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镇白蛇,肉身战神通
凤凰山上一番大战惊动了许多人。
南海紫竹林中,菩萨一声月白常服,发未成髻,未着鞋袜,正赤着足斜躺在莲台上,看着面前云雾缭绕的池塘出神。
金童玉女侍立两旁,瞧着今日菩萨与往常想必眉宇间多了一缕不易察觉地懒散和忧虑,金童小心试探着说道:“菩萨,既然白蛇干系如此重大,昨日又何故赐予那和尚灵符?”
菩萨丢了手中青翠柳枝,柳枝落入池塘中,惊得那些聚在一起探出头的锦鲤四散逃窜,掀起道道涟漪。
“事已至此,有些事总需要有人去做。”
菩萨长叹一声,跌坐在莲台上,淡淡说道:“我不过是佛国四大菩萨之一,比之青帝无论法力还是地位都逊色了几筹,他都能舍得一具入世化身,不惧天道反噬,我又何惜己身?
无论昆仑仙山还是西方佛国,都是隔绝仙凡的存在,大家虽在世间都有化身、法相,但消息传递终究有些不便。
如今徐乾虽然没了消息,好在雷峰塔总算建成了,既然如此,便让我助他一臂之力,完成未尽之事吧。”
说罢,她怜惜地看了看身旁两个童子,环顾自己所居的这方福地仙山,接着说道:“你们二人与我同享人间香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事若成,虽不知佛国中本体如何,但你我连同这座紫竹林定是要化作飞灰的。”
金童玉女闻听此言,不由面色一变,他们二人道行远不及菩萨,若真有天道反噬……
菩萨见他二人神色,便知他们心中所想,强自一笑,说道:“素来革命从未有过不流血的,此番大事若成,仙佛两道自可再享三万余年太平,无论我本尊是否陨落,想来他们都会承这一份情,将你们二人自六道中接引出来,也不必这般心忧。”
另一边,镇妖塔中,重瞳妖圣洞府中,漆黑的半空中波光粼粼,凭空浮现出几个面容各异的身影。
“白泽,你说的机会便是今天?”波光中,一个身影开口问道。
重瞳妖圣一只手拖着下巴,另一只手不断在王座上摩挲着,片刻后才道:“帝君归去前原本就留了一些后手,如今天机被他蒙蔽颠倒,我也只是顺水推舟,顺势而为罢了,到底能否成事,我也不知。”
“你也不知?若是这样,我们几个老家伙何必耗费积攒多年的法力一同破开结界,送那小妖出去?”
“不如此,又能如何?有一线生机总好过在此苟延残喘等死来得爽快。”重瞳妖圣白泽苦笑道。
当初帝俊座下十大妖圣,他为军师,最擅推衍天机,只是时至今日谁又能推断出日后情形,都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白泽看了看面前波光中显现出的几个老伙计,说道:“帝君石碑上的箴言你们也都看过,我们总不能让帝君孤身作战吧,事情若成,就能斩断背后插手此事的那些黑手,为帝君争得二十年太平岁月。”
“二十年?区区二十年不过弹指一挥罢了,又有何用?”波光中,一人惊诧说道,他想不到众人耗费了这么大力气,竟然只能换得二十年时间,不由觉得有些不值。
白泽道:“二十年已经够了,只要世间没有那些黑手,足够帝君突破练神返虚之境,那时能做的事情便多了。”
“呵呵,莫说待招,便是真仙也不过是一只会飞的蚂蚁罢了。”
白泽闻言,笑了笑:“会飞的蚂蚁总要难捉一些,少了人间诸多羁绊,除了阎开明那个疯子,谁敢亲自出山碾死那只飞蚂蚁?”
众妖圣默然,白泽又道:“想来之后的事情帝君自有安排,我们也不必太过忧心了,等等吧,三万多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区区二十载。”
几方大佬各怀心思,凤凰山上法海却是智珠在握。
抬头瞧了瞧头顶菩萨赐下的六字真言灵符,法海说道:“菩萨果真算无遗策,有这灵符镇压,凤凰山山川地脉便动弹、运转不得,你虽有阵图、阵眼也是枉然。
一张灵符禁万法,便是你阳神灵光万丈,也难发出半点米粒之光,今时此地除了老衲外再无一人用得法力,现在看来,却是老衲的拳头更大一些。”
“法海,你当真阴险,哪里有半点佛门高僧的做派!”一旁小青靠在白素贞身上,方才受钵盂金光一照,损耗了她不少元气。
白素贞这时唯恐她惹怒了法海,忙止住她话头,说道:“青儿,不要再说了,今日之事本就因我而起,何必再连累你们?”
“嗯,你这话倒是正理。”
说罢,法海饶有兴致地看了小青一眼,说道:“岑碧青,你原本只是西湖畔的一条小青蛇,虽说体内也有一丝象蛇血脉,若不是得了徐公子点化,又怎能开启灵智,修成人身?
徐公子将你放在白素贞身旁,便是要你促成她与许宣婚事,让他夫妻二人被红尘**所迷,如今事已功德圆满,你却反戈相向,是何道理?”
这事她早就和白素贞说过,是以这时突然被法海道破底细,小青也是不慌,冷冷道:“你这和尚,真个可恶,莫非杀人还要诛心?”
法海嘴角含笑,此事他也是最近才听徐乾提起,这时说来只是想让白素贞尝一尝众叛亲离的滋味,好瓦解她心中剩余斗志。
却没料到这事许宣夫妇自然早就知晓,所以听来也并未放在心上,反倒是一旁的周鸿有些诧异。
心中暗道,原来如此,难怪原剧中白蛇、许仙初遇时小青像极了一个红娘,之后却先后深入钱塘县、梁王府盗宝,引来种种是非,原来竟也是徐乾的一枚棋子。
再看许宣、白素贞脸色,见他们并未露出什么诧异之色,就知这事他二人早已知晓。
即便这般,她也不想法海再纠缠此事,让自家女神难堪,上前两步挡在小青身前,怒道:“法海,你道没有法力我们便如瓮中之鳖不成?”
说罢,忽然现出原形,就往法海扑去。
一旁许宣见状,胸中也生出一股豪气。即便动不得法力,使不了神通、法宝,但他也还有心斋境肉身,有此为凭,总不能束手就擒。
一念至此,当即朗声笑道:“周姑娘说得没错,早就听说和尚都是皮糙肉厚的血牛,今天就让我们两个试一试,看看到底谁才是哀木涕!”
白素贞心中担忧自家官人安慰,闻听此言,忙道:“官人,莫要再争了,左右不过二十年罢了,你在钱塘县好生照顾仕林吧,你我都是修行中人,又何必在乎这区区二十年?”
许宣转身正色道:“娘子,此事真个没你想的这么简单,雷峰塔,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进去的,左右已经多活了一世,又何必畏首畏尾,凡事总要拼一次才知道胜负!”
小青赞道:“姐姐,许官人说得没错,常言道双拳不敌四手,就算用不了法力、神通那又如何?我岑碧青今日也想看看你这和尚脸皮到底有多厚!”
说完,也显出原形,跟在周鸿后面朝法海扑了过去。
“官人,青儿!”白素贞见状,虽有心阻挡,却哪里还来得及?
许宣回头朝她笑了笑,说道:“娘子勿忧,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总不会更差,便让我们再尽力试一试吧。”
第三百六十一章 换天日,塔压八首蛇
周鸿、小青显出原形,一个是身具八头,通体深紫的洪荒巨蟒,另一个也是修行数百年,浑身碧绿的数丈大青蛇,只是一扑,就带起阵阵腥风,四周草木被腥风一吹,尽皆枯萎、倒伏。
法海头顶六字真言符箓,站在原地不闪不避,冷冷一笑,手中捏了一个法印,那尊三面六臂金刚法相便再次浮现出来。
顷刻间,两蛇一人便和法海战在一起。
许宣运不得法力,便使不出法天象地的神通,较之周鸿和小青就少了身形上的优势,只得挥动一双肉拳,朝法相中的法海面门狠狠砸去。
虽然佛家素来也只将肉身当做臭皮囊,但较之道门而言,肉身确实要强不少,不过单说肉身之力,即便是法海也不是心斋境的许宣对手。
拳掌相交之下,只一捶,法海顿觉手心一阵木然,一股巨力从手臂一直传到整个身躯之上。
“咔嚓”一声骨骼断裂之音传出,法海那条手臂已经如同一条死蛇一般无力地垂在身侧。
“好强悍的肉身!我与王不易相识多年,从未听说过你们逍遥派还有这般霸道的肉身横练功法。”
法海双颊微红,双眉一扬,法相格开周鸿与小青攻击,闪身退了数步,忽而一道金光闪过,手臂便恢复如初。
见他后退,许宣也不言语,只是将牙一咬,右手朝后一缩,大步赶上,再次一拳挥了上去。
法海话音未落,一拳已经砸向他面门,凌厉的拳风将他白眉白须吹得上下翻飞。
法海眼中精光乍现,那只曾被许宣一拳砸得骨骼寸寸断裂的右手后发先至,手掌边缘泛着金光一把就将那只来势凶猛的拳头握住,随即五指如鹰爪一般死死捏住许宣拳头,朝身后狠狠一掷。
许宣只觉一股巨力传来,顿时身体失了平衡能力,便朝远处飞去。
这一掷丢开了许宣,但也让法海右手腋下出现了一个空门,小青瞧见空档,当即朝法相脚底飞身冲了过去。
无论巨蟒还是大蛇,捕猎时一者靠体内剧毒,二者便靠肉身巨力一缠,只要被巨蟒缠住,便是猛虎、雄狮浑身力气也使不出半成,到头来只能骨断筋折,沦为一滩烂肉。
小青便是存了这个心思,但却有些小觑了法海金刚法相的威力。
法相虽无实质,却如一个光罩一般将法海紧紧包裹在其中,小青又无许宣心斋境的肉身,用尽全身力气当头一撞,却撞了自己一个头昏眼花,被弹出老远。
周鸿八颗狰狞的头颅高高扬起,见此情形忽地将巨大的蛇躯一拱,脊背上那一排锋利如刀的巨刺便根根脱体而出,有如飞剑一般朝金刚法相上的一处刺去。
“哆哆哆哆哆”
一串声音响起,那些骨刺先后击中法相胸前膻中穴,只是被金光一裹,便再也难有寸进。
“你这骨刺倒也厉害,竟然能以有形之体击中我无形法相。”法海淡淡一笑:“只是终究肉身不及神通,都还给你吧!”
说完,法相金光一闪,胸腹处朝外一鼓,那些骨刺便尽数调转方向,分别朝周鸿八颗头颅飞去。
周鸿蛇尾一扫,将这些骨刺尽数打飞后,又在地上猛地一甩,顿时,地动山摇,大地裂开一道丈余宽的口子,一道清泉从地底喷出。
八颗蛇头就势一吸,无数清澈山泉入腹,再吐出来时,就变成了一枚枚碧绿色的水箭,化作漫天碧绿剑雨从四面八方朝法海攻了过去。
“水火虽然无情,却依旧是世间有形之物,不是神通,又如何破得了我法相金身?”
法海见此情形,“哈哈”一笑,竟挡也不挡,让那些碧绿的剑雨尽数落在法相之上。
果然,那些剑雨虽击中了法相,却又从法相另一边穿了过去,落在地上,化作点点水滴,只是片刻就在法海落脚之地积了半尺深的水洼,随后便朝地势更低的地方流了过去。
这时许宣、小青二人已经再度赶了回来,见周鸿无功而返,刚要出手,忽然却听她冷冷说道:“常在河边走,哪儿有不湿鞋?老和尚,你的鞋湿了,只怕连里面的袜子也湿了吧!”
“嗯?”法海一惊,抬脚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周边积水已经有一尺来深,这些积水绿莹莹一片,如同翡翠,又像是死水潭中积累了多年,发酵出的腐水、臭水一般。
“有毒!”法海忽地一顿足,使了一个腾云的法子,双脚终于离开了地上那滩毒水。
周鸿一颗头颅微微朝后一缩,一枚大如蒲团的紫色内丹忽然从口中吐出,便要趁法海立足未稳之际砸他一个措手不及。
与如今妖物不同,周鸿这颗内丹乃是自身气血凝结之物,不仅坚固异常,更是剧毒无比,洪荒妖族没有法宝时,便如她一般,常以自身内丹当作武器。
许宣在法海身后瞧见机会,猛地一顿足,“轰隆”一声,脚下青石尽成粉末,随即挥拳也朝法海后背击去。
前有猛毒内丹,后有曾让自己吃过一亏的拳头,法海这时已经觉得双足隐隐有些麻木,知道是蛇毒作祟,却也没时间再管,只能强运法力,周身法相再度冒出一阵金光,挡住前后两便夹击。
“嘣”地一声,内丹弹回,许宣的拳头却是实实在在轰在了法海后背。
“咔嚓”一声脆响,悬浮在半空中的法海直直飞出数十丈,撞断了数棵古木,击飞了无数山石后,这才堪堪停住。
脊柱断裂,莫说凡人,便是道行高深如法海,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大哥好拳法!”周鸿仰头一口吞下内丹,赞道。
“阿弥陀佛!”
远处法海体内法力涌动,迅速接续断骨,艰难爬起跌坐在地,知道今日自己得了菩萨灵符,难免有些托大了,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懊悔之意。
“不动如山!”
法海暴喝一声,双手结了一个不动明王印,顿时体外金刚法相越发狰狞,头顶那道灵符也是金光大冒,化作无数金色的液体将这具金刚法相添满。
这道灵符原本就是菩萨法力与众生信仰愿力凝结,金刚法相得灵符助益,顿时身躯如同有了血肉一般,变做一个肌肉虬结的三面六臂巨汉,只是手中诸般武器依旧有些虚幻。
“杀!”
许宣与周鸿不敢再给法海翻盘的机会,当即一齐朝法海攻去。
“阿弥陀佛!”藏身在巨汉脚下的法海再次念了声佛号,法相一只手中法剑刺中了周鸿身躯,另一根法锤也打在了许宣的胸前。
“不灭神性,无负慧根,一心向道,不二法门,阿弥陀佛!白素贞,自今日起,你便在雷峰塔中修行吧!”
