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宴宾客,重演白蛇传
“电视?那是何物?”沐天颜奇道。
许宣摆摆手,示意不必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就算自己能弄出电视,那也不意味着自己能提前让大宋进入二次工业革命啊。
虽说当初在避难所中,成功和燕肃一同造出了发电机,但这也仅仅只是个例而已。
一个工业文明的建立,万家灯火点亮世界的场景,可不是一两台发电机就能支撑的。
“电视嘛……就是一个可以将曾经的场景生动再现出来的盒子,只是这东西涉及的东西很复杂,我也只是听过,并不知道如何炼制。”
“这样啊……”
沐天颜端起茶杯小酌了一口,随即眼前一亮,惊呼:“啊呀,汉文你说的这个东西我好像也见过。”
许宣闻言也是一惊,忙问:“噢,你见过?在避难所?”
沐天颜点点头,旋即又皱眉道:“不过,那东西是师父的父亲留给她的遗物,师父宝贝得很,恐怕不会拿给我们研究。”
许宣苦笑道:“就算她肯拿出来,以我们如今的条件,也做不出那等东西,这背后涉及了许多知识体系。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不必好高骛远,还是先好生和那几个班主商量商量这个《新白娘子传奇》吧。”
今天,许宣宴请的有万盛园、双喜苑、梨花班几位班主,还有他们各自戏班中的当红台柱。
除此之外,又托小蛮请了潇湘馆的楚怀烟、青莲别院卓小小、隐湖小筑的林秋白三人。
有时候许宣想来,钱财、名望、身份,当真最唾手可得之物。
一年前,小蛮还只是苏酥身旁一个侍奉起居的黄毛小丫头,而现在却凭借着苏记女子成衣铺,成为钱塘县最有头有脸的女子之一,即便是楚怀烟、林秋白这等曾与苏酥一同名列花魁大比三甲的名媛,也要给她几分薄面。
相比她们,卓小小反倒成为新秀了。
自从苏酥离开别院去往临安城后,一直与她争风头的柳芸依旧没能如愿坐上头牌的位置,反倒让名不见经传的卓小小占了鳌头。
青楼女子便是这般,再风光也不过数年光景。
一旦年长色衰,除了委身嫁做他人妾室,便只能如玉娘那般,在往日恩客的支持下,依仗往日人脉,转行当个老鸨。
不多时,宾客齐至,许宣自坐了上位,小蛮和沐天颜各自坐了左右两边。
来人都是八面玲珑之辈,酒宴气氛自是异常融洽,一番觥筹交错,许宣笑道:“诸位都是钱塘县风月场上的头面人物,今日肯给在下薄面莅临赏光,许宣多谢了!”
卓小小出自青莲别院,当初苏酥十首《长相思》夺得花魁之名的事迹早就听得双耳生了老茧,心中一直对传说中的许大才子好奇不已。
只是几次亲自登门拜访,都扑了个空,每次许宣不是在太一宫,便是在武陵蛮历练,如今终于得见真人,心中不由暗自高兴,想着定要求这位许大才子为自己填几首词,以壮声势才好。
听他说得客气,不由笑盈盈端起桌上酒杯,说道:“许公子太客气了,您是天上文曲星临凡,十首《长相思》道尽世间相思意,逼得如今天下才子,无一人敢再言相思。
单单如此也就罢了,如今谁不知之江日化、之江酒坊、袭人香水坊的名头?您不仅才思敏捷,更生就了一双点石成金的妙手,今日能与公子同桌饮宴,应当是小小的福气才是呢。”
“文曲星临凡?不好意思,你说的那是我儿子,辈分可乱了啊!”
许宣心中暗笑,口中却道:“小小姑娘客气了,大家能赏光,就是给在下面子,今日请大家过来,确实是有事相求。”
“噢?许公子能看上我们这等下九流的人物,那是我们的荣幸,有什么吩咐,旦说无妨。”
“那是,那是,听闻许公子如今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物了,想不到还肯与我们折节相交,真可谓现世许尝君啊!”
“不知许公子所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能否先说说,也好让我们心中有个底。”
……
被众人一阵附和,许宣心中也暗自高兴,心道果真都是风月场上能长久不倒的人物,花花轿子人抬人,先不问何事,嘴上先卖自家一个面子,不仅惠而不费,还让自己心中无比舒坦,这番功夫自己却是做不来的。
心中想着,右手朝袖中一摸,自芥子袋中掏出几本册子拿在手中,起身逐一放到几人面前。
笑道:“这是在下闲来无事写的本子,还请诸位先看看,至于事情,稍后再说也无妨。”
卓小小一听是许宣新写就的,不由双眼一亮,忙拿起册子翻看,只看了两页,好看的眉头就不由皱了起来。
偷眼瞧了瞧身旁楚怀烟、林秋白,见她们也掩去面上笑容,这才起身来到许宣身旁,弯腰在许宣耳畔低声道:“许公子写的是市井小说吧,是准备编成杂剧?”
许宣还未说话,一旁小蛮抢先道:“小小姑娘不如坐下说话,在场的都是熟人,如此作态,岂非让人生疑?”
卓小小掩嘴笑道:“早就听闻小蛮姑娘与苏大家姐妹情深,如今看来果真如此,难怪苏大家竟肯将成衣铺这般大的生意交给你。奴家不过是和许公子说些贴心话罢了,小蛮姑娘这便开始帮自家小姐护食了?”
“你!”小蛮心中微怒,在场诸人她唯独看不惯卓小小一人,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卓小小如今取代苏酥成了青莲别院头牌的缘故,虽说这事苏酥并未放在心上,却让小蛮心中对这长相娇柔、狐魅的女子很是不喜。
众人闻言,都是“呵呵”一笑,许宣也在小蛮肩头拍了拍,示意她不必多说。
随即答道:“确实是本小说,说的便是一个千年蛇妖为报一千七百年前救命之恩,化身人形来到人间,与一名书生结婚生子,助他成家立业、悬壶济世,却被囚与雷峰宝塔的故事。”
一听这话,众人不由都住了口,见此情形,一旁沐天颜不由急道:“怎么不说话了,这册子我看过的,故事写得极好,感人至深啊,妖且如此有情,何况人乎?”
小蛮瞧了瞧许宣,又看看了神色不一的众人,也道:“我也觉得这故事不错,苏班主,你不是常说你们万盛园没有什么好的本子么,那什么《莺莺传》我都看了不下十遍了,如今得了许公子这册子,岂不正好?”
被唤做苏班主的人,是万盛园班头苏盛茂。
自宋代杂剧兴起后,许多瓦舍勾栏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他们将唐和五代得各种优戏表演融为一炉,发展成一种更符合时代要求的杂剧,如今最受百姓欢迎的剧目,当数《西厢记》前身——《莺莺传》了。
苏盛茂不过四五十岁年纪,一身青布绸袍,生得颇为儒雅,见小蛮提到自己,不由笑道:“小蛮姑娘说得是,这本子嘛,我虽只看了几眼,但也知道确实是个好本子,只是……”
“只是什么?”小蛮追问道。
苏盛茂讪讪一笑:“前些日子,县城里有出《白蛇传》极火,其中故事虽与册子里的不同,但……”
说到这里,苏盛茂瞧了许宣一眼,才道:“说句冒昧的话,许公子这出《新白娘子传奇》中的白娘子折素素,只怕就是尊夫人吧。”
许宣本就不打算避讳,自白素贞得封钱塘县水神后,身份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如今听到苏盛茂发问,坦然答道:“苏班主说得不错,前番不知何人写了那出《白蛇传》,其中事迹颇多不实,如今我家娘子已得了长江龙君敕封,是神非妖,在下既为人夫,总要为自家娘子正名才是,苏班主以为如何?”
“这……”苏盛茂讷讷道:“这只怕有些不妥。”
第四百二十一章 文与戏,众口实难调
“哎呀,苏班主,既是许公子问你,何必这般吞吞吐吐?
贵园的《莺莺传》我也看过,小蛮年纪虽然不大,但也分得清孰轻孰重。
许夫人有情有义,乐善好施;肉身化堤,以止水患;放粥舍衣,赈济乡亲。
这一桩桩一件件,不比只会与男人私奔的崔莺莺强上百倍?”
被小蛮连珠炮似的追问,苏班主赔笑道:“小蛮姑娘误会了,我说的不妥不是说许公子的台本比不上《莺莺传》,实在是……
嗨,我便明说了吧,这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看戏的乡亲百姓又何止百人?
同样一出戏,有人叫好,自然就有人骂娘,谁能做到面面俱到?
我说的不妥,实在是担心这戏一旦公演,引来诸多非议,凭白为许夫人遭来骂名。”
一旁卓小小闻言,笑道:“许公子出手,想来必非凡品,奴没来得及仔细拜读,也不知道台本中的折素素比之崔莺莺到底怎样,不过呀……”
说到这里,卓小小轻掩嘴朱唇,“咯咯”轻笑了两声,才道:“不过呀,我看小蛮姑娘倒比《莺莺传》中的红娘更胜数分,只是不知许夫人愿不愿意收下你这个贴心的丫鬟。”
“你!哼!”
见卓小小话语中暗讽自己原本只是个丫鬟,小蛮正欲发怒,旋即面上一笑,冷哼一声,下巴微扬,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卓姑娘说得没错,小蛮原本就只是个丫鬟,以前是小姐的丫鬟,以后……
以后只要许夫人开尊口,小蛮必是千肯万肯,心甘情愿侍奉夫人一生一世。
可不像某些人……明明是副丫鬟身子,偏偏还生了颗娇滴滴的小姐心,要知道,这麻雀啊,就算侥幸攀上了高枝,那也变不成凤凰!”
卓小小本就是苏酥走后,青莲别院新扶持起来的门面,虽然姿色出众,也有些才学,但终究根底薄了些,名声尚未真正叫响,心中底气难免不足。
如今被小蛮一番冷嘲热讽,心中顿时大怒,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霍然起身,伸手在桌上一拍,喝道:“你说谁丫鬟身子!”
“哼,谁应我说谁。”
这时小蛮却不再理她,把头扭到一旁,看也不看卓小小一眼。
她越是这般,卓小小便越生气,正想发作,许宣却冷冷道:“好了,今日请诸位来,是谈正事的,卓姑娘若是心情不佳,就先回去吧。”
见许宣这般帮着小蛮,话语中隐隐有逐客之意,卓小小原本通红的俏脸瞬间又变得惨白,美目中波光盈盈,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她或许敢不把小蛮放在眼里,却不敢真个得罪了许宣。
论财,且不说几大之江作坊,据传能让小蛮挺起腰板的苏记女子成衣铺,最初都是许宣给的小样。
论势,暂不论白素贞是新晋的钱塘江水神,单单只是许宣进士身份,就不是她这等青楼女子能惹得起的。
财不如人,势亦不如人,说话声音自然就小了许多,腰杆也就硬不起来了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看到卓小小这般尴尬,潇湘馆楚怀烟缓缓起身,端起一杯酒,先朝许宣微微点了点头,又团团敬了敬,才道:“好了好了,今日难得许公子设宴,如何好煞了风景?我们还是言归正传,说说许公子的这出《新白娘子传奇》吧。”
被她这么一打岔,卓小小神色稍安,看许宣和小蛮都不再注意自己,不由暗自松了口气,心中又不免有些气恼。
论排名,当初西湖花魁大比时,楚怀烟还在苏酥之上,今日仔细一瞧,许宣才觉得果然无愧花魁之名,无论姿色气质,还是举止谈吐都不是卓小小之流能媲美的。
“这杯酒还是我来敬大家吧,说到底还是要麻烦诸位。”许宣朝楚怀烟微微一笑,旋即举杯站起身对在场众人说道。
众人见状,忙都纷纷起身,一同满饮了一杯,又说了许多闲话,场间有些尴尬的气氛才算重新热络起来。
楚怀烟笑道:“许公子勿怪,苏班主所言确实不假,一出杂剧,不仅要看台本是否精彩,还要看有没有角,有没有恩客捧场?
怀烟听了许久,想来公子今日请几位班主过来,想必是准备借几位老板的勾栏进行公演,至于角……
妾身大胆猜测一番,想来是想让我们三个登台献丑吧?”
“好个贴心的人儿!”许宣心中暗赞。
他自然知道一出好戏不能仅凭一个台本就能搞定,古往今来,无论何事,总离不开“造势”二字。
如今有“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热度在前,又有白素贞得封钱塘水神在后,哪里需要担心没有话题、热度?
“诸位放心,千人千面,一千个读者眼中便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道理,在下自然是懂的。
世间上也绝没有面面俱到,人人交口称赞的事,我这台本只要有六成百姓能买账,便心满意足了,至于其他人……由他们说去吧!”
“哈……什么特?”苏盛茂有些不明白。
许宣“哈哈”一笑,解释道:“在下是意思是,几位老板尽管把台本研究透彻,准备公演就是,至于诸位百姓买不买帐,我心中自然有数。
这笔生意,若是赚了钱,那是诸位的辛苦钱,若是不小心折了本,自然有我许汉文给大家托底,总不会让给位诸位白忙活一场便是。”
听他这么说,众人才信许宣是当真要做此事,不由互望了几眼。
楚怀烟当先道:“许公子如此说那就见外了,既是做买卖,自然有赚有赔,何况是公演新台本这种事?
公子说得没错,重口难调,总不能只让我们吃肉喝汤,却把所有风险都给许公子背了,怀烟虽然只是个青楼女子,但也晓得福祸相依的道理。”
众人闻言,这才回过神来,皆道:“楚大家言之有理。”
许宣见状,不由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拜托诸位了!”
“许公子客气了,只是不知这台本中的角色,公子有没有属意的人选?譬如……这折素素?”楚怀烟试探问道。
“折素素自然要请柳大家来饰演了!”
许宣尚未开口,门外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众人正疑惑场中并无一人姓柳,就听房门“吱呀”一声,忽然被人一把推开。
“汉文,来迟一步,恕罪,恕罪啊!”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醉仙楼的少东家,方世杰。
他如今也早不是当初那个混吃等死,只晓得买诗泡妹的富二代了,莫说在钱塘县,便是在临安府,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一方巨贾。
“你小子,弄什么玄虚,来得这般迟,该罚!”许宣双眼一亮,不过区区数月不见,想不到方世杰竟如脱胎换骨一般,少了许多浮躁,凭空多了几分胸有成竹的气势。
方世杰闻言,自得一笑:“许哥,这酒您真要罚?”
