肯吃苦。每日就算再繁忙劳累,练剑总是不会忘。

    紫笛抬眼,正好瞧见凌潺身旁跟着雀儿,两人从坡顶边缘走来。一身藕色衣裙翩飞,恰似与天边晕开的红霞融为了一体,虽清雅温和,却也难掩自内散发出的那种淡淡的冷清。

    对此,陆辞也是深感疑惑,很难理解凌潺与陆景行两个同样冷冷清清的人是怎么走一起去的。以前陆辞时常看到两人一待便是一整天,然而这两人之间的话语却很少。如若是他陆辞,怕是早就无法忍受了。

    紫笛快速收起了剑,向凌潺走了去,关切地说道:“凌姐姐,身子还未痊愈,应该回屋多休息才是,况且这里风大。”

    “无碍。”凌潺对着紫笛轻轻提了提嘴角,随后看向陆辞,“路上可还好?谢谢你这连日来不辞劳累的寻我。”

    “谢我做什么?我这不是没找到你嘛。听说你受伤了,无碍吧?”陆辞抬手摸了摸后脑勺。这么多日,他未能找到凌潺的人,如今接受凌潺的道谢,令他有些受之有愧。

    凌潺眸光清亮,长睫微微颤了颤,她摇头道:“已无大碍。听紫笛说,你昨夜去找黄芋老人了,解药给他了?”

    “没见到人,行李在客栈,没人敢动。不过听客栈的伙计说,那老头已失踪四五日了。解药不在我这,准备过些时日与那老头同去去暗艳阁取。放心,初期中这种蛊,短时间内死不了,就是遭些罪而已。”陆辞将剑抱在胸前,一脸的闲适,一条腿抖个不停。

    只要提起黄芋老人,紫笛就来气,不自觉的鼓起了两腮,说道:“他啊,八成是逃出城了,或是躲起来了。那日在街上险些闹出人命,被官兵追捕呢。让他受受罪也好。”

    “那就等着他自己上门吧,中蛊的是他,他定是比你急。况且像他这般老奸巨猾之人,即便是被官兵追捕,也能轻松躲过。”凌潺淡淡的说完,转身而去,来到那块以前常坐的青石旁。

    雀儿很机敏地掏出了一块帕子铺在了青石上,凌潺顺势坐了下去,遥望染满绚烂暖色的天边,静静地等待着第一缕朝阳的绽出。

    紫笛由于医馆还有事,如今练完剑,与凌潺打了一声招呼后便匆匆向山坡下跑去了。

    而陆辞还有很多事要向陆景行禀报,昨日傍晚回来后一直没有机会。现在见紫笛离去,他也跟着走了,要将这些日子自己所经历的以及所见所闻地一些重要事与陆景行细说一下。

    两人一走,这里就只剩下了凌潺与雀儿,山尖后那红彤彤的太阳即将露出最上面的那一点轮廓,周围的云霞越发妖艳绚烂了,美不胜收。

寻觅辛辛终重逢

    紫笛走下山坡刚踏上平缓小道,远远的瞧见,前方有个半掩在花丛中的翩翩公子正缓步走在羊肠小径上。他浸沐在淡淡的金色霞光之中,低头凝视着手里的一只镯子,静静地沉思。清秀面庞上满是淡淡的愁苦,肩后墨发轻舞,身侧明艳的花枝迎风摇曳。

    紫笛记得那是她昨夜为其换药的那位黎公子,她手里握着剑,从容地走了过去,脚下这条小道是她进入回廊的必走之路,只不过如今路上多了一个人。

    钟离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太过于专注,都未察觉到有人走了过来。倒是紫笛面带浅笑先开了口:“黎公子,怎么不在房里对休息?”

    “是紫笛姑娘,这是刚练完剑?”钟离沐闻声收回了思绪,敛去一脸的愁郁抬起了头。落入他眼中的清纯女子额头还挂着细密的汗迹,他出于友好,略略弯了弯唇,随即又将视线落在了手里的物品上。

    就是因为待在房内太过烦闷,钟离沐才决定出来走走的,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这府里转悠,不知不觉便来到了这里。这些日子,他总是夜不能寐,只要一想到如今他的湲儿还深陷在飞彻崖受苦,他的心便疼痛不已。而如今也只能睹物思人,望着这只镯子想象他的湲儿还在侯府时的样子。

    紫笛出于本能的好奇心,也不经意将视线落在了钟离沐手上的镯子上,目光却突然一凝,短暂的发愣,她的双眸立即大睁,相当惊讶,心中那疑惑的话语瞬间脱口而出:“咦?这不是凌姐姐遗落在飞彻崖的镯子吗?怎会在公子手中?”

    钟离沐听到飞彻崖三个字,那颗沉郁的心仿佛被重重敲了一下,瞬间警醒。他的双眼瞬间大睁,里面闪着异样的光,死死地凝视着紫笛的那双眼,似乎在搜寻一个不可能的答案,连话音都带着颤抖:“姑娘认识这镯子?”

    紫笛微微蹙眉,心中是有些不确定,轻轻张嘴道:“应该不会有错,如若我猜得不错,它应该是一柄匕首吧?”她记得当初凌潺还用这把匕首在她面前斩杀过毒蛇呢,记忆是相当的深刻。

    当然,对于钟离沐突然表现出的这种反应,紫笛深感疑惑,甚至带给了她不小的震惊。

    “姑娘见过这镯子的主人?可知她现在在何处?”钟离沐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脑中陡然生出了一片嗡嗡作响的声音,他的神情异常激动,张了几次嘴才将口中的话给说了出来。

    此刻,紫笛的眉头蹙得很深,望着眼前这个神情激动的男子是相当的不解,怀着困惑抬手指了指侧面的山坡:“凌姐姐此刻就在那山坡上看日出,公子,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紫笛心中虽然装着满满的讶然与不解,还有对凌潺的关切,但她没有时间再在这里耗下去了,医官内还有很多正事在等着她,于是在回答完钟离沐的问题后,就与他擦肩向远处走去了。

