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吃面条,幻术与毒术(依旧4000字)
“嗤”地一声,有如星光般灿烂的剑芒划破那名壮汉胸前衣裳,壮汉甚至能感觉到飞剑上冰凉的触感,惊得他浑身寒毛瞬间都立了起来。随即飞剑贴着他古铜色的肌肤往上一掠,从上方领口处划破衣衫钻出,在半空中停留片刻后,直直往梁连刺去。
刚刚情急之下撞飞梁连,那是下意识的护主行动,但世上罕有人敢于直面生死,即便这壮汉是梁王府中有数的几名高手也一样。
于是乎,刚从飞剑下逃得性命的壮汉,就这般直愣愣站在当场,伸手摸了摸胸前,温湿一片,略微有些腥味。
这是肌肤被剑芒划破渗出来的鲜血,好在这时的小青早与刚下峨眉山时不同,在白素贞的言传身教,和张玉堂的喋喋不休下,少了几分戾气,多了一丝慈悲,这才让壮汉逃得一命。
飞剑与凡铁不同,即便是凡间剑圣之流,利剑脱手而出,走得也是一往无前的路子,哪里会如飞剑这般运转如意?
“救我,救我!”
电光火石间,梁连被飞剑一逼,急急往后跌跌撞撞退了数步,慌忙间被脚下一块青石一绊,仰面重重摔在地上。
也正是这一摔,又救了他一命,飞剑一击刺空,在空中掉了个头,翻身一刺,停在了梁连鼻尖。
梁连双眼瞳孔紧缩,盯着距自己眉心不足半寸的飞剑,凌厉的剑芒将他额头的几缕松散黑发斩落,散落一地,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从鼻尖、鬓角、下巴滑落,打湿了那身虽然名贵却有些破烂地衣衫。
“梁连,你还敢来钱塘县!”小青从塔后走了出来,身旁跟着有些无奈的张玉堂。
在塔后时,张玉堂就曾悄悄劝小青,若依他的意思,梁王府阖府上下107口都是朝廷要犯。如今虽然不知梁王爷到底使了什么神通,动用了什么关系,竟能瞒天过海将梁连送了出来,但只需将他捉了送官,自有朝廷王法整治他,又何必罔顾国法亲手斩了他?
他修行时日尚短,无论心性还是阅历都还没有跳出凡人窠臼。
一代王朝不过三百年江山,似小青这种妖修,动辄就是数百、上千年的寿元,眼光、心思自然与他不同。
即便小青修行时日尚短,但也见了五百多年世事,朝廷、官府在她看来,不过是流水席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就算是天子又能坐拥江山几十年?如何一来,又怎会对世人眼中威严的朝廷生出太多敬畏之感?
“是你,青蛇妖,我见过你!”梁连咽了口唾沫,撑在身后的双手微微颤抖。
“噢?你见过我?”小青饶有兴趣上前两步,垂首看着地上有些狼狈的梁连。
梁连神色数变,心中方才自己的一番话肯定被面前这蛇妖听了去,只怕今日再难幸免。
忽然,心中闪过一抹亮光,顿时明白了那个叫徐乾的公子当日在王府中借锦鲤交代的几句话。
“遇青则退,逢海莫求。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梁连心中惨然一笑,他此番自临安城中死里逃生,想寻许久不见的法海出手降服青、白二妖,岂料竟会在此遇到青蛇妖。
“原来所谓的‘逢海莫求’,便是让我们梁王府不要求到法海头上,遇青则退……”
梁连目光落在数步之前的小青身上:“想来这条青蛇便是所谓的‘遇青则退了’。
只是……如今命悬一线,本公子又往何处退?”
想到这里,梁连心中不由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撺掇父亲在朝堂上去招惹这两个蛇妖,而应早早地将那几件宝贝献给皇帝,想来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吧。
事已至此,自知必死,梁连反倒硬气了起来,左右不过一死而已,又有何惧!
当即将悬在眉宇间的飞剑视如无物,双手用力一撑,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上的稀泥,说道:“本公子曾在法海禅师的钵盂中见过你。”
听到法海两个字,小青嗤笑两声,说道:“你和那老秃驴却是一丘之貉,他如今身死道消,你怎么不去黄泉陪他?
那日你和法海来我府上宣旨,坏我姐姐名声时,本姑娘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梁连恨小青,小青却更恨梁连。
在她看来,无论是朝廷的那封圣旨,还是钱塘县平地生出的那些谣言,茶楼中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其后都有梁王府和法海的影子。
也正因为有了之前这些事情,才给法海出手借口,让周鸿落得今日下场,怎能让她心中不恨!
“这么说,今日你是要杀了我?”梁连面色有些惨白。
小青道:“便是因为你们梁王府,才连累周鸿被压在雷峰塔下,今日你既然来到塔前,正好留在这里陪她。”
听他话语中杀意渐盛,梁连身旁的两个护卫终于回过神来,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思及往日梁王爷对自己的种种恩惠,将牙一咬,上前两步,一左一右护在了梁连身前。
“青儿,他们几个是凡人。”张玉堂上前握住小青右手。
小青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你说得没错,既然如此本姑娘就不用法术杀你们,也好让你们心服口服。”
说罢,素手一招,飞剑依旧化作剑芒,没入体内消失不见。
张玉堂闻言哑然无语,就算不用法术,单凭小青修炼五百多年德蛇毒、肉身,这三人只怕也不是对手。
梁连少了眉心飞剑的威胁,心中不由稍宽,两名护卫也生出了一丝希望。
“来吧,莫要说本姑娘不给你们机会。”小青双拳一握,两只纤细的拳头一前一后,在半空中摆了个架子。
“太祖长拳?”一名护卫见状,不由笑了笑。
常言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梁王府虽不是天家,但也是权倾朝野的一方大员,自然能吸引许多江湖异人来投。
这两名护卫各有师承,在江湖中都是超一流的好手,一身功夫已经摸到了先天门槛,若比神通法术,他们自不是小青对手,但若小青自缚手脚,要以凡间武艺与自己对敌,他二人却是没有半点惧意,心中反倒生出要让小青阴沟里翻船的心思。
岂料动起手来,两人才知道面前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竟是个不世出的拳法大家。
一路太祖长拳共三十二势,一百单八招,拳招古朴,刚柔并济,虽然流传极广,却是容学难精。
但在面前这个青衣女子使来,竟浑然无缺,就算是一招简简单单的黑虎掏心、凤凰单展翅,也使得毫无烟火之气。
小青这对拳头看似秀气,却既急又重,只是数招,就打得两个原本胸有成竹的侍卫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两个侍卫越打越心惊,想不到自己手持钢刀,以一抵二竟也不是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对手,不由渐渐生出了些许惧意。
两人互换了一个眼神,一人忽然调动浑身真气,挥刀狠狠朝前方横劈了一记。
这一击乃是集这名护卫数十年武道修为一身的一刀,钢刀横劈雪亮的刀身之上竟隐隐有淡淡刀罡放出,便是小青也只能暂且收了拳头,往后退了半步,不想用一双肉掌去接这一刀。
这时,另一人忽然乘势纵身一跃,跳出战圈,来到梁连身旁,急道:“公子,速退,这里有我们兄弟先抵挡一阵。”
梁连心中虽然已生死意,但蝼蚁尚且求生,又遑论是他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这时他见两名护卫为拼死抵抗,为自己谋求一线生机,原本已成死灰的心这时又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欲。
点点头,在身旁护卫肩头拍了拍,低声嘱咐道:“若没死,你知道去哪里寻我。”
说罢,也不敢耽搁,就在胸前怀中一摸,摸出一个牛皮纸包,调动体内真气用投掷暗器的手法朝小青丢去,自己却提气丹田真气,往山下去了。
“哼!”小青见状冷哼一声,再不留手,“啪啪啪”,接连三拳尽数打在一个护卫胸口。
一段筋断骨折之声响起,小青身形一动,贴身用较小的肩膀往那名身上一靠,那名护卫便远远飞出十余丈,躺在地上口吐鲜血,生死不知。
打倒一名护卫,小青抬眼看到空中被梁连投掷过来的牛皮纸包,轻轻吸了吸鼻子,忽然面色一变,怒道:“这人好生下作,竟拿此物来做暗器,当真可耻。”
说罢,捡起地上一柄钢刀,侧过刀背,狠狠朝牛皮纸包上一拍,纸包便飞到了一边的乱石中不见了踪影。
另一名侍卫见状还想再战,却被小青翻转钢刀,用力一掷,刀把便撞在了胸前,激得他口中也喷出一大滩鲜血,肋骨也不知道断了几根。
收拳战立,小青饶有兴趣地看着渐渐变作一个黑影的梁连,回头笑着对张玉堂道:“这公子哥,使用的招数虽然下三滥了些,想不到自己还有一身好功夫,竟丝毫不逊于这两个护卫,倒是有些难得了。”
张玉堂见状,上前好奇问道:“方才那个纸包中是什么东西?”
小青瞪了他一眼,俏脸微红,斥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张玉堂一头雾水,小青已经纵身赶了上去。与她的脚力相比,就算梁连先跑一个时辰,恐怕也仍旧是瓮中之鳖。
梁连一路跑了许久,终于在入夜时分来到了一处破庙,气喘吁吁靠在墙上,警惕地看着身后是否有人追来。
他很奇怪,以青蛇妖的道行怎么会放任自己跑这么久,太一宫那些修士们他也曾见过,都是些高来高去的人物,什么“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都不在话下,他不相信以自己的脚力竟然能跑得过她!
“咕噜噜”腹中一阵怪叫,却是一日没有进食,早已饿得有些前胸贴后背了。
梁连在怀中掏了掏,从王府中出来时,银子和干粮都在两个护卫身上。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为了一餐饭而苦恼,当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强打精神,梁连正想出去寻个小镇找些吃的,忽然一股香味传来,不由深深嗅了一口。
“什么味道,难道这庙里还有人?”
梁连好奇的循着香气传来的方向找去,穿过满是蛛网、破布的前殿,来到寺院后殿。就看到一只铁锅正架在一堆柴火上烧着,里面热气腾腾,不知在煮些什么,扑鼻的香味正是从那口锅中传来。
梁连探头在四周看了看,并无一人,便将铁锅上的锅盖揭了放在一旁。
少了锅盖的压制,铁锅中顿时生起一团白蒙蒙的雾气,朝他脸上扑来,香气越发浓郁。
“是面条!”
梁连在一旁寻到一双长长的筷子,在锅中捞了捞,顿时大喜。
若是以往,以他的身份,哪里将这一锅没什么油水的面条放在眼中,但这时腹中饥饿却是没这些讲究了。
这一锅面条也不知道是谁煮的,做面的人似乎有些手艺不精,锅中的汤面略微有些粗,有的地方已经被水煮白了,有的地方却依旧泛着淡淡的绿色。
梁连从一旁翻找许久,终于找到一个缺了个口子的大碗,也不等锅内面条再煮一会儿,就急匆匆将筷子伸进锅中,三下五除二把所有的面条都捞了起来。
“呼呼呼……”
或许是梁连真个饿了,几大口就将碗里的面条吃了个干净,但却觉得腹中饥肠辘辘的感觉并没有什么环节,回头一想,竟想不起方才那碗面条到底是咸是淡,是个什么味道。
梁连翻箱倒柜又找了一番,却没有再看到有什么能吃的东西,只能遗憾的拍拍肚子,在篝火旁寻了个平整些的地方躺下。
刚一躺下,梁连就觉腹中痛得厉害,好似有许多蛇虫鼠蚁在撕咬自己的心肝一般,先是肚子,随即就是胸腔、咽喉……
“哇”地一口,梁连俯身吐了出来,地上那滩东西花花绿绿的,居然是许多寸许长的小蛇。
梁连一惊,霍然抬头,只见四周哪里还有什么破庙?
天色正好,宝塔高耸,塔前一男一女正盯着自己,再往一边看,自己的两个护卫正相互搀扶着,关切地望着自己。
梁连心中咯噔一下,低头往地上看去,方才自己呕吐的那一滩秽物依旧在身前,里面密密麻麻尽是些如同蛔虫的小青蛇。
“说好的不用术法呢!”梁连嘶声力竭地喊道,忽然觉得腹中一凉,忙伸手去摸,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肚子竟被那些小蛇咬出了个大洞,温热、湿漉漉的肠子正从那破开的洞口流了出来。
“就许你用春药,不许我用术法?”小青冷笑道:“况且,那锅面条可是你自己要吃的,谁逼你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仆如土,视君如仇寇
“都是假的,这些都是假的!”
梁连嘶喊着推开两个护卫,踉跄几步,原想抽出腰间配剑,趁自己还有几分力气,先格杀了面前这个妖女。
然而,或许是鲜血流得有些多了,离了旁人搀扶,顿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两手颤巍巍地捂住仍不住往外渗血的伤口。
“公子,公子!”
两个护卫一左一右将他扶起,一人“唰”地一声撕裂衣衫,扯过布条在梁连小腹处缠紧,想要用这些单薄的布条给他止住潺潺流出的鲜血。
只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布条不算厚,鲜血却极多,不多时那些布条便被全数染红,一大滩鲜血顺着梁连的裤管流到地上,在他膝盖处形成了一滩小小的血洼。
一名护卫见状,上前两步,一头跪倒在小青身前,“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哀求道:“姑娘,求姑娘慈悲,高抬贵手,饶了我家公子性命吧,我们即刻就带他远走他乡,永世再不踏足钱塘县方圆五百里之地。”
一旁张玉堂见了,心中不由有些不忍,劝道:“青儿,要不然,还是收了法术吧,他既然愿意远走他乡,又何必再造杀孽。”
小青摇摇头说道:“如今他已万蛇钻心,心脉已断,五脏穿孔,便是真仙仙凡,只怕也束手无策,本姑娘法力低微,却是能放不能收,抱歉了。”
“你……你!”梁连一双瞳孔渐渐开始涣散,跪行于地,爬到小青面前,想用满是鲜血的手抓住小青衣裙下摆,却被她轻轻避开。
梁连这是腹中已经痛得有如刀绞,上身一软瘫倒在地,艰难地抬头看着小青,喉咙里嘣出几个字:“求求你,救我,救救我!”