“噢,怎地,莫非还罚不得你了?”
方世杰“嘿嘿”一笑:“汉文稍带,等见了我身后这位,再说罚还是不罚吧!”
许宣心中微奇,正疑惑间,就见方世杰侧身站到一旁,露出了身后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
这女子皮肤白净,双目低垂,气质端庄,宛如谪仙,乍一眼望去,竟与白素贞有三四分相似。
“柳大家!”
看清门口女子样貌,小蛮和楚怀烟一同站起身来,齐声叫道。
“柳凝雪见过诸位,有礼了。”女子盈盈一笑,屈身一礼,只是一礼,惊似夺走了场中所有光彩。
第四百二十二章 争角色,前倨而后恭
“柳凝雪?”
看着面前这个娴静温婉的女子,许宣不由一阵恍惚,好似回到了峡州与折素素初遇时的场景。
“这女子看着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一般,无论容貌还是气质,竟与我家娘子有几分相似。”
又听小蛮和楚怀烟一同叫柳大家,许宣这才想她的来历。
自己与她确实是见过的,只是那时二人相距甚远,心思又全在花坊连成的大船舞台之上,所以才没留下太深印象。
柳凝雪、武为霜,临安两大名妓,就连许宣门师卢远声也对她二人也是极为仰慕。
那日西湖花魁大比,二人开场登台献艺,一曲歌舞惊艳四方,当时许宣曾远远瞧过几眼。
“原来是柳大家!”
既然认出来人,作为东道主,许宣自然要上前招呼,先是抱拳一礼,才对方世杰道:“你珊珊来迟,莫非就是去请柳大家去了?临安城与钱塘县虽然相距不远,但你能劳动柳大家芳驾,这酒便暂且欠着吧!”
方世杰忙道:“什么叫欠着啊,少爷我现在是生意人,最喜欢的就是银钱两讫,该怎样就怎样,怎么能欠着呢。”
说着,他目光落到桌上的书册上,伸手拿在手中翻了翻,“嘿嘿”一笑,继续说道:“一听说你今日要宴请钱塘县几大班主、花魁,我就猜到你的心思了。
这台本写了挺久啊,数月前就曾听你说起过,今日总算新鲜出炉了。”
“怎么样!”方世杰抬手作了个请的手势,遥遥在柳凝雪身前上下晃了晃:“我给你找的这个折素素可有几分嫂子的味道?”
“这还真是!”
“嗯,没错,确实有几分相似。”
“柳大家往哪儿一站,真个有些像龙女祠中的水神白娘娘!”
一听方世杰这么说,众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缘见过白素贞的人,双眼不由一亮,将记忆中那个菩萨般的女子和面前柳凝雪作比较。
而没见过白素贞的人,则想起传闻中新敕封的钱塘水神。
方世杰将房中众人神态都一一瞧在眼里,心中不由暗自得意,环视一周后笑道:“诸位以为柳大家来饰演折素素如何?”
“这……方公子,方才许公子可是将台本都给我们看了,可没说柳大家要来啊!”
苏盛茂尴尬一笑,朝柳凝雪拱拱手,继续道:“在下虽然只是个小戏班的班头,但如果柳大家真个要来出演,那我现在就把话放在这里,这《新白娘子传奇》我们万盛园包了!”
“哎,哎,哎!苏班主,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做生意可没你这般吃独食的啊!”
双喜苑班头于泰合是个精瘦的小老头,听苏盛茂这般说,两眼一瞪,指了指一旁梨花班班主利雪松,说道:“许公子既然请了我们三个人过来,那就有三家相商的意思,方才你还说什么台本不妥,现在却又食言而肥,不知道钱塘县瓦舍勾栏什么时候成了你们万盛园的一言堂?”
“哎,于班主,什么叫一言堂,这话可难听了啊,我可没这么说,你莫要血口喷人!”
耳中听着众人争执,许宣上前把方世杰拉到一边,低声道:“前些日子,你硬将我没写完的台本要过去,就是想今天帮我请来柳凝雪?”
方世杰“嘿嘿”一笑,将手搭在许宣肩头,答道:“你许宣许汉文是什么人,那可是‘道尽世间相思’的许大才子,你辛苦写就的台本能有俗物?
起初吧,我也只是好奇,想着拿过来长长见识,瞧个新鲜,好在张苒面前吹嘘吹嘘,岂料里面故事当真精彩,只可惜当时你才写到折素素水漫金山,后来怎么样了也不知道,真个让人如坐针毡,食不甘味!
后来你让我帮忙请几大班主过来,言语间又透露出要把台本拿出来公演,我才急着旁你去临安府请柳大家过来镇场子。”
“那就多谢你了,没想到还有这份心思,辛苦了!”
许宣真心道谢,今日若不是方世杰请来柳凝雪,虽然自己也有把握说服几个班主,总要多费许多口舌,那会像现在这般顺利。
方世杰朝依旧争执不休的几人努努嘴,说道:“这几个都是混迹瓦舍勾栏多年的老油条,那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你台本再好,没几个有名气的人来撑场面,他们如何肯帮你公演?总不能让他们自己费时费力帮你造势。”
许宣点点头:“没错,先前确实是我想得有些简单了,只想着有好台其他的便是细枝末节了。”
方世杰在他胸前拍了拍,笑道:“现在有柳大家的名气,有你长相思的名头,再加上你我兄弟的财力,这出《新白娘子传奇》只怕不火都不行了。”
说着,方世杰悄悄指了指苏盛茂几人:“你看看,他们都争成什么样了!”
等到众人争执之声渐熄,许宣才和方世杰笑着走了回来,先请柳凝雪入座,才起身道:“今日多谢诸位这般赏脸了,更要多谢柳大家远道而来,为在下助兴,许宣感佩莫名!”
众人闻言,连称不敢,柳凝雪微微一笑,说道:“许公子,我此次过来可是有条件的,不知道方公子有没有和你说过。”
“噢?不知是何条件?”许宣奇道。
柳凝雪道:“绍兴十八年,西湖花魁大比时,我曾有幸得闻公子十首长相思,一直有意拜访,拜帖也送上无数,却都被公子拒之门外。”
“噢,有这事?”
说完,许宣忽然想起,自己当初好像确实收了不少拜帖,但都没细看,就让许娇容拿去处理了。
这时听柳凝雪这么一说,才想起这事,一时面上不由有些尴尬。
好在这女人也是个心思玲珑之辈,一见许宣表情便将当初情形猜出七八分,便不在这上纠结,依旧笑盈盈说道:“如今得见公子,也想请公子为我填词一首,不知可否?”
许宣看了看双眼发亮的柳凝雪,又瞧了瞧一旁悄悄点头的方世杰,知道这就是他能请动这位名妓出山的条件,便道:“好说,好说,柳大家既然不嫌在下词作粗鄙,等到公演时,自有拙作奉上,请柳大家点评。”
见许宣答应,柳凝雪不由喜上眉梢。
她是爱极了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的,原本也想通过卢远声的关系上门求许宣填词,但偏偏最近卢远声又少有来她哪里,一来二去便等到了现在。
“许公子过谦了,那我便恭候佳作了。”
见许宣和柳凝雪说定了公演之事,一旁卓小小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许公子,既然柳大家要饰演折素素,不知道台本中的小青能否交给奴家。”
不等许宣开口,一旁小蛮却道:“卓姑娘,在台本里,小青虽然与折素素情同姐妹,却是自甘为仆的,可是你口中最瞧不起的丫鬟。”
卓小小有心借柳凝雪名气,坐稳青莲别院头牌的位置,一听小蛮这话,心中暗恼小蛮搅局,但总不好当场翻脸,只能干笑道:“小蛮姑娘说笑了,什么丫鬟不丫鬟的,方才我也细细看了看台本,里面可是将小青写的有情有义。
即便折素素被压雷峰塔,仍旧不忘主仆情谊,二十年如一日,在清风洞中勤修苦练,想要救自己姐姐出塔,这等重情重义之人,便是个丫鬟,那也是世间奇女子!”
“你!”小蛮终究年纪还小,读书也不多,如何争得过她,只能气鼓鼓一跺脚,怒道:“真是个厚脸皮!”
第四百二十三章 圆光术,好几个卧槽
无论是柳凝雪还是楚怀烟、苏盛茂,甚至是有些略显肤浅、浮躁的卓小小,都是风月场中交际花一般的人物,尽是些长于接人待物之辈。
一场酒宴虽有些小波折,也还算宾主尽欢。
柳凝雪远道而来,自有方世杰安排下榻之处,卓小小虽然未曾得到许宣许诺,但今番结实了柳凝雪也算不枉此行。
临行前,苏盛茂、于泰合等三位班主扯住许宣,只说要回去细细研究台本,晚些天送上自家选角方案,请他定夺。
二更时分,钱塘县的街道上已经冷清了许多,只偶尔有几个形色匆匆的路人趁着月光,行走在一样冷清石板路上。
“啊呀,汉文,我想起来了!”
既然沐天颜来了钱塘县,自然没有在外住宿的道理,酒宴散后,两人正悠哉游哉朝许府而去,他这一声惊呼,倒让许宣吓了一跳。
“想起什么了?”许宣问。
虽然夜色朦胧,但以许宣的目力,依旧清楚瞧见这时正沐天颜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
“电视,啊呀,就是你说的那个盒子!”
“怎么了?你不是说那东西在你师父手里吗?就这么一台,我们拿来也没什么大用啊!”
“嗨!”沐天颜伸手在许宣肩头一拍,兴奋说道:“枉你还是个修行之人,难道就不曾想到圆光术?”
一听这话,许宣双眼不由一亮,旋即却又暗淡下来,苦笑道:“我们这出戏,是要给天下百姓看的,你总不能让我去太一宫雇几百个金丹修士,四处施展圆光术去吧。
就算我请得起,以这些金丹修士的法力修为,要想维持戏台这般大的场景,至多不过半个时辰而已,如何够用?”
见沐天颜还要再说,许宣又道:“你别打元婴修士的主意,这些人即便在太一宫也是中坚之士,如何会与我卖命?”
沐天颜摇头道:“一叶障目,一叶障目啊!”
许宣眉头微皱,瞪了他一眼:“有事说事,莫要吞吞吐吐,故弄玄虚,再这样,小心我让你今晚睡大街啊!”
沐天颜“嘿嘿”一笑,伸手中怀中掏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石头,在月光的照耀下,灰色的石头散发着淡淡光芒。
“你看这是何物?”
“圆光石?”
“没错!”
沐天颜将手中石头丢给许宣,自得一笑:“汉文常说君子善假于物,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不曾想到这等仙家手段?”
许宣借过圆光石打量了一番,苦笑道:“虽说有圆光石为凭,能节约许多法力,原料也并不稀罕,但总要法力才能驱动,依旧不是寻常百姓能用的物事。”
沐天颜道:“汉文莫非忘了当初我那枚手套了?”
许宣一惊,立即明白他想说什么。
“你是说灵石?”
沐天颜点点头,不再卖关子,笑道:“虽然五帝收集天下灵石,集聚昆仑,但似这等天生地养的灵物,又如何取用得尽?
这些年师父云游天下,也收集了不少,汉文若肯拉下脸去求师父,总能要到一些。
只需指甲盖这么大一点灵石,就足以驱使圆光石数月,有这物事,岂不方便得多?”
见许宣沉吟不语,沐天颜又道:“今日这些伶人花魁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一出杂剧总不能面面俱到,各地瓦舍勾栏水平又参差不齐,就算方世杰请了柳凝雪过来挑大梁,也只能在钱塘县公演一场、两场而已,能济什么事?但若在公演时,用圆光石记录下整个剧幕,再去各州府巡演,如此才能一根杆子插到底。”
许宣不由暗自点头,理确实是这么个理,但如今他实在不想与妮蒂亚再有太多纠葛。
往日刚修行时,一是机缘巧合、因缘际会,二也是实力不济、身不由己。
如今自己若再主动去招惹她,难免引来许多不必要的祸端,何苦为之?
想到这里,便道:“你不在世间行走,所以才说出这番话,灵石这东西,太干忌讳,我曾听一个朋友说过,当初你太一宫就曾凭借一块耗尽灵气的灵石碎片,查到了你师父的踪迹。
你也知道你师父身份,当真可谓举世皆敌,五帝早将天下灵石齐聚昆仑,如今敢在世间用灵石汲取灵气修行的,除了那些百无禁忌的妖魔巨擎,便只有你师父这等域外邪魔了。
这时,我若再去问你师父要灵石,且不说她给不给,单单只是让太一宫人发现,便不会让我有好日子过。”
“这样啊……”沐天颜闻言不由有些丧气。
“好了!”许宣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这事也不用太过忧心,我对自己的台本是有信心的,只要本子好,公演成功,打响了名气,自然闻者景从。
天下之人都是趋利之辈,何况那些伶人戏子?你看如今流行的《莺莺传》,唐时的台本,如今不知演了多少回,还不是一样有许多百姓津津乐道,这便是经典的力量,且等着吧。”
“你说得也对,或许是我想得太过复杂了。”沐天颜道。
许宣看他情绪有些低落,想了想笑道:“对了,下午时你说的绝世神兵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需魂魄足够强大才能驱动。”
一听这话,沐天颜当即又眉飞色舞起来,“嘿嘿”一笑,说道:“这物事说是神兵,倒不如说是一具傀儡,一副甲胄。
魂魄越强大,御使者与它的契合度便越高,穿戴起来,举手投足都有毁天灭地之力,莫说区区一座雷峰塔,便是夕照山,给我一柱香时间,我也能把它削平了。”
许宣心中一动,试探问道:“傀儡,甲胄,真有你说的这般厉害,你还会在这里坐着?只怕早杀到武昌湖,宰了湖神黑云,救你娘亲出来了。
还是说……你小子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得了宝贝便只想着我家妹子,忘了与黑云的恩怨?”
