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姐妹情,一日蛇蛟舞
小青与众人呆在厢房中,只听外面忽然一阵动静,片刻后复又平静下来,不由心中担忧白素贞的安慰,双手在胸口攥成拳头,贝齿轻咬,来回踱步。
“不行,我要出去看看!”
“小青姑娘!”
见她要出去,白福忙上前挡住去路,急道:“白娘娘刚刚吩咐过,不论外面有什么动静,让我们千万不能出去,她们是钱塘龙君的人,此行正是为你而来,你若出去,且不是辜负了娘娘一番好意。”
“你让开!”小青喝道:“便是因为她们是为我而来,我才要出去,姐姐如今怀有身孕,怎能让她独自一人身陷险地!”
“小青姑娘,我们法力低微,来人可是龙族,单单只是龙威就不是我们能抗衡的了,况且,不是还有周姑娘在吗。”
小青面色一沉,说道:“在凤凰山时,姐姐就对我就有过活命之恩,之后我与姐姐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为了我的事情,她连菩萨所赐的仙丹都给了我,如今我怎能为了自己安危,将她推到前面!
你们五个若是怕了,就快些让开,莫要挡我去路,小青向来恩怨分明,你们法术未成不敢前去相助,我不怪你们,但若还敢在这里聒噪,小心我翻脸无情!”
五鬼面面相觑,一旁燕赤霞有心上去劝说,但终究和她关系一般,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师姑,要不然我们还是去找师父回来吧!”灯儿扯了扯小青裙摆,低声道。
“来不及了,灯儿听话,你和他们在这里等师姑,好不好。”小青蹲下身,双手抱住灯儿双肩,柔声道。
灯儿乖巧的点点头,说道:“那师姑早些回来。”
小青点点头,起身看了挡在门口的五鬼:“你们还不让开?”
白福一咬牙,说道:“罢了,我们一身道行都是小青姑娘和白娘娘给的,今日若有什么差池,将这身修为还给姑娘便是,我们和你一起去!”
小青闻言,心中顿感安慰,被他们这一打岔,胸中热血也略微平复了一些,说道:“你们放心,我们此去只暗中为姐姐掠阵,否则也只能给姐姐添乱。”
五鬼都觉有理,齐齐点头。
另一边,白素贞和周鸿一路疾驰来到西湖旁,只见前方数十丈处朱真夹着许娇容跟在三娘后面,二人正要投入西湖中。
周鸿见状忙道:“娘娘,我曾听闻钱塘水府有一处入口就在西湖湖底,一江一湖自有水脉相通,若是让她们回到水府,可就不好办了。
如今你怀有身孕不便入水,不如就在湖上帮我掠阵,我现出原形入湖堵住水府入口,将她们逼上来,再伺机营救娇容姐姐。”
形势急迫,白素贞也知道她说的确实是实情,钱塘龙君坐拥一江之力,水府中定然蓄养了许多水族兵将,自己就算法力尽复也不敢轻易闯入水府去夺人。
忙点头嘱咐道:“那你小心些,事不可为切勿逞强,一切总有解决的法子。”
周鸿点点头,素手一扬,玉臂上环绕的毒龙飞将出来,一头扎进西湖中,随即自己也显出原形,变成一条八头巨蟒,没入湖中。
她身怀洪荒大巫相柳、妖圣九婴血脉,生具九头,每颗头颅中自有一点灵识主宰。数月前被金钹斩了一首,掉落的头颅与丧魂钟、腐毒幡熔炼成毒龙,头颅中那点灵识这些日子也被她炼入毒龙中当作器灵,使毒龙驱使起来更如身外化身一般,心灵相通、如臂指使。
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仗着肉身强悍的恢复能力,原本残缺的肉身也缓缓恢复过来,只是由九首变成了八首,看起来依旧狰狞可怖。
毒龙本是法宝,有形无质,少了形体的约束,相比带着许娇容的三娘和朱真就快了许多,但因顾忌她们手中的许娇容,也才不敢胡乱出手,只是死死咬在两人数丈后,想寻到钱塘水府入口所在。
片刻后,光线渐渐暗的湖底忽然出现一面高约数丈的石门,门中白光盈盈,看不清后面情况。
毒龙知道这定是钱塘水府入口,不敢再迟疑,身躯顿时又是一阵暴涨,龙尾一甩挡在石门之前,身子一缩盘踞成一团,堵住三娘和朱真去路。
“蚍蜉撼树!你这法宝倒是有些意思,不过想凭此物入水与我一战,却还不是对手!”三娘冷冷笑道。
说罢,口中一股白烟喷出,混着湖水化作一道混浊的水箭直刺毒龙高高扬起的头颅。
“昂!”地一声嘶鸣,湖水震起道道肉眼可见的波纹。
毒龙身躯巨大,因为顾忌许娇容**凡胎,既不敢摇动脖下丧魂钟,也不敢使用见血封喉的毒液,一时神通废了大半,要想守住石门只能生生受了这一箭。
水箭入体,毒龙一双碧绿车轮般的双眼中顿时一片茫然,傻愣愣昂着头一动不动。
三娘嗤笑一声:“若只是寻常法宝,我的幻术还没这般作用,既是有器灵的,却正好让你尝一尝我的蜃雾。”
不远处的周鸿与毒龙自有感应,这时只觉毒龙眼前忽然出现一片幻境,心知不妙,好在这时已经相距不远,一个纵身便挡在毒龙身前,将它护在身后。
“来得倒快。”三娘怡然不惧,吩咐朱真将许娇容带到一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双宝剑,举剑就朝周鸿一颗头颅刺去。
周鸿化身的八首巨蟒,见许娇容躲开,心中也是一喜。一颗头颅口吐蛇信,点在毒龙眉心,破了三娘幻术,另外七颗头颅如同加特林机枪一般,无数碧绿的水弹喷射而出,逼得三娘不得不左右闪避,偶有一两剑刺中蛇躯,也都被那些光滑、坚若金刚的蛇鳞挡了下来。
斗了片刻,三娘寻了个空子,又是一道白雾喷出,化作水箭击中巨蟒一颗头颅。受此一击,那颗头颅也如方才毒龙一般,双眼中浮现迷茫之色,耷拉脑袋,鲜红蛇信如同一道赤练垂在嘴边。
另一颗头颅笑道:“蜃龙虽然稀少,却只擅长幻术,不善肉搏,你如今道行虽高我一些,但仍是蛟非龙,若能连发八道蜃雾,将我八颗头颅心智一同迷了,我自然仍你宰割,否则……嘿嘿,却是要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蛇毒了。”
话音刚落,一颗头颅吐出蛇信,点醒中了蜃雾的头颅。另外六颗头颅仍旧水弹连连,三娘一个躲避不及,终于被一颗水弹击中左肩,顿时将她华服腐蚀出巴掌大的窟窿,露出里面依旧白皙娇嫩的肌肤。
随即,毒液沾上肌肤,三娘只觉有暴露在水中的肌肤犹如被烈火灼烧一般,原本白皙的皮肤变成漆黑,顺行顺着血脉游走,迅速往浑身蔓延开去,任自己如何逼毒都无济于事。
“嘶”地一声,三娘手起剑落,口中倒吸一口凉气,极为果断地削掉肩头那团腐肉,伤口处涌出许多鲜血,无数粉嫩的肉芽迅速长了起来,不过片刻功夫,那块伤口就已经消失不见。
“龙族恢复能力果然厉害,只是那么一大坨肉,怎么也有二两多,就这么切了,三娘难道不心疼?”周鸿打趣说道。
三娘闻言并不答话,收了双剑,摇身一变也现出原形,竟是一条浑身雪白的四爪蛟龙。龙口一张,露出里面如剑利齿,一大团白雾喷将出来,化作密密麻麻的水箭朝八首巨蟒击去。
“好贼婆,竟想一网打尽?只是你将一道法术分作百道,便是尽数击中我八颗头颅,又还有多大作用!”
白蛟口吐人言:“你若好奇,试试便知。”
“试你娘!”周鸿口吐芬芳,闪身避开水箭,飞到白蛟头顶,蛇尾一甩,就朝她头顶砸去。
三娘不敢硬接,侧身避过,只是却仍有些晚了。一声闷响,蛇尾如同一根巨大的浑铁棒,重重打在闪躲不及的蛟尾上,顿时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周鸿“嘿嘿”一笑,龙族虽然素以肉身强悍闻名,但三娘却是不以肉搏见长的蜃龙,况且又还未由蛟化龙,自然敌不过她被妖圣特意熬炼过的肉身。
“嗨,老娘们,西湖水浅,施展不开手脚,若是有胆,可敢随我上去?”
周鸿八颗头颅戏谑一笑,看了看仍固守石门的毒龙,放下一句狠话,就朝湖面飞去。
三娘吃痛,又被周鸿多次言语折辱,胸中早已怒火中烧,哪里肯轻易放她走,当即便跟了上去。
云从龙,风从虎。一蛇一蛟都破湖而出,掀起滔天巨浪,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飞来一大团乌云,片刻后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啊呀,居然真有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李公甫这时才赶到湖边,仰头看着空中杀成一团的白蛟和紫色八首巨蟒,忙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趴下。
白素贞一身白裙站在空中,瓢泼大雨从她头顶三寸处分开,一丝雨滴也不能近身。
她在湖上等了许久,终于见周鸿把三娘引了出来,顿时大喜,当即收了雄黄宝剑,取出壬癸玄精旗。
寒风烈烈,大雨倾盆,黑旗招展。
只见她旗杆一指,一条黑龙嘶吼着飞了出来,张牙舞爪扑向白蛟。
随即,白素贞驱动法力,又将黑旗一扬,一道水柱自西湖而起,化成一条水形巨龙加入战场。
以一抵三,三娘原本就不善肉搏,只是仗着道行和蜃雾,才让周鸿颇多顾忌,这时又来了两个生力军,一时顿感压力巨大。
斗了片刻,三娘雪白的蛟躯上已经留下道道血痕,银鳞翻飞,模样颇为狼狈。
“叔叔!”
三娘游动身躯,忽又化作人形,飞离战场,喊道:“叔叔救我!”
随着话音落下,湖底石门忽然白光大作,盘踞在石门上的毒龙顿时被震得散去形体,化作一颗蛇头拖着一身紫色蛇皮撞飞远处朱真,裹着许娇容就朝远处逃去。
“谁敢伤我三娘!”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从石门中走出,一踏脚便已来到湖上,将发髻散乱的三娘护在身后,瞪眼环视一遭,惊得周鸿和白素贞都不约而同住了手。
周鸿再是胆大包天,也不敢在这条早已成就真龙身的老龙面前放肆,便也变回人身,飞到白素贞身旁站定。
第三百三十一章 白蛇堤,以身止水患
白素贞朝周鸿使了个眼色,见她微微点头,就知道许娇容已经救了出来,心中这才稍安,微微屈膝朝敖应福了一礼,说道:“青城山白素贞见过龙君。”
敖应目光落在她手中那柄黑旗上,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曾在洞庭湖水晶宫中看到过的一副画册,眼中不由闪过一抹贪恋。
他是受封的钱塘江水族正神,壬癸玄精旗又是先天控水至宝,若是落到他手中,无论兴云布雨,还是斗法杀敌,都将如虎添翼。
“当年要是有这宝贝在手,黄河龙君之位必然是我囊中之物,哪里会便宜了柳毅那小子,当真可惜!
这旗原本就是她手中法宝,想不到如今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她手中,今日既让我见了,也是老夫的机缘,只是……这白素贞的身份确实有些棘手!”
心中虽然还有顾忌,但贪恋既起,便如野草丛生,让他顿觉百爪挠心,眼神游移,不想再看黑旗,生怕自己一时难压心中**直接出手抢夺。
“求叔叔为我做主!”三娘拜倒在他身后,一身华服这时已经破烂不堪,露出许多春光。
“起来吧!”敖应淡淡说道,强自压下心中欲念,转而对白素贞道:“今日之事三娘有错在先,如今闹到这副田地,婚事便就此作罢,你们回去吧!”
“叔叔?”三娘诧异惊呼,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却不知道自己这位叔叔心中正惦记白素贞手上黑旗。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既然不想出手,又不敢伤了白素贞,便只好打道回府了。
敖应单掌竖起,示意她不必多说,眼光落在白素贞隆起的小腹上,意味难明地说道:“你如今身怀六甲,还是不要四处走动,以免再生事端。”
白素贞不曾想敖应竟这般好说话,心头顿时一松,答道:“多谢龙君关心,今日之事素贞也有些无礼,事后必去龙王庙献上三牲之礼,以表歉意。”
正在双方都以为此事或许就此了结之时,忽然一道人影从脚底掠过,一个声音喊道:“姐姐,姐姐救我啊!”
“青儿?”白素贞一惊,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白衣公子正擒了小青遁入湖中。
先是“叔叔救我”,再是“姐姐救我”,今日这事确实算是扯平了……
时间回到片刻前,敖应原本还在水晶宫中安坐,以他的身份自是不屑插手后辈之事。原以为以三娘的身份和道行,自然手到擒来,所以就算周鸿驱使毒龙盘踞水府入口,以致水晶宫动摇,他也不曾出去。直至三娘贸然出湖,被周红、白素贞围攻不敌,连呼救命,他才不得不出手相助。
谁料他这边左脚刚出门,早已按捺不住的敖磊右脚就跟着溜了出来,正好碰上刚刚赶到的小青和五鬼。原本他还隐在一旁暗中偷窥,一听敖应说“婚事就此作罢”,心中不由急了起来,把心一横,飞身过去掳了小青就跑。
小青道行不及敖磊,又是有心算无心,顿时被他制住,夹在腋下就要冲回西湖。
见此情形,周鸿大怒,也不管一旁还站着个自己招惹不起的正牌龙君,忽地现出原形,蛇尾一扬,一道巨浪从湖中冲天而起,挡住了敖磊去路。
他一出手,心中原本就仍有些不忿的三娘如何还忍得住?眼看他蛇尾再扬,就要抽向敖磊,忙又现出原形,杀将过去。
白素贞见状,不由摇头苦笑,但也怕周鸿、小青吃亏,只能朝敖应拱拱手,道了声抱歉,转而舞动黑旗,放出黑龙,想救回小青,分开众人。
见四人斗在一起,敖应愣了半晌,忽然仰天大笑,心中暗道:“距离白蛇产子只有数月之遥,这时若不出手,只恐宝贝就要便宜别人。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如今既是你白素贞先动手,却怪不得老夫出手夺宝了,大不了手下留些分寸,不真个伤了你便是,想来你就算于天地有大功,这因果也落不到我头上。”
想到这,便再不迟疑,屈指成爪,轻轻向前一抓,好似龙吸水一般,一道巨浪涌起化作一条水龙,先撞翻周鸿所化的八首巨蟒,又攻向那条五爪黑龙。
白素贞见他出手,顿时大惊,又看远处敖磊正将小青拽入西湖,想要先行离去,更是心中大乱。
强自压下腹中不适,调动体内法力,舞动手中黑旗,只见敖磊身下湖水霍然分成两边,化作数条水龙朝他攻去。
另一边周鸿也自翻身而起,凶性大发,桀桀笑道:“若论御水之法,天下也并非只有你们龙族!”
在镇妖塔时,她在妖族面前只敢露出九婴后裔的本事,在巫族面前只能露出相柳血脉传承。之后虽被妖圣收入洞府,日日熬炼肉身,出塔后凭借强横肉身和相柳之毒足已自保,有时连她自己都忘了,若论洪荒中控水、控火之能,妖圣九婴都是能排得上号的。
会玩火的不会水,会控水的不懂火,会玩火会控水的肉身又不及他强横。周鸿体内有一半九婴血脉,论起控水之法,虽然道行远不及敖应,但精妙之处却是尤有过之。
说完,只见她晃动八颗有如小山的头颅,仰天一吸,漫天雨滴尽数化作一条条细小水龙,一半朝三娘攻去,另一半则朝敖磊攻去。
一时间,众人顿时混战在一起。
大雨越下越大,不过半晌功夫,湖水已经涨了三尺。李公甫趴在一旁,瞧着天上的情形,手中那两柄菜刀早不知丢到何处,大雨将他浑身衣服尽数淋湿,雨水从头顶滑落到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只能不断用手去擦。
钱塘县中的百姓许多都被突如其来的雨水淋成了落汤鸡,一面躲到沿街房屋下避雨,一面看这黑压压的天空,伸长脖子看着西湖上空的神仙斗法。
这时,周鸿那条毒龙忽然来到李公甫身旁,放下早已昏迷的许娇容,复又加入战局。
今日已经看过太多奇异之事,李公甫心中早已麻木,忽见许娇容人事不省躺在自己身旁,忙解下湿漉漉的外衣,双手撑起当作雨伞顶在许娇容头顶。
“拿来吧!”敖应一声暴喝,伸手一招,将白素贞手中黑旗夺到手中,随即在黑旗上一抹,便废了白素贞留在其中的心神烙印。
“噗!”神识受损,饶是白素贞如今转修《神魂修炼法》,也是一口鲜血喷出。
周鸿见状忙驱使飞入场中的毒龙逼退三娘,自己真身飞到敖磊身旁,一把夺过小青,回身带着白素贞回到湖边。
“回去吧!”三娘、敖磊还想再战,却被敖应出言阻止。
方才白素贞口吐鲜血,他只觉天地间一股巨力袭来,神识中隐隐能感觉到天道对自己的怒意,似乎只要自己再出手,就会有天罚降临。现在宝贝既然已经落入手中,也不必再步步紧逼,徒惹麻烦,于是喝住两人,抬脚纵身回了水府。
战斗已止,天上的乌云依旧没有散去,大雨仍哗啦啦下着,不远出的湖堤已经有湖水漫出,原本就年久失修的堤坝被突入起来的暴雨一淋,顿时摇摇欲溃。李公甫趴在堤坝后,见此情形不敢再逗留,忙扶起许娇容往回走去。
“姐姐,你没事吧!”
