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论心性,纸上终觉浅
另一边,白素贞心心念念的许宣这时正带着一队修士清剿了赤鸠山、百鸣洞,架起云头往临安府而去。
这两处妖王巢穴都在乾州城百里之外,坐落在人迹罕至的穷山恶水中。少了妖王撑腰,洞府中就只有些弟子和望风来投的小妖,修为最高的也不过三五个刚化形的妖怪,自然是手到擒来。
许宣有心让李晓嫣、张广等金丹修士收获些功勋,每次围剿时,都先和计昆等11个元婴修士冲杀进去,将那些化形,或是妖丹大成的妖怪绞杀干净。等到哪些小妖惊慌逃窜时,再由队伍中的7名金丹修士一一围杀,他们则从旁掠阵,如同围猎一般将那些想要暗施毒手,或是趁乱逃走的小妖逼了回来。
只两日时间,两处妖王洞府便被他们犁庭扫穴,清理干净,除了功勋外,还收捡出许多修行灵物和金银珠宝,都被众人一一分了。
一路回去,再无他事。闲暇时,许宣回想起苏酥斩杀那些妖物时的果决,心中不免有些芥蒂。说起来,这些妖怪才是她的同族,怎么动起手来,却丝毫没有半点心慈手软,全然没了青莲别院中的柔弱、可人之态,这反差着实让他有些不适应。
一日,众人来到一处小县城中休息,这时距离临安城不过数百里路程,只需再纵云疾驰一日就能回到太一宫,大家心神都放松了许多,便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漫无边际的说着一些有的没的。
许宣看着面前又复变作青莲别院花魁姿态的苏酥,一时难掩心中好奇,沉吟片刻,终于把自己心头的疑问问了出来。
听他说完,苏酥柳眉微蹙,眼中却全是不解之意,诧异答道:“汉文怎会有这般想法,既然人分好、坏,妖自然也有善、恶,当初钱塘县花魁大比时,汉文诗词中一股杀伐之气扑面而来,怎么现在却这般妇人之仁了?”
“杀伐之气?”许宣有些不解,那几首“长相思”只怕脂粉、相思之气更浓一些吧,哪里有什么杀伐之气。
“汉文还要瞒我?”苏酥狡黠一笑,吟道:“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
许宣恍然,原来是这首《将军令·男儿行》,只是这词当时不是就被张苒付之一炬了吗,西湖老翁知道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连苏酥都知道了。
苏酥见他满脸不解,笑道:“这世上哪儿有不透风的强,那日你们船上这么多学子,总有人拿出来卖弄,渐渐也就传开了。”
原来是这样,许宣默然。那时候他才刚刚修行,正是穷人乍富之时,又被帝俊的那个怪梦弄得有些心烦意乱,被杨炎一激再激,这才压抑不住胸中怒气,写出了那半首词,这时若要他再来一回,想必应当不会如此了。
纸上谈兵,终究只是纸上,书生意气,也不过是一时心绪难平罢了。
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就是这个道理。人终究还是社会中的人,没有谁能真正彻底无视他人眼光,也没谁能一人屠尽九百万,铁刀卷刃心不寒!
“我那只是些许义气之语,当不得真。”许宣摆摆手道:“只是有些不适宜素来柔弱的你,怎么忽然这般狠辣了。”
“狠辣么。”苏酥见许宣竟是这般看自己,心中不由有些黯然,叹道:“或许人都会变的吧,当初我还是个小兔子时,成日跟在义父身旁,只想着每日能多点吃的便好。等到机缘巧合开启灵智,学会修行后,便再没把自己当成一只兔子,如今……长久与人相处,相比妖族,苏酥更将自己看人族多一些吧。”
许宣没有注意她脸上神色变化,仍自顾自说道:“是啊,人都会变的,只是再变,总不能忘了自己出身才是。”
此话一出,许宣立刻觉得有些不妥。
果然,闻听此语,苏酥脸颊上瞬间便涨得绯红,眼中略微有些怒意,说道:“那依公子所言,诸天仙佛岂不都是忘本之人?他们又何曾把天下凡人摆在与自己一般的位置?又何必让百姓将他们供在香案之上,晨昏礼拜,稍有不敬,便降下责罚?”
苏酥接连三问,一时将许宣问得哑口无言,讷讷说道:“呃……酥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总要顾及一些同族情分才是,我是说……唉,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了,但绝对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苏酥看他神色慌乱,心中稍安,面上怒色渐减,想了想,柔声道:“汉文不必多说,酥酥明白你的意思,想来你也是刚刚踏上修行之路,所以才有此疑惑。仙便是仙,人便是人,说到底我们这些修行中人,生命本质上已经与众生有许多差别了,想来这也就是义父常说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吧。”
许宣默然不语,心中也明白苏酥所言不假,不说仙佛,也不说修行中人,那些高居庙堂之上的高官,又有几人还记得上溯三代,自己也和那些平日只视作草芥的百姓一样?
就是自己,从穿越到现在,心态也难免发生许多变化。
且不说白素贞、小青、周鸿等人,便是面对陶花、小月、媚娘、采茵等等与自己并没有什么太多干系的妖怪时,心中常有宽容之念,但面对赤鸠山、百鸣洞中的妖族,却又狠辣地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若说是以善恶为标准,那也不是。两个妖王洞府中大小妖怪一百余只,难说就没有如陶花、小月这般只是托庇其中,并不曾作恶的妖怪。
难道是实力?好似前世养宠物一般,小猫小狗总是惹人怜爱的。仔细想想也不是,若论长相和实力,那些妖怪只怕没有一个比得过还剩下八个头颅的大蛇周鸿。
看来自己还是变了啊!就如人看猴子,神仙看凡人,天地看众人,皆是如此!
虽然许宣早有了一些感觉,但直到今日,心中才真正警惕起来。这般下去,自己与那些漠视众生的仙佛又有何区别?
想到这些,许宣不禁戏谑一笑:“脱离群众当真危险得很呐!”
“汉文说什么?”苏酥有些不明白。
许宣摆摆手,自嘲说道:“我说,我只顾着说你,却忘了自己也如你所说,已经有些不把自己当人看了。”
听他说得有趣,苏酥这才莞尔一笑,方才心中那丝不快,也都随这抹笑容烟消云散了。
次日,一行人终于回到临安府,自有关子阳、燕山月二人前往太一宫汇报历练情况,其余人各自回府修养,等待消息。
又过了数日,最后一队历练队伍终于也返回了临安。
当即,铁听云在太一宫朝龙阁中,召集其余六名提举议事,众人对着面前那副巨大的山川地理图都是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地图很大,也很细,山脉湖泊应有尽有,上面标注了许多线路、箭头,源于临安,散于神州各地。有的蓝色箭头有来有往,有的却是中途就变成了如血一般的红色,戛然而止,还有的却由蓝色变成了白色。
铁听云长叹一声:“此番历练是我思虑不周,明日我自会向圣上说明,辞去提举之职。”
龙开霁面色虽然也有些不好看,但相比铁听云却是好得多,劝道:“铁道友不必自责,此事怪不得你,谁也没想到邪魔余孽竟能请动桐柏山出手,实是意料之外的事,好在事情总算办妥了,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若辞去提举之职,谁来主持大局?”
铁听云双唇微颤:“先有桐柏山大败,如今一千八百名从各派中选出来的仙道种子,竟有八百五十五人死于历练之中,受伤之人更是不知多少,我实在不知该如何与他们师门交代!”
另一位提举看了看他,说道:“一百支历练队伍,尽殁者三十七支,完成历练将石碟送到的,仅有十七支,如今那些修士刚刚返京,还未来得及互通有无,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历练这般惨烈,只怕引起动乱,难以弹压啊!”
龙开霁却道:“修行原本就是逆天行事,哪有一帆风顺的道理,便应知道此路难行!为今之计,还是商量如何安抚这些弟子吧。”
“如何安抚?无外乎重赏罢了,依我之见,此次历练就不要再分什么甲乙丙丁了,但凡回来的队伍,俱都是下乙以上考评,至于那些将石碟送到的,自然是甲等了,具体事项,我们再细细议过,各位道友以为如何?”
“冯道友言之有理,想来也只有这样办了。”
冯玉山负责太一宫品阶晋升大小事务,又兼了太一斩妖令功勋查验之事,历练考评原本就在他职责之内,听他开口自然没人反对,说到底这些历练的修士也有许多他们师门中人,既是慷朝廷之慨,又何必斤斤计较呢。
第三百一十六章 抚余波,许宣渐入眼
见众人赞同,冯玉山又道:“还有那些师门弟子折损惨重的,也要补偿补偿才好,就让他们再挑些弟子,如潜龙阁修行吧。”
“入潜龙阁修行之事,等我禀告圣上之后再说吧。”铁听云想了想说道:“攘外安内,既然安内已经定下了章程,各位对攘外又有什么意见?”
龙开霁开口道:“此番历练虽然惨烈,但余下来的弟子都是经历了血与火洗礼的,日后定是我太一宫中流砥柱一般的人物,只是现在就谈攘外,还有些为时过早。”
“龙道友的意思是,就这样轻易放过桐柏山?”
龙开霁摆摆手,解释道:“仇自然是要报的,只是如今却不是时候,金国传来线报,完颜谷截渡劫在即,无论成功与否,金国必失一臂。此次历练,我们太一宫损失惨重,他们桐柏山未必就能讨到多少好处,巫支祁虽然神通广大,昆仑仙山想来也不会放任不管。至于域外邪魔余孽,他们既然已现身,早晚会被五帝、佛陀盯上,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久战必疲,才经历桐柏山大战,又刚历练回来,正是需要休养生息之时,复仇之事从长计议吧。”
听他这么说,众人才微微点头,铁听云见状,便道:“既然如此,那么历练考评的事还请冯道友和龙道友这几日拿个章程出来,明日我便去宫中面圣,奏请再开潜龙阁等事。”
“如此,就有劳铁道友了。”
看着几位提举拱手行礼依次向朝龙阁外走去,铁听云又道:“龙道友留步!”
龙开霁回身站定,等到众人走后,才道:“道友何事?”
铁听云负手踱了两步,思忖片刻才开口道:“当初道友为何忽然想到将姬弘毅与许宣分成两队?”
见他是问这事,龙开霁不由微微一笑:“姬弘毅自不必说,单以境界论,他虽是晚辈,但与你我也在伯仲之间,许宣虽说只是元婴初期,不过修行时间却只有一年有余,又能在潜龙阁中压制修为整整十四日,自然有其独到之处。原本我想着,有他二人在,即便有妖魔前来夺宝,也能保石碟不失。只是……”
“只是怎么?”
“只是他的名气太大了。”龙开霁接着说道:“你看袭击他那一队的都是些什么人,除了一个练神返虚的老妖,还跟了三个元婴大圆满的妖王!虽然他最后侥幸逃得性命,十八名修士却是死伤过半,连石碟也丢落入敌手。”
“亏得道友忽然动念,否则如今局面更乱!”
龙开霁道:“我也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姬弘毅也是我玄音派的弟子,当初我就曾让他去找许宣,谁料两人竟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我想既然如此,索性就不管了,想不到却是歪打正着。”
铁听云摇摇头:“也并非歪打正着,许宣那一队也不轻松,绿袍老祖成名已久,虽然不得飞升,却是渡过了两次天劫绝顶高手,不化骨的厉害想来道友也是知道的。红云和金蝉虽然弱了些,但未必就比姬弘毅面对的那几名元婴大圆满妖王差到哪里去,金蝉圣君的九具分身,便是我看了也只能退避三舍,实在想象不出他们是如何逃过此劫的。”
“关子阳不是说全靠田婆相助才得脱此难吗?”龙开霁疑惑道:“况且,绿袍最终也是死于旱魃分身之手。”
“关子阳是许宣师伯,自然为他遮掩,就算有田婆相助,又阴差阳错让绿袍自己死在召唤出的旱魃分身手中,其中危险,又哪是他说的这般简单的?”
“道友的意思是?”
铁听云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许宣此子有些机缘,而你又阴差阳错将他和姬弘毅分作两队,真是明智之举,或许也是我们太一宫的机缘吧。”
“那弘毅那边,丢了石碟,岂不是要如冯玉山所说,真给他个乙等考评吧。”
铁听云笑道:“自然也不能一刀切,他能在练神返虚的老妖手下逃得性命,已是不已,又怎能再苛责什么?就给他们一个上甲吧!”
就在太一宫中诸位提举为历练之事伤透脑筋时,桐柏山的四渎水府中妮蒂亚的神色也是越发不好看。
“这便是大圣寻回来的石碟?”
指着地上那一堆一模一样东西,妮蒂亚手中如意短棍一一探过,都没有半点反应,如同寻常顽石一般。
巫支祁端坐上方,阴沉着脸:“一百支队伍分赴各处,我已为你夺来八十三枚石碟,仅练神返虚的妖王就死了三个,化形妖王死伤更是不计其数,你莫非还不满意?”
妮蒂亚寒声道:“这些石碟没有一枚是我要的,便是死伤再多又有何用?”
巫支祁心中也是一阵肉痛,如今可不比当初兵多将广的洪荒岁月,折损的这些人手虽然不是自己淮水一族嫡系,但终究也是自己麾下之妖。好不容易挫退了三国人族联军,打出了一些士气,谁料只是夺个石碟就会损伤如此严重,让许多原本心思就不怎么坚定的妖王竟不辞而别了。
“不管怎样,你的交易我已经完成了,往后你也不必再来找我,我与你们一脉再无干系!”
妮蒂亚冷哼一声,说道:“大圣,我要的是我族石碟,可不是这些破烂石头!”
巫支祁肃然而起,怒道:“我助你夺取石碟,只是一场交易,可不是怕你!真惹急了,我便将你锁了,看看五帝如何处置你这等域外邪魔余孽!”
“大圣这是要翻脸?”妮蒂亚神色不变,把玩着手中如意短棍,淡淡道:“大圣或许以为自己收拢了淮水水源之力,就可高枕无忧,却不知成事虽然不易,但我若想重修散了你这一身淮水水源之力,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你敢!”巫支祁怒目圆瞪,厉声喝道。
正在两人剑拔弩张之时,素来藏身黑影中的黑袍军师忽然缓缓走了出来,先朝巫支祁行了一礼,才道:“大圣,这位姑娘,事情还没到这等地步,何必如此?”
妮蒂亚侧目看了他一眼,问道:“军师有何妙计?”