    钟离沐按照紫笛所指的方向朝山坡上仰视而去,目光掠过山坡上的葱郁花木,一道侧对着他视线而坐的清瘦身影正沉浸在璀璨的霞光中,模糊地落入了他眼里,由于距离有些远,看得不是很分明。

    他无法再平静,感觉自己的心跳又渐渐加快了许多。最终,他将镯子紧紧攥在手里,几步走到了花径尽头,一步步踏上了石梯。

    每走一步似乎都用尽了力气,他感觉时间过去了良久,带着满头的汗迹终是来到了坡顶。

    天边云霞绚烂妖冶,晨光万丈,撒满了整个坡顶。在火红天幕做的背景下,他灼灼地凝视着前方坐于青石上那道裹着一层金韵的背影,神经紧绷,大脑在紧张中嗡鸣。

    一步一步朝着那不确定的背影迈去,双眼在晨光的映照下逐渐模糊,他感觉呼吸不畅。最终,在距青石不远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带着试探,对着那背影艰难唤出了一声:“湲儿。”

    熟悉的声音带着久违的名字悄然传进来凌潺的耳中,她的身子轻轻一颤,陡然大睁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微微一愣,待回过神时,内心再也无法平静。

    她转过身去,当模糊迷离的视线逐渐看清眼前这道轮廓之时,她似乎有一种在做梦的错觉,脸上的难以置信久久不散,心中巨大的浪在翻涌。最终,她缓缓站起了身,双唇微微颤抖着从嘴里发出了一道微弱的声音:“三哥?”

    “湲儿!真的是你!”钟离沐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心中惊与喜交加,神情激动万分,原地只留下了一道残影,整个人已来到了凌潺的面前。在雀儿瞪大眼愣神间,他已紧紧地将凌潺搂进了怀里。

    凌潺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三哥,这是她真正想念的人。在君都时,她虽然与这个哥哥只相处了几个月,但他却带给了她很多在另一个世界不曾感受到的东西,那是一种温暖。他是真正关心过她的人,虽然那份关心本是属于钟离湲的,但她不在乎。在她心中,他便是她的哥哥。

    此刻彻底反应过来,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中,凌潺便任由钟离沐这样将自己搂着。直到傻了眼的雀儿回过神,随后一声惊愕的大叫,两人才喜悦之中清醒过来,钟离沐也逐渐松开了臂膀。

    雀儿完全没搞清状况,但心中却是极其气愤。见两人分开,她立马横在了两人中间,将凌潺护在身后,气鼓鼓地冲钟离沐囔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怎能这般冒犯我家小姐?!”

    “雀儿,不得无礼。这是我三哥。”凌潺突然有些无语,不得不解释。

    雀儿望着那张神情略显怪异的脸,双眼发直。此刻她所有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半晌回不过来神。最终,她讪讪地垂下了头,默默退到了一边,嘴里发出了一句如蚊虫般的声音:“小姐,你还有哥哥啊,怎么从未听你提过。”

    “你也没问。”凌潺嘴角溢出一丝狡黠,如今也只能用这样的大众说辞来堵雀儿的嘴了。但这说辞很是管用,迫使雀儿暗自里吐吐舌头,再不做声了。

    钟离沐也是始料未及,竟莫名挨了一个小丫鬟的骂。此时,他心中的愁苦已被喜悦一扫而空,面对这丫鬟的指责,他也并未生气。况且,他看得出,她是护主心切,这不禁使他心中多了些许欣慰。

    晨阳已彻底爬上山尖,绚丽的朝霞完全淹没在了灿烂的光芒中,阳光照耀了整片山坡。

    钟离沐眼里泛着莹莹的光,望着凌潺那张消瘦而略显憔悴的脸,急切地连连发问:“湲儿,你不是在飞彻崖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这一年多你到底去了哪?”

    “我从飞彻崖逃了出来。这一年多,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陆府。对不起,三哥,让你们担忧了。”短暂的兴奋之后,凌潺又恢复了平静,对于钟离沐的问题,她有条不紊地一个一个回答。

    凌潺突然从钟离沐刚刚的问题中意识到了什么,脸上划过一丝狐疑,她抬眼望向他,问道:“三哥,你是如何得知我在飞彻崖的?”

    “当日有人从桂林郡给延陵栈送去了一个木盒,里面装的是垫褥和这个镯子,我刚好在场。将那人进行了一番质问,他声称是奉了飞彻崖上一个姓柯之人的命令。”钟离沐说着便将镯子拿了出来,脸上又多了丝紧张,“他真对你做了过分之事?放心,三哥他日定要手刃了他!”

    “下流无耻的混蛋!”凌潺一咬银牙,眼中闪过两道凌厉的光,恨不得立即杀了那柯天序。

    钟离沐一提垫褥,凌潺便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意味,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柯天序会做出这样龌龊的事来,竟将那沾有她月事的垫褥送去了君都。为的不过是刺激延陵栈,然而侮辱的却是她。

    同时,凌潺也猜测出了,钟离沐便是为了救她才会阴差阳错地随陆辞来到了陆府。她昨晚便听说了,陆辞这次回来,还带回了两位客人。

    不过,她很快便敛去了脸上的怒容,平静地开口道:“三哥,放心,我没让他得逞。那夜说来也算有惊无险,差一点便真保不住清白了,是你送给我的镯子救了我。”

    “那便好,只要你没事,三哥便放心了。”钟离沐松了一口气,话音温和。

    阳光越来越烈,凌潺指了指石阶小道:“三哥,走,先回屋。”

    凌潺刚迈开两步,雀儿上前顺势挽住了她的一只臂弯,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向下山坡的路走去。

    “当初那些绑匪到底将你带去了何处?于是怎么来到陆府的?”钟离沐小心谨慎地护着凌潺下石阶,心中装着很多问题,此时迫不及待的便问了出来。

    凌潺看着脚下的路,听到钟离沐这样问,她微微眨了眨眼,语气平淡无波:“将我带去了青楼,本是要送我们这些被抓的女子去倭国,但是我逃了出来,后来在一所木屋巧遇了景行,他带我回了陆府。”

寻觅辛辛终重逢(二)