小青退了两步,说道:“要不是你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我怎么会用刚学会的法术害你?我法术刚成,确实能放不能收,就算答应救你,也是有心无力。”
梁连闻言惨然一笑,仰面瘫倒在地,两个护卫见状,恨恨看了小青一眼,却又忌惮她的身手、法术,不敢出手相逼,只能将两柄腰刀连鞘架在梁连身下,各自握着腰刀两端,用力往上一台,便朝山下赶去。
小青见状,也不阻拦,反而神色有些怅惘,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你再等等,这里离钱塘县不远,我们马上就带你去找大夫。”一名跑在前面的侍卫说道。
只是话音未落,忽然听到“呲”的一声,随即就是一身闷响,身后公子重重摔在地上。
这两人能被梁王府看重收入府中,又被梁王爷托孤,身手自然不必多说,若单凭武艺小青也不是他二人对手。
听到身后响动,当前的护卫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去,正当他回头时,一柄锋利的宝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将胸腔内那颗赤诚的忠心劈成两半。
护卫缓缓低头,看着没入体内二尺的宝剑,顺着剑身往上,剑柄在空中不住晃动。
“公子……你……为什么,为什么!”
梁连自幼习武,梁王府聘请自是江湖中的好手,府中天材地宝也并不却上,所以虽然年方及冠,却已有了一流高手的修为。
如今虽然受了重伤,但仗着一口真气护住心脉,面色竟好看了一些,不似刚刚那般煞白了。
趁这两个护卫心神失守,又毫无提防之机,梁连手中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先后刺穿了身后、身前两名护卫的胸膛。
“咳咳,莫要怪我!”梁连仰面躺着,轻咳两声,带出许多血泡,那些乌黑的毒血顺着下巴、双鬓没入脑后。
“我知道自己身体情况,此去钱塘县也有十余里,等到了县城,只怕我尸身都已经凉透了。
你们两个既然对我们梁王府,不如与本公子同赴阴曹,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
这一番变故,不仅出乎两个护卫预料,也让远处的小青和张玉堂看得瞠目结舌。
“常言道,主忧臣劳,主辱臣死,如今强敌在旁,本公子重伤将死,你们……你们两个不死何为!难道还想忍辱偷生,苟活人世?”
“公子,你……你好狠的心呐,小的,小的只真的只是想带公子去找大夫。”一名护卫艰难地捂住胸口,话音刚落,便倒毙在一旁。
另一名护卫见状,心中大恸,原本早已将自己身价性命托付给梁王府的他,这时不由生出许多懊悔之感。
刚刚梁连被两名护卫横架在两柄腰刀上,右手持剑先刺了身后的一名护卫,再才抽剑抬手自后背贯穿了另一人胸膛。
他这时重伤将死,第一剑已经耗费了他许多力气,第二剑就失了准头,虽然也刺了个对穿,却没能一剑刺穿心脏,那名护卫一时未死,顿时目呲欲裂,挣扎着捡起一旁腰刀,抽刀出鞘,狠狠朝梁连砍去。
梁连艰难抬头看着自头顶劈下的铁刃,刀刃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刀至,头落,许多小青蛇顺着脖颈处争先恐后爬了出来,伏在血泊中贪婪地吐着蛇信舔舐这尤自滚烫的鲜血。
梁连三人在临安府逃出升天,原打算去往泉州,隐姓埋名做个富家翁,偏偏半道这位公子哥却执意要去找法海。
先去镇江府,再来夕照山,想不到一番辛苦却是取死之道。
“悔不该,悔不该入王府,不该……不该来钱塘啊!”
那名砍下梁连头颅的护卫用腰刀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低头看着依旧停留在自己胸中的宝剑,剑刃从后背探出胸膛半寸。
小青虽然不拘礼法,行事也颇凭喜好,见此情形不禁有些为这两个护卫不值。
见这名护卫虽然伤势极重,但并没有伤及要害,心中不由起了怜悯之心,想要救他一救。
只是她这边刚上前一步,那名护卫却突然身躯一震,体内真气鼓荡,把那柄宝剑逼出了体内,高高抛到空中。
“呲”地一声,宝剑自空中落下,狠狠插在了梁连早已没了气息的身上,而那名护卫也“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张玉堂几步赶到护卫身前,蹲下身伸出两只在他鼻下探了探,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小青长叹一声,说道:“这两个护卫还是有些血性的,只是所投非人罢了,人死如灯灭,好好埋了吧。”
第三百七十七章 谈证据,拳头即真理
梁连的死并没有造成太大波动,小青和张玉堂甚至都没有告诉许宣和白素贞,只是夕照山雷峰塔不远处多了两个土馒头罢了。
今日,小青在梁连身上施展自己刚刚学成的《浮荣真幻法》,无声无息间布下幻阵,把自己体内蛇毒化作一锅面条,让梁连一股脑吞入腹,这让她心中略感得意。
虽然她曾经得了徐乾点化,但五百年来却是自己独自在峨眉山清风洞中修行,从未受过名师指点,所以法术不多,神通也不算强,只有天赋妖火还有几分独到之处。
等到遇到许宣后,才得白素贞转赠了一枚剑丸,虽然也炼成剑光,能数百丈开外取人首级,但遇上诸如法海之流的高手,仍旧还是炮灰的命。
这些日子张玉堂将陈二请到了府中,闲来无事,小青就和他请教《浮荣真幻法》出梦、造梦、入梦之法。
在苏州时,张玉堂就已经将这门修行法门传给了她,如今也早已入门,一得陈二指点,立即融会贯通,更学会将自身天赋蛇毒、妖火融入梦境之中,虚虚实实,让人防不胜防。
当初许宣斩杀六眼碧睛蟾留下的六碧绿眼珠,被她央求陈二借许宣的禹王鼎炼了一番,用秘银穿了编成一串手链戴在左手,和白皙的肌肤一衬,倒显出几分优雅的气质。
不过两个多,小仕林已经长成一两岁孩童大小,不仅行动自如,更能出口成诗,对许宣传授的修行法门也别有一番见解。
这让李公甫很是羡慕,但如今他也知道白素贞不是凡人,自不是自己能比的,但一想到自己早早就将碧莲许给了小仕林做媳妇,心中就舒坦了许多。
只是让他有些头疼的是,许仕林这小子性格好像有些孤僻,不怎么爱说话,对仍旧婴儿一般的小碧莲也什么兴趣,每天只喜欢跟在灯儿屁股后面,或是独自一人坐在院中沉思。
灯儿本来相貌就极美,虽然如今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模样,但也依稀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李公甫不由担心被她挖了自家女儿的墙角。
这日,许宣正坐在院中,和许仕林说着修行上的问题。
现在许仕林年纪尚小,根骨未定,自然不能修行,但并不妨碍许宣和他讲授一些修行上的事情开拓眼界。
正说着,忽然一团厚厚的乌云自东飘来,停在了许府上空,被乌云一遮,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变得阴郁起来。
“梆梆梆”三声门环敲击的声音响起,听得许宣不由略微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头上乌云,想了想便把许仕林交给了白素贞,等到众人回房后,才走出内院。
打开大门,门口立着两人,一男一女,头上都缠着白巾,哀戚的脸上隐隐带着一丝怒容。
见到他们二人,许宣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旋即问道:“三娘,敖公子,忽然登门不知有何贵干?”
来人正是洞庭龙女三娘和陆水河神敖磊,钱塘龙君莫名身死,在水府中被人斩了头颅,自是一桩大事。
不过数日,洞庭龙君、太湖龙君便顺着水路来到钱塘江中,为自家胞弟治丧。
虽说敖应死前被夺了钱塘江水神之位,但天下龙族是一家,没有谁愿意冒着得罪洞庭、太湖两大龙君的危险,在这关口来窃据钱塘水神的位置。
洞庭龙君一见敖应尸身,就只自己兄弟是受了天道反噬,神形俱伤,这才被人钻了空子,一剑斩了。
但即便如此,要想悄无声息潜入钱塘水府,又在不惊动水兵的前提下一剑砍了手持壬癸玄精旗的敖应,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三娘见父亲沉思不语,便道:“父王,壬癸玄精旗是叔叔自白素贞手中夺来,这灯至宝被人抢夺,想来她必不甘心,如今放眼天下,敢正面与我们龙族为敌的屈指可数,钱塘县方圆数百里,就算是临安府太一宫中那几个供奉,恐怕也不能在无声无息间就这么斩了叔叔。”
见父亲点头,三娘又道:“所以,女儿以为,这事必然和白素贞拖不了干系。”
“嗯。”洞庭龙君应了一声,却并不说话。
三娘见状,就知道自己这位父王还是担心涉及白蛇,最终就算帮叔叔报了仇,也落得如叔叔一般神形俱伤的后果。
洞庭湖不比钱塘江,更不比西湖,洞庭水域广大,由来已久,其中除了龙族外,还有许多隐居期间的妖魔巨擎,倘若真受了重伤,只怕镇压不住那些本就有许多异心的妖魔。
想到这里,三娘压低声音,凑到洞庭龙君耳畔说道:“父王若是有什么顾虑,不如将钱塘江水神的位置抛出来,让那些眼红之辈去探探白蛇夫妻虚实。”
洞庭龙君闻言,双眼一亮,暗暗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说道:“三娘莫要怪为父,你这些日子不在洞庭湖中,所以不知最近发生的事情。
一夜之间,菩萨在世间的寺庙金身俱都化作飞灰,许多洞天福地被天雷夷为平地。
来时听你说了夕照山上的事,哼,那法海前往青城山时我也见过一面,确实是个临凡的罗汉入世化身,如今你再看看法海在何方?雷峰塔下压的又可是白蛇?”
夕照山上的响动甚大,三娘当日也曾探出头来查看,自然知道塔下压的是条八首巨蟒,而非千年白蛇,思虑一番,面色不由一变,说道:“父王的意思是,白蛇身后还有人帮她?”
洞庭龙君目光凝重,盯着远处巨大青铜棺椁中的敖应尸身,半晌后才道:“那个徐乾,来历非比寻常,如今他不见了终究,若不是有人在背后相助白蛇,怎能偷天换日破了徐乾法术,同时借天道反噬之力,抹除了这些年世间插手白蛇之事的黑手?”
“那依父王的意思,这仇我们便报不得了?”三娘虽然也知这事有些难办,心中却仍有些不甘。
洞庭龙君想了想,说道:“你叔叔已在水府中停尸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就是天葬之日,他是龙族,又贵为钱塘江水族正神,如今虽然被褫夺封号,但看在我与你三叔的面子上,方圆千里有名有姓的修士、鬼神总要来拜会一番才是。
你与磊儿都曾见过许宣,明日你们就持我名帖,去许府请他夫妻二人入水府一叙,算是送你叔叔最后一程。”
“他会来吗?”三娘有些疑惑,现在钱塘水府中当真可谓“谈笑有大能,往来皆元婴”,倘若真是他杀了自己叔叔,如何敢轻赴险地?
洞庭龙君笑了笑,说道:“如今天道反噬之下,与此事有关的人不死也已重伤,虽然白蛇依旧动不得,但事已至此,我们将白蛇夫婿斩了出口恶气他们总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他若是不来,自然说明他心中有鬼,那时自有法子整治他。他若来了,我们便将钱塘江水族正神的位置抛出去,言明,只要谁为你二叔报了仇,我们洞庭、太湖就保他一世钱塘水神司职。
你说得没错,你二叔往日虽然行事有些张扬跋扈,但在江底的五百年牢狱之灾已经磨平了他许多棱角,在钱塘江附近也没什么仇人,谁会无缘无故杀了他与我们龙族结仇?可惜我并不擅长推衍之术,方才一番推算也看不出什么究竟,不过料想与许宣夫妻应当有些关系。”
三娘沉默片刻,说道:“这事终究没有证据,他若不来我们奈何不了他,他若来了,我们又如何说服在场众人?”
“何需说服?”洞庭龙君嗤笑道:“许多事情只要有疑点那就够了,找证据,那是官府的事情。”
第三百七十八章 话旧事,敖磊下战书
洞庭龙君说得没错,对于掌握了绝对力量的人来说,有时候只需要心中一点疑惑就足够了,讲道理,找证据,那是凡人才做的事情。
或许,这也是当初为什么会有封神一战的原因之一。
许宣前世曾听说过一个六度分隔理论,说的是地球上任意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超过六个人,或者说只需6步就可以联系任何两个互不相识的人。
虽说如今仙道昌盛,但无论是昆仑仙山,还是西方佛国、地府阴司,或是人间神灵,圈子依旧不大,更比不上后世地球70多亿芸芸众生。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修士虽有天道约束行止,但这种报应与凡间律法、道德相比,来得实在不算快。
这些修士都是人中龙凤,一时之杰,胸中自由一股傲气在身,于是乎,那张因果大网便越结越大,越结越密。
昆仑仙山、西方佛国只是屏蔽因果之力,却不是根除。
等到终有一日,那张网让众人都艰于呼吸时,就只有快刀斩乱麻,至于有谁是被利刃斩断的渔线,那就不在最顶峰几人的考虑之中了。
许宣看着面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龙女三娘和小白蛟敖磊,暗自思量着自己阳神出体,在钱塘水府演化梦境,斩了敖应之事。
思忖再三,并没有发现什么疏漏,除了那面不能舍弃的壬癸玄精旗外,实在没有什么露出马脚的地方,心中稍定。
“许公子,陆水河一别,想不到再见是公子竟已为人夫了。”
三娘依旧如当初在陆水河畔那般气势凌人,话语虽然平淡,也还算客气,但隐隐透露出的那股高人一等的气势,却让许宣心中有些不舒服。
许宣自不奇怪三娘如何知道自己和白素贞已经成婚,只是微微行了一礼,说道:“许宣见过三公主。”
三娘颔首,微微侧眼朝身旁看了看,敖磊忙上前从怀中摸出一个名帖递了过去,口中道:“明日是我家叔公天葬的日子,你也是钱塘县有些道行的修士,今日我们过来,就是请你明日去水府吊唁的。”
许宣似是没听出敖磊话中的小觑之意,双眼一瞪,惊诧道:“前番钱塘龙君庙发生的事情在下也听人说了,想着最多不过褫夺封号而已,何至于没了性命?
