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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那条白蛇全文阅读

作者:风雨白玉京     放开那条白蛇txt下载     放开那条白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五章 忆怪梦,不救当死人

    范建朝许宣和灯儿拱拱手,以示歉意,随后便“噔噔噔”往楼下跑去,脸上满是惶恐和兴奋。

    “师父,刚刚他说的是真的吗?以前昆仑仙山当真就在此地,之后又飞到天上变成圆圆的月亮了?那月亮上当真有嫦娥仙子和可爱的小兔子吗?”

    看着范建远去的背影,灯儿单手托腮,好奇的问许宣。

    许宣伸手在她头顶摸了摸,目光落在她脖颈间的女献铜鼓上,自武陵蛮归来后,灯儿就一直随身戴着这面小铜鼓。

    “沧海桑田,往事如烟,是真是假谁又能说得清呢。”

    许宣起身走到书桌前,目光扫过桌上摆放整齐的书册,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若是以往,他或许会对范建说的这些话嗤之以鼻,毕竟,在他原本所处的那个信息大爆炸时代,比这更离奇的假设也比比皆是。

    但如今……

    “怪梦!”

    许宣忽然一激灵,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刚穿越时所做的怪梦。

    无边无际,如弥勒佛半个金钹似的城池、炙热的火焰光柱、漫天雷霆、无边海水……

    “热烘烘、大山一样的东西,不圆不方,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发出炙热的光芒……

    宏效不断移动天地,天从此昏昏沉沉,地从此不暗不明……”

    许宣喃喃自语,复述着范建刚刚讲述的两则故事,苦笑道:“尽信书,不如无书,范建倒是比我看得透彻,与其在那些被无数人雕琢的故纸堆中找答案,倒不如仔细琢磨琢磨那些口口相传的神话故事。

    共工怒触不周山,以至天倾西北;盘古开天辟地,始有天地分离;九日齐出,引来后裔射日……

    这一个个传说,多像是在描述一座巨大的飞碟拔地而起啊!

    还有那些世界各地流传的大洪水灭世,精卫填海、大禹治水、诺亚方舟……各种故事起源不尽相同,但未必不是同出一源,或许描述的,便是当初帝俊、常羲舍身启用原界种子,抹除巫族与域外邪魔的场面。”

    “师父,你说什么?灯儿怎么有些听不懂。”灯儿来到许宣身前,仰头望着自己皱眉沉思的师父。

    许宣道:“没什么,师父是没想到范建居然还有这么缜密的心思,竟能只通过一些古籍、神话,就能将事情推衍到这种程度,往日还真是小瞧了他。

    心思缜密又不拘泥陈规,似他这等心思,倒有几分适合修习申公道长的符箓道术。”

    灯儿道:“师父,你是要给灯儿找个师弟了吗?不过……灯儿不喜欢刚刚那位大叔。”

    “噢?为什么?”许宣奇道。

    灯儿瘪着嘴,有些委屈的说道:“燕师弟平日里只晓得修行、炼剑、养蛊,都不肯陪灯儿玩耍,要不是有青姨,后来又有了媚娘、采茵和锦缎儿,灯儿都要憋坏了。

    刚刚那个大叔,连做学问都这般痴傻,当真入了门只怕也是第二个燕师弟,到时候他们两个凑在一起,灯儿依旧还是一个人,不开心……”

    听是这个原因,许宣不由笑道:“灯儿如今都有这么多小伙伴了,还会觉得无聊吗?”

    “也不是无聊,就是看你们大家都在练功,就只有灯儿一个人成天无所事事,心里总感觉怪怪的,要不……师父你也传我些修行功法吧。”

    许宣摇头道:“灯儿,不是师父不教你,实在是你情况特殊,不论如何修行吐纳体内都积攒不了半点法力,为师就算想教,也无处着手啊。”

    “好吧。”灯儿也知道许宣说的是事实,只是心中依旧有些不高兴,撅着小嘴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许宣笑道:“好了,灯儿不要不开心了,我们也下去看看,瞧瞧昆仑派的修士是何模样,又有多高的道行。”

    “嗯!”

    灯儿终归是小孩儿心性,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听要去看热闹,不由瞬间就将方才的一丝不快丢到了九霄云外。

    等到两人来到楼下时,就见方才跟着管事老赵几个商贾已经回来了,正把范建围在中间,七嘴八舌说着什么。

    一旁则坐了个身穿月白道袍的中年男子,男子颌下三缕黑须,双目微阖,身后站着两个十二三岁的道童,手中各捧了一瓶一扇,看模样,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滋味。

    范建正恭敬站在中年男子身前,不久前跟着管事老赵过来的几个商贾将他团团围住,正七嘴八舌说着什么。

    许宣略一凝神,就听一人道:“范老板,一万八千两的货虽然不算多,但却也不少,你又催得急,非得马上见现银,连会子都不肯收,好在家中还有些现银,七拼八凑弄来八千五百两,你这批货便匀我一半如何?”

    旁边另一个商贾不干了,嚷道:“赵老哥,这可就是你不厚道了,你一人就要了一半,我和老张、老杨喝西北风不成?”

    说罢,将手一招,就见两个仆役抬着一个红木铜铆钉的箱子上来,“哐当”一声掀开箱盖,露出一排排整齐的银锭,不由引得一旁看热闹的闲人连连咂舌。

    “我这里也有七千两现银,虽然没有赵老哥你那些多,但加上老张和老杨,恐怕还用不上你那八千五百两。”

    “老钱说得对,大家都是蕃和郡中讨生活的,银钱大多都压在了货物上面,不然便是换成了临安商行的会子,否则,区区一万八千两,还真不看在眼中。

    现在老赵你一人就想吃范老板一半货物,剩下的一半让我们三个如何分?”

    中年男子双目轻抬,瞥了一眼那箱白花花的银锭,笼在袖中的手不由动了动,喉咙蠕动两下,轻咳了一声。

    范建一听,还以为是自己的一番举动引得仙长不喜,忙道:“师父海涵,徒儿实在不该那这些黄白俗物来碍您的眼,今天实在是有些不凑巧,徒儿这就马上处理好。”

    言罢,回身对身后四人道:“好了,诸位都是蕃和郡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何必为了区区一点货物撕破了面子?

    不如这样,诸位每人拿四千五百两现银,这批货物就让你们平分了如何?”

    “这可不行!”

    “对,不行,我虽然手里现银没有老赵多,但五六千两还是拿得出的,现在银子都抬到门外了,如何能只买四千五百两的货?”

    不等现银最多的老赵开口,其余三人先嚷了起来,如今边关不靖,货物只会一路看涨,若是金、宋、西夏三国再起战事,那时捏着钱也买不到货。

    这时范建兜售的这批货物都是西夏权贵极喜欢的物事,不仅质量上乘,连价格也比市面上低三分,如今多买一两银子,往后说不准就能多出五两乃至十两的利,这让他们如何肯轻易平分?

    范建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偷眼瞧了瞧一旁安坐的中年男子,不由觉得有些头大,今日若惹得自己师父不快,只恐耽误了日后求仙学道啊!

    “师父,要不您移驾去楼上稍待,等徒儿处理好了这些俗事,再来聆听您的教诲?”范建试探着小心问道。

    “好了,你一缕魂魄未入门中群英谱,也不曾行过拜师大礼,你我师徒名份未定,如今不过是俗世中两个偶然相遇的有缘人罢了,莫要这称呼贫道!”

    “是是是,仙长教训得是!”范建闻言,忙改口道:“弟子不敢让这些阿堵物碍了仙长的眼,还请仙长先移尊驾回避一番,不知可否?”

    中年男子睁开双眼,目光在范建以及四位商贾身上扫过,任他们都是生意场上打滚多年的人物,也觉得心头一寒,好似被一头猛兽盯上了一般,忙都后退数步,不敢和他双眼对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人只晓黄金好,却不知性命才是立身之本,倘若命都没了,纵有金山、银山又有何用?”

    四名商贾低头面面相觑,但一言不发,这等陈词滥调他们听过无数回,又哪里会因为换个人说就忽然放在心上?

    中年男子见状,忽然摇摇头,开口道:“赵天成。”

    老赵一愣,没想到范建不知从哪儿请来的道士竟还知道自己名字,忙上前道:“赵天成见过仙长。”

    “你如今性命已如风中残烛,如何还争这些蝇头?”

    赵天成走南闯北多年,也算是见过市面之人,闻言心中虽有些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还请仙长指点迷津。”

    中年男子伸手朝一旁红木箱子一抓,一枚银锭忽地飞入手心,只见他双掌一合,银锭便如水一般化开,变成了一块亮晶晶的银镜。

    众人见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虽说银锭不如生铁那般坚硬,但要握银成水却罕有人能做到。

    “金银虽是俗物,但银也有吸气化煞阻隔邪气之功,传闻昆仑仙山有金阙七实琼台,所谓七实,便是黄金白银、珊瑚、琥珀、碑磲、玛瑙、珍珠、碧玉,以此七宝筑台,可保神魂安宁,诸邪不侵,并有吸纳灵气、宁心静气之效。”

    中年男子说着,屈指一弹,便将银镜弹到赵天成面前,接着道:“我以仙家法术,化银为镜,又将自身法力、精元附着其上,如今这面银镜便能照见凡人气运、暗疾,你且仔细瞧瞧吧。”

    众人听他说得玄妙,又被他一手化银为镜的功夫所震,不由先信了一半,都往赵天成身旁凑去,想看看镜子中到底有什么。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顿时吓得赵天成面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掉在地上,浑身筛糠似的颤抖。

    “啊呀,赵老板,你这身上怎么趴了个半大小子!”

    “对啊,这小子莫不是……”

    “莫要说赵老板了,老杨,你看你怎么瘦成了这副模样,还有脖子上冒黑气的那是什么,看着当真瘆得慌。”

    “老钱,你,你转身看看,我怎么瞅着有个阴森森的姑娘跟在你背后,一双眼睛眼仁都没有,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你。”

    ……

    众人所站位置不同,所见情形各有差异,一时间客栈顿时变成了菜市场,乱哄哄一片,四个蕃和郡商贾都被吓得面白如纸。

    “师父,这些人也并未犯什么大错,今日既遇到您,也算是他们的仙缘,何不救他们一救?”

    中年男子身后手持宝瓶的童子看着场中情形,一时不由有些不忍,上前劝道。

    “仙家道法虽广,却不救当死之人,如此途惹因果,你莫非是想让为师日后渡不过飞升天劫不成?”

    中年男子面色一沉,转头对一旁范建道:“今日你先处理好这些俗事,明日就陪我一同上山吧,倘若真个心念坚定,往后你我二人便是道友了。”

    范建闻言,顿时大喜,忙拜倒在地,口中道:“多谢仙长,如今天色已晚,弟子已在客栈中为您安排了下榻之处,不如……”

    “不必了!”中年男子拂袖道:“凤凰不落无宝之地,修士不居凡俗所,我有去处,你不必管我明日午时前,可来城西十里处的盼归亭寻我。”

    说罢,中年男子起身便要往客栈外走去。

    正在这时,已经被吓得瘫坐在地上的赵天成忽然双眼一亮坐了起来,一把扑到中年男子脚下,哀求道:“仙长救我,仙长救我啊!”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低头道:“方才我说了,仙家道法虽广,却不救当死之人,你虽然恶鬼缠身,精元大损,但依旧一两年好活,且回府好生将养着吧,如此,或许还能多几月寿元。”

    一听这话,赵天成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终于消散了。

    原本还怀疑这道人是范建请来的托,这等伎俩他往日也曾见过,但现在看中年男子竟无一点想要出手的意思,而银镜就在自己手中,镜中自己背上趴着的索命小鬼清晰可见,当即道:“求道长救我,若道长肯出,我愿奉上白银千两以为供奉!”

    持瓶童子道:“师父,他既然开口,那便是缘法,既然有此由头,也不算枉结因。

    师父常说,修行之人,既要修身,更要修心,若看他就这般惶恐赴死,弟子胸中有心结,恐有修行。

    只是,弟子如今法力低微,施展不了师父传授法术,还请师父慈悲,出手救下这四人吧。”

    “四人?”中年男子眉头皱得更紧,目光在地上其余三人脸上扫过,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见此情形,另外三名商贾当即福至心灵,齐齐拜倒在地,口中高呼:“求仙长出手救命,我等愿亦愿奉上白银千两!”

    中年男子闻言,这才坐了回去,环视一周后,开口道:“我本不愿沾染这些是非,无奈你等苦相求,我这徒儿又有一颗赤子之心,从来见不得有人受苦遭罪,也罢!要我出手也行,但你们却要我两个条件。”

    四人忙道:“仙长请说!”

    “嗯,这其一嘛,不得向任何人说起今日之事,免得为我引来一些是非,搅扰清修。”

    “是极,是极,这本就是应当的。”四人对视一眼,连忙点头。

    中年男子竖起两根手指,瞧了瞧不远处装满银锭的红木箱,又道:“其二,若论缘法,便不当是刻意为之。不过……所谓法不轻传,艺不轻授,要我出手,总要有些诚意才是。”

    说完中年男看了看范建,又瞧了瞧地上四人,沉吟片刻,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赵天成,今日你们四人既是来于范建做生意的,那你们做下去便是,每人购置四千五百两的货物,我只收取你们今日带来钱财的剩余部分当作诊金,也算是随了一个缘字。

    如此,我自有灵丹一枚,可解百厄,除千险,化万难,你们只需服下灵丹,斋戒沐浴七七四十九日,不仅厄运自解,还可延寿十年!”

第四百三十六章 舍灵丹,白银换性命

    “一枚丹药就要四千两?”赵天成双眼瞪得溜圆,回首瞧了瞧身旁其余三人。

    钱老板犹豫片刻,也开口道:“依仙长之意,我今日带了七千两过来,便只需要两千五百两?”

    中年男子颔首道:“没错,正是此理,银钱只是个由头,故而不拘多少,你若只带了五千两过来,我便只收你五百两,这便是仙家说的缘法了。”

    四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此番他们过来本就是为了抢购范建手上那批价值近两万两的货物,只恐银子带得少了,若不是范建只要现银,以他们四人财力和在蕃和郡中的人缘,莫说两万两,便是四万两也是拿得出来的。

    “老张你带了多少银子?”赵天成低声问。

    张老板将手拢在袖中,伸出五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张嘴做了个“五”的嘴型。

    “你呢,老杨?”赵天成又问。

    “我可比不上几位哥哥,这般财大气粗,这些年赚的钱九成都压在货上了,今日来也只是凑个热闹,只带了四千五百两。”

    杨老板“嘿嘿”一笑,像是捡了什么便宜似的,转身朝中年男子抱拳一礼,试探着问道:“仙长,若是这般,我需付多少银子才能求得一枚灵丹?”