“汉文不可开这等玩笑。”沐天颜正色道:“至亲之仇,如何敢忘?只是如今我虽得了神器,但依旧不是黑云对手,雷峰塔是死物,黑云却是练神返虚的大能。
师父曾说,这等神物也有三六九等,如今我手中这件只能算是五品傀儡,就算有十成的契合度,也只如一名初入练神返虚的高手,如何能是那老妖对手?”
许宣在他肩头拍了拍,安慰道:“好了,我也只是一句玩笑罢了,妮蒂亚既有五品傀儡,想来七品、八品,乃至九品也是有的,你既是她弟子,早晚会传给你的,不用太过心急。”
沐天颜道:“汉文不知,这东西也是师父族中遗物,如今就只发现了这么一具。
听师父说,洪荒时这等五品傀儡最为常见,一副八品傀儡,就如一名真仙高手,只可惜传承至今,如何炼制却失传了。”
“八品就如真仙?若是九品岂不是堪比大罗金仙了?”许宣一惊。
沐天颜眼中露出艳羡之色:“这个,我也不知了,只是九品之上还有超品,想来即便不如,也相差不远了吧。”
“啧啧啧!好在妮蒂亚这一脉覆灭了,否则,有她族中这些傀儡在,还要我们修士做什么?你小子两年前还只是个不堪修行的官二代,如今穿上一身皮,就如元婴高手了?”
见许宣连连咂舌,一脸不忿,沐天颜道:“汉文,哪有这般简单,我也是最近才得了这副傀儡,当初为了锤炼魂魄,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少罪,相比那种灵魂深处的痛苦,肉身上的折磨反倒不值一提了。”
许宣点点头,他如今魂魄已成阳神,自然知道他所言不假,他说这许多,不过是想分散沐天颜注意力罢了。
“好了,说了这么多,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何等神物,该拿出来给我看看了吧?”
沐天颜嘴角一扬,再难压抑心中自得与欢喜,在怀中摸了摸掏出一个檀木盒子,一手托在手中,一手小心揭开盒盖。
……
“我……槽,我……槽!!!怎么会是它!!!”
许宣双眼圆瞪,虽然早猜到了一些,但真见到此物,还是让他不由一连爆出几句粗口!
第四百二十四章 红莲甲,另一个文明
“汉文见过此物?”沐天颜奇道。
许宣讷讷道:“算是见过吧。”
沐天颜赞道:“看来汉文果真见多识广,我还以为世间就只有我与师父知道呢!”
“这机甲,额……这东西……你怎么用?”
许宣指着长不过七八寸的小木匣,喃喃自语道:“果真是上古文明啊,居然连这等人间兵器都弄出来了,那我还修什么道,求什么仙。”
“什么人间兵器?汉文莫要自怨自艾,似这等神物,又哪里是人人能得到的?
师父说了,虽然这件五等傀儡在洪荒时并不罕见,但放在今日,只怕是世间最后一件了。
况且……此物虽然威力不凡,却无益于性命,哪里比得上你性命双修的功法?”
听他如此宽慰自己,许宣道:“你明白就好,不过你师父传你的魂魄修炼法门也不差,你需勤加练习才行,等有朝一日修出阴神,乃至阳神,才算真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沐天颜闻言连连点头,答道:“这个我也晓得,只是魂魄修炼绝非一日之功,否则,我也不至于到了今日也不能完全发挥红莲的全部威力。”
“红莲?”
沐天颜解释道:“对啊,你看它通体赤红,像不像一朵将开未开的花骨朵?”
许宣瞧着木匣中在月光下反射着金属光泽的机甲,神思不由一阵恍惚。
域外邪魔的文明果然是科技向的,八品如真仙,其上还有九品、超品,似这等能够批量生产的人间兵器,单论杀伐可比修行强多了。
毕竟修行既要有资质,还需看悟性、福缘、定力、恒心等等,而机甲却不用。
若再有许宣的《神魂修炼法》,以噬魂术吸取地府游魂壮大己身,当真可以批量生产一批高手啊。
“花骨朵……你这人间兵器哪里是什么花骨朵,食人花还差不多。”
说着,许宣伸手从木匣中取过五六寸大小的机甲,拿在手里细细把玩,只觉这机甲造得严丝合缝,栩栩如生,看似通体是以金属铸就,指尖触感却一片温润。
“这是……符箓?”
小心以神识探入机甲,许宣才发现小小的机甲中竟另有乾坤,每一个配件的打磨都远非当今这个时代能做到的。
机甲胸前往里半寸处,一朵铁莲花正散发着淡淡的光华。
二十三瓣莲花,每一瓣上都镌刻着繁复的暗红纹路,层层花瓣中,一团米粒大小的幽蓝火焰正不住跳动。
墨绿的根茎从叶柄处探出,分为七根,有的没入四肢之中,有的没入大脑、脊柱之中,暗红的纹路藏在墨绿的根茎上,将幽兰火焰产生的能量传递至机甲四肢百窍。
许宣瞧得仔细,只觉这些玄奥的纹路既有些像后世的电路板,又有些像修士们所用的符箓。
“符箓?那我就不知道了。”
沐天颜在一旁解释道:“红莲最玄妙之处便在于生生不息四字,平时不用时,只要不把它放入芥子袋中,它就能自己吸纳天地灵气。”
“噢,这般神奇?难道不需灵石驱动?”许宣奇道。
“若有灵石,那自然更好。”
沐天颜接过机甲,在它胸前位置点了点,一阵机括声响起,机甲上露出一个小小的八角形凹槽。
“没有灵石时,红莲依靠天地灵气只能支撑三炷香时间,灵气用完,需要七日光景才能再用,若能在它这里放置一块灵石,不仅威力要大许多,时间也会随灵石的品质而延长。”
“这倒有些像是岛国的凸眼超人了。”
许宣随口道,又往凤凰山方向努努嘴:“索性今日闲来无事,不如便去见识见识你的红莲如何?”
沐天颜一咧嘴,笑道:“自得了红莲,还未曾真个与人交手,汉文如今已经摸到元婴中期门槛,正如现在我御使红莲能发挥出的最大战力,不如我俩今夜便比试比试?”
许宣瞧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语重心长说道:“天颜呐,可惜你的红莲只是件人间兵器,若是件人间胸器,那我也不必和你打了。”
“凶器?汉文,这……有什么区别吗?”
“没区别,没区别,你的红莲胸肌也不小,走吧,打完了我还得回家奶孩子呢。”
……
是夜,钱塘县城外忽有金铁相击之声传来,声震屋瓦,期间还隐隐有几声痛呼响起。
又有白光划破夜空,霎时将方圆数里之地照得灯火通明。
事后有百姓信誓旦旦声称,曾在城外看到一名青衣公子与山魈搏斗,那山魈身高三丈,腰围也是三丈,通体赤红,双掌能发霹雳,开碑裂石不在话下,那些奇怪的声音、白光,就是二人斗法时发出来的。
话一传开,倒让龙女祠中香火更加鼎盛了几分,不管妖魔是真是假,求个平安符总是没错的。
“官人,妾身知道你与沐公子是好友,但也不能下这般死手,魂魄一伤,心神俱损,可不是闹着玩的。”
许府中,白素贞有些埋怨地看了许宣一眼,伸手帮沐天颜掩了掩被角,摇头叹道:“幸亏你我如今各自修出了阴神、阳神,否则这等伤势,还真不好根治。”
许宣瞧了瞧躺在床榻上,面白如纸的沐天颜,讪讪道:“娘子不知,他的机甲……嗯,傀儡,很是厉害,我要是不全力以赴,只怕今日躺在那里的就是我了。”
“出来说。”白素贞扯了扯许宣衣衫,示意他不要在这里打扰沐天颜休息。
等到二人来到自己房中,白素贞才道:“官人口中的妮蒂亚真有这等神通?不过区区两年就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摇身一变成为元婴高手?”
许宣道:“倒不是她厉害,而是她背后的文明厉害,那是一个世界的沉淀,是一个不同于当今世界的另一种文明。”
白素贞听得似懂非懂,叹道:“妾身在青城山修行千余年,原本以为已经阅尽世间繁华,见识了种种神通术法,谁曾想,直到与官人相识,才明白天地之大,实非青城山一隅之地,以往当真如坐井观天一般呐。”
“谁不是呢?”许宣苦笑。
“官人今日出去,除了遇到沐公子,可曾有什么收获?”
说话间,白素贞已经坐到床榻旁,俯身在早已熟睡的小仕林额头亲了一口,小心将他伸出锦被的两只小手盖好。
看她一副慈母模样,许宣的心也自柔软了数分,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将白天醉仙楼中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你说那个……柳凝雪竟与我有三四分相似?”
许宣闻言一愣,不曾想自己说了这么许多,白素贞竟只抓住了这一点,这好像……不是重点吧。
“额,容貌只有一两分,气质,嗯,再有一两分。”
“只有一两分官人都能瞧出来,当真是为难官人看得分明了。”
许宣敏锐地嗅到一丝淡淡醋味,心中一惊,忙道:“娘子误会了,我那临安府的门师可曾是她的入幕之宾,我如何会起什么花花心思?”
“噢?卢大人倒是老当益壮啊!”
白素贞意味深长地看了许宣一眼,直看得他心头发毛,忙转移话题说道:“方世杰请她过来想来是想借助她的名声,如今既然折素素的角色已经有了归属,娘子以为谁来饰演岑碧青,谁又来饰演我呢?”
第四百二十五章 定角色,可恃者唯我
“谁饰演青儿我不知道,不过……既然官人今日宴请的都是些我见犹怜的可人儿,台本又是自己亲自撰写的,总要为自己谋些好处才是。”
“好处?娘子此言何意?”
白素贞瞥了许宣一眼,斜坐在床榻上,似笑非笑说道:“譬如……辛苦官人亲自饰演许仙?”
许宣摇了摇头,上前两步,将白素贞拥入怀中。
这时他是站着,白素贞是坐着,一拥之下,俏脸刚好贴在他胸膛。
“娘子且听一听。”许宣柔声道。
“听什么?”白素贞不解,想要抬头,却被许宣紧紧抱住。
“到如今,为夫已至弱冠,胸中这颗心却只有三次跳动得最强烈?”
“噢?那三次?”白素贞闻言,心中顿时来了兴趣。
许宣低头在她额角轻轻吻了一口,笑道:“一次是在峡州,还有一次是在断桥。”
“峡州,断桥……”
思及二人初遇时的场景,白素贞心中一荡,环抱许宣双臂不由紧了紧,俏脸用力在许宣胸前蹭了蹭,嘴角扬起一抹会心的微笑。
那时,君不知卿,卿亦不识君,许宣还千叮万嘱让自己断不能以身相许,结果……
“那时官人可是不让妾身以身相许的呢。”
“此一时彼一时,娘子就不要再提这事了。”许宣讪讪一笑,故意拉长声音道:“我们可是上天注定的姻缘哪,比皇帝赐婚还厉害诶,这还不够我们臭屁的吗?”
“上天注定的……是啊,都是上天注定的。”
听许宣这么一说,白素贞面上笑容忽然收敛了不少,叹道:“周姑娘为我挡了一灾,换来二十年太平光景,不知二十年后又会怎样,那时再有危难,还是要我们自己面对的。”
许宣原本只是想岔开话题,谁料却引得白素贞生出这许多感概,思量一番,开口道:“娘子勿忧,左右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下来,还有为夫顶着,忧虑这些做甚?”
白素贞瞧了瞧床榻上仍在酣睡的许仕林,强自笑道:“五帝、佛陀,那是何等样的人物,落入他们算计,如何让妾身不担心。
当初面对法海时,妾身只想着能陪在仕林身边就好,现在终于如愿了,却又想看他娶妻生子,功成名就……官人,你说妾身是不是太过贪心了。
只希望到时重瞳妖圣他们,能再助我们一臂之力吧。”
许宣摇摇头,双手捧起佳人香腮,一字一顿说道:“娘子此言差矣!为夫曾看过一副对联,心中深以为然。
上联是:横尽虚空,天象地理无一可恃而可恃者唯我;
下联是:竖尽来劫,河图洛书无一可据而可据者皆空。
白泽虽是洪荒妖圣,法力通玄,如今也被囚于镇妖塔中,即便他们能破塔而出,也未必斗得过昆仑山的那几位。
万事终归还是要靠自己才是,其他人、事不过助力而已,可以锦上添花,却难雪中送炭。”
白素贞点头道:“这副对联倒是大气,可是……知易行难!靠自己,谈何容易?
莫说二十年,便是给我们两百年、两千年,在他们眼中也只是强壮一些的蚂蚁罢了,又有何用?”
“总会有办法的。”
许宣目光炯炯,这份信心不是来自自己的主角光环,而是来自藏在自己身体中的帝俊。
他不相信,帝俊会被五帝、佛陀这等后生晚辈玩弄于鼓掌之中,他既选择了这个时间节点回归,必然有自己的谋划!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静待时机,适时而动!
三日后,万盛园、双喜苑、梨花班相继递上了自己的选角名单。
当夜,许宣屈指在名单上弹了弹,对一旁白素贞道:“娘子以为如何?”
白素贞探头看了看,念道:“柳凝雪饰演折素素,林秋白饰演许仙,卓小小饰演岑碧青,楚怀烟饰演许娇容……
三位班主都是行家里手,选角自有他们的考虑,只是妾身以为,让卓小小饰演青儿有些不妥。”
“嗯。”许宣点头道:“我也是这般想的,这妮子是青莲别院新捧出来的头牌,未经磨练,虽然也有青儿的几分傲气,却少了几分世故、忠心。”
“正是此意。”白素贞想了想,忽然道:“官人以为小蛮姑娘如何?”