钵盂抛出,一道金光洒落,罩在一旁白素贞头上,将她再度定住,动弹不得。
许宣被法海金刚法相捶了一锤,只觉得双目一黑,脑海中尽是众生祈祷的话语,浑身一时也提不起半点力气。
忽然隐隐约约听到法海喊自己娘子名字,不由大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怎么努力都是枉然。
“官人……”
白素贞娇呼一声,双目含泪看着远处瘫倒在地的许宣,悲呼道:“官人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仕林,我们二十年后再见吧!”
法海双目低垂,一面修复体内伤势,一面不住念动经文,随着经文的不断念出,钵盂中金光越盛。
正在这时,远处与许宣一样瘫倒在地的周鸿却是身躯一震,脖颈下忽然闪现出一道白光。
“收!”
法海一声厉喝,钵盂下的白素贞缓缓没入其中,不远处的雷峰塔忽然平地腾空而起,下面多出了一具八头巨蟒。
“轰”地一声,雷峰塔落,巨蟒八颗头颅竭力探出塔来,口中喷出无数水、火、毒液,刚刚修好的金山寺分院尽数化作废墟,连带那些寺中僧侣也成了森森白骨。
“法海,我****姥姥!”周鸿一声急呼,宝塔金光大作,声音渐渐敛去,没了声息。
第三百六十二章 泥菩萨,天地皆反覆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此时,端坐于地的法海诧异地看着自己身下,这时他已经不用再担心周鸿迅猛的蛇毒自小腿迅速蔓延至全身了,因为……
腿已经没了!
烈阳融雪一般,自腿往上,法海身躯正化作点点金光消失不见。
“菩萨救我,菩萨救我,我于仙佛两道皆有大功啊!”
法海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一阵惶急之色,双手再也不能如以往那般坚定的双手合十在胸前,只是任由他如何默运三面六臂金刚法相,如何调动体内浩荡法力止损,依旧徒劳无功。
先是脚,再是腰,再是胸膛,最后便是那两道仙风道骨的白眉,和没有一根烦恼丝的锃亮光头。
一代高僧就这么化作虚无消失在凤凰山上,竟连半点魂魄、灵识都不曾留下。
而他口中念叨的菩萨,这时真如泥菩萨一般,连带身旁两个童子,尽数消散瓦解在南海岸上紫竹林中。
海风阵阵,竹叶涛涛,原本清净祥和的佛门道场,这时已然换了一副模样。
万亩紫竹尽数枯萎、倒伏于地,化作腐泥沉入地底,那方开满莲花,内藏无数常闻佛旨纶音锦鲤的池塘,也忽然地涌出无数血水。
血水自水底涌出,凭空跃起数十丈高,化作漫天血雨洒落这处清净世界。所及之处,无论莲台、香案,还是青翠柳枝、庙宇佛堂尽都**堕落。
片刻后,再无菩萨,也无金童玉女、紫竹白莲。
便是如此,尤不罢休。
西方极乐世界一处法界中,菩萨真身广大紫金,眉间白色毫光放八万四千种光明,每道光中显化无数佛陀、菩萨,手臂如红莲并有八十亿光明,脚底金刚摩尼花遍地,两旁金童玉女侍立。
只是片刻,忽然这方佛光普照的法界暗淡了许多,菩萨金身衰败,眉间毫光泯灭,手中光明消散,连同脚底的金刚摩尼花也尽都化作枯草。
狂风骤起,吹得漫天祥云消散。
洪水陡生,淹没遍地金莲菩提。
业火熊熊,焚尽法界中往来天女、瑞兽。
“菩萨,怎会如此?”
此时金童早不复当初玲珑秀气、不食人间烟火模样,原本白嫩的肌肤瞬间变作枯瘦树皮一般,扎成髻的满头黑发也化为银白,便是那双灵动的眸子,如今也混浊不堪,眼角尽是眼屎。
一眼看去,哪里还有半点仙家风采,只是两个干瘦的人间小老头罢了。
菩萨轻轻叹了口气,随着这一身轻叹,胸膛缓缓上下起伏,受此震动紫金肌肤忽然掉落一大块,摔在地金刚摩尼花化作的枯草地上,成了飞灰。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这是天道反噬,有此反噬,想来大事已成!”
菩萨言语低沉,却隐隐带着一股欣喜之意,环视左右,含笑道:“你们二人不必担忧,好在未曾害了白蛇性命,饶是如此,也消耗了我许多本源,在体内留下了大道伤痕,要想修复这方净土不知要多少年光阴,又要耗费多少众生信仰。
经此一役,只怕二十年内再也无法凝聚法身在世间行走了。不过,无论佛道,必是要承我这份情,天地气运再多得一分,虽然需再耗费许多时光休养生息,但往后修行之路却是好走许多,果真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两位童子闻听此言,对视一眼,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
“菩萨,菩萨救我!”
法界外忽然响起一声高呼,踉踉跄跄闯进一尊浑身赤金的罗汉,面目与法海有七成相似,只是这罗汉浑身却长满了一个个脓包。
头顶流脓,脚底生疮,两道白眉掉落,双目黯淡无光,连带一口整齐的牙齿,也都尽数掉落,如同凡间八旬老翁。
菩萨闻言,只是双目低垂,并不言语。
那罗汉闯进来看到法界中诸般形状,也是一惊,这才扑倒在菩萨面前,苦苦哀求。
菩萨看着面前这尊真身已经开始溃散的罗汉,长叹一声,微微摇了摇头,伸手在掌心净瓶中捻了一根柳枝。
这根往日万年不凋的青翠柳枝,这时上面也只剩下三五片枯黄卷曲的柳叶,全然没了当初的勃勃生机。
“天道反噬,谁又能救谁?凡间曾有言语,‘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如今法界中的形状你也见了,当知我此言不假,不过你既求到我门下,即便救不得你性命,总要给你留一丝生机才行。”
说罢,手腕一抖,一片枯黄柳叶缓缓飘落,如同一张凉席包裹住法海真身,化作一点灵光,自往下界去了。
昆仑仙山共分三层,第一层谓之板桐,第二层名曰玄圃,第三层才是被世人所熟知的天庭。
天庭共有五城十二楼,昆仑仙山,或者说是三界中地位最尊崇,法力最通玄的五人便定居于此,各掌一城。
寻常修士飞升,需先渡弱水、过炎火之山,再与开明兽一战,才可在第一层板桐中另塑仙身。
百年之中,修士可尝试登凉风之山,能成就不死仙身者,方有资格在第二层玄圃中再居百年,调养生息。
最终要想跨过南天门,走入天庭,还需再过大罗岭,使纯阳元神化作不灭仙灵才行。
如今便是在众生仰望、渴求的天庭青帝城中,忽地地陷天塌,霭霭祥云尽成血红,珍兽仙禽齐齐伏地哀鸣,就连空气中浓郁宛如实质的灵气,这时也充满了一股让人恶心的血腥味。
“有如此征兆,想来大事已经成了一半!”
掩于层层血云后的金阙中,一名头戴青精玉冠,身穿九气青羽衣的帝君有些虚弱地靠在一张白玉王座上,对着面前四人颇感欣慰地说道:“虽然只是一半,但少了这一半,便是以他的神通,也成不得大事了。”
“仙佛两道必感道友恩德,以后若是能踏出最后那一步,想来也是道友无疑!”四人中的一人拱手深深一礼,说道。
另外三人见状,也都拱手道:“是极是极,非道友没有何人再有这等魄力,佩服,佩服!”
青帝灵威仰苦涩地笑了笑,说道:“却不敢有此妄想,说来也只是效仿他们二人当初舍身成仁的故事罢了。
好在我与那具入世化身断得彻底,且另辟蹊径,让他不修万法,方能万法不沾,减少了六成天道反噬,否则,只怕天庭五帝便要少上一位了。”
说罢,灵威仰一拂袖,面前虚空中便出现了西方佛国菩萨法界中的模样。
“这菩萨倒也是个狠角色,假手于白蛇有些因果纠缠的罗汉承接了大半因果,饶是如此,也落得这般下场,可叹,可畏啊!”
第三百六十三章 惊四方,揣度日后事
殿宇中四名帝君看着菩萨法界中衰败的样子,再环视四周,瞧了瞧青帝城如今的模样,不由面面相觑,背上生出一层冷汗。这还不曾害了白蛇性命,又各使手段转移了大半反噬,想不到反噬还会如此迅猛!
“不知道友那具化身如今怎样了?”一名帝君忽然问道。
灵威仰一拂袖,面前虚空中场景数变,都是世间洞天福地,可惜这时均成了一片废墟。
地涌血水,三灾来袭,洞府中的主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好端端一处修行宝地,成了世间最污秽、肮脏之地。
“早先我失去了与化身的联系,心中还正疑惑,正想推算时,天道反噬就这般忽然袭来了。
看看世间这些洞天福地,当真是天地翻覆,鸡犬不留,不说那些我们布下的棋子,便是他们修行所在也都被断了根基。
只怕我那具化身也是遭了劫数吧,无妨,无妨,事情既然已成,也不必怜惜那一具化身,只是这青帝城成了这副模样,却要劳烦几位道友出手搭救了。”
“这是自然!”方才那名帝君朗声说道:“只是不知道友要我们如何出手?”
灵威仰道:“我这伤是大道损伤,要想恢复还需徐徐图之,若能得到镇妖塔中那几人手中的圣物,或是域外邪魔一脉的至高神石那便好了。
而这青帝城中的诸位仙家,却需要几位道友收容一些,好给他们一个落脚修行之处。”
见他托付的只是青帝城中的众仙人,四位帝君便也没说什么,相继点头将此事应了下来。
“圣物?”
这时,一位帝君头戴黄精玉冠,身穿九气青羽衣,面容威严的帝君沉吟道:“此物乃是四神遗蜕,虽然岁月悠长,神性流逝了许多,却仍有极其玄妙的神通,若能找到它自然最好。
前番我们联手推衍,得知白蛇命运已有偏差,镇妖塔中那些老怪物又暗渡陈仓,将那件圣物送到了世间,还特意传言给你那化身。
现在事情已成,即便天道反噬下牺牲了许多早年布置在世间的棋子,但只需再过二十年便能功德圆满,那时有了常羲在雷峰塔中剥离出的那份神性,不仅能使道友大道之伤尽复,便是更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话之人便是五帝之首,黄帝含枢纽,他这番话既代表了自己的意思,也代表了另外三位帝君的态度,便是要用常羲剥离出的这份神性,当作灵威仰此番行动的补偿和酬劳。
灵威仰眼中精光一闪即逝,自嘲笑了笑说道:“再进一步?这倒不曾奢望,能再享三万年太平于愿足矣。”
含枢纽笑了笑并不接话,若说这份剥离出的神性,五位中只怕没有一人不心动。
从来二桃杀三士,世间事也只患不均而不患寡,他今日说出这话,就是要借此机会将话挑明,让其余三人死了这份心,如此也能少一些暗处的龃龉,不使五帝离心,为他人所趁。
这时的灵威仰身受天道反噬,留下大道之伤,想来即便得了那份神性,也不能真个就迈出去那步,而他……
要知道,除了雷峰塔,还有一个临凡的文曲星。
……
极北之地,天地间一片漆黑,只有远方有一条赤红如长龙的红光沿着地平线游走。
黑夜中,一个青衣公子面容俊朗,长袖飘飘,只是不知何时那满头青丝连同斜飞入鬓的剑眉,都已变作雪白。
胸口处不知被什么力量贯穿,留下一个骇人的大洞,黑洞中,一团火焰悬浮跳跃着。
这人自然便是青帝灵威仰入世化身,如今许宣的人道同志,徐乾。
徐乾忽然驻足,回首看着自己来时的足迹。
这方天地已经黑了不知许久,他一抬足便是数十里,只是走了许久仍然只能看到天边那一条赤红长龙,见不到旭日东升,自然也就看不到夕阳西下。
徐乾洁白的眉头微微蹙起,似是有些不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忽然凭空贯穿的洞口,那股天地间自虚空处生出的力量连自己心脏都一同化作了虚无,若不是有这团人道火焰,只怕就算以自己能借万物众生法力之能,也要身死道消。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只是,怎会如此?难道以你阳神之体竟然还敌不过法海手中紫金钵盂?”
沉思片刻,徐乾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你心中的人道信仰自有我去为你践行。”
抬头看了看天边那道赤红长龙,除了自己胸口的那团人道火焰,那便是唯一的一点光源。
“龙首蛇身,嘘为风雨,吹为雷电,开目为昼,闭目为夜。烛九阴,此时的你便是闭着双眼的么?”
凤凰山上一番大战,惊动三界。
夕照山雷峰塔凌空而起,镇压八首巨蟒,声势巨大,也惊动了钱塘县中的百姓。
一声巨响,如同泰山压顶,好似群山崩塌,顿时声闻数十里。
钱塘县县衙后宅中,一只手搭在新纳小妾胸脯上的邓子安昨晚耕耘了一宿,犹自沉沉酣睡。
不得不说,岁月不饶人呐!
这小浪蹄子,水灵是水灵,但“妾身还要”这四个字却如同魔音灌耳一般,既让他欲罢不能,又有些有心无力。
强自提枪上马,却杀伐不到半盏茶时间,就腰酸背痛,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忽然被一声巨响惊醒,邓子安霍然坐起。
“哎哟,我这老腰!”
“大人,时间还早,何必这般着急?”小妾两根白嫩的手臂搂住邓子安一只手,撒娇说道。
邓子安喝道:“胡闹,本官怎么说也是一县父母官,怎能每日陪你在房中厮混?方才响动如此巨大,只怕是出了大事了。”
小妾闻言,心中暗骂:“狗官,昨夜却不见你这般忧国忧民。”
心中这般想着,嘴上却道:“大人说得是,却是妾身耽搁大人正事了,这便服侍您更衣。”
说罢,便赤条条站起身来,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中,洒在那白花花的**上,不由让邓子安看得有些舌干口燥。
只可惜邓子安这时虽然已经睡了一宿,仍旧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不由恼羞成怒,喝道:“成何体统,你这样子,当真有辱斯文,还不披件衣衫再来服侍本官?”