    中年男子眼帘低垂,似乎已经入定,身后一名道童开口道:“师父说了,银钱不拘多少,只是为了一个‘缘’字,你只带了四千五百两,尽数购置货物便是,若身上还有些散碎银子,就算作你的供奉了,倘若没有,那也无妨。”

    杨老板闻言大喜,忙作揖道:“仙长慈悲,多谢仙长赐药!”

    赵天成在一旁看得有些郁闷,场中四人便数他带的现银最多,原本以为能占个大便宜,谁料竟横生这许多枝节。

    偷眼瞧了瞧一旁银镜子,赵天成一咬牙,上前道:“仙长,四千两白银,就算是人参、灵芝也要买数箱了,如何要得了这许多?

    这些银子都是我辛苦经营攒下来的血汗钱,既然钱老板只需两千五百两,张老板只需五百两,杨老板竟一文不取,在下不敢贪心,不求灵丹白送,甘愿奉上白银三千两,恳求仙长慈悲,赐下灵丹一颗,解我苦厄。”

    “哼!”

    持瓶童子小手一指,喝道:“平日师父常说,世人心智未开,不识仙家妙法,不辨是非黑白,胸中只有一个‘贪’字,以往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你这人,当真不知好歹,我家师父的灵丹,那是采仙草,聚灵气,又在八卦炉里炼了数月才孕育出来的,那些凡间药草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莫说你区区四千年白银,要不是师父今日大发慈悲,便是四万两也不肯施舍半粒,你这人倒好,竟还敢与师父讨价还价,没得污了我师父的一片慈悲之心。”

    另一个持扇童子也道:“罢了,罢了,师兄不必再说,既然这里不是传法结缘之地,何必与他们啰嗦?

    师父,我们还是回山清修去吧,世人庸碌,不能识得我们仙家妙法,又何必在此白费心思,任他们沉沦堕落去便是。”

    一听仙长要走,杨老板不由慌了,如今他才是最占便宜的一个,不需一文钱就能白得一颗解厄、添寿的灵丹,这等好事,哪里能寻得到?

    眼看着这只煮熟的鸭子已经喂到嘴边,这时却要展翅高飞,心中不免有些埋怨赵天成。

    不等中年男子起身,杨老板忙大步上前,借着长揖一礼挡在前面,开口劝道:“仙长莫怪,莫怪,两位仙童也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我们都是肉眼凡胎,如何识得仙家至宝?

    都说佛渡有缘人,看仙长模样虽是道门弟子,但行事不也讲究一个缘字?既然缘分到了,还是随缘才好,否则,岂不是违背了仙长修行初衷?”

    说罢,杨老板又对赵天成道:“赵老板,你也莫要这般鼠目寸光,银子是死物,只有命才是自己的,说句不中听的话,倘若真有一日……你那些家产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

    看赵天成还要反驳,杨老板又道:“好了,我也知道你心中有些不乐意,但谁让天意如此呢?

    不过,法理之外还有人情,天意之外也还有兄弟情谊,你今日求灵丹的四千两,我时候补给你一千两如何?”

    赵天成本就不想离开,生意做到他这地步,当然知道性命与银钱孰轻孰重,现在看杨老板递了个梯子过来,忙借坡下驴道:“仙长恕罪则个,方才一时财迷心窍,被雀蒙了眼,说出那等不中听得话,还请仙长见谅,弟子甘愿奉上白银四千两,求仙长不计前嫌,救弟子一救。”

    见赵天成松了口,其余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忙都拜倒在地,口称:“弟子愿意奉上白银,求仙长施法相救。”

    中年男子双目依旧低垂,并未开口,见他们已经自称‘弟子’,身后两名童子对视一眼,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一人道:“如此大善,你们先起来吧,我们师父是修行高人,怎会与你们这等俗人计较?今日你们既然来购置货物的,便先把这些事了了吧,至于灵丹,稍后自然赐下。”

    这时性命攸关,他们四人哪里还有心思购置什么货物,但又不敢再违逆仙童的吩咐,只能匆忙交接了货物,付清银两,便赶紧来到中年男子身前。

    “都办妥了?”持瓶童子道。

    见四人点头,童子恭敬朝中年男子道:“师父慈悲,救他们一救吧,如此也算功德一件。”

    过了半晌,中年男子才微微抬了抬眼皮,竖起两根手指挥了挥。

    童子见状正色道:“师父慈悲、大肚,已经允了你们所请,快将身上银钱尽数奉上吧。”

    四人忙闻言,忙使唤仆役把一箱箱白银抬到客栈大厅,揭开箱子,白花花一片,直耀人眼,看得厅中众人纷纷咂舌,个个倒吸冷气。

    持瓶童子上前巡视一番,冷笑道:“张成,你当真只剩这五百两了?”

    忽然被人直称姓名,张老板心中不由一惊,暗道:“都说人心隔肚皮,只听闻仙家开碑裂石,移山倒海的妙法,却不曾听闻看透人心的神通,他如何知道我带了多少银两过来,这番做派想来不过是唬我、诈我罢了?”

    想到着把心一横,拱手道:“仙童明鉴,最近家中生意吃紧,能张罗五千两现银,已经不易,方才与范老板交接后,就只剩这五百两了。”

    “噢,此言当真?”持瓶童子淡淡道。

    “当真,仙童若不信,弟子大可将家中仆役尽数唤进来,仙童自可细细查问。”

    “唔。”持瓶童子沉吟不语,忽然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捏了个指诀,朝手中宝瓶一指,众人只见一点黑影忽然从瓶中飞出,直往张老板口中飞去。

    “好了,到此为止吧!”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楼上响起,那点距离张老板双唇只有一指之遥的黑影应声而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众人仔细一看,竟是只小指大小的黑色甲虫。

    “谁!”中年男子忽然睁开双眼,扭头朝楼上望去,就见一个年轻公子正拉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缓步从楼上走了下来。

    小姑娘年纪不大,却是个美人胚子,一只紫色的蝴蝶正围着她上下翻飞。

    蝴蝶很美,两对紫色的翅膀好似镶了金边似的,即便是白日,每扇动一下,也有点点金光洒落。

第四百三十七章 魃傀虫,尸道灵虚子

    中年男子目光掠过二人,将视线停留在年轻公子身上,感应着许宣身上气息,双瞳不由一缩,开口道:“在下昆仑派灵虚子,不知道友师承何门,有何指教?”

    不等许宣开口,一旁范建唯恐他与自己未来师父起了冲突,忙上前扯住他袖摆,压低声音道:“汉文,你怎么下来了?我知道你也是修行中人,可莫要坏了哥哥好事,昆仑派的这位仙长仙法通玄,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下个店了。”

    “好事?只怕这等好事范兄注定是无福消受了。”

    “汉文此言何意?”

    许宣嗤笑一声,径直来到张成身旁,俯身捡起那个小指大小的黑色甲虫,放在眼前细细查看。

    这时小黑虫早已动弹不得,一对胸足异常发达,隐隐能看到一丝血红之色。

    许宣将小黑虫翻转过来,就见腹部三对腹足相比那对胸足已经明显退化,六只腹足色泽不一,和腹部的黑红的颜色交织在一起,竟像是一张缩小了的人脸。

    一张美人脸!

    “果然是此物!”许宣瞳孔一缩,眼中放出两道精光。

    “师父,我没说错吧,在楼上蝶儿就已经嗅到这股味道了。”灯儿小手背在后面,颇有些得意地看着许宣。

    “道友,到底有何见教?”

    一旁灵虚子终于按捺不住,只是方才并未看清许宣如何出手,就制服了自己的小黑虫,这才让他有所顾忌。

    “魃傀虫,你敢将此物用在凡人身上,还问我有何见教?”

    许宣心中微怒,若不是自己在武陵蛮历练时,曾听田婆说起过此物,还真识不得其中蹊跷。

    魃傀虫,是修炼尸道的左道宝贝,传闻乃是吸取旱魃精血所生,不仅能吸纳天地间阴秽、土金之气藏于胸中,更能帮助主人提炼血脉,早日进入不化骨之境。

    除此之外,魃傀虫还有一桩妙处,就是能将主人一身尸气、阴气暂时藏于那张美人脸下,这对那些道行不高,尚不能控制体内尸气的左道修士来说,实在是件藏匿身形的至宝。

    有此物在手,不仅修行更快,还能在尸道未成之前,遮掩自己身份。

    当初田婆父亲正是靠着一只魃傀虫,才能在中原道佛昌盛之地,接连几次躲开那些修士的追杀。

    “道友到底想说什么?什么魃傀虫!”

    灵虚子怒道:“我见道友神光内敛,想来是个有修行的,这才敬你三分,你若再这般血口喷人,可要考虑考虑得罪我们昆仑派的后果!

    想我昆仑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但在这西北之地,也还算有些名气,奉劝你一句,莫要多管闲事,徒招是非。”

    许宣上前从张成手中拿过那面银锭所化的镜子,屈指一弹,银镜发出一阵悦耳的声音。

    “幻术,想不到如今这个世道,竟连僵尸都会用幻术蛊惑人心了。只可惜,你学艺不精,也只能偏偏这等凡人罢了。”

    接连被许宣喝破手段,灵虚子心中微惊,皱眉道:“什么幻术,你这年轻人好没道理,怎么来坏他人仙缘,也罢,也罢,既如此,这几人注定与仙道无缘,徒儿,我们就此离去吧。”

    灵虚子说完,回头看了两个童子一眼,就想先抽身离去,等摸清了许宣路数,再寻门中师长帮助找回场子。

    赵天成几人见状,不由大惊,如何肯让他走了,忙道:“仙长切勿动怒,切勿动怒啊,范老板,这人是你朋友?怎么这般没有礼数,得罪了仙长,坏了你我好事,还不让他赶紧给仙长赔礼奉茶?”

    范建心中也有些不喜,但总算在乾州城见识过许宣的手段,对他还有些信心,便道:“汉文,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许宣在他肩头拍了拍,示意稍安勿躁这才来到灵虚子身前,以神念传音道:“绿僵?”

    灵虚子身躯一震,心念数转,也以神念传音道:“道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真个撕破脸面,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许宣指了指范建,说道:“我也不说什么斩妖除魔,这人是我昔日故交,自然不能和你去什么昆仑派修行。”

    灵虚子长嘘了一口气,许宣连番叫破他的根脚,自己却看不透对方深浅,这才让他颇为惊慌,师门虽然与西夏一品堂有些交情,但若碰上了个嫉恶如仇的修士,只怕今日自己要吃大亏。

    “这人能与道友这等朋友,那是他的前世修来的福气,仙家妙法近在咫尺,哪里还需在下多事。”

    许宣点点头,又道:“我也不想与你为难,只是有一事相询,还请如实告知。”

    “道友请讲。”

    许宣将那只魃傀虫丢了过去,问道:“你这只魃傀虫从何而来?”

    “这……这乃是门中绝密,我若说了,只怕我师父知道了饶不过我。”

    许宣笑道:“莫非你就怕你师父,不怕我的手段?”

    说罢,张口一吐,一道白光闪过,灵虚子刚接到手里的魃傀虫登时就变成了三断。

    “飞剑?”

    灵虚子虽然道行不高,总算是个有见识的,自己这只魃傀虫虽不是门中母虫所产,但日日受尸气、阴气侵染,又被自己时时熬炼,早已炼得铜皮铁骨,刀枪不入,想不到在许宣面前,竟完全没有半点抗衡之力,心中不由对许宣实力又高看了一重。

    “元婴,这人最起码也有元婴境,曾听一品堂的高手们说,洪荒时曾有专司杀伐的剑修,一身修为尽在一口仙剑上,相比寻常修士,这等剑修不仅杀伐果决,更能越境杀人,端地厉害!想不到我灵虚子初次下山,就碰上这等煞星,晦气,当真晦气!”

    许宣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半晌不说话,还以为这人是个有骨气的,便道:“既然你不愿说,那我也只能为民除害了,想必你修行尸道功法至今,手上总会沾染一些无辜鲜血,如此也算为替天行道了吧。”

    灵虚子身子一颤,这才回过神来,忙哀求道:“道友饶命,此处人多眼杂,恐怕走漏了消息,魃傀虫是师门立身之本,倘若被人知道是我泄露出去的,只怕早晚被我师父丢进血池中变成一滩脓血。”

    听他这么说,许宣面色稍缓,环视左右道:“如今你我神念传音,你还担心什么?”

    灵虚子道:“道友不知,西夏虽没有大宋的太一宫,但却有个一品堂,这一品堂不仅修士辈出,更掌控着西夏的秘谍探子,这小小的一间客栈,说不定就有一品堂的探子混迹其中。我师父是一品堂李元化座上宾,若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只怕对道友也有些不妙。”

    许宣闻言,这才点点头,说道:“也罢,既如此,你先出城去,我随后再来找你。”

第四百三十八章 论尸道,境界有七重

    灵虚子有些惊诧地看着许宣,反问道:“道友的意思是让我先走?”

    许宣道:“自然不是让你一人出城,我会让我徒儿跟着你,你们在城西十里坡等我,我稍后就到。”

    “你徒弟?就这个小妹妹?”灵虚子闻言,心中一喜,忙道:“如此也好,那我便无礼了。”

    说罢,轻咳两声,瞧了瞧正疑惑的场中众人,朝许宣喝道:“你这年轻人,肉眼凡胎,不识我昆仑派仙家妙术,当真可恨,也罢,世人多愚钝,仙缘难寻觅,今日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一般计较,望你好自为之,否则他日必然大祸临头。”

    说完,又对范建几人道:“你们的机缘还未到,等机缘到时,你我自有再见之时。”

    众人没有法力,自然听不到刚刚许宣与他的对话,还以为是许宣惹恼了仙长,心中都不由暗怒,还想再劝,岂料转瞬间灵虚子和两位童子的身形早已消失在客栈中。

    “嗨,十年阳寿,十年阳寿啊!”

    赵天成顿足道:“人活一世,又有几个十年,如今想来,莫说四千年,便是四万两也值得啊,如今倒好,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错过了这等千载难逢的机缘。”

    说着,狠狠瞪了许宣一眼,怒道:“你这年轻人,好不晓事,范老板,这是你朋友?”