许宣双眼一亮,颔首道:“她原本只是苏酥姑娘贴身丫鬟,这一年来在成衣铺中独当一面,也练就了一副胆色,她来饰演青儿确实相得益彰。”
白素贞笑道:“官人说得极是,其实,若非为了避嫌,妾身都想替下柳凝雪亲自登台了,毕竟这台本也是官人一番心血。”
“娘子若是真有此意,倒是钱塘县百姓的福气了,一方正神登台演出,试问家观众见到过。”
“官人说笑了,妾身也只是说说而已,那位柳大家我也见过了,确实不错。
你让林秋白女扮男装饰演许仙,以女子天生的柔弱展现许宣怯弱、多疑的性子,当真是个神来之笔,只是……这样倒有些为难官人了。”
许宣提笔将上面的卓小小划掉,换上了小蛮的名字,答道:“只是一出戏,有何为难?况且,林秋白曾名列钱塘县花魁大比探花,模样比我周正多了,让她来演,是我占便宜了才是。”
白素贞掩嘴轻笑:“由得你吧,只是小蛮姑娘成衣铺中事务繁杂,只恐分身乏术,官人还是先和她商量商量再定名单吧。”
“嗯,自然是要和她商量的。”
许宣点点头,提笔在名单上又抹掉两个名字,写上了胡媚娘和采茵的名字。
“这小狐狸有水府灵气相助,又得申公茂指点,终于结成了妖丹,但要想真个恢复容貌,还需等到渡过化形天劫才行,娘子不如助她一臂之力,先幻化个绝美容颜如何?”
白素贞早将《新白娘子传奇》烂熟于心,自然知道胡媚娘凭借自己画像幻化人形之事,说道:“这是小事,官人方才说起申公茂,屈指算来那老道天劫就在这几日吧,你可曾将石碑交予他渡劫?”
许宣道:“这老道行事有些跋扈,若非娘子允了他,为夫当真不想管他。”
“官人,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如此?
况且,石碑是你本命法宝,自然心神相连,申公茂用它渡劫,便如你亲身感受了一番飞升天劫一般,这等机缘寻常人求都求不来,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许宣收了桌上名册,笑道:“好了,小生明白了,我也只是想让那老道急一急罢了。
如今亥时将至,我们还是先回水府修炼去吧,也顺便将石碑交予他,免得那老道心中总忐忑不安。”
第四百二十六章 索报酬,素色云界旗
“许公子当真愿意将此宝借予我渡劫?”
夫妻二人返回水府,白素贞自去静室中吐纳修行,许宣却来到一间偏殿,唤出石碑递给了有些惊诧的申公茂。
许宣道:“既然我家娘子允了你,我又怎会食言而肥?”
申公茂身躯一颤,双手小心接过石碑,拜倒在地:“二位肯不计前嫌收留老道在府中疗伤,已经让我感激莫名,如今我已知道,公子早将此物炼成本命法宝,心神相连,我如何再敢借去渡劫?
飞升天劫非比寻常,我一生修道,张扬跋扈,结下许多因果,只恐天劫威力更胜常人数筹,若真有什么差池,连累了公子,老道当真百死莫赎了。”
“哦,这样啊。”
许宣伸手又将石碑拿了回来,揣入怀中,淡淡道:“既然道长这般有骨气,那我也不强求了,只好祝道长早日渡劫,位列仙班吧。”
“这……我只是客气客气啊,这许公子怎么这般耿直?若真不想接你石碑,我又何必寄人篱下在这里待这许久?”
申公茂只觉手上一轻,又听许宣这么说,才知发生了什么,心中不由一阵无语。
讪讪道:“当然了,若公子肯将法宝借我,老道一定好生爱惜,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决不动用此宝。”
许宣咧咧嘴,心道,这老道果真是个积年修行的,脸皮确实比自己厚多了。
“原来道长还是想要的是吧。”
“要的,自然是要的,公子法宝坚固非常,以老道的见识也看不透根脚,必然能助我一臂之力!”
许宣点点头,这才将石碑重新放在申公茂手上,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说道:“道长啊,很多时候想要就要明说,如此才算你承了我们夫妻一份情,否则,这样不清不楚的,倒像是我们求着你用此宝渡劫了。
我家娘子是天上仙子般的人物,菩萨一样的心肠,她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但我却不同。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我这人不喜欢写日记,报仇也不愿从长计议,所以……嗯,我将此宝借给道长,助你渡劫,不知道长准备如何酬谢?”
申公茂“啧啧”赞道:“如今才知许公子与老道本是同路人,早知如此,我们在商言商就是,何苦弄出这许多波折。”
“那就要问问道长了,以往道长也没想与我在商言商,好好谈一谈啊。”
申公茂知道许宣说的先闯龙女祠,再入钱塘水府之事,不由扯了扯嘴角,强自笑道:“许公子说笑了,老道不过一介散修,又非肉身成圣的上古大能,一旦渡过飞升天劫,待诏期满,这许多法宝物事自然全留在钱塘水府中,公子若看得上眼尽可取用。”
许宣上下打量了一番,皱眉道:“道长好像也不似有底蕴的修士,可莫要让人做了赔本生意。”
听他这么说,申公茂面上不由有些挂不住,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自己一个练神返虚的修行大能?
“许公子莫要欺人太甚,老道这把浮尘乃是以一条千年恶蛟整条脊椎骨炼成,内有蛟灵,暗藏地底火毒,三千根天蛛丝,每一根都以星辰之力淬炼过,变化由心,可柔可刚,等老道渡劫后,便将此物送你如何?”
“你这浮尘比之我的石碑如何?”
“这……”申公茂犹豫道:“或许稍有不如吧,不过……应当也相差不远。”
“既然如此,道长为何不凭此宝渡劫?”
“哼!”申公茂冷哼一声,想了想又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简:“都说独木难支,老道这里有一门法术,能让人同时驱使无数符箓,能攻能守,颇为神异,若神识足够强大,可将十三万六千张符箓均炼至法有元神,那时节天下之大尽可去得,许公子觉得如何?”
许宣心中一动,口中却道:“这法术听着有趣,只是不知道长可曾炼成?”
申公茂面色一滞,法有元神,哪有这么简单!以寻常修士的神识强度,能将两三门神通炼到法有元神已经不易。
就如白素贞的三朵三昧真火,未修行《神魂修炼法》时,苦修千载也只能让三团真火蕴藏一点灵性,距离法有元神,依旧有些距离。
就算只是最低阶的黄符,要想将十三万六千张符箓均炼至法有元神,依旧无异于痴人说梦。
“虽然我不曾炼成,但世间奇人异士颇多,未必别人就炼不成,许公子不可小觑了天下英雄。”
见申公茂尤自嘴硬,许宣笑道:“道长说得不错,若真有十三万六千张法有元神的符箓,只怕那人早就是大罗金仙一般的人物,又哪会在世俗中厮混,在下资质愚钝,实在参悟不透这等妙法,不知道长还有没有别的宝贝。”
申公茂沉默半晌,思虑再三,忽然开口道:“有个消息,或许对你有用。”
“噢?道长说来听听?”
“这消息我也数月前刚在一本古籍中偶尔看到,不知真假,若非飞升在即,当真想去求证一番,如今便当做谢礼送予许公子吧!”
许宣见他忽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不由也生出些许好奇:“道长说的是什么消息?”
申公茂环视左右,又将神念放出数丈,见四下确实无人,才吐出五个字:“素色云界旗!”
许宣一惊,复又“哈哈”一笑:“道长莫要胡吹大气,信口雌黄,你若真知道此宝下落,何必来我钱塘水府寻找离地焰光旗的下落?”
申公茂正色道:“常言道,一物降一物,要想遮掩气机,颠倒阴阳五行,离地焰光旗自然是不二首选。
素色云界旗,五行属金,最擅以强胜强,以坚破坚,同时又是先天五方旗中最擅变幻之术的神旗,此旗一出奇象氤氲、天地皆明,但于老道渡劫却没甚大用。
再加上……古籍中记载,要想拿到此物,还要面对一只凶神,此物一出,只恐天下赤壁,这等因果老道可背不起,所以才来求离地焰光旗的下落。”
“道长所言当真?”许宣闻言,也自面色一正。
如今他和白素贞、小青、张玉堂,都修炼《浮荣真幻法》,这门法术本就是以一个“幻”字著称,若能得到最擅长变换之术的素色云界旗,当真是如虎添翼,如鱼得水了。
见许宣终于露出感兴趣的模样,申公茂满意一笑,轻咳一声,接着说道:“许公子可曾听说过帝女献?”
“帝女献?”许宣闻言,眼前忽然出现乾州城中被绿袍老祖唤来的那只旱魃。
“此物一出,只恐天下赤壁。”
思及申公茂方才说的话,许宣心中暗道:“莫非素色云界旗和旱魃有关?”
申公茂见许宣不答,还以为似他这等晚辈并不知晓上古秘闻,自得一笑,说道:“帝女献传闻乃是黄帝之女,为助其父打败蚩尤,甘愿以身化旱魃,破了风伯、雨师法术。
旱魃所至之地,必然赤地千里,寸草不生。
那古籍上说,蚩尤既平,旱魃为了不扰乱人间,便以素色云界旗布下结界封印,自封于极西之地的高原上,至今不曾出世。”
“果然如此!”许宣心中暗惊,口中仍旧笑道:“道长莫要诳我,旱魃属火,素色云界旗属金,从来只闻火克金,不曾见过金克火。
纵使素色云界旗是先天五行至宝,又如何能封印住素有僵尸之祖之称的旱魃?”
申公茂嗤笑道:“五行相生相克哪里有你想的这般简单,水能克火,然大火亦能灭小水,木能生火,但湿木已能灭伏火,我这般说你可明白?”
许宣听得似懂非懂,皱眉道:“先不说此事真假,若真如道长这般说,要想拿到素色云界旗,就要先破了结界封印,放旱魃出世?”
申公茂点点头:“没错,正因如此,所以老道才不敢打它的主意,天下赤壁,民不聊生,若真结下这等因果,老道此生也不用妄想什么白日飞升了。”
说罢,申公茂瞥了一眼许宣,见他正一副若有所示的模样,便知道他对此宝动了心思,面上不由露出自得之色。
笑道:“许公子,如何,这消息可能抵得过借你石碑一用的报酬?”
“好你个申公茂!”
许宣面色忽然一变,伸手在老道肩头狠狠拍了一掌,喝道:“我好心借你法宝渡劫,你却说这等消息来挑动我心中贪念,想坏我道行!”
第四百二十七章 渡天劫,申公茂留法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啊!古籍中确实这般记载,至于取是不取,全在公子一念之间,干老道何事?”申公茂眼神飘忽,口中连连喊冤。
他本是罗浮山中一介散修,能修到如今境界已属不易,浑身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那枚玉简和手中拂尘。
本想着白素贞手中既有壬癸玄精旗,必然对其余四面神旗感兴趣,索性将自己偶然间看到的消息当作报酬告诉许宣了事,如此既不落自己前辈高人的面子,也算还了这段借宝的情分,岂料却被许宣说成别有居心,心中不由暗自叫苦。
“好了,前辈你也不必如此,方才我也就这么一说,你又何必当真?”
申公茂闻言,暗自舒了口气,又急道:“许公子,这玩笑可不是这般开的,如今老道飞升在即,若是被你这么一下,乱了道心,引来天劫,那可就麻烦了。”
“不过……”
许宣不理申公茂,拉长声音说道:“道长想用一个不知真假,又无从下手的消息来了结这段因果,还是牵强了一些。”
“那你待如何?”
申公茂瞪着眼睛,枯瘦手指在空中乱颤,指着许宣道:“你这小子,看似一副读书人谦谦君子的模样,想不到却是个脸厚心黑之辈,如今套了老道独门消息不算,还想做甚?”
“哎……”许宣一把握住申公茂手臂,故意拉下脸道:“道长这般说可就不对了,什么叫‘索要’?竟将人说得这般市侩。
你看我家娘子,时隔一千七百年还来凡间报恩,我这般做也是为了让道长了断尘缘,免得误了你成仙大计,您说是也不是?
人嘛,就是这样,赤条条来,赤条条走。道长既无师长,又无弟子,何妨将手中玉简、拂尘都赠予我们夫妻二人?
倘若还有什么宝藏金银,索性也一并告知在下,道长是仙道高人,这些俗物多留无意,徒增羁绊,晚辈今日送佛送到西,帮你一起处理了如何?”
申公茂原本枯瘦,略显苍白的脸忽然气得通红,双目圆瞪,只是盯着许宣一言不发。
“这老头不会是气得走火入魔了吧,都快飞升的人了,难道真的还放不下这些俗物?”
正当许宣心中忐忑时,申公茂忽然长叹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哈哈哈哈,罢了罢了,你小子虽然居心有些不良,但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申公茂一拂袖振开许宣握住自己的手,昂首在偏殿中走了几步,笑道:“老道二十岁偶得仙缘,自踏上求仙之途至今,既无师门依仗,也无亲朋好友相助,平日修行所需一应用度,均是自己辛苦积攒下来的。
虽然飞升昆仑仙山时,这些物事一样都带不走,但常年节俭惯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罢了罢了,你小子这一番话也算断了我一个心结,这些东西给你便是。”
说罢,申公茂从怀中摸出一个芥子袋,连同那枚玉简一起丢给许宣,接着道:“不过……老道也有一事相托。”
“道长请说。”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许宣自问还是一个有职业操守的人。
申公茂叹道:“老道资质算不得绝佳,修行也是半路出家,一生忙忙碌碌唯恐错过了修行机缘,浪费了光阴时间,所以……既没留下道统,也没有一个半个传人……”
“道长,莫非是想收我为徒?”许宣试探着问道。
申公茂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说道:“老道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你家娘子能得敖放龙君看重,以后自有一番造化,老道飞升在即,如何敢白捡你这么个便宜徒弟?”
“那道长是想要……”
“我的修行功法都在芥子袋中的玉简上,加上那门操控符箓的法术,你若以后见到有缘之人,便代我传下去吧。如此,即便渡劫失败,转世重修,也算给自己留下一点机缘。”
“呸呸呸,道长莫要胡说。”
许宣如今对申公茂的印象也改变了不少,虽说这老道见宝起意,先上龙女祠,再来钱塘水府,但行事却还算光明磊落,比那些暗地里使用阴谋诡计的家伙强上太多。
在水府这几日,申公茂得了白素贞承诺,便不再起什么其他心思,只是安份守己借水府灵气疗伤,平日里对许宣夫妻也颇为有礼。
如今听他这么说,许宣忙道:“道长如今伤势尽复,又有我石碑相助,区区一个飞升天劫,必然不在话下,至于收徒之事……我帮你留意着便是。”
“你啊!”申公茂摇头道:“你这人本质不坏,比起世上那些无耻之辈,还是太心慈手软了一些。”
许宣一愣,旋即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自然也有各人的苦衷。
我家娘子常说修行之路,要少种刺多载花,道长虽然两次欺上门来,如今看来反倒是我们夫妻占了便宜,所以……一些举手之劳,又何必太过吝惜?”