    待他们从石阶上一路来到凌潺的院子时,凌潺也将这一年的经历做了一个简单的阐述,让钟离沐了解到了一个大概。

    虽然凌潺说的这些都是避重就轻,但钟离沐心头还是忍不住得酸涩疼痛。他默默地望着凌潺,眼里是一抹凄色,语气中夹杂着浓浓的愧疚:“湲儿,对不起,是由于我们的疏忽,才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那既然当初你已从青楼逃了出来,为何不回家?我们这一年都在到处寻你,父亲与母亲都很担心你。”

    “我知道,我这样做,最对不起的便是你们。但回君都对我来说已毫无意义,不过是又创造了一次贼人陷害我的机会而已。况且,在陆府,我过得很好,府中宁静无争,正是我想要的生活。”凌潺的一双清眸平静如水,与钟离沐对视一眼,随后邀他进了屋。

    钟离眼底结着哀戚与不忍,冲凌潺轻轻摇头道:“不会的,这样的事,我绝不会再让它发生第二次!待我回去,我定要查出伤害你的主谋!绝不放过!”

    “发生的事情已无法改变,就算查出来又有何意义。三哥,听我的,这件事到此为止吧,算了。”凌潺话音淡淡,带着丝请求,神情却是及其认真。

    凌潺早已知道主谋是谁,但她不希望钟离家如今为了她的事彻底与左丘家族翻脸,那将会使钟离家族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去。项氏家族被灭族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她不想看到钟离家族重蹈覆辙。陷害她之事,她当然不会就这样算了,待她日后回到君都,自会用自己的办法讨回来。

    见凌潺如此认真的看着他,又带着请求,他一番犹豫,终是不忍拒绝,叹息道:“你总是如此单纯善良,三哥答应你,不追究便是了。”

    凌潺很想翻白眼,她这可不是善良。只是怕钟离沐为了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一气之下直接去延陵栈的府上找他那侧妃兴师问罪。

    不是说钟离沐鲁莽,而是人在愤怒之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她亦是这般,在及其愤怒之时也是无法克制自己情绪的。可以说,人皆如此。

    见凌潺平淡安静地迈着步,钟离沐的眉宇间充斥着淡淡的哀愁,时隔一年有余,他这个妹妹的性子依旧如此清冷而淡然,似乎与当初从北越国回来时没有太大变化。

    他知道,以前那个活泼俏皮的湲儿再也回不来了,尤其是在这一年里她独自承受了这样多的磨难,在经历过风风雨雨、饱尝了心酸苦楚后,心性也越发变得冷淡。

    可他哪知,凌潺的性情已改变了太多,以前如果是孤冷沉静,而如今也只不过是淡然从容而已。那些大风大浪,她在现代久已经受了太多,早已不在害怕。

    雀儿去准备茶具了,钟离沐在凌潺的招呼下落了坐,他略略将屋内环视了一周,对于这个住处倒是无可挑剔。与凌潺在侯府时的别院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里更加简约清雅,而侯府中的虽然华丽精致,却不及此处有雅韵。看得出,她在陆府确实过得很好,这令他安心不少。

    凌潺隔着案几与钟离沐对坐,见他在扭头四处张望,心中不禁生出了些许的好奇,嘴角溢出一抹浅浅的笑来,开口询问道:“三哥,我这里是有哪里不妥吗?”

    “嗯?没有。”钟离沐被凌潺问得神情微微一滞,摇了摇头,双眸中随即闪现出两道期许的光,“湲儿,这次你便随我一起回去,好吗?父亲母亲都很想你。三哥向你保证,绝不会让那些人再伤害到你。”

    “三哥,对不起,要让你失望了,如今我还不能与你一起回去,至于父亲母亲,就只能劳烦三哥替我尽孝了。他日,待时机到了,我自会回去。”凌潺秀眉间结着淡淡的凄婉与愧意。

    云候虽然并非她的父亲,可如今她的这具身子毕竟流的却是云候的血液,他们之间的那种血脉亲情是割舍不断的。

    况且,她虽然待在侯府的时间不长,但云候对她的那种呵护宠溺,她是确确实实感受到了的。对于她一个从小不曾体会过父爱的人来说,云候给她的这些让她体会到了一种别样的温暖。如今有家不回,令她觉得对不起这个父亲以及真正在意她的人。

    钟离沐自是不希望凌潺独自一人流落在外,即使亲眼见到她在陆府过得很好,但他依旧不放心。于是他开始极力说服她,让她随他一同回去。

    毕竟这里不是她的家,生活在他人的屋檐下,哪比得上生活在自己家里来得舒适安心。这一劝,便劝了很久,然而她却是心意已决,意志坚定,不管他怎样劝说,她都不为所动。

    最终,钟离沐也意识到了凌潺这是意已决,知道多劝也无济于事,只好退了一步,重重地哀叹一声:“那好吧,三哥依你。不过你要答应我,照顾好自己。我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

    “对了,三哥,这次见到我的事,还请替我保密,尤其是不要让延陵栈知晓。”凌潺那淡淡的目光落在钟离沐那张略带愁郁的脸上,她一脸的郑重。

    钟离沐那目视着案几边缘的眸光稍稍涣散,点着头在思忖,开口道:“这是自然,为了你的安危,我定不会将你的下落告知他人。至于延陵栈,哼!经过这次的事,他已令我失望至极,他不配知道你的下落,也不配拥有你。”

    斜阳透过门窗将屋内照得明亮清晰,清风缕缕,轻柔的烟罗幕随意飘摇。

    雀儿取来了茶具,蹲下身后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一摆上了案几,随后静静地站在了凌潺身后,时不时地将钟离沐瞄一眼。在坡顶发生的那一幕令她窘迫得直到现在依旧没怎么回过味来,内心有些虚。

    “三哥,我们久别重逢,应该高兴才是,别总是苦着一张脸,笑一笑。好久没喝过三哥煮的茶了,现在煮给我喝。”凌潺见钟离沐那一脸的苦闷久久不散,于是故在自己的话语中添了些许的活泼,清凉的眸中盛着喜悦的笑意看他,随手拿起案几上的茶匙递给了他。