    范建这时也是一头雾水,但相比他们,对许宣还是了解得多,他本就是心思缜密之辈,否则也不可能从那些故纸堆中,发现古昆仑、白玉京的蛛丝马迹。

    如今看仙长负气而走,心中虽也有些可惜,却也莫名松了口气。

    凡事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时他没了拜师求道的机缘,心思反倒澄明了许多。

    笑道:“赵老板勿恼,你们今日只为买货而来,仙缘什么的,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强求也无用。”

    “哼,说得轻巧。”

    一旁张成也道:“这就好比你去逛窑子,姐们都躺下了,你兄弟偏偏冲进来把人赶了出去,你说气人不气人。”

    “哎……张老板,可不好这般做比,亵渎了仙长,可是要折寿的。”

    “是极,是极,都说心诚则灵,我看啊,还是我们心不够灵,否则,那有旁人几句话,就让快到手的仙缘飞了的道理?”

    ……

    几人议论了一会儿,依旧不见灵虚子回来,这才死了心。

    无奈之下,对范建的这批货倒少了许多争执,随意议定了一个章程,交付了现银,便让随从带着货物各自回去了。

    “汉文,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等到众人走后,范建让赵管事使人将几箱现银都抬到了楼上房中,看着眼前一个个朱漆箱子,范建不由苦笑起来。

    他此行本就是为了求仙访道,带着赵管事和货物,也只是为了应付家中老父。

    现在货是卖出去了,价格却便宜了不少,等日后回去,少不得要挨父亲一番训斥。

    最要紧的是,到手的仙缘飞了,自己急匆匆换这许多现银又有何用?到头来还得找家商行换成会子,凭白又要多付许多利钱。

    许宣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一个箱子,开口道:“范兄可还记得乾州城的绿袍老祖?”

    范建一听他提起这个名字,不由浑身一哆嗦,思及当初中蛊时的种种遭遇,双眼一亮,问道:“汉文,莫非你是说……那小黑虫也是蛊虫?”

    许宣摇摇头,答道:“这虫子唤做魃傀虫,传闻乃是尸道修行的灵物,虽不是蛊虫,但也有操控人心的作用。”

    在乾州城时,范建得田婆相助拔除了蛊虫,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许宣等人与绿袍的一场大战,事后也听自己的两个随从说起许多,耳濡目染之下,自然知道什么是尸道。

    “汉文是说……那个,仙……灵虚子,竟和绿袍一样都是僵尸?”

    范建惊得牙关打颤:“但我看他一副仙风道骨模样,可没有半点僵尸的阴森可怖啊。”

    “绿袍可不是僵尸,准确来说,那个灵虚子与绿袍一般,都是尸修。”

    许宣这时心中已经生出代申公茂收徒的想法,便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尸修之事合盘托出。

    “僵尸是凡人肉身死而不腐,一口阳气不泯,体内恶魄不去,又葬于养尸之地,才渐渐形成的,并无太多灵智。

    而尸修……说到底还是活人的一种修炼方式,他们一面以土金之气淬炼肉身,一面又以巫族之法凝聚大地中散落的祖巫血脉气息,修成之后,肉身比同境界寻常修士高明数倍,甚至数十倍。”

    范建道:“若是这样,那也没什么,术无高低,不过路数不同而已。”

    许宣摇摇头:“没有人知道尸修始于何人,只听说创造这门功法的人尊旱魃为祖师。

    尸道修行与你想的不同,这门功法不仅借鉴了巫族的修行法门,还参照了天然僵尸的形成,凡人以血肉之躯修行,必然戾气日盛,嗜血好杀,难得善终。

    僵尸有肉僵、紫僵、白僵、绿僵、毛僵、飞僵、不化骨七重境界。

    肉僵、紫僵只是尸气养成的最初阶段,未曾突破白僵的尸修,说他们是僵尸,倒不如说是活死人,只是皮糙肉厚、蛮力惊人一些罢了,算不得什么。

    等到了绿僵境界,体内就会孕育出一颗尸丹,这枚尸丹不仅蕴藏了绿僵一身阴气、尸气,还有一丝自天地间吸纳淬炼而来的巫族之血,有此尸丹,绿僵就已经能施展一些尸道神通,如金丹修士一般。

    不过……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与我辈修士不同,尸丹虽与金丹相似,却无法阴阳和合,火里种金莲,孕育出能化为元神的元婴。

    换而言之,修行尸道,有悖天道,天地不容,纵使修行万年,也飞升不得!”

    “不能飞升?”

    听到这里,范建才有些吃惊,随即又平静下来:“就算飞升不得,那也没什么,做个陆地神仙,逍遥快活,倒也自在。”

    “陆地神仙?哪有这般简单!”

    许宣嗤笑道:“毛僵如元婴,飞僵如化神,等到了不化骨之境,纵然如同待诏的练神返虚大圆满修士一般,却飞升不得,只能在红尘中厮混,如乾州城的绿袍一般,苦熬每五百年一次的天劫。

    熬得过,再享五百年逍遥快活,若是熬不过……肉身、魂魄皆在天雷之下化作飞灰,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范建不由哑然:“这……这……怎会如此,若是这样,尸修岂不是一条修行死路?那还有谁愿意修行?”

    许宣意味深长的看着范建:“相比普通修行,尸道易成,且不甚看重资质,世上可不缺饮鸩止渴,目光短浅之人。况且,一旦踏上尸修之路,除了一路向前之外,别无他法,否则,若是怠慢了修行,体内尸毒必然反噬,那时节,才叫生不如死。”

    范建听得一阵骇然,后背顿时浸出了一层冷汗,环顾左右,这才想起灯儿已经跟着那个尸修出城去了。

    忙道:“汉文,你让灯儿跟着那个尸修出城不会有事吧。”

    许宣道:“放心,灯儿可没你想的那么弱,那个灵虚子最多不过绿僵境界,莫说有女献鼓护身,便是没有,单单蝶儿也够他喝一壶的。”

    虽然不知“女献鼓”和“蝶儿”到底是何物,但见许宣面上并无担忧之色,范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旋即恨恨道:“这灵虚子当真该杀,似他这种邪修,与当日乾州城下蛊害我的龙凤凰有何分别,汉文既有实力制服他,何必放他离去?”

    许宣道:“客栈里人多嘴杂,我有桩事情想要问他,这也是今日我为何会来西夏的原因。况且,修行界的事可没你说的这般简单,这些人都是能掐会算,常常打了小的出来老的,我虽不惧,却不能连累了你们几个。

    好了,先说到这里吧,范兄先在此稍待,我去会一会那位灵虚子。

    至于你的仙缘……包在我身上便是,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第四百三十九章 十里坡,蝴蝶翩翩飞

    说话间,灯儿已经跟着灵虚子出了蕃和郡,来到城西十里坡。

    十里坡距离蕃和郡恰好十里,因此得名,战时军队、使节常在此地修整,等到仪容收拾整齐后,才徐徐前往郡中。

    为了方便这些官员、士兵、差役,蕃和郡便在十里坡建了一处驿站,驿站不大,但也足够数十人休憩。

    灵虚子带着两个道童来到十里坡,远远瞧见驿站所在,便在道旁僻静处寻了一块大青石坐定,只等后面灯儿跟上来。

    两个道童一左一右侍立两旁,持瓶童子不知从哪里寻了个陶杯,从壶中倒了一盅酒,恭敬递给自己师父。

    灵虚子满意地接过酒盅一饮而尽,咂咂嘴,瞥了持瓶童子一眼,开口道:“方才在店中,谁让你放出魃傀虫的?”

    持瓶童子两股颤颤,小脸瞬间煞白,“噗通”一声拜倒在地,叫道:“师父饶命,弟子只是看那个张成有些不老实,这才想借神虫法力给他一点教训,也让他老实交代到底带了多少银子。”

    “哼!自作聪明!”

    灵虚子冷哼一声:“这魃傀虫乃是门中至宝,若不是你们太师父其中为师,就凭你们两个紫僵都未修成的小子,如何能得此恩宠?”

    说着,灵虚子从怀中摸出许宣丢给自己的小黑虫,张嘴咬破食指,把指尖渗出的一点乌黑鲜血喂到依旧昏迷的魃傀虫嘴边。

    得了他一点鲜血滋养,魃傀虫几对副足扭动了几下,这才抖擞精神缓缓张开翅膀,飞回瓶中。

    “多谢师父。”持瓶童子见状,面上一喜,口中连连称谢。

    灵虚子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此番也是为师运道不济,竟遇上这等煞星,为师虽看不透他修为,想来最多不过元婴境界,只是这蕃和郡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号人物,一品堂的消息里竟半点不曾提及。”

    持瓶童子偷眼看了看他脸上,见他并无太多怒意,试探着道:“师父不是常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既然那修士不曾跟来,我们又何必在此苦等?不如……先回师门,将此事告知太师父吧,她老人家道行高深,定有办法为我们报仇雪恨。”

    “哼,你们太师父可不止为师一个徒弟,若让其他师兄弟知道了,说不得就要在她面前上为师的眼药。”

    灵虚子面色微寒,双眼微微眯,瞧着渐渐走近的灯儿,开口道:“方才我也没将那小妮子放在眼中,本想着等到了城外,便顺手结果了她,再带着你们离去,如今仔细一琢磨,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中原修士最是阴险狡诈,常以名门正派自居,这小丫头浑身上下半点法力也无,但脚力却是不差,想来身上定有什么法宝。不然,你们若是那修士,肯送自己徒弟过来送死?”

    两名道童连连点头:“自然是不肯的。”

    “那便是了!”灵虚子得意一笑:“他这招叫做引蛇出洞,想诱我出手,倘若我真个伤了那小妮子,只怕刚好给他借口与为师为难,你们说,为师是这般愚鲁之人吗?”

    “师父圣明!”两名道童恍然大悟。

    持瓶童子思索片刻,皱眉道:“师父,那我们为什么不走呢?”

    持扇童子也道:“对啊,那小妮子不过脚程快些而已,但以师父本事,我们大可一走了之,何必在此画地为牢?”

    灵虚子面露尴尬之色,怒道:“走,你们两个怂包,为师虽不是名门正派中人,但也是信守承诺之辈,既然说在此等候,如何能够食言?”

    “哦。”两名童子闻言,由衷赞道:“师父倒比那些名门正派得修士,更磊落许多。”

    等了片刻,灯儿距离他们三人不过百丈之遥,灵虚子搓了搓略微有些潮湿的手掌,强自镇定说道:“你们两个一左一右先走,为师在后面压阵,晚些时候我们师徒再在瓜州会合。”

    “师父,不是要信守承诺吗?”持瓶童子奇道。

    灵虚子大怒,伸手就给了他一个脑瓜崩:“迂腐,迂腐,似你这等心性,如何参悟不化骨的无上妙道!”

    持瓶童子委屈道:“可是师父方才说……”

    “说什么说,难道你没听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速去,速去,再晚只怕没机会了。”

    持瓶童子还想再辩,却被一旁师弟扯了扯衣袖,两人这才躬身一礼,一南一北,各自离去了。

    灵虚子小心观察着远处灯儿,见她一直不为所动,心中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竟是个傻子,害道爷白白担心这么久。”

    说罢,眼珠一转,体内尸丹运转,脚尖一挑,扬起一捧黄沙,借着土遁就要往西方而去。

    岂料刚遁出数丈,便“噗通”一声撞了个七荤八素,原本土遁法术下软如云泥的砂石,不知何时竟变得坚逾金刚一般。

    灵虚子走得急,一头撞上,即便是绿僵之躯额头也瞬间鼓起一个鸡蛋大小的红包。

    “你要去哪里?”

    不等他回过神,就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灵虚子睁眼一看,不是那个浑身没有半点法力的小妮子又是谁?

    “你会法术?”

    “不会啊!”

    “那你如何能破了我的遁术?”

    “我对蝶儿说不能让你走,所以,你就出来了呀!”

    “那你刚刚怎么不拦住我那两个徒弟?”

    “因为师父只让我跟着你,又没让我管他们。”

    “你……你敢耍我!”

    看着面前这个年纪尚有些青涩,却生得极甜美的少女,灵虚子忽然觉得自己才是个大傻子。

    想到自己方才险些在弟子面前险些丢脸,如今又在这么一个小妮子面前连连吃瘪,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不再顾忌什么圈套不圈套了,暴喝一声就朝灯儿胸前抓去。

    看这不避不闪,依旧托腮看这自己的灯儿,灵虚子心中暗喜:“这丫头,莫不是被吓傻了吧,看在你如此乖巧的份上,稍后擒下你,道爷也不予你为难,只带你退回门中,收为座下弟子便是。”

    眼见双手就要碰到面前少女衣衫,忽然一道紫芒闪过,灵虚子惊诧发现,自己原本坚若金刚的双拳竟就这般凭空消失在自己面前,好似根本不存在过一般。

    随即一阵钻心的疼痛便涌上心头,乌黑的鲜血像是不要钱一般,洒在面前的黄石青草上,冒气阵阵白烟。

    “你这是什么手段!”

    灵虚子哀嚎一声,舌头一卷,藏在嘴里的一只魃傀虫便飞了出来,先后落在他两只断手上,从口中吐出道道黑气。

    “已经告诉你了,是蝶儿啊!”灯儿天真的说道:“有蝶儿保护我,你打不过我的。”

    受那些黑气滋润,灵虚子原本变成两棵光秃秃树干的手臂,重又长出了双掌,只是肤色较之以往白皙了许多。

    “咦,你这只小黑虫竟然这么厉害。”

    在一旁见证了断肢重生的灯儿,瞧得有趣,不由拍掌叫好:“要是腿断了,也能再长出来吗?”

    灵虚子一惊,还来不及说话,就见又一道紫芒闪过,自己膝盖以下的小腿也化作了虚无。

    这次灵虚子看清楚了,那小妮子当真没骗自己,两道紫芒来源真是一只蝴蝶,那只围着她上下翻飞的小蝴蝶。

第四百四十章

    “啊呀呀!”

    瞧着自己消失的双腿,再看看绕着灯儿上下翻飞的六翼紫蝶,灵虚子高声痛呼,以手作脚连退数步。

    “你这虫儿真厉害,它有名字吗?”灯儿蹲在地上,好奇地看着灵虚子逐渐长出来的双腿。

    这次修复时间比刚刚长了许多,魃傀虫腹部黑红色的美人脸也变得有些苍白起来,等到灵虚子双腿完全长出时,小黑虫已经蜷缩一旁,再不动弹了。

    “它死了吗?”灯儿在一旁捡了个小木棍,轻轻戳了戳,魃傀虫依旧一动不动。

    灵虚子面在一旁看着,想要阻止,却又怕惹怒了这个粉雕玉琢似的小姑娘。

    自己到底招惹了什么怪物啊,只是一个小姑娘身边的蝴蝶,就有这般大的威力,倘若等那年轻修士过来,哪里还有自己活路。

    灵虚子心思急转,也顾不得心疼自己的魃傀虫,强自笑道:“它叫……嗯,它叫美人脸,你看它肚子上的花纹,想不想一个漂亮姐姐的脸蛋?”