想当初,我与龙君也有过几面之缘,还在断桥凉亭中一同饮过酒,怎么忽然就去了?”
三娘盯着许宣的双眼,双唇紧紧抿着,不发一眼,似乎想看透他口中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许宣见状,又问:“许宣不过区区一个元婴修士,哪里敢劳动三公主和……嗯,敖兄亲自前来相请,明日定去,定去!”
敖磊回头瞧了三娘一眼,见她仍旧没有说话,便道:“那日在陆水河,你仗着法宝古怪,占了些便宜,等到天葬之后我再与你切磋切磋,如何?”
许宣闻言不由笑了笑,如今他已经摸到了元婴中期的门槛,魂魄成就阳神,肉身步入心斋,与当初在陆水河畔时不可同日而语。
敖磊看他发笑,不由恼羞成怒,那日在陆水河畔他输得极不服气,心中一直耿耿于怀,若不是忌惮自己母亲吩咐,不想招惹白素贞一家,只怕早登门寻仇来了。
这时见许宣不答反笑,登时大怒,伸手指着许宣鼻尖喝道:“你笑什么,莫非当日侥幸胜了一场,就觉得有恃无恐了?”
许宣道:“敖兄客气了,只是水府中龙君新逝,我们便在府中切磋,实在对逝者有些不敬,敖……嗯,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敖兄尊姓大名,还请赐教。”
敖磊一听这话,白嫩的面颊顿时涨红,自己视若仇寇的人居然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实在有些让他感到自尊心受挫。
“敖兄莫要误会。”许宣解释道:“实在是相识至今,敖兄确实未曾告知过姓名,在下只是想着天下龙族是一家,这才称呼一声敖兄,还望莫要见怪。”
被许宣一阵抢白,敖磊心中怒气越发郁积,怒道:“油嘴滑舌,明日再与你分个高下,我问你七月初七那天你在哪里?”
此言一出,一旁的三娘面色也微微一正,双眼盯着许宣目光,一眨不眨。
“七月初七?”许宣沉思半晌,说道:“那日我听闻钱塘龙君庙金身塑像忽然不翼而飞,所以我便去庙中看了看,还向庙祝捐了一百两白银,用于庙宇修缮,敖兄问这事做甚?”
“当真?”敖磊狐疑地瞧着许宣,心中其实也不相信自家叔父的死与面前这个书生有关。
他与三娘如今都是蛟身,但洞庭龙君和敖应却都是数百年前就成就了真龙之身的人物,他们从小耳濡目染,当然知道与真龙相比,自己有多大差距,莫说是区区一个元婴修士,就是踏足练神返虚的大能,手中若没几件得力的法宝,厉害的神通,在真龙面前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这时见许宣说得言之凿凿,所说之事既有人证,又有物证,想要查证极为简单,心中先信了六分,又问:“那你家娘子呢?”
许宣面色一沉,说道:“敖兄先问我行踪,我已经答了,这时里又问贱内,这般无礼,莫非是怀疑龙君之死与我有关?这也太高看我们夫妻二人了吧。”
敖磊道:“谅你也没这本事!”
许宣冷冷看了敖磊一眼,旋即转身对三娘道:“三公主,既是要去钱塘水府吊唁龙君,有些事总要问个清楚,刚刚敖兄的问题我已经一一答了,我这边也有几个疑惑想向公主请教,还望公主敖兄赐教。”
“你说。”三娘扬了扬下巴,淡淡道。
她与自家儿子一样,所忌惮者并非白蛇夫妇,而是他们身后的那个人。
但既然父亲有心斩了许宣,出一口胸中恶气,她自然也没什么意见,左右不过一蝼蚁般的修士罢了。
如今与此事有关的世间仙佛化身、法相已经尽数泯灭,除非真仙临凡,否则还有谁是他们龙族的对手?
只是白蛇夫婿罢了,时至今日,白蛇情根深种,又已产下幼子,许宣的使命就已经完成了。
许宣不知她心中所想,问道:“去岁腊八节前,三娘与敖兄忽然登门,将家姐掳走,又在西湖上夺了我家娘子黑旗法宝,岂是一方正神所为?
在下虽然道行浅薄,但总觉得世间总有讲理的地方,今日既然见了两位,还请两位给个说法。”
“黑旗?”三娘一愣,立即明白许宣说的黑旗,就是被敖应夺走的壬癸玄精旗,心中不由也有些可惜,依敖应所言,那旗威力不小,若能落到自己手中,借之凝聚天下水源之力,必然能够提前百年蜕去蛟身,成就真龙体。
“只是许宣为何称为黑旗,难道他们夫妻还不知道此物玄妙?”三娘心中暗想,若真是如此,二叔的死只怕真与他们夫妻二人无关了,只可惜现在宝旗下落不明,当真有些可惜了。”
三娘心中心思电转,口中道:“那日原本是想与贵府结门亲,这才邀令姊前往水府一絮,至于公子说的黑旗,确实是被我二叔借了去,只是如今他老人家身死,宝物也被人暗中夺了去,公子若能找到宝旗,请务必告知我们一声,想必夺旗之人八成就是杀害我二叔的凶手!”
“借?”许宣心中暗骂:“好一个有借无还,偏偏当着事主还这般大义凛然,全然没有一丝愧疚之意,这世道还真是拳头大才有理啊!”
第三百七十九章 葬明月,要不要碧莲
钱塘龙君敖应骤然身死,其兄敖荆、其弟敖泽齐聚钱塘水府,广邀天下龙族及人族交好修士,为敖应送行。
神龙可潜于渊,也能翱翔于九天之上,当初黄河老龙殡天时,曾以青铜巨椁盛放尸身,使十二龙子拉棺材,破开九天罡风直抵明月之上。
与万族相比,龙族寿元悠长,一只真龙若能善终,可活万年,若是角龙、应龙则更加长久。
从巫妖大战,洪荒破碎至今,不过四万余年。
从五帝临朝至今,也不到三万六千七百余年。
对于人族来说,曾经辉煌一度的王朝历经无数次兴灭,文明数次兴替、断绝,许多事情真相早已淹没在历史尘埃中。
但对与龙族来说,四万年只不过是十余代子孙繁衍而已,族中依旧流传着当初四神临凡,后又驭驶古昆仑离开大地,化为天空中一轮明月的传说。
于是,历代龙族中都以天葬为荣,更以将龙身埋葬在明月上为傲。
如今敖应横死,敖荆、敖泽贵为天下五湖大龙神,自然要将自己兄弟风光大葬,才能再提报仇雪恨之事。
许宣并没有依照礼数将三娘和敖磊请进府中,两人只在门口说了会儿话,便转身离去。
许宣回到府中,将那张白玉名帖丢在桌上,对一旁的白素贞道:“钱塘水府送来的名帖,明日敖应天葬,请我们两个去观礼。”
白素贞拿过精致的名帖看了看,问道:“官人要去?”
许宣道:“敖应虽然死了,但他那两个兄弟却不是好相与的,五百年前若不是昆仑仙山和太宗联手摆了他们一道,只怕如今黄河大龙神就是他们三兄弟中的一位了。
之后虽然五帝收回了黄河水神之位,又借黄夺淮,打散了淮水水源之力,十六尊大龙神依旧有十四尊在龙族手中。天下龙族是一家,若真惹恼了他们,可真是捅了个马蜂窝了。”
白素贞白皙的手指放在白玉名帖上,两者俱是纯白,颇为赏心悦目。
许宣阳神出体,梦中斩龙的事情她知道,如今她已经产下麟儿,体内阴阳尽复,虽然因为元婴本源受损,又刚刚产子的原因,修为不进反退,但道心却澄澈了许多,如此一来,不知不觉之间烛阴追魂法就有了长足进境。
只见她双目微垂,长长的睫毛蒲扇似的不住抖动,放在名帖上的手轻轻一抓后,便掐指推算起来。
片刻后,白素贞缓缓睁眼,摇头道:“官人此去只怕有些凶险,敖荆、敖泽二人修为比我高太多,虽然推算不出其中细节,但也让妾身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许宣沉默半晌,说道:“他们母子二人来送拜帖,我就知道来者不善,原本还想着黑旗已经寻回,又斩了老龙,此事算是就此揭过,想不到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白素贞起身坐到床沿上,小心为正在熟睡的许仕林掩好被角,目光温柔看了看,才小声说道:“如今妾身只想看这仕林平安长大,当真不想再插足这些事情了。”
许宣点点头,上前握住她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则在她肩头一揽,白素贞便顺势倒在她怀中,俏脸贴在许宣胸膛,听着他胸中“扑通扑通”心脏跳动的声音。
“娘子的心意我自然知道,只是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寻上门来了,躲是躲不掉的。
三娘欺上门来,掳走姐姐,敖应又夺了你的黑旗,逼得你和青儿不得不显出原形,以身做堤,这些事情总要有个说法。
为夫答应你,等到了结了钱塘水府这桩事,我们便回苏州府去,我们隐姓埋名,也好好过一过寻常夫妻的生活,你看如何?”
白素贞欣喜地抬起头,眼中波光盈盈,娇声道:“官人说的是真的?”
许宣笑了笑,揽在她肩头的手不自觉紧了紧,说道:“自然是真的,如今金钹已除、法海身死、梁王府覆灭,只要再了了钱塘水府之事,总能过段太平日子,那时我就陪着娘子游山玩水可好?”
“游山玩水?”白素贞憧憬地想了想,忽然笑道:“你看仕林,现在只两三个月就已经这般大了,只怕再过数月就改入学了,那时候总不能带着他到处跑吧。游山玩水妾身是不奢望了,早年在青城山时也见惯了天下风景,如今只要陪在官人和仕林身旁就好,其余的……再无所求了。”
“嗯,既然这样,那就呆在苏州白玉京吧,等为夫将‘新白娘子传奇’的话本写完,就找几个有名的戏班过来,娘子本色出演白娘子,如何?”
“官人舍得妾身抛头露脸?”
“额……”许宣倒没想过这个问题,想了想又道:“娘子若不愿出去演,我们自家在园子里总能自娱自乐一番,这事既是玩了嬉戏之事,但也和营救周鸿姑娘有关,大意不得。”
正在这时,白素贞好似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坐直身子,神色古怪地问道:“官人,当初我们初至苏州时,你曾去拜访了吴家巷济仁堂的吴掌柜,他家真有一个叫做玉莲的美貌女儿?
可惜妾身那时在车上,不曾下来,否则就能见一见官人话本中那个让我吃醋的女子了,看看她是否真如官人说的那么年轻貌美。”
许宣尴尬地笑了笑,这时他话本已经写到许宣流放苏州府,济仁堂玉莲芳心暗许,引得白娘子顾影自怜的那一节了,当时抄得顺手,竟是忘了将这节抹去,如今被白素贞见了,果然生出一些事情。
看着自家娘子绝美的面庞,生产之事好像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原本高居神坛仙子一般的人物成了自己的枕边人,还为自己生下一个孩子,这让许宣有时略微觉得有些不真实,就好想自己是在做一场极美的梦一般。
两年朝夕相处,许宣发现,白素贞虽然修行千年,善良体贴、端庄大方,但有时候也和寻常凡间女子一般,会使些小性子,会吃醋、撒娇、故意捉弄自己,也会因为一点自己不在意的小事就暗中生气。
便是谪仙也是女人,也是自己的女人!
“吴师叔人很好的,这两年我们都不曾去拜望他,等回苏州后,我们就去济仁堂看看吧。”许宣避重就轻说道。
白素贞看着许宣问:“去济仁堂?是看吴师叔还是看玉莲姑娘?
玉莲,碧莲,嗯,说起来这两个名字还真有些像,难怪当初妾身给小碧莲取名的时,官人神色有些古怪,原来是睹物思人了。”
许宣闻言不由苦笑,自己当初哪里是想到了什么济仁堂的玉莲,分明是相当了碧池,碧脸啊……
第三百八十章 柳牧之,同往龙君府(明天除夕,预祝大家新年快乐!)
次日卯时,也就是早上五六点钟,天色微明,许宣带着白素贞出门了。
至于小青,自然还在清波门如今的张府中,许宣可不想让顺了那条小银龙的心愿,让他再生出什么非分之想。
料想宴无好宴,原本许宣只打算单刀赴会,奈何白素贞执意要去,无奈之下只得请许娇容照顾小仕林,自己带着老婆往钱塘水府去了。
既然是参加丧宴,总要带些礼物才是,贵重的许宣舍不得,便宜的又有些拿不出手,毕竟敖应的龙魂都被自己弄到小瓶瓶里装着了,总不能太过吝啬不是?
一番思忖,夫妻二人便装了两瓶天一真水,放在怀中,权当是一番心意了。
当初在镇妖塔收石碑、黑旗时,白素贞曾将一河天一真水收入黑旗中,但黑旗可是自己老婆的,钱塘水府总不能指着小瓷瓶说,自从我们龙君夺了壬癸玄精旗,水府中最不值钱的就是这东西了……
无论是人是龙,总还是要点脸的。
来到西湖畔,如今刚过中秋不久,正是秋高气爽之际。西湖畔两岸垂柳依旧带着深深绿叶,细长的柳枝随风轻拂,偶尔在树下湖面上掠过,带.asxs.点涟漪,惊得湖中探出头的鱼儿四散开来,随即又聚拢过来,嘬一口再度垂下的柳枝。
自从在历练归来,许宣经历了文曲星临凡、徐乾登门,又在夕照山上了却了雷峰塔之患,就觉得时光过得极快。屈指算来,自从绍兴十八年穿越至今,已经足足三年了。相比前世无悲无喜,波澜不惊的生活,这三年的生活确实精彩许多。
先是抄了十首《长相思》,又置办了几个日进斗金的作坊,拜了个“妙手仁心”的师父。
之后西行千里,一路上黄山、桃花村、武昌湖、镇妖塔、陆水河各有惊险,好在收了个乖巧可爱的好徒弟,邂逅了化名折素素的白素贞,遇到了同为穿越众的女装大佬周鸿。
归来之后,斩了王道灵,杀了金钹父子,又在桐柏山得了禹王鼎,中了举人,成就元婴,还将未来儿媳和媚娘接到了家中。
如今法海身死道消,徐乾远赴极北之地,敖应龙魂在手,白素贞总算跳出了原本宿命的束缚,自己也算没有辜负她的一番情义。
至于藏在自己体内一直没法发现的帝俊……那就不是如今自己能揣测的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多留个心眼吧。
“官人在看什么?”