小青满脸尽是雨水、泪水,一手扶住白素贞,一手握住她略显冰凉的手,心中不由有些自责,若不是自己执意要来,又怎回落入那人手中,让姐姐受伤。
“没事,只是本命法宝被夺,心神受了些损伤,好在我魂魄稳固,不比以往,否则只怕一条命都要去了半条。”白素贞白皙的脸颊这时更显苍白,环顾左右,忽然苍白得脸又复变成铁青。
“小青,你看那边是不是姐夫和姐姐?”白素贞指着远处道。
小青拂去脸上雨水、泪水,伸手遮住豆大雨点,远眺片刻,点头道:“好像就是他们。”
“不好,如今湖水暴涨,那处堤坝隐隐已经有决堤之势,大雨又没有停歇之状,你快过去将它们带离险地,否则只怕要坏事。”
“姐姐,那你呢?”小青担心问道。
白素贞道:“快去,我只是受了些伤,又动了胎气,还未伤及根本,没有什么大碍!”
言罢,又对周鸿道:“周姑娘,你也去。”
“娘娘,那你呢?”
白素贞仰头看着漫天毫无停歇之意的大雨,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房屋、民舍,说道:“今日水患与我们有关,若是真让湖水决堤,不知要淹没两岸多少屋舍,又有多少百姓将要流离失所,我要想法子堵住那处湖堤才行。”
“这……这怎么堵,娘娘现在有孕在身,手里又没有了控水法宝,常言水火无情,我们虽有神通,但要想阻止天灾,实非易事啊!”
白素贞道:“虽非易事,也只能勉力为之,你也有控水之能,既然不走,那就助我一臂之力吧。”
说罢,当即飞到空中,现出原形,身躯迎风便长,直长到数千丈才停住。
“轰隆”一声落在湖畔,以身做堤,挡住了将要决堤的洪水。
第三百三十二章 白蛇堤,以身止水患(二)
南宋绍兴十九年,腊月初七,天降暴雨。
原本正值枯水期的西湖,被接连数个时辰的暴雨一灌,水位暴涨,直没断桥。
蛇蛟相争,平地生出数丈巨浪,淹没屋舍、良田无数。
与南岸的荒凉不同,西湖北岸画舫遍布,青楼酒馆林立,算是钱塘县最销金之所在。
离湖数十米处有条沿湖小街,平日熙熙攘攘往来行人颇多,除此之外,更有许多达官贵人的高门府邸坐落于此。
想想清晨早起,推窗远眺就能看到一湖景色,也无怪有些身份的人都喜欢在此定居,这可是实实在在闹中取静的湖景别墅。
这些贵人房屋用料不俗,所以即便暴雨倾盆,他们也不担心有屋舍不耐雨水冲刷,以至漏雨、倒塌,仍手捧暖炉,颇有闲情逸致地看着檐下雨水成串落下。
而街上的小贩在暴雨初至时就收了买卖,瑟瑟发抖躲在街道两旁的商铺前避雨,也和那些酒楼中的官宦、商贾一般,伸长脖子一同看着湖面上八首巨蟒与银蛇蛟龙缠斗。
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有些头脑活泛的,各自在临湖酒楼、青楼、茶馆等等地方开起了堂口,买八首巨蟒胜的赔率已经渐渐高达一赔六,甚至一赔八……
等到湖水瞒过湖堤,流到街面上时,才开始有人警觉起来。
“此处地势平坦,湖面虽然略低,倘若雨再这么下,只怕境况就有些堪忧了。”
金沙涧、龙泓涧、赤山涧、长桥溪是西湖地表水源,如今这四条溪流已经在暴雨的灌注下由清变浊,水流也由缓变急,冲破河道,淹没两岸良田无数,携带无尽黄沙注入西湖。
“你们说这湖水不会真个冲毁湖堤,漫出来吧?”
一言既出,众皆哗然。
原本推杯换盏的酒客停了杯,倚门卖笑的姑娘束了手,弹唱小曲的清倌收了嗓……大家都有些担心得看着水面越来越高的西湖。
莫非……今日这个“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子姑娘,竟真要送给大家一个不甚美好的腊八回忆?
“哗”地一声巨响自天边响起,有人探头出去查看,只见远处断桥往南,一阵寒风掠过,风助水势卷起丈余高的水浪,借着这道浪潮,混浊的湖水狠狠拍在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湖堤上。
接着就是“轰”地一声,早已压抑许久的湖水终于找到了一处宣泄压力的所在,狠狠冲破湖畔堤坝,破堤而出。
西湖竟然决堤了……
“还愣着干嘛?跑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已经有些看傻的游人再也顾不得屋外瓢泼大雨,纷纷冲了出去。
继而又是一身巨响,却是一道白练从天而降,挡在了湖岸边。
有些狼狈的人们抹了一把脸上雨水,转头愣在原地,半晌才看清眼前物事。
通体洁白,高约数丈,两头绵延不知几许,竟将西湖北岸泛滥的湖水堵了个结结实实。
有眼尖的人看到,这白色城墙般的东西,竟还在一起一伏地动弹着,中间高,两端低,如同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山丘一般。
“姐姐!”
远处小青听见响动回身一看,顿时大喊一声,再也顾不得一旁李公甫和仍旧昏迷的许娇容,嘱咐一声让他们快些离去,自己也摇身一变,化作青蛇巨蟒,落在白蛇身后,将最后一道缺口填上。
李公甫瞧得真切,吓得面色铁青,叫了两声“青姑娘”。只是这时大雨倾盆,又哪里还有人回答他?只能一咬牙,俯身背起许娇容,疾步朝远处跑去。
“雨若不止,光堵湖又有何用?”
周鸿仰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纵身飞入云中,现出原形,在厚厚的云层里上下翻腾,驱散迟迟不肯离去的黑云。
云销雨霁,半晌后湖水暴涨之势终于止住。
只是虽有白素贞、小青以身做堤,但仍有许多良田、屋舍被毁,许多百姓从家中抢了一些值钱的物事抱在怀中,跑到地势略高的地方抱头痛哭。
周鸿落在白素贞面前,说道:“娘娘,如今虽然雨已经停了,但要等洪水自然退去只怕还要有一两日功夫,总不能让你就这样泡在水里,你等着,且让我把多余的湖水引到钱塘江去。”
说罢,不等白素贞说话,忽地掠至湖面上空,一头扎进湖中,复又化作一条八首巨蟒冲天而起,身后带着一道数丈粗细的水柱,斜斜往东方飞去。
一堵一泄,水患顿平。
等到湖水降至湖堤以下,白素贞、小青才收了法术,这时了两人人衣衫尽湿,秀发凌乱,模样有些狼狈。
“姐姐,你没事吧?”小青忙上前扶住面色苍白得厉害的白素贞,关切问道。
白素贞摆摆手,看了看湖面上如水龙入海般的水柱,微微颔首:“周姑娘控水的法术果然厉害,就算是我法力全盛之时,只怕也做不到她这般。”
“姐姐还有空管这些?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你看这些人,我们救了他们性命,保了他们家宅安宁,竟还在一旁指指点点,当真是……哼!”
白素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不远处的阁楼上有几人正往自己这边瞧,指指点点,口里隐约说着什么“蛇妖”“许府”之类的话。
“走吧,这水终究也是因我们而起,如今只是亡羊补牢,算不得施恩于人。”
回到家中,这时许娇容已经转醒,正裹着棉被躺在床上双手捧着一碗热姜汤喝着,李公甫则在院中清理着积水、泥沙。
许府虽然距离西湖较远,但也被来势甚急的暴雨波及到了一些,这时洪水退去,还能看到府中柱子上直至膝盖的水痕。
“师娘!”燕赤霞和灯儿见白素贞终于回来,忙跑过来问安,许娇容挣扎着想要下床,却被白素贞止住。
“弟妹,你没事吧?”许娇容问道。
白素贞摇摇头,说道:“只是受了些轻伤,不碍事,倒是姐姐受此一难,只怕腹中胎气有些不稳,我这里有一颗丹药,最是安胎养神,姐姐快些服下吧。”
许娇容伸手接过丹药,看也不看,就一口仰头服下。丹药入腹,许娇容顿觉腹中一暖,精神也好了许多。
一旁李公甫眼中神色复杂,有些畏惧地看了白素贞一眼,说道:“弟妹,今日也辛苦了,你也怀有身孕,快去休息吧,娇容这里有我照顾就好。”
白素贞微微一笑,又安慰了许娇容几句,这才和小青一同离去,回到房中。
“你要说什么?”
对这个有些粗线条的枕边书,许娇容心中自然了解,见他迟迟不肯出去,就知道他有话要说。
李公甫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有些犹豫地说道:“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只是说出来你可千万不要大惊小怪,我们毕竟都是一家人。”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许娇容这时心情有些不佳,见他吞吞吐吐,心中不由有些不悦。
李公甫走过来坐在床沿上,单手拢在最前,压低声音凑到许娇容耳畔道:“弟妹,弟妹她不是人!”
许娇容心中一惊,心道这夯货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公甫见她没有反应,跺了跺脚,又道:“不仅弟妹不是人,连青丫头也不是人,还有那个周鸿……哎呀,我们一家可算是掉进蛇窟里了!”
“不是人那是什么?”许娇容不知他到底知道多少,试探着问道:“你这张破嘴,不要再胡说八道了,弟妹天仙一样的人物,不是人,又是什么?”
“哎呀!是蛇,都是蛇妖啊,一白一青,还有一条有八颗头,每颗蛇头都有小山一般大小,浑身深紫,背生倒刺,今日可是把我吓惨了。”
见李公甫手舞足蹈,说得有模有样,许娇容白了他一眼,说道:“就算是蛇,是妖,那又怎么样?这我早就知道了,往日不告诉你只是担心你嘴上没把门,四处乱说去。”
“啊!”李公甫惊诧地看着许娇容,坐在床头疑惑道:“你早就知道了?”
许娇容点点头道:“你还记不记得数月前我大病不起那事?”
见李公甫点头,许娇容便将那天许宣和她说的话一一说了,又道:“你说,世界上有像弟妹这般善良的妖怪?为了救我竟肯舍了自己修道成仙的机缘。”
李公甫面露沉思之色,眼前浮现出方才白素贞化身巨蛇以止水患的画面,点头道:“你说得没错,弟妹这人还真没话说,方才你一路昏迷,所以没看到,钱塘县今日若没有她,只怕半个县城都要被淹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许娇容奇道。
听李公甫将一路见闻说了,许娇容长叹一声,半晌才回过神来,狠狠在他身上掐了一把,怒道:“亏你还是当过捕头,自己老婆被人掳了就只敢躲在后面看?”
“哎呀,我的姑奶奶,我又不会法术,又不是汉文那种高来高去的人物,我能怎样啊,他们在天上斗法,难不成我找个梯子爬上去助阵啊!”
第三百三十三章 舍粥衣,妙手菩提心
“哼!”许娇容仍有些不忿,喝道:“那你还说弟妹是妖?若不是她,你还有命在这里和我说话?”
“我这不是也是有些吃惊,没想到汉文胆子竟这般大,居然敢娶个蛇妖当老婆,你说这事他到底是和弟妹成亲后才知道的,还是早就知晓?
还有,你说他俩晚上睡觉到底是谁暖被窝?我听说蛇都是冷血的,只怕睡一晚都还是冷冰冰的吧。”
“你又在这胡思乱想什么?”许娇容伸手又在他肩上狠狠掐了一下,说道:“弟妹如今和我一样,都怀有身孕,今天这般辛苦,又淋了雨,只怕受了凉,你还不去给她弄些姜汤暖暖身子?”
“蛇也怕冷?”李公甫嘟哝着看了她一眼,这次不等许娇容下手,一跃而起,窜出门去。
“夯货!”
见他行动矫捷,许娇容掩嘴一笑,心中想道:“让他知道了也好,都是一家人,总不能这样一直瞒着。”
另一边,白素贞在房中盘膝而坐,默运法力调息体内伤势。
“咚咚咚!”
半晌后,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同在屋内的小青开门一看,见李公甫正用托盘端了两碗姜汤站在门口。
“呃……青姑娘,弟妹还好吧!”
虽然心中疑惑已经解开,但乍一看到小青,李公甫眼前不由浮现出那条青蛇巨蟒,心中还是有些发怵,强自笑道:“我煮了点姜汤,怕你们受了寒,喝一碗暖暖身子,周姑娘呢,怎么不见她回来?”
小青接过姜汤,放在一旁的桌上,答道:“多谢姐夫了,周姑娘还有些事情,一会儿就回。”
“喔!”李公甫愣愣站在原地,探头往里面看,又道:“弟妹没事吧?”
小青苦笑道:“想来姐夫也知道我和姐姐身份,姐姐现在怀有身孕,原本就不宜劳动,今日姐姐却被钱塘龙君夺了本命法宝,神识受了些伤,之后又现出原形,以身为堤,止住水患,现在还在运功调息,只盼腹中胎儿无事就好。”
“钱塘龙君?那个老头竟然是龙君?”
李公甫大惊,随即大怒道:“既是龙君,常年受人间香火,便应当保一地风调雨顺,怎么如此胡作非为!”
小青苦涩一笑,说道:“姐夫要是没有其他事,就先去忙吧,让姐姐好好休息一会儿。”
李公甫忙道:“好好好,那你们好生休息,晚些时候我再把饭菜端进来。”
说罢掩上房门,站在门前沉思片刻,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气冲冲就往府外走去。
次日,县衙在衙门口搭起了粥棚,又组织衙役、民壮清扫县城中洪水后留下来的淤泥。
昨天的水患来得急,去得也急,但仍有不少百姓房屋被毁。好在如今已经过了春种秋收的季节,田地虽然也被洪水淹了,却没有太多损失。
不为为何,街上忽然出现一群手持锄头、扁担的百姓,这群人来到龙王庙,先是骂骂咧咧泼了几担污秽不堪的粪水,又有胆子大的跳上神龛,手脚并用把高居其上的龙王塑像推到在地,摔成无数碎泥。
有些不明所以的百姓见了,不由大惊失色,小心询问才知道,原来昨日突如其来的大雨竟是这位龙君做的手脚。顿时也不肯冷眼旁观了,一个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不再顾忌什么龙神不龙神,纷纷抢身上前,将那些摔碎的泥块跺得稀烂。
看着被砸得不成样子的龙王庙,李公甫满意的点点头。这些人自然都是他组织的,昨日他匆匆而去,正是去寻自己作坊中的那些老伙计,一顿添油加醋说了自己亲眼见闻,只费了数百两银票便有了今日这番场景。
起先还是那些收了银子的百姓在打砸,等到流言传开,顿时引起众怒,直把诺大一个龙王庙一把火烧了才算了事。
这些事情白素贞等人自是不知,白素贞本命法宝被夺,神识受伤,若是常人只怕数月都难以尽复。
好在她已凭借《浮荣真幻法》炼成了《神魂修炼法》的阴神境界,脉轮境也修至心轮境,魂魄自非常人能比,只用了一夜时间,就恢复了体内伤势。
走在街上,看着衙门口排队领粥的百姓,白素贞心中不忍,转头对小青道:“青儿,今日是正好是腊八,如今钱塘县百姓因我们遭此大难,我心中实在有些不忍,你看县衙的施舍的粥着实有些稀,不如我们也搭个粥棚舍一些吧。”
小青扶着白素贞,笑着点点头:“这事简单,现在那些粮商想必也正急着出售被水泡过的粮食,我现在就让白福他们去多买一些回来,就在家门口也搭个粥棚,总要让大家吃饱才行。”
“只是这样还有些不够。”
白素贞指着街旁几个身着单衣,双手捧着一碗清粥,被寒风冻得瑟瑟发抖的百姓,说道:“这次水患被我们挡掉大半,那些贵人门自有高墙大院抵挡都没什么大患,遭灾却是些穷苦百姓。
他们房屋低矮,被大雨一淋,再被水一冲便都散了架,只怕今年寒冬却是难熬了。”
小青诧异道:“姐姐莫不是还要给他们修缮房屋?”