黑袍道:“既然这些石碟都是假的,那么真的一枚必然在剩余十七块石碟之中,我们只需看看,他们都送去了何处,又是由哪些人护送,想来应当能发现一些端倪。”
妮蒂亚双眼一亮,觉得他说得没错,便把目光投向巫支祁,似是征求他的意见。
巫支祁道:“你既然这般说,想来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方向,说来听听。”
黑袍点头,走到洞府中一张地图前,从黑袍中伸出一只手在上面几处点了点,说道:“正如妮蒂亚姑娘所言,石碟是你们一族的宝物,太一宫到手许久却没参透其中关节,想必心中定然不甘。若我是太一宫提举,必然另辟蹊径,寻一些未曾用过的手段继续查探,同时,要想将石碟安全送到,必然挑选修为高深的之辈护送。”
说到这,黑袍沉吟片刻,补充道:“又或者,暗渡陈仓,看起修为平平之辈护送也有可能。”
“所以,在下斟酌片刻,这十七块石碟中,仅有五块符合这个标准。”
妮蒂亚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见黑袍已在地图上画出几个圆圈,分别是:峨眉山、普陀山、九华山、雷公山以及辰山。
巫支祁刚脱困不久,自然不知这些名山来头,问道:“这几处有何不同?”
黑袍道:“峨眉、普陀、九华三山具是佛门名山,其上自有高僧大德,太一宫以道门法术解不开石碟秘密,若是要借外力,想来也只有求到佛家头上,况且,这三路修士都如在下方才所言,不是修为较高之辈,就是修为平平的无名小卒。”
“至于雷公山……”
黑袍看了妮蒂亚一眼,说道:“这是蚩尤遗族的神山,他们先祖可是与妮蒂亚姑娘有些来往的。”
妮蒂亚闻言,神色不动,伸手一指,说道:“那辰山又有什么来头?”
黑袍道:“此山是最近几百年才兴起的名山,其上有个梵净宗,在下将他圈出来,并非因山之故,而是因为护送那块石碟的人。”
“噢?”听他这么说,就连一旁的巫支祁也来了兴趣,问道:“护送石碟去辰山的是谁?”
“带队的只是个元婴初期修士,也并非出自什么修行大派,只是……去截杀他们的绿袍、金蝉、红云三人却是尽数身陨,就连自家巢穴也都被别人犁扫干净了。”
妮蒂亚不知绿袍的名声,巫支祁却是清楚这位不化骨老祖的厉害,若单论炼体之术,就是他自己也只敢说略胜绿袍半筹。至于金蝉和红云,他也知道是与绿袍一同投奔自己的元婴大圆满妖王,以他们三人实力,怎会死在一个元婴初期修士的手中,甚至对方还有余力将他们洞府一一扫除。
“莫非这队修士背后有太一宫练神返虚的高手护持?”巫支祁问道。
黑袍摇摇头:“其中细节属下也不知晓,只是事有反常必为妖,所以才将辰山列了进来,大圣只需去着五处寻一寻,想来应当有所收获。”
“五处,有些多了。”巫支祁道:“你再将这五路修士情况说说,看看能否看出一些端倪。”
自打巫支祁出世,黑袍作为桐柏山军师,便广撒眼线,以求为自家大圣获取更多、更全面的消息。现在听他发问,便不慌不忙地将五路修士领队的掌宫内侍、队正、队员,甚至暗中跟随的太一宫供奉一一说了出来。
等到说出“许宣”二字时,巫支祁与妮蒂亚双眼中都忽然放出两道光芒!
第三百一十七章 结善缘,凶神已不在
“是他!”二人异口同声说道。
当初三国联军围困桐柏山,许宣借禹王鼎炼化半枚至高神石,破鼎而出通报姓名时,军师黑袍正与山中众妖王抵御人族修士夜袭,是以并不知道此时被自己盯上的这名修士竟曾来过桐柏山,还夺了自家大圣的禹王鼎。现在看巫支祁与妮蒂亚这般做派,不由好奇问道:“大圣认识此人?”
巫支祁体内那朵人道火焰如今仍静静呆在识海中,许宣走后,他左思右想总觉得有些不对,之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怕是上了许宣的当,中了他的空城计了。
十二祖巫,那是何等厉害的存在?他虽然也是妖族大圣,但相比帝俊收下十大妖圣还是要差上许多,那修士倘若真是某位祖巫转世,依他们往日行事做派,只怕自己项上一颗大好头颅早就不保。况且,那朵人道火焰有形无神,显然并未被人炼化,想来当日那个叫许宣的修士,也是虚张声势罢了。
只是……此事既然事涉祖巫,自己还是不能再插手了,至于面前这个名叫妮蒂亚的域外邪魔余孽,任她自己闹去。
想到这里,巫支祁便将目光看向妮蒂亚,抢先问道:“姑娘认识此人?”
妮蒂亚点点头:“确实打过一些交道,我还托他帮忙寻找石碟,之后另有他人帮我探知了石碟下落,便没有再找他了,岂料现在线索竟落到了他的头上。”
“既是姑娘旧识,那就好办,想必姑娘一定有办法寻得真正石碟,此事我就不再插手了。”巫支祁缓缓走回王座坐定,耷拉着眼皮,好似有些困意。
妮蒂亚玩味地看了巫支祁一眼,说道:“那日我在洞府中帮助大圣重整淮水水源之力,就感应到了一些气息,也知道他借你禹王鼎炼化了我族的半枚至高神石,不过那时正是施法的关口,所以才不曾出来查看,大圣难道就不想寻回禹王宝鼎?”
“至高神石,祖巫奢比尸。”
巫支祁一字一顿说道:“此事我就不插手了,禹王鼎镇压我数万年,丢就丢了吧,也没甚打紧的,我有一根混铁棒在手,已经足够扫清心魔外邪了。”
妮蒂亚没想到这个曾经叱诧风云,无法无天的洪荒凶神如今竟这般谨慎,想来这三万多年的囚禁当真已经磨平了他心中的傲气与棱角,真是可叹!往日的凶神如今虽然脱困,却成了个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的小猴子,脊梁都折了,可惜可悲啊!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大圣,只是,拿笔交易……”
“我欠你半个人情便是。”
见他这般说,妮蒂亚也不再多说,如今知道了这五个地点,自己有如意在手,天下虽大都可去得,慢慢寻找也就是了。
妮蒂亚走后,军师黑袍看着把身躯藏在雄伟王座里的巫支祁,心中虽有疑惑,但也不敢多问。
巫支祁忽然道:“约束一下山上众妖,最近莫要去招惹这个叫许宣的。”
黑袍一愣,随即回过神来,绿袍、金蝉、红云都是修行千年的老妖,难免也有几个交好的朋友,他们或许奈何不得清水寨中身怀灵蛊的田婆,却不妨碍去找许宣麻烦。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许宣区区一个元婴修士,若被几个老妖惦记上,难免会有许多麻烦,他只是没想到自家大圣居然会维护这个夺了自己宝物的人族修士。
巫支祁见他半晌不答话,顿了顿又道:“此人来历有些诡异,桐柏山基业不易,还是小心些为妙。”
“是!”黑袍这才躬身答应了一声。
巫支祁目光幽深,若有所思地盯着黑袍那张藏在黑影中的脸,似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无论他是何来历,就当结个善缘吧,若他有朝一日真能成道,心中自然明白。”
黑袍身躯一颤,没想到巫支祁竟如此看中这个小修士。
成道,什么叫成道,以巫支祁妖圣修为,莫说是飞升昆仑的一个小小真仙,就算是天庭五城十二楼中的大罗神仙恐怕也不曾被他放在眼中,能让他想着结个善缘的,最起码都应该是太乙金仙一流的人物。
这个叫许宣的元婴修士能有这么大成就?
“你也不必多想,下去办吧!”巫支祁挥挥手,似是有些疲惫,不再多说。
历练回来的许宣在临安城呆了数日,心中思及怀有身孕的白素贞,早已有些不耐,等关子阳从太一宫中带回诸位提举商议后的消息后,惊诧此次历练惨烈的同时,也向众人辞行想回家看看自己多日不见的娘子。
关子阳知他心意,也不阻拦,只是嘱咐他留意太一宫令牌上的消息,莫要误了来临安核定考评,领取奖赏。
许宣点头答应,又问了师伯柳珠玉和几位师姐、师兄的情况,得知他们也都安然无恙,这才放心带着灯儿往钱塘县而去。
历练时许宣一直赶路,白素贞手中又没有妮蒂亚那种玉牌,自然没办法互通消息,所以只能是许宣不时以纸鹤飞鸢的方式向她传达一些近况。等回了临安府,有了固定居所,二人自然能互通消息,知道自家娘子冬至前就回了钱塘,只留了媚娘和采茵两个小妖在白玉京看家,倒省了他再跑冤枉路。
其实,许宣一直很好奇妮蒂亚送给自己那块玉牌是怎么炼制的,毕竟太一宫集修行诸派的智慧,也只弄出了能单向传递信息,记录功勋的身份令牌,若是自己能把这事琢磨透,弄出一批能双向通讯的法宝卖给太一宫或者是大宋朝廷……嗯,应该是一笔极好的赚钱买卖。只是现在已经欠了妮蒂亚山海剑的人情,许宣也知道她身份特殊,却是不好再开口相求了。
回到钱塘县,见过许娇容,却没看见自己娘子和小青、周鸿,只有燕赤霞一人仍在府中用功修行。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她们闲来无事,竟是出门散心去了。
“姐姐这些日子身体如何?”许宣关切问道。
如今许家门庭日盛,几个作坊日进斗金,许宣又挣了一个举人的名头回来,再加上自己和白素贞都怀有身孕,许娇容只觉日子是越过越红火,越来越有盼头。虽然也生了场大病,但自从服下那枚丹药,非但重病尽去,往日操劳时落下的一些病根也都消失不见,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好得很,家中事情也不用我再操心,原先还有那些亲戚整日上门来烦我,前几日素贞说了个法子,倒是让我耳根也落了个清净。”
这事许宣回临安后,白素贞也和他说过,许宣心中也是赞同的,毕竟是亲戚,就算情分不浓,往日自己家落难时也没怎么帮忙,总不能将他们拒之门外。有道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自然是好的,就算日后他们把钱胡乱花了,再想上门伸手讨要,姐姐、姐夫便有了回绝的说辞,旁人知道了也不会说太多闲话。
“那就好,看姐姐这身形,只怕再有两三个月就要临盆了吧!”许宣伸手搭在许娇容手腕上,一边探入法力为她诊脉,一边随口闲聊着。
许娇容笑道:“这事也巧,我和素贞算了算日子,竟都是那几天,到时你和公甫可有得忙了。”
“多了两个孩子,家中也就热闹了。”许宣如今有人道火焰在手,心中也不再如何忌惮文曲星,对即将降生的孩子也不由生出了许多期盼。
两人说话间,外面忽然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岂止热闹,要我说啊,若是一男一女那就最好了,姑表亲,亲上加亲,到时候就让他们两个结为夫妻,那就最好了。”
话音未落,李公甫已经风风火火走了进来,满脸笑容,虽然依旧步履匆匆,但神色间已经没了当初在府衙当差时的那股压抑、烦躁的气息,人也胖了一圈,想来最近日子应该过的很是惬意。
许娇容白了他一眼,说道:“现在还隔着肚皮呢,你怎么就知道是一男一女了?要我说,这头一胎还是两个儿子才好。”
李公甫“嘿嘿”一笑,看了看许宣,有些自傲的说道:“我衙门那些老兄弟见了你们两人,都说你这肚子尖尖,一定是个儿子,至于弟妹嘛……圆滚滚的,想来应该是个千金了。”
说罢,见许娇容面色不善,忙上前拍了拍许宣肩膀,笑道:“不过,汉文呐,你也不能怪弟妹,这生男生女都一样嘛,你说是不是?”
许宣心中暗笑,他虽然觉得男女都是自己亲骨肉,确实没什么区别,但听李公甫话语中的语气,却是有几分重男轻女之意,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姐姐腹中怀着的才是位千金,不知会做何感想。
只是这事自己却不便言明,便道:“姐夫说的是,只是这娃娃亲还是不必了,有道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哎!汉文呐,话可不能这么说,若真是一男一女,这娃娃亲我还结定了,莫非你还要把自己女儿送出去便宜别人?”
“你这夯货,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便宜别人。”许娇容笑骂道,伸手掐了李公甫一下。
许宣见一时说不清楚,自己总不好说三代以内近亲不能结婚吧,便道:“姐姐、姐夫,娘子大着肚子,走路只怕有些不方便,我出去寻她回来,你们先聊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李公甫见他要走,忙道:“汉文,那这事可就说定了啊,等你回来我再和弟妹说说。”
第三百一十八章 生疑心,为何建宝塔
此时已经入冬,江南的冬天透着一股湿冷之气,钱塘县毗邻西湖,风和日丽时湖风吹来自然和煦自在,但在冬日就有些让人遍体生寒了。
许宣想着自家娘子如今怀有身孕,应当不会去湖边吹凉风,钱塘县不大,能去的地方也不多。这般想着,便往醉仙楼方向走去,那里是钱塘县的闹市,不仅酒楼林立,就连自己家的香水、肥皂铺子也都在那里,她们几个女人若是要逛街,也只能去那里了。
只是才走不久,就看到白素贞几人迎面而来,看神情却是有些不甚愉快。
“官人!”见到许宣,白素贞脸上霎时绽放出笑容,原本有些阴郁的神情尽都消失不见。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历练的事情已经办完了?”白素贞急行数步,迎了上来,伸手拉起许宣,柔声问道。
许宣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润、细腻,目光落在高高隆起的腹部,笑着道:“宫中诸位提举还要一些时间才能拿出奖赏的章程,我在临安呆着也无事,便回来看看娘子。”
说罢,转头对沉着脸的小青和周鸿道:“你们两个今日是怎么了,难道见着我心中不高兴?”
周鸿道:“不是见着大哥不高兴,实在是最近的烦心事太多了,出个门都能遇上一些不长眼的狗东西,实在让人恶心!”
白素贞摆摆手,示意周鸿不要再说,柔声道:“只是一些小事,回家再说吧,官人是刚回来?”
许宣点点头:“刚到,听姐姐说你们出来散心了,所以就来寻你们。”
几人说着话回到家中,李公甫见许宣去而复返,还想上前拉着他说娃娃亲的事,却被许娇容一把拉住,瞪了他一眼,说道:“人家两口子分别数月,你去凑什么热闹?”