西湖上清晨的湖风夹杂着几丝水草的独有的腥味,吹得白素贞洁白裙裾上下翻飞,看着她轻轻将被风吹得散乱的几缕秀发夹在耳后,许宣心中不由一暖。
虽是生产过的人,但无论面容、身材还是气质,都与往常一般无二,只是端庄、体贴、秀美中更多了几分母性独有的温柔。
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收拢思绪,许宣笑了笑,指了指远处的断桥,说道:“娘子还记得当初扮作船家在此撑船,载我们去清波门的钱塘龙君么。”
白素贞思及当初情形,想到那时自己不知恩人是谁,更不知如何报恩的忐忑,眉眼中不由也多了几分笑意,开口道:“那时哪里知道他竟是位龙神,若不是官人暗中提醒,只怕当初在船上就着了他的道了。
当时妾身也确实不曾想到官人就是那个小牧童,当真就如菩萨所说的那般,有缘千里来相会!”
“菩萨”二字出口,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都自默然,住嘴不语。
时至今日,菩萨在这些事情中扮演的角色,白素贞心中已经明了,只是千年修行一直敬奉菩萨,养成的习惯一时不免难以改过来,现在忽然说起菩萨临别偈语,两人都觉得有些别扭。
“缘,确实妙不可言,无论菩萨动机如何,总算成就了我们一世夫妻,倘若终有一日……”
说到这里,许宣沉吟片刻后才道:“嗯,不论她动机如何,总要念她这份情的。”
白素贞微微点头,轻步来到湖畔,环顾左右,见四周并没有什么行人,素手一扬,隐去二人身形,湖水也随即分开一条水路,隐隐能看到湖底深处那面通往钱塘水府的石门。
两人十指紧扣,并肩走入湖中,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两位道友可是去钱塘水府的?结伴同行如何?”
夫妻二人回首循声望去,就见原本空无一人的后方忽然多了个约莫三旬出头华服公子,一身明黄长衫,模样、气质都极为出众,眼窝微微有些深陷,这让他的双眼看上去格外幽深,更带了几分忧郁的气息。
见二人止步,那位公子抬脚轻轻一迈,好似天地都在送着他前行一般,瞬间就到了许宣面前。
“在下柳牧之,自北地而来,看二位模样,是去钱塘水府的?”华服公子微微拱手行礼,随即问道。
许宣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个名叫柳牧之的华服公子极不简单,一身气息似有若无,却偏偏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丝毫元婴、法力的气息,乍一看竟有几分徐乾的气质,心中不由先警惕了几分。
又见他一身衣衫颜色,虽然修士不怎么在乎世俗中皇权的威严,但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除了头脑发热外,少有修士如此堂而皇之身穿这般穿着打扮。
想了想,不动声色答道:“原来是柳公子,在下许宣,这是我家娘子,钱塘龙君突然遇难,我与他曾有过数面之缘,所以今日来送他一程。”
这个叫做柳牧之的中年公子听到许宣自报家门时,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亮光,旋即笑道:“原来如此,正好同路,不妨结伴同行如何?”
许宣闻言看了身旁白素贞一眼,才道:“既然都是去钱塘水府,那便一起吧,不知柳公子在何处仙山修行?”
柳牧之道:“在下只是一介散修,既无门派,又哪来什么仙山福地,只是真论起来我还要唤钱塘龙君一声二叔,前些日子事务繁忙,所以不曾得空过来,今天才赶了过来,只愿水府中那些龙族莫要撵我出去才好。”
“既是亲戚,只是来晚了一些,为何撵柳公子出去?”许宣好奇问道。
柳牧之苦笑道:“诸行无常啊!世间事有怎会万事顺遂、称心如意呢,便有一身通天彻地的法力又如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时难免沦为他人棋子,做一些违背本心之事。”
想起自己和白素贞的际遇,许宣赞同地点点头,心中对这个柳公子不由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之感。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湖底,门口两个水族兵士见有外人过来,将手中长戟一合,挡住去路,索要名帖。
许宣取出名帖,水族兵士看了,满意点点头,又将目光看向柳牧之。
柳牧之淡然一笑,说道:“我与这位公子一同来的。”
兵士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才把目光看向许宣。
许宣心中微感诧异,心道,这人却是有趣,刚刚还说钱塘龙君是自己二叔,怎么现在竟连名帖都拿不出一份?
想到他方才说的,担心水府中那些龙族将自己撵出去之类的话,许宣心中不由暗道:“难道这人竟是龙族的仇人,虽然有些亲属关系,最后却反目成仇了?
这倒有趣,倘若真是这样,带他进去也无妨,到时候自己和白素贞正好看场好戏。”
于是点头道:“这位柳公子确实是与我们夫妻二人一起的。”
见他开口应承,水族兵士这才提起长戟,让出去路,从身后摸出三条白绸递给许宣,嘱咐道:“今日来的都是水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进去后莫要大声喧哗。”
许宣接过白绸,递给白素贞和柳牧之,三人将绸带系在左臂上,穿过石门,朝水府深处走去。
第三百八十一章 土豪金,BlingBling亮晶晶
水府虽在钱塘江底,却是以仙家手段,依托钱塘江雄厚的水脉灵气自虚空中造化出的一处洞天,不仅外有玄妙阵法守护,府内更是自成一方小世界。
许宣三人在一个宫娥的带领下,穿回廊,过假山,入楼阁,只见沿途珍珠如土、金似铁,一股土豪气息扑面而来,府内虽然灵气浓郁,却全然没有仙家福地洞天的出尘之感,黄澄澄、白花花、亮晶晶的各色光芒,晃得人双眼发昏。
虽然上月许宣曾经阳神出体,悄悄潜入过一次,但那时是为试验自己神通法术,全副心神都在敖应身上,自然没有心思注意其他外物。
今日心境变化,才有心情细细观察,心中不由叹道:“真是可惜了这处洞府,灵气如此浓郁,若用来种一些灵药、仙果难道不好?非要用些黄白之物点缀其间,连一棵仙草都是翡翠、白玉雕琢而成,当真是暴殄天物。也不知道陆水河、洞庭水府,甚至是四海龙王的水晶宫又是怎样一番光景,是否也如钱塘水府一般富贵之气逼人。”
心中胡乱想着,许宣瞥了一旁柳牧之一眼,见他神色淡然,没有半点动容之色,好似曾经来过一般,便低声问道:“柳兄莫非曾经来过?”
柳牧之摇摇头,说道:“不曾来过,此番也是第一次来,倒是洞庭水府确实去过几次。”
许宣一听,好奇问道:“洞庭水府也如这里一般,嗯……富贵吗?”
柳牧之伸手在道旁栏杆上栩栩如生的鎏金狮子上拍了拍,说道:“许兄说的是这些黄白之物吧,他们龙族都是这般,便是四海龙神也一样。
他们坐拥一海一江,若不得昆仑仙山五帝诏书,永世不得飞升昆仑仙山,偏偏性命又极悠长,闲来无事不免将精力放在这点爱好上了,不足为怪。”
一旁白素贞道:“不得五帝诏书,不得飞升昆仑?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若是这般,岂不是每五百年就要历一次天劫?”
柳牧之意味深长的点点头,说道:“正是,钱塘龙君已经渡过七次天劫,故而早将肉身炼得比不灭仙身也毫不逊色,所以在下也很奇怪,到底是谁竟能无声无息间一剑砍下他的头颅。”
七次天劫,那就是修至练神返虚大圆满后,起码在人间滞留了三千五百年!
许宣暗自咂舌,心道,这岂不是温水煮青蛙?天劫威力一次更胜一次,想不到龙族当初反戈一击,最后却换得这么一个结果。
先是自钱塘龙君这代之后,不能再修行洪荒妖族功法,需渡化形天劫才能成就真龙之身,再以每五百年一次天劫逼迫,想来即便是四海龙君,也未必能抗过九次天劫吧。
前面带路的宫娥似是听到了他们窃窃私语,冷着脸回头道:“水府重地不得大声喧哗,今日是我家龙君天葬之日,三位在水府中这般谈论逝者,只怕有些不妥吧。”
柳牧之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口中道:“姑娘莫怪,二叔骤然辞世,我心中也甚是悲痛,刚刚说那些只是在猜测到底谁是凶手罢了,还请姑娘海涵。”
“二叔?”宫娥疑惑地看了这个极有魅力的黄衣男子一眼,确认自己确实不曾见过他,不由问道:“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在何处仙府修行,自龙君脱困时我就在他身旁服侍,却从未见过公子。”
柳牧之道:“柳牧之,我常在北方,已经数百年不曾南下,姑娘自然不识。”
宫娥点点头,不再多问,她虽是最早跟随敖应的那群宫娥,但如今敖应身死,她们也就失去了靠山。这个名叫柳牧之的男子,既然说得有鼻子有眼,或许真是龙君亲戚,哪里是她一个小小宫娥能够得罪的?
许宣见状,开口问道:“姑娘,不知今日水府中来的宾客有哪些?”
宫娥一面迈着小碎步悄然疾走,一面低声答道:“五湖大龙神都来了,七河大龙神也来了三位,四海龙君虽未亲至,但也派了宫中太子前来。
除此之外,各处水府正神来了百余位,三山五岳中与水府交好的人族修士也来了二三十个,他们许多各自都带了弟子,约莫应有三四百人。”
许宣心中一动,又问:“不知七河大龙神来的是哪三位?”
宫娥道:“来的是珠江、长江、海河三河大龙神。”
许宣点点头,似是随意地说道:“自黄河夺淮一来,淮河水系就日渐紊乱,更没了水族正神,黄河水神如今是柳毅,他难道没来?
辽河、松花江地处偏远,想必也是因此才未曾过来,看来你家龙君人缘极广,面子也是极大啊。”
宫娥脚步微顿,深深看了许宣一眼,片刻后,又疾步走在前方带路,与许宣并肩而行的柳牧之眼中却带上了一抹笑意。
一行人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来到一处极宽广的空地,地上那些翡翠花朵,金枝玉叶已经被尽数铲除,垒起了一个高约百丈的祭台。
一条宽约两三丈的笔直大道,从祭台底端绵延至几人脚下,大道两旁百余根青铜华表,其上游龙飞凤栩栩如生,顶端各自垂下丈许白幡,将气氛衬托得更加肃穆、悲切。
大道两旁已经站着数百名形容各异之人,俱是面带悲切之色,仰头望着小山般的祭台上那尊巨大青铜棺椁。
这时场中俱静,三人一至,就被祭台下的敖磊瞧了个真切,当即俯身在一旁三娘耳畔低声言语了几句,扬了扬下巴,伸手朝许宣三人那里指了指。
顿时,场中众人纷纷侧目,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看着大道尽头的许宣三人,三娘的目光有些复杂,嘴唇蠕动几下,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略微侧过头,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敖磊见状,又看了看身旁的洞庭龙君敖荆,太湖龙君敖泽。见两位龙君都自沉默,仍旧静静听着一旁司礼水族念着祭文,他心中虽然心情复杂,也只能强自镇定,学着母亲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伫立原地。
“三位的名帖呢,能否给奴婢看一看,场中位置都有定数的。”
似是被场中肃穆的气氛感染,宫娥的声音又小了几分。
许宣取出名帖,宫娥拿着看了看上面的名字,问道:“公子便是许宣?”
见许宣点头,宫娥又对白素贞道:“姑娘就是白素贞吧。”
白素贞含笑称是,宫娥有些不善地看着柳牧之,低声喝道:“公子又是何人,您既称龙君为二叔,怎会没有名帖?”
柳牧之淡然一笑,说道:“我称龙君一声二叔不假,但确实未曾收到水府邀请,今日过来算是不速之客吧。”
宫娥见状,俏脸不由涨得通红,今天是龙君天葬的日子,何其重大,若让台上那两位龙君知道是自己将这个“闲人”带到此处,只怕事后不会有好果子吃。
心中正纠结到底是请兵士将这人小心哄出去,还是故作不知,将这事隐瞒过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下去吧,他们三个自有我来安排。”
宫娥慌忙回身,就见刚刚仍在台上的敖磊,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一旁,正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个不速之客。
第三百八十二章 祭台下,群龙聚水府
看着许宣三人,敖磊嘴唇蠕动了几下,目光中三分欣喜,五分畏惧,剩余的两分是憎恨!