    “啊呀,还真是,好神奇啊!”

    灯儿闻言,用木棍把躺在地上的魃傀虫翻了过来,掩嘴惊呼道:“那美人脸除了能帮你长出这些胳膊、腿脚以外,还能干嘛,它能听懂你说话吗?”

    看着灯儿一棍挑翻自己的魃傀虫,灵虚子不由一阵心痛,他自知此物对自己修行的助益,从来都是当祖宗似的供着,日日含在嘴里,时时用心孕养,哪里舍得像灯儿这般当个蚂蚁似的玩儿。

    “姑娘,你轻一点,美人脸现在累了,正在休息呢,可不能吵了它睡觉。”

    灵虚子嘴唇蠕动几下,终于按捺不住心痛,小心提醒道。

    “喔,我说他怎么不理我,原来是在睡觉啊!”

    灯儿从善如流,终于不再折腾那只已经累到虚脱小虫子,压低声音道:“你能让它和蝶儿说会儿话吗?”

    “姑娘,美人脸自然能听懂我说话,让它和你的蝶儿交个朋友也行啊,只是这时它有些累了,你看前面就是驿站,不如我们去哪里等你师父如何?我也好找些东西给美人脸吃,吃饱了它才有力气陪你的蝶儿玩呀。”

    灯儿起身看了看不远处的驿站,点点头道:“好吧,但是你要告诉我,你的美人脸是在哪里抓的。”

    见灯儿答应,灵虚子不由喜上眉梢,忙小心收起自己的魃傀虫,仔细看了看,见确实只是脱力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一张嘴,依旧放在舌尖下。

    “这没问题,美人脸原本叫做魃傀虫,我们昆仑派的魃傀虫又不一样,乃是曾经吸取了旱魃精血的一只母虫产下的后代,可比其它虫子厉害许多,小姑娘要是感兴趣,待会儿见了你师父,我带你去我们昆仑派抓几只如何?”

    “好啊,好啊!”灯儿拍掌叫好,笑道:“到时候灯儿可要多抓几只,青姨一只、媚娘一只、采茵一只,对了对了,还有燕师弟和沐天颜,也给他们抓一只,可惜周鸿姐姐不在,不然也给她带一只回去。”

    “沐天颜、周鸿?”灵虚子看着灯儿掰着指头认真数着,脑海中迅速回想这两个名字,确认确实没有听说过,心中暗道:“管你什么来路,惹上我们昆仑派,就让你尝一尝我们尸修的厉害!数吧,好好数吧,一只两只三四只,等会儿到了驿站,便将你和你师父一同变成美人脸腹中血食!”

    “你在想什么?”灯儿忽然皱眉道。

    灵虚子一惊,暗呼一声:“好厉害的灵觉,我只流露出些许杀意就被她察觉了。”

    面上却笑道:“我在想你师父什么时候过来,晚些时候我还要回门中复命,只怕没有多少时间等他了。”

    灯儿回身朝城中看了看:“师父很快就来了,我们先过去吧,到时候灯儿要给师父挑一只最漂亮的美人脸。”

    “好好好,到时候门中的魃傀虫随你们师徒挑。”

    灵虚子心中补充道:“随你们挑,想给哪只魃傀虫都可以,那时你们才晓得我灵虚子的厉害!”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驿站门口。

    一个伙计好奇地上下打量了灵虚子几眼,伸手取下肩头汗巾,有些不耐烦地驱赶道:“去去去,要饭去城里要去,这里可没有剩菜剩饭给你,打扰了里面贵人用膳,少不得一顿好打。”

    这时灵虚子一身道袍已经成功变成了一套坎肩、小短裤,刚长出来的四肢比脸上的肌肤细腻、白皙许多,乍一看,不像世外高人,倒像是个有什么怪癖的老叫花。

    见平日从不放在眼中的伙计都敢这般对自己说话,灵虚子不由老脸一红,瞧了瞧身旁灯儿,抬手指着伙计怒斥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挡道爷的路,叫徐应出来见我!”

    “呵,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谁?掌柜的,有人来砸场子了!”

    伙计一声喊,驿站中呼啦啦跑出数名壮汉,一个个肤色黝黑,生得五大三粗,手中各执了一条齐眉短棍,恶狠狠瞪着灵虚子。

    “放肆!”

    灵虚子何时受过这等鸟气,今日原本心情就有些不好,正想拿这些人出出胸中闷气,就听“当啷”一声,一锭银子忽然落到了自己面前。

    “去准备些酒菜,再准备身换洗的衣物。”

    灯儿说完,看灵虚子一脸诧异之色,脆生生道:“师父说了,世人都是先敬罗衫再敬人,银子就是最好的罗衫。”

    “得勒!”伙计上前捡起银锭掂了掂,面上怒容尽去,笑道:“想不到小姑娘不仅人长得俊,出手也是这般大方。”

    说罢,挥退左右壮汉,回身喊道:“酒席一桌,换洗衣物一套!”

    灵虚子没料到在自己地盘还要灯儿一个小姑娘来帮自己解围,讪讪道:“多谢了,其实不用对他们这般客气的。”

    灯儿摇摇头:“师父说了,不要太过依仗神通法力,世间有世间的规矩,习惯了用拳头解决问题,会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

    “呃……”

    两人走进驿站,灵虚子环顾左右,就见一人正扶案趴在柜台上休息,双眼不由一亮。

    上前在案头敲了敲:“醒醒,有血食上门了,快把后厨的行头准备一份,莫要像你家伙计一样,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贵客。”

    那人顿时睡意尽去,忙搓了搓脸,笑道:“得勒,您二位先坐,我亲自去后厨把关,敢问您这边是几位?”

    灵虚子道:“还有一位贵客,约莫稍后便至,你先上碗莲子羹给我们尝尝。”

    一听“莲子羹”三字,那人笑意更盛,说道:“若是往日,这莲子羹还做不出来,刚巧不久前才添置了一批家什,如今正好拿出来见见天日。”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不多时两碗莲子羹便放在了二人面前,里面除了去衣去芯的莲子外,还加了糖腌的红桂花和几粒红枣,不仅香味扑鼻,卖相也是极佳。

    “小姑娘是叫灯儿吧,在客栈时听你师父这样叫过,来,尝尝这里的莲子羹,味道可是不错,不仅清心顺气,还有安神养颜之功。”

    灵虚子把一碗莲子羹推到灯儿面前,又指了指一旁伙计,说道:“你先吃着,我进去换套衣服,马上就出来。”

    灯儿瞧了他两眼,柳眉微蹙:“让蝶儿跟着你吧,不然你要走了,师父该骂我了。”

    灵虚子有些畏惧地看了看停在灯儿肩头的紫色蝴蝶,讪讪一笑:“想不到灯儿姑娘年纪不大,做事倒挺周全。”

    “师父说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灯儿自顾自舀了一勺莲子羹放入嘴里,只觉香甜滑嫩,还有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弥漫在齿间,不由赞道:“这羹还挺好喝的。”

    灵虚子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等他换完衣服回来时,灯儿面前的那碗莲子羹已经被她喝了个精光。

    “怎么样,灯儿姑娘,我没骗你吧,你要的魃傀虫我也给你带来了。”

    说罢,灵虚子从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匣,小心放在桌上:“这七只魃傀虫是美人脸产下的幼虫,只是还未长成,灯儿姑娘要是不嫌弃,就送你两只如何?”

    灯儿探头一看,只见玉匣中七只米粒大小的黑色幼虫正在吸食着几滴暗红色的液体,不由吸了吸鼻子:“这是人血?”

    灵虚子点点头:“魃傀虫要想养得通灵,就必须以自己的鲜血供养,每日子时、午时各两次,不过不用担心,如此连喂三月等到魃傀虫认主后,就没有这些讲究了。”

    “那三月之后,它们吃什么?”灯儿好奇问道。

    灵虚子嘿嘿一笑:“之后嘛……等灯儿姑娘挑一只养了,自然就知道了,若是没功夫管它们,也可以寻一处乱葬岗放出去,它们自会去觅食。”

    “乱葬岗?”灯儿皱眉道:“难道这些魃傀虫以后都是要吃死尸的?”

    灵虚子摆摆手:“非也,非也,不是死尸,而是人死之后尸体腐烂时散发的阴气和尸毒。

    旱魃虽然号称僵尸之祖,体内气息却已经由至阴转为至阳,这些魃傀幼虫血脉中传承了一丝旱魃的至阳之气,所以不仅每日要吸取阴气、尸毒,每月月圆之夜,还要借月华之力,炼化体内积累的至阴之气,如此才能阴阳平衡不断生长。”

    “听着就恶心,我可不想养这种东西,也没功夫每天陪它们去乱葬岗,估计青姨她们也不会喜欢的。”

    灯儿一脸嫌弃地把玉匣推到一旁,正在这时,就听驿站外传来了一个声音:“魃傀虫,修炼尸道的至宝,想不到道长竟这般大方,舍得就这般送给灯儿。”

    “师父!”

    一听这声音,灯儿双脚一蹬,跃下椅子,循声朝门口望去,就见许宣正缓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灵虚子见状,不由自主朝柜台瞧了瞧,见那人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心中这才稍安,笑着起身道:“道友终于来了,伙计,有贵客登门了,还不快些再来一碗莲子羹!”

    “好勒,莲子羹一碗,几位客官稍等,马上就到。”

    许宣看了一眼朝后厨跑去的那人,来到桌旁坐定,开口道:“世人只知旱魃之名,却不晓得真正的旱魃早已被封印了数万年。

    如今偶尔现世的旱魃,不过是得丙丁火相助修成的飞僵或是不化骨罢了,其中既有天然形成的僵尸,也有修行尸道的修士,都是假托旱魃之名,与真正的旱魃相比,无异于云泥之别。

    刚才在驿站外听道长和灯儿说,你这只魃傀虫体内还有一丝至阳之气,我很好奇,这一缕气息从何而来?”

    灵虚子想不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竟然对尸道这般熟悉,眼珠一转,笑道:“想不到道友竟是还是同道中人,血脉传承一时半会哪里说得清楚,我在门中只是个三代弟子,这等师门辛密又岂会让我知晓。”

    “噢?这么说,那你这只魃傀虫当真有旱魃血脉?”

    “这……听道友这么说,才知道旱魃还有真假之别,我也是听门中长辈说起这事,到底是不是真旱魃,我也不知。”

    “噢?既然如此,你又怎知道旱魃体内气息已由至阴转为至阳之事?”

    “这……”灵虚子眼神飘忽,讷讷道:“这也是从师门典籍中看到的,似我们这等尸修,都尊旱魃为祖师,门中自然有许多关于它的记载。”

    许宣点点头,不置可否,淡淡道:“方才在客栈时,你说担心有一品堂的探子,怎么如今到了官家驿站反倒不怕了。”

    正在这时,一个伙计忽然吆喝一声把莲子羹放到了他面前。

    灵虚子看到这碗莲子羹,顿时面露喜色,忙道:“道友不如先尝一尝他们家的莲子羹,味道很是不错的。”

    “师父,真的很好吃,还有桂花香呢!”

    “小馋猫,你就不怕他在羹里下了毒?”许宣佯怒道。

    “道友说笑了,世间能毒倒元婴修士的毒都价值不菲,我哪里会有这等奇物?”

    灵虚子说得没错,修行到了许宣这等境界,寻常毒药已经完全没有了作用,若是蛊、毒……有如今生出六翼的蝶儿在旁,则更加不用担心了。

    “说笑罢了,说笑罢了,既然灯儿都觉得好吃,那我也尝一尝。”

    说着,许宣端起瓷碗,舀了一勺莲子羹放入口中,赞道:“唔,确实不错,只是太甜了些。”

    灵虚子古怪一笑:“道友若要不甜的莲子羹,那也有,就怕羹太硬,崩了道友的牙。”

    “噢?”许宣瞥了他一眼,一口把碗中残羹吃净,才道:“这座驿站里道行最高的,就数你和柜台后面那位,除此之外,还三个白僵,七个紫僵,不知你说这话的底气从何而来。”

    灵虚子双眼一眯,恨恨道:“你这修士,当真可恶,岂不闻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似你这等不知好歹之辈,一年不知有多少要沦为道爷魃傀虫腹中血食。”

    见灵虚子态度骤变,许宣也不恼,只是起身坐到灯儿身旁,开口道:“莲子羹确实没动手脚,我很好奇,你这般前恭后倨,到底依仗的是什么?”

    灵虚子不屑道:“似你们这等修士,肉身虽比寻常凡人强上不少,但若没了法力,失了神通,在我们尸修面前,又与凡人何异?”

    “嗯,此话不假。”许宣颔首道:“莫说是绿僵,倘若不用法力、神通,就算是白僵也能凭借肉身之力格杀一个元婴修士。”

    “没错!”灵虚子自得一笑:“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修士,从来把我们尸修视作邪魔外道,我们自然要寻些自保的法子。

    方才道爷耐着性子陪这小妮子说了这么多闲话,就是要等你过来,才好一网打尽,免得再生枝节。”

    “你是个坏人!”灯儿小嘴一撅,指着灵虚子道:“蝶儿,给他一些教训。”

    灵虚子一惊,随即回过神来,嗤笑道:“小姑娘,若说玩虫子,你还是嫩了些,且试试看,看它还听不听你的号令。”

第四百四十二章 搏肉身,小周天阵法

    “风铃子?”

    灯儿看着六翼魔蝶在空中不断盘旋,却迟迟不肯落下星光,不由有些奇怪,伸手一招把蝶儿唤了回来,又探头在它翅间嗅了嗅,思忖片刻说道:“刚才你说是去换衣服,原来竟是乘机给自己抹上了风铃子!”

    灵虚子微感惊讶,诧异道:“看不出来,小姑娘居然还有些见识,没错,正是风铃子。”

    在武陵蛮时,灯儿曾跟随田婆学习养蛊、炼蛊之术,虽然时日不长,但也得了些真传,见灵虚子承认,不由气恼道:“师父,这人真无赖,居然乘我不注意,抓取了我的气息炼入风铃子中,又悄悄抹在身上,这样一来,蝶儿就分不清敌我了。”

    许宣对蛊虫一术了解不多,开口问道:“风铃子到底是什么,效果又能维持多久?”