李公甫这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说道:“啊,对对,那我晚些时候再找汉文说。”
许府中一直没有请什么仆役、丫鬟,许宣和白素贞虽然常常不在府内,但两人的房间却都一直留着,许娇容不时来打扫一下,倒也干净整洁。
夫妻二人回到房中,许久未见,自是一番温存不提。
白素贞虽然法力高强,也渡过了化形天劫,但她本是蛇妖,千余年养成的习性让她一到冬天就有些犯困,此时正慵懒地蜷缩着身子侧躺在许宣怀中,听着他说着历练路上发生的事情。虽然这些事许宣在纸鹤飞鸢中都有说明,但听他亲口说来,感觉自然有些不同。
“听官人说起田婆的案鱼,妾身倒有些流口水了,想着冬日围着一炉火,将那鱼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细细煎来,再温一壶酒,一面品酒一面吃鱼,也是惬意得很。”
许宣笑了笑,握着白素贞的手不由紧了紧,说道:“早知娘子也喜欢,我便问田婆多要些了,原本也带了不少,只是在辰山时都被元嗔那个酒肉和尚拿了去,现在想来,还真有些可惜了。”
白素贞想到许宣说的那个大腹便便,满脸赘肉,两道白眉的酒肉和尚,不由掩嘴轻笑:“官人说的那个和尚倒是个妙人,若是有空,妾身也想见见他。”
许宣道:“这简单,等你生完孩子,我们就去田婆的清水寨住上一段时间,那里山清水秀,风景与江南迥异,再到辰山去看看元嗔说的佛光,至于案鱼,到时我们自己亲手做,想来味道应该更香一些。”
“这也太浪费时间了吧。”白素贞有些犹豫:“孩子生下来还不是要养的,总不能生下来就不管了吧。”
“哪里是浪费,这是浪漫!孩子总会长大,我们也要有我们自己的生活。”
“浪漫?”白素贞有些不解。
许宣笑着解释道:“所谓浪漫呢,就是慢慢的浪费时间,一起浪费时间喝茶、吃饭、赏雪、温酒……做生活中那些看似寻常,又或没有意义的事情。”
白素贞心中憧憬着他说的这些事情,脸上满是笑容,心中自生甜蜜。
“对了,方才周鸿说的是什么事?”许宣这时才想起方才的问题。
白素贞面色微沉,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方才逛街时遇到一个登徒子,那人缠着青儿不放,周姑娘原本想给他一些教训,但妾身想着那里是闹市,便把她劝住了。岂料那人却一路跟着我们不放,还说青儿若是跟了他,乃是青儿的福气,喋喋不休,让人心烦。直到最后,周姑娘实在有些忍无可忍,泄露了一些气息,这才将那人惊走。”
“钱塘县还有这等人?依周鸿的脾气,只怕这时已经去找他麻烦去了吧。”
白素贞摇摇头:“看他气息,应当不是凡人,只怕周姑娘就算去了,只怕也是徒劳无功。”
“噢?娘子莫非看出了什么?”许宣好奇问道。
“应该是龙族,不过道行不高,应该尚未化形。”
“龙族?”许宣一愣,钱塘县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龙族,忙道:“莫非和那个钱塘龙君有些关系?”
“这妾身就不知了,不过都是小事,当时只是顾及街上百姓,所以才没让周姑娘出手,他若敢再来寻衅生事,让他吃些苦头就是了。”
说完这话,白素贞忽然起身,转过头正色道:“官人历练这段时间确实发生了一件事情,当时想着你仍在临安,多说无益,所以信中就没告诉你,如今官人既然回来了,妾身想着还是要和说说才好。”
许宣见她神色郑重,便问:“娘子想说什么?”
白素贞整理了一番思绪,就将在夕照山遇到法海的事情一一说了,听得许宣连连皱眉。
“这老和尚四处化缘,说是要修缮金山寺,还要在钱塘修建分院,原来都是掩人耳目,真正的目的竟是搭建雷峰塔!”
白素贞轻叹一声:“往日官人和我说起你那怪梦时,妾身还未曾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只怕真要去雷峰塔下走一遭了。”
许宣抿嘴不言,半晌后才道:“这和尚如此执着想将你压入雷峰塔,实在不像一代高僧所为,他与你的恩怨说来已经解开,此世你又未曾犯下什么天条,他凭什么向你出手?”
白素贞道:“前些日子钱塘县忽然传出许多谣言,说坍塌的皇妃塔下有条千年蛇妖,不仅盗取钱塘县库银,还常吞食误入山中的百姓,传得沸沸扬扬,百姓们说得都是有鼻子有眼,好似亲身见过一般。妾身曾当面问过法海,他却说这谣言不是他散布的。”
许宣心中一惊,叹道:“三人成虎,虽是谣言,但众生信仰就是人心,只要那些百姓信了,虽是谣言,也能当做出手的由头了,只是,娘子真信那和尚说的话?”
“他行事虽然偏激、狠辣,但似他这般身份,想来应当不屑说谎。”
许宣点点头:“这么说,这事背后应当还有一人。”
白素贞想了想,又道:“当日在夕照山遇到法海时,妾身觉得他好似并不想将我压入雷峰塔下,听他言语中的意思,只要我离开官人,就能躲过此劫,之后又说什么‘只怕世间只一日,塔中已千年!’,但话音未落,就被一阵闷雷打断,当时周姑娘见了此景,也担心其中另有阴谋。”
“青衣公子?”许宣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
白素贞微微颔首:“妾身也是这般想的,从陶花姑娘到浮荣真幻法,从法海上门化缘到如今夕照山修建雷峰塔,背后都有这位青衣公子的身影,只是如今他道行太高,妾身如今体内又阴阳已乱,又推算不得,实在有些让人气恼。”
许宣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不碍事的,这事我慢慢想办法就是,你如今怀有身孕,还是莫要再想这些事情了。”
白素贞微微一笑,复又躺下窝在许宣怀中,抱着他环抱过来的手,眯眼睡了起来,没过多久,呼吸略重,竟真沉沉睡去。
说来也奇怪,她将这事和许宣一说,虽然许宣也没说出什么解决的办法,但她好似去了一块心病一般,精神一阵轻松。
“世间只一日,塔中已千年?”
看着怀中佳人长长的睫毛低垂,微微颤动,许宣心中想着这句似乎包含深意的话。
“这老和尚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说这雷峰塔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沉思良久,许宣眼前忽然浮现出那日在临安府,自己和周鸿一同唤出黑白无常,询问如何帮助聂小倩的场景。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凡间一日,第一层拔舌地狱中便是3750年,每层地狱刑期倍增,只是第八层冰山地狱,人间一日,冰山地狱中就是3万年。”
难道说……
许宣顿时浑身一个激灵,若真是这样,雷峰塔中20年,世间又是多久?
“只是,法海再厉害也只是一个阿罗汉的入世化身,他有那么大本事在人间另塑一处地狱?要知道,即便以五帝之能,也需借助十二祖巫之一的后土娘娘神性,才能塑造出六道轮回,法海何德何能,能布如此逆天之局?”
第三百一十九章 见龙脉,世间刹那法
次日,许宣决定去夕照山转一转,看看那个雷峰塔到底有什么不凡之处,是否如自己猜想的那般。
或许是因为冥冥中生出的一些感应,白素贞和小青莫名对那座湖畔青山上的宝塔有些忌惮,前几日刚去过,今天就不愿再去,而周鸿昨日在城中寻了一圈也没见到那个当街调戏了自己女神的公子哥,今日一早便又出去了,于是许宣只好带着自己的两个徒弟架起云头往夕照山而去。
“赤霞,最近修行上可有什么问题。”
师徒三人来到夕照山,降下云头,沿着蜿蜒的青石山路徐徐往上,许宣一面观察周边环境,一面询问自己这个徒弟的修为进境。
“多谢师父关心,并无什么太大问题。”燕赤霞恭敬答道。
对于这个年龄小到可以做自己儿子的师父,燕赤霞心中并没有什么抵触心理,修行一途原本就是达者为先,他与许宣原本就非亲非故,自己又并非那种天资纵横之辈,许宣能将他收入门墙传法赠宝,已经让他颇为感激了。且不说那枚能够补益先天,助他修行断崖重续的回元丹,便是结丹、成婴之法,以及那枚大威天龙剑丸也是燕赤霞以往不敢奢求的。
“这次为师前往武陵蛮历练,得了许多功勋,记得赏赐中便有赤龙魂,到时看看能否寻来给你当作器灵。”
“多谢师父!”燕赤霞感激地抱拳一礼。
许宣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接着说道:“为师修行时日尚短,门下如今只有你和灯儿两个弟子,灯儿因为一些原因虽入我门墙,却不能修行我们逍遥派的功法,说起来你才是为师这一脉实际上的开山大弟子,自然希望你道行精进,能传承衣钵。”
说到这里,许宣像是忽然到了什么,又道:“你那只……呃,饮黄泉,如今怎样了?”
燕赤霞神色有些尬尴,“饮黄泉”,名字是好听,但怎么看都像只蚯蚓,只是如今许宣发问,他也不好隐瞒,答道:“还是老样子,未见什么奇异之处。”
许宣安慰道:“这次灯儿随我一同前往武林蛮历练,偶然间得了一位养蛊高人的传法,你没事就多向她请教请教,如今她的蝶儿已经长出四翼,威力非凡,想来你的那只蛊虫应当也有不小神通,好生养着看吧。”
“是,师父!”燕赤霞躬身应道,随即又低头朝身高只到自己腰间的灯儿恭敬一礼,说道:“以后还请师姐多赐教!”
灯儿笑眯眯拍了拍燕赤霞躬身低下的头,小大人似的说道:“师弟不必多礼,以后就让我的蝶儿多和你的小蚯蚓亲近亲近吧!”
说话间,师徒几人已经到了山顶,只见数十位百姓正各自忙碌着。
诺大的山顶上,已经平整好了土地,用石灰画好了一个个宽窄不一的格子,离众人不远处许多圆木高高的堆成了一座小山,最粗的竟有两三人合抱大小,想来应当是往后搭建庙宇时当作柱头用的。
其中最显眼的自然还是那座已有数米高的宝塔,宝塔周围用竹竿搭了许多架子,上面铺了许多用竹片捆成的竹板,方便百姓们在上面劳作。
宝塔不远处的树荫下搭了个简易的凉棚,里面两个土灶上放了数口大锅,锅中热气腾腾,袅袅白雾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米香。
“智障?”许宣缓步走过去,就见凉棚中一个小沙弥正拿一根长长的锅铲,站在一根小板凳上,吃力的搅动着锅里的稀粥,不是曾在金山寺中见过的小沙弥智障又是谁?
听到有人叫自己,智障循声往来,看到许宣,忙放下锅铲,合十一礼:“阿弥陀佛,小僧见过许施主。”
许宣笑了笑,上前几步,探头看了看锅里的稀粥,嗯,看着还不错,粥不算稀,一旁的大缸中居然还备了许多咸菜,应该是中午时给百姓就着稀饭、馒头吃的。
“小师傅怎么来钱塘县了?”许宣对这个小和尚印象不错,尤其是这个法号,他觉得很有智慧。
“鄙寺要在此修建分寺,所以方丈抽调了许多师兄弟过来帮忙,许久未见,许施主一切可好?”
“还行吧,小师傅有没有空?我们听说贵寺在此兴建分寺,所以便来看看,小师傅若是有暇,能否带我们四处转转?”
智障看了看锅中冒着气泡的稀粥,不禁有些为难,只是当初许宣和王不易在金山寺中炼丹时他就见过,虽然不知道自家主持和许宣的那些恩怨,但却晓得如今面前的这个年轻公子并非凡人。沉吟片刻,还是找了一旁一个小沙弥帮自己看护锅中稀粥,便带着许宣一行人四处游览去了。
围着那座建了三分之一的宝塔,听着智障的介绍,许宣忽然饶有兴趣地问道:“小师傅,听闻这宝塔原名皇妃塔,当初还供奉了佛螺髻发舍利,不知重建时可曾看到那等至宝?”
智障有些可惜的答道:“宝塔受战火损毁,坍塌得厉害,供奉的舍利子早就不知流落到何处了。”
许宣奇道:“听闻佛塔本就是用来供奉舍利、经卷或者佛门圣物的,此时没有了佛螺髻发舍利,此塔建成后,法海禅师准备在塔中供奉何物?”
智障双手合十郑重一礼,说道:“方丈曾得菩萨亲赐紫金钵盂,想必便是供奉此宝吧。”
“紫金钵盂,嗯,确实是件难得的佛宝。”许宣点点头,走到塔前,伸手轻抚塔身青砖,一股法力顺势涌出,包裹着一道神识沿着青砖而下,直入地底,却未发现什么异样。
正想收回神识时,忽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威严、浩瀚、磅礴……这气息自西而来,在夕照山盘结,沿凤凰山脉而去,直入临安。
“是龙脉!”许宣心中一惊,他曾在太一宫潜龙阁中借龙脉龙气修行一月,对这股气息再熟悉不过。
“雷峰塔居然建在大宋龙脉入京盘结之处,果真不凡,只是这又有什么作用呢?”许宣心中不由有些疑惑。
收回神识,许宣拍了拍结实的砖墙,忽然说道:“小师傅,我有一事不解,不知小师傅能否为我解惑?”
智障道:“许施主过谦了,你与方丈一般,都是有**力之人,小僧不过一个小沙弥,哪里敢说什么请教,施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小僧若是知道,必然不敢隐瞒。”
许宣闻言,便不再客气,指了指面前宝塔,说道:“常闻山中只一日,世上已千年,又闻,地府十八层地狱,若身处第一层拔舌地狱,世上一日,狱中便是3750年,不知你们佛家有没有什么术法,能令世间一日,塔内千年的?”
智障摸了摸自己的小光头,自谦一笑,说道:“施主问错人了,我只是一个小小沙弥,又不是得道高僧,身上并无法力,更不会什么术法,怎能知晓施主这个问题。”
许宣也知道自己有些病急乱投医了,时间、空间原本就是世间最玄妙的法门,能参悟出这等法术的,无一不是世间大能,智障一个小沙弥,又能告诉自己什么?
笑了笑,便道:“也是随口一问罢了,小师傅莫要放心上。”
岂料,智障想了想却说:“小僧曾听师父说,佛陀能‘于一毫端现十方刹,坐微尘里转***’,想必就是施主说的那般妙法了吧。常言‘佛陀万寿若恒沙’,一寿便是108岁,如此而言,我佛岂不是已经修行了108万年?小僧愚钝,祖龙至今不过区区一千七百年,佛陀降世到现在也不足两千年,想来定然有许施主说的这般妙法,否则又哪里来的108万年寿数?”
一旁灯儿嗤笑道:“小和尚,说不定你家佛祖说大话诓你呢?”
智障小和尚闻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却又不敢正眼去瞧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只觉多看她一眼胸中那颗久受佛法熏陶的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憋了好一会儿,才双手合十低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女施主怎能这般谤佛?小僧不解,那是小僧境界不够,没有参透佛法高深境界。佛门‘五戒十善’中就有‘不妄语’的戒律,我佛如何会说这等大话?”
许宣瞧得有趣,笑道:“灯儿,不得无礼!小师傅说得没错,于一毫端现十方刹,坐微尘里转***,佛陀能在昆仑仙山外另辟佛国,想来应当是有这等操控时间、空间之力的,否则有如何坐得稳西方佛国的第一把交椅?只是……这等法力,当真让人羡慕啊,却不知人世间有没有修士也有能这等手段!”
智障见这位有法力的许施主也同意自己的说法,小脸上这才露出笑容,说道:“许施主说得是,小僧虽不是修行中人,但也听过道家须弥芥子之术的名头,既有这等空间之术,想来也有更加玄妙的时间法术吧。”
许宣拍了拍手,拂去掌心刚刚在青砖上沾上的灰尘,说道:“好了,小师傅,今日承蒙解说了,你自去忙你的吧,我们这就下山去了。”
“许施主不在此用些斋饭吗?”