“你……来了。”犹豫片刻,敖磊吐出三个字,将身一侧,让开道路,接着说道:“不知道你要来,所以……嗯,请跟我来吧,前面还有位置。”
许宣再傻也能听出这话不是和自己说的,夫妻二人对了个眼色,心中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人。
“你们也一起来吧!”敖磊心中也不由疑惑,许宣夫妻怎么会和这人一同来了,难道说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若是这样,可就不太好办了。
似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柳牧之笑了笑,说道:“你们未曾给我名帖,我总不能硬闯进来,恰好在门口遇到他们,所以就一起来了。”
敖磊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点点头,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等到柳牧之迈步向前,才落后他几步紧紧跟在后面。
见他这副姿态,许宣心中更加笃定了面前这个名叫柳牧之的男人的身份,看了看白素贞,悄然做了个口型。
白素贞微微颔首,拉着许宣的手略微紧了紧。
一行人来到最靠近祭台的队伍前方,环顾左右,许宣发现众人也正好奇地盯着他们,隐隐能感觉到场内神念乱飞,似乎是在交流着什么。
“来了?坐吧。”
队伍正中,一名干瘦老者耷拉着眼皮,眼神有些混浊,一身粗布麻衣,像个乡村中随处可见的老农一般,挽着裤腿蹲在椅子上,旁若无人地“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见柳牧之来了,只是随意朝身旁努了努嘴,示意他往自己身旁坐。
那把太师椅上原本坐着的是个面容威严,颌下三缕长须的中年修士,一见此景,朝老头拱拱手,笑了笑,二话没说让到一旁。
“这老头什么来头,好大的架子。”许宣心中略感惊讶。
今日是敖应天葬的日子,来的都是世间有头有脸的人物,饶是如此,在场数百人,钱塘水府也只在第一排摆了十几把椅子,供那几个大龙神和不世出的高人安坐,其余人即便是代四海龙君前来吊唁的龙族太子,也只能在后面站着。
而那人,竟当这里是自己家一般,就这样大剌剌蹲在椅子上,偏偏左右两旁的宾客竟都没什么意见。
“见过老前辈!”柳牧之上前先行了一礼,才对刚刚给自己让座的那位中年人道:“折煞在下了,怎敢让前辈给我让座,我在后面站着就好。”
中年男子道:“若是你没来,这座位我自然坐得,如今你既然来了,老龙君身旁自然还是你作陪最为妥当。”
“不敢,不敢,前辈是海河大龙神,修行数千年,当不起前辈这般抬爱。”
老头吧嗒吧嗒嘴,取下叼在嘴里的旱烟杆,在椅腿上磕了磕,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数百年不见,还是这般虚伪,今日你既然敢来,难道还不敢坐这把椅子?坐吧,无论你当初用的什么手段谋得了那个位置,如今时过境迁,大局已定,又来矫情什么?”
柳牧之讪讪一笑,说道:“如此,晚辈就冒犯了。”
说完,又朝刚刚那个海河大龙神拱拱手,以表谢意。
“至于你们两个。”老头眼神在许宣和白素贞身上游移片刻,反手指了指身后,说道:“就在我后面和他们几个小辈一同站着吧。”
许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老头身后站着几个气宇轩昂,华服金冠,腰缠玉带,衣衫上金丝银线绣着团龙补子,想必就是方才宫娥说的四海龙族太子了。
白素贞见状扯了扯许宣袖子,伸手在他掌心写了个“放”字,许宣立时猜到了那个干瘦老头的身份,也不言语,径自拉着自家娘子朝他身后走去。
今天他和白素贞来此,一是想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做贼心虚,二也是想见识见识传说中龙族的天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众人坐定,片刻后,四方祭台下十二面青铜巨鼓被几个赤膊力士敲响,一阵鼓声,震动四方,听得许宣气血翻腾。
鼓声停歇,洞庭龙君忽然出现在高高的祭台之上,浑身缟素,面容威严、悲切,朗声道:“绍兴二十年七月初七,舍弟被奸人所害,身首分离,死状凄惨。
吾与三弟敖泽忽闻此事,悲痛欲绝,心中感慨万千。
五百年前,为保我二人周全,敖应自污己身,被褫夺封号,压与江底数百年。怎知才脱困二十余载,又遭横祸,其命途之多舛一言难以尽表。今日诸位不辞路途遥远,齐至此地,我先代敖应谢过诸位了。”
……
洞庭龙君敖荆一番言语,听得祭台下众人低声细语,当他说起五百年前自污己身、被褫夺封号之事时,不少人都将目光落在了坐在最前方的柳牧之身上。
方才在干瘦老头示意下给柳牧之让座的海河龙君,这时正端坐在宫娥新加的椅子上,忽然开口问道:“敖荆,说了这么多,总该告诉我们是谁害了敖应兄弟吧,便是凡人也讲究个沉冤昭雪,更何况是我龙族一江正神?”
“一江正神?那是以前的事了。”后面人群中有人嘀咕道。
海河龙君霍然起身回首,冷冽、威严的目光在身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一字一句说道:“即便不再是一江水族正神那又如何?那也是龙族!”
海河龙君抬起右手,指着身后神色各异的同族继续说道:“如今龙族境况江河日下,再这般各自为阵,明哲保身,只怕不需多久,龙族也将与那些凡间妖族一般无二了。
龙族自有龙族的威严,不是谁都能轻易冒犯的,敖应死得蹊跷,当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杀人立威才行。否则,任谁都敢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一番言语,说得在场龙族纷纷赞同颔首。
等到场中众人略微安静了少许,洞庭龙君敖荆才道:“敖青龙君言之有理,此事虽是我洞庭、太湖水族之事,但说大了也是天下龙族之事,此事我心中也有些猜想,等天葬之后自会一一说与大家知晓,到时再一同商量个方略出来,如何?”
海河龙君敖青这才不再多言,一拂衣袖,再度坐了下去。
“好了,莫要耽搁了吉时,开始吧!”干瘦老头不知何时又点燃了一锅旱烟,“吧嗒吧嗒”继续抽着。
敖荆颔首,再次朝场中众人拱拱手,起身背对众人,双手高举,喊道:“吉时已至,临渊潜龙,翱翔九天,终需重归四神怀抱,九龙拉棺,起!”
第三百八十三章 破罡风,九龙拉铜棺
一声“起”字刚出口,祭台四周鼓声再擂,大道两旁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两列托着长长号角的水兵,鼓声混和着嘹亮的号角,庄严、肃穆之声响彻四方。
鼓是青铜鼓,以夔兽之皮作鼓面,腿骨做鼓槌,虽远远不如当初黄帝亲手所铸的女献鼓,但也极为难得。
号角是苍龙角,苍龙又称青龙,青龙属木,龙角内蕴藏无限生机,以其为号角,乃是希望死去的龙族在另一个世界得到重生。
片刻后,鼓声渐小,号声渐息,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叮叮当当”的铁链碰撞之声。
“轰”地一声闷响,雄伟的祭台后忽然飞出七条蛟龙,脖颈上各自挂着一条儿臂粗细的铁链,拉着青铜巨棺缓缓离地而起。
九龙长鸣,盘旋而上,带起阵阵罡风,自成一方天地的水府上空随之出现一个百余丈大小的黑洞。
这黑洞好似撕裂了苍穹一般,没有风动,也没有云飞,既不见晨光熹微,又不见蝉鸣鸟叫,有的只有是一轮硕大明月高悬其中,依稀可见几颗星辰在明月后不住闪烁,透过洞口,洒下淡淡的清冽光芒。
“九龙拉棺!”
敖荆一声巨喝,朝祭台上方纵身一跃,现出原形,是一条长约百丈的金色真龙。
早等在一旁的敖泽见状,再不迟疑,摇身化作另一条金色真龙,一声清越的龙吟声响起,震动水府。
两龙在众人头顶盘旋一阵,随后双双将身一窜,把青铜巨棺另两条铁链套在身上,振奋精神,带着青铜巨棺朝黑洞中飞去,飞向黑洞中那轮皎洁的明月,飞向传说中四神所在的古昆仑,白玉京!
九龙拉棺,忽有仙风阵阵,异香扑鼻,巨棺百丈左右凭空出现散花天女、列队仙官诸般异象,看得下方不曾见过此景的许宣惊叹不已。
“这是直接撕裂虚空,破开苍穹,直达外太空啊!”
早在来之前,他就听白素贞说过黄河老龙当年殡天,使十二条真龙拉棺之事。如今看来,无论是钱塘还是洞庭、太湖,都比不得黄河龙族底蕴深厚,不仅拉棺蛟龙数量少了三条,就连质量也逊色了不少。九条蛟龙除了敖荆、敖泽二人外,只有三条是真龙,剩余四条都仍是蛟龙之身。
“外太空?”白素贞不知所以,附在许宣耳畔说道:“这不是撕裂虚空,只是借钱塘水府之力,破开九天罡风罢了,要想撕裂出这般大的虚空,就算以洞庭龙君之能,也是枉然。
况且,虚空中另有虚空乱流,就算是拥有不死仙身的真仙,也不能随意穿越虚空直抵彼岸。
真龙虽然体魄强横,但也只是相比寻常修士、妖族而言,要想仅凭肉身就这样撕开虚空直抵白玉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许宣心中了然,看着此景,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句歌词,低声唱道:“我在遥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
“嗯?官人想说什么?”
虽然早已习惯许宣常常脱口说出一些自己不甚理解的词句,闻听此言,白素贞仍好奇问道。
“没什么,只是哀悼钱塘龙君罢了,希望他能魂归故里,常伴四神左右,在白玉京自由飞翔吧!”
白素贞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想到他懒懒躺在府中太师椅上,懒懒玩敖应魂魄的样子,不由嗔怪地白了自家官人一眼,眼神飞快在左右掠过,示意他莫要得意忘形,如今左右都是龙族,若让他们知道了事情真相,呵呵,那就该换个人在月亮上自由飞翔了。
天葬仪式足足举行了三天三夜,期间,各种异象层出不穷。
只是众人都不是凡人,也俱都见过市面,并不以为异,一直等到敖荆九人从黑洞中回到祭台上,重新化作人身后,水府上空的黑洞才渐渐收拢、消失,复又变作湛蓝青天。
期间,自有水府宫娥奉上香茗、茶点,场中众人除了那个吸旱烟的老头之外,都是一脸肃然,以示尊重。至于心中到底各自在想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许宣站在老头身后,目光落在他手中忽明忽暗的烟锅上,不时神游物外,想着不知以自己心斋境肉身能否穿越九天罡风,在外太空生存。龙族既有天葬的习俗,想来上面应除了真龙骸骨之外,应当还有许多世间难得一见的宝藏。
说到宝藏,许宣的思路又跑飞了。
转瞬间想起从完颜谷截哪里得知的藏宝之地的消息,自己最近忙于夺回壬癸玄精旗,熟悉刚刚炼成的入梦、造梦之法,竟把这事给忘了。
另外,也不知道妮蒂亚有没有找到自己送往辰山的太古石碟,若让她知道了真正石碟的下落,只怕那处梵天净土就要不得安宁了。
还有沐天颜,自送了灯儿、燕赤霞蛊虫卵后,也有许久未曾相见了,不知他在妮蒂亚那里又学到了什么本事。
至于周鸿……
在钱塘县这几日,许宣已经和方世杰商议了几次,两人预备成立一个书局,将他抄写完毕的《新白娘子传奇》话本刊印出来,作为书局的第一本小说。
虽说早在北宋时,毕昇就已经发明了胶泥制字的活字印刷术,但这门技术至今仍未得到广泛流传,这自然便宜了许宣。
除了《新白》之外,许宣还想将四大名著抄上一抄。
《水浒传》是北宋的背景,这时写来肯定是反书一本,只怕是要被和谐掉的。不过,只要改改名字,把背景换成唐朝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正思忖间,祭台上已经化作人身的洞庭龙君敖荆已经来到众人面前,先是朝坐在正中央的老头行了一礼,才向四方拱了拱手,说道:“五叔,您是长江大龙神,敖应无端身死,还请您出来主持公道!”
老头微微抬起眼皮看了敖荆一眼,取下烟锅子在椅子腿上磕了磕,又用系在烟杆上的铜钩掏了掏,说道:“我是你三叔,不是世俗中缉拿盗匪的捕快,你要我主持公道,莫非已经找到害老三的人了?”
只听了这两句话,许宣夫妻不由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一抹忧色。
果然是他,长江龙君敖放!
传闻这可是比之四海龙君更高一辈的人物,是如今世间最接近应龙的存在,据说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应龙的境界,只是受天道压制,这才迟迟没有突破应龙之境界。
这位龙族中号称辈分最高,修为最高的大龙神,虽然挂了长江大龙神的名头,却从来都在世间四处游历,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曾有几人见过他的真容,想不到今日仅会出现在这里,难怪海河龙君敖青会对他如此恭敬。
“三叔,敖应虽说年轻时性烈如火,快意恩仇,但时至今日,与他有仇的就只剩下您旁边那一位了。
自从脱困而出,他便依照菩萨法旨在西湖上撑船摆渡,只等功德圆满,飞升西方佛国,成就金身正果,如何会横生什么枝节?”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将目光投向端坐敖放身旁太师椅上的柳牧之身上。
柳牧之见状,起身叹道:“便知诸位要将这笔账算到我头上,所以今日才不请自来,事隔五百年,有些结总要解开。”
说着,他眼光越过敖荆,落到九龙之一的三娘身上。
“那时都是局中人,自有身不由己事,还望你心中不要再怪我才好!”
第三百八十四章 五方旗,一场鸿门宴
三娘神色复杂站在自己父亲身后,数百年的时光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倒随着修为的长进容光更胜往昔。
半晌后,三娘道:“这些年妾身也看明白了天下大势,当年心中的些许不忿早已烟消云散,柳君又何必耿耿于怀?”
柳牧之听她这么一说,心中顿感畅快无比,转而对长江龙君敖放说道:“好叫前辈知晓,七月初七乃是乞巧节,那天我闲来无事心中烦闷,于是变化身形,前往开封城一游,此事开封城隍、土地都可作证,前辈若是不信,自可前往盘查。”
他没说为何七夕时自己心中为何烦闷,却让三娘看向他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也让敖磊心中多了些复杂的感觉。
“果然!”
一听这两人对话,许宣顿时肯定了心中猜测,这个名叫柳牧之的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小白蛟敖磊身生父亲,黄河水族正神,柳毅!
敖放将烟杆插回腰间,一手扶着太师椅站了起来,回身瞥了许宣夫妻一眼,在众人面前踱了几步,并未说话。
许宣身旁一个年轻公子见状,上前半步,说道:“前辈,敖应龙君无论以往犯过什么错,终归仍是我们龙族一员。
敖青龙君说得对,如今龙族境况江河日下,正是要摒弃往日一些旧怨,同进退、共荣辱之际。
所谓人证、物证总是可以作假的,五行推衍之术,也能被人暗中颠倒天机。
要想查明事情真伪,寻回敖应龙君龙魂才是正理,只有听龙君亲口说明事情原委,才能让人信服!”