申公茂笑道:“白娘娘果真福缘深厚,仙根深种,一江神位确实当的,日后成就不可限量啊!”
许宣正要开口,申公茂忽然面色大变,忙道:“许公子快将石碑借我,打开水府结界,这天劫只怕就要来了。”
许宣一愣,抬头看去,目光穿过水府结界和万顷碧波,只见漆黑的夜空中黑云更加深沉,偶有儿臂粗的雷蛇在云层中上下翻滚,照亮一方云海。
“怎么说来就来,难道真是被我吓的?”许宣喃喃道。
申公茂苦笑道:“与许公子无关,天劫这等物事,非常人所能揣摩,这几日在水府中,老道就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想来劫数应当就在这几日,此时天劫临头,心中才生出许多明悟。
天劫有人劫和雷劫,前番老道闻宝起意,上门夺宝,贤伉俪便是我的人劫。
现在人劫已过,就要经受天雷洗尽往日因果,才能了无挂碍飞升昆仑仙山。”
许宣知道时间紧迫,耽误不得,若让天劫落在水府结界之上,只怕就算有历代龙君法术加持,阵法也要被天雷毁坏许多。
于是,忙取出石碑,交给申公茂,又咬破中指,在他掌心画了一道符箓,嘱咐道:“道长小心,水府结界我已开启,你自去便是,有此血符,你就如同石碑主人一般,自能操控随心。”
说罢,又附耳过去,交代了碑阵口诀。
申公茂后退两步,抱拳长揖一礼,郑重道:“多谢许公子了!”
这时,静室中修行的白素贞也察觉到了水府外气息的异常,过来时正瞧见申公茂远去的背影。
“只愿申公道长能渡过此劫。”白素贞由衷道。
许宣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娘子难道心中就一点不记恨他?”
白素贞道:“官人,都说顺行成人,逆行成仙,散修与我们山野妖怪一般,最是不易,他能独自一人修到练神返虚之境,想必也经历了许多磨难与艰险,虽说他和我们有些过节,但也未曾真正造成什么伤害,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许宣上前揽住白素贞纤细的腰肢,柔声道:“娘子当真是既有菩萨心肠,又有阎君手段,得此佳偶,为夫下半生可不用操心了。”
白素贞掩嘴笑道:“官人的嘴倒是越来越甜了,只是不知道你说的那位菩萨,是不是南海岸上那位,若是她,妾身可当不起。”
许宣“呵呵”一笑,说道:“想不到娘子如今也敢拿菩萨来开玩笑了。”
白素贞闻言一怔,她自幼向道,往日似这等话莫说诉之于口,便是想也不曾想过,现在竟会在许宣面前开玩笑似的提起,难道说……
真是自己心志不坚,又或是心中那份信仰早随周鸿一同埋葬在雷峰塔中了?
许宣看她神思不定,也猜到几分她的心思,信仰的崩塌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若处置不当更会有碍修行,白素贞今日有此一语,表明她已经真正推到了心中那堵墙,这些变化让他心中颇为高兴。
只是这时白素贞必然心绪复杂,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忙岔开话题道:“好了,娘子莫要胡思乱想,申公道长渡劫在即,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我已将石碑交予他,自要在水府中借助石碑体会天劫奥秘,至于帮道长护法的事,就交给娘子了。”
白素贞强自一笑,点头道:“官人放心,你自去修行便是,妾身自会在一旁为道长护法。”
第四百八十二章 树参天,雷劫与生灭
春雷一声震天响,始有万物焕生机。
刚修行时,关子阳就曾经和许宣说过天劫与因果业力之间的关系,如今随着修为日深,又炼化了半枚至高神石,渐渐许宣对天劫也有了自己的理解。
轮回、生灭本就就是宇宙万物的基本规律。
穿越前许宣曾在小说中看到过“天地大劫”“无量量劫”,都说一元十二会,每会一万八千四岁,一元会数尽,一切重归混沌,即至一元复始,才有万象更新。
如今他虽不知自己穿越过来的这片天地有没有无量量劫,但在他看来,所谓的量劫与人间王朝更替一般无二。
其中区别无非是百姓所求者土地,修士所求者灵气罢了。
“天地灵气皆有定数,众生繁衍,仙道鼎盛,无论仙佛、妖魔,所求者都是原界种子吞吐的天地灵气。”
江面上隆隆雷声穿过层层波涛,传到端坐在一汪池塘前的许宣耳中,池塘里水光粼粼,许多锦鲤纷纷探头出来抢食他丢过来的鱼食。
“池子只有这么大,鱼食便只有这么多,凡人百年归天,死后一切复归自然,而那些仙佛……”
说到这里,许宣不由摇了摇头,叹道:“天劫天劫,这劫是修士之劫,却是众生之始。
五帝开辟昆仑仙山,为众修士提供了一处逃避天劫的所在,这举措,当真说不清是非对错。
好在他们还晓得在天庭之外另立弱水、炎火、凉风、大罗几道关卡,否则,漫天尽是长生仙佛,这些灵气大户一口就吃掉成百上千修士数年‘鱼食’,原界种子早晚都会不堪重负,毁了这片大好天地。
因果业力,天劫人劫,说到底,都是四神当初为保护这片天地设立的屏障,而昆仑仙山……倒真像是个偷税漏税的法外之地了。”
正在沉思间,许宣忽然心有所感,忙将手中鱼食尽数丢进面前池塘里,引得池中锦鲤一阵哄抢、扑腾。
“这就是飞升天劫吗?当真与金丹、元婴天劫都不相同,申公茂虽是散修,根基法力却不弱,竟只能坚持短短两个时辰。”
为了让自己瞧得更加真切一些,许宣一拂袖,笼罩在水府四周的结界阵法忽然一阵变幻,好端端一处洞天好似被挪移到江面数千丈高空中一般,周围雷霆滚滚,雷蛇翻腾。
这些雷电有的从许宣身旁擦肩而过,有的直接穿过身躯,都往一旁申公茂身上招呼,却伤不得许宣半分。
“水府阵法果真玄妙,如今情形,倒比前世看vr电影时更真切十倍。”
许宣心中想着,就见这时申公茂须发皆张,一身道袍已被雷劫劈得七零八落,唇角挂着数缕鲜血,早没了以往的仙风道骨。
“浩浩周天,赫赫煌煌,广修亿劫,辰宿列张,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覆护真人,疾!”
口诀念罢,许宣画在申公茂掌心的符箓忽然大放光明,袖中石碑应声而出,化为十二面碑影把他团团护在中央。
有了碑阵守护,漫天雷霆好似忽然感应不到气机所在一般,顿时失去了目标,纷纷化身狂暴雷蛇,不住在四周翻滚。
偶有几道雷霆击中石碑,就让许宣心头一震,不得不跌坐在地,调动浑身法力平复经脉中翻腾的气血。
石碑是他本命法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石碑来历神秘,许宣也炼体有成,但冥冥中自石碑上传来的天劫反噬之力,依旧让他有些吃不消。
“看来我与娘子都小瞧了飞升天劫,也不知这老道一路修行至今,到底积累了多少因果业力,难怪要四处寻找离地焰光旗,和今日天劫相比,我当初在潜龙阁中结元婴时的雷劫,倒更像过家家一般了。”
许宣苦笑一声,不敢再胡思乱想,当即静气凝神、抱元守一小心应对,免得帮人不成反被水溺,那就成了大笑话了。
这时,正在江畔安坐的白素贞似乎也感应到了其中凶险,忽地睁开双眼,任江风把衣裙吹得上下翻飞,烈烈作响。
“当初在青城山修行时,也曾见过几位老道渡劫,只觉不过如此,怎地今日天劫竟这般迅猛?
官人石碑与壬癸玄精旗同出一处,来历必然不凡,原本以为将石碑借予申公茂渡劫,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还能借机让官人参悟飞升天劫中的奥秘,以便来日渡劫,如今看来确实有些托大了。”
白素贞柳眉微蹙,右手拇指迅速掐算着,只是许宣未来前尘原本就是一团迷雾,纵使她烛阴追魂法再神机妙算,依旧看不出究竟。
一时间,一颗芳心不由得便乱了。
“姐姐!”
“白娘娘!”
正当这时,一青一红两道光影从县城中飞出,落在白素贞身旁,正是小青和敖锦两人。
白素贞见了二人,忙道:“青儿,锦公主,我去水府看看官人,劳烦你们在此护法,切莫让外人惊扰了申公道长渡劫。”
两人对视一眼,忙点头齐声应是,小青又道:“姐姐快些去,这天劫威力甚大,我道行低微只能在最外围护法,这里有锦缎儿看着,定然无事。”
白素贞点点头,不再多说,身形一晃,化作一团白光投入滚滚江水中。
另一边,许宣在水府中盘膝而坐,感受着自石碑上传来的一道道雷霆之力,十二面碑影在他灵台中结成碑阵,不住经受着天劫的洗礼。
白素贞身影一转,已经来到许宣身旁,见他眉头紧锁,便知情况紧急,心中不由暗自后悔,不该拿许宣本命法宝予人渡劫。
只是,如今这种情形,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一旁小心护持,焦急等待。
一旁许宣将神识沉浸在灵台深处,每一道击打在碑阵上的雷霆,都会在灵台中留下投影,惊雷炸响,声如洪钟。
好在他勤修《明月感应篇》,肉身修炼有成,《神魂修炼法》又使魂魄成就阳神境界,否则,若是换一个人,只怕不是被震散了肉身,就是被惊走了七魄三魂。
忽听“咔嚓”一声脆响,只见十二面碑阵突然尽数消失,原本被阳神灵光照耀得有如白昼的灵台也变成混沌一片。
“这是这么了,难道石碑竟被天劫给击成齑粉了?”
正在许宣心中疑惑时,就见混沌中忽然生出两点灵光,一黑一白,白的如雪,黑得似墨。
两点斗大灵光不住盘旋,又生出三团光华,每团光华个有一颗略大一些的星斗。
细细一数,最上面一团有光华三十四颗,中间六十七颗,下面三十九颗,共计一百四十颗。
“这是何物,混沌生两仪,两仪生四象?”许宣心中奇道。
便再这时,又有无数星光在混沌中生成,星星点点,宛如夜空中耀眼的星斗。
“太阳、太阴,三垣、五曜、二十八宿!”
看着面前宛如一副星图的灵台,许宣忽地福至心灵,好似明白了什么。
心念一动,魂魄好似超脱**来到了外太空一般,周遭星光尽数化作满天星辰,一一数来,共有三百六十五颗。
这些星辰,每一颗都有无尽引力,以自身为原点,从诸天万界中吸纳着点点光辉。
那些光辉或明或暗,竟也有一万四千八百颗。
这时若有人将这些光点一一连接起来就会发现,浩荡宇宙中,这时忽然生出了一颗参天大树。
这棵树,以三百六十五颗星辰为根,以万界中投射的一万四千八百小星辰为干,无边无际,浩瀚无垠!
第四百二十九章 入定境,周天星斗阵
“浩浩周天,辰宿列张,想不到世上真有这等以诸天星辰器的大阵!”
许宣环视左右,发现周遭竟是一片星宿海,一团团棉花糖似的星云或近或远悬浮在空中,宛如这棵参天大树上挂着的果子。
“不过,要想真个炼成这等阵法,实非人力所能及。
除了需以太阳、太阴为主星阵眼,还要炼制三百六十五杆大周天星辰幡,对应三垣、五曜、二十八宿,共三百六十五颗主星辰。
如此阵法也只算小成,想要发挥全部威力,还需炼制一万四千八百杆小周天星辰幡,对应一万四千八百颗副星辰。
且不说大小周天星辰幡炼制不易,便是炼成了,又去哪里找一万多名大罗金仙执幡布阵?”
许宣一面消化着涌入自己脑海的繁杂信息,一面苦笑摇头:“都说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凡夫不可语道,此言果真不假!
帝俊、常羲只不过四神自斩神性所化就这般厉害,只是一个阵法,就已经突破了时间、空间的限制,也不知道长眠白玉京的四神又是怎样神通广大,与他们相比,我才是不知晦朔的朝菌啊!”
正在这时,却见漫天星辰纷纷坠落,无数星云如同深秋落叶一般,摇曳着离开巨树枝干,相继朝许宣面门砸来。
见此情形,许宣顿时大惊,此时他虽然是个没有肉身的意识,但凡人的七情六欲仍在,于是乎,下意识就想躲开这些疾驰而来的星雨。
只是不知是星空太过辽阔,还是因为这些星辰太过巨大,无论许宣如何挣扎,都如同停在原地一般,只能瞪大双眼,傻愣愣瞧着越来越近的众多星辰。
“官人,官人,你怎么了……”
一个悠远的声音突然在这片星空中响起,忽远忽近,飘忽不定,即便如此,也能让人听出声音主人此时的焦急和关切。
“娘子!”
仿佛如梦初醒,许宣霍然睁开双眼,只觉满头大汗,浑身每一块肌肉都透着疲惫、酸软。
疲惫的抬起头,双眼正好对上白素贞关切的眼神,一旁除了她,还有小青、敖锦和申公茂。
“官人,你怎么了,没事吧?”
见许宣醒来,白素贞顿时大喜过望,猛地扑入许宣怀中,将脸紧紧贴在他已经浸湿的胸前衣衫上。
一旁小青拍手笑道:“姐姐你看,我就说许官人没事吧。”
说罢,又对有些疑惑的许宣道:“许官人,你知道你这一入定过去了多久?”