    凌潺的话提醒了他,是啊,两人好不容易才相见,应该高兴才是,何必去想之后的事,做出这副愁容又是何必呢?反倒会坏了湲儿的心情。

    想到这,他的眉目刹那舒展开来,浓浓的笑意自弯弯的嘴角很快爬上了眼角眉梢。眸光落在凌潺递过来的茶匙上,忍不住佯嗔了她一眼:“湲儿莫不是要三哥冷水煮茶吧?还是说无水煎茶?看来这一年里,湲儿对茶依旧是一窍不通啊。”

    钟离沐想起了这个妹妹初回中原国不久,那日他休沐,便去她院中看她,她说她要为他煮茶喝,结果差点惊掉他的下巴。那次壶中水都未倒,待到炉中火势稳定后,她便直接将细碎的茶叶舀了几匙丢入壶中,结果茶叶很快便糊了,青烟从壶口缕缕而出。

    凌潺不禁低头向案几上瞧了一眼,发现炉中的火都未点呢,她竟然直接就将茶匙递给了钟离沐,完全是她因关注着另一件事而大意了。再听钟离沐这般调侃她,当日那尴尬的一幕情景瞬间浮现在了她脑中,此刻面子有些挂不住了,窘迫不已。

    凌潺轻咳一声,赶紧向雀儿招手道:“雀儿,生火。”

    想她一个从小生活在挪威的人,刚开始自然对中国的有些东西不甚了解。况且,那些生活琐碎之事,从不需要她亲力亲为,自会有专人准备。因此,不懂也很正常。

    不过,经过这个小插曲,两人之间的气氛总算活跃了许多。

    “公子,我来吧。”雀儿上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后取过了钟离沐手中的生活用具。

    晨起无事,延陵楦倒是未曾看到钟离沐的半个人影。见这府邸构建不俗,他也独自在回廊花径上四处走了走,不经意走到了陆景行的书房外。书房的门大开,他站在门口朝里面扫了一眼,只是见里面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琴,却未见陆景行的人影。于是他对着正在清扫回廊的家丁随口问了句:“陆府主在何处?”

    “府主他此刻应该是在膳房,忙着做早膳。”家丁将扫帚杵在了地上,说着便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延陵楦脸上闪过一丝讶然,默默重复出两个字:“膳房?”

    家丁点头:“是。”

    这位府主与他见过的其他人还真是不一样。他这样想着,没有再说什么,信步沿着回廊而行。

    晨阳升起,延陵楦感觉逐渐炎热起来,决定回屋。然而走过几条小径,在一处回廊里,倒是让他碰见了陆景行。陆景行手里正提着一个两层的小食盒,刚转过拐角,从一簇松针后露出清冷的身影来,与他相对而行,因此他打眼便瞧见了。

    陆景行抬眼,同样也注意到了那个正向他而来的白衣公子,整个人透着一股清清凉凉的气息。

寻觅辛辛终重逢(三)

    陆景行穿过一束照在回廊内的阳光,与延陵楦相对而站,先开了口,清凉的语气中夹杂客套:“延公子,昨夜休息得可还好?”

    “很好。陆府主这是?不曾想,陆府主不仅擅音律,而且还懂厨艺。”延陵楦那淡淡的目光落在了食盒上,脸上带着些许佩服的神情。

    陆景行闻言也低头将食盒看了一眼,随后略略勾了勾唇:“让延公子见笑了。此刻我还有事,便失陪了。待午后,我们再畅谈也不迟。”

    “无碍,陆府主先忙。”延陵楦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清澈透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笑意,主动向回廊边缘挪了挪,为陆景行让开了道。

    延陵楦想这食盒里的食物定是为陆景行那个表妹准备的。他也颇为意外,竟不曾想这人外表看起来冷冷冰冰的,不仅待府里人温和宽容,而且对自己心爱之人更是上心,可以为了她亲自下厨,一般人怕是很难做到。

    两人沿着各自的路而去,待延陵楦进屋时,早已有家丁将早膳送了进来。稻米粥,外加三碟小菜与一碟雪白的馒头,看着简单而精致,粥上面还冒着缕缕热气,倒使他有些胃口大开。

    当然,看着食物有了胃口,这也与他此时的心境有关。这府里与世无争,平静而宁和,住在里面倒是多了一份惬意闲适,抛却君都的诸多烦恼,他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虽说他的五皇子府也很宁静,但是身在君都那样的浑水之中,泥泞又怎会不沾到他的衣角呢?身处其中,有的东西是摆脱不掉的。因此,在这陆府,使他体会到了从未感受到的闲适惬意,那是一种别样的生**悟,带着一种珍贵。

    陆景行来到凌潺的院中,首先便听到了两道对话的声音,声音中似乎还带着些许笑意,其中一道自然是凌潺的。

    他心中生出一丝好奇,不禁将脚下那闲适的步子加快了几分,径直来到门口向里面望了去,与凌潺对坐煮茶的人竟是那位黎公子,两人正相谈甚欢。看到这一幕,他表情有些凝结,眸中的惊讶不小。

    陆景行从容地走了进去,冷冰冰地唤了声:“黎公子。”

    在听到门口响起的脚步声时,凌潺与钟离沐就已抬头看向了门口那抹浸沐在阳光中的身影。见陆景行走了进来,两人也相继起了身。

    钟离沐走过去,站于陆景行身前,端然行了一个大礼:“陆府主,多谢你这一年来对小妹的悉心照顾。”

    陆景行这一刻都快忘了手里还提着食盒,那睁大的眸子中闪着略微涣散的光,愣愣目视着这个给他行大礼的清秀男子久久反应不过来,被惊得不轻。

    凌潺见陆景行那呆愣失神的模样,忍不住想笑,这还是平日里那个遇事淡定沉稳的陆景行吗?不过她也知道,这完全是因为陆景行在意她,因此现在才会将所有心绪都毫无保留地表现在脸上,才会如此地失态。

    阳光在门口斜斜的倾撒,凌潺逆着光瞧着站在屋子中间的两人,来到陆景行身前,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一条手臂,用柔和而清凉的目光指了指对面行完大礼的人:“景行,这可是我们的大媒人,我三哥,钟离沐。”

    “原来是钟离公子,幸会幸会,时常听小潺提起你。”听到凌潺的提醒,陆景行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眸光一动,唇边绽笑,顾不得手里还提着食盒便拱手回了一礼。

    钟离沐有些茫然,眨着眼睛瞧了凌潺片刻,不禁开口道:“媒人?这是何意?湲儿,我怎么听着糊涂了?”