“不必了,还是早些下山吧,否则遇到你们方丈,又要拉着我说佛论禅了,头疼!”许宣挥了挥袖袍,一手牵着灯儿,大步朝山下走去。
第三百二十章 饮美酒,断桥钓老龙
“就这么放他离开?”看着许宣远去的背影,山巅处一僧一俗,目光幽深。
“若依禅师之见,该当如何?”青衣公子相貌清秀,正是数月前一日之内脚踏华山、黄山、青城山,卖弄法力引得许宣元阳乍泄,白素贞珠胎暗结的镇江府药商徐乾!
法海道:“虽有白素贞雷峰之誓在前,又有施主挑动人心在后,但谣言终究只是谣言,当不得一个由头啊!若依老衲之见,当设计将许宣留在金山寺中,引白蛇前来夺人,金山寺乃是佛门净地,她若依仗法力,效仿淮水一族所为,那时才好将她一举擒拿。”
徐乾深深看了法海一眼,眼光中流露出几丝戏谑之色,说道:“昨日若不是天降惊雷,禅师还想和那白蛇泄露多少天机?怎地今日却又想出这等计谋?”
法海两道白眉一挑,心道昨日自己不过多说了一句,他远在镇江府,竟然就能察觉,还能施展雷霆打断自己话语,又料定许宣今日必来夕照山,早早拉了自己在此等候,当真神通广大。
想到此处,心中警惕越盛,面上却越发从容,微微一笑,说道:“天道总有一线生机,老衲也只是不想将事情做绝罢了,既然她自舍了那一线生机,那便怨不得贫僧了。”
徐乾笑着指了指法海,说道:“你们这些和尚,思虑倒是周全,就是行事太过畏首畏尾,若非如何,又何必轮到我来出手?
羁縻,羁縻,羁縻至今已经三万余年,如今他都要回来了,又有何用?
既是革命,哪能不流血,不沾半点因果的?
现在既然我出手了,便没有这许多顾虑!看在往日一面之缘的情分上,我也不为难你,你要的由头自然会有,到时事情了结,天道反噬只落到我一人身上,你自飞升西方佛国,我便舍了这一身道行,为诸位道友谋个万事太平吧!”
法海有些惊诧地看着徐乾,迟疑问道:“修行不易,施主何必如此?”
徐乾仰头看着天空,半晌后才道:“并非只有他们二人才有舍身成仁的勇气,如今进退两难,我们既然逆修成仙,自然要为昆仑仙山思虑长远,诸天万界,你们佛陀能寻到一枚尚未雏形的原界种子,我们就未必需找不到,只是尚需要一些时间罢了,再争取争取吧,想来事情应当会有解决的办法。
况且……即便真到了那一步,只要不是神形俱灭,你们承了我这份情,总要渡我超脱出去。
禅师说要留下许宣,引白蛇犯下天条……呵呵,若许宣尚是肉眼凡胎的凡人,那般作为自然有用,但如今他既修成元婴,又早知白蛇是妖,夫妻二人嫌隙尽除,又如何离间、逼迫?
这许宣,当真有些奇怪!”
法海心中早认定了徐乾就是昆仑仙山五座城池中的哪一位,却没想到修行到他这等境界,还有这样悍不畏死的勇气,不由生出一股敬佩之意!要知道,此事若真成了,确实能够一劳永逸,但接下来冥冥中的天道反噬,即便徐乾真是那一位,也必然被打落尘埃,万年修行一朝尽丧,能否保住神识不灭都是两说。
法海退了两步,双手合十,躬身深深行了一礼,郑重说道:“今日方知施主胸襟,老衲实在惭愧!
只是不知,许宣又有何蹊跷?”
徐乾皱着眉,盯着许宣快要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眼中尽是狐疑之色。
“她轮回百世,每一世姻缘都早有安排,皆是顺手推舟,于众生中挑选出来的心魔种子,这一世自然也不例外。
一千七百年前,你们三人因缘际会,有了些因果,这才把他定为白蛇夫婿。
照理说,这一世许宣父母早逝,家道中落,功名无成,只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虽然善良、坦诚,本性中更多的却是懦弱、莽撞、多疑,怎的自去年以来竟性格大变,不仅诗名鹊起、点石为金,置下偌大家业,竟还忽然踏上修行一途,不过区区一年半时间,就修到了元婴境界,实在是……”
“施主是说,许宣背后还有幕后黑手?”
徐乾缓缓摇头,说道:“看不清,今日之将你叫到此处,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能算到他今日来此,只是人算,并非神通,不过即便亲眼看过,依旧不知究竟,实在让人难以揣测。”
二人沉默不语,目送许宣消失在山道上,片刻后,徐乾才道:“罢了罢了,且走一步算一步吧,既然神通无用,便用些人谋,你要的由头自然会有,等到白蛇产子后,你就将她压入雷峰塔吧,之后的事就与你无关了,至于你要将许宣渡入佛门,那是你的因果,禅师自去了结吧。”
许宣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诸位大佬视线中,从夕照山下来,他似有所感,驻足回头看了看。山风依旧,隐约还能看到智障小和尚所在的凉棚中升起淡淡炊烟,山景倒影在山前的西湖中,相映成趣。他知道只需数月,这里就会有一座宝塔拔地而起,成为被人传颂千古的名胜风景。
“师父,回去吗?”灯儿见他站在原地许久不动,仰头问道。
许宣低头看了看灯儿,又朝面前波光粼粼的湖面望了望,说道:“为师有些事情,你和赤霞先回去吧。”
“喔!”灯儿答应了一声,没有多问,燕赤霞见状,抱拳朝许宣行了一礼,便带着自家小小的大师姐,朝湖对岸飞去。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许宣唇角露出一抹苦笑,心道:“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去年还唯恐避之不及,想不到今日却要刻意来寻。
只是,如今娘子怀有身孕,许多事情自然不好让她再操心,既然夕照山上没能看出什么究竟,那就只有去找个知情人问问了。”
想到这里,许宣便从芥子袋中摸出一个褐色酒坛,上面红布泥封,坛身上红纸黑字写了个大大的酒字,正是之江酒坊送到许府的烈酒。
拎着酒坛,许宣脚下生云腾空而起,不多就来湖对岸的断桥附近。
此时天气渐寒,虽是正午,游湖的人却是稀稀拉拉,几艘画舫停泊在湖心,不知是因为昨夜姑娘们劳累过度,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既无丝竹之声传来,也不见莺莺燕燕的揽客调笑之语,整个西湖一时静得让许宣有些不习惯。
沿着湖岸寻了两圈,许宣也没见到那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白头老船家,心中不由有些失望,想了想就在一旁卖猪头肉的小贩那里切了两只卤好的猪头肉,又要了一碟卤花生用油纸包好,在断桥边寻了一个凉亭坐下。
湖风微凉,刚才还让热乎着的猪头肉只是片刻就已经冷了,许宣也不介意,慢悠悠将两个小菜摆好,一把揭掉酒坛上的泥封,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就在凉亭中弥漫开来,又顺着湖风缓缓飘向远方。
一杯烈酒下肚,一股热气便从腹中升起,驱散了一些冬日暖阳无法赶走的寒冷。
许宣咂咂嘴,酒性虽烈,却入口醇厚,缓缓咽下,片刻后喉头生出淡淡回甘之感,随后酒气从鼻腔呼出,通透舒服,心中暗赞之江酒坊的手艺当真是越来越纯熟了,这酒就是放在后世,想来也能卖个好价钱。
寡酒无味,喝完一杯,许宣直接用手抓了几粒花生米和卤肉丢如嘴中,想着古有姜太公钓鱼,今日自己就来个许汉文钓龙,只是不知那个贪杯好久的老龙上不上钩。
第三百二十一章 酸菜鱼,牛犊不怕虎
过了许久,许宣估摸自己已经喝了小二两了,不知不觉间,那碟卤花生已经见底,猪头肉也没剩几块,湖面依旧波澜不惊。
“小酌怡情,大酌伤身呐!”
许宣长叹一声,正准备收了石桌上的冷菜残酒,忽然听到凉亭外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公子怎么独自一人在此饮酒,湖光山色虽好,但却少了一尾肥鱼啊!”
许宣缓缓转身,就见一个粗布麻衣的银发老翁正拎着两尾用稻草拴着的两条草鱼站在亭外,眼光却落在了自己还未来得及收好的酒坛上。
“哈哈哈!”许宣抚掌大笑,长揖一礼,说到:“老人家里面请,原本还以为你不来了。”
老翁衣着虽然寒酸,行动间气势却是不凡,全然不像当初那个在断桥边和许宣为了几十文船资讨价还价的老船家。
见许宣出言相邀,老翁也不客气,径自来到亭中,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红泥小炉,一只铁锅放在石桌上。
“这炉子好生眼熟啊!”许宣道。
老翁笑了笑:“用了数十年了,懒得换了,还是你那日在船上看到过的那只。”
许宣点点头:“前辈却是节省,如今天气渐寒,这酒虽烈,刚入口时却仍有些寒,不知道要不要温一温?”
老翁摆摆手,又摸出两个青瓷大碗放在桌上:“不必了,没那许多讲究,多喝几口,身上也就暖和了!”
说罢,老翁就将鱼丢给许宣,说道:“那日给你做的鱼,你也没吃,想来是有些嫌弃老夫手艺,今天便尝尝你的厨艺,如何?”
许宣笑道:“前辈往日吃得都比较清淡,今日既然来了,就换个吃法,且在此稍待,我去取些佐料过来。”
“你小子当真是个讲究口腹之欲的,去吧,去吧,只是快些回来,晚了只怕老夫把这坛酒喝完,就回去睡觉了。”
说着,老翁一手拎着酒坛,就往青瓷大碗中倒了半碗,一见酒线悠长,酒花四溢,酒色淡黄,尚未入口便赞了一声“好酒!”
片刻后,许宣自醉仙楼回来,老翁见他手中多了许多佐料,也不去管他,仍自顾自饮着。
“前辈觉得此酒如何?”
许宣一面捏指诀引来一道清水将宰杀好的草鱼清洗干净,一面驱使体内山海剑探出两寸剑芒,剑光闪烁间,鱼肉、鱼骨已经分开,一片片鱼肉薄如蝉翼。
老翁看了他一眼,砸了砸嘴:“酒是好酒,只是你这小子心思多了些,倒是那柄飞剑,看着有些眼熟。”
“前辈见过这剑?”
许宣将片好的鱼片用盐、胡椒、黄酒、蛋清拌匀放在一旁,又切了些酸菜、辣椒、姜、蒜、花椒放入碗中。
“只是感觉有些眼熟,年纪大了,一时竟想不起来了。”老翁盯着山海剑看了片刻,摇摇头,又饮了一大口酒,赞道:“果然好酒,烈而不辣,入口绵长,不错!”
这时锅中的油已经热了,许宣便将酸菜、辣椒等佐料放入锅中,顿时一股酸香弥漫在凉亭中。
老翁吸了吸鼻子,看着腌好的鱼头鱼尾在铁锅中缓缓炒至变色,说道:“吃鱼便是吃个鲜美,似你这般做法,鱼的鲜味只怕全被盖住了。”
许宣笑了笑,放了些清水在锅中,又加了些胡椒粉和盐,说道:“烹饪之妙就在于此,食材自有鲜香,处置得当便是锦上添花,有化腐朽为神奇之效,若是处置不当,那才是暴殄天物。”
老翁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片刻后,许宣把一些腌制好的鱼片放入锅中,撒上香菜、蒜蓉、又加了一些盐巴、藤椒油,去了炉中大半木炭,用筷子在锅中拌了拌,说道:“前辈尝尝?这鱼片得极薄,所以入味快,熟得也快,现在吃刚好!”
老翁早已闻到一股浓郁香味,不等许宣再说便夹了几片鱼肉放入口中,顿时双目一亮,又接连吃了几口,才道:“果然与老夫往常做的味道大为不同,既酸且辣,还有一股浓郁的鱼香,不错,不错!”
许宣见他吃得高兴,笑着上前将二人酒都满上,提起大碗,说道:“今日前辈肯赏光,晚辈多谢了!”
老翁双眼仍盯着锅中鱼片,一手端起酒碗,一手仍不住往嘴里送着鱼片,口齿不清地说道:“你小子……投其所好,以口腹之欲诱人,居心不良,若是五百年前,老夫早一口将你吞了,那会与你这般啰嗦。”
许宣干笑两声问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敖应。”
“敖广的敖,应龙的应?”
“你小子话太多了,那日载你和那两个小娘子去清波门,就知道你不简单,今日又刻意用好酒美食来引诱老夫,到底有何事求我,直说吧,莫要拐弯抹角!”
许宣闻言,放下酒碗,后退两步,深深一揖,说道:“小子许宣,见过龙君!”
敖应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行了,老夫平生只好美酒,今日既喝了你的美酒,吃了你的美食,自然要卖你一个面子。”
许宣见锅中鱼片渐尽,忙又夹了些放了进去,想了想,说道:“并无什么事情,只是听闻龙君曾不远千里北伐泾河老龙,若不是太宗忽然敕封柳毅为河神,只怕今日已是黄河龙君,其中威风只是听得只言片语,就不由让心折,恨不能亲睹龙君当年风采。”
许宣一个马屁拍过去,敖应却没有什么反应,手中竹筷不停,淡淡道:“既然猜到了老夫身份,还敢故意引老夫出来,你胆子倒是不小。”
许宣端起酒碗,说道:“为龙君当年壮举贺!”
敖应一口饮尽碗中烈酒,摆摆手,说道:“只是昔年旧事,不值一提,那日若不是和家兄多饮了一些酒,也不会一时鲁莽做出这等事来。”
许宣心中暗道,这老龙看似直爽,却是心思暗藏,若不是自己从灯儿口中知道了当初他和洞庭龙君的密谋,说不定还真信了他因酒误事之语。
“今日请龙君来,实是有一事不解,想请教一番。”
“说吧,何事?”
许宣偷眼看了看敖应,见他神色如常,小心问道:“龙君可认识紫竹林中那位菩萨?”
敖应闻言,手中竹筷一顿,缓缓放在酒碗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宣,说道:“菩萨慈航普度,谁人不识,老夫自然认得。”
许宣又道:“那……镇江府徐乾,龙君可曾听过这个名字?”
敖应忽地霍然起身,双眉一竖,瞪着双眼看着许宣,低声喝道:“你这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五百年前龙君被五帝算计,丢了黄河龙君之位不说,还被压入湖底整整五百年,怎么如今还甘心为他们卖命,难道就不怕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好胆!”敖应伸手在石桌上一拍,好好的一个桌子顿是化作粉末,那锅酸菜鱼尽数洒在地上,香气四溢。
“晚辈只是实话实说!”