许宣环臂抱住白素贞,在她后背拍了拍,安慰道:“娘子勿忧,娘子勿忧,只是觉得有些疲惫,并没什么不妥。”
说完,朝小青问道:“我觉得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莫非过去了很久?”
“已经整整七天啦!”
小青伸出三根手指捏在一起,表情夸张地说道:“那天我见姐姐匆匆回府,就知道府中出了大事,忙让锦缎儿在江畔为申公道长护法,等我追着姐姐过来时,就见你正跌坐在这里。
姐姐看你气息平稳,经脉中法力虽有些紊乱,却无大碍,心中稍安,就一直在这里守着你,这一守啊就是整整七天,片刻不曾离开。
方才你忽然面白如纸,眉宇间尽是焦急、惶恐之色,姐姐才有些慌了,忙以神念传音之法渡入你灵台之中,希望将你从定境中拉出来,如今看果真有用。”
“原来如此。”
许宣恍然大悟,虽然以往修行时也常常入定,但灵台却是一片清明,自能洞察外界时光流逝,像如今这般一晃神就是七天的事,还当真是第一次。
“辛苦娘子了!”许宣由衷说道。
“谢什么谢,都是一家人,官人总是这般客气,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刚刚情急之下,一下投入许宣怀中,如今心绪稍安,白素贞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脸颊不由飞起了两道红晕。
偷眼瞧了瞧身旁众人,白素贞捋了捋耳鬓秀发,又道:“我看官人有些疲累,先让青儿在这儿照顾你,我去准备些稀粥。”
看着白素贞远去的身影,许宣此时心中倒比知道周天星斗大阵更畅快几分,仙宝虽难的,又怎及枕边有情人?
“多谢许公子!”
一旁申公茂忽然长揖一礼,倒把站在他身前的小青唬了一跳,忙侧身让到一旁。
“道长客气了,渡劫可还顺利?”
许宣一拂袖,本想借体内法力将申公茂扶起来,却是半点反应也无,心中不由一惊。
当即又盘膝而坐凝神内观,这才发现如今自己体内竟是空空如也,半点法力都无。
等到许宣睁开双眼,申公茂忙上前握住他脉门,小心渡入一道法力,细细探查。
片刻后,笑道:“恭喜许公子,如今贼去楼空,竟勘破了元婴中期境界!”
许宣一愣,不料自己一番入定还有这等境遇,心中也自高兴,笑道:“我也要恭喜道长成功渡劫,白日飞升指日可待了。”
申公茂面露喜色,叹道:“我本一介散修,从不曾有人和我说过因果业力,自修行以来都是率性而为,结下了许多本不该有的因果,等到飞升天劫时,这些因果尽数加之于雷劫之上,反噬己身,这才让天劫这般厉害,若不是得许公子碑阵庇护,只怕如今早已化作一副焦炭了。”
“道长此言差矣,你有如今境界,说不定也正是拜‘率性而为’四字所赐。”
“噢?此言何解?”
自从在定境中见到了星辰巨树,许宣眼界不自觉也宽广了许多,见申公茂发问,徐徐说道:“当初我修行时,门中师伯就曾与我说过因果业力之事,还恐我得知此事后便畏首畏尾,反倒有碍道心。”
“的确,有些时候,无知方能无畏啊!”申公茂叹道。
许宣点点头,接着说道:“道长说得是,所以我才说道长如今境界说不定便是拜‘率性而为’四字所赐。
率性而为,才能念头通达,道心明澈,虽然结下许多因果,但冥冥中自有解数,道长以为如何?”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申公茂抚须笑道:“好了,你既无事,我也不再久留,如今我已是待诏的陆地神仙,罗浮山还有几桩俗事尚未了结,这便先去了,你可要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
许宣一愣,旋即明白是代他传法收徒之事,不由笑道:“自不会忘,道长放心便是,日后若有缘在昆仑仙山遇到,道长可要多照顾照顾我这个后生晚辈。”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说罢,申公茂一拂长袖,脚下祥云顿生,托着他飘飘然往南去了。
看着申公茂远去的背影,小青喃喃道:“这老道,以往瞧着挺讨厌的,如今渡过飞升天劫,倒让人莫名生出些许亲近之感,当真奇妙。”
“呵呵,那是自然,如今他打破樊笼,洗尽铅华,便如初生赤子一般,青儿有此感觉并不奇怪。”
听着许宣解释,小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见他想要起身,忙上前扶起他,好奇问道:“好了,不说他了,许官人,你入定这七日到底见到了什么?除了进入元婴中期境界外,还有什么别的收获吗?”
“收获嘛,自然是有的。”
听小青这么一问,许宣脑海中不自觉又浮现出定境中的那幅宏大场面,以及脑海中异常繁复的周天星斗大阵和星辰幡炼制之法。
第四百三十章 动心念,欲见帝女献
“三百六十五杆大周天星辰幡,一万四千八百杆小周天星辰幡,且不炼器材料世间难寻,单只是炼制,也非一日之功。
似这等能接引周天星辰之力为己用的器物,想来即便不是仙器,也是极品灵器之流,就算我一年炼制一件,也要一万五千一百六十五年才能炼完,就算炼制速度快一些、变态一些,每日炼制一件,那也需四十余年光景。”
想到这里,许宣心中不由暗自咂舌,叹道:“空有屠龙术,奈何无龙可屠啊!”
“啊,屠龙?许官人,你莫不是开玩笑吧?”
小青闻言,偷眼瞧了瞧一旁敖锦,讪讪道:“锦缎儿莫要多心,许官人只是随意说着玩的。”
敖锦嗤笑道:“且由着他去,想屠龙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见两人误会了自己意思,许宣忙解释道:“哎呀,我那只是个比喻,比喻懂吗,不是说真要去屠龙。”
“比喻?什么叫比喻?”
一听不是真个要屠龙,小青不由来了兴趣,好奇瞧着许宣问道。
“嗯……譬如说,露似珍珠月似弓,这就是比喻,不过是写文章的一种修辞手法罢了,除此之外还有拟人、对偶、双关、用典、通感等等。”
“听着倒是挺有趣的,那什么又是拟人呢?”
“拟人嘛,就是把人的特点赋予给某个事物,从而让这个特点更加生动形象,青儿若是不懂,可以简单粗暴一些,把那些不是人的东西都想象成一个个有七情六欲的人就行了。”
许宣想了想,又道:“就像‘浪花愤怒地怕打海岸’‘黄鹂站在枝头浅唱’,这些都是拟人,拟者,比做,像也,青儿明白了吗?”
小青回味了片刻,忽然冷哼一声:“好个许宣,什么拟人拟物的,你就是拐着弯在骂人,是是是,你说得对,我们都不是人,就你是人,行了吧?哼!”
说罢,小青将脚一顿,扭头就往外走去,屋内一时便只剩下了许宣和神情古怪的敖锦。
“她这是怎么了……刚刚不才好端端的吗?”许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敖锦戏谑一笑,说道:“拟人,把不是人的东西当作人,许公子啊,你好生看看这诺大的钱塘水府,除了你以外,可还有一个是你口中的‘人’?”
许宣恍然,忙朝屋外喊道:“青儿,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啦!”
“官人,青儿怎么了?”
话音未落,白素贞端着一个托盘飘飘然走了进来,托盘上放了一个青瓷小碗,里面热气腾腾,显然是刚熬好的稀粥。
“额……没怎么,辛苦娘子了。”
许宣挣扎着想起身,却被白素贞疾步上前按住一边肩膀:“行了,官人躺着便好。”
“不用,只是突然法力消耗殆尽,有些虚弱罢了,还没到需要娘子素手调羹、侍奉床前的地步。”
“官人,侍奉你本就是妾身本分,何须如此客气,你若实在觉得心中过意不去,等妾身改日病了,再还回来便是。”
“娘子说的什么话,为夫希望你一身康健才好哩。”
……
“哼,没事的话我就先走啦,老夫老妻了还这般肉麻!”
两人闻言,都是一愣,这才发现敖锦还站在一旁。
许宣忙道:“也多谢锦公主记挂了,那日雷峰塔之事,多亏了你才没让青儿吃亏。”
“青儿姐姐的事便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来谢!”敖锦挥挥手,再不多说,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这锦公主脾气倒与青儿有些相像,难怪她二人相处融洽,短短时间已经亲如姐妹,倒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有些吃味了。”
白素贞舀起一勺稀粥,撅起嘴吹了吹,又将汤匙方才唇下试了试,才小心喂到许宣嘴里。
“唔,好香的粥。”
许宣咂咂嘴,说道:“我也挺喜欢这个锦公主的,脾气虽然急躁了些,心思却很单纯,尤其在修行一道上,不仅悟性极高,也是个极能吃苦的,全然不像一位龙族公族的做派,青儿与她交好,倒是件好事。”
白素贞点点头,又舀了一勺稀粥喂到许宣嘴里,接着说:“其实青儿资质不差,只是生性太过跳脱了些,打熬金丹原本就是一项苦差事,沉闷得紧,我们异类修行相比人族更艰难数倍,青儿常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道行这才进境缓慢,倘若今后真能受到锦公主影响,收敛收敛性子,那就好了。”
许宣点点头,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天长日久总会有些影响的,如今我有件事倒想和娘子商量商量。”
“何事?”
许宣整理了一番思绪,就把素色云界旗和周天星斗大阵的事情说了出来。
想了想,又道:“周天星斗大阵威力自不必说,但于你我而言却是镜中花、水中月,要想真个炼成,不知要费多少功夫。
现在娘子已有壬癸玄精旗在手,虽说依旧残破,但借着钱塘水源之力,总能慢慢修复一些。
先天五方神旗本就是娘子前世手中法宝,五旗齐聚才能布下正反五行阵法,若有这五面旗帜在手,二十年期限一过,无论我们夫妻是否飞升昆仑,手中才有所依仗,不至于沦为他人案上鱼肉。”
白素贞皱眉道:“不提下落不明的离地焰光旗,传闻戊己杏黄旗、青莲宝色旗分别是黄帝含枢纽、青帝灵威仰手至宝,就算官人此行顺利拿到素色云界旗,我们手中也只有两面神旗,又有何用?
似这等先天灵宝,就如高深的修行法门一般,能得一件就已经是平生之万幸,若能好生修行,将先天灵宝炼至身与器合,天下之大都可去得,官人又何必贪心不足?”
见许宣还想说话,白素贞又劝道:“况且,申公道长既然说了素色云界旗乃是封印帝女献所用,官人就算能找到,当真就敢放她出世?
官人曾在武陵蛮曾见过旱魃分身,应当知晓这等凶神厉害,若她出世除非五帝临凡,否则谁人能制?到时她若犯下滔天罪孽,天道昭彰,自有一份要算在官人头上。”
“娘子!”
许宣接过白素贞手中青瓷碗放在一旁,双手握住她白皙柔荑,说道:“常言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又言,天予弗取,必受其咎。
就算五方先天神旗需五面齐才能布下大阵,那也要一面一面取才行,难不成还奢望五帝、佛陀亲手奉上?
至于帝女献……到时我带着灯儿去便是,她前世乃是女献之师,有她约束,想来无事。”
“话虽如此,官人却忘了一件事。”
“噢,娘子你说。”
白素贞道:“官人不要忘了,帝女献如今已化身旱魃,旱魃出世,赤地千里!
就算有灯儿约束,到时若真个造成天灾,官人又当如何自处?”
许宣神秘一笑,用手在自己胸口指了指,说道:“娘子莫非忘了至高神石?”
白素贞双眼一亮,随即想到,自从桐柏山一事后,许宣原本言出法随召唤风雨雷电的神通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天地间天气变化的明悟和掌控。若能以此法克制旱魃天灾影响,确实也是个办法,只是……
“只是,旱魃何等法力,何等道行,以官人的法力,一日两日还好,一月两月或许也尚可,但若是三年五载又当如何?”
这回许宣又指了指白素贞,笑道:“有娘子在,怕得何来?”
“我?”白素贞惊诧道:“妾身如今虽是钱塘水神,怕也没有这等道行法力。”
“倘若再加上壬癸玄精旗呢?”
许宣双眉一挑,说道:“有壬癸玄精旗在手,以水克火,总能压制几分旱魃,若还不足,到时为夫再借神旗法力,施展至高神石神通,想来应无大碍。
虽说这样做确实累了些,但我们如今时间有限,区区二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也只有负重前行,才能静享往后岁月静好,娘子你说是不是?”
白素贞轻轻摇了摇头:“既然官人心中都已经决定了,妾身又还能说什么呢,只是觉得官人这般辛苦,心中着实有些不忍。
若真个要日日以自身法力施展神通,压制旱魃,纵有壬癸玄精旗倚为助力,也恐对官人道基有损啊!”
许宣闻言摆摆手道:“多谢娘子关心了,为夫与那些病恹恹的文弱修士不同,只是些许法力,无碍的!说不定,这样一来反倒督促我抓紧时间修行,能早日进入练神返虚之境也说不定呢!”
第四百三十一章 蕃和郡,求仙问道客
酒泉,因“城下有泉,其水若酒”而得名。
汉代时为河西四郡之一,隋文帝时改名为肃州。
自从被西夏攻陷后,便换了一个名字,称做蕃和郡。
虽说由州变成了郡,这里却不减半点往日繁华,郡城前,各地往来的商贾摩肩接踵,显得份外热闹。
在这里,从南宋远道而来的商队,常将茶叶、香药、帛、罗、香料,甚至朝廷命令禁止的铁器贩卖至此。
等到回国时,便带上毡毯、羱羚角、麝香、红花,以及一些牲畜、毛皮制品和毛纺织品带回去,有的商队也暗中夹带走私些价低质优的青盐,低买高卖,一趟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数日前,一个商队从苏州远道而来,与其他商队不同的是,这队行商虽然也带了些方便储存、运输的茶叶和丝绸入城,但商队首领却不急着寻找买家,反倒成天在城里闲逛,打探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譬如,昆仑仙山。
譬如,周穆王与西王母的传说、当地人的墓葬习惯以及此地是否有修士、仙长等等。
这天,那名商队首领忽然兴冲冲跑回客栈,先从小二那里要了一壶清水痛饮了一番,才大声唤来商队中的管事,吩咐他速速把货物换成银钱。
管事是个年近五十的干瘦老头,原本就对自家首领这几日的游手好闲颇有微词,如今又见他要立刻卖掉货物,心中不由更加不喜。
再三确认,见首领执意如此,只能强压性子,仗着自己的老资历劝道:“掌柜的,我们的货都是上等货色,如今边境不安,正是待价而沽之时。
您这般着急出手,难免掉价,被人占了便宜去,要不……再给我三天时间,小的定寻个稳妥的买主。”
首领摆摆手,一撩衣襟,坐在一旁椅子上,伸出三根手指在桌上点了点:“老赵啊,如今我也不瞒你了,这一趟原本我就不打算赚钱,亏就亏吧,不打紧。”
老赵奇道:“不赚钱?若是不赚钱,我们跑那么远干嘛,就算您想用这批货结识西夏官场上的人物,为往后打通关节,也不能卖得太便宜啊,否则,等到回去时,哪来赢钱采买货物?”