    “三哥,景行便是当初送我琴的那位公子。说起来,我们的第一次相遇还是你促成的,虽然当时并未相见。若非那日你非要拉我上街,我又怎会在琴斋弹琴呢?我不弹琴,又怎么可能吸引到他的注意呢?”凌潺的清眸中难得有了一层热络的光,认真陈述着这其中的因果关系,面色柔和。

    钟离沐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陆景行那只被凌潺挽住的臂膀上,见两人动作如此自然亲密,他心中顿时了然,眼里却闪过一丝忧虑,不知这样的结果是好还是坏,是劫还是缘。

    见凌潺在浅笑,笑得异常舒心。钟离沐伫立在那沉默良久,心中犹豫不定,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涩涩地张了张嘴,语气低缓:“湲儿,你能遇到一个与你两情相悦之人,而且三哥看得出来陆府主这人不错,三哥原本是应替你感到高兴的。

    然而,你的那场婚约该如何?虽说我如今对延陵栈的所作所为极为不满,可是这婚约是皇上赐下的,你这般便是抗旨。

    况且,你如今只是失忆,忘了儿时与延陵栈的过往,可若当有一日你恢复了记忆,到时后悔又该如何?只怕那时已经晚了。三哥不想看到你痛苦,此事怕是还需慎重才是。”

    此话一出,两个当事人还没表现出多大反应,只是略带沉默。不过,倒是将一旁的雀儿惊得目瞪口呆,望着凌潺的侧影直发愣。

    她家二小姐到底什么来头?竟有幸得到皇上的亲自赐婚?不对,如若她家二小姐已有婚约在身,那么她家表少爷该怎么办?还有那个延陵栈有是何人?她似乎听说过,延陵乃是中原国皇室的姓氏。而且,这些事,她以前也从未听二小姐提过,更不知二小姐失忆一事。

    钟离沐刚刚的话,给出的信息量太大,一时之间,雀儿脑海中涌现出了许多问题,思绪变得杂乱。一不小心,手指一松,画扇自指间脱离而去,瞬间跌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凌潺在听到这些话的过程中,脸上的笑意就已渐渐消失了,与陆景行一同陷入了浅浅的沉默。此刻突然响起的画扇落地声打破了三人之间的寂静,凌潺借此为了缓解诡异的气氛,故扭头看了眼雀儿,半嗔道:“冒冒失失!连扇子都拿不稳?”

    “都别站着了,坐下来慢慢谈。”陆景行勉强勾唇一笑,眸光中却透着深沉的忧郁。

    钟离沐的这些话无疑是点醒了他,让他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倒不是怕那道圣旨,而是担忧凌潺如若真恢复记忆,发现到头来她爱的人是那个与她青梅竹马的皇子,那么他也许便会失去她。

    案几上,融融炉火舔舐着壶底,茶水被烧得沸腾翻滚,热气腾腾,满屋子的茶香。三人绕案几而坐,陆景行打开了盒盖,将食盒中的几碟菜肴一一取了出来,这些都是他亲手为凌潺做的。不过如今钟离沐在这,他只好又命雀儿去膳房多取几样食物来。

    陆景行不紧不慢地为凌潺递去了勺子,凌潺便顺势握住了他的手,目光坚定地望向钟离沐,接过钟离沐刚刚的话头说道:“我没有失忆,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已与景行私定终生,那场婚约我从未当过真,在我这里不做数。我可以郑重地告诉三哥,我从未爱过延陵栈。”

    陆景行听凌潺这样说,心头一暖,眼底的阴郁淡去几分。很快,耳边再次响起了凌潺的话音,不过这次却平淡了许多:“你们总是提起儿时的事,可那时一个七八岁的幼童,她又懂得什么是喜欢?况且,时隔多年,就算对延陵栈有一种像哥哥一样的依赖感情,如今怕是早已淡得没有一点踪影了吧?”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人的感情终究是会变的,何况还是幼时那单纯的心思。只是,你这般私配他人,违背了这场婚约,便成了你负他在先。日后回到君都,又该如何面对他?况且,那本是你要相守一生的人。还有那些流言蜚语,又当如何?。”钟离沐蹙着眉,脸上难掩忧郁。

    对于钟离沐的担忧,凌潺不以为意。她望了眼陆景行那张平静的脸,话语却是对准了钟离沐:“我真正想要长相厮守的人,如今就在身边。反正如今在延陵栈眼里,我已是**之人,便让他误会到底好了。对于他如何看我,我是无所谓。况且,他那样的人,别人能负得了他吗?要说负心,这完全是无稽之谈,我从未对他许诺过什么。”

    钟离沐张了张嘴,要说出的话还未出口,凌潺再次淡淡地说道:“况且,他们寻不到我,那场赐婚自然是空谈。待到日后我与景行成了亲,木已成舟,他们还能怎样?”