白素贞想了想,说道:“我曾听官人说之江酒坊正在扩建,正有许多空厂房,不如和张苒商量商量,先收拾出来给这些无家可归的百姓居住,平日里就让他们帮着做些杂活,权当房钱、饭钱了。
等明年开春,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留下的再找人帮他们修缮房屋,放他们离去,你看如何?”
小青有些犹豫地说道:“这样一来只怕要花费不少银两了。”
白素贞道:“被冲毁的都是些低矮的木屋草房,也花不了多少钱,现在正值年关,总要让大家有个住处。”
小青点点头,笑道:“姐姐当真是菩萨心肠,只是我们和张苒都不熟,这事还是让姐夫和他去说吧。”
“嗯,这样也好。”
白素贞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道:“这事我去说便好,你让五鬼去买粮搭粥棚,再和赤霞去买一些冬衣过来,这天气还穿单衣,莫要再冻生病了才好,另外粥棚边再熬几锅热姜汤,让大家都喝一碗驱驱寒气。”
白素贞一番吩咐下去,众人便都忙碌起来。
下午时分,许府门前便搭起了三四个粥棚,几口大锅里熬的是热气腾腾的腊八粥,除了白生生的大米,还放了些胡桃、松子、乳覃、柿、栗,看起来颇为可口。
闻讯而来的灾民分做几列,先去一旁两个美貌女子那里登记姓名、住址领取冬衣,再去一旁喝上一碗热乎驱寒的姜汤,最后再捧着一碗浓香的腊八粥,听着之江酒坊伙计说着招工、临时安置的诸般事宜。
“大嫂真是好心肠啊!”闻讯而来的张苒朝白素贞深深一礼。
他是钱塘县学政之子,虽然如今虽然做起了诺大生意,但时日尚短,还未脱去身上的那股书生意气。与其他锱铢必较的商贾不同,心中仍有一股“达则兼济天下”的热血,所以李公甫和他一说此事,他便当即应允,自己也急匆匆跑过来帮忙。
看着面前菩萨模样的白素贞,他心中顿生敬佩。他觉得,施舍点钱财不算什么,许多豪富之家每逢灾年也常舍粥、施衣,不过博一慈善之名罢了,但似白素贞这般想得周全,又肯亲自出门忙活的女子,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白素贞将一套冬衣递给一名百姓,走到一旁,朝张苒微微曲膝福了一福,说道:“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能操持起这番局面,还要多谢张公子从旁相助。”
张苒有些羡慕地叹道:“恻隐之心,仁之端也。大嫂有此仁心,实在是汉文的福气,你放心,汉文虽然不在钱塘,但有我们几个兄弟,总要把这事般妥帖才行。”
第三百三十四章 怀鬼胎,人间官场事
县衙后堂,邓子安一阵奋笔疾书,片刻后将笔搁在砚台上,拿起信纸又细细看了一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吩咐一旁衙役差人火速送往临安梁太师府上。
看着差人远去的背影,邓子安抚须颔首,嘴角露出一抹奸计得售的快意笑容。
“大人可是上奏水患之事?”县衙师爷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躬身问道。
邓子安面上颇有得色,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公门之事总讲究人证、物证,本官不是御使,没有风闻奏事之权,昨日那封信中虽然言辞凿凿,份量还是轻了一些,卢远声在仕林中颇有名望,也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只凭区区一封信,只怕驳不倒他。
如今这水却是发得妙啊!许门二女居然是青白二妖,已被钱塘县许多双眼睛看在眼里,这可是证据凿凿之事,如此一来却是佐证了青蛇私盗库银之事。”
师爷上前两步道:“只是……大人,白素贞与张学政之子张苒在许府门前摆设粥棚,舍粥送衣,可是收买了不少人心。”
“人心?”邓子安看了他一眼,将袖一拂,站起身走到窗前,推窗远眺,目光似乎想要穿透县衙高墙越向远方。
“人心也是他们能收买的?原本本官还只想拿了方世杰之江日化的生意,如今张苒自己送上门来,可就怪不得本官不念同僚情谊了。”
师爷身子微微一颤,试探着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邓子安幽幽说道:“本官是钱塘县父母官,代表的乃是大宋朝廷,赈济灾民自是本官份内之事。
所以前边雨刚停,便已吩咐官差在县衙前开设粥棚,粥虽然稀了些,但能填饱肚子,吊着那些刁民性命,已是不错。
反应这般迅速,就算报到殿前,圣上也只会夸张本官一声爱民如子。
但白素贞竟敢伙同张苒私开粥棚,舍粥送衣,那便是邀买人心,其心可诛!”
师爷犹豫片刻,说道:“大人,张苒曾递了一封文书入衙,说的便是开设粥棚之事。”
邓子安回首看了他一眼,眼神玩味地说道:“噢?当真有文书入衙?”
师爷心思玲珑,一听此言,便明白了邓子安的意思,他与张松柏原本还有些交情,所以才想着在邓子安面前为张苒说几句好话,如今看来县尊却是铁了心要借此事发作了。
忙俯身低头答道:“现在想想或许是小的记错了,人老了就是容易糊涂,大人莫怪。”
“嗯!”邓子安满意点点头,拍了拍师爷肩膀,说道:“小事糊涂没问题,大事时头脑清醒就好,你下去吧,朝廷旨意下来之前张松柏那里千万莫要走漏了什么风声。”
钱塘县突然天降暴雨,西湖决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之事已经传到临安,卢远声乃是府中通判,自有监察府内众官之责。
邓子安除了往梁王府中暗自送了两份密信,也依朝廷规矩,将此事上报到卢远声案头。
卢远声见上报的奏本中邓子安应对还算得体,并无一人在此次洪灾中丧命,心中稍安,只是看到奏本中说许府白素贞、学政张松柏之子张苒,私开粥棚,赈济灾民几个字时,心中不由打了个突。
“邓子安到底想干什么?”卢远声有些不悦地将奏本往桌案上一摔,负手在屋内缓缓踱步,以他多年为官的经验已经从中隐隐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其实每逢灾年,官府也常动员民间富商开仓放粮,舍粥舍衣,只是这一切朝廷自有规定,一切都要在官府之下来进行。
似白素贞这种行径也不少见,只需向当地官府报备一声便好,官府通常都不会不允,即便事前不曾知会,事后若没有谁揪着不放,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反正花的又不是自家荷包里的钱,能拿出银子出来赈灾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又何必如此较真呢?
“张苒是学政张松柏之子,白素贞是老夫学生许宣的娘子,邓子安若是识趣,便不该将此事放到台面上来,即便行为有什么不妥之处,理当看在本官面子上为他们遮掩才是,如今这奏本来得却是有些蹊跷。”卢远声目光落在案头奏本上,心中暗道。
“来人!”
唤来一名差役,卢远声回到桌后坐定,吩咐道:“你去钱塘县看看,据说那里前几日突发大水,又有百姓私自代朝廷赈灾,你去看看怎么回事,打听清楚,速来报我。”
差役躬身答应,试探着问道:“大人想知道什么?”
这人也是卢远声心腹,所以才敢这般询问。
卢远声想了想,说道:“你去看看邓子安最近有什么动静,可曾与什么可疑人物接触,与学政张松柏往日可有过节。
还有就是许府,听闻许宣娘子与张松柏之子开设粥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差役闻言,心中顿时明白,目光从桌案上那份奏本上掠过,心道许宣是大人数月前刚收的门生,来府中求学时自己还见过。看模样颇有气度,很得大人喜欢,怎么就有人敢拿他做文章?
和他一样,梁连此时也有些奇怪,看完手中两封自己父亲递过来的书信,梁连问道:“这邓子安是什么意思,他儿子不是在卢远声门下求学?怎么忽然攀咬起许宣来了?”
梁王爷笑道:“他这是看中了老夫这棵大树,想要改换门庭了,卢远声虽是临安府通判,能直达天听,这两年却不曾提拔过他,他这是耐不住寂寞了啊!
你看他信中所说,只是涉及通判卢远声的一个门生,这些许小事如何能当得投名状?
况且,卢远声是顾宗那一派的人,如今顾宗圣眷正隆,便是老夫也要卖他几分薄面,此事说到底也只能在圣上面前为他上些眼药,于大局无碍。”
梁连道:“这等墙头草一般的人物,孩儿也是看不起的,只是若能借此事拿下之江日化和之江酒坊,那便是意外之喜了。
如今之江日化的肥皂、香皂在京中卖得极火,之江酒坊的名声连皇上都知道,这可是两只会下金蛋的老母鸡啊。”
梁王爷沉思片刻,伸两指在桌上的两份信上敲了敲,说道:“之江酒坊暂且放一放,毕竟宫中和军方刚下了订单,这时动了他们,只怕引得枢密院那些人不满,至于这个之江日化嘛……那方世杰是个什么背景?”
梁连道:“听闻她母亲是临安城吴家的人,其余的,并不曾听说有什么关系。”
“吴家……嗯,虽然有些势力,但也无妨,你改日去钱塘县走一趟,若是方世杰懂事,自然知道如何做。”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进来一个小厮,禀报说府外有一名青衣公子来访,说有要事求见。
“我们梁王府的大门便这般好进?名字都不通报,你就敢进来传达,到底收了他多少银子?”梁连声音不高,却是极冷,吓得小厮忙拜倒在地。
“少爷,小的哪里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只是见那人气度不俗,又说只要和王爷说五个字,王爷必然肯见他。”
“噢?那五个字?”梁连负手问道。
小厮不敢抬头,低声答道:“羊脂玉净瓶。”
“什么?”正老神在在仰面靠在太师椅上的梁王爷霍地做起身来,追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小厮摇头:“就说了这五个字,他说王爷听了这话必然会请他进府。”
梁王爷父子对望一眼,梁王爷眉头微皱,面沉如水,冷冷道:“请他进来。”
待小厮走后,梁王爷才道:“连儿,你以为这人是个什么来历?”
“知道此事的只有顾宗那个老匹夫,只是如今爹爹已经忍痛割爱,把宝贝给了他,依寻常行事规矩,想来他应当不会再揪着此事不放。”
梁王爷道:“嗯,你说得不错,想来来人应当与顾宗无关,先让他进来看看吧。”
第三百三十五章 传箴言,徐乾入临安
小厮一路小跑出府,来到门前,拱手道:“公子,我家王爷有请。”
青衣公子微微颔首,上前两步,抬头看这门楣上的那面巴掌大的八卦牌,止住脚步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小厮颇为自得地说道:“这是我家公子从太一宫中求来的,据说能辟邪,只需将此物悬与门楣之上,任何妖魔邪祟都进不得府中半步。”
青衣公子洒然一笑:“若是行事磊落,心怀坦荡,胸中自有一股浩然正气,神鬼莫侵,更不说贵府主人贵为当朝王爷,自有朝廷龙脉之气庇佑,何需此物镇宅。”
小厮道:“算是求个心安吧,想来也是太一宫高人施过法的,总能有些用处。”
“好个心安。”
青衣公子轻叹一声:“若不是德行有亏,疑心生暗鬼,何须这般小心谨慎?这八卦牌确实有几分威能,但也只能镇压一些道行低微的小妖,若是遇上化形妖怪,鬼王魔物,也就是个摆设了。”
见他言语间暗指梁王爷行事不端,德行有亏,所以才这般作为,小厮摸不清他的底细,只当没听到。
青衣公子说完却环顾四周,伸手一点,一阵黄芒从府宅中升起,化作一道金光没入八卦牌中,金光一闪即逝,原本平常的八卦牌这时再看去,竟凭空多了几分威严。
“既是登门,总要有些见面之礼,王爷位高权重,自有朝廷龙气护佑,只是被凡俗冤孽蒙蔽了灵光,才有诸多劫难,如今我借他官阶威严和府宅气运凝于八卦牌上,便是化形妖物登门也有些防卫之力。”
小厮肉眼凡胎,自然看不到八卦牌上的变化,听他说得玄妙,心中难免不信,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躬着身子将他领进府中。
来到书房前,小厮禀报一声,听到屋内回话,才小心推开房门,侧身把青衣公子让了进去,随即又将门轻轻掩上。
梁王爷端坐桌后太师椅上,不动声色看着面前这人,心中也不由赞叹,果然气度非凡,身上气势竟不亚于当今圣上,难怪能唬得门前小厮姓名都不敢多问。
“公子知道羊脂玉净瓶?”
看着眼前这个面如冠玉的青衣公子,梁王爷狐疑地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啊?”
青衣公子昂首立在原地,略一拱手,朗声道:“镇江府徐乾,见过王爷,至于羊脂玉净瓶之事,略知一二。”
梁连见他既未报上官职,又未秉明身份,只是简单通报了一个姓名,心中不悦,喝道:“大胆,王爷面前,你怎敢如此托大!”
梁王爷摆摆手,说道:“连儿,你出去吧,老夫与这位徐公子好生聊聊。”
“爹,他……”梁连不解,往日素来威严的老爹今日怎么这般好说话了,还要再说,却被梁王爷伸手打断,不敢再多说,只得躬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来到门外,梁连唤过刚才那个小厮,问道:“这人是自己寻上门来的?”
小厮点头,又将方才徐乾在门外的那一番话说了,梁连也是有些见识的,这才信了房中那人或许真有些本事,便不再多说,只在屋外静静等着。
片刻后,徐乾推门而出,看着门口傲然而立的梁连,微微一笑,说道:“梁公子命中有一大劫,此劫若渡得过,或可飞黄腾达,更胜乃父,若是渡不过,只怕……”
梁连见他竟敢咒自己,心中大怒,正要呵斥,房中的梁王爷却缓缓走了出来,开口道:“连儿,徐先生不是凡人,不得无礼。”
言罢,又对徐乾拱手一礼,说道:“还请徐先生指点迷津。”
从“公子”到“先生”,身份自是尊贵了一重,梁连不知面前这个姓徐的和自己父亲在房中说了什么,竟能让他如此折节相交。
徐乾目光落在书房前那方鱼塘上,这时虽是冬日,池中依旧有许多锦鲤在水中嬉戏。
梁王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那些锦鲤此时竟首尾相接,组成了几个字:遇青则退,逢海莫求。
见到这般奇怪景象,素来目无余子的梁连也是大感惊讶。
若说术法,他在太一宫中也曾见过不少,但都是些杀伐、变化之术,却没见过这等近似通灵的本事,刚要抬头询问此言何意,面前哪里还有徐乾的影子?
“遇青则退,逢海莫求?”梁连念叨着这句不着头尾的话,心中疑惑看向自己的父亲。
梁王爷沉吟片刻,说道:“徐先生是不世出的高人,如今既肯指点你,想来所言定然不虚,你先要好生谨记在心,想来劫难来时,必有用处。”
梁连点点头,问道:“方才那人,呃……徐先生和爹说了什么?”
梁王爷看了那小厮一眼,小厮忙退到一旁,等父子二人回到书房后,才道:“原本还只想着那些黄白之物,方才得徐先生指点,才晓得钱塘县引发水患的两条蛇妖才是你我父子命中大敌,险些舍本逐末了。”
“爹爹此言何解?”
梁王爷长吸一口气,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你速去金山寺请法海禅师过来,我有事求他。”
“法海?爹爹找他做甚?那钱塘县还去不去了?”
“钱塘县年后再去无妨,你先去镇江府走一遭,明日朝会,为父自会向圣上秉明钱塘县二妖作乱之事,只是要请得旨意恐怕还需一段时间。
许宣是太一宫一等道士,为父信不过那些人,好在早年曾与法海禅师有些交情,若能请他相助,此事成矣!”
言罢,又嘱咐道:“见了法海禅师,你言语间莫要冲撞了他,那和尚是个有法力的,看似慈悲,实则睚眦必报,若得罪了他,与我们父子都没什么好处。”
梁连心中不以为然,嘴里却连连应是,又问:“爹,那许宣既是白蛇夫婿,可需孩儿寻个由头整治一番?”
“不必多生事端,此人无足轻重,只要法海降得住两条蛇妖,区区一个太一宫一等道士,量他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梁王府外,徐乾脚步轻抬,只是数步,山川河流皆在他脚下飞逝,片刻之后便到了金山寺旁,正要入寺,却忽然停住脚步,看向一旁。
“陈二,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公子神通果然玄妙!”虚空中忽然现出一个身影,正是许久不曾露面的人间第二玄,陈二。
徐乾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如今既得机缘再活一世,不去深山潜心修炼,来此做甚?”
陈二躬身一礼,笑道:“听闻寺中有件法宝,能于弹指间轮回百世,所以来见识见识,看看是否有助修行,想不到竟遇到了公子。”
“噢?”徐乾似笑非笑:“只是偶遇?”
“只是偶遇!”