小妾喏喏应是,胡乱找了一件薄裳披了,遮掩住周身春光,这才上前继续服侍。
两人一番忙碌,刚穿好官服,便听门外传来师爷的声音:“大人,大人,夕照山上出事了!”
邓子安闻言不由一喜,暗道:“没错了,掐指算来那老和尚说的便是今天,想来那白蛇如今已经在**塔下了,好极,妙极!”
想到这里,不由喜上眉梢,心情也愉悦了许多,看着面前美人也多了许多滋味,顺手就在她翘臀上捏了一把,惹得小妾娇嗔连连。
第三百六十四章 探实情,县尊登许府
“怎么了?”强自压抑下心底燥热,邓子安抖了抖肩膀,披了件外衣反手掩上房门走了出来。
门外等候许久的师爷是他心腹中的心腹,自然明白自家大人心思,见邓子安出来,忙躬着身小心说道:“大人,夕照山……夕照山出大事了,那座雷峰塔竟凭空飞了起来!”
“看来那和尚果真有几分法力。”
邓子安闻言,面上一喜,追问道:“许府呢?让你放在许府左右的探子可有回报?”
师爷答道:“法海禅师一早便去许府门口敲木鱼,之后忽然便疾步朝城外去了,他脚程快,只片刻就不见了踪影,衙役们追赶不及,如今早回衙听命了。”
“嗯,甚好,甚好!”
邓子安负手在门口踱了几步,片刻后又问:“方才你说夕照山上的雷峰塔凭空飞了起来?还有什么异像?”
师爷想了想,答道:“正要和大人说这事,方才一阵地崩山摧之声传来,有人隐隐看到塔下有条八首巨蛇。”
说到这里,师爷唯恐邓子安埋怨自己打听得不仔细,忙又道:“方才小的已经让两个机灵的伙计快马去夕照山查看究竟了,想来这会儿应该也快回来了。”
邓子安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师爷肩膀,赞道:“不错,你办事果然妥帖,只是……”
“大人,有何不妥吗?”师爷小心问道。
邓子安皱眉道:“只是这事情有些不对啊,那日西湖决堤,除了白蛟外和八首巨蟒外,还有一白一青两只蛇妖,那法海也曾说过,白素贞是修行千年的白蛇,怎地如今雷峰塔下镇压的却是八首巨蟒?莫不是事情有变?”
“大人多虑了,法海禅师乃东南之地有名的得道高僧,他既出手,想来不会有什么纰漏的,至于为何只镇压了八首巨蟒,却不见青、白二蛇……想来,想来定然是禅师已经把两蛇斩了,只有八首巨蟒道行高一些,所以才用雷峰宝塔镇了吧。”
邓子安心神并未因为邓子安的一席话安稳许多,但此时也只能长叹道:“但愿如此吧,再等等吧,看看你派出去的人怎么说。”
片刻后,一阵紧促的马蹄声响起,不多时两个衙役一路小跑过来,扶了扶跑得有些歪斜的帽子,拱手道:“大人,大事不妙,都死了!”
“什么都死了,到底是谁死了,说清楚些!”邓子安上前两步,一把揪住那名说话衙役的衣襟,急声问道。
这两名衙役一路疾驰而去,见了夕照山上的景象,当即惊出一头冷汗,不敢片刻停留,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匆匆赶了回来,如今正是口干舌燥之时,但听得邓子安发问,也不敢卖什么关子,两人对视一眼,思及寺庙中的惨状,都不由自主眼了口唾沫,四目相对,目光尽是惶急、恐惧之色。
“大人,夕照山金山寺分院中的和尚全死了,刚修好的寺院尽数焚毁,整座夕照山如同被洪水清洗过一般,漫山都是累累白骨,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掉了血肉一般!”
闻听此言,邓子安惊得后退了几步,旋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追问道:“法海禅师呢?你们可曾见到他了?”
一名衙役叹道:“大人,整座夕照山莫说活人,就连飞禽走兽都没有半只,哪里还有什么法海禅师?”
师爷看了一眼愣愣出神的邓子安,想了想安慰道:“大人,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或许是禅师与妖物法力太强,两相争斗自是生死相搏,这才有如此惨状。
好在蛇妖总算被压入塔下,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大人不如再等等,等法海禅师回来问个究竟自然知道分晓。”
邓子安思忖片刻,缓缓摇头,忽而对师爷道:“你去备些礼物,不管怎么说李公甫也曾是我们钱塘县的捕头,如今千金弥月,总要有些表示才是。”
师爷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自家大人这是不想枯坐府中干等,想去许府看个究竟了,忙点头转身去准备礼物了。
“莫要吝啬,准备两份,许宣那边也准备一份,金镶玉的长命锁,丝绸、明珠都备一些。”邓子安嘱咐道。
师爷领命而去,好在这些东西县衙府库中都有,只不过片刻就已经准备妥当。
这时邓子安也穿戴整齐,便命师爷陪在自己身旁,两名衙役一人拎了一份礼盒,一行四人就朝许府而去。
路上,师爷有些不解问道:“大人,就算是要打探消息,何必这般破费,您亲自登门贺喜,已经算是给李公甫面子了。”
邓子安撇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懂什么,凡事总要做两手准备才行,若是事情成了,本官就算送出一座金山银山,李公甫日后也得千倍、万倍双手奉还。
若是事情另有变化,嘿嘿,这些黄白之物自是本官一番心意,权当和许府结份善缘罢了。”
师爷尴尬一笑,吹捧道:“大人果然思虑周全,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前番大人让小的请说书先生满城传唱‘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又将白素贞私自施粥舍衣的事情上报了朝廷,这仇只怕已经结下了,如今不过区区两份满月贺礼,难道就能化解李公甫、许宣心中芥蒂?”
邓子安看了师爷一眼,一字一顿问道:“你说的这些事情,是李公甫知道还是许宣知道?
上报私自赈灾之事,那是公事,至于说书先生的事情,谁有证据能说是本官做的?如今这世道,便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就算白素贞技高一筹赢了法海,本官今日已然亲自登门,她还能怎么样?莫非真敢斩杀朝廷命官不成?
借坡下驴吧,冤家宜解不宜结,世间事便是这样,拳头大时没道理也有道理,拳头小时有道理也没道理,我拳头虽然不大,也不硬,身后终究站着朝廷和梁王府,李公甫、许宣若是聪明,想来也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师爷面现恍然之色,敬服叹道:“大人言之有理,小的受教了,只有妥协,和光同尘才能步步高升,长命百岁。”
邓子安“哈哈”一笑,颇为自得地说道:“没错,就是这个道理了!”
两人说说笑笑,心中忐忑略微缓解了不少。
来到许府前,一名衙役拎着礼盒上前敲门,高声道:“李头,李头在吗?”
片刻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李公甫探出头来,看到门口正好整以暇站着的邓子安,不由面色一肃,忙将两扇大门打开。
双手抱拳深深一礼,惊异道:“县尊大人,您怎会来此?”
他如今虽然不是钱塘县捕头,但几个作坊都还在钱塘县中,总有些地方要仰仗邓子安。即便不考虑这一层关系,面对以往自己的顶头上司,多少还是得卖几分面子,只是不知他忽然来访到底有何居心。
第三百六十五章 燕赤霞,江湖一老炮
邓子安见李公甫态度还算恭敬,方才满意的点点头,上前两步,极为亲热的在他肩头拍了拍,一边往府内走去,一边说道:“听闻公甫双喜临门,不仅自己喜得千金,你家妻弟也生了个胖小子,今天是两个孩子弥月之喜,往日你好歹也在衙门中做事,许多地方都全仗你帮衬着,现在虽然不在县衙中了,你我交情总还是在的,所以老哥我就来看看,不打扰吧?”
“交情?”李公甫闻言心中不由腹诽:“你我之间有什么交情?难道是那二十大板?还是说那些背黑锅的交情?”
李公甫虽然是个直肠子,但也知道不能这般不识好歹,邓子安贵为一县之尊,肯这般折节相交,言语间又于自己称兄道弟,总不能当面抹了他的面子。
于是开口道:“县尊大人客气了,小的以前许多差事办得不爽利,还忘大人不要放在心上,大人稍坐,如今我家那口子刚出月子,身子还有些不利索,小的去街上置办一桌席面,吩咐他们送过来。”
“不必了。”邓子安探头四处张望,并未看到那个曾临街施粥舍衣的白衣女子,便道:“不必如此客气,我只是顺道过来看看。”
说罢回头朝身后两个衙役使了个眼色,那两人忙上前将手中礼盒递给李公甫。
其中一人笑道:“李头,兄弟几个可就数你面子最大,能得县尊大人亲自登门贺喜。”
李公甫笑着接过礼盒,听他这么说,心中也不由高兴了几分,喜滋滋答道:“全是县尊大人抬举,两位兄弟也太客气了。”
那名衙役又道:“听说衙门中有几个前辈如今跟着李头在之江酒坊做事,每日拿的月银可不少,等过几年,我们几个年纪大了,也要请李头多关照关照,赏口饭吃啊!”
“一定,一定。”李公甫客气道。
“怎么,今日就只有你一人在家?你那妻弟和菩萨般的白娘娘呢?”邓子安忽然开口问道。
听他这般问,李公甫心中顿时明白了,原来县尊今日竟是来找许宣夫妻的。
只是这些日子他也听说了城中茶馆里传唱的话本,他现在虽然不在衙门中做事,但也还有几个交心的兄弟在,听说这话本就是县尊大人自己亲手操刀,请人四处巡讲的,心中不免就有了芥蒂,这时又听他主动问起许宣夫妇,不由警惕起来。
想了想,故作爽朗笑了笑,说道:“今个不是满月了吗,我那弟妹自小拜得名师,习了一身好武艺,身子骨比寻常人强许多,这几日早在家中憋坏了,所以一早便和汉文、青丫头一同出去踏青了,如今还没回来哩。”
“噢?还没回来么?”邓子安若有所思。
来到内院,就见一旁屋檐下坐了一个虬髯大汉,那大汉似是未曾看到有人进来,忽然将嘴一张,一道白光从口中喷出,电光火石间绕着檐下几根廊柱盘旋几周,“嗤”地一声,斩断一只高高悬挂的红灯笼后,才回到口中。
灯笼未曾落地,大汉身形忽然一晃,众人再看时,只见他已经将灯笼接在了手中。
见此情形,两名衙役顿时一惊,忙闪身到邓子安面前,将他紧紧护住,手中腰刀也“铛”地一声横在了胸前。
“这位好汉是何人物?”邓子安转身惊诧问道。
一旁李公甫不动声色答道:“这是汉文新收的弟子,名唤燕赤霞。”
“燕赤霞?”邓子安再度一惊,右手两指并在一起,指了指廊下虬髯大汉,说道:“莫非就是那个名噪二十六省的辣手判官?”
李公甫笑了笑,说道:“听闻他早年未学剑时,确实曾担任过判签一职,只是具体是哪一省小人却没有仔细问过。”
说罢,朝燕赤霞招了招手,说道:“赤霞,快来拜见邓县尊。”
燕赤霞往这边看了两眼,两步来到众人跟前。
在远处时还不觉得,等他走进后,众人才发现这虬髯大汉果然魁梧,身高只怕八尺还有余,浓眉大眼,络腮虬髯,尤其是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活脱脱便是个猛张飞在世,只不过细细一看,容貌却要俊朗许多。
“见过燕仙长!”邓子安沉默半晌,忽然长揖一礼说道。
“大人认得我?”燕赤霞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绿袍县令,确认并不是自己往年旧识。
邓子安道:“早年就听过燕判官不畏权贵的名头,十年前在兰若寺有幸见过燕仙长一面,这才得保性命,一直未有机会谢过,原以为仙长早已得道飞升,想不到今日竟能在这里再睹仙长英姿,方才那道白光莫非就是仙长曾经说过的飞剑?”
经他这么一提醒,燕赤霞这才有了些印象。早年自己在兰若寺炼法炼剑,确实曾见过邓子安一面,只不过那时他还是个白丁,身材也不似如今这般臃肿、脑满肠肥。
当时若非自己,只怕这个色迷心窍了穷书生早成了兰若寺中一具枯骨,想不到时过境迁,竟也混成了一地知县。
燕赤霞如今修为破而后立,可谓一日千里,已经到了金丹四转境界。今日师父和师娘忽然出去对敌,虽然自己修为不高,不能帮上什么忙,但总要护住家中安宁才是。
邓子安编排自家师娘的事情他也听小青说过,在房中听到是他来访,料到来者不善,顿时就起了敲山震虎之念,这才有了刚刚飞剑出窍那一幕。
“原来是你,想不到十余年不见,却是官至七品了,难得难得。”燕赤霞笑了笑,浅浅拱了拱手,算是回了一礼。
随后才答道:“没错,刚刚那道白光便是当年我一直苦苦寻觅,能够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仙家飞剑。”
他说千里之外却是有些夸大了,莫说是他,便是许宣,能够御使飞剑飞出十里对敌,便已是极限了,再远能至百里之地,却没了杀人之能。
“仙长竟拜了许宣许汉文做师父?”邓子安至今仍有些难以置信。
自己未出仕时,燕赤霞就已经是名噪天下,以不畏权贵,铁血辣手而闻名的一省判官。之后两人在兰若寺巧遇,一身道法在他看来已经是神仙之流,想不到如今竟拜了许宣这个黄口小儿做师父。
原本他觉得许宣年方二十,前几年还一直昏迷不醒,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仗着王不易的势,才在太一宫中谋了一个职位,之后又走了桃花运,被一个千年蛇妖看中,才让名动天下的法海禅师有些顾忌。
但如今看来,好像并非自己想的那般。
燕赤霞不知邓子安心中想法,拱手朝天一礼,说道:“正是,师父道法通玄,一口飞剑宛若游龙,若不是他,只怕我此生难成大道,赤霞心中着实感激。”
说罢问道:“不知县尊大人此来有何赐教?”