    “都知我漂泊在外,下落不明,这其中的一些变数岂是我一个弱女子能够左右的?就算我嫁作他人妇,这怕也是情有可原吧?这怎能算是抗旨?我想皇上自是明事理之人。”凌潺缓缓松开了陆景行的手,端起身前盛着燕窝的碗,用勺子轻轻搅动了几下。

    她做事,从不需要向人诉说那么多理由,那是一贯的做法。然而,今日却不同,面对眼前的人,她一口气说了很多,也耐心向钟离沐解释了很多,想要让钟离沐明白她的决心。只因除了陆景行外,与其他人相比,钟离沐在她心中的地位终究是不同的。

寻觅辛辛终重逢(四)

    当然,这些话既是说给钟离沐听,也是说给陆景行听。她很了解陆景行,刚刚钟离沐的话多少会触动到他,让他对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产生一种新的看法,甚至是担忧。因此,她要用这样坚定的话语打消他心头的疑虑。

    虽然听凌潺说了那么多,陆景行的心绪虽然平和了许多。但对于失忆这件事,他心中依旧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霭,难以彻底释怀,害怕钟离沐刚刚所说的话成真。当然,他不曾将这些情绪流露出来,整个人显得淡然而平静。

    钟离沐垂眼微微摇头,叹息声中饱含着无奈。这个样子的他落入凌潺的眼里,凌潺知道他终究还是被她的语言所说服了。

    沉默良久,钟离沐抬头幽幽地看向凌潺,张了张嘴,声音略显无力:“你如若这般私自与人成亲,父亲母亲那里又该如何交代?成亲乃是你一生中的大事,岂能没有他们在旁?他们会为此而感到伤心的。”

    “只能恕湲儿不孝了,我想他们会理解的。当然,也只能日后再回去看他们了,当面向他们赔罪。”若非如今与钟离家族有着血脉联系,她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要怎样生活,那是她的自由。但血脉亲情终究是血脉亲情,多少会让她心中生出隐隐的牵绊,觉得对他们有愧。

    钟离沐将陆景行与凌潺两人各瞧了一眼,目光中氤氲着淡淡的忧愁。他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个妹妹是铁了心要与这清冷的男子厮守在一起了,怕是他再怎么劝都已无用。

    钟离沐端起案几上的茶盏饮了一口,幽幽地说道:“你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怎么办?也只能依着你了。不过这样也好,远离了君都的是是非非以及无谓的争斗,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说到底,三哥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三哥,你能这样想便好。”凌潺对着钟离沐浅浅一笑,眸中流露的是感激的光。

    钟离沐敛去一脸的愁容,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欣慰,将两人各看一眼,叹道:“能遇到一个真心待你,而又两情相悦的人也不易,我如今只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珍惜彼此。”

    “这是自然。三哥,既然来了这里,你在陆府多住上一段时日吧,多陪陪我。不然,我们兄妹下次相见,又不知是何时了。”提到这,凌潺的神情中闪出一丝渺茫,望着虚空的目光失了些焦距。

    钟离沐垂目随意瞧着案几上那不停翻滚的茶水,缓缓点头:“我也正有此意,我出君都时已上奏,差不多辞去了身上的职务。如今是无官一身轻,又在这里遇见了你,我便再也没有什么好忧虑的了,倒是不急着走。”

    “只不过,陆府主该不会嫌弃吧?”钟离沐突然扭头看向了陆景行,嘴角噙着丝丝笑意,眸光明亮。当然,这句话完全是玩笑话,算是适当缓解了三人之间那有些诡异的气氛。

    陆景行听钟离沐这般打趣地问,也随即勾起了唇角,笑得随和:“怎会?欣喜还来不及。如今都是自己人,不要拘束,将这里当做自己家便好。小潺说得对,下次相逢又不知将是何时。这一年多,她时常想起你,趁此机会好好聚聚也是应该的。”

    屋外阳光灿烂,门口的地板上出现了一道短短的黑影。雀儿终于去而复返,领着两个手持漆盘的家丁进了屋,她额头有细密的汗迹在汇聚。

    两个家丁来到近前,快速将案几上的茶具收了收,然而将漆盘上的早膳一一摆了上去,向三人行完礼后匆匆退出。

    钟离沐将摆满案几的食物略略扫了一眼,又瞧了眼凌潺碗里的金丝燕窝,这差距还真不是一般的大。不禁饶有趣味地一笑,打趣道:“陆府主如此厚此薄彼,难道就不怕我这个客人心有不平?”

    钟离沐嘴上虽这样说,但心中却是欣喜的,也更加放心了。他妹妹在这里的吃穿用度不比侯府差,想来眼前这人对她真的是很好的。

    “见笑了,小潺这些日子身子不适,这些只不过是为给小潺补补身子。”听到这样打趣的话,陆景行反倒有些难为情了,于是忙进行解释了一番。

    陆府虽然不缺银子,但也并非穷奢极侈,他们追求的是简单而精致的生活。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也皆是如此,自然而不刻意。只是凌潺自从受伤之后,身子虚弱,因此这才用上了这些昂贵的补品,早膳时陆景行偶尔会亲自下厨做给她吃,今天却恰巧被钟离沐撞见了。

    凌潺将口中的食物轻轻咽下,清眸中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盯了钟离沐一眼,淡淡地回道:“三哥一向为人大度,怎么突然与我争起这个来了?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湲儿说得是。对了,我听陆府主叫你小潺,这是你如今的名字?”钟离沐也闲适地端起了自己身前的碗,里面是软糯稠滑的鸭肉粥,闻着清香缕缕,很是对胃。

    凌潺微微点头:“对,凌潺。”

    “嗯,这名字挺特别,谁取的?”钟离沐低头喝下一勺粥,话说得很随意。

    凌潺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竟有些无语,这名字自然是她母亲取的了,她都用了二十六年了,真不知有什么特别之处。况且,如今除了陆景行,谁还知道她的身份,这问题明显问得多余。

    久久未听见凌潺言语,钟离沐抬头看了她一眼,一副了然的样子:“我想应是陆府主了。”在从山坡上回来的路上,凌潺就已经告诉他了,说陆景行早已知道她的身份,因此他才断定这特别的名字是陆景行替她取的。

    等了片刻,凌潺还是埋头不答,钟离沐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结果便见凌潺突然抬头看向了他,面色平静,缓缓地开了口:“昨夜便听紫笛说府里来了两位公子,那与三哥一起来的又是何人?”

    凌潺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若是钟离沐一人还好,可关键是如今还有一人与钟离沐一同前来的,如此一来便很不好办。

    她担忧她的行踪将会因此而暴露,从而为陆府招来一些祸事。有人容不下她,而如今如果得知他们的目的落了空,又岂会善罢甘休?