听他这么说,众人不由纷纷颔首,看向柳毅,柳牧之的眼神便冷淡了许多。
敖应在自家水府中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斩杀,龙身虽在,龙魂却没了踪影,想来不是争斗间被人打得魂飞魄散,就是给人摄了去,带离了此地,这才让众人都便寻不着。
凡间常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万事总不能做得太绝,怎么也要留一分余地才是。
同样,修士间再有深仇大恨,也少有杀人夺魂灭魄之事发生,这既是避免自己沾染太深因果,也是修行中人心中默认的底线,一旦逾越了这条红线,那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邪修!
就如当初许宣怒极之下斩杀胡六郎一般,最终也将他魂魄放走投胎转世去了。
年轻公子方才那番话,自是暗指柳毅杀了敖应后,还将敖应龙魂收走,这让他一下就成了众矢之的。
“你心中也是这般想的?”敖放问恭敬站在面前的敖荆。
敖荆瞧了那名年轻公子一眼,目光又在许宣和白素贞身上停留了片刻。
这名年轻公子乃是东海龙族八太子,名唤敖奇,修行八百年就已经渡过化形天劫,成真龙身,可谓天纵之资。
要知道,肉身越强横,化形越艰难,以三娘之能,又有洞庭龙族供养,柳毅暗中相助,近两千年过去,也只摸到了化龙的门槛,相比之下,可见四海龙族底蕴深厚。
敖奇为何这般说话,敖荆心中自然明了。
倘若今日能将钱塘龙君之死扣在柳牧之身上,就有了名份在手,那时尽起东海水族之兵再伐黄河,即便是昆仑仙山也不好过分苛责。
到时候,东海龙族近水楼台,以其势力、地利优势,就能沿河道而上,自东海入主黄河,重新将黄河水族正神之位纳入龙族手中。
“他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心中对三娘还有些许愧疚之情,当年虽与我三弟有些纠葛,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敖荆沉吟片刻说道:“凡事总要将个目的,若是他行凶作恶,我想不出他的目的何在。”
“嗯!”敖放略微颔首。
一旁柳毅闻言,对着敖荆长揖一礼,他这一番话无异代表了事主洞庭龙族的态度,也洗刷了他身上的嫌疑。
“那敖荆龙君方才说的话又是何意?”敖奇一双剑眉皱起,似是想不到敖荆竟会当众反驳自己。
在他看来,敖应既然已经身死,何必再去寻根问底?
谁杀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怎样才能将此事的利益最大化。
如此才是居上位者应当考虑的事情!
敖奇原本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出来,不论真相如何,敖荆只会顺水推舟,把这盆污水泼到柳毅身上。
却不曾想,事情的发展竟超出了自己原本的预料,一时心中不由有些不悦。
敖荆听他言语中颇有不满之意,也并未放在心中,他虽然只是洞庭湖龙君,但与四海龙君乃是一辈的人物,自然不把敖奇这等小辈放在眼里。
沉吟片刻后,敖荆深深看了白素贞一眼,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向众人解释一般,说道:“日前,我家三弟得了一方至宝,名为壬癸玄精旗,想必诸位都听过此宝名头。”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便是一脸淡然的敖放,干瘦的面皮也不自觉抽了抽,伸手摸了摸系在铜烟杆上的烟袋。
“壬癸玄精旗?竟是这等宝贝?”
“听闻这五面神旗,只需得一面,就能护住肉身、魂魄万法不侵,乃是当初常羲帝后手中看家法宝,威震四方,扫灭了无数巫族、域外邪魔!”
“我若得了这面神旗,控水之能顷刻就能番上数番,难道敖应龙君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被杀上门来,夺了神旗不成?”
……
许宣听到众人这些言语,心中顿时明白了钱塘水府请自己夫妻来的原因,果真是场鸿门宴啊!
白素贞伸手握住许宣有些潮湿的右手,目光坚定的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敖放似是察觉到了许宣夫妻的异象,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只见他从烟袋里取了几丝混着各种花卉,细细研磨过的烟丝装好,烟锅无火自燃,飘起几缕淡淡青烟。
深深吸了两口,敖放咂巴咂巴嘴,露出一口满是烟渍的黄牙,一团白中带青的烟雾从双唇中吐出,当空盘旋一圈,化作一条小龙,随即消失在众人头顶。
一口神仙烟抽罢,敖放顺势抬腿又蹲到太师椅上,像个茶馆中的看客一般,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这出好戏。
跟着许宣夫妻一同过来的柳毅,也察觉到了敖荆意味深长的眼光,心中一动,便知今日自己只是个引子,洞庭老龙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敖荆耳中听着场中众人言语,将他们各异的神色一一看在眼中,等到议论之声渐息后,才道:“我与诸位想法一般无二,我家三弟之死只怕与壬癸玄精旗脱不了干系!”
“龙君,敢问,五方先天旗已经许久不见踪影,敖应龙君又是从何处寻来壬癸玄精旗的?”场中一人问道。
这时不等敖荆答应,站在他身后的敖磊忽然抢先越众而出,伸手一指白素贞,说道:“便是从她手中夺来的!”
“放肆!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敖荆面色一沉,微微侧目冷冷瞧了敖磊一眼。
敖磊闻言,浑身一颤,忙躬身退了数步,口中称是。
只是他这一番话,已经让许宣夫妻二人变作场中焦点,连原本只将他们二人当作柳毅随从的东海八太子敖奇,也是一脸异色看着他们。
第三百八十五章 起纷争,老龙问神旗
“你们又是何人?”敖奇问道。
他贵为东海龙族八太子,地位尊崇,从来自恃甚高,水府中除了五湖四海七河正神之外,其余人等都不被他放在眼中。
这时听了敖磊言语,才正眼瞧了瞧一直站在自己身侧的许宣夫妇,见他二人修为不过元婴,虽然放在世间已经算得上高手,但在今日水府中却算不上什么。
白素贞微微曲身,福了一福,答道:“青城山白素贞见过敖奇太子。”
“你就是青城山那条修行千年的白蛇?”
敖奇眼中闪过一抹好奇之色,白蛇身世龙族中不少人都曾有耳闻,见过的却寥寥无几,于是,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只是仔细一打量,敖奇才发现,面前这位女子无论容貌还是气质,都不似凡俗人物,纵然自己东海龙宫囊括了天下美色,也无一人能与其媲美!
可惜……美人虽然动人心,采前也要顾忌花下尖刺。
旋即,敖奇又想到她前世身份,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感慨。
传闻先天五方旗原本就是帝后常羲手中至宝,身陨之后才流落世间,戊己杏黄旗在昆仑仙山黄帝含枢纽手中,青莲宝色旗被青帝灵威仰所得,另外离地焰光旗、素色云界旗、壬癸玄精旗却不知所踪,现在其中一面神旗忽然重回常羲转世之身手里,莫非是预示着什么?
白素贞不知敖奇心中所想,见众人都注视着自己夫妻二人,又道:“壬癸玄精旗是我机缘巧合之下得来,数月前被敖应前辈借去,岂料如今却因此引来杀身之祸,实在让人惋惜。”
虽然她这话说得婉转,但众人心中都明白,这不过是为逝者讳罢了,否则,谁会将这等宝物轻易借给外人把玩?
敖奇强自压下心中那丝莫名的绮念,转而将目光看向洞庭龙君敖荆,眼神中颇有玩味之意。
心道:“早就听父王说过,五湖四海七河中,就属洞庭龙君最有野心,五百年前北伐泾河是一次,现在又是一次。
说什么为钱塘龙君复仇,不过是个借口罢了,真正目的只怕还是那面壬癸玄精旗,此物在手,莫说一个黄河正神,就是给他个四海龙君,只怕他也不换。难怪方才没有借此机会把这盆污水泼到柳毅头上,原来如此!
俗话说得好,有肉不吃豆腐,有豆腐不吃青菜,面对壬癸玄精旗,敖荆这老龙却是连黄河正神的位置都不放在眼里了。”
事已至此,场中有他这般想法的人不少,这时都眼含深意地看着敖荆,都想听听他到底怎么说。
敖荆环顾四周,负手走到白素贞面前,说道:“诸位,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多隐瞒。壬癸玄精旗确实是我家三弟从她手中夺来,知晓此事的人屈指可数,我也是听闻三弟身死,前来主持丧事时才听三娘说起。”
说着,敖荆盯着白素贞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我此番将你们请来,就是想问问,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这面壬癸玄精旗。
或者……便是你们使了什么阴谋诡计,潜入水府,杀人夺旗!”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白素贞心中突地一跳,旋即正色道:“龙君也太高看我们夫妻了,我们二人不过元婴修为,如何能悄无声息潜入水府?
敖应前辈是修行多年的真龙,一身修为可比炼神返虚之辈,就算暗中偷袭,也不是我们能一击必杀的。”
一旁敖奇闻言,点头道:“这话确实不假,若单以境界论,真龙只如炼气化神,角龙才如炼神返虚,能够掌握大道法则。
但我龙族肉身自有独特之处,一朝由蛟化龙,便如修士得道飞升一般,不仅气血雄浑十倍,连带法力也百倍于人族修士,就算是练神返虚之辈也未必是我们对手。
敖应龙君修行洪荒古法,不但肉身强横,龙魂也比我等凝实数倍,要想一刀斩首,就算是偷袭,想来也要手持至宝的返虚高手才行,他们夫妻……就算有这心,实力也弱了不少。”
敖奇数年前刚刚由蛟化龙,最明白两者之间的区别,心中不信有元婴修士能一剑斩杀真龙,就算敖应事先受了天道反噬,那也不可能!
场中众人听他这样说,也是暗自点头,都不相信以敖应之能会如此干净利落死在两个元婴修士手上。
敖荆冷冷一笑,转头看向柳毅,说道:“话虽如此,但事无绝对,当初魏征不过一介人臣,又是如何持天子剑斩了泾河老龙的?”
许宣见敖荆一句句逐渐逼近事情真相,眼神不由略微闪烁了几分,说道:“龙君此言差矣,当初三湖水族北伐泾河,人臣魏征梦斩泾河龙王之事,我也有所耳闻,但其中无论是三位龙君,还是太宗、昆仑,都不是我们两个小小修士能够比拟的,又怎能效仿故事,行这等不可思议之事情?
况且,我家娘子方才也说了,黑旗是她机缘巧合之下得来,如今敖应前辈身死,被他借去的黑旗不知所踪,说起来应当是钱塘水府应当给我们夫妻一个交代吧,何故反倒来责问我们夫妻二人?
再者,在下也想问龙君一句,倘若黑旗寻回,可否还给我们夫妻?”
敖荆道:“天下宝物,有德者居之,那面壬癸玄精旗虽然损毁极为严重,但根本仍在。
想我龙族统领天下江河湖海数万年,这等先天水属至宝,自然要放在我们手上,这样与你而言也是一桩美事。”
说罢,敖荆似乎也觉得自己吃相有些霸道了,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若真能寻回神旗,我们洞庭龙族定然不会亏欠你便是。”
白素贞嗤笑一声:“原来龙君今日请我们来,竟是为了先天五方旗。
龙君也是修行中人,须知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我们夫妻二人如何得了黑旗,不必一一告知他人吧。”
敖荆沉吟片刻,说道:“白素贞,你莫要不识好歹,我请你过府,便是存了与你好生说话的心思。
有道是宁错杀,莫放过,敖应之死必然与神旗有关,你若一五一十将神旗来历说出来,今日你夫妻二人或许还能离开,否则,莫怪本王言之不预!”
“龙君这是要以势压人了?”许宣上前一步,拦在自家娘子身前。
敖荆冷哼一声:“便是以势压人,那又如何?区区两个元婴修士,莫非还能将这钱塘水府掀翻?”
许宣道:“没有三两三,哪敢上梁山,没有金刚钻,怎敢揽这瓷器活?”
许宣也不管在场众人能不能听懂“梁山”的含义,环视一周,接着道:“我们既然敢来,那便能出得去,龙君若要用强,只怕却是打错了算盘。”
“呵呵,好大的口气!”
敖荆身后立着的敖磊早已看许宣不顺眼,这时听他说出这番话,当即跃身出来,怒道:“许宣,你既然自觉有这等本事,便让我来称一称你的斤两,陆水河畔的那番恩怨今日也该了结了!”
“咳咳!”
正在剑拔弩张之际,忽然两声轻咳响起,只见正前方蹲在太师椅上的敖放忽然站了起来。
敖放手持烟杆,在太师椅扶手上磕了磕,许多火星、烟灰从烟锅中落了出来。
“吵什么吵,今日是老三的天葬的日子,如今天葬刚结束,你们就这般吵吵嚷嚷做甚?
无规矩不成方圆,老大,莫要让人觉得你们洞庭水族仗势欺人,坏了你们父亲名头才是!”
敖荆忙点头称是,一旁正跃跃欲试的敖磊也慌忙垂首而立,恭敬听着自己这位太姥爷训话。
第三百八十六章 赌一局,敖放伸援手
长江龙君敖放,是当今五湖四海七河龙君中资历最老之人,即便四海龙君在他面前,也要自称一声晚辈。
对于他们这一代龙族,虽然不需经历化形天劫,但由蛟化龙后,每五百年仍有一次天劫降下。
敖放修行万年,由蛟化龙,又修成角龙之身,渡劫十八次,修为之高,道行之强,冠绝当世。完颜谷截当初号称练神返虚第一人,若是碰上这位大龙神,恐怕与稚子并无什么区别。
只可惜,这位大龙神从来不喜俗务,常常化身凡人四处游荡,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连长江水府中的事务也是交由自己那些龙子龙孙打理。
否则,以他的修为、道行,天下龙族早已一统,哪里会是今日一盘散沙的局面。
敖应身死,敖放不请自来,确实出乎敖荆、敖泽兄弟意料之外。
虽然对自己这个亲三叔,敖荆心中多有不满,当面却不敢有丝毫顶撞。当年他们的父亲乃是上一任长江龙君,一朝渡劫失败,身死道消,若不是敖放出手镇压四方,他们兄弟三人又如何能谋得这几个水族正神的位置?