陈二讪讪一笑,又道:“只是有一事不解,还请公子赐教。”
“你说。”
“公子既推算出来梁连此行必然触怒法海,又合该命丧岑碧青之口,又何必说出那句箴言?”
“我说什么了?”
“遇青则退,逢海莫求。”
徐乾微微一笑,说道:“那不是我说的,只是众生所言罢了。
我今日入京,既要借梁王府,自然要给他一些好处,否则到时梁连命归黄泉,二十年后梁王爷丢官罢职,这笔恩怨岂不是要算在我身上?
如今早早指点他们一番,也算了了这桩因果。
至于凡人愚钝,不解其中真意,自要去寻死路,又与我何干?”
“公子倒是好算计。”
陈二苦笑道:“就好比老道我,承了你一份情,算计了许宣夫妻,真有因果也只能应在老道身上,却与公子无干了。”
“那是自然。”
徐乾面色淡然,口中语气也是平淡如常,说道:“道长放心,法是他夫妻二人自己求的,你不过收了个再传弟子而已,与你也没甚干系,不需太过担忧,自去修你的道去吧。”
陈二忽然正色道:“今日老道来此,一则是想向法海讨教一番,二则也是向公子传一句话。”
“传谁的话?”
“自然是那几位。”
“你说。”
“他们让我转告公子,一入棋局心智迷,白蛇命运已不同,镇妖塔中圣物出,只恐惊醒梦中人。”
“圣物?梦中人?”徐乾平静好看的脸上眉头一皱,问道:“他们在局外可是看到了什么?”
陈二摇摇头:“老道只是个传话的,哪里知道这许多,如今话已传到,既然公子寻法海有事,我便不多打扰了,就此别过。”
第三百三十六章 感恩德,欲立白蛇庙
这两日发生了许多事,但无论是钱塘县西湖上的风云变幻,还是临安城梁王府中的诡谲云涌,都尚未传到许宣耳中。
白素贞这边自是不想让自家相公担心,卢远声则在揣测邓子安那封奏文的用意,如今一切风波都还藏在湖底深处,只等清风骤起、惊涛拍岸时,才会惊动世人。
前两日,许宣如愿以偿从乾元阁中换到了心仪的赤龙魂和微尘芥子阵图,功勋还剩许多“万万”,正如李晓嫣所说,经过此次奖赏,乾元阁的库房中已经空得可以饿死老鼠,无奈之下只能心有余憾地回到府中。
年关将近,既然来了临安城,无论是师伯柳珠玉,还是门师卢远声,依照礼数总要上门拜谒一番才好,如此便耽搁了一天。接着许宣又请同队的修士在凤仪客栈中痛饮了一番,直到第三天才收拾行囊准备返回钱塘。
这日,关子阳颇为关心地将许宣拉到一旁,问道:“汉文,怎地我看你此次赴京,一身道行竟不进反退,好似弱了不少,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许宣也不隐瞒,笑道:“多谢师伯关心,只是正在修炼一门功法,所以分了些心神,并无什么大碍。”
关子阳好奇道:“是师门中的功法?”
许宣避而不答,转而问道:“师伯在黄山上用仙人指路石,炼成的身外化身呢?怎么一直不曾见到?”
关子阳“呵呵”一笑,说道:“我与龙提举交好,所以取了个巧,将仙石化身安置在太一宫中了,那里龙脉之气最为雄厚,身外化身在那里修炼事半功倍,等到要成就元神之时,再以门中‘三才和合’之法收了化身中孕养的一点神识,才好厚积薄发,一具突破炼神返虚之境!”
许宣心中也猜到了几分,听他所言果然如此,便道:“那师侄就提前恭喜师伯了,等师伯功成之日,再分出一缕元神主宰化身,又可重蹈覆辙,以分身孕养元神,借而更快元神大成了。”
关子阳微微一笑,说道:“此法也是取巧了,其中也有许多弊端,一具身外化身倒还好说,若是再多几具,难免心神错乱,走火入魔。
况且,若不是有黄山上的机缘,寻常材料炼制出的身外化身,修行原本就极慢,对本体实在没有太多助益,否则,只需炼上三五十具身外化身,岂不是省了许多功夫?”
话音刚落,关子阳忽有若觉,盯着许宣双眼问道:“你忽然说这话,莫非……”
许宣道:“师伯猜得没错,正是那样。”
“原来如此,你这小子,只是刚成元婴不久,就想到身外化身之法,那材料又是何处寻来的?”
许宣道:“取了些巧,比不得师伯的黄山仙石。”
关子阳见他不想多说,也不再追问,只要许宣修为没有问题便好,至于炼法细处,同为修行中人,自然总有些私秘,就算自己是他师门长辈,也不能打破砂锅问到底。
两人又说了些话,许宣正准备启程返回钱塘时,许久不见的郭永臣忽然来到门前。
见到关子阳和许宣,郭永臣疾走两步扯住许宣,压低声音道:“汉文怎地还在临安,钱塘县出事了!”
许宣一惊,忙问缘由,郭永臣便将几日前西湖上蛇蛟斗法,引得天降暴雨,湖水决堤,青白二蛇现出原形,以身为堤,挡住洪水之事一一说了。
随即又道:“说来你那娘子也是好心,担心洪水殃及百姓,才白日当众显形,我在钱塘县太一宫主事的位置上有心为她遮掩,这才压下了宫中其余几名修士非议。
谁料,钱塘县那些百姓感念你家娘子救命、舍粥施衣之恩,不仅砸毁了钱塘龙君的庙宇,还商议着准备给她修筑一座白蛇庙,如今民间正在募集资金,我想着其中有许多不妥,这庙宇只怕立不得啊!”
许宣和关子阳对视一眼,都明白其中关节。太一斩妖令中说得分明,有不服管束者,斩;有自恃神通,祸乱民间者,斩;有妖言惑众,显圣称神者,斩!
若当真让百姓把白蛇庙修起来,再让一些不怀好意之人推波助澜,只怕一个自恃神通,祸乱民间,显圣称神的帽子就要扣在白素贞头上了。
“多谢郭师叔前来相告!”许宣深揖一礼,转头对关子阳道:“师伯,事情紧急,如今太一宫诸事已了,我便不再多留了。”
关子阳点头,宽慰道:“这事只是民间百姓自发行为,与素贞无干,只是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出原形,虽是为了阻挡决堤湖水,总有自恃神通,祸乱民间的嫌疑,你快些回去吧,京城这边自有我去疏通关系。”
出了临安城,许宣一路北行,方才郭永臣只是说了些百姓见闻,并不知道三娘上门提亲、掳人,龙君出手夺宝等事情细节。许宣心中思量,八首巨蟒肯定是周鸿无疑,只是不知那条白蛟又是谁?西湖水域暗通钱塘,莫非是那个钱塘龙君的子侄?难怪愤怒中的百姓要去砸了龙君庙了。
自从那日在断桥凉亭中用美酒钓出钱塘老龙后,自己便去找了王不易和朱邪,做了一些安排,只是如今才过去区区几日,也不知地府中情况如何。
朝廷那边有关子阳打点,想来应当无事,只担心此事给了金山寺法海由头,那就有些不妙了。
“真是可恶!”许宣心中怒道:“穿越之初还以为自己只要有了名、利,又有了修行在身,还有上帝视角知道剧情走向,自然能够迎娶白富美,出任ceo,哪里知道这背后还有这些复杂的关系。
王道灵、蜈蚣精、金钹法王,都不过是些喽啰罢了,法海、真武、菩萨、徐乾……这一双双黑手要到何时自己才有实力一一斩去!
和这些仙佛大佬想必,自己与当初**凡胎的许宣面对法海时,又有何异?
难道说重生一次,还是逃不脱命运的摆布?”
回到钱塘县,一眼望去,街景依旧。原本满城的泥沙已经被人清理干净,自家门前果然搭了几个粥棚,小青、周鸿和五鬼在里面忙碌着。
看着那些百姓一人捧了一只碗,蹲在墙根背风处满足地喝着,许宣心中不由长叹一声“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只是,自己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左右不过是自己头顶打架的神仙更高级些罢了。
周鸿眼尖,瞧见站在远处的许宣,双眼一亮,高举锅铲打了个招呼。
许宣点点头,正想推门而入,大门却“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白衣妙人露出了半张宛如谪仙的脸。
两人对视,彼此眼中都闪过一抹欣喜,外面那些仍捧着碗喝粥的灾民见了,忙弃跪倒一地,口称:“多谢白娘娘救命之恩。”
白素贞一把将许宣拉了进去,温柔一笑,又向外面灾民道:“天寒地冻的,大家还是早些回去吧,酒坊那边也设了粥棚,诸位乡亲实在不必跑这么远来这边喝粥的。”
有灾民叩首道:“能见到白娘娘一面,便是再远些,也值得。”
众人齐声称是,又有人说:“白娘娘熬的粥,能喝上一碗,人都要精神些呢。”
“嗨,岂止精神些,要我说啊,起码多活十年!”
“没错,没错,酒坊那边的粥虽然用料一样,怎比得上白娘娘舍的粥?这可是天上神仙才能喝到的东西。”
……
白素贞见众人七嘴八舌,脸上神情也不似前几日那般阴郁,想必也是生活有了着落之故,心中不由大感宽慰,也不再多劝,温言又说了几句,这才关门走进院中。
“娘子这些日子辛苦了!”许宣伸手握住白素贞的柔荑,深情说道。
他并未说出郭永臣的担心,既然自己娘子能独自面对钱塘县这些局面,自己又何必再让她担心?如今自己回来了,事情便是再麻烦,总有自己来处理,说出来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白素贞道:“官人不怪妾身做事鲁莽就好,只是那时形势紧急,来不及多想,唯恐慢了些就有更多百姓遭殃,此时终是因我们而起,总不好累及他人。”
“娘子不必多说,你这般做自有你的道理,我只是心中甚是愧疚,让你如今还这般操劳,若再有怪你之心,那就着实不该了。”
夫妻二人一番言语,彼此都有体谅之心,片刻间就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
听说竟是洞庭湖龙女三娘为小白蛟敖磊提亲引发的冲突,还掳走许娇容,夺了白素贞手中壬癸玄精旗,许宣不由大怒,心中却有些奇怪,陆水河畔洞庭龙君不是说过不能掺和此事吗,怎么如今钱塘龙君竟然这般大胆?难道说事情又有什么变故?
“娘子勿忧,就算他是钱塘龙君,这般夺人法宝,也要给个说法才行!”
白素贞似是想到什么,忽然掩嘴一笑,说道:“知道官人想为妾身出气,只是他是钱塘龙君,水族正神,一身道行已至世间法尽头,又是真龙之身,我们如何惹得起?
说起来妾身以往竟没看出,姐夫还是个性情中人,行事百无禁忌。听闻此事与钱塘龙君有关,竟寻了一些百姓,将天降暴雨、西湖决堤的罪名按在他身上,带人直接砸了龙王庙,也算是为妾身出了一口气。”
说罢,白素贞低头看了看已经越发高高隆起的腹部,柔声道:“如今孩子即将临盆,我们还是莫要招惹这些事情了,先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恶鬼怕混人,姐夫此举确实解气,我在临安就听说了这事,只是没想到竟是他领的头。”
听到白素贞言语中有息事宁人的意思,许宣又叹了一声:“虽然我们不想惹事,但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官人此言何意?”
许宣从芥子袋中取出从临安带回的几样小吃点心,又把从太一宫拿到的赤龙魂和微尘芥子阵图放在桌上,才道:“只是心有所感罢了,这是为夫寻到的一张阵图,等过了春节,我们还是把姐姐、姐夫一同接到苏州去吧,依照阵图在白玉京布下阵法,这样凡事也有个防备。”
说到这里,许宣忽然抬头问道:“那姐夫如今岂不是已经知道娘子身份了?”
白素贞道:“自然知道了,姐姐、姐夫都是世间难得的好人,并未因此对妾身生出什么厌恶,这让我心中很是感激。”
“感激的话,应当是我说才是!感谢娘子辛苦,为许门留下后代根!”
许宣环手揽过白素贞日趋丰腴的腰肢,另一只手在她小腹轻轻抚摸着,虽然明知十月怀胎诞下的将是文曲星君,但这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还是让他觉得颇为神奇。
“官人不担心妾身腹中怀着的是文曲星了?”白素贞去了取了一块桌上用油纸包好的红豆糕,轻轻尝了一块,笑道。
许宣自不能说出自己已经备好人道火,专等星君降世之事,只道:“文曲星又如何,那也是你我骨血,只是钱塘龙君的事却不能就这样算了。”
“官人!”白素贞小拇指微微翘起,伸出中指、拇指拈了一块红豆糕喂入他嘴中,柔声道:“如今姐姐和妾身也并未真有什么事,钱塘县百姓虽然家财受损,但也能弥补,就不要再生事端了,至于壬癸玄精旗……”
白素贞双眼含情,将脸贴在许宣胸膛,柔声道:“丢了也就丢了吧,以前是有姐妹需要妾身保护,所以修行才不敢懈怠,如今有官人在,妾身只想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寻常女子。”
嗅着白素贞发间清香,许宣环抱佳人,把头靠在她耳畔,指尖挽着一缕发丝,低声道:“娘子再给我一些时间,总不会让你失望就是。”
第三百三十七章 待时机,法海欲除妖
下午,李公甫兴冲冲昂首阔步从外面回来,一见许宣,顿时大喜,急急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
这些事情白素贞早和他说过一遍,但从李公甫口中说出,又是另一番滋味。
“汉文,你当时是不在,否则只怕你也要上去踩两脚,那庙祝还想拦着不让我们进去,嘿,他是没见过砂锅一般大的拳头。
你放心,你姐夫没那么傻,自然不会站在台前,我躲在后面瞧热闹呢。只一拳,那庙祝就老实了,蹲在地上捂着鼻子涕泪横流,看着真是过瘾。
可惜后面县衙来人了,大家也就散了,县尊也知众怒难犯,也不好抓人回去审问,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不过,经此一事,钱塘龙君的名声可是臭了,我倒要看看,他一个水族正神,若没有民间供奉、信仰,还是哪门子正神!”
这时门口粥棚中的炉火已经撤了,围在许府周围的灾民也都一同往之江酒坊新建的作坊去了,哪里自有张苒为他们安排的住处。他们原本居住的地方本就破旧不堪,所以才会遭了灾,如今只等购置的木材到位,就能在彼此的帮助下重修一座更好的房子,这让他们心中对白素贞和之江酒坊更生感激之情。
“姐夫就不怕钱塘龙君把你捉了去,掐头去尾,蘸点酱料囫囵吃了?”回到府中的周鸿打趣道。
“周姐姐,什么叫掐头去尾啊?”灯儿坐在椅子上,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问道。
周鸿掩嘴笑道:“姐夫这张嘴太臭,脚丫子估计味道也不怎么好,那老龙真要吃,还得先费些手脚,自嘴以上,脚丫以下统统切掉,再蘸些酱料才好掩去他常年不爱洗澡的汗臭啊!”
“哈哈哈!”李公甫不以为意,笑骂道:“他若真要吃我,只怕屁股也得切了,不然这一个屁崩出来,只怕坏了他牙口。”
许娇容见他们说得开心,一面把弄好的酒菜端上来,一面却有些发愁地说道:“你们现在就嘴硬吧,等到龙王真个来了,可就祸事了!”
许宣搬来一张椅子,让她坐下,宽慰道:“钱塘龙君怎么说也是水族正神,行事怎能如此肆无忌惮?况且如今我也回来了,总不能让他再欺上门来。”
许娇容看了白素贞一眼,说道:“那可说不准,弟妹也是高来高去的人物,那个什么三娘还不是直接入府抢人?”
白素贞微笑道:“姐姐放心吧,有汉文和我在,定然不会再让姐姐受惊了。”
“倒不是我。”许娇容放下碗筷,正色道:“我是担心你,如今你也怀有身孕,总不能再这样打打杀杀,若是动了胎气可怎么办?”
许宣见状,借机说道:“姐姐,我正有件事要和你们说,往日还怕吓到你们,所以才搬了出去,如今既然你和姐夫都知道娘子、青儿和周姑娘的身份,不如等过了年就和我们一同去苏州府吧,我在那里有处园子,占地颇大,前些天又在临安府得了一件看护园子的宝贝,大家一起去那里住,也方便些。”
许娇容看了看李公甫,似乎是征求他的意见。
李公甫想了想,有些为难地说道:“苏州……虽然不算远,但总不如在钱塘县住这自在,我几十年都在这里厮混,许多亲戚朋友都在县中……况且,我若走了,那些县衙的老伙计,方世杰和张苒那两个小子虽然不错,但未必会像我在的时候一般看重他们。”
安土重迁,许宣明白,别说这时候,就是后世,许多中年人也不愿凭白无故搬到外地。
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这事等年后再说吧,对了姐夫,钱塘县百姓准备修建白蛇庙的事,你知不知道。”
听许宣问起这事,李公甫顿时又眉飞色舞起来。
“嗨,这事说起来我还真知道,那些老伙计来问我意见,我想着这也是好事,所以也就没有阻止他们,我们家也捐了五百两银子呢。”
许宣正色道:“正是要和姐夫说建庙之事,这庙可建不得!”