    况且,经过柯天序在中间搅了一棍子,君都当中怕是已有很多人知道她还活着了吧?同时也知道了她“**”的事。就算钟离沐他们想瞒,恐怕也瞒不住,那些暗探可是无孔不入,有心之人自会有办法得知。

    她就不信如今左丘家还不知道柯天序所做的那件龌龊事,东西都送到延陵栈手上了,左丘蝉怕是正在得意呢!不过,注定要让那个可悲的女子失望了,空欢喜一场。

    在凌潺眼里,左丘蝉便是可悲的,但不值得凌潺同情。这一年多,凌潺想,如若不是她心性坚定,如今都不知自己已**几次了。

    从落入青楼,到被下药,再到被柯天序掳去,并且还差点流落倭国受人蹂躏。这一件件,直接或是间接,都与左丘家脱不了干系,这笔账她迟早要算。

    当然,不希望她好过的人也不在少数,不只是左丘家,还有那些不愿她嫁进六皇子府的人,同样盼望着她就此消失。一旦六皇子与钟离家联姻成功,那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再清楚不过。

    钟离沐听凌潺这样问,神情也逐渐变得认真起来,放下手里的碗,说道:“是你的楦哥哥,这次他本是要单独出来游历,那件事便是发生在他的践行宴上,晚上是我主动找上他的,说要与他同行,去桂林郡打探你的消息。”

    “五皇子?”这三个字脱口而出,凌潺感到多少有些惊讶。对于那九个皇子,她不是很熟悉,很容易混乱。

    钟离沐说起延陵楦,凌潺也只有一点点印象,当日在九皇子生辰宴上倒是见过一次,那人外表给人一种出尘而冷淡的感觉,话语不多。但时间已过去那么久,凌潺早就淡忘得差不多,弄糊涂了,并不能确定那位皇子是不是皇上的第五个子嗣。

    见钟离沐点头,站在凌潺身后的雀儿被惊得一愣一愣的,这都是些什么事?中原国的五皇子竟成了她家二小姐的哥哥了?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陆景行的眸光微微一变,其实就在知道钟离沐身份后,他对延陵楦的身份已有所猜测。从姓氏来看,应该是省略了一个陵字,多半与皇室有关,但是他也未曾想到那人竟然是五皇子。

    不过这位皇子给人的感觉倒是不同于一般生在权谋斗争中的人,似乎是很纯粹的一个人。皇室之中能有一个这样的人,陆景行觉得也实属难得了。通过两人昨日的交谈,他也看出了此人尤爱音律,与此人相谈也很是投机。

    凌潺喝完碗里的燕窝枸杞羹,拿起小半块雪白的馒头,手上漫不经心地一点点撕着,眸光却略微失了焦点,良久轻叹一声:“看来这件事还不好办了,我在这里的事不能让他知道,不要碰上才好。这些日子,我们兄妹见面,还是得谨慎一点了。”

寻觅辛辛终重逢(五)

    “五皇子心性澄明,无心朝政,绝非你想象的那般,去见一见他吧。府里就那么大,总会碰上的,与其如此,还不如坦诚相见。

    况且,这些年来,他对姐姐可谓是一往情深,至今未娶这份情意,我是看在眼里的,他值得信任。就算是看在姐姐的面上,也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钟离沐话音柔和,一脸的认真,望着凌潺坚定地略略点了下头,他知道凌潺的顾虑。

    凌潺低眉目视着指间的馒头,虽听到了钟离沐的话,但并未从浅浅的失神中拉回思绪来,沉思良久,才轻轻开口道:“此事容我想想。三哥也别先急着告知于他。”

    “这是自然。”钟离沐答得干脆明了,随后接着用起膳来。

    早膳后,雀儿出去叫来了两个家丁,随他们一起将案几上的碗碟都给收拾妥当了,随后又将茶具摆了上去,此时茶炉中只剩下了一些半掩在碳灰中的火星,煮的茶水倒是未凉,热气袅绕。

    凌潺亲自为钟离沐添上了一盏茶,突然蹙眉看向他,神情中带着不解:“对了,你们怎会遇见陆辞?”

    “当时在快要进入桂林郡边界时,遭到一群蒙面杀手行刺,当时眼看我与五皇子已性命危矣,最终却被陆少侠与陆府的其他几个侠士所救。当时伤势过重,神志不清,陆少侠便带着我们走上了来陆府的路。”钟离沐平静的陈述着,眼里闪着丝丝感激的光。

    说起来,钟离沐倒是觉得庆幸,这次多亏了陆辞,如若不是陆辞救了他们,又自作主张地带他们来到了陆府,他又怎么可能这样快就与自己心心念念的妹妹团聚呢?

    凌潺神色一紧,眉头紧锁,话语中多了几分急切:“三哥的伤可好些了?可知是何人所为?”她第一个念头便是想起了当日绑架他的人。

    陆景行将端茶盏的手顿在了唇旁,听钟离沐再次提起此时,又了解到了昨日不曾知晓的内情,他面色凝重,觉得昨日自己的猜想是错的。

    昨日陆景行只是猜想有人假借飞彻崖之名,为的是引诱钟离沐他们出去,好借此彻底铲除他们。而今日再得知钟离沐身份后,这其中的目的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凌潺也确实被飞彻崖上的那个贼人所掳,送信物去君都应该是飞彻崖所为。凌潺也与他说过,那贼子掳她,事因延陵栈而起,那么飞彻崖这样做的目的便很清楚了,多半是为了针对延陵栈。而那些人便刚好想借此机会除掉一些绊脚石。

    至于延陵栈与飞彻崖到底有何恩仇,陆景行倒是不关心。

    陆景行现在想来,钟离沐他们遇刺,并非那些人事先的筹谋。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些人在得知凌潺的下落后,为了永诀后患,或是阻止钟离沐他们找到凌潺,才会派出刺客进行刺杀,多半与当初陷害凌潺的人脱不了干系。

    不过,就算如今他猜想的再多,也终究不过是猜测而已,也许这些可能都不是那些人真正目的也说不一定。

    如今他能做的,就是提高防范,保护好凌潺,以免真被有心之人查到了她的踪迹,届时只怕凌潺就危险了。

    钟离沐端起茶盏抿了半口,对着凌潺摇摇头,盯着指间的茶盏微微失神,神色透着担忧,不过那丝担忧很快便敛去了,淡淡开口道:“湲儿不必担心,经过十几日,我的伤已不碍事。只是如今并不知幕后主谋是何人,我想定与当初谋害你的人有关。”

    顿了顿,钟离沐的眸光中突然有了一丝冷意,握杯盏的指节紧了紧:“那些人是不想让你平安回去,以至于想要做到永绝后患。待我查出,定饶不了他们。”

    “三哥,这件事怕是没那么简单。”凌潺已暗暗思忖了良久,经过细细的一分析,让她看出了一些疑点,如今倒是不那么怀疑此事乃是左丘家所谓,但也不能排除。

    钟离沐眸光一亮,眉宇间是淡淡的疑惑,看向凌潺:“此话怎讲?”