邓子安讪讪一笑,说道:“仙长当面,哪里敢说什么赐教,只是听闻公甫和汉文一双儿女今日满月,所以来拜会一番,想不到汉文竟有事出去了。”
“县尊大人有心了。”燕赤霞客气代师一礼,唬得邓子安忙闪身站到一旁,连称不敢。
随即燕赤霞又道:“只是仙长之称断不敢当,县尊既然是恩师家乡的父母官,那便也是我的父母官,怎敢当此称呼?”
“当得,当得,自然当得。”邓子安苦笑道:“您名噪天下之时,学生不过是一个仍在寒窗苦读的白丁,早知您在这里,学生早就来拜见了。”
“噢?是吗?”燕赤霞若无其事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还以为今日大人是来寻恩师晦气的呢。”
一听这话,邓子安顿时一惊,抬头对上燕赤霞饱含深意的双眼,再想到方才那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飞剑,后背顿时冒起一层白毛冷汗。
第三百六十六章 龙王庙,神像不坐殿
从许府出来,邓子安长长吁了一口气,抬手用翠绿的官袍擦了擦额头豆大的冷汗。
“大人,大人?”
师爷见他双手低垂,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不由唤道:“如今许宣夫妇都不在府中,只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我们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邓子安冷冷看了他一眼,抬脚就朝他屁股上踹了两脚。
“你没看到方才那个燕赤霞?你在官场混迹这么多年,莫非不曾听过他的名头?”
邓子安积威之下,师爷不敢躲闪,生生受了两脚,才满头雾水弯腰凑过来小心问道:“方才听大人说过,他曾官至一省判签,但如今既然不在其职,大人又何须这般谨慎?”
“你是觉得本官太过胆小了?”
见邓子安面色一沉,师爷忙道:“不敢,不敢,小的只是觉得,富贵险中求这句话总是没错的。”
“哼!富贵险中求?泼天的富贵,覆海的荣华也需有命才能享受。”
邓子安双手往身后一负,双眼一眯,目光越向远方,叹道:“燕赤霞的凶名你或许不曾听过,当年京都尚在开封时,他便是天下闻名的铁面判官,之后因得罪了权贵,这才辞官归隐,你道我为何惧他三分?”
师爷愣了愣,如同一个捧哏似的问道:“为何?”
邓子安微眯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惧意,说道:“此人为人最是嫉恶如仇,有官场规矩约束时,还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待到挂冠而去后,方显一身真颜色。
仗着一身功夫,三尺长剑,竟敢私自代朝廷执法,剑下亡魂不知凡几,他那赫赫威名,不知是用多少朝廷大员鲜血浸染而成的,便是三品以上的大员,在他手中也折损了五人!”
看着邓子安张开的五指,师爷这才知刚刚房中虬髯大汉竟是个杀官的行家,浑身不由一颤,问道:“杀官便如造反,朝廷难道就不管?”
“如何管?”邓子安两手一摊,说道:“那时正是天下大乱之日,景灵宫、万寿观的修士被金国国师完颜谷截压得节节败退,连皇城都守不住,哪里有空去捉他那个武夫?
好在两三年后他便在世间销声匿迹,不见踪影了,之后人们才将渐渐把这事忘了,若不是二十年前天下初定,本官入京赶考在兰若寺巧遇了他,还不知他仍在人间,之所以忽然消失不见,却是因为机缘巧合得了一本修仙秘籍,躲到山中炼法去了。
他当初只是个武夫就这般杀伐果决,现在又炼成飞剑,数十年过去还如四五十岁一般模样,显然是确实有些道行的。你说,似这等凶人,谁敢招惹?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当年他连二三品的大员都敢杀,如今怎会将我一个区区七品知县放在眼中?许宣既是他恩师,又传了他飞剑之法,那李公甫一家便动不得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可不防,不可不妨啊!”
师爷听他说完,心中了然,低头沉思片刻说道:“小的以为,万事总逃不过规矩二字,就好比官场自有官场的规矩一般。燕赤霞既然是修行中人,总要受太一宫节制,大人若是使唤不动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长,想来梁王府出面他们总要卖几分面子吧。”
邓子安闻言心中不由一动,随即有苦笑道:“此事只怕难办,许宣与他师父王不易本就是太一宫中修士,听闻他师门中还有两个师伯,也在太一宫中授职,同僚之间总有个官官相护,太一宫想来也不例外。
罢了罢了,这事权当本官没有那个福分,看看梁王府的动作再说吧,小心使得万年船,要我说,朝廷便该将这些高来高去的修士统统杀个干净,如此才好彰显王法威严。”
正在这时,又有个衙役气喘吁吁从远处跑了过来,一见邓子安,忙抱拳道:“大人……不好了,那边……那边,龙……出事了!”
“什么那边这边,说清楚些,到底怎么了?”邓子安虽然熄了谋夺许府作坊的心思,心中却不免有些肉痛,正是心情极差之时,骤见衙役神色慌张,说话又结结巴巴,不由便是一怒。
衙役忙在胸口上拍了拍,强自平复了一下气息,才伸手指着钱塘江方向,说道:“龙王……龙王庙出事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龙王庙又出什么事了?”邓子安怒道,只觉今天当真是祸不单行。
数月前龙王庙就曾因为天降暴雨,西湖决堤之事被一伙乱民冲入其中,打砸了一番,连同龙君像都被人推倒在地,摔成碎屑。若不是因为钱塘龙君也是朝廷明旨宣定的正祀,钱塘县县衙不得不出面弹压,只怕连那庙祝都要被人胖揍一顿。
后来官府虽然好不容易出钱修缮了,但香火却大不及往日,反倒是许多百姓在家中悄悄拜起了一尊名为白娘娘的神像。
衙役被训斥了一顿,这才将钱塘龙君庙中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原来自打龙君庙重新修缮以来,县衙为了防止再有刁民前来寻衅生事,便在庙宇周边安置了一两个人手,加紧巡查。
今日,这名衙役依照往常惯例前往龙王庙巡查,还没走到门口,就见庙祝慌慌张张跑了出来,口中高呼:“祸事了,祸事了!”
衙役原本想将他抓住问个究竟,谁料这庙祝竟是疯了一般亡命朝外跑去,衙役只得入庙一看究竟。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只一眼,就将衙役吓得两腿发软,瘫倒在地,忙急匆匆跑回县衙,得知县尊来了许府,又急匆匆赶了过来。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好奇之下,邓子安心中怒火稍稍压下一些,皱眉问道。
衙役手舞足蹈说道:“大人,小的一进去,就看到龙王爷金身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化作了一滩铜水,许多不知哪里来的山间野兽正在舔食那些铜水。
小的壮着胆子抽刀去撵,哪晓得那些畜牲好像通人性一般,不但不怕,还一个个冷冷地瞪着我,其中一只獐子竟然两脚直立而起,口吐人言让小的滚。
小的知道恐怕是碰上妖怪了,不敢再停留,便急匆匆跑来报于大人知道了。”
邓子安眉头皱了皱,说道:“走,随我去太一宫分舵。”
一行人来到钱塘县太一宫分舵,把事情和主事郭永臣一说,他心中便是咯噔一跳,忙随那名衙役匆匆赶往龙王庙。
众人赶到时,庙宇中空空如也,不仅龙君神像不见了,连同衙役说的满地铜水也没了一丝痕迹。
前番庙宇被刁民冲击后,庙祝就特意寻匠人将泥塑金身换成了纯铜的,虽然耗费了不少银两,但龙王庙素来香火鼎盛,倒也不差这几个钱。
想不到泥塑金身被人打碎了还有几块瓦砾,这铜质金身消失得却是更加彻底了。
“莫不是有人贪图金身上的纯铜,勾结庙祝拿出去化了铸私钱了吧。”一旁师爷低声道。
邓子安也狐疑地看了衙役一眼,沉声道:“方才你说的满地铜水呢,哪里去了?”
衙役四下巡查一遍,确实不见半点蛛丝马迹,一时额头不由出了一层冷汗,心道今日当真是闯鬼了。
正想解释,一旁郭永臣却皱眉道:“邓县尊,不知庙宇中可还有其余金身塑像?”
邓子安看向一旁师爷,师爷想了想一指后院,说道:“有,当初铸铜像时还有个泥胎,虽然粗糙些没有着色,但也能看得清眉目。”
郭永臣点点头,说道:“将那座龙君像请出来,送上神龛看看。”
几名衙役见邓子安点头,忙去后院找寻,不多时几人就用圆木搭了个木板,推着一尊泥像过来了。
众人齐心协力,好不容易将泥像放到神龛上,岂料忽然一阵雷鸣响起,原本好端端的泥像竟应声而散,化作了一堆灰尘。
“这……这是为何?”
众人被雷声吓得一个激灵,邓子安不由也有些惶恐,惊诧地指着神龛上的那堆灰尘问道。
郭永臣正要开口,忽然一阵清风推开正殿木门,只轻轻一卷,那堆灰尘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第三百六十七章 救周鸿,白娘子传奇
众人见状都是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
片刻后,郭永臣叹道:“邓县尊,不必再查了,钱塘龙君只怕是被削去钱塘江水族正神之位了,不在其位,自然无法端坐神坛,享受人间香火。”
“啊?竟有此事?”邓子安诧异地看了看郭永臣,问道:“那些突然而至的山间走兽又是怎么回事?”
郭永臣道:“不过是些想借龙君金身残存信仰之力修行的异类罢了,这事大人却不必担忧,只是在下也有些奇怪,龙族地位向来超脱,怎地忽然就被削去了神位?
看刚刚那道惊雷,应当不是昆仑法旨或是圣上敕令,竟有些天道的味道,当真奇怪。”
邓子安听他这么说,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想到了今日夕照山上发生的事情,一股不祥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就在众人忐忑不安时,凤凰山上的许宣与白素贞、小青也是有些茫然。
明明看到被法海收入钵盂的是白素贞,怎么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周鸿?
“官人,这是怎么回事?”忽然逃出升天,白素贞心中窃喜之余不免也生出许多疑惑。
许宣盯着法海刚刚端坐的地方,如今那里除了一根九环锡杖,一尊紫金钵盂外,再无他物。
“这是天道反噬?”许宣心中隐隐猜到了一些真相,但让他感到诧异的是,就算是天道反噬,那也要白素贞被压雷峰塔之后才是啊。
正疑惑间,忽然脑海中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女娲圣鳞,气机感应,借物替形,廿载太平。”
“帝俊?”许宣在心中问道,只是却再没有了半点回应。
揣摩着这12个字,许宣不由明白了一些。
当初也是在凤凰山,他与周鸿斩杀金钹法王时,重瞳妖圣就曾借周鸿胸前那枚巴掌大小的白色鳞片突破镇妖塔禁制,真身显露人间,灭了菩萨法相。
那时许宣只听妖圣说“圣物不可轻用”,如今想来,那枚鳞片只怕就是帝俊口中的女娲圣鳞了。
女娲为四神之一,那怕只是身上一块鳞片,也有莫大神力。帝俊、常羲原本就是四神斩落神性化身,要想模拟出白素贞的气息,应当并不困难。
“原来周鸿也只是一件容器,一个替身……重瞳妖圣,白泽,不愧是昔日妖族军师。”
许宣心中思索着脑海中奢比尸得记忆,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转头对白素贞道:“如今这劫数却是了了,只是苦了周姑娘,那雷峰塔可不是这般好待的,世间一日,塔中百年,二十载光阴,塔内就是7300年,以她的性子,只怕是要在里面憋得发疯了。”
他一番话虽然说得有头无尾,但以白素贞的聪慧,仍旧猜到了许多,这时方才明白为何许宣一直说雷峰塔没这么简单。
白素贞扶起一旁小青,上前两步,来到许宣身边,问道:“官人此话可当真?”
许宣点点头道:“往日你在怀有身孕,所以许多事情我便没有告诉你,雷峰塔是徐乾造的,其中蹊跷他自然清楚。
周姑娘身上那枚鳞片来历非比寻常,所以才能代替娘子入塔,引动天道反噬。”
说到这里,他嘴角不由古怪地笑了笑,说道:“不知这时西方佛国和昆仑仙山中是不是已经乱成一团了,重瞳妖圣这一步棋确实下得不错。”
“官人说什么?”白素贞不解。
这时许宣也没了什么顾忌,便将自己知道的,猜到的事情一一和白素贞、小青二人说了。
小青道:“想不到姐姐还有这般身份,青儿真是好福气,这辈子竟能服侍在昔日帝后身旁。”
白素贞道:“什么帝后,都是前世之事罢了,如今我只想好好看着仕林长大,一家人和和美美就好。”
小青叹了口气,劝道:“有些事情只怕由不得姐姐,青儿当初也不过一枚棋子,今日若不是许官人口中的那个重瞳妖圣和周鸿,恐怕压入雷峰塔的就是姐姐了。”
白素贞心中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这时她初为人母,自然打心底不想再卷进什么纠葛当中。
许宣见她面色数变,猜到她一些想法,于是安慰道:“娘子也不必太过忧心,至少眼下这二十年总是太平的。二十年后以为夫的修行进境,总能再多些自保之力,娘子放宽心就是。”
白素贞微微颔首,目光瞧向雷峰塔方向,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官人,总不能真个让周姑娘在塔下待这么久吧,她是代我受罪,妾身心中愧疚得很。”
许宣想了想那夜与徐乾的谈话,说道:“雷峰塔最要紧的就是汇聚了众生信仰和大宋龙脉,要想破塔而出只有两个法子。”
“那两个法子?”白素贞忙问。
“即便是龙脉也要听从天子号令,第一个法子,就是如我梦中那般,求得圣上御旨,自能调开龙脉,放人出塔。
其二便是以毒攻毒,以信仰破信仰。
常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需众生都有放周鸿出塔之心,便是雷峰塔倒,西湖水干,那也不过一念之间的事情。
只是这两条如今都不是那么好办的,天子乃是上天之子,代众仙牧守人间,自有龙脉庇佑,不是我们这等修士能以武力相胁的,况且,太一宫那几位提举,和他们身后门派中的供奉,也不会容我们去皇宫放肆。
至于汇聚百姓信念,我倒是有个法子,只是速度要慢一些,况且有邓子安‘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的话本在前,这个法子就有些乏力了。”
白素贞闻言一喜,说道:“只要有法子,总要试一试,官人不妨说说看。”
许宣道:“小说话本动人心,邓子安能编一个‘白娘子永镇雷峰塔’,莫非我们就不能写一出‘新白娘子传奇’?”