“噢?为何?”李公甫不解,就连一旁的许娇容也一脸疑惑看向他。
在他们看来,修庙立祠这可是扬名的大好机会,要不然怎么会有人拍马屁给朝廷中的大官建什么生祠?再说了,白蛇庙这可是百姓们感念白素贞恩德,自己愿意修的,和那些让人看了生厌的生祠可不一样。
许宣解释道:“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只是现在太一宫,哦,就是朝廷主管天下修士的衙门。
太一宫刚颁布了太一斩妖令,令文中有三斩,分别为不服管束者,斩;自恃神通,祸乱民间者,斩;妖言惑众,显圣称神者,斩!
与钱塘龙君不同,他能建庙立像,娘子却不行。娘子是妖非人,又未得朝廷敕封,倘若为她建白蛇庙,那就是淫祠,有自恃神通,显圣称神之嫌。
姐夫曾是公门中人,应当知道朝廷法令,况且县尊邓子安与我还有些嫌隙,只怕他揪住此事不放,徒生一些事端。”
听说要生事端,许娇容忙道:“汉文说的对,我也觉得白蛇庙不能建,这么一个吃不得、用不得的庙有什么用?弟妹如今还好好坐在我们面前,这样岂不是咒她?”
“嗨,什么咒不咒的,你个妇道人家,哪懂这些!这是名,是声望!”
李公甫摆摆手,继续说道:“不过汉文说的也有道理,总不能何朝廷作对,这样,明天我就去和他们说,庙就不要建了。白娘娘说了,怜惜大家刚遭水患,不想劳民伤财,募捐来的银子都给他们修建房屋吧。”
白素贞笑道:“哪儿有什么白娘娘,姐夫莫要拿我打趣了。”
李公甫“嘿嘿”一笑,看着白素贞,一时实在无法将她和那日长不见首尾的白蛇联系起来。
思忖片刻,忽然又道:“对了,你们猜我今天看到谁了。”
“谁啊,别卖关子,你倒是说呀!”许娇容白了他一眼。
李公甫压低声音,神秘说道:“蒋捕头,啧啧啧,如今可不比以前了,腿瘸了一条,胡子拉碴的,像个乞丐一般,也不知这几个月去了哪里,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蒋捕头?”许宣若有所思地看了小青一眼,问道:“姐夫在哪里见到他的?”
“车行。”李公甫道:“这不是年关了吗,作坊出货的车辆有些不够,我就说去租赁一些,正好碰上他也在那里,好像也是要租车。
原先因为你的事情,我和他有些嫌隙,但现在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他又落得这般下场,我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只是等我上前和他打招呼时,他居然不承认自己身份,只说是我认错人了,车也不租了,扭头便走了,这人……”
许宣也听沐天颜说过此事,这时听了也未曾放在心上,便道:“他是被邓子安流放的,私自回钱塘如何敢与你相认?”
李公甫点点头:“说的也是,说来这种人也是活该!”
……
数日过去,许府外的灾民逐渐散去,西湖上的风波渐渐平息,梁王府似乎也忘了钱塘县一般。
临安梁王府中,梁王爷与法海左右端坐,梁连侍立一旁。
“禅师是说,那个叫徐乾的所言不假?”梁王爷身子微微前倾,探头问道。
法海道了声佛号,袖袍在紫金钵盂上一抚,说道:“无论佛、道,都有推算天机的本事,只是天机不可泄露。
王爷只需知道,青白二蛇乃是里面父子命中大劫,公子劫难就在眼前,王爷有朝廷龙脉护佑,但也只有二十年鸿运罢了,运道一过,身陷囹圄,丢官罢职,只在一息之间。”
梁连一惊,心中想起徐乾那日的箴言,不由急道:“那禅师还等什么?你若能为我们父子化解此劫,事后必有厚礼奉上!”
法海心中知道,无论是重修皇妃塔传出的蛇妖谣言,还是邓子安上报青蛇盗取库银,许宣纵仆为恶,扰乱公堂,再到如今梁王爷父子求上门来,不过都是徐乾给自己找的由头。只是如今白蛇尚未产子,雷峰宝塔还未修成,一切还要静候时机才行。
便道:“梁公子勿忧,这蛇妖还有些运势,且耐心等候便是,少则三月,多则五月,必见分晓。”
“哼!禅师自己说白素贞是千年蛇妖,还要等什么?莫非是自己道行不够,所以才不肯出手?若是如此,早些说出来便是,以我梁王府的权势,去太一宫难道还请不动几个比你道行高深的提举、供奉?”
“连儿,不得胡言!”梁王爷斥道,转而又温言对法海道:“禅师是金山寺得道高僧,一言一行自有深意,我们听禅师吩咐就是。”
法海双手合十道:“如今看来,白素贞其罪有三,一者不服管束,纵仆行凶;二者自恃神通,水淹钱塘;三者……听闻钱塘县百姓感念她以身做堤,尊称其为白娘娘,欲为她修建白蛇庙,此是白日现形,显圣称神。
太一斩妖令在前,此三条只需犯得一条,便是为祸乱妖,天下修士自可斩之。”
梁王爷闻言一喜,又听法海道:“只是这事还需借朝廷大意才好,如今已近休沐之日,王爷可在年后上奏朝廷,请得天子旨意,到时贫僧再去钱塘,自可消除王爷心头大患,还钱塘百姓一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第三百三十八章 血滴子,国师欲何为
法海在等,许宣也在等。
法海等的是白蛇产子,许宣等的是什么却没人知道。
眼见年关将至,钱塘县中百姓也都忙了起来。
有钱的忙着购置各种年货,年后总有些同僚亲朋需要互贺新春,重要些的自然要亲自登门拜访,若是时间不够,也要让仆人拿着名帖,带些礼物过去,这样也算礼数周到。
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没多少钱的穷苦百姓就没有这些烦恼,平日里走动的也就那么几个亲戚,依照往年惯例逐一走动走动便好。
新衣服总要做一身的,若是实在没有余钱,扯两尺红头绳往头上一扎,也算沾点喜气。
之江酒坊早在上月就酿制了一批屠苏酒,从庆余堂购买的大黄、白术、桂枝、花椒,用薄纱包了泡入烈酒中,再用一两斤的小坛装了,不仅能解那些酒鬼腹中酒虫,还有益气温阳、祛风散寒、避除疫疬之邪的功效。
只是由于作坊产量实在有限,饶是张苒已经提前两三月准备,流入市场的屠苏酒依旧有些供不应求,一坛酒原本80文就能买到,现在竟生生被炒到了100多文。
百姓们忙着购置年货,商贾们自然也都不得闲。
这几日,方世杰、张苒抽空先后来到许府,结算了一年来的收益分红,让许宣早已捉襟见肘的荷包终于鼓了起来,只是这些银子的数量着实在让许宣都有些咂舌。
整整72万6千两白银……
看着手中厚厚的一沓会子,许宣脑海中忽然蹦出四个字:“财务自由”,好家伙,自己也终于完成1个亿的小目标了。
见许宣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张苒笑着解释道:“主要还是你路代的法子不错,这笔银子有近六成都是各大路代上缴的利润,其中当然有许多猫腻,但你说的对,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就好,钱总是赚不完的。
今年时间晚了些,朝廷和军方单子虽然下了,但货款来得却要明年才能拨付到帐,加上如今酒坊还在扩大规模,想来等明年收益还会高许多。”
醒了醒神,许宣终于从白花花的诱人光芒中回过神来,嘱咐道:“不能把钱都拿出来分了,该打点的还是要打点,作坊该扩建的也得扩建,还有作坊的工人,也要发些银子,也让他们一起过个红火年。”
张苒道:“汉文放心,这些都已经考虑到了,否则我和方世杰3个作坊,数十家路代,怎么才有区区七十万两白银分给你。”
“区区……”许宣摇头叹道:“你们如今可是财大气粗了。”
张苒谦逊一笑,随即正色道:“这还得感激汉文的配方和新法子,谁能想到还能让别人来给我们赚钱?否则,只怕就算有上好的货物捏在手里,限于产量和出货渠道,辛苦一年也未必能赚十几万两银子。
如今无论是酒坊还是之江日化、袭人香水都有百余人参与其中,都是各地巨贾,有钱大家一起赚,产业才能长久不衰啊!”
许宣笑了笑,问道:“前番素贞赈济灾民花费的银子你可从中扣出来了?”
张苒摆摆手道:“那花不了多少,汉文将这么一个聚宝盆塞到我手里,莫非我张苒还付不起这点银子?都是钱塘县的百姓,能帮一点算一点吧。”
许宣如今对银钱的**也没有穿越之初那般强烈了,见他连70多万两白银都只当作“区区”,也就不再追问。
送走张苒,许宣正准备吩咐燕赤霞去苏州将媚娘和采茵一同接到钱塘县来,忽然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开门一看,却是许久不见的阿奴。
不过一年多时间,这个有些呆萌又颇为护主的小丫鬟竟不知不觉褪去了曾经的青涩,如今虽然依旧身量未足,形容尚小,但被那身华服一衬,竟也如一个大家闺秀一般,不仅贵气逼人,连带气势也足了许多。
见了许宣,阿奴先是福了一礼,便将手中的一个木匣递给许宣,甜甜道:“阿奴见过公子,年末铺子里一直忙,未曾腾出空来拜访公子,还望公子恕罪。
方才来时还担心公子不在,心中颇有些忐忑,如今见了公子正好把今年的红利给你。”
许宣上下打量阿奴一番,见她双眼精气内蕴,竟似到了筑基的门槛,想来也是苏酥教授的修行法门。
想不到以前的那个小丫头,如今已然也是快摸到江湖中先天高手门槛的人物了。
“红利?什么红利。”许宣奇道,如果自己记得没错的话,当初因为小青捣乱的缘故,并未与苏酥签下什么契约啊。
阿奴笑了笑,解释道:“小姐临行前吩咐,虽然不曾与许公子签下什么文契,但我们却不能忘本,小姐说了,每年分给公子的四成的红利一分都不许少,只是阿奴实在不怎么会经营,即便有小姐和公子打下的底子,成衣坊一年下来赚得银子也不多,匣子里是三万两会子,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许宣眉毛一挑,三万两还不多?到底是里面飘了,还是我许宣乡巴佬了?
没想到今日竟是开门收钱的大好日子,以他如今与苏酥的交情自然不必矫情,接过木匣看了一眼,笑道:“苏酥姑娘真是仁义,也多谢阿奴姑娘了。”
见他收下银子,阿奴心中不由松了口气,如今她早已从青莲别院出来,随着苏记女子成衣坊的生意越做越大,她的眼界自然也就水涨船高。尤其是修行了苏酥赠予的功法后,她才如一只跃出井底的青蛙一般,看到了另一方世界。
在她看来,自家小姐只怕真是隐于市井中的天仙,许宣既然与小姐交好,想来也不是凡人。自己能借着成衣铺让家中双亲、弟弟过上好日子,那便应当知足,对小姐更要心怀感恩才行。
许宣看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立在门前,觉得天寒地冻有些不好,便将她迎进内院,二人坐定后,许宣将木匣放在一旁,问道:“最近成衣坊生意如何?”
阿奴忙起身答道:“多谢公子记挂,生意一切都好,只是许多夫人、小姐总催着要一些新的式样,阿奴不敢擅自改动,今日前来也是想向公子求个法子。”
“新款?”许宣伸手往下按了按,示意让她坐下,不必多礼。
想着自己既然拿了人家银子,那也算是成衣坊的股东了,总要做些事才行,便道:“年后吧,年后我再画几套给你,到时候送到你府上,对了,还没问姑娘如今住在何处?”
阿奴道:“就在青莲别院隔壁,阿奴在那里盘下一处院子,公子今日若是有暇,不如随奴家去看看?”
许宣想了想,与其拖着倒不如今日就将自己脑海中的一些女装、鞋样画出来给她,也算了了一桩事情。
便道:“院子我就不去了,这样,姑娘稍等片刻,我这就画几副图样过来,到时你琢磨琢磨,早些交予绣娘,若赶得急一些,想必还能在年后抢个开门红,这样我这银子也不算白收了。”
阿奴闻言一喜,又起身福了一礼,说道:“那就多谢公子了。”
二人说定,许宣泡了一盏茶,端了一碟糕点过来放在一旁,让阿奴稍待,自己便往书房走去。
片刻后,许宣手中便拿着一叠图样过来,递给阿奴,说道:“依旧是那两样东西,另外……嗯,又多了些款式,姑娘可以回去看看。”
阿奴接过图样,顺手翻开一张,奇道:“公子画的是什么?说是帽子饰又繁复了一些,难道是耳坠?”
许宣干笑两声,答道:“图样上都有详细说明,阿奴姑娘还是回去看吧,这东西我把它叫做……‘血滴子’。”
“血滴子?好奇怪的名字,有什么说法吗?”阿奴拿着图样上下打量半天,依旧没有看出究竟。
“呃……这……姑娘就把它唤做情趣内衣吧。”
对着这么一个小萝莉,即便许宣一张老脸厚如城墙,有些话依旧还是说不出口。
“情趣……内衣?”说话间,阿奴浑身忽然一抖,双眼温柔如水的眸子也便得沧桑深邃许多,口中道:“公子,白娘娘今日不在吗?”
许宣奇怪地看了阿奴一眼眼中闪过一抹疑虑,答道:“今日她们都去酒坊上看那些遭水患的灾民去了,姑娘有事情?”
闻听此言,阿奴将手中图样放在一旁,端起坐上茶水亲亲啜了一口,老气横秋地说道:“小友,一别数月,可还安好?”
见阿奴举迥异,许宣霍然而起,原本微垂的右手忽地一扬,山海剑骤然出窍,直击“阿奴”眉心。
这些日子孕养下来,原本七寸五分的山海剑被许宣炼得更加如意,此时出手剑芒虽然依旧有翅有眼,却小如匕首,剑锋更甚。
“这便是小友的待客之道?”
阿奴面色如常,白嫩的食指和中指轻轻一夹,动作似缓实急,竟后发先至,双指间金光环绕任由山海剑如何挣扎,也动弹不得半分。
“你是谁?”许宣心中凛然,体内石碑一动已经初现在右手掌心。
“小友莫急,今日本座只是来问小友借一样东西,还望小友成全。”阿奴单手竖于胸前,微微一礼,淡淡说道。
“完颜谷截?”许宣试探着问道。
“呵呵,难为小友还记得本座。”
“真是你?”许宣面上神色一松,也放缓了对山海剑的控制,心中却更加警惕。
“你不是渡劫身陨了吗?”
感觉到指尖剑芒上的力道微松,化身阿奴的完颜谷截也松开手,起身走到堂前将手一挥,整个庭院便被一层淡淡金芒笼罩起来。
“这是禁制?国师意欲何为?阿奴姑娘如今怎样了?”见此情形,许宣更觉得此人来者不善,沉声问道。
第三百三十九章 阳神境,三魂归一身
完颜谷截回身看着许宣,淡淡道:“小友放心,本座虽然也是杀伐果决之辈,但今时不同往日,自然不会再造杀劫。
这姑娘资质只是寻常,但能得我附身体内奇经八脉便已经豁然开朗,较之常人雄浑许多,往后再修行,自然有许多妙处,这也算是本座借她肉身一用的报答吧。”
听到阿奴无事,许宣心中一松,说道:“国师既然渡劫成功,何故假死于世,若要来见我,大可光明正大过来便是,为何藏头露尾,与一个小姑娘为难。”
完颜谷截长叹一声道:“本座此行也是无奈之举,直至渡劫飞升时才明白,纵然我以妮蒂亚传授的法子暂时洗尽一身业力,渡过天劫,成就纯阳元神。
但元神一成,肉身亦被雷劫所毁,那些业力竟如附骨之疽一般,如影随形,烙印在元神之中。
飞身昆仑需涉弱水、登凉风、过炎火之山,飞升西方佛国亦有无边苦海,以我这般情形,只怕一入苦海便再无回头之日……”
“妮蒂亚骗了你?”许宣奇道,以他对妮蒂亚的了解,应当不止于此啊,她总说做买卖便是要银钱两讫才没有因果纠缠,既然完颜谷截将传国玉玺这等重宝奉上,于情于理妮蒂亚也不会诓骗他才对。
完颜谷截目光越过许宣,看向庭院中那两棵小树,半晌才道:“她虽然传承神秘,只怕也未曾去过昆仑、佛国,只知此法能暂时洗尽业力,却不知渡劫之后业力还会重归元神,毕竟……无论是昆仑仙山的炼制,还是佛国的开辟,都是他们这一脉灭世大劫之后的事情了。”
原本在临安时骤闻完颜谷截渡劫身死,许宣心中还有些诧异,这时听完颜谷截说了其中来由才知究竟。
虽说除了那些肉身成圣的大能之外,一应修士若想飞升都要弃了凡躯,以元神入昆仑,或是佛国。但成仙成佛的前提,却是能走过两处仙境之外的那些阻隔。
从渡劫成功进入待诏期到真正飞升还有些时间,完颜谷截虽贵为金国国师,却是杀伐果决的人物。一路走来脚下可谓尸山血海,单单被他屠戮一空的大宋景灵宫、万寿观修士的师长、好友不知凡几,若他们知道完颜谷截此时失了肉身庇护,只怕后果堪忧。
纯阳元神虽然较之元婴多了许多玄妙,也能施展一些术法,但也如无根浮萍,怎能对付天下蜂拥而至的仇家,若是许宣易地而处,只怕也只有假死一途。
“既然如此,国师不去寻妮蒂亚晦气,讨个解决办法,却来我家做甚?”