敖应在亭中来回踱了几步,伸手一挥,瞬间飞出一个透明光罩罩住凉亭,这才盯着许宣双眼,说道:“你到底是谁?”
许宣微微一笑,答道:“方才龙君就说了,晚辈不过一个区区元婴修士而已。”
“元婴修士?世上哪个元婴修士能说出‘镇江府徐乾’这五个字?”
“那龙君以为晚辈是谁?”
敖应盯着许宣,半晌后忽然哈哈大笑:“你这小子确实不凡,他们选你做白蛇夫婿,只怕是失算了。”
听他这么一说,许宣一颗心这才落到肚子里,暗呼,自己果然猜对了。陆水河时,以洞庭龙君之能尚且不敢动自己,更不愿插手到这盘棋局中,所以许宣这才料定钱塘龙君在此事中涉事不深,或许只是答应了菩萨或是徐乾,暗中撮合自己和白素贞而已。
“龙君缪赞,晚辈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傻大胆罢了!”
“好个傻大胆,莫非你就不怕老夫杀了你?”
“龙君是水族正神,如今刚脱难而出,哪里会在乎晚辈这个区区凡人。”
敖应微微颔首:“你今日殷勤招待,到底所为何事?”
许宣抱拳道:“只有一事想向龙君请教!”
“你说。”
“世间可有世上只一日,塔中已千年的法术?”
敖应眼神飘忽,目光越过西湖,落到对岸的夕照山上,半晌才道:“地府自有十八层地狱,你来问老夫,倒不如去问地府阎君。若依老夫想来,地府既有这等术法,想必世间应当也有吧!”
第三百二十二章 无题(头痛得厉害)
许宣顺着敖应的眼光看向湖对岸,不需再问,答案已然明了。
之江酒坊送来的美酒都是十斤一坛,度数也在五十度左右,二人推杯换盏,都刻意不用法力压制体内酒精。饶是如此,他俩一个是真龙之躯,一人也有心斋境的肉身,酒量自不是寻常凡夫俗子能比拟的,不过两个时辰,三坛美酒已经下肚。
敖应须发俱白,这时脸上已经带了一抹红晕,双眼直愣愣看着许宣,左手一拍,右手一指许宣,喝道:“你这酒,有劲!和这酒比起来,以往喝的那些酒,当真只能算是沾了些酒味的西湖水了!”
许宣也有些微醺,笑道:“龙君若是喜欢,明日我再送几坛过来。”
敖应摆摆手:“不必不必,喝酒误事,只此一顿,老夫半年的酒水额度,都已经被被喝完了!”
许宣奇道:“以龙君的身份,莫非还有人管得住你不成?”
“若是三日前,那……那全靠老夫自己约束。”敖应打了个饱嗝,接着道:“现在嘛,老夫那侄女远道而来,若不是趁她午睡,你这酒即便再香,也难引动我腹中酒虫。”
“侄女?”许宣思忖片刻,说道:“莫非是龙女三娘?”
敖应点点头:“你却是聪明,不是她,又是谁?老夫这侄女也是个苦命人,我心中对她多有愧疚之意,她既不喜我饮酒,总要顾忌一些她的面子。”
许宣双目中精光一闪即逝,龙女三娘,自己当初在陆水河畔可是吃了她一番苦头的,险些逼得自己自刎谢罪,是个极为护犊的女人。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敖应忽地站起身,指着许宣说道:“你这小子不错,看在今天这顿酒的面子上,老夫便再指点你一句。”
“龙君请讲!”许宣见状,忙也起身,躬身道。
敖应道:“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好生珍惜与你家娘子的这段缘分吧,二十年后,时过境迁,又不知是何模样了。”
说罢,伸手一挥,收了凉亭结界,身躯一震,体内酒气尽数化作一股白雾从头顶蒸腾而出,被湖风一吹,白雾连同高大的身形一起消失在许宣面前。
“这老龙……有趣!”许宣一口饮尽碗中残酒,环视左右,见日头已经西斜,也往许府方向走去。
“叔叔喝酒了?”
西湖湖底水晶宫中,敖应一身蟒袍,头戴金冠,行动间颇为威武,见他回来,一个一身红衣中年贵妇忙迎了上来,伸手扶住敖应,面上有些不悦。
“小酌了几杯,小酌了几杯。”
“叔叔这哪里是小酌,三坛美酒,两坛都落入叔叔腹中了吧?当初叔叔自己可是说过,每日酒水不得饮过二两,何况还是那等烈酒。”
敖应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拍了拍红衣贵妇白皙的的手背,解释道:“今日确实喝得多了些,方才我已用法力将酒气化尽了,不会再误事的。”
“就是把酒气化尽了,那也不行,凡事有一必有二,叔叔今日能饮两坛,明日就能再饮三坛。”
“三娘多虑啦!”两人走入宫中,自有宫娥奉上清茶,敖应坐定,举杯饮了一口,说道:“今日这酒甚好,所谓叔叔才多喝了几杯,以后半年再不饮酒便是。”
这红衣贵妇正是曾与许宣又过一面之缘的龙女三娘。那日洞庭龙君将往日辛密一一和她说了,她才明白当年事情缘由,心中便原谅了这个曾经生吞了自家夫君的亲叔叔。嫌隙已去,洞庭龙君又让她闲来无事便去钱塘看看自己叔叔,三娘思及往日敖应对自己的怜爱,心中不由也生出许多思念,所以三日前就带着小白蛟,顺流而下,来到西湖拜见钱塘龙君敖应。
“叔叔这些年心中的苦楚三娘也听父王说了许多,叔叔为洞庭水族一脉付出太多,我们都承你一份情,其实今日也并非怪叔叔饮酒,实是有些不解,为何要去和那许宣喝酒,难道叔叔不知他的身份?”
敖应笑道:“不打紧的,只是喝顿酒罢了,不算什么,他们在意的是白蛇不是许宣,当初我也只答应菩萨撮合他二人,现如今事情有变,镇江府徐乾想要釜底抽薪,永绝后患,这许宣也就没这般重要了。况且,方才我已提点了他两句,算是谢过他这一顿酒的情义了。”
三娘见他心中自有打算,心中稍安,转念问道:“叔叔说的徐乾是谁?”
敖应摆摆手:“这事你不需多问,这几日你和磊儿在西湖玩得可还痛快?”
听他说起自家宝贝儿子,三娘不由掩嘴一笑,说道:“昨日磊儿白龙鱼服,入城戏耍,也不知在街上遇到了哪家的姑娘,回来后竟是一直念念不忘,今天一早便又出去了,到现在了还未回来。”
“噢?钱塘县修行中人屈指可数,不知磊儿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敖应好奇看了看三娘。
“问他他也不说,这孩子,被我惯坏了!唉,由着他吧,大不了收入宫中,做个宫娥,或是侧妃,也没什么打紧的。”
敖应道:“磊儿的身份有些尴尬,虽然柳毅这些年也不曾亏待了你们娘俩,但那些嫌隙终究摆在那里,想必你心中也有道坎。”
三娘神色一暗,低头不语,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坎坷的婚事。
敖应见状,长叹一声,说道:“都过去啦,就不要再想了,等磊儿回来问问他,看看是谁家的姑娘,他如今也到了成亲的年龄,是该说一门亲事了。”
话音未落,一个白衣公子忽然走了进来,正是陆水河上和许宣交过手的小白蛟,陆水河神敖磊。
“见过叔公,见过母亲!”敖磊上前一礼。
“回来了,坐吧。”敖应指了指一旁的空位,问道:“听你母亲说,你看上了一个姑娘?”
敖磊脸色一红,点点头。
敖应道:“你如今是陆水河神,也是有司职的水族正神,行事需小心谨慎一些,莫要再拈花惹草了。”
“叔公,孩儿一见倾心,是真心喜欢的。”敖磊闻言,忙辩解道。
“既是真心喜欢,可打听清楚是谁家的姑娘?”三娘抢过话头,问道。
敖磊讷讷道:“只怕我说了,叔公和母亲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婚事?”三娘见敖磊竟主动说到了婚事,心中不由一喜,忙道:“你先说说,若只是身份低微,娘做主许她一个侧妃的位置。”
听说只是侧妃,敖磊心中有些不悦,想了想,仍试探着问道:“娘真让我说?”
“说吧,如果真合适,我就让人提亲去。”三娘道。
敖磊看了敖应和三娘一眼,怯怯道:“昨日孩儿在街上遇到她时,只觉得她娇美可爱,原想上去打听清楚,结果却被她身旁一个女子轰了回来。那女子道行颇高,孩儿担心打不过她,没奈何只能怏怏而回,今天打探许久,终于知道那姑娘根脚,竟是白素贞身旁的一个丫鬟,名唤岑碧青。”
一听只是个丫鬟,三娘心中就有些不乐意了,又听说竟与白素贞有关,不由有些忐忑地看向敖应。
敖应一只手在座椅扶手上摩挲着,皱眉沉吟道:“岑碧青,这人我知道,原本只是一条西湖畔的小青蛇,体内还有些洪荒象蛇血脉,修行至今不过区区五百余年罢了。”
“象蛇?”三娘闻言,当即说道:“这如何使得?象蛇雌雄同体,未化形前亦男亦女,这种血脉如何配得上你,此事就此作罢,你莫要再提。”
“娘!象蛇又如何?她若与我成婚,水府中如此多的宝贝,想助她渡过化形天劫不过迟早的事。孩儿刚刚迟疑不语,只是担心她是白素贞身旁的丫鬟,怕你们不答应罢了。”
“白素贞如今不足为虑。”敖应道:“岑碧青原本就是徐乾放在白素贞身旁的一枚棋子,如今徐乾既然决议要收网,区区一条小青蛇,想来以我的面子,他应当不会驳斥。”
“叔公此言当真?”敖磊当即大喜,忙道:“既然如此,还请叔公为孩儿做主!”
“叔叔!可不能这样惯着他!”三娘劝道,随即想了想又对敖磊道:“磊儿,你若真娶了她,打算如何安置?”
“我对青姑娘一见钟情,娶回水府自然以正妃之位待之!”
“不可!”三娘怒道:“若是宫娥侧妃,还有得商量,我洞庭水族虽然比不得四海龙族,但身份也是极尊贵的,她一条山野小蛇,还有象蛇血脉,如何能居正妃之位?”
“娘,我不介意的,反正洞庭龙君的位置不管怎样也轮不到孩儿去做,管这些俗事做甚?”
三娘苦口婆心劝道:“这些年因你血脉之故,你在洞庭湖中受了多少白眼,难道你心中没数?你若将她当做侧妃,娘也就依了你,如今你竟想把她扶作正妃,这如何使得?就算娘答应你,你外公必然不允,还是熄了这番心思吧!况且,难道你希望自己这些年遭受的白眼,再在你的子女身上重现一遍?此事在我这里就过不去!”
“娘!”敖磊不依不挠,撒娇道:“这些年孩儿也未求过您什么,我是真心喜欢青姑娘的,您就应了我吧。”
三娘沉默不语,将脸扭向一边。
敖磊见状,又将目光看向敖应,希望这个传言中最杀伐果决、无法无天的叔公能帮自己说几句话。
敖应抚须笑道:“三娘,你也不必如此,磊儿如今也长大了,自有他的决断,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你若心中着实放不下,过些年,再在龙族中为他挑一门亲事便是,这有什么打紧的?正妃、侧妃不过是个名分罢了,到时大哥若不讲洞庭龙君的位置传给他,便让磊儿来坐我的位置,有钱塘龙君的名头,自有龙族上门说亲,不碍事!”
“叔叔,当真要把钱塘龙君的位置传给磊儿?”三娘闻言,心中大喜。
敖应道:“当年那一难,府中亲眷尽被剪灭,磊儿不来继位,我这位置岂不是便宜了别人?如今我也老了,菩萨的差事我也办结,也该思虑后世的时候了,等磊儿修成真龙身,我自会秉明五帝,把龙君之位传给磊儿,这都是我们洞庭一脉自己的事情,想来他们也不会不允。”
“多谢叔公!”敖磊也是大喜过望,没想到自己这个叔公对自己竟这般好,忙道:“娘,叔公说得是,有钱塘龙君这个名头,自有血脉纯正的龙族上门说亲,至于青儿……”
“青儿,叫得倒是亲热!”三娘白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莫要忘了,她家主子许宣与你可是有过节的,就算为娘的应了你,许宣和白素贞也未必能答应这门婚事。”
敖应见自己母亲隐隐有了松口的趋势,忙道:“这好说,当初也只是些误会罢了,孩儿又非小肚鸡肠之辈,若真与青儿成了婚,看在她的面子上,我让他一分便是,况且,到时青儿自然要随孩儿回陆水河,想来日后也难得再见上一面,时间久了,那点主仆情分也就淡了。”
或许是婆婆天然就看媳妇不顺眼,三娘见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只不过见了人家姑娘一面,就能这般卑躬屈膝,出言顶撞自己,心中更是不悦,怒道:“若是侧妃,此事还有得商量,若是正妃,此事没得商量。”
说罢,起身向敖应行了一礼,拂袖而去。
“娘,娘!”敖磊叫了几声,三娘却是头也不回,显然此时心中是有些气急了。
“叔公,你看这事怎么办?”
敖应笑了笑:“你们这些年轻人,做事就是这般冲动,凡事好好商量自然还有余地,你何必当面这般顶撞自己母亲?这也是我,若在我大哥面前,只怕你这门婚事更是难上加难!”
敖应有些无奈,自己母亲的性情他自然知道,从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现在得罪了母亲,也只能把希望放在面前这个叔公身上了。
“叔公,你可要帮帮我,我是真心喜欢青姑娘的。”
敖应道:“等你母亲气消了再说吧,这事总要她点头才行,这几日你就少出去见那个岑碧青了,好生在宫中多陪陪三娘,哄得她高兴了,还怕此事不成?”
说道这里,敖应又问:“岑碧青可曾知道你的身份?”