“官人的意思是,让众人怜惜‘新白娘子传奇’中的白娘子,再放出风声,让百姓以为话本中的白娘子便是雷峰塔下的周鸿,如此一来人心所向,自然塔倒人出?”
“娘子聪明。”许宣赞道:“只是要想将一个故事讲得这般深入人心,却有些不容易,所耗时间也是不少。”
白素贞道:“只要有了方向就好,总不能让周姑娘在塔中受苦,我们却在外面心安理得的享福。”
许宣点点头道:“嗯,娘子说得是,话本我回去就写,至于如何传播……除了说书先生,为夫想着戏班子也能用得上。
还有,也不能从钱塘县开始着手,人的心从来都是先入为主,现在邓子安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在钱塘县占了先手之势,我们不如避其锋芒,迂回求之。”
说罢,许宣嘀咕道:“可惜这世界上没有电影、电视剧,否则那就简单许多了。”
“官人说什么?”一旁白素贞问。
许宣道:“我说沐天颜素来仰慕周姑娘,如今她被压在雷峰塔下,倘若我们沐公子知道了这事,不知又该如何心疼了。”
一旁沉默半晌的小青忽然插嘴道:“许官人为何只想着这种迂回之计,就不能釜底抽薪,直接斩了那条龙脉吗?”
许宣尚未开口,白素贞便抢先说道:“不可!一国龙脉关系着天下亿万民众福祉,乱世人不及太平犬,且不说以我们的道行能不能斩了大宋龙脉,就算真能,这其中将要面临的因果只怕片刻就能让你我如法海这般身死道消。”
小青闻言打了个激灵,怯怯道:“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姐姐不必当真。”
白素贞嘱咐道:“姐姐知道你和周鸿关系不错,放心吧,官人既然能说出这个办法,想来总能提前将周姑娘发出来的。”
小青点点头,不再多说。
三人又聊了几句,这才收了法海遗留下来的两件宝贝,驾云去往夕照山。
见到山上的惨状,几人不由又是一阵感叹,隔着宝塔唤了几声,也不见塔中有什么回应,只得掉转云头,回钱塘县去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梁王凉,斩仙有飞刀
夕照山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临安府,随之而来的是各地报上来的异象。
好像是约好了一般,除了夕照山、普陀山、青城山、武当山外,许多名山大川、古刹道观、城隍庙宇几乎在同一时刻出现了各种异象。
有的是地涌水火,摧毁了原本的洞天福地;有的是神像流泪,斑斑血泪让人看得毛骨悚然;有的是天雷滚滚,将好端端一处修行门派夷为平地。
更多的则是一些不为人知神袛,或是隐世不出的陆地神仙,忽地被削去顶上三花胸中六气。运气好的虽然道行大跌,但好歹还能保住一条小命,运气不好的,便只有一点灵光不泯,转世投胎去了。
只是大宋如今虽然只剩半壁江山,但疆域依旧不小,些许异象并未能引起人们多大兴趣。
只有太一宫中的七位提举,以及皇宫中端坐龙椅上的那位,看到各地奏报上来的消息后,才怀疑或许这些异象代表了什么,但也只是猜测而已。
梁王府中,梁王爷正捧着一盏热茶,小心用杯盖拂去浮起来的茶叶,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片刻后才将茶盏放在自己手边的楠木桌上,瞥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梁连,说道:“夕照山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梁连点点头,说道:“父亲,想不到那法海竟是个银样蜡枪头,如今白素贞依旧在家中安坐,还生了个大胖小子,他自己的和尚庙,却是被人弄了个绝户。”
梁王爷道:“话不能这样说,法海还是很有些法力的,否则雷峰塔又怎么会镇压住那条八首巨蟒?老夫只是奇怪,他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连想了想,上前两步抱拳请缨,说道:“不如孩儿拿着圣旨再去太一宫请几位掌宫内侍,一起去钱塘县直接将白素贞抓回临安,父亲以为如何?”
“嗯,如此也好,老夫听闻这些修行中人素来能掐会算,我们不起心思则罢,既然起了心思,你又与法海在钱塘县露了面,自然是要斩草除根,才能睡得安稳。”
梁连面色一喜,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府外传来一阵喧嚣,随即就有一队官兵径直闯了进来,一个个虎背熊腰,盔明甲亮。
王府中的家丁向来趾高气扬,便是临安府、或是刑部的官员也不怎么放在眼中,现在忽然见有人竟敢在自家府中横冲直撞,不由都是怒从心头起。
纷纷骂骂咧咧,抄起扫帚、扁担,正想将这队不识好歹的大头兵打将出去,让他们见识见识梁王府的威严。
正欲动手时,忽然就听一人高声唱道:“圣旨到!梁兴朝接旨!”
随即,一位身着紫袍官服的官员双手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迈着四方步子从队伍最末端走了出来,正是文澜阁大学士顾宗。
有道是,“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其中“朱紫”二字,说的就是朝堂上这些官员的官服颜色。
自北宋神宗时,朝廷便对官服进行了改制,凡四品以上大员官服为紫色,六品以上绯色,九品以上绿色。
这些家丁虽然不是全都认得顾宗,但见他身穿紫袍,腰束革带,加配银鱼袋的装束,便知面前这位乃是一位四品以上的朝廷大员,如今手中又有圣旨,哪里还敢动弹,纷纷将手中刚刚寻来的家伙事藏在身后,拜伏在地。
梁兴朝,也就是梁王爷,见此阵势,知道来者不善,忙急匆匆带着梁连来到院中,恭敬跪倒在地,只是却仍想不出自己究竟哪里出了纰漏。
……
是日,天子震怒,历数梁王爷梁兴朝贪赃枉法等32桩罪名,阖府上下107口尽数锁拿入狱,只等秋后便要问斩。
消息传到钱塘县时,已经是数日之后的事情了。
邓子安听闻此言,顿时瘫坐在太师椅上,眼神呆滞,口中喃喃道:“悔不该当初,悔不该当初啊!”
说罢,双眼一瞪,狠狠剜了侍立在旁的师爷一眼。当初若不是他撺掇,自己又何必猪油蒙了心,写信去梁王府?
如今新傍上的靠山倒了不说,与卢远声那条早已结交数年的线,自然是彻底断掉了……
心中越是这般想,心情就越不痛快,越不痛快,就越发觉得面前这个贼眉鼠眼满脸谄笑的狗东西越不顺眼,这时身旁要是有把刀,他都恨不得一刀砍了他,以泄胸中怒火。
“大人,如今梁王府倒了,我们该如何办?”师爷见他面色不善,诺诺问道。
“怎么办?哼,你不是本官的智囊吗,怎么,这时便黔驴技穷了。”邓子安不阴不阳说道。
师爷知道此时县尊必然在生自己的气,只是谁又能料得到,素来颇得皇帝信任的梁王爷竟会一夜之间就沦为阶下囚,不是自己算计有误,实在是这世道变化太快啊。
“大人,依小的看,如今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小心做事了。”
邓子安冷笑道:“废话,这还用你说?”
师爷陪了个笑脸,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忙道:“大人,前番法海与梁公子前往清波门宣旨,圣旨中只说有蛇妖为祸钱塘,可未曾言明蛇妖是谁。”
听他这么说,邓子安忽然心中一亮,微微颔首,示意他急需说。
师爷又道:“既然现在梁王府倒了,大人何不卖许宣个面子,主动上书朝廷,感激圣上派法海禅师为钱塘县除了蛇妖一害?”
邓子安面色稍霁,淡淡道:“你这老狗还有几分脑子,这样也好,左右雷峰塔镇压蛇妖的事情钱塘县百姓都曾瞧得分明,如此一来,朝廷得了面子,白素贞也洗刷了几分污名,许宣想来能明白本官此举中的善意。”
师爷笑道:“大人说得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只要大人与许宣交好了,想必卢大人看在他学生面子上,应当不会刻意与大人为难了。”
邓子安眉头一挑,原本卢远声可是自己儿子的座师……
旋即又想到了那几个日进斗金的作坊,不由心中一阵肉痛。过了半晌,才将心一横,吩咐师爷准备笔墨纸砚,开始草拟奏章。
……
许宣一行人回到家中,诸事太平。
李公甫将邓子安登门的事情说了,许宣听后笑了笑,只是拍了拍燕赤霞肩膀以示赞许,并未多说什么。
夫妻二人来到房中,许宣取出与法海大战时的黄皮葫芦,说道:“娘子,你这葫芦虽然也是青城山中常年受天地灵气熏陶长成,但还是差了许多,要想用来孕养山海剑,还是有些不足,你可知道哪里还有更神妙些的葫芦?”
白素贞好奇道:“那日官人来问妾身要葫芦,我还以为你是用来盛丹药,谁知竟是用来孕养飞剑,你那本小册子妾身也细细读过,但中间都只说要将飞剑酝与体内,日夜祭炼,如此才能人剑合一,如臂指使,从未听过要用葫芦孕养的。”
许宣“嘿嘿”得意一笑,说道:“我也是那日和徐乾详谈后才知道,想不到我这飞剑竟有这般大的来头,所以才向他请教了一番,才知道这宝贝原本就是两件,因为先天就残缺不全,这才少了许多神通,若真能让我寻到一个能孕养它的葫芦,那才是杀人不过头点地。”
“官人何意?”白素贞问。
许宣道:“娘子可曾听过一件用葫芦装着的飞剑?”
白素贞凝神想了想,旋即便用纤细的手指掩住嘴唇,瞪着眼睛惊诧道:“官人说的莫非是那件曾经斩了妲己的至宝?”
第三百六十九章 梦中仙,二玄变命悬
许宣笑了笑,点头道:“没错,正是那物!
传闻陆压道人有个红葫芦,里面有个长着五官和翅膀的人头,只需说一声‘请宝贝转身’,就可取人首级,厉害非常。
那日徐乾告诉我,我这柄山海剑就有些依稀像是那物,一样七寸五分,有眉有眼,双眼中能够射出白光定人元神。
所以……为夫这才想着寻个葫芦来试试,倘若真是那物,嘿嘿,以后对敌也不需多动手脚,只需将葫芦取出,当空一拜便行了。”
白素贞惊诧半晌后,才“咯咯”一笑,说道:“这法子怕不是徐乾告诉官人的吧。”
许宣一愣,点点头说道:“听他说,当初四神驾驭古昆仑临凡,曾有五个仙葫从古昆仑中流落世间,其中一个便被人拿来炼成了斩仙飞刀。
说起来这件宝贝最根本的还是那个葫芦才对,只是那般神物我如何寻得来?所以才想着先找个别的葫芦将就着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对它有些助益,恢复几分往日神光。”
白素贞又掩嘴笑了笑,说道:“官人有时怎么也这般异想天开,如此神物怎能随意找个葫芦就能替代了?要是这样,世间只怕到处都是斩仙飞刀了。
不过,妾身以为,像这种杀戮甚重的宝贝,到底有些有伤天和,还是慎用为妙。”
许宣道:“这我自然知道,只是突然听闻手中竟有这般玄妙的半件宝贝,难免有些难以自持。”
白素贞温柔一笑,上前宽慰道:“妾身也知道官人是想护住我周全,所以才有些病急乱投医了,如今既有二十年太平光景,且徐徐图之吧,修行也要张弛有度才能不断精进。”
许宣点点头,不再反驳,心中却不免仍惦记那五个从古昆仑中流落世间的仙葫。
这几日,龙君庙中发生的事情已经在钱塘县中传得沸沸扬扬,听说这事,许宣便去钱塘县太一宫分舵询问曾经亲临现场的郭永臣。
得知钱塘龙君或许已经被削了水族正神之职后,许宣心中不由一阵欣喜。
凡事俱是知易行难,虽然早有了梦中斩龙的想法,但要付诸实践却没那么容易。
钱塘龙君这一代,是最后修行洪荒妖族之法的龙族,以他们一族的底蕴自然不缺魂魄孕养的法门,或许神妙之处不及重瞳妖圣白泽传下的《神魂修炼法》,奈何龙族最不缺的便是时间,日积月累之下,就算是块顽石,那也水滴石穿了。
这夜,许宣正端坐窗前,手中捏了一直铅笔在纸上胡乱画着。
这支铅笔是他最近闲来无事制作的,相比以前,如今他有修行者的手段,做起事来更是得心应手。
制作铅笔最关键的就是笔芯,需要先试验出石墨和粘土最佳的比例才行,其次便是通过积压、高温焙烧使笔芯成型,再装入制作好的笔管中就成了。
只可惜现在许宣已经丧失了当一个实业家的兴致,并没有想着借此再建一个铅笔作坊。
这东西方便是方便,大宋文风也算鼎盛,但要想说服这些文人墨客改变书写习惯,许宣自觉还是有些困难,他现在既没有这个兴趣,也没有这个时间。
“许公子……”
正沉思间,忽然窗外传来一句有些沙哑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一时许宣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推窗一看,夜色浓重,院中不见一人。
床榻上白素贞正在哄着小仕林睡觉,见状问道:“官人,是谁啊?”
许宣关了窗户,取了一件外衣披上,说道:“不知道,我出去看看,娘子先休息吧,没事的。”
来到门外,许宣环视一周,依旧不见一人,正想转身回去,头顶忽然飘落一点淡淡白芒,停在他面前。
“你是谁?”许宣盯着白芒低声喝道。
白芒飘了飘,并不言语,只在他面前兜了几圈,就朝府外飞去,许宣犹豫片刻,也纵身跟了上去。
跟着白芒飞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来到一处深山洞穴中,许宣从芥子袋中取了一粒明珠安置在洞壁上,清冷的光芒顿时洒满山洞。
白光到了洞穴中,这才像是有了些力气,渐渐化作人形,站在许宣面前。
“陈道长!”
看着面前这个虚幻的人形,许宣颇感诧异。面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张玉堂的师父,自号“人间第二玄”的梦中仙陈二。
陈二抱拳深深一礼,苦笑道:“多谢许公子今日肯随我前来。”
“道长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话刚出口,许宣随即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难道是天道反噬?”