完颜谷截看着许宣,眼中意味难明,片刻后才道:“妮蒂亚……即便本座找到她,又能如何?她手段诡异,如今又得了传国玉玺,只怕更加难缠,以本座如今境况,如何还敢送上门去?”
许宣伸手点了点自己胸口,说道:“所以国师就来寻我了?”
完颜谷截点头,说道:“正是,本座思来想去,既不敢冒险飞升,又不甘一身道行尽付东流水,也只有来寻小友了,还望小友看在往日一点情分上舍身帮我一把。”
“情分?我与国师有何情分?”许宣嗤笑道:“国师是金国国师,我是大宋子民,虽然不曾见过靖康之难景灵宫、万寿观血流成河的惨状,修行至今总也听人说起过许多次其中情形。
陆水河畔虽得国师指点,那也不过是国师以我为棋子,想凭此事当作由头结交龙女三娘,拜会洞庭龙君罢了,若不是我福大命大,今日哪里还会站在这里!
却不知国师说的情分在哪里?”
完颜谷截上前两步,盯着许宣双眼,缓缓道:“往日居然不知,小友竟是这般记仇,又是这般隐忍之辈。
只是今日这事,小友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噢?听国师意思,今日便是吃定我了?”
完颜谷截不答,只是平静说道:“本座思忖良久,如今只有夺舍重修一途,至于身上这些业力,来日方长,再慢慢化解吧。
既然要夺舍,自然要找对好的肉身。武昌湖初遇时,本座就觉得小友天资卓绝,又机缘巧合得了半枚域外邪魔至高神石,若能借小友肉身修行,想来定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说到这里,完颜谷截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般,抱歉笑了笑:“当然,小友放心,定不会误了你修行道路,如今你也是元婴初成之辈,待本座夺舍时候,定为你再寻一个庐舍就是,虽然比不得原身好用,但本座可以将小友收入门下,有本座护持,便是修为低一些,天下又惧得谁来?”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图穷匕现,许宣却不见丝毫惊惧之色,只是静静看着面前完颜谷截,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字:“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完颜谷截笑了笑:“你们汉人有句话,仓廪足而知礼仪,这脸自然是吃饱喝足后才需要的物事,等本座夺舍,再成练神返虚第一人后,再将脸面逐一拾回不迟。
和小友说这许多,原本是不想争斗起来损毁了我的肉身,现在看来只怕不动手是不成了。”
说罢,一道金光闪过,一个有些虚幻的身影阿奴身上冒出,虬髯秃顶,五官古朴,双眉间生了一个不大的肉痣,正是完颜谷截的纯阳元神。
元神一出,阿奴肉身失去主宰,当即软倒在地。
“国师这是要以元神强行夺舍了?”
完颜谷截单手合十一礼,说道:“还请小友成全。”
“看来国师不仅脸皮极厚,更无一颗廉耻之心,竟将占人肉身之事说得这般大义凛然。”
事到如今完颜谷截见许宣面上竟无一丝惧色,心中不由有些狐疑,竟不答话,忽地金光一闪,便往许宣头顶天灵处飞去。
被这金光一撞,许宣只觉脑海中一阵轰鸣之声,旋即识海中便多出了一个身影,盘膝而坐,身上散发出万丈金光,在幽深黑暗的识海里如同一盏明灯一般。
“小友当真不走?”完颜谷截看着面前仍有些稚嫩许宣元婴,淡淡问道。
许宣如同三岁孩童一般的元婴肌肤洁白,浑身不着寸缕,只是手上握着一块黑乎乎的砖头,奶声奶气说道:“国师在外面或许看得不真切,如今既入本人识海,难道还未看出我体内端倪?”
完颜谷截心中一跳,身上金光更盛,片刻后皱眉道:“你的魂魄呢?你元神未成,怎么体内只有元婴却无魂魄?”
许宣道:“国师来得有些不巧,前些日子魂魄刚好离家出走,如今国师既然来了,魂魄自然要来迎接,只是路途有些远,所以才和国师说这许多废话。”
完颜谷截闻言,暗道一声不好,当即不留丝毫后手,浑身金光大作,元婴被金光一照,顿时精神委顿了许多,周身腾起一股淡淡的白烟。
片刻后,元婴面上露出痛苦之色,身上白嫩的细肉如同竟好似化作白烟离体而去一般,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完颜谷截冷笑道:“就算你魂魄在外,那又如何,本座这元神乃是经过天劫洗炼后的纯阳元神,如今只需以元神纯阳之力炼化了你的元婴,你这肉身便由本座主宰,那时,你离体的魂魄也不过是一只孤魂野鬼罢了!”
许宣元婴被完颜谷截纯阳的元神之光所摄,竟连开口说话也难,只是跌坐在地,手捏指诀,苦苦抗衡。
又过了片刻,许宣元婴身上赘肉尽去,原本白嫩的肌肤化作蜡黄,一眼看去全然没了半点可爱之意,整个人竟如地狱中的恶鬼一般,双眼突出,青筋暴起,胸前根根肋骨清晰可见。
“再有半柱香时间,这具躯体便是本座的了,小友当真不愿离去?”
就在完颜谷截以为许宣依旧不肯答话时,干瘦的元婴忽然睁开双眼,有些艰难地说道:“不仅在下不愿离去,如今只怕国师要走,也是难了!”
说罢,忽然一轮明月在万丈金光中升起,又一个许宣凭空出现在识海中,那轮明月便是他脑后放出的万丈灵光。
“你总算来了!”干瘦元婴有些埋怨地说道。
许宣抱歉一笑,说道:“外面的结界有些麻烦,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
“你这是……大成阴神?”完颜谷截见多识广,自然认得许宣魂魄如今的状态,当即纵身一起,就想从识海中跃出。
许宣不慌不忙,双掌倒置,道了声:“禁。”
完颜谷截的元神便被定在识海中动弹不得,面上露出惶急之色,哀求道:“小友饶命,小友饶命啊,方才我也曾为小友留了一条活路,只是小友迟迟不肯选择罢了,还请小友也给我一条生路。”
许宣脚一抬便到了完颜谷截身前,看着曾经风光无限的金国国师,抿嘴沉思许久,才道:“我与国师说来其实并无甚怨仇,只是如今我阴神境大成,要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突破阳神之境,还需禅师这个纯阳元神助我一臂之力。
原本徐徐图之也无不可,只是现在正有大敌当前,总要多一些手段才好护得家人周全。
今日国师欲取我肉身,却被我阴神夺了元神,也算命中该有此一劫。”
说罢,不等完颜谷截开口,如同明月的万道毫光一闪,自脑后飞出,瞬间就将识海中的元神吞噬干净,随即银白皎洁的毫光渐渐化做金光,继而变作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飞回许宣脑后。
许宣浑身一阵颤抖,体内天魂、地魂尽数归于命魂一身。
阳神境,成了。
此后魂魄便如真人一般,即便没有肉身护持也能白日出行,不惧阳光、雷霆,转世重修再无胎中之谜。
许宣低头看看了身前有些委顿的干瘦元婴,淡淡一笑,说道:“如此也好,借他纯阳元神之光一照,虽然伤了一些本源,却让你更加凝练,倒是省去数年苦修。”
说着伸手一指点在元婴眉心,脑后红日中飞出数缕红芒,元婴竟如久旱的大地忽然受春雨滋润一般,一身干瘦皮肤渐渐饱满。
片刻后,化作一个身高五尺的精壮幼童站在识海中,原本蜡黄的肌肤都成了古铜色,肌肉虬结跳动,如同一个精悍的小巨人一般。
第三百四十章 元阳辨,可梦中斩龙
寻常元婴即便修至大圆满境界,若不用法术幻化,也只如三岁幼童一般,并没有多少防身手段。
只有突破练神返虚之境,由元婴化为元神,才能如真人一般,虽然也能凭借元神沟通天地,使出一些玄妙法术,但身形却依旧飘忽,有形无质,非凡人肉眼所能察觉。
这一切,说到底还是因为元神从本质上来说仍未脱离魂魄之本的缘故。
所以,即便是渡过了飞升天劫的炼神返虚大圆满修士,若是失了肉身,也只有经过佛国外苦海,或是昆仑炎火、弱水洗炼后,才能再塑仙身,拥有真仙的诸般妙法。佛门修士亦是如此,只是法门不同称呼有异罢了,并无什么本质上的差异。
而许宣的阳神却是不同。
人人生来就有三魂七魄,如果说元神是以三魂七魄为燃料,把元婴当作胚胎孵化出来的另一个生命。
那么阳神则是以命魂为根本,依托七魄反馈的肉身精气,使命魂成就阴神,继而天魂、命魂、地魂三魂合一,受纯阳元气洗炼而成。
二者都是性命双修的法术,法门不同,各有玄妙。
元神虽然脆弱,但这里的“脆弱”二字也只是与同为练神返虚的修士相比,如果面对的是元婴以下修士,元神虽然没有肉身为凭,依旧有许多手段,能在无声无息间取了敌人性命。
或是夺舍,或是灭魂……不论何种法术,都不是一声道行不及魂魄,只有元婴而无元神的修士所能抵挡的。
否则,完颜谷截又哪里敢以元神之身远行千里,来钱塘县寻许宣晦气。
如果非要把阳神和元神做个比较,只能说阳神与修士飞升昆仑,过大罗岭后将纯阳元神化作的不灭仙灵相差仿佛。
魂归本体,唤醒软倒在地的阿奴,将有些迷糊的小丫头送出门去,许宣心中不由有些雀跃。
入夜,白素贞好奇地看着面前两个一般无二的许宣,伸手一摸,白嫩修长的手指从许宣身上透体而出,如同水中捞月一般。
见她面露惊诧之色,许宣笑着一把将白素贞来不及收回的柔荑捏在手中,放在自家胸前,这次却是入手温热,隐隐还能感受到肌肤下心脏强有力的跳动。
“官人,这便是《神魂修炼法》中的阳神境界?”白素贞收回手,双眼看着自己指尖,上面还残留着未曾逝去的触感。
许宣上前两步,和一旁另一个许宣轻轻一抱,二人复又化作一人。
摊开手掌,掌心一点灵光如同萤火虫一般,忽明忽暗,上下沉浮。
许宣道:“没错,阳神一成,虚实变化皆由心意。如今娘子已借《浮荣真幻法》修成阴神,只等七脉轮逐一炼就,自然能以肉身七魄反哺三魂,成就阴神大圆满之境。
到时为夫再以阳神之力,助你洗炼阴神之体,想来突破阴神成就阳神也是指日可待。”
“这灵光就是完颜谷截最后残留下的一点灵识?”白素贞好奇问道。
许宣从芥子袋中取了一枚玉瓶,揭开盖子,等灵光如乳燕投怀一般没入瓶中后,才将玉瓶放回怀中。
“虽然完颜谷截一生杀伐无数,手下冤魂累累,但若不是他,纵有朱邪神君相助,我夫也只能阴神大成而已,要想成就阳神,却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既承了他一份情,总要放给他留一线生机。”
方才许宣已经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这时听他说起要朱邪神君,白素贞便问:“官人是何时命魂出体,留在阴司修行的?妾身竟是半点也不知。”
许宣道:“这也是我最近才参悟出来的术法,寻常修士只要命魂出体,肉身失去主宰,自然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动弹不得。
但若凭借《神魂修炼法》修成阴神,又有炼气化神的境界,即便阴神出体,元婴也能代替命魂主宰肉身,只是修为弱了些而已。
去往临安前,我曾往地府一行,拜会朱邪神君,他答应借忘川河深处镇压的鬼王助我修行。
那些鬼王修行岁月动辄千、万年,魂魄之力自然强大,我凭借噬魂法将他们一身魂力化入魂魄,这才有了阴神大成的境界。”
“朱邪……往日听着还不觉得,自从成就阴神后,心中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
白素贞蹙眉沉思道:“我们与他并无什么交情,他怎会愿意以鬼王之力助夫君修行?
虽然阴阳有别,但想来阴司也有阴司的规矩,那些鬼王被镇压在地府深处,只怕也不是谁都动得的,官人还是要警惕一些才好。”
许宣笑了笑,说道:“或许这位神君与娘子前世曾经有过交情也未可知。”
“嗯?官人莫非知道什么?”白素贞坐在绣墩上,仰头看向许宣。
“只是随意说说罢了,娘子不必放在心上,为夫之所以这般着急提升道行,只是想着如今你分娩在即,夕照山的雷峰塔又已快要建成,总不能真个看你被法海压在塔下吧,如此我岂不是枉为人夫?”
白素贞近来担心的也是此事,倒不是畏惧二十年牢狱之灾,而是怕许宣执意要救自己,做出什么干犯天条的事。
如今既然说到此事,她便把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随即伸手握住许宣双手宽慰道:“官人,此事是我曾经立下的誓言,就算被压塔下,那也是天道应验,怪不得别人。
官人想觅天道中一线生机,救妾身脱难出塔,妾身心中自然感动,只是若事不可为时,还望官人切勿执着。
二十年,对我们修行中人来说不过弹指一挥罢了,官人只需在家中好生照看妾身腹中孩子,待二十年后,我们一家三口自有团聚之日。”
话虽是这般说,许宣却哪里肯答应?
倘若真任由白素贞被压雷峰塔下,那自己穿越一遭,辛辛苦苦做这许多准备又有什么意义?
“好了,娘子,此事我们以后再说吧,你如今有孕在身,还是莫要想这些烦心事了。
倒是西湖中的那两条蛟龙,竟敢堂而皇之入府抢人,还夺了娘子本命法宝,累得娘子受伤,此事总要有个说法才是。”
白素贞见许宣顾左右而言其它,便知他心中想法并未改变,虽有些无奈,但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道:“龙女三娘和敖磊也就罢了,只是那位钱塘龙君有些棘手,即便官人修成了阳神也未必是他对手。”
许宣在房中踱了几步,坐在白素贞身旁,左手手指在桌上无意识的轻弹着,只是思量良久也没有想出对付钱塘龙君的办法。
白素贞说得没错,龙女三娘修为虽然不凡,但却并未成就真龙之身,按周鸿的说法,虽说肉身强横了些,也只如元婴大圆满境界而已。
但敖应却不同,数百年前他就已是真龙之身,虽然因为一口吞了泾河小龙之故被镇湖底五百年,如今修为想来也有些精进,无论肉身还是道行,都已至世间法尽头,若不是因为天道对龙族的压制,只怕早已飞升昆仑仙山,便是比之真仙也不遑多让。
倘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许宣自觉如今阳神有成,或可寻个机会以夺舍之法灭了他体内龙魂。但敖应这厮与龙女三娘母子不同,他们这一代龙族修行的依旧还是洪荒妖族的法门。
敖应体内虽有龙珠,却只是精血凝结之物,未曾像三娘一般经历化形天劫,如同现在妖族一般修出元婴,修行这许多年,体内魂魄只怕也已成就阳神,断不是如今自己所能抗衡的。
“可惜了!”沉思间,许宣左手握拳,不自觉在桌上捶了一拳。
“可惜什么?”
可惜现在文曲星临在即,雷峰塔之难在后,没机会再炼制更多的人道火焰。
许宣心道:“人道火焰炼成不易,每一朵不仅需要耗费极大的魂魄之力,还需辅以自身人道信仰用水磨功夫才能炼成,如今自己还在准备应对徐乾、文曲星、法海的手段,却是没功夫再为敖应分神了。”
只是他也不想和白素贞过多提及这些事,只是随口道:“可惜敖应那老龙太过奸滑、没脸没皮,喝了为夫美酒,竟然还与娘子为难。”
白素贞莞尔笑道:“官人,这些得道高人自有自己的执着,怎会因为你一顿美酒,就轻易放过心动之物?