敖应摇摇头:“只在街上见了几面,话都不曾说过几句,她并不知道孩儿身份。”
“如此就好,你放心,只是一条小青蛇罢了,只要你母亲哪里松口,叔公自然帮你成就好事,让你陆水河水府中添一正妃。”
“多谢叔公成全!”敖应闻言大喜,这才告辞离开,追着去哄自己母亲开心去了。
另一边,许宣回到许府,并未将自己今日和钱塘龙君敖应饮酒之事告诉众人,只说是去湖边转了一圈,觉得风景甚好,所以多呆了一会儿。
接下来的几日,许宣先带着燕赤霞去庆余堂拜见了王不易,又抽空前往忘川河,找那个颇为神秘的朱邪聊了许久,其余时间便呆在家里,用心修行,时时用禹王鼎淬炼自己体内那朵人道火焰。
又等了几日,终于等到太一宫传召众修士的消息。
这时已近年关,许娇容和李公甫二人执意要留众人在家中一同过年。
若依许宣的意见,自然想大家一同过年、守岁,但又担心白素贞和小青终是异类,朝夕相处只怕有些不方便。岂料,白素贞如今怀了身孕,心思却与往常不同,对这种人间亲情似乎格外眷恋,一见许娇容挽留,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见她答应,许宣自然没有二话,吩咐五鬼抽空去白玉京交代一番,让媚娘和采茵也过来过年。这次去临安府只是受赏,想来也费不了多少功夫,于是就没有在带灯儿一同前去,嘱咐众人在家好生修行,便独自一人驾起云头走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国师灭,再开潜龙阁
临安城这几日有些人心惶惶,惶惶的不是百姓,而是那些百姓心中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神仙生气,凡人自然噤若寒蝉。
凤仪客栈坐落在临安城最繁华的御街上,三层的小楼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接连三日门口却都挂上了“歇业”的牌子。
作为南宋都城,这座江南最繁华的城池中往来皆是达官显贵,平日里大家行事都还算低调,毕竟临安城也不大,关系错综复杂,说不定街上一个卖菜的老妪就是某位枢密使的亲戚,行事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为好。
曾经有外来州府的纨绔只是在酒楼中耍了一番横,结果不仅自己被打断腿丢出临安城,还牵自家老子丢官罢职,只因为他闹事的那家酒楼有一位郡王的份子。
能在临安城接连三日包下数一数二的凤仪客栈,实在不是光有钱就能办到的。
那些真正有实力的人物,早就听闻太一宫最近吃了大亏,宫中精英弟子折损过半,如今凤仪客栈正是被这些各派掌门给包下了。这些掌门门派势力比不得五大派,自觉孤掌难鸣,所以便聚在一起议事,想联合向朝廷和把持太一宫的五大派施压,要个说法,毕竟死了那么多人,总不能一点补偿都没有吧!
侠以武犯禁,他们本就不是官场中人,偏偏又有一身超凡脱俗的本事,虽然有太一宫约束着,但却不怎么把临安城中的贵人放在眼中。
“郭掌门,您是丹霞派掌门,您说句话,这事该如何了结?”
客栈二楼摆了十余张桌子,在座众人都是一副世外高人打扮,有的身后还站了几个年轻弟子。
听到有人发问,一个黑须红袍的中年道人端起桌上茶盏,用盖子拂去上面茶叶,浅浅啜了一口,说道:“还能怎样,我丹霞派七名弟子,其中三人元婴已成,其余四人也有金丹五转以上修为,如今历练归来,只剩一名元婴,一名金丹,其中元婴弟子还是身受重伤!我入宫去找铁听云,他只说冯玉山已经拟好了奖赏、补偿的章程,正在皇帝案前等候御批,太一宫已经传令宫中众修士明日齐聚,到时自会传出消息,我还能怎样?他们五大派实力雄厚,不是我们这些小门小派能招惹得起的。”
“那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我们铁剑宗可不比你们丹霞派,前番送入潜龙阁修行的是我们门下唯一一名有望结成元婴的弟子,如今身死道消,叫我再去哪里寻一个能传承衣钵,广大门派的弟子?”
“嘿,岂止你们铁剑宗,在座诸位掌门那家不是这般?先有桐柏山之难,现在又出了历练之事,谁家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方掌门说得是,我们把弟子送入太一宫,虽说也是为了拱卫朝廷,但说到底还是为了借助龙脉修行,如今倒好,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早知今日,前几年朝廷决议建立太一宫时,我便不该把自家弟子送入这虎口之中!”
“没错,刁掌门说得对,正是此理!”
“我们是来修行的,可不是来送死的。”
“要再这样下去,我看呐,还是把众弟子召回门中,入山潜心修行最好,虽然慢些,总不至于枉送了性命!”
众人闻言,都是点头应是,虽说家国天下,但在许多人眼中仍是把“家”放在了“国”之前,否则世间又哪里那么多世家门阀,又哪有完颜谷截血洗景灵宫、万寿观之事?
天下修士高人何其多,真要拧成一股绳,完颜谷截就算号称“练神返虚第一人”,也未必能这般张扬跋扈。
“其实,太一宫还是不错的。”丹霞派掌门郭咏志见众人越发有些愤慨,不由叹了口气,说道:“前日我去太一宫时,铁听云说已经禀报天子,准备再开潜龙阁,凡在历练中有弟子身陨的门派,皆可再次遴选弟子入阁修行,算是对大家的补偿。
况且,我们虽是世外之人,但若真没有太一宫挡在前面,让北方金国、西夏长驱直入,只怕到时候兵荒马乱,烽烟四起,天下百姓又要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了!”
“嘿嘿,若是这样,岂不正是我辈斩妖除魔,积累外功的大好时候?”铁剑宗掌门方有德双目低垂,轻声说道。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方有德说得没错,方外之人修行到了最后,要想积累外功,常常只有斩除乱妖,行医扶困,平除水患等等之举。但若是天下大乱,虽然百姓苦楚,但妖魔丛生的乱世,也正是他们入世修行,积累外功的大好时机,而不必像如今这般,只能依靠太一宫入朝为官,扶保龙廷,一点点积累功德。
但有些事能做,有些话却不能宣之于口。
郭咏志听他这般说,心中不由生出许多鄙夷之意,但大家都是一派掌门,也不好当面驳斥什么,只是淡淡说道:“只怕若真存了这般心思,就算积累了外功,飞升之时也难免被心魔来袭,涉不得弱水、过不了炎火之山啊!我辈修士,终究还要常怀仁德之心才好。”
“郭掌门说的是。”
“我辈修仙若存了这般心思,与那些邪魔外道还有何区别?”
“没错,这次只要太一宫补偿得当,也怪不得他们,毕竟修行一途,本就是逆天而行,总有些外魔内劫,怪得谁来?”
……
“郭掌门倒生了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只不过据我所知,此次历练死伤惨重,更胜桐柏山之役,1800名修士855人身死道消,太一宫莫非还能请动圣上,再收千人入阁修行?龙脉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朝中也有有识之士,只怕不肯让太一宫如此行事,动摇国本!”方有德冷冷道。
郭咏志知道他所言不假,龙脉是朝廷的根本,若是索求无度,必然损伤国运。放眼世间,那些崇佛尚道的朝廷,有哪一个能坐拥百年以上江山的?
前番朝廷能开潜龙阁以龙脉助太一宫众修士修行,已经是看在宋、金、西夏一同攻打桐柏山,太一宫损失惨重的面上,即便如此,朝廷中已经有许多人出言反对,如今不过数月时间,只怕皇帝就算有心扶持太一宫,安抚天下各派修士,也不敢再收太多修士入阁修行了。
正说话间,忽然有几名掌门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看过之后立即面色大变,纷纷低头私语。接而窗外又有信鸽飞入,落到常中几位掌门身旁,那几个掌门取下信鸽腿上的竹管看了,也都是面面相觑,似是不敢相信一般。
郭咏志正疑惑间,楼梯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上来一人,正是丹霞派的一个弟子。
那名弟子环视四周,找到自家掌门,俯身在他耳畔低语几句,听得郭咏志顿时双眼瞪得溜圆,脸上似是因为兴奋,渐渐红润起来。
有的掌门并未收到消息,见此情况忙向身旁其他掌门打听,听后也都是抚掌叫好,连道:“苍天有眼,死有余辜!”
过了片刻,郭咏志才道:“诸位掌门想必都已经听说了,今日能听到这个消息,当浮一大白!”
说罢,不等身后弟子动手,郭咏志一把拿起桌上酒壶,满满斟了一大杯,抬手道:“诸位,此獠突遭天罚,实是苍天有眼,为各派身死的师门前辈,请满饮此杯!”
众人纷纷起身,都没有拒绝,一一端起酒杯,面上都是喜笑颜开,似乎全然忘了刚刚的争执。
“郭掌门,这酒可是之江酒坊的烈酒,那人授首虽然可喜可贺,但你也莫要喝多了啊,哈哈哈!”
“是极,是极,饮酒作乐,便应不用法力压制,正要体会那种微醺之感,这酒甚烈,即便是我等修士也不便多饮,我们就连饮三杯吧!”
“好!”郭咏志笑道:“这第一杯自然是敬天道,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此獠一死,我大宋可再有百年安宁!”
说罢,当先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众人见状纷纷端着酒盅彼此示意,随即一口干了杯中酒。
“第二杯,当敬当朝天子,方才我刚接到消息,皇上力排众议,决定再开潜龙阁,收500修士入阁修行,这是朝廷恩典,也是我辈修行中人的机缘,天子英明,我辈修士岂能不用命?”
“郭掌门此言当真?”方有德大喜,仍有些不相信的疑惑问道。
郭咏志点点头:“完颜谷截渡劫身死,金国上下修士士气消沉,铁提举趁机谏言,圣天子龙颜大悦,故而允了太一宫所请,更将原本300个名额增加到了500个,实是我辈幸事!”
听他二人对话,那些消息不甚灵通的掌门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都是大喜,连连叫好。
当年完颜谷截带领金国修士血洗景灵宫、万寿观,在座众人都有师门长辈身陨其中,现在忽然听到这个消息,当真是喜出望外。
“少了完颜谷截,金国就算有练神返虚高手,只怕也不愿插手国中事务,这样我们就有机会一雪靖康之耻了!”
“正是此理,完颜谷截一去,太一宫也算能松一口气了,再与金国对战,我们也不用这般小心翼翼,担心门下弟子安危了。”
“圣上也是豪爽,500人名额,竟说给就给了,也不怕朝野沸腾。”
“道友此言差矣,完颜谷截身死,正是我们趁机征讨金国的大好时机,战场上自有将士用命,修士中还不得靠我们这些方外之人?”
……
完颜谷截渡劫身死的消息瞬间传遍临安城,顿时在修士中引起轩然大波,原本大家还在纷纷议论太一宫历练导致许多修行种子身陨之事,这下全被这事的风头给盖了过去。
……
“什么,完颜谷截死了?”听到这消息,刚到临安城的许宣不由有些难以置信。
当初,完颜谷截以寻回传国玉玺为代价,从妮蒂亚手中换到暂时洗去业力的方法,怎么还会渡劫失败,身死道消?许宣心中不由有些疑惑。
“这消息从何而来,不会是金国那边故意为之,放出来的假消息吧?”
关子阳心中也颇为高兴,笑道:“此事不假,据说当时天劫落下,声闻百里,完颜谷截渡劫的山巅生生被削成了深谷,无数顽石尽数化作琉璃。
大凡练神返虚之辈若是渡过飞升天劫,还能在人间再待数日,名为‘待诏’,这几日乃是五帝、佛陀留给修士时间好调养体内法力,以便飞升昆仑时涉弱水,过炎火之山,完颜谷截虽是佛门一脉,但西方佛国外也有无尽苦海。
天劫过后不见完颜谷截身影,金国皇室派出许多兵士,犁地三尺,也未曾找到什么踪迹,事后曾有人说亲眼看到完颜谷截被天雷击成灰灰,尸骨无存,想来不会有假了。”
许宣奇道:“完颜谷截既是佛门一脉,怎么渡劫失败竟连舍利子也没留下一颗?”
关子阳道:“或许也被天劫一并轰成飞灰了吧,这事你不必怀疑,龙提举已经起卦推算过,世间确实再无完颜谷截气息。”
“真死了……”许宣喃喃道。
完颜谷截以练神返虚的修为屠尽景灵宫、万寿观,去年又孤身一人深入大宋腹地,一鸟入林百鸟噤声,虽然也有许多练神返虚修士不肯沾染因果,不愿出山与他为敌之故,但也能看出完颜谷截道行之高,实在不负“练神返虚第一人”之称。
许宣想不到在得了妮蒂亚洗去业力的方法后,完颜谷截仍过过不了这一劫。身为大宋子民,倘若有机会,许宣并不介意早日送他归西,如今有此感觉实在是妮蒂亚一直给许宣的感觉太过神秘,太过无所不能,所以他才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会不会是诈死?”想到这里,许宣不由问道。
“诈死?”关子阳看了许宣一眼,沉吟片刻道:“应当不会,他若真能顺利渡过天劫,又何必诈死,这对完颜谷截又有什么好处?龙提举的干支龟甲十分厉害,他既推衍不到完颜谷截气息,世间定然再无此人。”
言罢,又道:“这事于你而言并没有太大干系,你也不用再想了,如今宫中几位提举商议,决定将你和你的队伍都定为上甲,你有什么想法?”
许宣道:“能入上甲弟子自然高兴,但一想到竟有800多名修士殒命,心中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此事诸位提举大人也没料到,不过现在既然圣天子准备再开潜龙阁,从那些身陨弟子的门中挑选天才再入阁修行,也算是个补偿了吧。”
“再补偿又能如何?人终究活不过来了,身后再多荣光又有何用?况且,那些好处也只是给他们师门的,于那些死去的修士又有什么干系?”
关子阳叹道:“若不如此,又能怎样?因为这事,铁提举已经向圣上提出了辞官退隐,好在圣上不允,否则,他这一去,谁又来接替他的位置?必然又是一番纷争,麻烦!罢了,这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你在乾州城斩杀了红云仙子,又和绿袍、金蝉斗过,之后二妖身死,其中功勋必然有你一份,明日又有宫中赏赐,你还是想想选什么宝物吧。”
听关子阳说起这事,许宣心中也是一热,说道:“乾元离陨丹肯定是要的,当初师父曾经给了我一枚,却被我用掉了,若能再换一枚放在身上,也算多了一个保命的法子,还有赤龙魂、仙霓极光盒、微尘芥子阵图、护魂书、添寿丹……也不知一人能选几样,好东西太多了,实在有些难以抉择。”
第三百二十四章 坏声名,爷是拆迁户
第二天清晨,许宣和李晓嫣姐妹结伴前往太一宫。
相比前几次,今天气氛就有些压抑了,人也少了许多,都三五成群低声说着话。
张广兄弟和计昆、毛文山等人看到许宣,忙凑过来和他闲聊。
原本他们心中还有些埋怨许宣,以为若不是他在甲子山斩杀了那名邪修,或许就不会招惹绿袍老祖那等练神返虚之辈,虽然最后仍安全完成了历练任务,但心中难免还是有些芥蒂。等到回了临安城才知道,竟有近十支历练队伍遇到了炼神返虚大能的阻击。
一番询问下来,能囫囵着回来的修士,竟不过千人,就连姬弘毅率领的队伍,虽然在暗中护持的供奉相助下,险之又险斩杀了一名炼神返虚大能,但也是损伤惨重,不仅丢了石碟,姬弘毅本人也身受重伤,听闻至今仍为完全康复。
这样一来,众人心中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连连庆幸。
关子阳能提前从太一宫中得到考评结果,他们自然也有师门前辈暗中传递消息,昨夜得知自己这一队被评为上甲,其余人等最差也有下甲的考评,心中不由更加感激许宣。
“汉文可曾去查验功勋?”张广问道。
许宣道:“前几日回了钱塘县一趟,昨日才回来,还没来得及查验。”
“还要查验什么,屈指一算就能知道个大概,红云仙子是汉文一人斩杀,她是元婴大圆满修为,只此一个就有万万点功勋,绿袍、金蝉虽然不是死于许兄之手,想来也有一两成入账,一个练神返虚、一个元婴大圆满,便是一两成也足以抵过一两个元婴大圆满乱妖了,这还没算甲子山、赤鸠山、百鸣洞以及一路上遇到的那些小妖,如今许兄身上四万万功勋怎么都是有的。”
“四万万……”许宣有些无语,直接说四亿不就完了吗,非要这样搞,莫非是欺负我数学不好?