陈二苦笑道:“是,也不是。如今我也不瞒公子,当年陈抟想借浮荣真幻法肉身成圣,终究功亏一篑,最终只能留下一具遗蜕飞升昆仑。
他虽然未能肉身成圣,但体内骨骼却已经被炼得坚重腴莹如同青玉一般,数百年过去,肉身腐朽,只留下那具青玉骷髅凭借陈抟肉身中遗留的一点神性化作精灵。
之后徐乾寻来,借华山精灵生气、地脉灵气助我壮大神识,白骨生肉,这才有了之后胥江驿一行。”
“原来道长真个与陈抟老神仙有些联系。”
陈二身形飘忽,来到一副青玉骸骨前,有了骨骼当作依托,他有些透明的身形顿时凝实了许多。
随即道:“许公子能说出天道反噬这四个字,想来应当知道当初徐乾借我之手对你们夫妻二人的算计了,今日迫不得已求到公子跟前,还望公子高抬贵手,救我一救。”
许宣蹲下身,仔细瞧着地上那副人形骨架,只见上面有一道淡淡的雷光不断游走,雷光每游走一次,骸骨上的青色便淡一分。
“你要我如何助你?”
陈二闻言大喜,忙道:“原本我以为转了这许多弯子,就算会沾染一些因果,十成也去了九成,哪里知道天道反噬竟如此凶猛,只是这一成,就将徐乾借来的精灵生气、地脉灵气灭了个干干净净。
剩余的天道之力如同附骨之疽,任我用了诸般法门都无法驱除,倘若再任由骸骨上的天道之力再这般肆虐下去,只怕我一身道行就要尽丧了。
我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天道反噬既然是因你夫妻二人而起,或许也能因你们而解,所以今夜才求到公子门下。”
许宣搓了搓手,站起身来,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早已不复当初神秘之感的陈二,徐徐说道:“《浮荣真幻法》虽是我们自己问贵徒而来,但始作俑者却是你,否则,这天道反噬也不会应在你身上。
虽说我们夫妻二人借《浮荣真幻法》也得了许多好处,但却是我们自己的造化,与道长无关。
今日道长忽然求到我这里,在下看在张玉堂的面上,总不能见死不救,只是……
我这人谨慎得很,道长法术通玄,又极为诡异,在下担心一不小心就成了那个将蛇放在胸口的农夫啊。”
陈二无言,他也知道许宣担心不无道理,易地而处,自己也断然不会出手相助。
沉思片刻,陈二道:“我教公子如何梦中斩龙如何?公子若肯高抬贵手,我愿为公子驱策百年。”
“嗯?”这一句话却是挠中许宣痒处了,一时不由心中大动。
第三百七十章 救陈二,真水凝肉身
“梦中斩龙?道长此言何意?”
“便是字面上的意思了。”陈二笑了笑,说道:“自打从贵府离开,我一直都在东南一地打转,也知道钱塘龙君夺了公子法宝之事,若是以往,老道还不敢如此大放厥词,但如今嘛……”
说到这里,陈二故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只是见许宣并没有主动询问,才有些不甘地说道:“如今嘛,公子若想斩,钱塘龙君总是能斩的。”
许宣闻言心中一喜,知道陈二说的今时不同往日,想来应当与钱塘县中这些天传得沸沸扬扬的龙王庙事件有关,面上却不动声色,转过话头问道:“我很好奇,对于天道反噬,道长究竟知道多少。”
陈二闻言,一张老脸不由皱了起来,讪讪道:“这事老道当初也没弄清楚,早知会引来天道反噬,何必来趟这趟浑水?
我本是陈抟肉身一丝神性所化,与那些分身、法身都不同,陈抟可以是老道,老道却不能是陈抟,他既然已经得道飞升,但却不妨碍老道修持自己的大道。
倘若有朝一日得道飞升,经历天劫洗炼,斩断前尘往事因果,老道便是陈二,再与陈抟没有半点干系。”
这话说得拗口,许宣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就好比人死之后,魂散而魄滞,胸中又有一口怨气盘旋不去,受天地阴秽之气感染,变作僵尸一般。
与僵尸不同的是,陈二得徐乾相助,成了活生生的人,甚至脑海中还有一些陈抟前世的记忆。
陈二见许宣面露了然之色,又道:“直到后来昆仑仙山传来法旨,才从陈抟口中得知徐乾身份,那时当真是悔之晚矣。”
许宣很好奇,既然昆仑仙山是隔绝仙凡的存在,那昆仑仙山大人物们的旨意又是如何传到人间的。
听了许宣问话,陈二笑道:“世间事都是这般,规矩立起来,就是让人有朝一日破坏的。
无论仙佛,大多在世间都有化身或是法相,听闻……要想踏出最后那一步,最终还是要落到人间来,只是具体如何老道却不知晓。
当然,除了用化身、法相传达旨意之外,也有真仙临凡充当使者的,但这种情形却不多见,毕竟出入昆仑都是要再经历一遍天劫的,又有几个超脱出去的人物愿意重回人间再结因果?”
许宣将陈二得话一一都记在了心中,想了想问道:“既然他们自有肉身、法相,又何必借你之口传讯?”
陈二双眼中露出一抹不屑,嗤笑道:“无外乎明哲保身罢了!”
“传的什么法旨,道长可还记得?”许宣问。
陈二道:“一入棋局心智迷,白蛇命运已不同,镇妖塔中圣物出,只恐惊醒梦中人。”
许宣心中一动,故作不解,问道:“何为圣物,何为梦中人?”
陈二摇头道:“这个老道却不知道了,陈抟在人间时自是一方高人,但在昆仑仙山中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见陈二似乎真的不知道背后真相,许宣心中稍安,又将话拉回到正题上来,问道:“既是天道反噬,不知道长要我如何助你?”
陈二听出许宣话语中有出手之意,不由大喜,忙道:“公子只需将我这些骸骨收拾起来,带回家中布置下香案,你与贵夫人焚香祷告一番,让天地知晓你们原谅了老道,如此老道骸骨上的这一成天道反噬之力便会烟消云散了。”
许宣沉思片刻,不再犹豫,从芥子袋中取了一个木匣,俯身将洞中那些枯骨一一捡到匣中收好,又取了一块暖玉作为陈二魂魄暂时寄身之所,这才回到府中。
次日,许宣将这事和白素贞说了,夫妻二人商量了一番,都觉得陈二既然牵扯不深,又有自立门户的心思,也乐得身旁多一个练神返虚高手护持。
于是便在院中摆起了香案,把装着陈二骸骨的木匣放在案上,一番诚心祷告后,空中忽然落下一道白光,随即就看到前一刻还在青玉骸骨上游走的雷光,被白光一照,便尽数消失不见了。
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壬癸玄精旗虽然被钱塘龙君夺了去,但其中的天一真水白素贞却早已备了许多,取三滴分别点在骸骨头颅、胸骨、盆骨上,一道水纹在空中荡开,三滴真水就被骸骨尽数收入体内。
天一真水是水中至宝,其中蕴藏无限生机。得了真水相助,不过短短十余日,陈二就恢复了以往面容,只是终究元气大伤,脸色依旧仍有些难看。
张玉堂得知自己师父来了,日后也要在许府定居,心中自然喜不自胜。先引了自己父母过来与陈二见面,又带着小青上前拜见,之后干脆将他接到了清波门,与自己父母同住。
陈二孑然一身,如今忽然多了个徒弟和媳妇,心中也自欢喜。虽说当初是为算计许宣而来,但这时两人心结已解,他也乐得在此清修,享一享儿孙满堂的乐趣。
答应了许宣的事情他自然没有忘记,《浮荣真幻法》就好似提供内力修为的《易筋经》一般,许宣如今早已修成,少的只是一些招式、手段。
许多事情就像一层窗户纸一般,一旦捅破,便没什么玄妙之处了。不过两三个时辰,许宣就将造梦、入梦、出梦的法门掌握了个**不离十。
心中不由感叹:“难怪当年陈抟敢自号梦中仙,在梦中只要魂魄足够强大,心思足够细腻,当真能够如造物主一般,无所不能。
现在自己阳神有成,想来世间除了钱塘龙君这一辈的龙族之外,应当没有谁比自己的魂魄更加强大,如此一来倒多了个杀敌保命的手段。”
学艺有成,许宣不免有些技痒难耐,正在这时,钱塘水府中也早已乱作一团。
钱塘龙君姿势有些古怪地坐在宝座上,头戴冕冠,身着衮服,虽然依旧威严,但面上气色却极差。
“哭丧着脸做甚,天还没塌!”钱塘龙君敖应沉声开口说道,双眼目光依旧威严。
坐在左手边的三娘道:“叔叔,如今您忽然被削去钱塘龙君之职,可怎生是好?当初您就算犯了天条,被压西湖湖底,也未曾被褫夺了钱塘水族正神之位,怎么如今昆仑仙山并无法旨降下,却忽然失了神职?”
敖应道:“仙、佛、神、妖、人、鬼,各有其道,但却都在天道之下,昆仑仙山只是天道的代罚者,他们的旨意自然也是天道的一部分,却敌不过冥冥中天道感应。”
三娘满脸忧虑,接着说道:“叔叔,我只怕五帝趁此机会顺水推舟,将钱塘水族正神的位置许了别人,如今仙道昌盛,那些飞升昆仑在弱水、炎火之山、大罗岭陨落的人可不少,都在后面等着补缺呢。
五百年前,五帝既然有心将黄河水族正神的位置从我们龙族手上交给人族,今日未必就不会再将叔叔的权柄交给他人。”
第三百七十一章 试伸手,梦回五百年
“哼!”敖应冷哼一声,忽然伸出右手在空中凌空一握,一杆黑旗便凭空出现在他掌心。
“那也无妨,有此旗在手,莫说钱塘水族,便是四海龙君也要惧我三分,本王倒要看看,到底有谁不识好歹,来夺我钱塘水府的位置。”
“这旗当真这般厉害?我看叔祖这些日子一直闭关,难道都是在祭炼这面……嗯,壬癸玄精旗?”一旁敖磊好奇问道。
敖应嘴角微微一扬,说道:“我们龙族底蕴深厚,传承从未断绝,只可惜你们都不喜读书,才显得这般无知。
当年帝俊、常羲二人君临天下,带领人、妖两族抵御域外邪魔与巫族,常羲便是凭借五方先天宝旗横扫天下。
这黑旗就是五方先天宝旗之一的水属先天至宝,壬癸玄精旗!此旗展开云销雨霁、河清海晏、诸邪避退、万法不侵,更能收纳四海之水,妙用无穷。”
敖磊有些不信,强辩道:“倘若真个这般厉害,当初白素贞为何不用这旗阻住我们去路?”
敖应道:“这黑旗不知何故破损得有些厉害,连里面的黑龙器灵都虚弱得紧,这些日子我用了许多水族至宝修复,虽然不能让这面旗帜恢复当初神光,但总算也有了两三成的威势。只需这两三成的威势,便是四海龙王亲至,老夫也是不惧!”
敖磊闻言,双眼顿时出现一抹贪婪之色。
钱塘龙君虽然修为已至世间法尽头,但却只是真龙之身,而四海龙王却是比之真龙更厉害一层的角龙。
蛟龙与真龙相比无异与凡人之与修士,而真龙与角龙相较,也有云泥之别,虽然道行受天道限制,但争斗起来,真龙也断然不是角龙对手。
敖磊很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件宝贝,竟能让自家叔祖说出这般大话来。
“那个岑碧青的事,你暂且放一放吧。”敖应忽然开口道。
“为什么?”敖磊诧异说道:“叔祖如今有壬癸玄精旗在手,便是四海龙君都不惧,又何必估计区区一个白素贞?”
“我说让你放一放,你就放一放,啰嗦什么!”
敖应沉声喝道:“你是洞庭水族王族,又是陆水河正神,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非要抱着一条小青蛇不放?如此行为,能成什么大器!”
被他一喝,有些精虫上脑的敖磊清醒了一些,忽然想起自己这位叔祖当初可是连泾河小龙都一口吞了的狠人,连忙点头称是。
一旁三娘见状,劝道:“好了,磊儿,如今你也不小了,莫要再惹你叔祖生气,他让你放一放,便放一放,总归不会害了你就是。”
等到两人退下后,敖应这才收了黑旗,袖袍一挥,布下一个隔绝外界偷窥的结界,随后缓缓起身,解开玉带罗靴,小心除去冕冠,衮服,露出了**的上身。
难怪他坐姿有些古怪,原来竟是为了不碰到那些可怖的伤口。
不,那些不应称之为伤口,而应该说是……白骨。
没错,是白骨!脖颈之下,敖应原本强健的身躯尽数成了白森森的骨架。
白骨上与陈二一般,也有道道雷霆在上面盘旋,把那些刚刚新生出来的肉芽化作飞灰。
“白素贞啊白素贞,老夫不过为你牵线搭桥,夺了你一面壬癸玄精旗,就受到这般重的天道反噬。”
敖应低头看着胸腔中竭力抵挡着雷霆之力不断跳动的心脏,自言自语说道:“徐乾啊徐乾,当初说得明白,若有天道反噬之时,你自会出面救我一救,如今你又在哪里?
想我龙族肉身无双,只是不精算计,竟屡屡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上,如今居然又中了你们算计,不过好在得了这件至宝。”
说罢,敖应伸出一根手指在黑旗上一点,几滴天一真水从旗面上落在自己胸腹骨骼之上。
得了真水相助,白骨上的肉芽渐渐长成了粉红色的肌肉,但片刻之后,依旧被白骨上的雷霆之力消磨殆尽。
敖应嘴角闪过一丝苦笑,说道:“好在如今天道反噬之力已如无本之木,无根之水,徐徐图之总能将这些力量消磨干净。”
收了黑旗,敖应将衣冠穿戴整齐,一拂袖收了结界,正想回到后殿继续打坐修行时,忽然一个水族急匆匆跑了进来,一头拜倒在殿前,喊道:“龙君,外面有个书生求见。”
“书生?”敖应眉头一皱,喝道:“只是个书生,何必来烦我?”
那名水族兵士道:“那书生说自己名叫柳毅,手中有三娘书信,又知道我们洞庭水族的通信之法。”
“噢?”敖应双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迷茫,这才想起来,自己那个可爱的小侄女已经嫁到了千里之外的泾河,怎么忽然有人持她书信过来?