首领笑着朝对面努努嘴,等到老赵坐下后才道:“你想岔了,这笔银钱我另有用处,等货物出手,你就和伙计们先回去吧,也不用采买回程的物事了。”
“啊!”
老赵闻言,瞪着眼瞧着对面自家首领,很想伸手去摸一摸,看看是不是被人下了蛊,或是得了失心疯了。
商人,商人,不赚钱还叫商人吗?
“好了,老赵,事到如今,我也就不再瞒你了,自从那次大难不死,我才如梦初醒,什么金玉满堂,富可敌国,那都是假的,人活一世,只有自己的性命才是最要紧。”
“掌柜的,您……到底想说什么?”
首领“嘿嘿”一笑,自怀中摸出一块两寸见方的令牌放在桌上,令牌白玉为底,外包金边,上书“昆仑”两个暗红篆字。
“你瞧,如今我已经找到了仙缘,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要卖掉手中货物,换些银钱供奉给师门,以表孝心,为师门略尽绵力!”
老赵眉头一拧,伸手想要去拿那块令牌,却被首领一把抢回手中,宝贝似的揣回怀中。
只能讪讪收回手,劝道:“掌柜的,这天下骗子多如牛毛,您可把招子擦亮些,莫中了那些江湖伎俩。”
“嗨,你就放心吧,想我范某也是走南闯北的人,什么东西没见过?
便是……便是蛊毒都不曾奈何我,还有什么能瞒过我这双眼睛?
你且放心吧,好生帮我把事情办妥,然后回去和老爷子说一声,就说等我学成仙法,再来他老人家床前尽孝。
到时只需一粒仙丹,也让他做个逍遥快活的陆地活神仙!”
听他这般说,老赵虽然心中依旧放不下,但也不好再劝,只得长叹一声,出门找买家去了。
次日晌午,客栈门前又迎来一队行商。
听到门外响动,客栈掌柜探头瞧了瞧,忙笑着迎了出来。
“孙老板,又来我们蕃和郡发财了,这次又带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过来?
小二,快些帮着孙老板安置安置,都是老熟客了,莫要让孙老板久等。”
这些人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蕃和郡,被称作孙老板的商队首领笑道:“好啦,莫要客气,都是老相识了,还是老规矩,只是需要再给我准备两间上房。
我这里有两位贵客,好生帮我招待着,不可怠慢了,否则,可莫要怪我老孙不给你面子,往后不照顾你生意。”
“明白,明白。”客栈老板一阵点头哈腰,让开道路站在一旁。
“许公子,我们是这家客栈的熟客,无论食宿都是一年一结,您是我们商队的恩人,在店里每日开销都挂在我们账上,莫要和我客气!”
孙老板回头,对正从牛车上下来的一位年轻公子说道。
年轻公子微笑点点头,笑道:“那就多谢孙老板了!”
孙老板摆摆手:“许公子说的哪里话,若不是您,我这把老骨头只怕到不了蕃和郡,您可是我们商队的救命恩人哩。”
“孙老板,路上出事了?”客栈老板闻言一惊,探头问道。
孙老板点点头,叹道:“过来时遇到山贼了,若不是有许公子拔刀相助,丢了货物事小,只怕连这条老命都要保不住喽。”
“噢?”
客栈老板闻言这才好生打量了一番那名许公子,这一看,不由暗赞一声:“好俊朗的公子,只怕整个蕃和郡都没有这般容貌、气质的人。”
随即心中狐疑:“这公子模样看着俊是俊,但若说一人救下一支商队,打退山贼,却让人难以相信,难不成还是位深藏不露的江湖侠客?”
说话间,那名许公子转身从车厢内抱出一位少女,笑着对孙老板道:“孙老板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算不得什么。”
“嘶,这姑娘当真是个美人坯子!”
瞧见许公子身旁少女模样,客栈老板又暗赞了一声,他迎来送往多年,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好看的人儿。
当即心头一凛,不敢再怠慢,如今世道可不太平,敢这般带着一位容貌惊艳的少女出门,不惧他人窥视,用脚想也知道不是凡人,可不是他一个客栈老板能惹得起的。
“百代……”
许公子抬头瞧了瞧客栈门脸,嘴角不由抽了抽:“这名字……嗯,看来掌柜的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呐。”
“许公子缪赞了,小的没读过什么书,全家都靠这间客栈过活,就指望着它能传承百年,兴盛百代呢,取这个名字,也只是图个好彩头罢了。”
“嗯,百代好,百代好,只要不异常就好,掌柜的这名字……取得好!”
“多谢公子夸奖了。”
……
一行人走进客栈,自有小二领着众人去各自的房间,都是经常往来的熟客,做起事情也还井然有序。
孙老板朝身后几位随从吩咐了几声,便和许公子和少女在大堂中寻了个位置坐下,要了一壶酒,几个酒菜,准备先垫垫肚子。
这许公子和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许宣和灯儿。
自那日和白素贞商量后,许宣就把《新白娘子传奇》的事情托付给了沐天颜,自己带着灯儿径直往西北而来。
虽有壬癸玄精旗在手,许宣也只能感应到素色云界旗的大致方位,师徒二人一路腾云驾雾,御风而行,只在一些较大的城池落脚休息,不过十余日就到了西夏国界。
“三山夹两盆,知识就是力量啊!”
路上,许宣回忆着当年地理课上学过的知识,知道再往西就是人烟稀少的青藏高原,若说瀚海沙漠,想来应当也在那里了。
于是乎,索性跟着商队先入城休息几日,等到养足了精神,再直奔目的地。
第四百三十二章 老山参,他乡遇故知
不多时,酒菜上齐,许宣随意用筷子挑了几样,感觉虽不算精致,却别有一番滋味。
见掌柜的还在一旁看着,便将筷子往陶碗上一放,开口道:“掌柜经营这间百代客栈多久了?”
“回客官的话,我们这客栈已经有近百年历史了,自我太爷爷开始,我们一家逃难至此,最开始只是在路边摆个茶水摊,渐渐的才攒了些钱,开了个小店。”
“喔!”许宣一挑眉,笑道:“如此也当得起‘百代’二字了。”
“都是来往客人赏饭吃。”掌柜的自得一笑。
“如此说来,掌柜的也算是在此地土生土长之人了,不知道有没有听过瀚海沙漠这个地方?”
“瀚海沙漠?”
“嗯,或者说,有没有听闻附近有旱魃的传说。”许宣补充道。
掌柜的皱眉想了想,摇头道:“我们这儿啊,那是山脉连绵,戈壁浩瀚,但要说唤作瀚海沙漠的地方,还真不曾听说过,客官要去那里?”
许宣原本也没想过真能打探出什么,见此情形摆摆手道:“不过随意问问罢了,掌柜的既然不知道,那就算了吧。”
正在这时,忽听店外一阵吵闹,就见昨日商队管事老赵带着几个中年汉子走了进来。
一边走一边抱怨:“就这价钱你们还好意思和我还价?若不是我们掌柜的发疯,我怎会把这些货物这般贱卖给你?
你们满蕃和郡打听打听,若是还有比我们家价钱低的,我把我这赵字倒过来写!”
跟在他身后的一人赔笑道:“赵老板说得是,无论是茶叶还是生丝、瓷器,你们家的货在蕃和郡那都是一流的,只是……只是你们要立结现银,这就有些为难了。
大家都是生意人,平时手里的现银确实不多,就算找人拆解,也要多费些银子不是,不然……您这边再和掌柜的说说,多宽限三日,只要三日,一万八千两现银,我如数奉上。”
“钱老板,这蕃和郡莫不是只有你们一家商行?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一万八千两银子你家没有,未必我们几家就凑不出来?”
“张兄说得是,现在局势不稳,南边来的商队相比往常都少了许多,这批货只要在手里捂上一两月,利润起码要涨一两成,要我说,赵老板你也不用再等了,就你说的那个价,我和张兄两家一同吃进了,立马就有现银奉上,如何?”
“哎……我说,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老张、老杨,你们两个可不能拆我的台,就算要一同吃进,如何能不算我一份?”
……
正吵闹时,就听楼上“吱呀”一声,随后就是一阵“噔噔噔”的下楼声,就见昨日商队首领已经疾步来到几人面前。
那人伸手在老赵肩头拍了拍,赞道:“老赵,不错,我就说你有办法的,一万八千两?不错不错,虽说价格不算高,也算解了我燃眉之急。”
一见正主出来,几人立刻都舍了老赵,齐齐围了过去,一番言语,说定了买卖,又急匆匆跑了出去。
“范兄!”
许宣忽然起身上前,抱拳笑道:“许久未见,想不到竟在这蕃和郡又遇到了,怎么,如今改行不做药材生意了?”
听到有人叫自己,商队首领一愣,转头瞧见是许宣,不由大喜。
“汉文,竟是你?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找我?有事?”许宣奇道,面前这人名唤范建,在乾州城时与他曾有过一番交情,只是之后就没有再联系了,如今在异国他乡碰到,还真别有一番滋味。
“嗨,别说了,说起来还要多谢汉文的解毒丸,若不是有那枚灵丹,只怕今日你我已经阴阳两隔了。”
“噢,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人多嘴杂,我们还是上楼说话吧。”
说完,范建对一旁的管事吩咐了几句,便带着许宣和灯儿朝二楼走去。
来到房间坐定,范建又为两人各斟了一杯茶,取了一块甜点递给灯儿,才好生整理了一番衣衫,对着许宣长揖一礼。
“范兄这是做甚?”许宣不解,忙起身将他双手托住。
范建苦笑道:“汉文,我这是多谢又救了我一命啊!”
“此言何解?”
范建道:“自那日我们两人分别后,我便启程回苏州去了,想着再也不来乾州城,免得再惹出什么灾祸。
岂料……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忽然有个年约六旬的老头上门求参。
区区一根人参,我如何会放在眼中?我见他年岁不小,也想结个善缘,便让老赵从库房里随意取一根给他。
谁知那老头竟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说是要用这一两银子买我家的千年参王,这我如何肯依?”
“千年人参?当真是千年的?”
许宣跟随王不易修行,于外丹一道也有涉猎,自然知道一根千年人参的价值。
人参,味甘微寒,有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的功效。
市面上常见山参不过数年火候,上百年的野山参都已经是难得一见的至宝,至于千年老参,那已经是灵药范畴了。
范建讪讪笑道:“说是千年,不过是个噱头罢了,但三四百年怎么都是有的。
那根人参是我们镇店之宝,从来不肯轻易示人,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数百年的老山参啊,莫说一两,就去是千两我也是不卖的,于是便让伙计将他赶了出去。”
许宣点点头,随后叹道:“没错,就算只有数百年火候,也是世间难得的老参了,那老头这般登门索宝,只怕来者不善,后来呢?”
范建道:“那老头临走前将一两银子放在桌上,说三日后来取参,若是我们肯卖,再送我们一枚能解百毒的灵丹,若是不肯,再将一两银子收回去。
当时我也不曾方才心上,等那老头一走,随手就把那一两银子丢给了旁边的下人,谁曾想,就是这一丢,就惹出了是非。”
“怎么,难道那老头在银子上下了毒?”许宣皱眉道。
“现在想来应该是这样了!”
范建叹道:“当夜我和那名下人就一同病倒了,高烧不退,茶饭不思,不过两天,人就已经糊涂了。
还是跟着我一同去乾州城的两个护院提醒,我才想起汉文送予我的那枚灵丹,忙取来服了,这才捡回一条命。”
“后来呢,范兄把老山参给他了吗?”许宣追问。
“给了,如何敢不给?”范建接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虽说我的毒解了,但被这等人盯上了,老山参如何还能保得住?
我与家中父亲商量,第三日等那人上门时,就把山参交了出去,换得他一枚丹药,给家中下人服下,这才换回他一条命。”
“范兄仁义!”许宣抱拳道。
范建苦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事后父亲劝我破财免灾,但我总觉心绪难平,便去你说的园子寻你,想和你学一学修行之术,就算不能白日飞升,也总好过如今这般任人鱼肉。
岂料我前后去了数次,你那园子却空无一人,无奈之下,我只好回去再想办法。”
“想必范兄去时,我已经带着家人回钱塘县老家了,所以才让你扑了个空,抱歉了。”
许宣拱拱手,又问:“那范兄今日怎么又来了西夏?”
范建得意一笑,压低声音道:“汉文有没有听过昆仑仙山?”
“昆仑仙山?”许宣双眼精光一闪,瞧着范建正色道:“范兄来此,莫非是寻仙访道来的?”
第四百三十三章 北为尊,昆仑落酒泉
范建在胸口摸了摸,感觉到那块令牌的凸起,心中放心了许多,开口道:“说起来,我也是个读书人,只是家业颇大,父亲又只有我一个独子,不得已,这才弃文从商,回去继承了家业。
子不语怪力乱神,胸中自有浩然气,何惧天地鬼与神?
原本我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是不相信的,怎奈何命中注定要踏上仙途,无奈,无奈啊!”