转念一想,却又乐了。第一次来太一宫时,许宣曾在乾元阁粗略看了一遍,一枚乾元离陨丹需要功勋500万点,当初还觉得贵得离谱,如今回头再看,自己若真有那么多功勋,单单乾元离陨丹这种保命丹药就能换整整80枚,只是不知道太一宫有没有那么多存货。
好吧,就算乾元离陨丹不够,一件上品灵器也只要1200万点功勋,白玉京中加上五鬼和刚收的媚娘和采茵也不过13人,这也才1.56亿,要不……一人来一把?
好像有些奢侈了啊,许宣心中暗叹,这时终于能感受到前世拆迁户的感觉了。
“可惜太一宫底蕴还是不够啊,乾元阁里并没有看到蕴含大道法则的仙器。”许宣心中感叹,不仅如此,虽然有朝廷在背后撑腰,五派又把持剑冢多年,但放在太一宫中的上品灵器也不多,未必就有自己合用的。
要不……自己也换一个提举来当一当?
“许师弟,恭喜了!”
正在许宣沉浸在穷人乍富的意淫幻境中时,姬弘毅不知何时走到众人面前,先和大家抱拳一礼,才对许宣说道:“许兄这队可是百队修士中唯一一支全员返回的队伍,听闻还斩杀了一个练神返虚的绿袍老祖,当真厉害!”
许宣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忙抱拳回了一礼,答道:“姬师兄客气了,只是运气好些罢了,若非绿袍老祖自取灭亡,用女献铜鼓唤出旱魃,结果反噬己身,只怕我也没有机会再站在师兄面前说话。”
姬弘毅道:“许师弟不必自谦,能将一个练神返虚大能逼到使出自己都不能操控的法宝,已是不易。”
说罢,自嘲一笑:“原本以为我已经高看了许师弟不少,想不到还是小觑了你,今后年轻一辈修士恐怕要以许师弟为尊了。”
许宣闻言,连连摆手:“姬师兄谬赞,我修行时日尚短,不过元婴初结,哪里敢当此殊荣?姬师兄如今已至元婴后期,与诸位提举大人都是一般修为,才是当之无愧的年轻弟子中的第一人!”
姬弘毅微微一笑,却不接话,转而道:“只是,我听闻许师弟门下有一名弟子,养了一只蛊虫,甚是厉害。”
许宣一惊,环视身后众人,心道关子阳说得没错,果然还是被人盯上了,不过蛊毒之术有清水寨田婆背书,辰山时自己又问了元嗔老和尚,得知这些大人物都只把天神神灵、仙佛转世看做寻常,自己还担心什么呢?
想了想,片刻后才吐出几个字:“姬师兄消息倒是灵通。”
姬弘毅沉吟一番,说道:“蛊毒之术难登大雅之堂,又不是性命双修的法术,常常伤人先伤己,许师弟还是谨慎些为妙。”
许宣颔首一笑:“多谢姬师兄关心,只是术无正邪,运用存乎一心,这事想来师门长辈已经报与宫中提举知晓了。”
姬弘毅没想到许宣早有准备,竟提前把蛊毒之事报给了宫中提举,便道:“即便如此,若让人知晓许师弟除了道门法术,还修行蛊术,只怕于师弟名声有碍啊!”
一旁计昆见状上前道:“姬师兄过虑了,此番历练若非汉文的那名弟子与清水寨田婆相助,只怕我们境况堪忧,能回来几人尚未可知,这时再来纠结蛊毒之事,实在没有必要。”
姬弘毅深深看了计昆一眼,不再多说,又客气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计兄今日可是得罪姬弘毅了。”许宣笑道。
计昆道:“那又如何?莫非他玄音派还能一手遮天不成?什么蛊毒邪术实是无稽之谈,汉文说得没错,术无正邪,运用存乎一心,若是没有蛊术先破了绿袍的不化骨之身,我们一行人哪里能安然回来?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将这事挑明,无非是想在众人面前坏你名声罢了。”
“名声,修行一途靠的不是实力吗?要这许多名声干嘛?”许宣有些不解。
计昆解释道:“汉文不知,武陵蛮之地的蛊毒之术与佛道两家格格不入,一直被压制在南疆一隅。
当年绿袍师尊深入中原,暗中害了不少道门中人,所以许多修士至今仍对蛊毒深恶痛绝。
我辈修士修行虽然根本仍是自身实力,但就好比入朝为官一样,也要爱惜羽毛,讲究个名声。
否则名声坏了,总有许多掣肘,譬如以后收徒,譬如民间声望,譬如道门前辈的看法等等,修士也是人,总有求到别人门上的时候,”
许宣洒然一笑:“说到底还是为了他道门第一天才的名头罢了,只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若在乎,送予他便是。”
“汉文倒是大肚。”计昆见他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也就不再多说。
不多时,场中修士齐至,太一宫几位提举也陆续走到台前,一时众人便安静下来,都把目光投向了当中的铁听云。
“诸位!”铁听云清了清嗓子,暗中用了个小法术,顿时声音扩大百倍,在太一宫中响起。
“此次历练,诸位犁庭扫穴,清剿了许多乱妖巢穴,使我大宋地方得以平定,百姓得以安居,其中虽有许多曲折,不少道友为此身陨,但也算不负朝廷所托。”
说到朝廷,铁听云双手抱拳,朝天一礼,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今圣上有命,凡顺利归来之队伍,无论成绩优劣团队考评均为下乙以上,队正为中乙以上,凡完成历练之队伍,团队考评均为上乙以上,队正为下甲以上。”
众人闻言,都是大喜,纷纷窃窃私语,铁听云见状,轻咳两声,众人才又噤声。
“此外,想来许多道友已经知晓,金国国师完颜谷截渡劫身陨,圣上大喜之下,决议重开潜龙阁,从历练中损伤惨重的门派遴选500人入阁修行。
这是皇恩浩荡,也是我辈修士的机缘,希望诸位心中莫要再生什么怨愤之心,好生为国效力才是正途。”
……
这两个消息台下众人虽然许多都早已知晓,但如今听铁听云亲口说出,仍是兴奋不已。
在场众人考评都是中乙以上,这就意味着,除了功勋之外,还能得到太一宫赐予的宝物,宝物本来就不多,现在一下子少了800多个竞争对手,自己又有了分一杯羹的资格,不禁让许多修士心中暗喜,原先那丝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竟忽然都烟消云散了。
而那些在历练中有弟子身陨的门派,除了能得到再次挑选弟子入阁修行,暗中还有太一宫其余补偿,也都不好再闹了,一时气氛便活跃起来。
“下面,请龙提举宣读历练考评名次!”铁听云说完,转身把龙开霁推了出来,1000多个人,一一宣读完,那可是个苦差事,他身为太一宫第一提举,自然不肯自降身份,来做这等事。
龙开霁幽怨地看了铁听云一眼,拿着手中一叠厚厚名册,轻咳两声后,缓缓念了起来。
半晌后,龙开霁宣读完毕,才道:“具体名单到时会在宫门外张贴,诸位有不清楚的可再去查看。”
言罢,又道:“此次考评,诸位均可获得宫中赏赐的一件宝物,团队甲等以上,或是个人甲等以上者可再获一件宝物,具体赏赐诸位可去乾元阁询问。”
第三百二十五章 娘希匹,万万没想到
大会散后,众修士纷纷拥到宫门口,查看刚张贴出来的考评榜单,又是一阵彼此恭维的商业吹捧。
来到乾元阁,看着眼前黑压压一片人头,许宣只觉头皮有些发麻。
好在提举李玉山和冯玉山素来交好,他们二人一个执掌乾元阁,一个负责太一宫品阶晋升大小事务,号称太一双玉。早在冯玉山核定历练奖赏办法时,李玉山就对乾元阁奖赏发放拟定了章程。
得知今日只核发团队、个人考评甲等以上的修士,乾元阁前的千人队伍一下就少了大半,余下的2、300人依照当初历练队伍排成了10余个纵队。
过了片刻,李玉山才从乾元阁中缓缓走了出来,环视一周后,才道:“能入潜龙阁修行的都是各派挑选出来的仙道种子,诸位能完成历练,顺利归来,更是其中佼佼者,或许,再过上一二十年,这太一宫就由诸位说了算了。”
先褒奖了大家几句,李玉山才叹道:“不当家不知油盐柴米贵!太一宫新立,虽有朝廷全力支持,但终究成立时日尚短,宫中底蕴不深,许多法器、丹药、灵物都是各派捐赠、朝廷收集而来,所以……
不过大家放心,诸位都是考评甲等的修士,乃是我太一宫中最最卓绝的修士,宫中就算再穷,我们几个提举勒紧裤带也要依照奖赏办法,将应有的奖励发放下来!”
一番言语,说得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心道李提举这般哭穷,莫不是想从中克扣点什么?于是都默不作声,静静看着他表演。
见大家都不说话,李玉山面露难色,轻咳两声后才道:“依照既定的奖赏办法,凡团队甲等者可获赠一件法宝,个人甲等者可再获一件,只是在场300余人宫中就要拿出600多件宝物。
不过……甲等考评还有上中下三等,难免出现一人或多人看上同一件宝贝的时候,所以,经我们几位提举商议,为以示公平、公正,让大家都拿到自己心仪的宝物,允许同等考评人员以功勋加价争取。”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许宣也是心中腹诽不已。
这些提举当真打得一手好算盘,自己刚刚还觉得自己功勋颇多,现在不用担心了,提举大人们可都是及时雨,转手就把一个奖赏搞成了拍卖。
依照考评办法,自己能拿两件宝物,赤龙魂自己肯定是要的,原本还准备再拿一粒乾元离陨丹,现在想想自己师父就是炼丹高手,如今又有禹王鼎在手,往后再收集材料炼制就是,也不用急于这一时。
同理,添寿丹、定颜丹、玉容膏等等丹药也不必考虑。
自己有石碑、山海剑,白素贞手中也有壬癸玄精旗,那么仙霓极光盒、护魂书这类的法宝也可以暂且不考虑,倒是自己苏州的白玉京正缺一个护园法阵,微尘芥子阵图也就成了另一件必选之物。
只是赤龙魂和微尘芥子阵图这两样东西,乾元阁中未必有两份,如此一来,想要将之收入囊中,不知要和多少人竞争,又要多付出多少功勋。
许宣心中一动,自己现在功勋不少,与其选择赤龙魂作为奖赏,倒不如直接弄一件合适的上品灵剑回去,这样岂不更加妥帖?
想到这,转头问就身后李晓嫣:“师姐,那日在乾元阁观看图册,我看到阁中似乎有上品灵器?”
李晓嫣面露古怪之色,低声道:“有是有,只怕你兑换不到。”
“噢?这是为何?不是只需1200万点功勋么?那时看来遥不可及,如今再看却不算什么了。”
李晓嫣道:“太一宫中哪里有这许多上品灵器,乾元阁上上下下,能搜出10件上品灵器就不错了,都是有价无市的,若由得人换,还不早让那些隐居潜修的前辈换了去?他们想斩杀几个元婴大圆满的乱妖可没我们这般困难。
你看图册上,还有仙器呢,只需万万点功勋,一会儿师弟大可去问一问,看李提举给不给你兑,到时候他肯定会说,不好意思,东西刚换出去,图册还没来得及改……
现在宫中忽然要拿出这么多法宝、灵物赏赐,只怕家底都要掏空了,哪里还能让师弟用功勋换件灵器出去?”
说罢,李晓嫣扬了扬下巴,看了前面李玉山一眼,接着说道:“现在李提举拿出这个奖赏办法,未尝不是因为大家一路历练下来口袋中功勋极多,想着要提前消耗一些。
所以啊,师弟还是莫要犹豫了,今日若是看中什么宝贝,一定不要手软,不然等到几日后,只怕乾元阁就成个空壳了,你就算有万万万点功勋,也只是一堆数字而已。莫非你还真想换个提举当当?那可是要皇上御批的。”
许宣一阵摇头,心道在场众人都是人精,这道理李晓嫣明白,只怕其他人心中也有数,这样一来,只怕接下来的竞争更要直接进入白热化阶段了。这些提举还真是人精,乾元阁门口真应当张贴一句标语:一切兑换解释权归太一宫所有。
自己一个时辰前还觉得自己是个拆迁户,转眼之间就感觉自己脸上贴了几个大字:“很傻很天真”!
现在想来,当初自己能兑换一枚真龙牙和一截真龙筋回去,也算是运气。
竟然是竞拍,总要知道自己兜里有多少钱才行,于是乾元阁很体贴的放了数十面铜镜在阁外两侧,如此人性化的服务型管理模式,顿时让许多修士心中略感安慰。
一千八百亿……
许宣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一连串数字,好担心数字太长铜镜显示不全……
万万没想到,竟有这么多!许宣心头顿时一阵狂喜!
功勋?老子最不缺的就是功勋!拍卖是吧,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许宣心中狂笑,心想这一世我就是修行界的“三马”啊,就算通货膨胀,这么多的功勋应当还是能拍到一些东西吧。
然而……
梦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许宣!你看,你看,我居然也有一百亿八千多万功勋耶!”李晓瑾一看铜镜上的数字,喜得眉开眼笑,跺着小脚扯着许宣的衣服嚷道。
“啊呀,这铜镜莫非坏了,我怎地也有五百多亿功勋!”一旁计昆也是一呆,看着铜镜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咦,我也有四万万点功勋!”
“我滴个娘咧,我怎也有两百多个万万?”
……
听着耳畔此起彼伏的惊呼,许宣面色越来越不好看,脑海中只回荡着两个字:“万万……”
“已经想到了通货膨胀,只是……万万没想到,通货膨胀居然这么厉害!”