便道:“请他进来吧。”
话音刚落,身旁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另一位龙君。
“大哥?”敖应脑中一片混乱,自己大哥怎么会来自己水府?
“二弟,你这是怎么了?”洞庭龙君关切问道。
敖应旋即反应过来,是了,自己这是在洞庭水府与大哥喝酒,今日自己是怎么了,难道说一不小心喝多了?
不多时,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书生被水族兵士带到殿中。
见到两位龙君,书生躬身一礼,说道:“学生柳毅见过二位龙君。”
洞庭龙君抬了抬手,说道:“不必多礼,听说你有我家三娘书信?”
柳毅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交给一旁水族兵士,递了上去。
洞庭龙君拆了信封,只看了一眼,便伸手在案头狠狠一拍,喝道:“泾河小龙欺人太甚,怎敢如此对我宝贝女儿!”
“大哥!”敖应凑过去一看,只见信上大致写的是:
父王,见字如晤,女儿不孝,不能侍奉父王膝前。
自从来到泾河水府,夫君性情暴烈,每每酒后便非打即骂,之后更纳了数名小妾,每日在府中当着女儿的面做那些荒唐事。
女儿气不过,只说了几句,就被收了龙珠,禁了法力,赶到荒野处牧羊,每日只有清水、馒头为食。
幸得遇柳毅柳公子,遂将洞庭水府通信之法告知,希望父亲知晓女儿处境,救女儿出火海,如此云云。
敖应看罢,已是目呲欲裂,猛地拿起桌上一壶烈酒灌入腹中,“哐当”一声狠狠将酒壶砸在地上,怒道:“大哥,泾河小龙竟敢如此欺负我家三娘,待我去泾河取了他狗头,方消我心中恶气。”
洞庭龙君上前在他肩头拍了拍,思索片刻后道:“此事不急,当初我们之所以将三娘许给泾河小龙,便是见黄河老龙时日无多,一旦他殡天,泾河老龙必然成为新一任黄河龙君。
却没想到那厮竟敢这般欺负我家三娘,此事自是不能就此善罢甘休,不过……
只杀一个泾河小龙却是便宜了他们,如今既是要翻脸,索性翻得彻底一些,待我将三弟唤来,我们三兄弟合计一番,索性以此为借口,尽起三湖水兵,同伐泾河老龙,占了黄河龙君之位,你看如何?”
第三百七十二章 真龙薨,梦中斩敖应(有点忙,直接四千字长章了)
“尽起三湖水军,北伐泾河?”敖应闻言不由有些犹豫:“大哥,无旨调军,征伐同僚,这可是犯天条的大罪啊!”
洞庭龙君道:“那又如何?五湖四海七河这十六个水族正神位置,原本就是当初他们许给我们龙族的,谁来当黄河水神,那是我们龙族的家务事。”
“话是这般说,只是……”说到这里,敖应伸手指了指东面:“若是长江上哪位,或者海上那几位也想插手,那我们三兄弟胜算就不大了。”
洞庭龙君笑了笑,摆摆手,在敖应肩头拍了拍,示意他不必担心。
接着说道:“长江龙君神龙见首不见尾,哪里会在意谁来当黄河龙君?
至于四海龙君,他们是我们龙族中最有望化身应龙的存在,足够他们施为了,这世道从来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我兄弟三人,就以二弟你修为最高,却只是区区一个钱塘江龙君,屈才了!
只要我们行动快一些,不给五帝太多反应时间,等到木已成舟,他们又能如何?”
敖应心中微动,当初巫妖大战后,龙族忽然反水,助五帝锁拿洪荒妖族,封印在镇妖塔中。
五帝便将彭蠡、洞庭湖、巢湖、太湖、鉴湖五湖;
珠江、长江、黄河、淮河、辽河、海河、松花江七河;
东、南、西、北四海一共十六个水族正神的位置许给了龙族,其下才是一些小湖小江,这便成就了龙族在水族中的超然地位。
时至今日,虽然时势不断变化,但**水神依旧在龙族手中,其下河流、湖泊,虽然也有武昌湖水神黑鱼精之流得居正神之位,但都需经过所属水系龙君敕封才行。
敖应三兄弟都是上一任长江龙君的儿子,原本他以为凭借自己的修为、出生,天下水族十六把交椅无论怎样都会有自己一个位置,岂料最终却被安置到钱塘江去。
虽说钱塘江毗邻东海,又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地,但水源之力相比五湖四海七河依旧逊色了不少。
敖应素来自视甚高,对此心中早有芥蒂,一听自家大哥言语,竟隐隐有让自己去争一争黄河龙君的位置,心中不由便生出了许多心思。
“大哥的意思,难道是要让小弟去当黄河龙君?”便是亲兄弟,敖应也不相信大哥会这般好心。
洞庭龙君“哈哈”一笑,在他肩头拍了拍,说道:“我们兄弟三人,便是你的神职差了些,我们自然要帮衬帮衬,此番若真能夺得黄河龙君之位,让与你便是,我只要能出为三娘出一口心中恶气便好。”
敖应大喜,正要说话,忽然四周情形一变,一个巡水夜叉急匆匆跑了进来,拜倒在地,喊道:“大王,祸事了,祸事了!”
敖应一愣,顺口问道:“到底什么事,好生说来。”
夜叉道:“臣巡水去到河边,正听到两个渔樵对话,那渔翁说,长安城西门街上有个卖卦先生,只需每日送他一尾金色鲤鱼,他就袖传一课,教他去何处下网,朝哪里抛钩,百试百灵,若依此等算法,却不将我泾河水族尽数捉了去,成为他人桌上佳肴?又如何能壮我水府声势,助大王跃浪翻波?”
“泾河?”敖应一愣,旋即脑中一阵眩晕,片刻后才想起来,原来自己是泾河龙王。
心中顿时大怒,提了剑就要上长安城,当街斩了那卖卦的。
一旁龙子龙孙,虾臣蟹将忙上前劝道:“大王息怒,常言道,过耳之言,不可听信,大王此去,必有云从,必有雨助,恐惊了长安百姓,上天见责。不如白龙鱼服,化作一名秀士,前往长安城内,访问一番,若果有此辈,再行诛灭不迟。”
化作泾河龙王的敖应这时早不记得自己身份,只以为自己就是泾河中的主人,听了左右臣子劝说,便弃了宝剑,摇身一变,化作一个白衣秀士,步履端详,丰姿英伟,出了泾河龙宫,龙行虎步,径直到了长安城西门大街上。
长安街中百姓极,摩肩接踵,敖应忽然听到前面有人高谈阔论,说道:“属龙的本命,属虎的相冲。寅辰巳亥,虽称合局,但只怕的是日犯岁君。”
一听这话,敖应知道定是那个当街卖卦的,当即分开众人,走了过去。
只见卖卦的是个容貌约莫四旬出手的黑须男子,桌旁斜斜倚了一张青帆,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大字:神课袁守诚!
一见这几个字,敖应心中忽然咯噔一下。
他虽然常在水府中,但也听说过袁守诚的名头,知道他是当朝钦天监台正先生袁天罡的叔父,占卜算卦颇有几分神异。
龙族原本就不擅算计,忽然遇到个精通占卜的修士,一时也不敢大意,唯恐阴沟里翻了船。
袁守诚抬眼看了敖应一眼,旁边已有侍立的童子奉上座椅、香茶。
“公子来问何事?”
敖应想了想,需说一个自己能掌控的事情才好,如此才能寻个由头砸了这厮门面,免得我泾河一应水族再受那些无妄之灾。
想到这里,便道:“听闻先生算卦百算百灵,今日便请卜明日天上阴晴事如何?”
袁守诚袖中铜钱“叮当”作响,也不将铜钱摆在桌上,便道:“云迷山顶,雾罩林梢。若占雨泽,准在明朝。”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明天有雨了。敖应一喜,心道,好个胡吹大气的袁守诚,名声虽然响亮,今日却是要折在本王手中了,便是我这个兴云布雨的大龙神也不曾听说明日有雨,你又如何知道?
心中想着需再将事情做得扎实一些,便又道:“明日何时下雨?雨水又有多少尺寸?”
这话问得有些难为人了,能算出阴晴**已是不易,谁又知道降雨量是多少?
谁料袁守诚却道:“明日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共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
敖应“哈哈”一笑,拂袖起身,笑道:“此言不可作戏。倘若明日有雨,又和你断的时辰数目一致,我便奉上课金五十两。
倘若无雨,或是不按你说的时辰数目,我定要打坏你的门面,扯碎你的招牌,不许在此惑众!”
此间事了,敖应出了长安,回转水府,一路心情极好。
水府中大小水神忙问他访那卖卦的事情如何了,敖应便将城中的事情一一说了,众人也都大笑,说道:“那卖卦的输定了,如今黄河老龙殡天,大王虽只是泾河龙神,实则却有黄河龙君的权柄,是沿河水脉的司雨大龙神,有雨没雨,只有我们大王晓得,他怎么敢如此胡言乱语?”
众人正七嘴八舌说着这事时,忽然又有人急匆匆跑过来禀报道:“大王,洞庭、太湖、钱塘三湖龙君尽起水族兵士,气势汹汹往泾河来了,说要为洞庭龙女三娘在我们水府受辱,要向大王讨个说法!”
众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纷纷将目光投向场中一个金袍小将。
那人正是泾河老龙独子,见众人看向自己,小将道:“那贱人与我成婚后,我哪里对不住她了,怎敢如此污蔑我!
反倒是她,素来喜欢人间文人墨客词话,整日与那些人间书生混在一起,我没说她不守妇道,她反倒来责备我了,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父王,便让我先领一千水兵去看个究竟,若洞庭老龙真个不讲道理,这门亲事退了也罢。”
听到“钱塘”二字时,端坐在王座上的敖应神思忽然一阵恍惚,片刻后才道:“既然事情与你有关,你去看看也好。”
泾河小龙满脸怒容匆匆离去,忽而半空中香风阵阵,一道金色圣旨从天而降。
众人见是昆仑仙山传来敕旨,忙伏地拜倒,敖应伸手接过圣旨,只见上面写着:“敕命泾河龙君,明朝施雨布泽,普济长安百姓,雨量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不得有误!”
敖应见旨意上时辰数目均与袁守诚所断毫发不差,不由大惊,叹道:“想不到世俗中竟有此灵人,真有通天彻地之能,我龙族被人族弹压数万载,当真不冤枉。”
两旁水族听他说了旨意,鲥军师双眼一转,上前奏道:“大王放心,虽有昆仑仙山敕旨,但仙凡相隔,便是五帝难道就能尽知世间事?
明日大王行雨时只需差一些时辰,少一些点数,便是那厮算卦不准,到时自可拆了他招牌,撵他跑路!”
敖应沉吟片刻,心道这也是个办法。
次日,他这边刚行云布雨完毕,依旧化作一个白衣修士去长安城寻袁守诚晦气,来到卦铺面前,不由分说就将他招牌、笔、砚尽数砸了。
见袁守诚依旧安坐在太师椅上,岿然不动,敖应心中更加恼火,两手拆了一面门板,抡起就要朝袁守诚头顶砸去。
口中喝道:“你这妄言祸福的妖人,蛊惑众心的泼汉,卦又不灵,言语又甚狂缪,今日下雨时辰、点数俱不相符,还敢在此安坐,趁早滚出长安城去,我还能饶你性命。”
袁守诚抬眼看了看他手中门板,怡然不惧,冷笑道:“我怕甚,有死罪的是你,却不是我,白龙鱼服,能瞒得过谁?
擅改时辰,克扣点数,你这泾河龙君还不知自己犯了天条,到时昆仑仙山旨意降下,你早晚在那剐龙太上挨上一刀,却还在这里故做狂放?”
话音刚落,忽然周遭行人百姓俱不见了,只有祥云朵朵弥漫四周,诺大一个剐龙台摆在天地中央,上面雕着面目狰狞的异兽,让人见到便心身惧意。
这时敖应已经显出原形,被两旁天兵天将缚了,旁边一个紫袍官员手执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站在剐龙台边。
喝道:“你这孽龙,罪犯天条,合当死罪。我奉天命,斩汝残生!”
敖应这时神思恍惚,一时觉得自己是钱塘龙君,正要与自家大哥、三弟尽起三湖水兵北伐泾河老龙;一时又觉得自己才是泾河龙君,正要被面前这个位极人臣的魏征执天子剑斩了。
只是……这魏征怎么看着如此眼熟?
有些像手持三娘书信来到洞庭水府中的柳毅,又有些像自家泾河水府中的鲥军师,甚至像是长安城中摆下卦铺的袁守诚……
“我是泾河水神,不日就是黄河大龙神,你如何斩我!”
敖应声嘶力竭喝道,旋即又改口道:“不,不,我是钱塘龙君,天使莫不是抓错人了,我们三兄弟亦是前往泾河讨伐泾河老龙的。”
紫袍官员看了看天色,忽然寒光一闪,宝剑出鞘,只一剑,就将仍在不住挣扎的敖应斩了,诺大一颗龙头从云端坠落,掉在长安城十字街头。
“龙魂的力量当真强大,想不到只是一重梦境,居然迷惑不了他的心智!”
紫袍官员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伸手在脸上一摸,原本的三尺黑须尽数不见,一身紫袍也化作了一袭青衫,手中那口尚方宝剑变作一道剑芒,没入他口中。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跟着陈二专研造梦,入梦、出梦之法多日的许宣。
只见轻轻一抬脚,无论是硕大的龙尸,还是威武的剐龙台,无边的朵朵祥云,尽数化作虚无。
天地间重新恢复清明,依旧是钱塘龙君水府,只是王座之上的敖应已然现出原形,一条百丈黄龙横亘在水晶宫中,诺大的头颅与龙身分离,龙血如注,不住朝四周喷洒。
水晶宫的一个黑暗角落里,许宣心痛的看着面前这副场景,心中如同在滴血一般,暗道:“可惜了,可惜了,早知一击便成,就选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下手了,真龙一身都是宝啊,如今却白白便宜了三娘母子。”
这番动静早已惊动了水府中众人,许宣不敢停留,只是收了敖应魂魄,取回那面壬癸玄精旗,便悄然隐去了身形出了水府,并未惊动一人。
真龙薨,天有异象,钱塘县周遭两百里之地,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大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才停歇。
好在早先西湖决堤,官府就对堤坝进行了加固,又疏通了引湖如河的渠道,这才没有让湖水决堤,再度肆虐县城。
第三百七十三章 造梦境,**与软肋
梦是什么?