这时见敖放开口,敖荆只得躬身后退两步,双手垂在身侧,静静听他吩咐。
敖放看了看低眉不语的敖荆,又上前来到许宣面前,目光灼灼在他身上扫过。
一瞬间,许宣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拔光衣服丢到广场中一般,被人看了个通透,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寒意,暗道:“还是小看了龙族,想不到今日竟会有这等人物过来,这样一来自己金蝉脱壳的计划只怕要泡汤了。”
“你叫许宣?”敖放问。
面对这位长江龙君,许宣也不敢太过放肆,恭敬答道:“正是,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敖放道:“修行不过短短数年,就能摸到元婴中期的门槛,你也算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老夫有些好奇,你所谓的三两三又是何物,金刚钻又在哪里。”
敖放言语虽然淡然,不带一丝烟火之气,但不自觉却有一股庞大的压力扑面而来,直压得许宣有些呼吸急促。
“前辈说笑了,说是金刚钻,其实不过是凡俗中匹夫搏命的手段罢了。”
敖放点点头,带着几分赞许说道:“匹夫搏命的手段,嗯,这话不假,事到临头需放胆,畏畏缩缩,一味躲避不是我被修行中人的本色。
老大遣人请你来,即便你今日不来,总有一日也要来水府中走一遭,反倒授人话柄,这便是势不如人的结果。”
一旁敖磊闻言,有些不屑地低声道:“区区元婴修士,能有甚搏命手段,竟敢在我们面前大吹法螺。”
敖放瞥了他一眼,又道:“老大说得没错,天下宝物,有德者居之,这里说的德便是拳头!
不过你今日既有胆色敢来水府,老夫就给你一个机会,免得你说我龙族以势压人,巧取豪夺,你看如何?”
许宣拱手道:“还请前辈示下!”
敖放回头看了看依旧有些不忿的敖磊,又瞧了瞧面色各异的宾客,才道:“老大要你说出神旗得来经过,想必你是不肯的,那也无妨,今日我们就赌一局如何?”
“三叔!”一旁敖荆不知他为何提出这个建议,心中不悦,在他看来,许宣夫妻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自己炮制,何必这般麻烦,横生枝节?
敖放道:“老大,你要成就大哥那般功业,最终还是要让人心服口服才是。”
“是。”敖荆不敢辩驳,只能答应道。
许宣见状,手中握着的那枚印玺稍微松了松,问道:“不知前辈准备怎么赌?”
敖放道:“我们赌三局,我们各出一人,只论胜负,不分生死。
你们若是侥幸得胜,老夫便答应你们一个条件,日后也不让老大他们来再寻你们麻烦。
若是我们胜了,神旗如何得来,你需一五一十说出来,不得有丝毫隐瞒,你看如何?”
许宣道:“前辈所言确实公允,只是我与娘子只有两人,如何比得了三局?”
敖放道:“这是小事!既是文比,总不会有太重伤势,水府中灵药无数,你若真个受伤了,老夫保你还有再战之力!”
许宣心中微动,他既然敢与白素贞来钱塘水府,自有全身而退的法子,只是现在敖放既然提出一个文比的法子,倒不如试一试。洞庭龙族势力不小,龙子龙孙不知凡几,就算今日自己能脱身,总不免还有后顾之忧,若能借此机会了结了这段恩怨,那也不错。
想到这里,许宣看了白素贞一眼,见她略微颔首,便道:“如此,晚辈全凭前辈吩咐!”
“嗯。”
敖放点点头,又道:“你们夫妻二人只有元婴修为,未免你们心中不服,这三局就由不曾修成真龙身的小辈出战,这样也算公平。”
说罢,他环视一圈,问道:“这第一局,谁愿出战?”
一旁敖磊闻言,忙上前两步,躬身抱拳道:“太姥爷,孩儿愿代洞庭龙族一战!”
“磊儿!”三娘见状,上前扯了扯他衣角,低声道:“你在陆水河吃的亏还不够?那时许宣只是金丹初结,你就已经不是他对手,现在他修为突飞猛进,结成元婴,你又如何是他对手?莫要孟浪,快些回来。”
敖磊心中不忿,怒道:“娘,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日许宣不过仗着手中法宝暗中偷袭,才让孩儿着了道,真个斗起来,胜负犹未可知!”
“磊儿……”
三娘还要再劝,一旁敖荆道:“好了,既然三叔说了要让不曾修出真龙身的小辈出战,三娘,你就去试一试他们斤两吧。”
千年前,三娘远嫁泾河时就已经修成蛟身,虽然因为分娩产子之故本源大损,修为不进反退,但经过这些年修养,早已道行尽复,半只脚踏进了化龙的门槛,只能一朝渡过化形天劫,就能蜕去蛟身成就真龙。
相比人族修士,要想和三娘战成平手,起码也要元婴大圆满修为才行。这时又在钱塘水府之中,三娘先天就占了地利之势,敖荆虽然不敢忤逆敖放心思,但也想先夺一城,赢下第一局,壮一壮己方士气。
听得自己父亲发话,三娘不敢多说,心中也自舒了一口气。数月前在西湖上,她曾与白素贞交过手,自觉要胜她并不是什么难事,至于许宣……修行不过数年,就算天纵之资,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反倒是敖磊,虽然退到一旁,却是一脸不悦,双眼狠狠盯着许宣,一言不发。
“既是三娘出战,总不好让我家官人冒犯了公主,第一局便让我来吧!”
白素贞上前一步,手中雄黄宝剑不知何时抽了出来,三尺青锋,寒光阵阵。
第三百八十七章 演法地,雷峰炼圣鳞
“娘子!不过三局而已,都由我来吧!”许宣伸手拉住白素贞,面有担忧之色。
若论道行修为,白素贞自是比他强一些,但自从以元婴本源为许娇容疗伤之后,白素贞道行就再无进境。再加上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又损耗了许多本源神性,许宣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听出许宣话语中的关切之意,白素贞回眸一笑,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官人放心,没事的!”
见她神色不似作伪,许宣想到她曾三娘交过手,心中应当已有定计。又想龙女三娘虽是半步真龙身的人物,本体却是精于幻术,不擅肉搏的蜃,即便不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便不再多劝。
一旁敖荆见状,环视左右,忽地广袖一拂。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原本小山般的祭台顷刻间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高约丈许的青石坊门。
坊门三间四柱,顶有五楼,石上雕龙画凤,如同藏在西湖底,缩小数倍的钱塘水府坊门。
透过坊门,可见另一方天地,其中花草树木、飞瀑流云应有尽有。
许宣修行时日尚短,不曾见过这等手段,正惊讶时,白素贞附在他耳畔解释道。
“有底蕴的修行大派都有这等手段,这不是另辟的洞天,而是通往一处秘地的大门,常为门中弟子演法之用。
如此,既不会因为法术波动惊扰了洞天中潜修的其余弟子,师门长辈还能通过坊门从旁指点。
龙族在世间盘踞数万年,向来奢华无度,有这等宝物并不为奇,只是不知这坊门到底通向哪里。”
许宣点头,表示明白,心道,这就好比妮蒂亚如意短棍开辟出的一个黑洞通道啊,只是这个通道是固定、有形的罢了。
“请!”三娘上前两步,抱拳一礼,当先一头直奔坊门而去。
只见她身形在坊门前一闪,一层如水般的涟漪荡漾开来,旋即便失去了踪迹,再看时,坊门中的那片绿地上已经多了个仗剑女子。
“官人稍安勿躁,妾身去去就来。”
白素贞见状,手中雄黄宝剑斜斜一指,纵身也投入坊门之中。
不说坊门中白素贞与龙女三娘如何斗法,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夕照山上忽然飘来一大片乌云。
黑压压的乌云遮天蔽日,如同一面锅盖,将整座夕照山团团围住,阳光从乌云边缘渗出,将云层勾勒出一圈耀眼的金边。
自那日雷峰塔镇压八首巨蟒,天降猛毒、水火,将除宝塔之外的一应生灵焚烧殆尽后,夕照山便成了一座人迹不至的荒山。
如今钱塘县百姓,依旧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
达官显贵依旧游湖狎妓,贫寒百姓则为整日为生计奔波,不过数月光景,大家仿佛都忘了夕照山上曾有一座金山寺。
直至今日天降异象,百姓们才忽然想起,不久前,乌云下的那座宝塔可是镇压了一条八首巨蟒的。
无论外界如何,夕照山、**宝塔总在那里,八首巨蟒周鸿也在那里。
当初徐乾借大宋龙脉,众生信仰,在雷峰塔地宫之中造了一处时间狱。如今徐乾虽已远赴北地,雷峰塔却成了世间玄之又玄的一处所在。
世间一日,塔中百年!
凤凰山一战至今已经三月有余,塔中便是万载悠悠岁月!
宝塔地宫中,四周一片虚无,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既无静室、佛堂,也无金甲神将、木鱼、佛珠,有的只是一股宏大、威严的佛唱之声,洗涤魂魄,震慑人心。
若是唤个十恶不赦之辈至于其中,心灵受此佛唱,只需片刻就会幡然醒悟,痛改前非,诡异佛门。
虚空中,一条八首巨蟒蜷缩成一团,八对巨目微阖,身上根根骨刺倒立,不时颤抖着,散发淡淡紫芒。
与此同时,一缕缕淡淡白光从巨蟒身躯上蒸腾而出,没入虚空消失不见。
宝塔顶部原本供奉舍利地方,不知何时安放了一枚明珠。明珠约莫龙眼大小,静静悬浮在半空中,吸收着那缕消失不见又凭空出现的白光。
得白光哺育,不过百日光景,明珠中已经隐隐出现一个蛇首人身的身影。身影有些淡,尚看不清面目,但依稀已能看出是个身姿极美的女人。
蜷缩着身子的周鸿,只觉自己仿佛被这方天地镇压着一般,只能竭力缩成一团,紧紧护住八颗头颅,才能勉强抵御这股沛然莫能御之的力量。
好在自入塔后,颌下七寸处就缓缓传来一股清凉、舒服的气息。这股气息被虚空抽离了六成,另有四成顺着血脉、法力在体内流淌着,融入自己全身,正是有了这股气息的护持,才让她不受虚空中不绝的佛唱之声影响,仍能保持一方灵台清明。
“小子,莫要有什么怨怼之心,这是你的造化!”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周鸿灵台深处响起。
“妖圣大人?”周鸿心中一动,身躯依旧不能动弹半分,心念却是瞬间急转。
“师尊救弟子一救!”周鸿在心中呐喊着。
“且住,且住,这番机缘别人求都求不来,莫要错失了万载难逢的良机!”
灵台中缓缓浮现出重瞳妖圣的身影,只是不知这次是借圣物化形,还是许久之前就在周鸿心中种下的心印。
“师尊此言何解?弟子被压在这雷峰塔中,既无四季变化,又无日晒风吹,听不到鸟语人声,看不见绿野田原,空荡荡寂静一片,当真比关禁闭还恐怖十倍。”
“禁闭?”
重瞳妖圣有些不解,旋即道:“你这小妖好不知足,须知这枚圣物乃是女娲真身上的一枚蛇鳞,帝君、帝后与四神同出一脉,若非如此怎能偷天换日,让你承接了白素贞的这番誓言因果?
阎开明自号青帝,想要釜底抽薪剥离帝后转世神性,我便将计就计,借此机会为帝君清理掉世间那些拨弄命运的仙佛之手,赢得二十年太平光景。
此番帝后承你恩情,冥冥中自有感应,所以才能借此地阵法,以漫长光阴徐徐炼化圣鳞,等到圣鳞炼化,自有你许多好处。”
周鸿闻言,这才明白了一些,心中不由生出了几丝期待。
女娲贵为四神之一,即便只是真身上的一枚蛇鳞,也是诸天中难得一见的至宝,自己倘若真能炼化了,不知会有怎样的成就。
“师尊,不知需多长时间才能将圣鳞炼化?”
重瞳妖圣道:“我知你心事,且放宽心便是,有圣鳞护体,再活十万载也无妨,到时自有人救你出塔。”
“十万年?”
周鸿心中一寒,虽不知如今过了多久,若不是有圣鳞上那股清凉、舒服的气息平静心智,只怕自己现在早已疯了。
重瞳妖圣笑道:“世间哪有这等便宜的事,你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教你一门功法,你在此地好生修行,也能聊解寂寞。
女娲古神乃是天下妖族之母,有她气息调和,再有为师传授的这门功法,你体内血脉就可孕育、壮大,假以时日成就定不在我们这些老家伙之下。
如今想必你也猜到白素贞身份,出塔之后你要好生辅佐,不必刻意救为师出塔,往后之事,帝君自有安排。”
周鸿闻言心中大喜,旋即又问:“师尊,弟子听闻,若帝君重返人间,将行末法之世,若是这样,我们该如何自处?”
重瞳妖圣沉默不语,片刻后才道:“即便是末法,总有一线生机。
帝君、帝后都是仁慈之辈,不论当初还是以后,所行都不为灭世,而是救世,诸天万界,想来应当会有我们一处容身之地的。”
第三百八十八章 圣灵珠,阴神破虚妄
周鸿没想到,那枚重瞳妖圣赐予的圣物竟会是传说中四神之一女娲的遗物,难怪有如此大的神通,能让妖圣显化真身,先斩菩萨法身,再李代桃僵承接白素贞誓言因果。
“应当会有我们一处容身之地……”
回想方才重瞳妖圣的话语,周鸿长叹一声,蜷缩成一团的身躯艰难地舒展开,依照妖圣传授的法门摆出一个古朴的姿态。
失去了坚硬躯体的保护,八颗狰狞头颅在虚空的挤压下,许多地方都如同龟裂的大地一般,破开一道道可怖的口子,殷红的鲜血从伤口中渗出,暴露在虚空中的肉芽竭力生长着,却始终没办法将那些恐怖的伤口愈合。
“上了这艘贼船,却是不好再下船了。
七尺童子吴越来,从此天下不修真。许大哥啊,许大哥!既然白娘娘是常羲转世,想来你便是那位上古妖庭帝君了。
你和我都是后世穿越而来,不知这局棋中你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是与我一般都是棋子,还是说……未来的你本就是压服四方的帝俊?”