    灯儿道:“风铃子是武陵蛮特有的一种植物,因花色淡蓝形如风铃而得名。

    婆婆曾经说过,即便是灵蛊,魂魄也不算强大,平日主要靠天生敏锐的嗅觉来分辨敌我。

    而风铃子恰好能容纳百味,若是有人将蛊虫主人的气味融入风铃子粉末中涂抹在身上,三炷香时间内,就能搅乱蛊虫视线。”

    灵虚子抚掌赞叹:“灯儿姑娘说得没错,倒让我生出些许爱才之意,你若肯投入我门下,看在你的面上,今日我便只废了你师父修为,不害他性命如何?”

    “你想得美,你连蝶儿都打不过,就会使些下三滥的招数,怎么配做我师父。”

    灵虚子被落了面子,不由有些恼羞成怒,冷哼一声:“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现在就让你看看,道爷到底配不配当你师父!”

    说罢,双掌轻击三下,喝道:“小周天阵法,起!”

    一声令下,十二杆大旗呼啦啦一齐在驿站外立起,每杆大旗旗面漆黑,点点星斗弥补,即便在白日,也散发出熠熠夺目的星光。

    这些星光连接在一起,汇聚在驿站上空,形成了一个银白色的罩子,把众人笼罩其中。

    “如何?”灵虚子得意的看着许宣:“今日就让你们师徒二人长长见识,这十二杆小周天旗乃是以天外陨铁炼制而成,又在昆仑山巅用月华、星斗之力孕养了整整三年,阵法一经布下,除非是练神返虚的高手,否则半个时辰之内一身法力、神通都将尽数被缚!”

    许宣闻言,心中不由一动,这阵法倒和自己的碑阵有些相似。

    前番在定境中他已经明白了碑阵由来,传说帝俊曾于河图洛书中悟得周天星斗大阵,以河图洛书为阵眼,能合上天十万八千星辰之力,深邃无比,变化万千,杀气弥漫,乃是洪荒第一阵法,

    而许宣的碑阵,正是胎脱于周天星斗大阵,虽然威力不足其十万分之一,但使用起来却少了许多限制,以他如今的实力,已经足以维持阵法一个时辰。

    “师父,我们上当了!”

    灯儿扯了扯许宣衣袖,朝门外努努嘴,说道:“难怪他一直说什么莲子羹,原来竟是他们的暗语!”

    灵虚子笑道:“灯儿姑娘当真冰雪聪明,我说的莲子羹,就是这十二杆小周天旗,你师父那碗莲子羹端上来时,就意味着阵法已成,只等我一声令下了,如今你们师徒已如瓮中之鳖,此时你觉得我配不配当你师父?”

    “哼!”灯儿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看也不看灵虚子一眼。

    灵虚子这时正得意,见此情形却也不恼,瞧着许宣道:“道友以为如何?这小周天阵法乃是我们昆仑派的独门阵法,除此之外,还有大周天阵法,只不过却练神返虚高手才有的待遇了。”

    许宣洒然起身,抚了抚衣袖,缓步走向驿站门口,一边走一边道:“原本只是想知道你们是从何处得来的魃傀虫,想不到还看到了这等奇阵。

    如今时日尚早,不如道友再和我们说说你们昆仑派的事吧,譬如说,门中魃傀虫和大小周天阵法的由来,我对这两样物事确实好奇得紧。”

    灵虚子看许宣面上全无惧意,心中不由咯噔一跳,双眼一转,嗤笑道:“你们大宋的修士就是诡计多端,事已至此,还故弄什么玄虚,要想听故事也行,等你变成一滩血食时,再让美人脸一点点好生说给你听吧!”

    说罢,只见他浑身一震,脸颊、手臂、脖颈处没有被衣物遮挡的地方,瞬间长出寸许绿毛,这些绿毛如同牛毛一般,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淡淡的金属光泽。

    “受死吧!”灵虚子暴喝一身,拔地而起,左手成掌,右手捏拳,手臂朝后一曲,狠狠朝许宣后背砸去。

    “师父小心!”灯儿见状,忙惊呼提醒。

    许宣微微回头,心中暗笑,怎么说自己也是见识过不化骨的人,区区一只绿僵而已,就算不能动用神通、法力,那又如何?

    《明月感应篇》初识、心斋、坐忘、明虚,四重境界,一重境界数重天,虽然如今依旧只参悟透了心斋境,距离坐忘还有些距离,但只是心斋,那也是能硬抗元婴天劫的存在,比之相当于金丹期的绿僵,实在强横了许多。

    “扑”地一声闷响,许宣后背微微弓起,硬接了灵虚子一拳,反手一挑,就把那只拳头夹在腋下,随即左手按胸,右手猛击灵虚子胸口。

    “啊呀!”灵虚子右手被许宣夹住,只觉像是被一把铁钳夹住一般,想要反抗,就是一股钻心的疼痛。

    “咚咚咚”接连七拳,直打得灵虚子衣衫碎裂,胸骨凹陷,一口黑血喷将出来,落在地上冒出道道白烟。

    不久前他才被灯儿削去四肢,若不是有魃傀虫相助,早已失了战力,饶是如此,也是元气大伤。

    原本想借小周天阵法封住许宣法力、神通,再仗着自己绿僵之身擒下这个元婴修士,如此也能弥补一下自己魃傀虫的损耗,哪里知道,这个看似书生模样的修士,肉身竟比自己还强悍许多。

    “放手,放手!”灵虚子哀嚎几声,见许宣挥拳还要再打,顿时大惊。

    牙关一咬,将心一横,用尽浑身力气往前一带,只听“咔嚓”一声响起,那只被许宣夹住的手臂竟生生被他自己给折断了。

    “倒是条汉子!”许宣赞道,任由灵虚子抽身后退。

    “这人是个剑修,你们莫要轻举妄动,不然没了阵法压制,让他恢复了神通、法力,飞剑一出,就算是我师父来,只怕也挡不住飞剑凌厉!”

    灵虚子左手托着右臂,恨恨瞧着许宣,外面布阵的十二名修士见状,想要弃了小周天旗进来救场,却被他伸手阻止了。

    说罢,灵虚子又对许宣道:“你……你到底是谁,难道你修的也是尸道不成?不对,你身上没有尸修的气息。”

    “尸道?”

    许宣摇摇头:“以腐肉、阴秽之气为生,将自己弄得人不人,尸不尸,又怎么配得上一个道字。

    帝女献何等样的人物,为救百姓与水火,甘愿以身化旱魃,却被你们这些臭虫坏了名声,当真可恨!”

    “哼,尸道向死而生,深奥玄妙,又哪里是你一个毛头小子能尽知的!”

    灵虚子用左手把断臂夹在胸前,狠狠一按,又是“咔嚓”一声,被许宣折断的右臂竟被他自己生生合拢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北青辰,昆仑有玄机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虽只交手一招,灵虚子就知道自己断然不是面前这位年轻人对手。

    以为依仗的小周天阵虽然成功布下,封禁了阵中所有人的神通、法力,但却不曾想,在他眼中一向纸糊一般的修士,肉身修为竟比自己还高明许多。

    刚才那一拳他足足用了七八成力气,若是往日,便是块顽石也要生生给捶裂了,竟被许宣以肉身之力硬扛了下来。

    好在他早已修成了绿僵之身,否则,也不需许宣动手,单只是那拳头上传来的反震之力,就能让他骨断筋折,废掉一只胳膊了。

    风铃子的药效只能维持三炷香时间,时间一过,不需许宣出手,只是停在灯儿肩头的蝶儿都能让他欲仙欲死。

    “苦也,苦也!”灵虚子心中暗呼:“难得下山一趟,怎地碰上这来个煞星,今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向死而生?说得冠冕堂皇,只可惜我在你身上只嗅到死亡的腐朽气息,至于生……连来世都没有,又遑论今生?

    许宣接下灵虚子一拳,也不着急进攻,重又一撩衣襟坐在桌旁,拎起茶壶给自己和灯儿续了两盏茶。

    灵虚子色厉内茬,刚才手臂断骨虽然已经接好,但胸前的那几拳头却打断了他七八根肋骨,其中三根肋骨戳破肺叶插入胸腔之中,这让他说起话来不由有些吃力。

    “你……你也莫要得意,我师父就在蕃和郡,方才……方才我已经遣人去请了,你要想替天行道,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许宣闻言心中一动,他此行本就是为了寻找帝女献,拿到素色云界旗,虽然出发前就大约猜到了瀚海沙漠所在,但三山两盆何其辽阔?

    就算有壬癸玄精旗在手,能和素色云界旗生出些许感应,但要想确切找到封印之地依旧无异于大海捞针。

    “先有传承旱魃血脉的魃傀虫,再有与碑阵作用相似的大小周天阵法,如果说这个昆仑派与帝女献无关,实在有些太过巧合了。

    灵虚子只是昆仑派三代弟子,恐怕也不知道多少实情,既然他师父要来,正好问个究竟!”

    许宣暗自思量,如今自己虽然只有元婴中期修为,但魂魄已经成就阳神,肉身也已炼至心斋境,又有石碑、壬癸玄精旗和山海剑傍身,论起综合实力,就算遇到练神返虚初期的老怪,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想到这里,许宣便道:“既如此,我们在此等着便是,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请教令师。”

    “这话可是你说的,莫要后悔!”

    灵虚子大喜,说完又觉得有些丢了自家颜面,忙补充道:“我……我说这话可不是怕了你,要不是早先被你徒弟暗算损耗了不少魃傀虫阴气,这点小伤我哪里会放在眼中。”

    “噢?”许宣并不知道驿站外发生的事,不由将目光看向灯儿。

    灯儿掩嘴一笑,就把蝶儿如何化去灵虚子四肢,灵虚子又如何借助魃傀虫断肢重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许宣笑道:“你这是自讨苦吃,就算是不化骨遇到蝶儿都被断了一臂,又遑论是你一个小小绿僵。”

    “不化骨?”

    灵虚子一惊:“天下修到不化骨境界的尸修屈指可数,不知你们说的是哪一位前辈?”

    “绿袍老祖,你可听过?”许宣一字一顿说道。

    “竟是他!”

    灵虚子喃喃道:“‘南绿袍,北青辰’,绿袍老祖名号还在我家老祖之前,那老怪纵横天下数百年,早已是渡过两次大天劫的人物。

    前不久听师父说他阴沟里翻了船,栽在几名太一宫修士手里,莫非……”

    灵虚子惊诧地看着许宣:“莫非……你就是那几名太一宫修士之一?难怪,难怪,败在你手里不丢人,不丢人呐!”

    “南绿袍,北青辰?”

    许宣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心中不由生出一种荒诞的熟悉感,看来不论在哪个世界,大家总喜欢弄出一些排名啊。

    “你们家老祖就是‘北青辰’?”

    这时灵虚子似乎也认命了,自知自己不是许宣对手,索性让驿站外的修士收了阵法,大剌剌坐在许宣对面,从怀中摸出一枚丹药吞入腹中,一面疗伤一面说道:“那是自然,我家老祖修行年月虽然比不上绿袍,但也渡过了一次大天劫。

    师父曾说,若是二十年前,老祖或许打不过绿袍,但要是二十年后,鹿死谁手尤为可知!只可惜……那怪却是被你们给宰了。”

    “噢?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说法不成?”许宣不动声色问道。

    “那是自然!”

    灵虚子自得一笑:“同为不化骨,就要看体内体内巫族之血的精纯程度,若非那地方发现得晚了些,这‘南绿袍,北青辰’可就要变成‘北青辰,南绿袍’了。

    不过……如今这老怪死了倒也干净,从此天下再无南北之分,说起尸修,就只有昆仑青辰老祖了!”

    许宣眼帘低垂,遮掩住双目中流露出的异色,故作随意道:“尸修本就是条不归路,一入此途再无来世,纵然纵横一世又如何?到头来还是尘归尘,土归土。

    你说的那个地方就算再神奇,莫非还能再造一个天劫也灭杀不了的帝女献?世人都说黄粱一梦,我以为这四个字放在你们尸修身上倒也合适。”

    “那又有何不能?”

    见许宣颇有不屑之意,灵虚子脖子一梗,也顾不上胸口疼痛,冷笑道:“你这修士,说我们黄粱一梦,却不知自己也不过是只不可语冰的夏虫!

    世人有来世又如何?终究还是有胎中之谜,今生不知前生事,与我们有何分别?

    只要祖师参悟透了那处绝地的秘密,不化骨也未必是尸修之道的尽头!”

    许宣听得双眼发亮,还想再问,就见两个身影忽然出现在驿站门前。

    一男一女,男的身高八尺,生得颇为壮硕,女的一袭绯红长裙,腰间系了条黑纹锦带,面容虽算不上绝色,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媚态。

    “灵虚子,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绯衣女子开口,嗓音略微有些沙哑,更添几分性感的味道。

    一见这二人,灵虚子登时站起身来,一把扑倒在绯衣女子身前,哀嚎道:“师父,师父救我!”

    绯衣女子冷哼一声,一只黑色的小皮靴从裙下伸出,一脚踢在灵虚子下巴上,斥道:“连小周天阵法都用上了,还被人打成这副模样,滚!”

    灵虚子挨了一脚,一口鲜血喷出,却不敢让血沫脏了自己师父衣衫,忙将头扭到一边,强忍着浑身疼痛手脚并用,爬到两人身后。

    绯衣女子环视左右,目光终于停留在许宣和灯儿身上。

    “就是你伤了我徒弟?”

    许宣还未回话,绯衣女子身旁的男子抢先道:“何必费这些口舌,敢在西夏打伤昆仑弟子,那就是不给我们一品堂面子,我们与贵派刚刚结盟,为表诚意,这人就交给我收拾吧!”

    绯衣女子却道:“好意心领了,灵虚子是我的弟子,生杀予夺之权就尽在我手,旁人若敢动他分毫,那就是不给我血罗刹红西月放在眼里,我自会让他明白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男子笑道:“都说红师妹护短,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也好,只要师妹开心,就是将西夏的天捅破了,那也无碍!”

第四百四十四章 血罗刹,西月借魔蝶

    红西月柳眉微蹙:“李元化,与一品堂结盟是青辰老祖定下的事情,你不必这般和我套近乎,一口一个师妹,我怎么不知道师父何时收了你这么个弟子了?”