壬癸玄精旗乃是先天五行水属至宝,虽然残破不堪,不复往日玄妙,也是世间难得的宝贝。
敖应是钱塘水域司云布雨的大龙神,见到此物自然心动难持,也怪妾身当日不该动用此宝,让他瞧了去。”
许宣道:“娘子这话说得却没道理,哪有强盗拦路抢劫,却怪被抢之人带的银两太多,淫贼施暴,却怪姑娘太过貌美的说法。
为夫只是觉得方才你说的另一番话确实不假,若我真个以阳神斩了三娘、敖磊,只怕凭白招惹了敖应那条老龙,如今正是多事之时,只能再忍忍了,等过了雷峰塔之事再说吧。”
“官人能这般想就好。”白素贞挽袖给许宣倒了一杯热茶,长叹一声道:“其实说来三娘也是个可怜人,当初她远嫁泾河时,妾身也曾听闻过此事。
泾河小龙对她也颇为敬重,成婚之后,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原以为也是段佳话,岂料最后家中父亲、叔叔竟使计与太宗联手做局,让人臣魏征梦中斩了泾河老龙,夫君也一并被敖应一口吞入腹中,好好的一桩婚事最终惨淡收场。”
许宣闻言却是一惊,一把抓住白素贞的手,问道:“娘子方才说什么?”
白素贞一愣,答道:“妾身说三娘也是个可怜人啊?”
“不是,是后面那句!”许宣急道。
“让魏征梦中斩了泾河老龙,夫君也一并被敖应一口吞入腹中?”
“哈哈哈哈!”许宣忽然拍案笑道:“好个梦中斩龙,好个梦中斩龙,这倒是个好法子!”
第三百四十一章 阴司事,有信方为神
白素贞天资聪慧,心思通透,一听这话便明白许宣心中所想,问道:“官人是想凭借阳神境界施展《浮荣真幻法》?”
许宣点头应道:“没错,魏征梦中斩龙依仗的是天子龙脉所授权柄,又有洞庭、钱塘、太湖三位龙君从旁相助。
为夫虽然没有这些助力,但无论是敖应,还是三娘、敖磊想来也比不得泾河老龙,再有《浮荣真幻法》可为凭借,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还真,我倒要看看,这龙到底斩不斩得!”
“官人不可!”白素贞闻言,却是面色一变,出言阻止道:“无论敖应还是敖磊,都是五帝敕封的水族正神,官人若是擅杀,那就是犯了天条,到时就算夺回黑旗,也是得不偿失,切不能任性妄为。”
“娘子勿忧。”
许宣柔声道:“此事我自有安排,断不会胡乱行事就是。”
白素贞面容稍柔,说道:“黑旗丢了也就丢了,左右不过一件法宝罢了,妾身还有雄黄剑在手,总不至于手无寸铁。况且,不是还有官人吗?不打紧的。”
许宣端起桌上茶水,一口饮尽才道:“娘子你说,若是大家都不信神,神还是神吗?”
白素贞沉思片刻,答道:“这……妾身也说不准。
五帝敕封是大义名分,有了敕封就可享用水源之力,而百姓供奉则是香火信仰之力,如同县尊受县中百姓供养一般。
倘若辖下百姓俱不供养,县尊即便有朝廷大义名分,坐拥一县之地,只怕也算不得一县之主吧。”
许宣微微一笑:“不仅如此,神道与人道不同,信仰之力最是玄妙。
百姓若信,集千万人信仰,便是没有敕封,顽石也可通灵、成神。
若百姓不信,就算得了敕命,时间尚短还则罢了,若是天长日久,再尊贵的神袛也要跌落神坛,沦为凡俗之流。
娘子你看那些破败的山神庙,香火鼎盛时信众如云,无比应验,一旦人心转移,神庙荒废,其中山神又在哪里?”
白素贞恍然,她虽修行一千七百年,走的是妖道,求的是仙道,对于神道虽然有些了解,但却比不得炼化了半枚至高神石,有了一些祖巫奢比尸记忆的许宣。
洪荒时人族弱小,许多部落都有自己信仰供奉的保护神,如今时过境迁,五帝依旧高居昆仑,那些受人信仰的神又在何处?
而五帝当初创建神道的灵感正是来源于此。
他们既要为日趋不堪重负的原界种子减负,又要网罗天下英才,逐渐平稳换掉帝俊、常羲当年旧部,使仙道昌盛繁荣,自然不能太过阻塞仙道晋升之路。
于是,便选择了大浪淘沙之法。
修士凭借元婴燃烧灵魂修出的元神,如此一来新生的元神自然与往日神性有了本质差别,但仍需一一渡过弱水、炎火之山、凉风之山、大罗岭四道关口,才能得居昆仑,号称大罗神仙。
至于败者,只能转修神道,为众仙牧守人间,依靠人道信仰维持修行。一朝人心转移,信仰凋零,便只得再入轮回,重头来过,却不知又要何时才有机缘再次踏足仙道,飞升昆仑了。
白素贞琢磨清楚许宣话语中的意思,依旧叹道:“即便这样,官人想凭一己之力将敖应、敖磊打落神坛,也非一日之功所能完成。”
“呵呵,徐徐图之吧!莫非成事不易,败事还不容易吗?人心呐……即便你做了一千件好事,他们习惯了,也只当做心安理得,但只需错了一件,那便是千夫所指,众人唾骂!”
许宣长出了一口气,又给自己已经空了的茶杯续满水,压低声音,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他们既然能网罗罪名,让娘子背上干犯太一斩妖令的罪名,莫非我就不能一瓢一瓢污水泼过去,让他们神龛上的金身不复昨日一般光鲜?”
“官人说什么?”许宣声音有些小,话语也不是很清楚,白素贞听得不是很真切。
“没什么,此事以后再说吧!”说话间,许宣走到白素贞身后,俯身把头放在她白皙修长的脖颈间,伸手轻轻抚摸她隆起的腹部。
“如今最要紧的是平安把这个臭小子生下来,至于其他事情,都往后放一放吧!”
夫妻二人这晚说了许多话,白素贞自从怀孕以后就有些嗜睡,两人便宽衣上床,不再多言。
许宣将胸膛贴着白素贞后背,探出右手从她已经显得有些丰腴的腰肢上掠过,搭在隆起的腹部,掌心静静感受腹中胎儿不时间的胎动,等到听得白素贞呼吸渐重,确认自家娘子已经沉沉睡去,这才小心转过身,仰面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下,想着在阴司中发生的事情。
当初在断桥边美酒钓得老龙来,探知了一些辛密,他便去忘川河寻朱邪询问究竟。
那位神君听了他说了自己心中的猜测,顿时大怒,指着头顶灰蒙蒙、黑压压的天空,大骂青帝匹夫脸厚心黑、下手歹毒,言语间极尽污言秽语。
半晌后才道:“我如今的状况有些不便,不能出阴司去助你,但你需谨记,切勿真个让素贞走入雷峰塔!”
“素贞?”许宣见他言语间颇为亲近,心道你这老小子莫非是个万年备胎?
口中却无奈道:“晚辈也是这般想的,不管此事有没有阴谋,毕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娘子在我心中又岂止千金,断然不肯让她置身险地,只是……
如今这事先有娘子誓言在前,又有他们诸般手段在后,法海手中有菩萨钦赐的降魔至宝紫金钵盂,那个来历神秘的徐乾又在一旁虎视眈眈,西湖中还有条真龙盘踞,晚辈只怕就算能阻挡文曲星临凡,也扛不了他们众人联手啊!”
朱邪道:“你的顾忌也不无道理,虽说你有……咳咳。”
说到这里,朱邪似乎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掩嘴轻咳两声后,才接着道:“虽说你已将命魂修成阴神,但道行依旧低了许多,本体也不过元婴初结,确实不是他们这些狡诈之徒的对手。
只是我确实不能亲至阳间助你,否则,只需我背上松枝一挥,便要看看还有谁敢动这些歪心思!
现在想来也只有那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许宣忙问道。
“我虽然不能前往阳间,但在阴司之中却能做许多事情,你如今既然阴神已成,我便带你去忘川河深处,寻几只厉害的鬼王,让你用噬魂术吞噬,到时自能让你阴神大成。”
“神君,不知吞噬这些鬼王需要多长时间?”
朱邪想了想,说道:“若只是将阴神养至大成,想来数只鬼王足矣,噬魂术虽然强横,但以你的道行,只怕炼化一只鬼王也需数月之功。”
“这如何来得及?”
朱邪像看白痴一般看了许宣一眼,才道:“如何来不及?这里是地府,可不是阳间,只需将你丢入十八层地狱,自能达成心愿。
不过却是要掐好时间才行,否则即便是第一层地狱,凡间一日,狱中也是3750年。
身在其中虽然不会生老病死,但总会让你有些难熬。”
许宣一喜,笑道:“既是如此,神君何不助晚辈直接成就神魂?只是阴神大成,未免有些小气了。”
朱邪怒道:“哼,当真是痴心妄想!你道神魂就是这般好修成的?
即便是阳神,也已经是不灭仙灵一般的存在,更遑论化虚为实,能够直接运用大道法则的神魂!
地府中这些鬼王能有成阴神已是不易,要想成就阳神,就必须有许多纯阳之气相助。地府中纯阴之气极多,纯阳之气却寥寥无几,况且,就算你能侥幸修成阳神,若想抵达神魂之境,就不是阴阳二气所能造就的了,其中玄妙你功夫到了自然明了。我只能助你阴神大成,至于阳神,你自己回到阳间后再慢慢修炼去吧。”
许宣闻言,知道自己有些人心不足了,忙躬身谢过,随着朱邪往忘川河底去了。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许宣虽然命魂出体,但与坐镇肉身的元婴毕竟同出一体,自是心灵相通。正当他在阴司中修炼到阴神大成时,完颜谷截便充分发挥了“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的精神,只身一人,不远千里送来一份纯阳元神。
想着阴司中发生的种种事情,许宣心中暗道:“若依朱邪所言,法海的紫金钵盂是感应妖邪阴气才能驱动的降妖至宝,对阳神之体并没有什么威胁,但旁边还有个徐乾,可不要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还有,当时一念之间留下完颜谷截元神中这点灵光当真不错,他贵为一国国师,竟收藏了这么多宝贝,虽然为了渡过天劫用掉许多,想来总不至于全部用光了才是,那处藏宝之地应当还有许多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如今微尘芥子阵图已经到手,要想布下阵法却还需要许多灵物,正好寻个时间去将那些宝贝寻来。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如今吃也吃了,拿了拿了,总要给他留一线生机,待我得空了去藏宝之地看看,若真个有宝贝,便给你寻个好人家投胎转世去吧。”
……
脑海中胡思乱想着,半晌后,许宣终于也沉沉睡去。
一晃数日过去,新春终于到来。
南国的天空颇为难得的簌簌落下大片大片鹅毛雪花,将这座南方小城妆点得份外美丽。
这已经是许宣穿越至今渡过的第二个新年了。
王不易、媚娘和采茵都被许宣接了过来,众人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新年,原本两进的院落这时才多了许多人气。
新年后,许府陆续就有亲戚登门,他们一来是拜年,二来也是找白素贞要早已允诺的1000两银子。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此事既然是自家娘子应下的,办得也是妥帖,许宣自无不允之理,何况现在兜里数十万两白银装着,区区一两万两白银,许宣还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是让他们立了字据,便转手取出会子送了出去。
处理完这些事情已经将近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原本许宣打算接了许娇容和李公甫一同前往苏州,只是李公甫依旧执意不肯,许宣夫妻劝了许久只说放不下衙门中的老兄弟,见此状况许宣有些无奈,只能让媚娘、采茵和五鬼先行回去,自己夫妻二人连同周鸿、小青、灯儿、燕赤霞依旧留在钱塘县,等白素贞生产之后再动身返回。
第三百四十二章 颁圣旨,小青结连理
上元佳节一过,各地回乡省亲的官员这才晃晃悠悠,清点着这些日子以来各处送上来的孝敬,收拾行囊带着丫鬟仆从开始准备返京事宜。
难得闲下来的许宣一面把赤龙魂炼入了燕赤霞的大威天龙剑中,一面看着白素贞的肚子日渐隆起,望着西湖对面夕照山上的那座宝塔渐近完工,心中也曾想过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毁了雷峰塔,斩了远在镇江府金山寺中修行的法海。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闪即没,少了张屠夫,难道就要吃带毛猪?没了法海,只要那些人仍端居高位,自然会有下一个法江、法湖、法陆。
自己现在虽然修成阳神,不惧法海紫金钵盂,真要想些办法,也不难斩了这个老和尚,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相比他人,自己的优势就是对未来大体走向的把控,倘若真掀了棋盘,下一局对方再如何落子,自己就猜不到了。
你不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你知道的我知道,你不知道的或许我也知道。
话说来绕口,但就是这么回事。
正月二十,朝廷再开朝会。
梁王爷当面奏请,直言钱塘县有千年蛇妖白素贞,不服管束,纵容丫鬟盗取库银,又自恃神通水淹钱塘县,以致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之后又玩弄手段,白日显形称神,以身为堤,迷惑百姓为其修建庙宇。
太一宫身负统摄天下宫观之责,有诛邪驱妖,沟通神灵、拱卫皇城之职。去岁西南地动,群妖乱舞,太一宫借朝廷法令颁布太一斩妖令,如今白素贞分明已是为祸人间的乱妖,却不知为何,钱塘县太一宫却不闻不问,实在有负圣恩。
这时朝中众官早对皇帝屡开潜龙阁颇有异议,一听梁王爷言语间有责难太一宫的意思,当即纷纷出班奏请皇帝严惩白素贞,追查太一宫渎职包庇之罪。
铁听云虽是提领太一宫诸事的提举,但在朝中只是正四品官职,见犯了众怒,虽有心为许宣辩解,也只能默然无语口称有罪。
朝会数日后,宫中传下旨意,命太一宫详查此事,梁王府从旁督促。
梁王爷看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心中自得一笑,将圣旨小心放在一旁,转头对面前梁连道:“如今朝廷已经降下旨意,法海要的大义为父已为他求来,你带上圣旨再去一趟金山寺,他也是太一宫一等道士,随你去查办此事正当合适。”
梁连躬身答应,心念一转,问道:“那之江日化的事,孩儿当如何处理?”
梁王爷沉思片刻道:“有道是匹夫一怒血流五步,更不说这等身怀妖术的异类,白蛇一日不除,便一日动不得之江日化,否则只怕惹来报复,反倒不美,就先放放吧。
此行你只听从法海安排便是,莫要妄自做主,坏了大事,那个邓子安既然想靠上我们梁王府这棵大树,你可与他多聊一聊,终究县官不如现管,往后真个除了白蛇,无论是之江日化还是之江酒坊、袭人香水坊,或许都要让他照看。”
梁连带着几名护卫领命而去,另一边张玉堂也与父母一同从苏州昆山出发,返回钱塘。
张家虽然祖籍昆山,但在钱塘县也有些产业,若不是张玉堂那次病重大难不死,让自己父亲忽然生出叶落归根之意,也不会变卖了家产返回祖籍。
如今张员外见自己儿子忽然一夜之间竟似长大了一般,不仅拜得名师,习得一身高来高去的神仙技,言谈举止间也懂事了许多,又说了先祖张无梦的许多事情。张员外便知道,昆山只怕是留不住自己儿子了,听说他相中一个姑娘,想明媒正娶接进张府,张员外索性再次离开祖宅,带着一家人重新回到钱塘县。
双方既是郎有情,妾有意,但张员外毕竟还是个凡人,在钱塘县中也有些人脉、脸面,总不能和许宣、白素贞一样,说婚配便婚配了。一番三书六礼也忙活了许久,三月时,小青和张玉堂终于在清波门白府举行。
清波门白府已经如往日那般富丽堂皇,只是如今门楣上的匾额已经换成了张府,白素贞将这处宅院当作嫁妆送给了小青,也算是他们夫妻二人成婚后的一个落脚之处。
这天,清波门热闹非凡,宾客如云,有的是张家平日往来的亲戚,朋友,大多数却是看在许宣的面子,或者说是方世杰、张苒面子过来捧场的各方商贾。
鞭炮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的气息。
周鸿独自一人躲在房中不肯出来,面前尽是些喝空了的酒壶,以她洪荒九头蛇的肉身,今天却喝得酩酊大醉。
一番繁杂的仪式后,许宣、白素贞和张员外夫妻高居上首,受了小青和张玉堂一拜,喝了新婚夫妻奉上的清茶,许宣笑吟吟从怀中摸出一个大红包塞了过去,笑道:“青儿如今也自立门户了,以后可就不能总回去蹭吃蹭喝了,人生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银子就当做我和娘子的一点心意吧。”
岂料小青却一把掀开盖头,梗着脖子含泪看着白素贞道:“莫非姐姐也是这个意思,真要将小青撵出门去?”