是人**的代替物,是人释放压抑的主要途径,是人潜意识**的满足,是有意识看无意识的一扇窗户。
譬如黄梁一梦,春梦无痕等等,诸如此类。
世人说,至人无梦,梦必有因。
那是因为,大凡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就会对自己的身体乃至精神、意识,拥有足够强大的掌控力,有别与体内三宝不曾团聚的凡人。
修为越高对肉身、精神的控制便越强,他们若是做梦,必有所指。
许宣原本就修行过《浮荣真幻法》,如今又有阳神魂魄当作根基,只用了三五日时间,就将陈二的看家本领学得纯熟。
这次仗着钱塘龙君被天道反噬,无论肉身还是魂魄必然都受了重伤,这才以阳神之体出行,想要趁机试试伸手。
只是陈二的入梦、造梦之法虽然神妙,但要想以假乱真,沉迷其中,却没那么简单。
“造梦,就是以魂魄之力编织一方幻境,魂魄越强,幻境自然越真实。
再有便是要拿捏住别人心中软肋,一旦抓住那点让他心动的东西,再将梦境营造得真实一些,即便他知晓是梦,也不愿从梦中醒来。
而这,恰恰是我们要的,只要他放松心防,那我们就真是梦中仙了!”
数日前,当许宣问及如何才能梦中斩龙时,陈二这般说。
对陈二的这个说法,许宣深以为然,谁没有曾经做了个美梦,不愿醒来的经历?
许宣对钱塘龙君敖应的了解不多,只是在陆水河是听船上客商和之后的完颜谷截说过,一番思量后,便决定用黄河龙神这个位置来引诱他试试,想不到却是一击即中。
“这老龙,看着云淡风轻,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想不到心中还是有野心的。”
许宣选择的入梦契机,正是当年三湖龙君北伐泾河的往事。
虽然他也不知道当初事情的详细经过,但只需以洞庭龙君之口,说中敖应心思就够了。
只是他没想到,即便拿住了敖应心底深处的**,这条老龙魂魄尤自强烈挣扎,想要强行破梦而出。
好在许宣凭借阳神的强大魂魄之力,展开了第二重梦境。
之后便结合前世看西游时有关魏征梦中斩龙的故事,让敖应化身泾河龙王,步步推衍,仍以黄河老龙殡天,泾河龙君成了黄河水脉实际上的龙神为诱饵,让敖应再往剐龙台上走一遭,这才一件斩了这老龙。
回到府中,许宣端详着手中的玉瓶,瓶中一点璀璨光芒熠熠生辉。
这可是一条真龙魂魄啊,无论是用来炼器,还是送给白素贞修炼《神魂修炼法》,都是大有用处的东西。
“梦中仙,呵呵,当真是梦中仙。”许宣嘴角微微上扬,随即便将玉瓶放入芥子袋中,伸出两根手指在眉心间捏了捏。
“只是这法门确实有些太过耗费魂魄之力了,若不是我有阳神修为,未必就奈何得了钱塘龙君,一番施展下来,只怕要数月时间才能恢复损耗掉的魂魄之力了。
阳神境之上还有神魂境,不知那时又是怎样一副光景,想来再用此术时应当会轻松许多吧。”
正沉思间,白素贞抱着小仕林走了过来。
如今她和许娇容两个各生了一男一女,两人感情更胜往昔,整日里都说这日后两个孩子长大后成婚的事情,这让许宣不由有些头痛。
说是“姑表亲,亲上加亲”,但这是典型的三代以内近亲结婚啊,可别让自己文曲星儿子日后硬生生整出个白痴孙子,那可就不好玩了。
劝了几次,又以钱塘县名医王不易徒弟的身份,从专业角度旁敲侧击说了几回,只是都被白素贞一一驳了回来。
好吧,若论医术,自己确实比不自家娘子。
“官人在想什么呢?”白素贞在一旁寻了张椅子坐下,小心把小仕林放在怀中,笑着问道。
许宣随口说道:“这几日我在想,周鸿代你入塔,总不能让她在里面呆得太久,那个‘新白娘子传奇’的话本得赶紧写出来才行。”
白素贞听他说起“新白娘子传奇”,不由莞尔一笑。
那话本许宣已经动笔些了三回,正写到“三月三日清明节,青白二蛇寻恩人”那一节,白素贞曾好奇拿来看过,见许宣将自己描述成一个仙境罕见,世间难寻的活菩萨,心中尽是甜蜜之意,又思及两人西湖上相遇的场景,顿觉好似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一般,心中不由有些惘然。
“想不到官人词作得好,竟连市井升斗小民喜欢看的话本小说都写得这般生动,其中情节虽有些出入,但却让妾身都看得有些欲罢不能,相比邓子安那个‘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不知好了多少倍,到时必定有许多百姓爱听。”
写书之人就是这样,单机码字总没什么动力,一旦有了读者,心中就快慰了许多。
听到白娘子夸赞自己的小说,许宣心中欢喜,如实说道:“我也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等到时候写完了,再给娘子看。”
说着,看了看白素贞怀中的许仕林,又道:“不过这小子和胡媚娘的戏份得先掐掉,否则有心之人一揣摩,只怕要露出一些马脚,就算平安无事,以后让他看了去,心中难免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教坏了自家儿子那就不好了。”
白素贞掩嘴笑道:“官人想得倒是长远,我瞧着那胡媚娘也不错,青儿如今不在身边,亏得有她和采茵照顾,才让妾身不那么手忙脚乱,便真把她许给仕林,那也没什么。”
闻听这话,许宣嘴上虽然说着什么“早恋要不得”,心中却宽慰了许多。原本白素贞并不是这种不拘泥与人、妖之别的人,当初甚至连小青和张玉堂的婚事都持反对意见,想不到经过自己一番潜移默化,竟是改变了许多。
“对了,青儿今日怎么没来?”许宣岔开话题,问道:“原本她不是隔一天就要来看看自己这个小外甥吗?怎么今日都已经晌午时分了,竟还没过来?”
白素贞看这屋檐下如银线掉落的雨水,说道:“想必是被天气所阻吧,这雨已经下了两天两夜了,好在自从上日那事后官府将湖堤加固了一番,又疏浚了引湖入江的河道,不然只怕钱塘县的百姓又要遭殃了。”
许宣按了按放在胸口的芥子袋,心中暗道:“死了一个钱塘龙君,这时钱塘水府不知乱成了什么样,敖应是司雨大龙神,一朝归天,多下几日雨也正常。”
见许宣不说话,白素贞转头问道:“官人,昨日你是如何将壬癸玄精旗寻回来的?那老龙是水族正神,此物在他手中大有用处,怎会轻易就给了你?”
许宣“嘿嘿”一笑,说道:“我让他圆了个梦,他就将黑旗当做酬劳送我了,此外还奉上了一条真龙魂,你说他大方不大方。”
第三百七十四章 思周鸿,塔前遇梁连
白素贞冲他翻了个白眼,嗔道:“妾身和你说正经的,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做甚?”
许宣便将昨日阳神出体,梦中斩龙的事情一一说了,听得白素贞惊叹道:“官人竟能在梦中就将钱塘龙君斩了?看来陈二道长的法术当真非同凡响!”
“也不尽是法术之功,周鸿身上有妖族圣物,此番她代替你被法海压在雷峰塔下,圣物自然发动,便如你真身在塔下一般,所以才引得天道反噬,让法海身死道消。
我阳神出体去钱塘水府时,那老龙也不好受,脖颈一下尽成了骷髅,只有头颅四肢还如往常一般,我此番也是寻了个空子,否则哪有这般简单。”
白素贞赞道:“官人过谦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这样,一江龙君也不是寻常人能降服的。
只是没想到天道反噬竟这般厉害,连素以肉身闻名的龙族都落得这般下场,当真可怖。”
许宣道:“天道之力自然非人力所能抵挡,我们这些修行之人,在凡人眼中早已是神仙中人,但在天道面前,无论是敖应还是你我之流,只不过是大小不一的虫子罢了。
敖应没有直接身死,想来虽然也有龙族肉身强悍之故,关键之处还是他在此事上涉事不深的缘故吧。”
白素贞点点头,忽然脸上面色一变,惊呼道:“官人此番斩了敖应,若让洞庭龙君、太湖龙君知晓了该如何是好?”
许宣心道:“以五帝之尊尚且推算不出与自己有关的人事,区区两个龙君又有什么好担心的?龙族本来就不擅推算,只要自己不被抓我现行,应当也没什么事。”
想到这里,便安慰道:“娘子勿忧,龙族不善推衍,我于梦中斩龙,手脚干净,不会被他们察觉的。
如今我已将敖应龙魂摄来,又取了壬癸玄精旗,世间能斩杀敖应的修士不多,想来钱塘水府之人不会想到是我的。”
白素贞微微颔首,旋即柳眉微微蹙起,沉思道:“如此说来,黑旗以后却是不能随意现世了,不然传到龙族耳中,只怕会给官人招惹一些祸事。”
许宣上前揽住白素贞瘦削、温润的肩头,把脸凑过去挨在她耳畔,垂首看着怀中小仕林,柔声道:“不用便不用,有我在,娘子只需好生在家中修养便是,昨日我也看过,黑旗被敖应修复了不少,威力虽然不及巅峰之时,却比以前好用太多,就当作娘子压箱底的宝贝吧,修行中人,总要留些保命的手段才行。”
第四日,接连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终于停歇了,被这些雨水一洗刷,空气清新了许多,陆陆续续开始有行人出门上街去了。
夕照山上,小青和张玉堂站在雷峰塔前,两人望着宝塔,默然无语。
半晌后,张玉堂道:“青儿,走吧,想来许公子总有办法救周姑娘的。”
小青神色有些内疚,她本就是心思玲珑之人,虽说平日里大大咧咧,但无论周鸿的心思她又怎会不知?
象蛇血脉,化形之前原本就亦男亦女,但对周鸿这个骨子里透着媚态的女子,她却怎么都生不起什么心思。
她喜欢、仰慕的,是如自己姐姐那般优雅大方,宛如月中仙子的人物,只是……
感情这东西啊,本就勉强不得,好在之后遇到了张玉堂……
即便在白素贞相助下,将一个“忘”字打入他脑海,但一朝见面,两人依旧还是情根深种。
“走吧!”小青长叹一声,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听到一旁传来一阵响动,忙拉过张玉堂藏在宝塔后面。
不多时,就见一个年轻人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金山寺分院遭此大难,山中新修的寺庙、树木被周鸿口中毒火烧成平地,光秃秃的山上只有一座雷峰塔略显孤独地矗立在这里。
四周百姓都将这里看做不祥之地,即便住在清波门的人,也不愿意再来这里游玩。
而镇江府金山寺,早先来了一队僧侣,收捡了山上遗骨,做了一场法事后便也没了踪影。
这年轻人又是谁,怎么会孤身一人来到这里?
“公子,公子,你慢一些,山路不好走,小心莫要跌倒了!”
身后,两名壮汉腰间挂着两柄长刀,急匆匆跟在后面赶了上来,看模样却是年轻公子的护卫。
年轻公子一身宝蓝色的华服虽然有些破烂,但一看就是上等丝绸织就,无论针脚、样式,还是上面绣的花样,均是难得一见的上品,只这一件衣裳,完好时恐怕最少都要近百两银子才能买到。
看这位公子也是习过武艺的,一口气跑上山顶,虽然白皙的面颊有些微红,却没有大口喘气。
急匆匆在雷峰塔四周寻了一圈,不见一个人影后,才手舞足蹈,大声嘶吼道:“法海,法海,你给我出来!”
“公子,法海禅师想必是云游四海去了,你又何必苦苦找寻,如今朝廷风声正紧,我们还是听王爷安排,暂时去泉州避一避吧。”一名壮汉劝道。
年轻公子闻听此言,忽然转身,冷冷盯着壮汉,指着他鼻子骂道:“莫非你也觉得我们梁王府落了难,想要落井下石?”
壮汉忙跪倒在地,解释道:“公子误会了,小的对王爷和公子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只是不知公子为何先去镇江府,又来夕照山,总想找法海禅师,但即便找到他又能如何?他终究是方外之人,莫非还能影响圣心裁决不成?王爷偷天换日将公子救出来,已经费了许多人情、银两,还请公子千万不要辜负了王爷一片爱护之心啊!”
“哼!”年轻公子一拂袖,旋即踉跄几步,仰天长叹:“遇青则退,逢海莫求……逢海莫求,难道说的便是法海?
哈哈哈,你道我为何要找法海,这此圣上将我梁王府阖府上下107口锁拿入狱,又昭告天下,直言父亲有32桩大罪,其中首当其中的便是‘私自劫留番邦贡品’的欺君之罪,这事若不是那条青蛇,又怎会被顾宗那老家伙知道?
我便要寻法海出来,让他出手,好斩了青、白二蛇,方消我心头之恨,才好安心跟着你们去往泉州。”
他这边说着,**塔后的小青早已听得明白,心中冷笑道:“梁连,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本姑娘正想去临安府找你,想不到你竟送上门来,却是省了我一番手脚。”
“铮”地一声剑鸣,小青体内飞剑出鞘,她这柄飞剑虽然比不得许宣山海剑锋利,在法海面前也没显出什么威力,但却比寻常法剑厉害许多,若单论锋利,就算是白素贞的雄黄宝剑也要逊色数分。
剑光一闪,绕过宝塔,破开空气,化作一道青芒,就朝梁连刺去。
“公子小心!”两名壮汉都是习武之辈,瞧见一道光芒来势汹汹,已来不及抽刀招架,一人忙纵身朝梁连一撞,将他撞开数步,避开剑芒,自己却中门大开,整个胸脯暴露在凌厉的剑芒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