    凌潺神色淡淡,挑眼望了眼钟离沐,缓缓道来:“我怀疑是另有其人。如若真是当初谋害我之人想要再次针对于我,那么便不会如此着急动手了,定会等到明确了我的行踪,寻到我的人之后再动手,这样一来岂不是更省事?一次便刺杀了我们两人。如今在知道没能将我顺利送去倭国后,我想有的人该着急了,定是不甘留我性命。”

    “小潺说得有理,我猜想,这些杀手的目标多半是你或是五皇子。他们明明早已掌握了你们的行踪,却偏偏早不动手,晚不动手,专选在了桂林郡的边界进行刺杀,也就是中原国与南涴国的交界处。”陆景行很赞同凌潺的观点,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观点。既然自己已经卷进了其中,已无法袖手旁观,那么他也不想如昨日那般将自己的想法有所隐瞒了。

    他始终目视虚空,若有所思,顿了顿接着刚刚的话补充道:“在两国交界动手,就算出了事,也是一件公案,两国谁都说不清,那么两国承担的责任也就降到了最小。这说明某后主谋有所顾虑,不愿因刺杀皇子之事而与南涴国交恶,影响了两国之间的关系,所以并没有等到了桂林郡境内再出手。然而,这些人又不想让此事直接发生在中原国境内,那样他们将有可能无法彻底摆脱嫌疑。”

    “三哥在君都可曾与人交恶?”凌潺这话带着试探,只因她不能确定。以她三哥的秉性,应该也不至于与人发生冲突。

    钟离沐听凌潺这样一问,也开始凝神细思,良久后才淡淡地说道:“不曾。以前我也是经常出君都办事,从未遇到类似之事。不过,那日我将延陵栈给打了。”

    “什么?三哥,你……”淡定如凌潺,此刻也是满脸的愕然,难以置信地盯着钟离沐那张眉清目秀的脸看了良久,直接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样的事,却被钟离沐如此平淡的说出来,陆景行心中的讶然也不小,只是不曾说什么。

    钟离沐神情自若,摆摆手:“不可能是他。他的胸襟还不曾小到这种地步,况且当日事出有因。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我出来是为了寻你,这也是他一直在派人做的事。”

    “那便是有人主动发难了,以后三哥得多加注意才是。当然,这其中也不能排除事因我而起。或是普通江湖人所为,甚至是飞彻崖。真要细细分析起来,确实太过复杂。”凌潺轻叹一声,端起案几上的半盏茶水轻轻晃动了几下,脸上是敛不去的担忧。

    陆景行望着屋外那已经移至阶下的灿烂阳光,良久后又缓缓将目光从外面收了回来,平静的面色却带有淡淡的凝重,开口道:“此事,我会暗中派人先在江湖上调查,想必那些人还并未完全退去,正等着伺机再次动手。”

    “那便有劳陆府主了。”钟离沐没有推辞,欣然接受了陆景行的帮助。不过很快他的眸光又闪过了一丝肯定,“如今朝堂上的形势越发严峻复杂,不管怎样说,看那些杀手训练有素,秩序井然,这次刺杀事件都应该是因朝堂是非而起,绝非江湖上的普通匪徒。这倒是又排除了一个可能,范围缩小了不少。”

    说完这些,三人都安静下来,相对无言的品了会儿茶。

    良久后,凌潺眸光微微一转,似乎相当了什么,但话音确实浅淡从容,面上波澜不惊:“对了,三哥,我这次能从飞彻崖脱险,还多亏了延陵楚。他似乎很早之前就已知晓了我的行踪,还让远曲道长顺道来找了我。交给了我两样东西。”

    “有这种事?他是延陵栈的同母大哥,这倒是有些奇怪,竟并未将你的消息透露出去。”钟离沐神情相当诧异,一盏茶顿在了半空中,只是定定地望着凌潺那张平淡的脸。

    凌潺略略点头:“我也感觉蹊跷,但也知道他对我并无恶意。不过,当日远曲道长也说了,我们这些俗事,延陵楚不会去管。我想,这应该便是一种修道的境界吧。我好奇的便是,他为何要帮我,我与他似乎无多大交集。待日后有机会,我倒想当面问问。”

    “你这样一说,的确如此,他十五岁入道之时,你尚未出生,论交情,你们之间的见面次数都屈指可数。”钟离沐一脸的疑惑,垂目思索着。

    结果良久也未曾思索个结果来,索性就不想了,只要对他妹妹无恶意便好。不过,他想起了另一件事,感慨道:“如若不是他醉心于道学,也许早做了当朝太子。我听父亲说起过,他出生那日天降祥瑞,先皇大喜,亲自为他赐了名,而当今圣上也因此被册封为了太子。只是他从小便无心朝政,后来更是一意孤行入了道。”

    “天降祥瑞?”凌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显然是不怎么相信的。那只不过是历代写史之人为了奉承君主,彰显他们的不凡,而弄出来的虚头罢了,在史书上,她见得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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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皇子无情妃介绍:
原来她只是回到了她的前世,忘却了她与他的过往,爱上了一个无缘相守的人。 也许这一世她从未相信过他,而他却始终在执着地追寻她儿时那早已不复存在的影子。 直到最后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她只是他的执念,而非爱。多情皇子无情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多情皇子无情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多情皇子无情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