    许宣一听“李元化”三字,就觉得有些耳熟,仔细一琢磨,才想起当初三国修士围攻桐柏山时,西夏修士头目就叫这个名字。

    李元化讪讪一笑:“西月师妹何必这般拒人千里之外,都说修行讲究‘财侣法地’,于我二人而言,四者如今只缺其一,何不……”

    红西月闻言眉头皱得更急,冷冷打断道:“此事绝无可能,你若今后再提此事,休怪我翻脸无情!”

    李元化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西月师妹血荼索再利,只怕也斩不尽世间慕艾之心。”

    红西月白了他一眼,索性不再理会,冷脸瞧着许宣又问:“就是你伤了我徒弟?”

    许宣点点头,起身道:“太一宫许宣见过两位道友。”

    “你是太一宫的人?”

    李元化上下打量许宣几眼,忽然露出一丝惊诧之色:“许宣……可是那个斩了绿袍老祖的许宣?”

    一听这话,红西月面色也是一怔,她久在门中修行,虽然消息算不上灵通,但也听过绿袍身陨之事,只是一时没来得及将面前这人和斩杀了不化骨的太一宫修士联系起来。

    许宣道:“李道友说笑了,绿袍老祖何等修为,在下哪里是他对手。”

    “嗯,我看也不像,莫说是你,就算你们太一宫七位提举齐出,只怕也不是那老怪对手。

    听闻是那老怪自己作死,把旱魃分身给捣鼓出来了,这才让你们捡了便宜,不过……就算如此,要想火中取栗也非凡人所能为,倒是不能小看你这小子。”

    说完,李元化又对红西月道:“西月师妹,不如让我先来称称他的斤两?”

    红西月微微点头,这才仔细上下打量了许宣几眼,开口道:“也好,你仔细些,莫要阴沟里翻了船,这人能在小周天阵中打得灵虚子全无反抗之力,想必也过人之处。”

    “多谢师妹关心。”

    李元化面色一喜,正要上前,却又被红西月伸手拦住,不由奇道:“西月师妹这是为何?”

    红西月也不答话,只是盯着许宣身旁的灯儿,喃喃道:“不可能,世上怎么还有这东西。”

    “师妹说什么?”

    红西月一句话说得有头没尾,李元化听得一头雾水,想要再问,红西月却忽然笑了起来,这一笑犹如春回大地,看得旁边李元化更加百爪挠心。

    “你们都出去吧。”红西月环视左右,这时驿站大堂中除了许宣师徒,就只剩下她和李元化、灵虚子三人。

    听她这么说,李元化和灵虚子对望两眼,心中都是不解。

    李元化上前道:“师妹这是要干嘛?”

    红西月道:“有些师门秘事要与许道友谈,不便外人知晓,烦请师兄和灵虚子暂且回避。”

    一听是师门秘事,李元化不由来了兴趣,开口道:“现如今贵派和一品堂都已经结了盟,说不定往后我与师妹……也,也要成就好事,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还有什么秘事是我不能知晓的?

    再说了,灵虚子是你徒弟,这师门秘事就算我不能听,他这个昆仑弟子莫非也听不得了?”

    红西月双眼寒光一闪,盯着李元化道:“李元化,你知道我血罗刹的名头是怎么来的吗?我叫你一声师兄,那是看在师祖的面上,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李元化面色一滞,这才想起面前这个看似有些狐魅的女子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虽说自己境界比她略高一筹,但真生死相搏起来,却未必是她对手。

    “西月师妹何必生气,既是你们昆仑派的秘事,我不听就是了。”

    说完,一把抓住灵虚子手腕,一边朝门外走去,一边说道:“走吧,好师侄,我带你去外寻个地方疗伤去,等你师父处理好了再过来也不迟。”

    等到两人出去,红西月才缓缓上前坐在许宣对面,朝一旁的灯儿微微一笑,开口道:“许道友是太一宫修士,不知师出何门,又怎么来了这里?”

    许宣也不遮掩,洒然一笑:“道友这是探我的底?我来此只是带徒弟四处游历一番,涨涨见识罢了,至于师门……我们逍遥派不如昆仑派名号响亮,想必红道友定然不曾听过。”

    “逍遥派……”

    红西月沉吟片刻,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有人和自己提过这个名字,只是一时确实想不起来,不由歉然一笑:“原来是逍遥派道友,久仰,久仰了。”

    说完,红西月似是无意一般,目光又落在灯儿身上,惊诧道:“好漂亮的小姑娘,竟似天上真仙临凡一般,莫非这就是道友爱徒?”

    许宣皱眉道:“道友有话不妨直言,何必这般前倨后恭。”

    “我想仔细瞧一瞧令徒肩上那只蝴蝶,不知方不方便。”红西月指着灯儿道。

    许宣看了灯儿一眼,他也是直到武陵蛮一行后才知道了蝶儿的来历,心中明白世间认识蝶儿的人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少,看红西月方才态度,八成已经认出了蝶儿。

    他有心从红西月口中探听旱魃的事情,想了想,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果真是它,果真是它!”

    红西月仔细蹲在灯儿面前瞧了许久,眼中渐露欣喜之色,抚掌赞道:“初时为茧,茧破蝶生,蝶翼通体紫色外镶金边,翅上星光点点,宛如璀璨星辰投影,先有双翼,再生四翼,待得六翼齐生,真仙也要退避三舍。”

    许宣眉头一跳,“呵呵”笑道:“红道友说的什么意思?”

    红西月起身坐回桌前,虽然气质依旧有些冰凉,却难掩面上喜色。

    “此间只有你我三人,许道友就不必遮遮掩掩了六翼魔蝶,这东西别人或许会认错,但我们昆仑派中却一直有它的画影图形。

    我说这些,因有一事相求,还望许道友能够答应,此事要是成了,我们昆仑派必然不会让道友失望就是。”

    许宣沉吟片刻,直等得红西月有些不耐时,才缓缓开口道:“道友好见识!只是不知到底想让我帮什么忙?”

    红西月嫣然一笑,眉眼中魅意更盛:“这事容后再论,只要道友答应此事,到时自有你的好处。”

    “总要先说说是何事吧,不然,这叫我如何答应。”

    红西月点点头:“道友放心,只是借你六翼魔蝶一用罢了,道友若不放心,到时大可同去便是。”

第四百四十五章 血罗刹,西月借魔蝶(二)

    许宣看了红西月一眼,心中又回想起灵虚子的那番话,不由暗道:“同去?难道就是灵虚子口中的那处能再造一个帝女献的绝地?若是这样,倒真要跟她一起去看看了。

    只是……六翼魔蝶到底对他们有何用处,竟肯将这等机密之事送予外人共享,还是说,这个血罗刹根本就不曾想要放我离开?

    届时若真遇上那个青辰,我还真没有把握从他手中逃生,到底要不要搏一搏呢?”

    要是以往,许宣根本不会为此纠结,果断拒绝也就是了。

    以他如今的道行,就算面对两个元婴大圆满的修士,只要他想走,红西月和李元化想必也拦不住他,但要对面坐着的是昆仑派老祖青辰,那就另当别论了。

    无论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他都不是个喜欢冒险的人,或者说……他是个惜命之人。

    当初独自一人一路西行,一是因为初生牛犊不怕虎,对这个满天神佛、遍地鬼怪的世界缺乏一个直观的认识;二也是白素贞魅力使然。

    如今好不容易斩杀金钹、劝退徐乾、灭了法海,以周鸿被镇雷峰塔为代价,换得二十年太平,他哪里还愿意去冒这等险,将自己和灯儿的性命送到他人刀俎之下?

    “好奇心害死猫啊!”

    许宣心中嘀咕:“就算昆仑派真与帝女献有何瓜葛哪有如何,未必见得真能通过他们找到旱魃,壬癸玄精旗感应虽然不甚精准,只要多费些时间细细查找,总能寻到些蛛丝马迹,何必去冒这等风险。”

    正当他想要开口回绝时,心中却陡然浮现出一个念头:“错过这次机会,只怕此生再无法找到素色云界旗。”

    这个念头像是从灵魂深处忽然迸出来的一样,好似有人在和自己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一般,不由让他心中一震。

    有道是,至人无梦。

    又云,秋风未动蝉先觉。

    到了许宣如今的境界,心中断不会莫名其妙生出这种感觉,现在忽然心有所感,必是灵台中端坐的阳神魂魄感知到了什么。

    这些话说来繁琐,却只是一瞬间的事,许宣斟酌片刻,终于将心一横:“开口道:“也好,我也正想去贵派见识见识,不过红道友总要先告诉我为何要借灯儿的六翼魔蝶,也好让我心中有个底,你说是不是?”

    红西月闻言大喜,忙道:“道友或许不知,六翼魔蝶天生就有召唤星辰之力的能力,除此之外,还有一桩奇异之处,那就是能破天下诸多幻术!

    如今我们昆仑派正遇上一处幻境,我们尸修一身道行八成都在肉身之上,幻境一道实非我们所长,此番与一品堂结盟,也正是为了破境之事。”

    “六翼魔蝶能破幻术?”

    这事许宣还真不知道,他修行的《浮荣真幻法》本就是世间一等一的幻境法门,想不到灯儿手中的六翼魔蝶居然是自己入梦之法的克星,想想还真是暗合相生相克之理。

    红西月点头道:“没错,只是道友这只魔蝶还只生出了四翼,也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

    说到这里,红西月笑了笑又道:“道友既然愿意,不如与我同去拜谒青辰老祖,老祖除了尸道,对蛊虫之术也颇有研究,说不定,有法子能让这只魔蝶再生两翼也未可知。

    到那时,道友就算手无缚鸡之力,有此奇物,天下之大也尽可去得!”

    许宣心知她所言不假,最初蝶儿由茧化蝶生出四翼,就是得绿袍老祖相助,青辰既然与他齐名,想必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此行就算拿不到素色云界旗,能让六翼魔蝶完全长成,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想到这里,许宣便道:“如此也好,只是我在城中还有些俗事未了,不如明日午时我们再一同启程如何?”

    红西月道:“也好,那便说定了,明日午时,我在这里等道友。”

    两人约定好时辰,许宣便带着灯儿往蕃和郡而去。

    灵虚子见状,忙冲进驿站,急道:“师父,怎么就这样放他走了?”

    红西月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嚷什么,还嫌不够丢人?让你下山收集白银,如今收罗了多少?”

    灵虚子忙道:“已经收罗了三万余两,原本诓了个冤大头,还有近两万两进项的,却被那个许宣给搅和了,全然不把我们昆仑派放在眼中,师父可莫要被他甜言蜜语给骗了,中原修士生得虽然俊俏,一个个却都是口蜜腹剑之辈,千万信不得。”

    红西月眉头微皱,喝道:“说得什么怪话,为师是那等为色相所迷之人?这事你莫要多问,有他相助,足以抵过百万两白银。

    他手中那只蝶儿来历不凡,到时事成,我再请老祖出手夺下,你是我门下大弟子,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灵虚子这才喜上眉梢,谄媚一笑,说道:“师父高明,那修士肉身不弱,事后若能炼成金甲尸,到时弟子门行走江湖,也能多一具护法神将了。”

    红西月摇头道:“此事以后再说,这修士修行的似乎是极罕见的肉身成圣功法,手中又有那等奇物,想必身后师门定然不弱,还是莫要横生枝节,为师门招惹祸端了。

    都说‘南绿袍,北青辰’,但我们昆仑派立派至今不过区区五百年而已,相比那些名门大派,底蕴还是薄了些。

    你看那绿袍老祖昔日何等威风,如今说灭就灭了,连门下弟子都不曾逃脱一个。

    依老祖意思,若不是要渡第二次大天劫,急着想要寻些渡劫的法子,又怎会让我们出山和一品堂结盟,四处收罗白银炼制秘银?

    这些事往日我都与你说过,你要记在心上,行事莫要太过高调。不过……若真结了梁子,就要一不做二不休,免得留下些首尾,给师门树下强敌。

    逍遥派,听着耳熟,就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还是回去先探查清楚再做计较吧。”

    灵虚子连忙点头,这时,李元化也从外面缓缓走了进来,听到红西月这番话,不由笑道:“西月师妹也太小心谨慎了些,逍遥派不过是个小门派罢了,虽然传承悠久,但如今已然没落,门中大小猫两三只,连个练神返虚师门前辈都没有,算不得什么。”

    “噢?”红西月抬眼看向李元化,脸上露出询问之色。

    李元化看她感兴趣,忙道:“这个许宣我确实不曾听过,但师妹说是逍遥派弟子,我才想起当初桐柏山围攻巫支祁时,曾和他娘子有过一面之缘。”

    说罢,就将许宣被困太白顶,白娘子千里寻夫的事情说了一遍,笑道:“他娘子是个千年蛇妖,若是名门正派,哪里容得下这事?”

    红西月闻听此言,心中依然有了计较,柳眉一挑,说道:“既如此,那就好办多了,炼成金甲尸虽然不错,却于修行无益,我他胸中气血澎湃十倍于常人,正好拿来当作鼎炉,如此定能早日成就飞僵境界!”

第四百四十六章 传道法,灵犀一梦间

    另一边,许宣带着灯儿出了驿站,直奔郡城而去。

    路上,灯儿拉着他的手,问道:“师父那几个人没安好心,我们真要帮他们吗?”

    许宣回头看了看身后渐渐模糊的驿站影子,灯儿灵觉惊人,说的话自然可信,只是现在他却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灯儿前世是帝女献之师,这次要是真能顺藤摸瓜寻到封印之地,不仅能借青辰之手让六翼魔蝶再次晋级,还能拿到素色云界旗。到时候,若能解开封印,以壬癸玄精旗压制帝女献体内火灵气息,必将使其成为身旁一大助力。

    有她在旁,何惧区区一个青辰老祖?

    只是……倘若救不出帝女献,那可就有些危险了。

    许宣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灯儿脖颈间的铜鼓上,说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凝结元婴是火里种金莲的功夫,师父此番也要试试火中取栗,看看能否搏一个锦绣前程!”

    说完,又嘱咐道:“灯儿有女献铜鼓护身,就算遇到青辰想来也有自保之力,万一事有不谐,你就回钱塘去找白娘娘,告诉她……嗯……

    就告诉她我在极西之地修行,让她莫要牵挂,也不必来寻我,等师父出关后自然会去找你们,明白了吗?”

    灯儿听得似懂非懂,仰头看着一脸坚毅之色得许宣,点头道:“灯儿明白了,师父放心,就算有危险,灯儿和蝶儿会护着师父的。”

    许宣心中一暖,握着灯儿的手不由紧了紧。

    说话间,师徒二人已经回到百代客栈,许宣远远就看站在客栈门口翘首以盼的范建。

    “汉文可算回来了,那个灵虚子如何了?”