得了妖圣传法,周鸿依法行事,只觉体内那丝传承自相柳、九婴的血脉,在颌下七寸处那枚圣鳞气息的浸染下不断壮大,来自虚空中的莫名压力也缓解了许多。
周鸿抬眼,八对碧绿幽瞳仿佛穿越无尽虚空,落到宝塔上方那颗明珠上,明珠中那个蛇首人身的女人身形依旧朦胧。
宝塔外,天地似乎察觉到了此地异样,九天之上的云层越聚越厚,其中紫色电芒穿梭沉浮,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独目。
“咔嚓”一声巨响,一道深紫色闪电从那枚独目中劈下,落在金黄的塔刹之上,又沿着塔刹宝阁中供奉的明珠上。
道法中常说,雷霆有化生之力,能生众生,亦能灭众生。
九天之上那只巨大的独目不断降下雷霆,一道道球形闪电颜色先是深紫,再是银白,顺着塔刹接引到明珠之上,将小小的塔顶宝阁照耀得一片亮白,不可直视。
雷霆阵阵落了半个时辰才缓缓散去,见此情形,钱塘县百姓顿时议论纷纷,又复想起数月前夕照山上宝塔镇巨蟒的情形。
都说这雷霆乃是天罚,是助法海禅师降服蛇妖来的,受此天罚,被压在雷峰塔中的蛇妖只怕早已灰飞烟灭了,以后钱塘县百姓再不用担心有什么妖孽为祸了。
许府中,李公甫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喃喃道:“这老天没长眼啊,这样劈下去,周丫头怕是扛不住啊!”
一旁许娇容怀抱碧莲,身旁是已经如同两三岁幼童的许仕林,正拉着她的裤腿。
“汉文和弟妹出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事情,这雷来得蹊跷,不会是冲他们去的吧。”
李公甫道:“不会有事的,你那个弟弟是个有主意的,真个有事,青丫头只怕早过来了。”
“那也是。”许娇容心下稍安,旋即怒道:“什么叫我弟弟,难道就不是你弟弟了?”
不管众人如何议论,雷霆过后,天上乌云终于缓缓散去,云开日出,那枚如同苍天之眼的独目也随之消失不见。
宝塔中,那枚悬浮在宝阁中的明珠却如同化龙点睛一般,散发着浓浓的生机,那名女子好似有了灵魂一般,不仅身形凝实了许多,连依然看不清相貌也生动、鲜活了许多。
被镇压在塔底虚空处的周鸿,虽然不知道外界那些变化,却能顺着一脉相承的气息,感觉到一丝玄之又玄的气机。
半晌后,八首巨蟒忽然化作一个紫衣女子,唇角微扬,凝视着天空,笑道:“青帝打得一手好算盘,想不到却被师尊截了胡,圣鳞中气息十分,我得了四分,剩余六分却要等我脱困后才好收归己用。”
正说话间,虚空中忽然一道黄芒闪过,突破徐乾阵法限制,来到塔顶阁楼中,化作一个一身明黄衣衫的少年。
“听闻上古时有数枚圣灵珠流传于世,其中有一缕娲皇元灵,妙用无穷,想不到今日尽被我见到,当真是天大机缘,有这此宝,我何须再等百年!”
说着,少年小心伸出手,五指白皙、修长,在明珠的照耀下隐隐能看清白嫩肌肤下淡淡的青色血管。
塔底周鸿若有所觉,好看的眉头一拧,怒斥道:“好个厚颜无耻的东西,你帮法海镇压本姑娘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夺我成道之基,当真可恶,无耻至极,无耻至极!”
只是任由她如何暴跳如雷,受阵法制约,连声音都束缚在三尺之内,却是没有半点办法。
就在少年的手将将要触摸到明珠时,那只白净好看的手掌却忽然停住了。
“气息未断,灵珠虽已生成却还未成形,这时取了,真个有些暴殄天物,需再等些时候才好。”
少年说着收回手掌,环视左右笑道:“这些日子只觉徐乾气息越发微弱,一路往北而去,已经不在神州之地,原本以为这笔买卖做赔了,哪里知道还有这等机缘。这明珠能演化成圣灵珠,想必来头也不小,定要好生守护,莫要被别人捷足先登才好。”
说罢双手十指上下翻飞,无数明黄、淡黄的气息从大地深处升腾而出,汇聚在少年掌心。
“去!”
少年轻喝一声,那团气息便朝明珠飞去,化作一个蚕茧将明珠与外界相隔绝,而那股自周鸿颌下升腾而起的气息却穿过蚕茧,源源不绝继续融入明珠之中。
见此情形,少年满意的点点头,又将剩余气息在塔身上一抹,宝塔顿时闪过一道金光,随即便隐没不见。
“这小子,竟是个放长线钓大鱼的主。”
顺着圣鳞气息感应到上方宝阁动静,周鸿凝重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讥讽笑道:“你若这时取了明珠,本姑娘只能仰天长叹,如今你既然起了贪恋,正好借你龙脉之力守护圣灵珠不被外人所夺。”
另一边,钱塘水府中,白素贞和龙女三娘已经自坊门中出来。
白素贞依旧一身月白长裙,手中雄黄宝剑剑身微颤,顺着明亮的剑锋看去,剑尖上一滴鲜血将滴未滴。
反观三娘模样却是有些狼狈,发髻散乱,脖颈锁骨中央破开一处伤口,鲜血顺着伤口流出,落入深深的沟壑之中。
“你是如何勘破我幻术的?”三娘胸脯上下起伏,皱眉问道。
方才在演法地中,她口吐蜃气,演化诸天万物,想要迷惑白素贞心智。
那些如雾一般的蜃气是她修炼多年而来,任你闭住口鼻,也能自身上三万六千七百个毛孔中钻入体内,将人的灵魂、心智尽数蒙蔽,只能任她宰割。
只是,不知为何,任由她如何竭力吞吐蜃气,白素贞竟好似勘破了蜃雾虚妄一般,一把雄黄宝剑就这样直直指着自己脖颈,逼得她不得不连连后退。
一旁许宣见状,心中暗笑,你若是比试法力、神通,自家娘子或许还逊你一筹,但你偏偏要用蜃龙的天赋幻术来迷惑人心,这却是自投罗网了。
这些日子白素贞虽然修为不曾精进,但《神魂修炼法》除了阴神早借《浮荣真幻法》练成外,脉轮境也已全数修成,只等缓缓积累纯阳之力不断洗炼,就能和许宣一样步入阳神境。
阳神一成,魂魄堪比仙灵,不仅轮回转世不受胎中之谜,更有许多奇特之处,譬如……以阳神运转《浮荣真幻法》,造梦、入梦,杀人于无形!
而脉轮境修成,阴神魂魄就有了根基,自能坚守本心,看破虚妄。
蜃龙吞吐得蜃气之所以厉害,是因为蜃气营造的幻境并非迷惑五官五感,而是直接作用于人的魂魄之上。
寻常修士修行不及魂魄,自然畏之如虎,只能凭借法宝躲避蜃气骚扰。
但对于修成阴神的白素贞……这些许蜃气,不过是浓重一些的雾霾罢了,虽然影响一些视力,却动摇不了她的心神。
如此一来,不过短短一柱香时间,那柄得自剑冢的雄黄宝剑便刺破了三娘白皙的肌肤,分出了第一场比试的胜负。
第三百八十九章 掩日枪,龙族锦公主
“一切唯心造应作如是观。”
看着三娘惊诧、难以置信的样子,白素贞微微一笑,说道:“公主蜃雾确实厉害,只是幻术终究是幻术,因心动而起,因心寂而灭,蜃雾越过五官五感,直逼魂魄,变幻无常、不可琢磨,但只要不执着那些因念头而形成的‘相’,自然能勘破虚妄。”
“啪啪啪”三声掌声传来,一旁许宣附和道:“娘子说得没错,有道是,‘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冥须悟空’,正是要不执着才能悟得一个‘空’字。”
依旧蹲在太师椅上的敖放双眼一亮,喃喃念道:“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冥须悟空?
说得好,说得好,《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所谓观者,最重要的就是观无常,观苦,观无我。
那些光头虽然爱打机锋,也伪善得紧,但于修行一道确实有一套,若真能做到这‘悟空’二字,世间幻术皆可不萦于心!”
来水府时许宣还想着等回去后将四大名著一一抄上一遍,这时见白素贞说什么心动、心寂糊弄龙女三娘,便把《西游记》第一章最后一句说出来唬人,谁料竟引得敖放这么多感慨。
不等他说话,敖放又是戏谑一笑,指着许宣接着说道:“话虽如此,但你们这两口子却是狡猾!
明明是魂魄修为有了一定境界,非要扯到什么观法,虚实相上去,拉着光头出来做大旗便很有趣么。”
敖放不愧是修行万年的积年老龙,只一眼就看出了白素贞修为虚实,虽然没有点明“阴神”二字,也让许宣夫妻听得心头一惊。
许宣讪讪一笑,说道:“龙君说笑了,晚辈虽然道行浅薄,但也知道元婴、元神之辨,要想真个锤炼魂魄,需等到练神返虚后才有可能。
那等修炼功法都是世间修行大派的秘藏,哪里是晚辈能接触的,便是能接触,也修炼不得啊!”
洪荒时,众生都是直接修炼魂魄,锤炼、孕育肉身中蕴藏的一点神性,好比如今修士飞升昆仑炼成不灭仙灵一般。
如今,五帝几番清洗、换血,世间流传的炼魂功法早已寥寥无几,许多修士甚至连魂魄能修炼都不曾听说过,这种情况下,许宣自然不肯承认自家娘子懂得如何炼魂。
敖放见状,也不纠缠什么,看了看仍旧一脸疑惑、不忿的三娘,说道:“好了,这局你输得不冤,退下吧。”
等到三娘屈身一礼,退到敖荆身后,敖放环视一周后说道:“老大,这第二局甚为关键,你预备派谁出战?”
“爷爷,孙儿虽只修行了八百年,却想为洞庭水族争口气!”
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传来,众人寻声望去,不由都笑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敖放唯一的一个亲孙女,敖锦。
敖锦不仅生得乖巧可爱,天资也极聪慧,只可惜父母早逝,这才跟着敖放四处游历,在五湖四海七河中素有锦公主的名号。
一旁敖磊见状,心中战意这才稍熄。这位锦公主修行虽只比他多了三百年,但一身道行已经能与自己母亲比肩,断不是他能比拟的。
敖放眯眼笑着道:“竟忘了我们的锦公主,爷爷真个糊涂了,未曾化龙的年轻一代,你确实能排进前三,锦儿既然愿意出战,那就让爷爷看看你最近的修为有没有长进吧!”
“锦儿定不让爷爷失望!”
敖锦一挺胸,手中忽地出现一杆红缨枪,七尺长枪通体银白,点点龙鳞绘于其上,枪尖如雪,红缨似火,比娇小的身躯还高许多,一眼看去,有种萝莉舞大枪的即视感。
“何必劳烦我们的锦公主出马,这一战还是我代劳吧!”
“哎……锦公主的买卖你也敢抢?好生在一旁看着吧,我打赌十个回合,这小白脸定会败在掩日枪下!”
“哪里需要十个回合?即便不凭龙族肉身,单靠锦公主这一手枪法,我赌三个回合就能分出胜负。”
“噤声,噤声,惹得锦公主发了脾气,你我都不好过。”
……
听得众人言语,许宣也不敢小瞧面前这个看起来与灯儿差不多大小的龙族公族,上前两步,抱拳一礼,说道:“在下许宣,见过锦公主,不知公主想要怎么个比法?”
敖锦肤白胜雪,柳眉弯弯,长长的睫毛低垂,只是站在哪里,整个人就透出一股恬静、乖巧的感觉,全然没有寻常龙族的盛气凌人、目无余子。
“你是凡间修士,修行不过元婴中期,若论肉身,怕你说我欺负你。”
敖锦声音软糯,如同自身气质一般,随即又将手中那杆掩日枪在地上一顿,传来一声金石相击之音,寻常法器都无法留下痕迹的青石大地,顿时以枪杆为圆心,出现一圈蛛网状裂纹,深及寸许。
“听闻你有一柄飞剑,甚是锋利,运剑之法神鬼莫测,本公主就与你比一比兵刃如何?”
许宣见这小公主竟知道自己,只以为是敖磊同她说的,也不在意,答道:“刀枪无眼,易放难收,在下不如与锦公主比试法术、神通如何?”
敖锦嗤笑道:“易放难收?那是你功夫还不到家,你放心,本公主这杆掩日枪虽然锋利,但早已练到如臂指使。
你若是收不住飞剑,那也无妨,放手来攻便是,若能伤了我,就算你赢。”
在场诸人闻听此言,纷纷叫好、喝彩,许宣见状不再多说,只是一拱手,纵身先往依旧矗立在那里的坊门去了。
“爷爷稍待,孙儿去去就来!”见此情形,敖锦也提枪紧随其后投入坊门之中。
等到二人入门,敖荆广袖一拂,三间四柱的坊门忽然浮现出另一副场景。
演法地中,青山皑皑,飞瀑自山崖坠落,溅起漫天水雾,阳光穿过这些水雾,当空挂起一道美丽的彩虹。
彩虹之下,许宣、敖锦相视而立,中间只隔了数步。
清风吹拂,掩日枪尖上那穗红缨上下翻飞,成为众人眼中最靓丽的那抹颜色。
反观许宣,气度也是毫不逊色,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黄皮葫芦,脚步不丁不八地站在敖锦面前,双手负在背后,任由山风将衣袂吹得上下翻飞。
“许宣,我这枪乃是爷爷自一处遗迹中寻来,枪名掩日可不是虚妄,你小心了!”
许宣道:“公主也莫要小瞧了我这柄飞剑,剑名山海,一剑可搬山,一剑可覆海,这些日子得了一门养剑法门,剑势更加凌厉,所以方才才不肯与公主比试兵刃。”
敖锦微微颔首,面色一肃,浑身那股恬静、乖巧的感觉瞬间敛去,整个人变得如一杆长枪一般凌厉,杀伐果决。
“闲话以后再续,且看枪!”
说罢,敖锦提枪一抖,一道长啸声自掩日枪上响起,枪杆瞬间震动无数次,枪尖下那团红缨越发艳丽,代替头顶艳阳成为许宣眼中唯一的那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