许宣心道,这话说得,当初可是你自己红着脸点头的,怎么今日却又说是我们撵你了……
只是这话也只能在心中腹诽,真个宣之于口,只怕小青恼羞成怒,那就不好了。
白素贞一手扶着肚子,缓缓起身,一旁许宣忙上前扶着。
白素贞见他体贴的举动,侧脸微微一笑,随即拉过小青的手,说道:“这宅子当初可费了你不少心思,想不到却是为你们夫妻自己收拾的,说起来也是缘分。
清波门离家里也不远,你若在这里呆得腻了,无论白玉京还是钱塘县许府,任你回来就是。”
说罢,她看了一旁披红挂彩的张玉堂一眼,接着道:“只是你既已嫁作人妻,就不要再如当初那般任性妄为了,早些为张公子生下一儿半女才是正理。”
小青想不到白素贞忽然说到这事,虽然她和张玉堂早已暗通款曲,背地里暖了许多次被窝,但被她当面提起还是有些羞涩。
俏脸微红埋着头低声嘟哝道:“姐姐就会取笑我。”
白素贞今天心情极好,她原本就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如今看小青也有了归属,心中便由衷为她高兴。
说起来张玉堂也算是名门之后,虽然如今家中失了陈抟首徒张无梦的传承,但却得了陈二传授的《浮荣真幻法》。这门法术最近许宣日日研习,白素贞自然知道其中玄妙,小青跟了他也算般配。
正说话间,门外忽然传来两声唱礼。
“临安梁王府明珠一枚!”
“金山寺法海禅师白银一两!”
场中众人都是一愣,纷纷窃窃私语,不为别的,实在是梁王府和金山寺的名头太大,一个是在临安城中权势熏天,另一个又时最近在夕照寺整出诺大动静的名寺,想不到今日竟然也会登门贺礼。
许宣看了一眼白素贞,示意她不需惊慌,自己和张员外两人一同迎了出去。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声振屋瓦。
顿时,敲锣打鼓的人不自觉停了下来,低声私语的众人也都住嘴不再言语,都将目光投向了府外大门处。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夺民心,法海搅婚礼
“法海?”房中已经有些醉眼朦胧的周鸿被一声佛号所惊,眼神也逐渐清明起来,忽然一股白雾从秀发中蒸腾而出,只是片刻就将体内酒气化尽,随即起身往门外走去。
“禅师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许宣迎上前略微躬身行了一礼,口中说着,却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年轻人,想必就是那个曾死在小青蛇毒之下的梁王府公子了。
梁连年纪不大,约莫不过二十出头,双眉之间隐隐有股阴煞之气,一身宝蓝长衫用料极为讲究,腰间还悬了一枚温润美玉,正带着两个护卫神情倨傲地环顾四周。
法海合十一礼,说道:“老衲今日与梁公子来此,原本是来寻许施主夫妇的,既然恰逢贵府大办喜事,所以也来凑个热闹,随礼有些寒酸,还望许施主莫要在意。”
听说竟是来寻自己和白素贞的,许宣心中不由暗自警惕,说道:“若是有心,一两也是功德,不拘银两多少的。”
法海一愣,想不到许宣竟把自己当初上门化缘时的话还给了自己,“呵呵”一笑道:“许施主说得正是。”
一旁梁连环顾左右,终于看到已经揭下盖头,探头往外张望的小青,不由面色一寒。
这几日他和法海一路同行,已经借法海的紫金钵盂中探查出顾宗上门讨要羊脂玉净瓶的事情底细,现在见着正主,以他张狂的性子哪里还忍得住。
“妖女,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想不到竟在此遇到你!”
梁连怒喝一声,正要上前去寻小青晦气,忽然一个人影闪过,撞在他身上,满身酒气扑面而来,熏得他不由以手掩鼻,退了两步。
“这世道真奇妙,竟有恶客不请自到,呃……”
周鸿打了个酒嗝,指着法海道:“那和尚,今日是我家青儿姐姐大喜的日子,你既然来了,本姑娘也不与你动手,但要是有人想在这里闹事,就莫要怪我了。”
梁连定睛一看,冷笑两声:“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偷儿,如今你们两人既已到齐,正好捉回临安好生炮制。”
说罢,回头对法海道:“禅师,妖孽就在眼前,你还不赶紧降妖除魔?”
法海斜了梁连一眼,心中早对他近日的倨傲有些不满,现在看他又在一旁吩咐自己,便道:“梁公子若是自忖手下可堪一战,大可出手便是,你有圣上旨意在手,想来他们应当不会反抗。”
梁连闻言心中不悦,想要发作,却又想到临行前自己父亲的吩咐,只得冷哼一声,拂袖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圣旨?什么圣旨?”一旁许宣心中一动,开口问道。
法海闻言,朝梁连一伸手,取过他自怀中摸出的黄绸,上面栩栩如生地绣了两条五爪金龙,当中用浓墨写了“圣旨”二字。
“原本老衲还想等到今日喜事过后再谈此事,如今许施主既然问起,那老衲便先说了。”
言罢,环视众人,见满堂宾客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蛇妖为祸钱塘,自恃神通,不服管束,水淹钱塘,白日显形,迷惑百姓,特令太一宫清查此事,不使乱妖为祸乡里。钦此!”
此言一出,满堂宾客尽皆哗然。
“早听说皇妃塔下有蛇妖,原来竟是真的,现在连圣上都知道了。”
“既然圣上都下了旨意,想来是没错的了,只是法海禅师来这里宣旨做甚?”
“哼,还能做甚,自然是将旨意宣读给蛇妖听的呗,莫非你们忘了年前西湖大水,蛟蛇相争之事了?”
“嚯,你的意思时圣上旨意中说的乱妖莫非就是白娘娘?不能吧!”
“怎能是白娘娘,西湖大水,冲毁民宅无数,若不是白娘娘舍粥施衣,不知要饿死冻死多少百姓,世间上哪有这么好的妖怪?”
“嗨,既然是妖怪,当然极擅伪装,若不是她们在湖上施展神通,怎会天降暴雨?西湖水又哪里会决堤?你这人,看问题太简单了些,竟还将她奉若神明!”
“随你怎么说,那腊八粥和冬衣总不会是假的,天子圣明,一定是被小人蒙蔽了才会下此旨意。”
……
听着众人议论,法海脸上不由露出淡淡笑容,他选今日来此戳破此事,便是要借这些人之口,把白素贞的蛇妖的身份宣扬出去,也让钱塘县百姓知道朝廷对此事的态度。
许宣冷脸看着法海,怒道:“禅师今日来此,是寻我夫妻二人晦气的?”
法海将手上圣旨一卷,还给一旁梁连,淡淡道:“许施主也是太一宫的人,想必也知道太一斩妖令,不服管束、祸乱民间、显圣称神,此三者只需犯得一条,就可称乱妖,天下修士皆可斩得,如今尊夫人三条俱犯,许施主莫非要包庇亲眷?”
“那禅师今日来此,便是拿人来的?”许宣体内山海剑已经作势欲发。
“阿弥陀佛!”法海道了声佛号,看着从堂中缓缓走出的白素贞,双眼满含深意地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老衲既是佛门中人,自然也怀一颗慈悲之心,虽然尊夫人有乱妖之实,但如今既然身怀六甲,自然另当别论,此事便等白蛇产子之后再说吧。”
说罢,转头就往门外走去,一旁梁连见状,只能又狠狠瞪了小青、周鸿两眼,就此离去。
“就这么让他走了?”周鸿怒道。
许宣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中已经明白法海来此的用意。
在忘川河畔时,朱邪曾说:“皇妃塔下有一条龙脉,乃是大宋国运之根本,徐乾再是神通玄妙,要使塔中千年,世上一日,总不至于无中生有,凭空造物。他素来擅借人神通,想来之所以那里建造雷峰塔,便是打那条龙脉的主意。
想借龙脉之力需三个条件,一是朝廷允许,二是龙脉点头,三是民心所向。”
早在法海入钱塘时,就已借邓子安之手得了皇妃塔周遭土地,以徐乾的神通,要想让龙脉点头自然不难,如今法海和梁连来此宣旨,想来就是借朝廷大义争取民心了。
“不让他走还能怎样?”许宣深吸一口气道:“他身怀圣旨,就算当场格杀了他,所受龙脉反噬也不是我能承受得起的,既然他想争取民心,就让他去争取吧。若不顺了他们心愿只怕又要生出别的事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左右不过**塔下做过一场而已。”
这时左右宾客已经被法海方才的一番言语惊走大半,喜堂中的气氛也冷了下来,张员外早已惊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言语。
张玉堂见状,上前道:“爹爹莫惊,那和尚不是好人,白娘娘在钱塘县可是首屈一指的大善人、活菩萨。”
张员外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眼中神色复杂,叹道:“如今既然已是一家人,为父还能说什么?只是人言可畏啊!”
白素贞闻言再一旁安慰道:“张员外放心,公道自在人心,再说,这只是我与法海只见的纠葛,与青儿无关,她如今已经嫁入张府,我自然不会让她卷入其中。”
“姐姐!”小青不依,跺脚道:“姐姐若是这般说,这亲不成也罢。”
“哎!青儿说的这是哪里话,莫要被一个法海搅扰了你大喜的日子。”许宣说道,朝两旁五鬼使了个眼神,顿时早已停歇的唢呐锣鼓又开始鼓噪起来。
许宣上前握住白素贞略显冰凉的手,凑到她耳畔安慰了几句,众人重新落座,婚礼依旧如常,只是气氛较之方才还是淡了许多。
第三百四十四章 金山成,娇容看素贞
婚宴后,众人各自散去,仍有许多商贾一路交头接耳,说着法海当众宣旨之事,这三五月时间,许府白素贞、小青就是西湖决堤时现出原形的白、青而蛇的谣言,就在钱塘县传得沸沸扬扬。
邓子安听到百姓这些议论,不由更是眉飞色舞,他虽然得了梁连警告,不敢擅动,思忖一番后还是吩咐师爷将小青私盗库银的事情宣扬了出去。自己在府衙中小酌痛饮,幻想着法海出手收伏二妖后,自己便能伙同梁王府夺了许宣手中那几个作坊,今后的小日子,啧啧啧,不要太滋润哟!
“那个姓蒋的可摆平了?”邓子安“滋”得一口饮尽杯中之江酒坊的美酒,抬眼问一旁的师爷。
坐在正对面的师爷忙赔了个笑脸,压低声音伸右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说道:“大人放心,如今尸骨只怕都化作江中游鱼了。”
邓子安满意地点点头,恨声说道:“他不回来也就罢了,见不着他,本官眼不见,心不烦,他既回来找死,还想将本官当作刀使,便该有些觉悟,就算他是被人迷惑,但事情总归是他做的,本官只取他一人性命,他也该知足了。
蛊毒之术虽然玄妙,但他那蛊虫却只有探查人事之妙,并没有什么防身之能,竟然还敢就这般回来,真是自寻死路,如今老爷我心头这口气,总算是平顺了一些了!”
“大人慈悲,大人慈悲。”师爷拱拱手,又道:“昨日金山寺送来拜帖,说是明日金山寺分院落成,请大人前去观礼,不知大人去是不去?”
“噢?”邓子安一喜,他早听梁连说了这事,要想降服白蛇,就必须等皇妃塔修好才行,如今金山寺既然送来拜帖,当是大功已经告成,想着即将到手的几个作坊,那可是几个回下金丹的老母鸡啊!
邓子安“嘿嘿”一笑,说道:“去,怎么不去,告诉那些衙役,明日都给本官精神些,摆好依仗,咱们夕照山观礼去!”
明日金山寺落成,大开寺门,宴请八方信众的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一般,瞬间传遍了钱塘县。
这几月,钱塘县的百姓心中都有些忐忑,虽说西湖决堤时不少人曾见到一青一白两条巨蟒以身作堤,挡住了决堤的湖水,算是对全县百姓都有些恩德。
只是……叶公好龙,感恩巨蟒尊一声“白娘娘”也就罢了,若真要为她修建庙宇,那也没什么。但当他们知道许府那个天仙似的媳妇就是白色巨蟒所化时,心中感觉自然又不一样了。
听说,就连去年钱塘县的库银都是她身旁的那个丫鬟盗的,那也是条成了精的青蛇啊!谁能想到,如此端庄美丽的两个小娘子竟是长不见首尾的巨蟒所化,想想都瘆得慌。
现在好了,如今金山寺分院终于落成了,有法海禅师这位高僧坐镇,想来这两个蛇妖应当会有些顾忌吧。
“官人真要去夕照山?”白素贞仔细为许宣整理着衣衫,问道。
许宣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今日金山寺分院落成,想来那座雷峰塔也应当完工了,法海大开寺门,广结善缘,钱塘县百姓闻风而动,为夫自然要去看看。”
说到这里,许宣眼中精芒流动,又道:“前次去过一次,没看出什么门道,今日却是要瞪大眼睛仔细瞧瞧了。”
白素贞柔声嘱咐道:“官人若要去,那便去吧,只是不要再与那和尚起什么冲突了,这几日妾身腹中胎动频频,只怕是要临盆了。”
许宣点头,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片刻后说道:“清波门离夕照山还是近了些,青儿在那里住着只怕有些不便,以她的性子,难免惹出一些事端。”
白素贞笑道:“妾身正是想借金山寺来打磨打磨她的心性,似她这般性急,如何能成大道?官人放心,如今有张玉堂在一旁看着,想来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说着,白素贞顿了顿,又道:“况且,只要我和官人一日仍在钱塘县,法海便不敢真个拿青儿开刀的。”
二人说话间,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姐姐又在编排我什么了?”
人未至,声已闻,白素贞还未答话,门便被小青“砰”地一声推开,就看她仍旧一身淡青长裙,笑脸盈盈小跑进来。
许宣见状有些无奈,叹道:“青儿,你总这样闯进来,难道就不怕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场景?都已经嫁人了,还这般莽撞。”
“哼!”小青一昂头,说道:“什么场景?说得这般神秘,好像谁没见过似的。”
许宣被她噎了一句,只得摇摇头,说道:“好了,你来了也好,娘子这里就拜托你好生照顾一番了,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小青挥挥袖子,说道:“去吧去吧,我自会好生服侍姐姐。”
刚从外面回来的李公甫见许宣匆匆出去,问名去向后在院中转了两圈,没有看到许娇容,略一琢磨,便往厨房走去,果然看到了正在忙碌的许娇容。
见她正在生火,李公甫忙上前帮忙,唠叨道:“让你雇几个丫鬟、仆人,你偏又不肯,如今我们又不是没钱,这般扣扣索索地做什么?”
许娇容扶着李公甫肩膀,撑着腰站起身靠在灶台上叹道:“往日确实是有些舍不得银子,如今家中宽裕了,却又有其他顾虑了,弟妹的身份又不是不知道,都怪法海那个老秃驴,最近县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谁还敢来我们家服侍弟妹?
再说了,我想着就算有人肯來,弟妹身份特殊,终究也有些不便,还是算了吧。青丫头虽然嫁了人,每天都会回来照料几个时辰,也不打紧。”
李公甫往灶中添了些柴,“啧啧”叹道:“说起来啊,我还真有些佩服汉文,明知弟妹是条……唉,当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许娇容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倒不觉得是这样,像弟妹这般标志的人,别说弟弟了,我瞧见那弟妹我都蛮喜欢她的。”
说着,许娇容似乎想到什么,朝李公甫招招手,待他靠近后,在他胸口上拍了拍:“你摸摸良心,她对咱们不好吗?她对旁人不够友善吗?她这个人呐,宁可自己吃点亏,却不占别人一点便宜,她哪里像妖!”
一个“妖”字戳破了李公甫的心思,他有些讪讪道:“像不像总是妖啊,这是个事实嘛!”
许娇容道:“我管它什么事实不事实,她是妖又怎么样呢?她跟咱们住在一块,那点妨碍到我们了,而且还帮了我们不少的忙。
莫说我们许家的亲戚,你那些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亲戚求上门来,要不是她,我们还不知道要怎么应对呢,她倒是出了个好办法,一劳永逸,面子、里子都得了。你啊不要杯弓蛇影,自己吓自己,我敢肯定她是一个好女人。”
“好女妖。”李公甫起身站在许娇容身旁,一手撑着灶台,说道:“其实我也不讨厌她,只是有时候想起来,心里头有点毛毛的。”
许娇容揭开锅盖,舀了一汤塞到李公甫怀中,说道:“别想那么多了,你要是闲着没事,就把这碗参汤拿去给弟妹喝。”
李公甫接过参汤,依旧喋喋不休说道:“哎,你听说没有去年盗库银的事情居然是青丫头干的,当真是不可思议,这件案子悬到今日还没过,原来根本不是人干的。”
许娇容瞪了他一眼,说道:“我警告你啊,你别平地又起风波,又要把那些个发霉的陈年往事给揪出来,太平日子你过久了,不耐烦了你!”
李公甫道:“哎呀,这又不是我说的,都是县城里百姓这般传得嘛,噢,我去禀告县太爷说是库银是被一条蛇给偷走的,他会相信吗?到时候我又要挨二十板子,去找汉文拿棒疮药了。”
“好啦,快些送去,一会儿汤该凉了。”许娇容嗔怪地白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