    许宣客栈里面努努嘴,示意这里人多嘴杂,让他里面说话。

    等到三人回到房中坐定,许宣才道:“灵虚子的事范兄就不必管了,想来他也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不过稳妥起见,范兄还是早日启程回苏州去吧。”

    范建点点头,讷讷道:“汉文,刚才你说的仙缘……”

    许宣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笑了笑,伸出食指在范建眉心一点,一道凡人不可见的灵光如同水波似的从他指尖荡漾开。

    灵光一闪即逝,范建双眼瞳孔放大,片刻后就恢复了正常,只觉脑海中忽然多出了许多东西,却似镜中花,水中月,看不分明。

    “汉文,我这是怎么了?”范建摇了摇有些发胀的脑袋,不解问道。

    许宣道:“师门有规矩,法不轻传,范兄未入门,我也不好将本门法术传授给你。

    不过……你能从那些古籍、传说中寻到古昆仑的蛛丝马迹,足见心思之缜密。

    最难得的是,还能不拘泥陈规,另辟蹊径,想旁人之不敢想,这分心思恰合了一位道长的符箓道术。

    方才那一指,是我自创的道术,唤做灵犀一指,说起来倒有些像佛门的灌顶之法,就是将那位申公茂道长的道法和自己的一些修行感悟先尽数灌入你识海之中。

    范兄此时尚未修行,一时难以消化这些东西,等到夜间入睡时,识海中自会生成梦境,到时再好生体悟不迟。”

    “灵犀一指……”

    范建闻言,双眼发亮:“世间竟有这般玄妙的法术,当真是仙家妙法了,哥哥这里多谢了!只是不知,这位申公道长的法术比你如何?”

    许宣道:“申公道长这时想必已经飞升昆仑仙山了,他是罗浮山散修,留给你的道法也是无意中得来,连他自己都受限于资质未曾真个炼成,饶是如此,如今也是真仙之流,范兄大可放心修行就是。

    等你真把这门道法炼成,就能同时御使十三万六千张符箓,天下虽大,都能去得,倘若再将每张符箓炼至法有元神,必是大罗金仙之流!”

    范建大喜,忙拱手拜谢。

    许宣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即又从芥子袋中拿出一柄拂尘放在桌上,说道:“这浮尘也是申公道长炼魔渡劫的至宝,也是件难得的灵器,如今就一起赠予范兄吧。”

    范建虽然不知灵器为何物,也隐约明白此物的贵重,当即连连称谢。

    许宣道:“范兄不必客气,我也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罢了。

    不过,你此时道法未成,怀揣此宝有害无益,我已在拂尘上种下封印,等你修出元婴后,封印自解。”

    范建见许宣说完,先是起身郑重一礼,又朝罗浮山方向叩拜三次,算是行了拜师之礼,这才小心去了一块绸布,把拂尘小心包好,放在枕下。

    此事完结,许宣又和范建说了许多修行常识,这才起身离去。

    当晚,范建酣然入睡,于梦境中体会申公茂遗留的道法玄妙,百年后在罗浮山自立门户,也成了一派祖师。而那柄拂尘,也成为门中掌门信物,只是这些成就却不是他如今所能想到的了。

    次日,许宣辞别范建,带着灯儿往驿站而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不提许宣如何与红西月如何同赴昆仑派,远在钱塘县的沐天颜这几日也正忙得不可开交。

    沐天颜得了许宣吩咐,也知道这事对营救周鸿有莫大关系,哪里敢懈怠半分,只用了数日就敲定了公演诸多事宜,又请了许多闲汉整日出入茶馆酒楼,放出风声,为公演造势。

    且不说传闻此剧中的白娘子就是龙女祠中的新晋钱塘水神,单只是临安府魁首柳凝雪,隐湖小筑林秋白,潇湘馆楚怀烟,苏记女子成衣铺小蛮这几个名字,就已经让钱塘县百姓为之兴奋起来。

    这些人,莫说同台献艺,平日寻常百姓就是见一面都难,这时不需花一文钱就能一饱眼福,由不得他们不兴奋。

    公演地点最终还是选在了苏盛茂的万盛园,沐天颜把观众分为三类。

    一类是钱塘县附近的达官显贵,对于这些人,沐天颜把二楼小包间和楼下看台前的数十张八仙桌留给了他们,自己亲自拿着许宣的拜帖,登门拜访。

    另一类,则是钱塘县周边的乡绅、名流,以及杂剧班子的班主。这些人位置靠后一些,也没了八仙桌,只是一张长条椅了事,自然交由苏盛茂、柳凝雪等人邀请。

    还有一类,用许宣的话来说,则是白票。

    他们都是闻讯而来的百姓,这些人虽然没什么名望,但却是未来的主要消费群体,也能为公演造势,捧捧人场。

    沐天颜在最后排留了两三丈空地,依次安置了许多高低错落有致的台阶,约莫也能容纳两三百号人。

    如此一来,原本只能容纳三四百人的万盛园,顿时成了一个可以接待五六百人的大剧院,倒把维持秩序的护院们忙得够呛。

第四百四十七章 曲绕梁,千年等一回

    苏盛茂微躬着身子站在一扇小门前招呼,楼上包间和前台八仙桌的客人可以从这里直接前往戏院内,算是万盛园的贵宾通道。

    “哎呀,方公子,张公子,您二位可算来了,里面二楼包厢早备好了,甲字一号房!”

    苏盛茂瞧着被十余人簇拥着过来方世杰和张苒,脸上笑意更盛,不等他们过来,连忙抬脚迎了上去。

    说罢,又朝一旁吆喝两声,招呼两个伙计过来,嘱咐他们好生在一旁伺候着。

    方世杰和张苒如今早已今非昔比,自从梁王爷下狱后,他们父子想要强夺之江日化的消息不胫而走,那些不知真相的吃瓜群众还以为梁王爷倒台与之江日化有关,顿时对方世杰更加敬畏。

    “苏老板财源茂盛啊!都是自家人,就不用这样客气了,哪里还需要你亲自来接。”

    方世杰拱拱手,朝四周打量了一番,笑道:“这公演算起来也有我一份,所以今天带了几位临安府的朋友过来捧场,你可莫要让我丢了面子。”

    苏盛茂看了看方世杰左右,见这些人都是一身锦衣绫罗,腰悬美玉,心知都是非富则贵的人物,忙赔笑道:“方公子放心,保管诸位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那就好,那就好!”

    方世杰满意点点头,对身旁张苒道:“这可是汉文亲自写的本子,你一会儿可好生瞧瞧,她们排练时我可是看了,啧啧啧,怎一个精彩了得!

    尤其是那个小蛮姑娘,平日里竟没看出来还有这等天赋,灵动、洒脱、娇憨,活脱脱就是一个另青姑娘。

    哎,你说汉文这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什么,不仅填的词才气逼人,还有一双点石成金的妙手,现在竟连台本都能写了,还写得这般好!

    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他是能雅能俗,我等自叹不如啊!难怪能娶那等仙妻,羡煞旁人,羡煞旁人呀!”

    张苒“嘿嘿”两声,笑道:“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与汉文相比,我们只怕尽是些不可雕琢的朽木,或许……他昏迷沉睡那几年被哪位临凡的神仙开了窍,变成个生而知之的天才了也说不一定。”

    方世杰听张苒一句子曰诗云,脑袋不由有些发昏,笑骂道:“好了,好了,什么之乎者也,到了万盛园你还这般拽文,走走走,时候不早了,该进去了,不然一会儿得错过好戏了。”

    “这离开场不是还有些时候吗,莫非还有什么好戏看不成?”张苒不解问道。

    方世杰神秘一笑:“你到时就知道了,为了这出戏,汉文可费了不少心神。”

    张苒见他故意卖关子,也懒得追问,索性跟着众人径直穿过小门回廊,来到二楼包厢坐定。

    万盛园的甲字一号房想必寻常包厢大了不少,便是十余人一同观看也不觉得拥挤,坐在里面,楼下戏台上的情形尽收眼底,除了门口两个伙计外,屋内还贴心的站着几个丫鬟服侍。

    “方老板,你们钱塘县可是越发阔绰了,只看这戏院包厢的摆设,就算放在临安府,也能拿得出手啊!”

    说话的是个有些微胖的中年男子,只见他端起桌上茶盏抿了一口,又赞道:“嗯……不错,这茶也是极品,汤色碧绿,香气鲜嫩,滋味醇和,一口入腹齿颊留芳,沁人肺腑啊!”

    这名男子姓朱,也是临安城一位大商贾,听他赞赏,方世杰心中不由得意。

    原本许宣最初是准备让他来牵头承办《新白》公演,以及之后在各地的演出的,只是后面沐天颜来了,索性便让沐天颜牵头,只让方世杰、苏盛茂等几大班头从旁协助。

    “朱老板,茶是好茶,一会儿的戏也是好戏,那话怎么说来着……对了,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方老板,我们这几个也算是见过市面的,什么杂剧没听过?若不是听说柳大家登台,哪里会从临安府跑到你们钱塘县来,倘若一会儿不能入我们眼,你可是要好生破费一番了。”

    此人话音一落,众人纷纷附和称是。

    方世杰吩咐一旁丫鬟端了些时令果蔬过来,这才起身指了指包厢中众人笑骂道:“你们这些家伙,都是些买椟还珠之辈,一会儿便有珠玉在前,你们还惦记着我之江作坊那点东西,也罢,倘若待会儿真不能入诸位眼,自然让你们满意就是。”

    张苒虽未见过众人排练,但对许宣却有一种莫名的信息,见状也道:“诸位稍安勿躁,有我和世杰做保,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大家白跑一趟,说不定往后这出戏还要演到临安府去呢,那时候,诸位也算是喝了头汤了。”

    “是极,是极,只要公演口碑反响不错,我就去各州府卖台本去,那时节,你们可得反过来求着我了!”

    方世杰得意洋洋,从怀中摸出一个一本线装书,蓝底白边,上面用小楷端正写了《新白娘子传奇》六个大字。

    众人说话间,楼下的观众已经陆续入席,除了前排的八仙桌和长条凳外,后面黑压压站满了人,都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嘿,柳凝雪柳大家知道吗,万盛园可真是大手笔,竟然能请动她出面。”

    “胡说,万盛园哪里有这等面子,这都是方世杰方公子的面子!”

    “道听途说了吧,哪里是方世杰的面子,你知道这台本谁写的吗?”

    “谁?”

    “长相思许汉文!”

    “长相思?可是那个家有仙妻的长相思?”

    “没错!就是此人,听闻他这出戏,写的就是自家娘子和自己的故事。”

    “啧啧啧,这有钱人就是会玩,柳大家身价可是不菲,林秋白、楚怀烟也都是正当红的花魁,也不知道这出戏得花多少钱。”

    “嘿,瞧你说的,人家许公子是差钱的人物?你家婆娘用的香水、香皂,你平日喝的烈酒,那可都是他们家作坊做的,他差钱?只怕皇帝老子都没他有钱嘞!”

    “难怪,钱能通神啊!听说梁王爷就是因为动了歪心思,这才被问了罪,阖府上下107口尽数锁拿入狱,杀得那叫一个人头滚滚。”

    ……

    “铛铛铛!”

    众人说话间,忽然三声锣响,顿时惊得满堂寂静,落阵可闻。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只为这一句,哈啊,断肠也无怨……”

    曲声激昂,歌声清悦,词意直白算不得含蓄有意境,却又直击人心,让人顿觉琅琅上口。

    曲声中,台上白烟涌起,朦胧中,一条白练自后台飞出,凌空盘旋一圈,重又飞了回去。

    随即,一袭白衣的柳凝雪轻移莲步,踏云踩雾从帘后走出。

    一番顾影自怜后拜伏于地,口中唱道:“青城山下折素素,洞中千年修此身,勤修苦练来得道,脱胎换骨变成人。一心向道无杂念,皈依三宝弃红尘,望求菩萨来点化,渡我素素出凡尘。”

    柳凝雪不愧临安魁首,歌喉一展,立马将原本想要斥责“淫词浪曲”之人的声音压了下去。

    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大哥莫说二哥,若真是埋头做学问的酸腐夫子,来这里做甚?

    只是一场杂剧,难道说《莺莺传》说的就不是情爱,谈的就不是男女之事了?都是来寻乐子的,何必自揭面皮,坏了众人兴致?

    “好”方世杰带头一声喝彩,顿时掌声雷动,叫好连连!

第四百四十八章 满堂彩,白衣鹤氅客

    “姐姐,你看小蛮姑娘,演得还真像!”另一个包厢里,小青正站在白素贞身旁,指着戏台上掩嘴轻笑。

    许宣把《新白娘子传奇》改编成二十六场,此时公演的正是第一场《断桥结缘》。

    只见台上小蛮身穿一袭淡青长裙,手捏兰花指,唱道:“小姐名唤折素素,家居四川芙蓉城,老爷在世为总镇,驰骋沙场有名声……”

    声音婉转娇美,双眼灿如星辰,乍一看,倒真像另一个古灵精怪的岑碧青。

    白素贞含笑点头:“那个柳凝雪演得也不错。”

    “不是她们演得好,应该是许官人台本写得妙才是!”

    小青板起手指道:“只可惜今日只公演《断桥结缘》《仇王府结亲》《法海说许》三场,看得忒不尽兴。”

    白素贞道:“台本你都看过了,还不知足?”

    小青道:“白纸黑字哪里有戏台上演的生动有趣,不过说起来我现在还真有些佩服许官人,竟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救周姑娘,还把姐姐写得天上少有,世上难寻,教我好生羡慕啊!”

    白素贞嗔怪道:“羡慕什么?如今你也有你的张公子,难道还不知足?”

    小青摇摇头,正要答话,突然“咦”了一声,探头往楼下一看,指着角落处奇道:“姐姐,你看那人。

    这人好奇怪,看穿着非富即贵,怎会和那些寻常百姓一般站在后面?”

    白素贞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只见楼下角落处站着一位白衣公子,这时虽已初秋却仍未褪尽夏日炎热,但他却身穿长衫,还披了件鹤氅,看起来甚是怪异。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白素贞就觉心头忽然没来由一阵发紧,只觉得此人身上散发着一股让她油然生畏的气息,好似遇到了天敌一般。

    惊诧之余,白素贞忙掐指推算,只觉眼前黑云压顶,杀气弥漫,竟是一副大凶之兆。

    忙伸手拉住小青道:“青儿,这人来头不小,你莫要招惹他,连看也不许再看。”

    说完,起身拉着小青,转身头也不回就朝楼下小门走去。

    “姐姐这是怎么了?”小青不解,回头又看了一眼,只是这时视线被二楼栏杆所阻,再看不到楼下那名白衣公子。

    白素贞面色惨白,压低声道:“方才一见那人,我就觉得心中忐忑惶恐,掐指一算虽然看不分明,但也察觉到这人定会对我不利,如今官人不在,你我莫要招惹是非,还是赶紧避开为妙。”

    小青奇道:“姐姐已经渡过化形天劫,如今徐乾远遁,法海转世,就算遇到练神返虚的修士,也要敬你钱塘江水族正神身份三分,世间还有谁会对姐姐不利?”