许宣看他一副装腔作势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方才“昆仑仙山”四字带来的惊诧也消褪了许多。
笑道:“范兄说得没错,命里有时终须有,你命中注定,或许就是个逍遥快活的陆地神仙。”
范建道:“汉文莫要笑我,走到今天这步,说到底确实是被逼无奈。
乾州城中蛊,苏州府夺参,在你们这些修行中人眼中,我们这些凡人与蝼蚁何异?
我说这话不是针对汉文,实在是心有所感。于是便想着,既如此,我便要寻仙访道,等到有朝一日学成仙术,也让那些草菅人命的修士感受感受任人宰割的滋味。”
许宣摇头道:“范兄想得太过简单了,世俗有王法,仙道也有天条,可不是有了法术,就能肆意为之的。”
见范建闻一副不可置否的样子,许宣也没再多说。许多事情总要自己经历才有切肤之痛,这时说得多了,反倒有些交浅言深,坏了两人交情。
况且,因果业力,天道天条,也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
现在范建既然有心修道,太早知道这些事情,对他而言未必就是好事。
于是,转过话头问道:“这么说,范兄如今寻到仙缘了?”
范建“嘿嘿”一笑,说道:“若是旁人问,我断然不会吐露半个字,但汉文你两次救我性命,又是此道中人,告诉你也无妨。”
“噢?说了听听。”
范建道:“我原本是想去寻汉文拜师学艺的,奈何却没这等福分,数次登门都不见你踪影,心灰意冷之下,我便回到府中,遍寻古籍,想找些蛛丝马迹,看看哪里有名山大川,仙家福地,再按图索骥,前去碰碰运气。”
许宣心道,这倒和自己刚穿越时一般,当初自己也曾翻遍了家中藏书,也只在《山海经?海内西经》中看到了怪梦中关于‘昆仑之虚’的记载,难道说,范建也有什么收获?
好奇之下,便问:“范兄今日既然出现在这里,想来是有所获了?”
范建起身从一旁的桌案上拿起一卷书,放在许宣面前,指着书名道:“汉文,屈夫子问得好啊,‘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屈原的《天问》。”
许宣拿起书卷,翻了翻,说道:“这等世纪之问,范兄找到答案了?”
范建摇头道:“我只是个买卖药材的俗人,哪里答得了这等问题,只是我瞧着《天问》,心中便想,都说白日飞升,与天地同寿,那这些飞升的修士都去了哪儿?天又到底在哪儿?是我们头上的湛湛青天?还是说那些人迹罕至的名山大川?
后来我又在一些志怪小说中看到了昆仑仙山的记载,《尔雅》中说,‘三层为昆仑丘’,第一层叫樊桐,第二层叫玄圃,第三层叫增城。
于是我就想,难道说这里的昆仑丘就是传说中的天,修士飞升之所在?
那昆仑丘又在哪里呢?”
许宣沉默不语,心中却极为惊讶,没想到范建单凭几本市面上常见的古籍,就能猜测到几分端倪,这可比自己当初强上不少。
看许宣不说话,范建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为了找到昆仑丘,我又翻阅了《穆天子传》,上面曾记载,周穆王西行,曾经到过古昆仑。
看到这里,我大喜过望,又将《穆天子传》仔细翻阅了十余遍,特意求教了许多曾经来过西夏的行商,终于找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汉文,你猜周穆王曾到过的昆仑到底在何处?”
许宣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试探着问道:“莫非就在此地?”
“哈哈哈!”
范建仰头大笑,片刻后才拍着许宣的肩膀道:“汉文果真是有慧根之人,一猜就中,一猜就中啊!”
说罢,范建拉着许宣衣袖来到桌案前,摊开一张绘满标记的宣纸,竟是一张略显潦草的手绘地图,上面先用笔墨勾勒出了地形、城池、疆域,又用朱砂标记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箭头。
范建指着其中一个点,说道:“周穆王自何地出发我们并不知道,姑且假设他从西周都城宗周出发,也就是如今的长安西北,经河宗、西夏、河首,最后至昆仑,共计8100里,其中河宗至昆仑共4700里。
我曾问过有到过河宗和蕃和郡的行商,他们口中两地路程,竟与《穆天子传》中所述的距离相差仿佛!”
许宣看着宣纸上密密麻麻的箭头,标记,皱眉回忆着以前学过的地理知识。
古人以6尺为1步,300步为1里,也就是说,这里的1里,相当于后世416米左右。
而河宗便是后世呼和浩特一带,范建说周穆王从河宗到昆仑山,总行程4700里,也就是折合后世1974公里。
倘若周穆王的行程真如他宣纸上所绘,从内蒙古呼和浩特到甘肃酒泉,直线距离大约应是1500公里,再加上沿途两成的绕路,以及在周边游玩的行程,实际距离应当是1800公里左右……
1974、1800,这……
当真与《穆天子传》中记录的行程大致相等啊!
范建不是许宣,这个时代也没有后世那般详尽的地图可以供他查阅,但正是因为这样,许宣才更加惊叹他的发现。
见许宣仍旧沉默不语,范建又从一旁抽出一本书,兴奋地翻开书页,说道:“你看这里,这本《括地志》是唐初魏王李泰主持编撰的,这里也有‘昆仑在肃州酒泉县南八十里’的记载!”
“这……或许只是巧合,后人牵强附会罢了,当不得真,范兄你来此地想必也有些日子了,可曾看到什么仙佛踪影?”
虽说心中已经有几分相信范建的说法,但许宣心里却知道,所谓的昆仑仙山并不在酒泉,而是在另一片天地中,只是看范建这般兴奋,他实在不忍心说出真相。
范建闻言,摇头道:“汉文此言差矣,若是一两处记载,或许还是巧合,但若是三处、四处呢?
汉文,你也是读书人,想必应当读过《礼记·檀弓下》,其中有记载,‘葬于北方,北首,三代之达礼也,之幽之故也’。
《礼记·礼运》也有云,‘故死者北首,生者南乡。’
这两处记载都说死人的头都是冲着北面埋的,死者为大,头颅乃是六阳之首,何以埋葬先人时却都要‘北首’?
在我看来,便是因为天就在北地,《礼记》中说的‘北首’,便是死者朝着昆仑的方向,以便转世往生罢了。
而这里的北地,便是如今我们所在的蕃和郡!这里虽位于西北,但我想,昆仑仙山必然广大无边,如此一来,绝不是区区一城、一郡所能囊括的。
如此一来,如今的西北,在天下人眼中,便与北地无异了。”
许宣听范建说了半天,每句话都是引经据典,自有出处,这让他想反驳都没有机会,心中不由也生出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莫非……四神当初御使古昆仑降临人间,当真便是落于此地?
“汉文,你在听我说吗?”
范建拿起桌上一盏凉茶一口饮尽,看许宣双眼出神,久久不曾答话,不由有些不满。
追问道:“汉文你是修仙之人,应当知道昆仑仙山所在,你告诉我,我说的到底对不对?”
“啊……哦……”
许宣回过神,还是不忍说出真相,想了想说道:“如今我也才元婴境界,距离白日飞升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你问我昆仑仙山在何方,我确实不知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吧。”
第四百三十四章 地月说,明月何时有
范建小心收好宣纸地图,放在一旁木匣中,深深看了许宣两眼,才道:“汉文,我知道你还是不相信我刚才说的话,以为我得了失心疯?”
许宣一手抓住他手腕,把他拉回桌旁坐下,正色道:“范兄,不管怎么说,你我也算相识一场。
我看你虽然年岁已长,但骨缝未合,先天元精也还算充沛,你若真想修行……或许,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范建“哈哈”一笑,反掌拍在许宣手背上:“汉文呐,你果真还是不信我!”
“不是不信,实在是……”
“汉文,你对哥哥的一片苦心,我心领了!”
范建起身给两人面前的茶杯续上水,又道:“若是半月前听汉文说这话,我必定欣喜若狂,纳头便拜,只是如今……”
“如今怎样?”
范建“呵呵”笑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如今我终于寻到自己的仙缘了。”
“噢?”许宣浅啜了一口清茶,奇道:“什么仙缘?”
范建道:“这话容后再说,方才我只说了昆仑仙山或许就在此地,但还有一事未说。”
许宣瞧了范建一眼,问道:“莫非,范兄还发现了什么秘闻不成?”
范建道:“秘闻倒谈不上,不过,也与昆仑仙山有关。”
说到这里,范建自得一笑,右手两根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继续说道:“这些年,我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现在就和汉文说两个故事吧
在武陵蛮瑶族中有一个传说,说从前天上只有太阳和星星,并没有月亮,有一天晚上,天空忽然出现了一个热烘烘、大山一样的东西,它不圆不方,像一块巨大的石头,这块石头发出炙热的光芒,升上天空后便成了月亮。
同样在武陵蛮,苗族也有一个传说,他们认为,远古时主宰天地的是宏效,他不断移动天地,天从此昏昏沉沉,地从此不暗不明。
最有趣的是,在武陵蛮许多土人的都将月亮当作图腾崇拜,以至于服侍上都渐渐受到了影响,譬如那里的女子喜欢头顶着硕大的银制月牙形头饰。”
“范兄到底想说什么?”许宣皱眉道。
范建微微一笑:“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但真要找寻真相,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古籍是什么?不过是任由你们这些文人们粉饰、妆点的小姑娘罢了,你瞧街上杏花坊的那些姑娘们,白日里或许娇滴滴的,但哪个敢素面朝天出来接客?
所以我便想,要想找寻真相,只有从那些未经雕饰的传说故事着手,或许更真实一些。
汉文你仔细琢磨这两个故事,可曾明白了什么?”
许宣想了想,忽地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奢比尸记忆中御使昆仑化作头顶明月的四神,脸上不由露出一丝震惊之色。
“你是想说,原本天上是没有月亮的,忽然有一天昆仑仙山拔地而起,飞上九霄,这才有了如今的月亮?”
话音刚落,许宣心中不由再度赞叹,这才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啊!
无论范建是否能严丝合缝论证自己的想法,但在后世,科学家说起月球起源时,确实也有地月分离一说。
况且……许宣自己知道,月球当真就是当初的昆仑仙山,那里有沉睡至今的四神!
范建闻言,抚掌赞道:“妙,妙,妙,当真大妙,与汉文闲聊真个痛快!
你看,从《穆天子传》等古籍中,我们可以推知,周穆王当初踏足的昆仑山就在蕃和郡附近。
而从瑶族的传说告诉我们,以前是没有月亮的,是那个‘热烘烘、大山一样的东西’升空之后才有了月亮。
苗族的传说则让我们想到,天地分离确实发生过,或者说……天曾经离我们很近!”
许宣不由点点头,喃喃道:“传说洪荒上古时,曾有一棵能沟通天地的神木,谓之建木,它是沟通天地人神的桥梁,众神甚至凡人,都能通过这棵神木往返于天庭人间。”
说到这里,许宣忽然想到曾在避难所中见到的巨大飞船,心中一惊,暗道:“莫非……传说中的建木,其实就是类似飞碟放出外星人一般的光柱?
只可惜无论传承自帝俊,还是奢比尸的记忆中,都没有往返古昆仑的记忆。
不过……若古昆仑真是一艘硕大的飞碟,这……还真有些煞风景。
我穿越的是仙侠世界,不是科幻世界啊!这不是走错片场了吧!
嗯……我还是被自己的见识局限了思维,或许,只是类似于飞碟一般的存在也说不定,毕竟以沐天颜的红莲甲就可以看出,与四神同出一源的域外邪魔本就是科技向的文明。”
“建木?对啊!”
范建一声惊呼,倒把许宣吓了一跳,又听他接着说道:“汉文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正是因为昆仑仙山曾离大地不远,所以才有能供仙凡往返的建木,不然……世上哪里有能长到九天之上的神木,没错,没错,应是如此,应是如此啊!”
看着他装若疯魔的样子,许宣不由摇摇头,说道:“好了,范兄,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就算那轮明月真个是昆仑仙山,那又如何?于你仙缘有何助益?”
“这……确实没什么关系,原本我只是想从浩瀚书海和民间传说中找寻仙家所在,如今既已得了仙缘,倒不用再苦苦追寻那些个缥缈传说了。
不过……方才与汉文一席话,倒是解了我心中一个疑惑,如今建木不再,我更要珍惜眼前机缘,等到修成仙法,再去明月上走一遭,瞧瞧是不是真有伐桂吴刚,捣药玉兔。”
听他一再提起仙缘,许宣心中不由越发好奇,问道:“范兄,你此行到底遇到了什么,莫非是有仙家高人要收你为徒?”
范建左右瞧了瞧,见四周门窗禁闭,房中只有他和许宣、灯儿三人,这才神秘一笑,在怀中摸了摸,双手捧着一块令牌放在许宣面前。
“昆仑?”
看着面前两寸见方的令牌,许宣伸手想拿过来好生端详一番,范建却双手往后一缩,宝贝似的把令牌收到怀中。
“汉文莫要在意,师门仙长有云,这等仙家信物,不可轻易在凡间显露,否则被外道觊觎,必然惹来泼天大祸。”
许宣摇摇头,搞得这般神秘,不似光明正大的修行门派,倒像是……愿者上钩的某某发展下线组织。
如今修行五大派:泰山、玄音、灵霄、六壬、乾元,可没有“昆仑”这一派,想必也只是个小门小派,看令牌成色,虽然也有些灵气,却不似法器之流,倒也稀松平常。
范建不知许宣心中所想,看他摇头不语,还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忙解释道:“汉文,体谅下哥哥,这份机缘于我来之不易,莫要让我为难。”
许宣道:“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天下修士大多都是自命不凡,不怎么把凡人看在眼中,拜师大多也要先验根骨,再看心性、机缘,范兄能踏上仙途确实不易,我又怎会因这一点点小事埋怨范兄。”
“多谢体谅,多谢体谅。”
范建连连抱拳致歉,随即又道:“汉文早已是修行中人,往后我若有疑问,倒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那是自然,范兄莫要太见外了。”
这边话音未落,就听楼下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吾徒范建何在?”
声音清越,直入人心,却又不显聒噪,显然是有人以法力施展的神通。
范建一听,浑身一震,忙起身道:“我师父来了,汉文稍待,我得赶紧出去迎接,倘若有机会,再引荐你们见面可好?”
“范兄且去,不用管我。”许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