    白素贞无暇多说,直到回转钱塘水府,急匆匆吩咐左右开水府法阵,关闭往来人间入口,才道:“青儿,此事大意不得,那人只怕是我命中大劫,就看能不能躲过这一劫了。”

    小青也知道白素贞烛阴追魂法玄妙,虽然心中依旧不解,却不由重视起来,正色道:“姐姐不必担心,就算那人是个临凡真仙,也要顾忌神道颜面,这些日子我们就呆在水府中,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难道还敢打上门来不成。”

    白素贞闻言,微微颔首:“青儿说得是,自从那日被申公茂欺上门来,我便日日炼化水府印玺,如今总算真正坐稳了钱塘水神的位置。

    世间法尽头不过出神入化,现在我坐拥一江水源之力,又有历代龙君加持的水府阵法守护,想来应当无虞。”

    小青跺脚道:“只可惜许官人带走了壬癸玄精旗,不然,姐姐以钱塘水神的身份御使神旗,就更加有备无患了。”

    白素贞眸中忧虑之色一闪即逝,叹道:“天意难测,官人将神旗带走也好,如此就算我们这边真出了事,他以后也能多几分自保之力。”

    小青见白素贞依旧心情低落,忙上前握住她双手,宽慰道:“姐姐莫要如此,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晚些时候我出去把师父请来,有他坐镇,我不信还有谁敢轻举妄动。”

    白素贞点点头,面上忧虑之色稍减,只是柳眉依旧紧锁不断思量那名身披鹤氅的白衣男子到底是谁。

    心中暗道:“官人说我是常羲转世之身,于天地有大功德,法海只是出手想将我压入雷峰塔中,就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那人若真对我出手,难道就不怕天道反噬?”

    白素贞这边焦虑万分,万盛园中却依旧热闹非凡。

    三场公演下来,园中众人纷纷叫好,无数花篮不要钱似的往戏台上送去,与苏盛茂相熟的达官显贵拉住他,一定要他今日再演两场。

    无奈之下,苏盛茂只能去找方世杰商量,同意再加演两场,众人这才放过他。

    第五场《昆仑山盗草》演罢时已近二更,方世杰早吩咐在醉仙楼摆下宴席,请柳凝雪、林秋白、小蛮等人前去庆贺。

    今公演大获成功,让众人都很高兴,演出时,已经有许多戏院班头来找苏盛茂商谈购买台本之事。

    苏盛茂不敢擅自做主,忙去请示沐天颜,沐天颜那边早得了许宣嘱咐,大袖一挥,全都允了。作价也很是公允,只有一条,那就是不能擅自改编台,或是行狗尾续貂之事。

    众人来到醉仙楼,酒席早已备好,方世杰、沐天颜、苏盛茂以及柳凝雪、林秋白、小蛮等人坐了一桌。

    方世杰率先举杯道:“今天公演能大获成功,全靠诸位鼎力相助,在这里我先代表汉文谢过诸位了。”

    柳凝雪等人皆称不敢,柳凝雪道:“怎地不见白娘娘和青姑娘?要我说,公演成功有大半功劳要算在许公子的台本上,应当我们谢谢他才是,既然许公子不在,我还想当面敬白娘娘三杯呢。”

    苏盛茂道:“方才我去看了,白娘娘和青姑娘都不在包厢中,想必是提前回去了,现在天色已晚,我们还是不要叨扰她们了,改日我们再一同去拜访便是。”

    方世杰笑道:“苏班主说得是,改日我们一同去谢过,如今还五场演罢,还有二十一场,还要仰仗诸位多费心,我敬大家一杯。”

    一杯饮尽,方世杰又道:“说起来,今天这三场戏最出彩的当数柳大家、林大家和小蛮姑娘了,柳大家演的折素素自带三分仙气,颇有几分白娘娘神韵,林大家反串的许仙温润如玉,又暗藏几分多疑与书生气息,难得难得。

    还有小蛮姑娘,啧啧啧……我真佩服汉文眼光,竟能慧眼识珠,挑出你这么块璞玉,佩服佩服啊!”

    苏盛茂在一旁和声道:“那可不,只可惜小蛮姑娘还有苏记女子成衣铺的生意要打理,不然我都想重金请她过来当我们万盛园的台柱了,保管红得发紫!”

    众人闻言,都是大笑,又说:“苏班主打的好算盘,若不是许公子面子,你能请得动小蛮姑娘?倒是青莲别院的卓小小,前番丢了角色恼羞成怒,还到处说《新白娘子传奇》一无是处,此时只怕肠子都悔青了。”

    正觥筹交错间,只见一个白衣鹤氅的男子忽然推门走了进来,环视一圈后来到方世杰一桌前,开口唱道:“三杯酒迷了本性,雄黄害我现原形,闺房中红粉变蛇蝎,罗帐内吓坏我夫君。”

    众人循声抬头,看他面容俊朗,衣着虽然有些不合适宜也能看出不是寻常人家穿戴得起的,而他这时口中唱的,正是第四场《闺房惊变》中折素素的台词。

    白衣鹤氅男子唱罢,自顾自在桌上取了一杯酒水饮尽,嗤笑道:“白蛇私配人间,贪念红尘吓死夫君,还敢前往昆仑仙山盗取灵芝仙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偏偏你等还敢为她著书立传,当真好胆!

    如今我只问一句,白素贞何在。说出来,我饶你们一干性命,若敢有半个不字,只怕后面那二十一场你们也不用演了。”

    众人见他言语间对白素贞颇有诋毁之意,心中不由有些不满,面色都是一沉,方世杰正要起身呵斥,却被一旁沐天颜死死按住。

第四百四十九章 败陈二,破法谈笑间

    修行不易,其难有三。

    一为因缘。

    无论佛道,都讲究法不传六耳,天下众生何止亿万,能有幸闻得真法者却寥寥无几。

    二为修行。

    筑基、炼气、炼神、返虚,一重境界数重天!

    万人中,未必有三五人能感应到天地中游离灵气,从而引气入体,伐毛洗髓。

    丹成九品,唯有三品以上方才有望成就元婴,其余杂糅之丹,纵使白发皓首,最终也只能泯然众人。

    三为大道。

    能得真人传法,已算有些仙缘,其后能丹成三品以上,修出元婴,更是百里挑一的修仙种子。

    即便如此,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破开顽冥成就化神,渡过飞升天劫,去往昆仑仙山,就要靠一个“悟”字了。

    悟得天地大道,成就元神不坏,从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正因如此,一些有了道行的修士,才会不自觉失了本心,生出超凡脱俗的心思,忘记自己本来面目,动辄就把众生当刍狗。

    在场众人,有修行的只有沐天颜和小蛮两人,其余人纵使如方世杰,虽然今非昔比,增加的也只是世俗间的财富、权势,论起眼界或许比以往开阔许多,但涉及修行中人的事情,依旧与寻常人无异。

    自从经历过黑云湖神之事,又跟随妮蒂亚修行一段时间后,沐天颜就明白了修行高手的恐怖和蛮横,也清楚在他们眼中,众生当真与蝼蚁无异。

    他如今魂魄虽未成就阴神,但已经比常人强大太多,自然能察觉到面前白衣鹤氅男子身上散发的恐怖气息。

    这种气息,即便是当初号称练神返虚之下第一人的完颜谷截,较之也相差甚远。

    面对这种境界的高手,沐天颜虽得了五等傀儡,也知道不是对手。

    沐天颜瞬间心思百转,暗暗叫苦:“这人不知什么来头,只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息就恐怖如斯,听他语气,相是白娘娘的对头无疑。

    如今白娘娘不在,汉文又远赴西域,若把他留在此处,只恐伤了旁人,为今之计,只能先寻个理由把他带离此地再做计较。”

    想到这里,沐天颜强自一笑,起身抱拳朝白衣鹤氅男子抱拳一礼:“不知公子和白娘娘有何过节,寻她做甚?”

    鹤氅男子轻蔑一笑:“你这般问,想必是认得白素贞的,识相的速速带我去寻他,到时说不得还会赐你些许机缘。”

    一旁方世杰被沐天颜按住,心中不忿,又听鹤氅男子说话如此跋扈,眉头不由一皱,正想起身说些什么,却被一旁小蛮在脚下踢了一脚。

    方世杰一愣,扭头看了看身旁小蛮,见她正向自己使颜色,不由一动,这才把涌到喉咙边的话咽了回去。

    沐天颜瞧了方世杰一眼,微微摇了摇头,朝众人拱了拱手,笑道:“诸位原谅则个,这位公子既然有事寻白娘娘,我带他去便是,世杰,你可要招呼好了,莫要心疼你们醉仙楼的酒水。”

    说罢,便起身对鹤氅男子道:“公子走吧,我带你去找白娘娘。”

    等到两人走后,方世杰才指着门外对小蛮道:“方才那人你认得,怎能如此无礼?”

    小蛮摇头道:“我哪里认得他,你也知道白娘娘不是凡俗之人,那人敢直呼她名讳,想来也不是无名之辈,似这等修行高人不是我们能得罪的,还是让沐公子去处理吧。”

    一旁柳凝雪沉吟半晌道:“小蛮姑娘言之有理,沐公子方才引那人出去,想必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我在临安城时也曾见过几位高来高去的修士,确实不是我们能招惹的,只希望白娘娘能对付此人吧。”

    原本好好的一场宴席,被鹤氅男子搅得众人都没了兴致,只草草吃了些东西,便各自休息去了。

    另一边,沐天颜带着鹤氅男子出了醉仙楼,就往城外而去。

    今夜月色正好,皎洁的月光照在二人身上,在他们背后拉出两道模糊的影子。

    借着月色,沐天颜偷眼瞧了瞧鹤氅男子,试探着问道:“不知公子仙乡何处,如何称呼?”

    鹤氅男子看了看四周越发荒凉的环境,不答反问:“难道白素贞不住在钱塘县中?你带我来郊外做甚!”

    沐天颜“呵呵”一笑,指着远处山峦道:“公子你看,前方那处山唤作夕照山,山上有座雷峰塔,塔下不远处就是清波门,白娘娘住所就在那里,只是她行踪飘忽不定,若是见不着,公子可莫要怪我。”

    “雷峰塔,清波门?”鹤氅男子望着夜色下得山峦,目光一凝,两道精光一闪即。

    口中喃喃道:“原来雷峰塔就在那里,法海那个秃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身死道消不说,还累及旁人,当真该杀,等我斩了白蛇再去寻他转世之身晦气,定要将他灰飞烟灭才消我心头之恨。”

    沐天颜心中“咯噔”一下:“这人好大口气,只是不知和白娘娘有何过节,法海已经轮回转世,他竟还不肯放过,真是个心狠手辣之辈,但愿陈二道长对付得了这个煞星。”

    两人脚程不慢,又走了半个时辰,就已经到了仇王府门口。

    沐天颜指着门前“张府”匾额,赔笑道:“公子,就是这里了,容我去叫门。”

    “不必!”鹤氅男子摆摆手,上前一步,盯着朱漆大门只看了一眼,便皱眉道:“听说白蛇私配的夫婿姓许,怎的这里却是张府。”

    沐天颜暗暗叫苦,心道自己怎么忘了这一茬,正想寻个借解释,鹤氅男子忽然回身看向夜色深处,淡淡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出来吧!”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从远处缓缓走了出来,不是陈二又是谁?

    “你要找白素贞?”陈二双手负在身后,凝神瞧着面前男子。

    “陈抟?你怎么会在这里!”

    鹤氅男子微微一惊,仔细打量了陈二一番,才道:“原来不过是个遗蜕化形的俗物。”

    说完,眼中寒光一闪,转头瞧向沐天颜,冷冷道:“原来竟是带我来寻帮手了,你以为凭这俗物就能奈何得了我?敢这般戏耍于我,就让你尝一尝魂飞魄散的滋味。”

    一听这话,沐天颜就知不妙,忙往后跃出几步,躲到陈二身后。

    今天是《新白》公演的日子,为了方便,他就把装着红莲机甲的盒子放在了许宣家里,鹤氅男子真要忽然出手,保管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慢来慢来。”

    陈二捋了捋胡须,伸手把沐天颜护在身后,指着鹤氅男子右侧道:“你既然认得陈抟,且看那边是谁?”

    鹤氅男子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夜色深处缓缓走来一人,形容与陈二一般,只是身上的气势却凌厉了许多。

    “陈抟?”鹤氅男子微感惊讶,旋即大笑道:“都说陈抟是个睡仙,最擅入梦之法,有让人真假难辨之功,想不到你这俗物不过一具遗蜕所化,竟然也有此神通,倒是有趣。也好,我此番下界手下正好少个随驾听命之人,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说着,只见鹤氅男子广袖一拂,那个气势凌厉的“陈抟”身形如水波般一阵晃动,随即便化作虚无,直惊得陈二瞠目结舌。

    “你到底是谁,竟能这般轻描淡写破了我入梦之法!”

    惊诧间,陈二双手迅速结印,一团五彩光芒在掌心凝结,其中星光点点,山川河流具在,如同一个栩栩如生的世界。

    “庄周梦蝶!”

    随着他一声喝斥,那团五彩光芒迅速扩散,只一长眼功夫,就把三人一同囊括在内,月色下,张府门前复又变作空荡荡的模样,只有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犬吠,打破深夜寂静。

    “啊呀!”

    忽然,一声惊呼响起,空气如水波般荡漾开来,陈二自水波中飞出,口中鲜血喷出数尺,脸色煞白,双眼光芒也暗淡了许多。

    “有趣,有趣,你这入梦之法竟能勘破些许空间法则皮毛,于虚空中造化梦境空间,想来在世俗中也算一号人物了。”

    说话间,鹤氅男子一手拎着沐天颜后领,缓步从水波中走出,饶有兴致盯着委顿在地的陈二,缓缓道:“如何,现在能说了?白素贞到底在哪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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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那条白蛇介绍: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谁人开天地,谁人掌道尊!偶入白蛇传,始知天地真。放开那条白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放开那条白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放开那条白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