“娘希匹!这样搞功勋还是功勋?太一宫你这是准备把软妹币弄成缅币?难怪要搞什么竞拍,想来肯定是那几个提举也发现了其中漏洞,开始准备查缺补漏止损了。”
许宣心中郁闷无比,拖着无比兴奋的李晓瑾左右看了看,心中总算找到了一些安慰。
原来并不是所有队伍功勋都如此恐怖,那些以“万万”为单位的,都是斩杀了练神返虚老妖的,除了自己和姬弘毅,也就只有另一个名叫丁不三的乾元派修士所在的队伍了。
转念一想许宣便明白了,依照太一宫功勋的算法,一个元婴大圆满的乱妖折合功勋一个“万万”,练神返虚初期则是十个“万万”,中期百个“万万”,后期千个“万万”,大圆满则是万个“万万”……
绿袍老祖作为一个渡过两次天劫的练神返虚人物,自然是最顶尖的万个“万万”才符合他不化骨的身份和气质……
这样一来,绿袍授首,但凡参与的人员,就算每人只分润到一成、半成,那也有一千个“万万”!
于是……接下来的团队竞拍环节,顺理成章的就被许宣、姬弘毅和那个乾元派修士3支队伍给包场了。
另外15支队伍的修士功勋虽然也不少,却没有显然没有那么“财大气粗”,只能红着眼挑许宣等人不中意的宝贝。
本着友谊第一,奖赏第二的原则,许宣、姬弘毅、丁不三3人很默契地进行了多次友好协商,以每件宝物不超过一个“万万”的价格,极其和谐地完成了第一轮奖赏瓜分。
和平解决了通货膨胀,在提举李玉山极其不满的眼光下,许宣故意拉着姬弘毅扯起了闲篇:“姬师兄,贵派那位丁江雪丁师妹怎么今日没来?”
姬弘毅虽然初次与许宣见面时,心中对他与妖为伍的行为有些不齿,但之后也敬佩许宣在修行上的天资,否则,当初历练前也不会主动来找许宣组队。
这次历练他和许宣都斩杀了练神返虚的大妖,但他手中的石碟却是被夺了去,许多队员也都受了极重的伤。相比许宣那队,截杀他们的大妖还只是炼神返虚中期修为。两相比较,姬弘毅不由更加佩服许宣。
他本就是玄音派修士,自然也乐得乾元派李玉山算盘落空,听见许宣说话,脚步便不着痕迹往旁边一挪,背对李玉山说道:“丁师妹在历练中受了些伤,如今正在城外山庄中养伤,直至今日还不能下床。”
一旁李玉山眼见团队奖赏越拍越低,又看到许宣、姬弘毅二人故意无视自己无比明显的暗示,心中顿时火起。
强压心中怒气来到二人面前,已经有些僵硬的脸颊抽动了一下,挤出半丝笑容,对丁不三招了招手,压低声音道:“你们三个,适可而止,莫要得寸进尺了。”
“提举大人,我们这也是怕伤了诸位师兄弟之间的和气嘛!”许宣笑嘻嘻辩解道。
“哼!”李玉山冷哼一声,转头丁不三喝道:“丁不三,你也是乾元派着力培养的弟子,怎能和他们一同这般胡闹?”
面对自己师门长辈,丁不三不敢出言顶撞,只能尴尬一笑,拱手一礼。
李玉山这才回身对许宣和姬弘毅道:“还有你们两个,如今团队奖励已经让你们钻了空子,莫要再不依不饶,稍后的个人奖励可要各凭本事,公平竞争。”
无论是许宣还是姬弘毅,都不想将这位执掌乾元阁的提举得罪得太厉害,只能躬身称是。
第三百二十六章 绿蝇蛊,往事再浮现
正当乾元阁前,众人纠结于无数个“万万”时,钱塘县后衙的邓子安,也正纠结地看着面前一个有些邋遢的壮汉。
壮汉虽然壮实,腿却是瘸的,长久没有修剪的胡须和满头花白的长发,再配上那一脸苦大仇恨的面容和肮脏单薄的衣衫,一眼望去就如街边随处可见的乞丐一般。
邓子安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壮汉那条瘸了的腿上,那是他亲手打断的!
“你还敢回来!”邓子安阴测测一笑,右手三根手指缓缓摩挲着,看着眼前这人,不由让他想到了当初在后衙中,那两个光溜溜、赤条条的身子是如何在一条锦被中翻腾**,那可是自己最宠爱的女子!
“大人!”壮汉双手抱拳,声音有些沙哑却依然浑厚有力,头深深埋着,垂落的几缕头发将他满是仇恨怒火的双眼遮挡着。
“这数月时间,小的被大人一路流放到黔州府,原本也以为此生再无重返钱塘的机会,一身不白冤屈也无昭雪之日。”
“沉冤昭雪?”不等他说完,邓子安冷冷道:“往日你也是钱塘县捕头,捉贼拿脏,捉奸成双的道理想来你是明白的,那事是本官亲眼所见,你有何冤屈?打断你一条腿,流放黔州已经是看在往日你用心服侍的情分上了,你还有何不服?”
原来面前这人正是当日前往许府栽赃许宣的蒋捕头,之后被小青和周鸿在街上看到,就让沐天颜使了个手段,迷了心智,遂和邓子安夫人勾搭成奸,被他抓了个正着。
盛怒之下,邓子安虽然顾忌自家颜面,不想声张,还是亲手打断了蒋捕头一条腿,锁拿下狱,流放至数千里之外的黔州。至于那个自己曾经言听计从的夫人,自是一纸休书打发回家了事。
现在原本应在黔州的蒋捕头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邓子安顿时一股羞怒之意涌上心头,目光中杀机凛凛。
“大人莫急,小的当初一直跟在大人身旁鞍前马后服侍着的,但凡大人吩咐,小的有哪件事敢不尽心,又如何会猪油蒙了心,做出那等糊涂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邓子安喝道:“本官判你流放黔州十年,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你如今刑期未满却私自逃回,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哼哼,你家中老小难逃连坐之罪!”
蒋捕头闻言却也不怒,长揖一礼,从怀中摸出一个盒子,拖着那条残了的右腿,一瘸一拐走上前去。
“站住!你想做甚!”邓子安忽地站起身来,有些畏惧地往后退了两步。
蒋捕头如今虽然瘸了,但终究还是个武夫,有道是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要想杀他一个文弱书生,还不算困难。
堂外衙役听得自家大人惊呼,纷纷手执水火棍跑了进来,将蒋捕头团团围住。
“呵呵!”蒋捕头干笑两声,一只手撩开垂落的花白头发,环视面前这些曾经如哈巴狗一般讨好自己的衙役,说道:“大人不必惊慌,小的只是寻得一件宝贝,所以才不远数千里跑回来呈给大人一观。”
邓子安警惕地打量他几眼,使了个眼神,让一个衙役从蒋捕头手中接过木盒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
蒋捕头道:“大人还是让这些弟兄出去吧,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邓子安犹豫片刻,思及自家颜面,终于咬咬牙,喝退了一干衙役,随即小心打开木盒,只见里面趴着一只绿头苍蝇。
如今冬至已过,天气渐寒,早没了苍蝇的踪迹,而木盒中这只苍蝇却仍活跃得很,见木盒被人揭开,“嗡”地一声飞了起来,落在一旁的木桌上。
邓子安被吓了一跳,后退两步,怒道:“你敢戏耍本官!”
蒋捕头上前两步,低声道:“大人,此物非比寻常,小的也是机缘巧合才得来,这东西唤做绿蝇蛊,便是在黔州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听说这绿头苍蝇竟是一只蛊虫,邓子安一张脸顿时煞白,巫蛊之术的厉害他还是听说过的。
蒋捕头看他面色有异,忙有解释道:“大人放心,绿蝇蛊只擅长捕捉气息,还原昔日场景,并无什么伤人能力。”
邓子安闻言,心中稍安,没想到蒋捕头竟还有这般际遇,竟能寻到一只传说中的蛊虫,忙问:“你将此物呈送本官,到底所谓何事?”
“大人,您将我流放千里,小的心中并无怨愤之意,只是心中一直想不通,自己如何会做出那等荒唐事,直到得了此物,才知当初竟然是受人算计,今日冒险回来,便是想让大人知道一些人的真面目!”
“噢?你仔细说来!”
“大人!”蒋捕头一拱手,说道:“还请大人放松心神,绿蝇蛊自能捕捉小人的气息,映照当初场景。”
邓子安略一思忖,点头道:“本官便信你一次。”
“多谢大人!”
说罢,蒋捕头拔下自己的一根发丝,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有些生疏的将发丝打了一个怪异的结。
桌上那只绿头苍蝇好似嗅到了什么气息,“嗡嗡”地飞了过来,一口将发丝吞入腹中,又转身落在邓子安额头眉心处。
邓子安只觉眼前一黑,脑海中忽然出现一副场景,正是当初许宣在庆余堂前拾到那一箱库银的画面,不远处,一个娇俏的女子正站在树下看着许宣把库银交给蒋捕头。
“小青?”邓子安疑惑道,许宣大婚时他也去过,自然认得小青相貌。
随即,画面一转,却是蒋捕头正站在县衙后宅,自己夫人正和他说着什么,一个容貌俊秀的年轻公子站在两人身旁,蒋捕头和邓夫人竟好似没有察觉一般。
年轻公子说道:“区区一个不入流的捕头,竟敢行这等栽赃陷害之事,合该你命中有此一劫。”
说完,张口一吹,两股白烟没入蒋捕头和邓夫人鼻中。两人被白烟一熏,立即抱在一起,如胶似漆不肯分开,嘴对嘴、肩并肩,往内宅去了。
绿头苍蝇飞回木盒,邓子安眼前又是一黑,面前缓缓出现蒋捕头那张肮脏的脸。
“那是……”
“大人,小青想必大人是认识的,那个年轻公子小人多方查探才知道,他名叫沐天颜,也是许宣的一位好友。”
“喔?”邓子安面沉如水,他也是个聪明人,思虑片刻就明白了其中究竟,淡淡道:“你的意思是,那箱库银原本就与小青有关,你和……嗯,也是那个叫沐天颜从中做的手脚,迷了你的心智?”
“没错!”蒋捕头恨恨道:“小人得知此事后,又在钱塘县明察暗访许久,才晓得小青竟是一条修行数百年的青蛇,盗取库银之时,钱塘县许多精怪都曾看在眼中,还请大人明察!”
“青蛇妖!”邓子安右手在太师椅扶手上一拍,起身踱了两步,想到当初将许宣锁拿上堂的诡异情景,心中顿时对蒋捕头的话信了七分,冷笑道:“哼!好胆,却是将本官玩弄在股掌之中!”
“请大人为小人做主!”蒋捕头拜倒在地。
“你起来吧,虽然你也是受人算计,但事已至此,本官也容不得你,私回原籍之事可以不追究,不过,日后也莫要让本官再在钱塘县看到你!”
“那青蛇妖之事?”
“此事本官自有算计,你下去吧!”邓子安冷冷道,又恢复了方才一县之尊的威严。
蒋捕头不敢再说什么,只得把木盒揣回怀中,拖着那条瘸腿缓缓出了县衙。
“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半晌后,邓子安揉了揉眉心,缓缓说道。
话音刚落,一个师爷模样的人从一旁屏风后走了出来,弯着腰恭敬地说道:“大人,听闻许宣在临安府拜了卢远声当座师,解试时也博了个举人名头。”
“那又如何?我儿如今也还在卢远声门下。”
“大人,卢远声传言乃是文谰阁大学士顾宗一派的人,顾宗与梁王爷素来不和,大人若将这事报与梁王爷知晓……”
“你是要我改换门庭?”邓子安皱眉道:“如今我儿仍在卢远声门下,若是如此,岂不是连累了他?”
“大人,卢远声自诩清高,公子虽在他门下求学,但这几年,他可曾为大人说过半句好话?每年的考评又可曾高抬贵手?
如今梁王爷在朝中实力雄厚,党羽众多,正好借此事当个投名状。
许宣养妖为患,纵仆行凶,盗取库银,卢远声身为门师,自有管教不力之罪,梁王爷想来也乐意借此参他一本!”
“只是些许小事,未必动摇得了卢远声,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才好。”邓子安淡淡道:“况且,库银失窃一事原本就已经尘埃落定,真个翻出来,只怕本官也难脱干系,如此岂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师爷笑了笑,说道:“大人,朝廷自有太一宫监察天下妖物,盗窃库银的既是青蛇妖,那便是钱塘县太一宫失职,与大人何干?
此事虽然不大,却正好当个敲门砖,只要能得梁王爷赏识,朝廷上自然有人为大人说话,事了之后,无论能不能动得了卢远声,梁王爷这棵大树大人可算是靠上了。
至于公子……只要大人平步青云,还愁没有一个好前程?”
“这事急不得,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一个区区知县,且不说顾宗,就是卢远声也得罪不起,况且,改换门庭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这事还得好生思量一番才行。”
见自家大人依旧犹豫,师爷“呵呵”一笑,说道:“大人,无论顾宗还是卢远声,都是些爱护羽毛的文臣名士,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这些事都是事实,并无半点虚假,大人只需如实报到梁王爷哪里便是,之后如何处理,自有梁王爷决断。到时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了梁王爷当靠山,就算舍了卢远声又有什么打紧的?”
“嗯……”邓子安沉吟半晌,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当初锦被翻腾的画面,思及自己头上的两顶帽子,心中不由有了决断。
第三百二十七章 引祸水,人间第二玄
次日清晨,一阵达达的马蹄声搅扰了城中百姓好梦,骏马四蹄疾驰扬起一路烟尘,从钱塘县直奔临安府而去。
相比后世,宋朝的春节长假福利还是不错的,没有调休,没有加班,更没有春运……
元日,也就是春节,加上寒食、冬至各放假七天。春节时元日、天庆、上元等几个节假日连在一起,基本上从腊月到正月都在放假,官员们大多从腊月二十开始,就可以准备回家省亲了,一直要到正月二十才回来上班。
正因如此,邓子安心中一有定计,便立即亲自提笔写了一份秘信,让人手持自己拜帖,抓紧时间往梁王爷府邸送去,想着最好能在年前把这事解决了。
也算是……给自己和高居临安府的梁王爷,一份新年贺礼吧!
信中最开始自然是隔空拍了一溜马匹,浓墨重彩,极其生动、恶心地描述了自己对梁王爷有如钱塘江水般连绵不绝的敬仰之情,其后才说年前库银失窃一事乃是钱塘县中一条青蛇妖所为,钱塘县太一宫对此不闻不问,有失查之责。
如今虽然事过境迁,但经过自己长达数月的明察暗访,多方求证,终于弄清楚了青蛇妖的来历,竟是临安府通判卢远声门生许宣身旁的丫鬟。
许宣此子仗着卢远声的势力,在钱塘县开设之江日化作坊,搞出什么肥皂、香皂,导致大批原本贩卖肥皂团子的商贩破产,聚敛了大批钱财,又依仗青蛇妖法术惑乱公堂,藐视王法,钱塘县百姓怨声载道等等。
下官虽然位卑职低,亦不敢辜负皇恩,久闻王爷清正廉洁,爱民如子,急民之所急,特将此事告知,望王爷代为秉告圣上……如此云云。
邓子安并未按师爷所说,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反倒在信中直接点出卢远声。
以他所见,既然是要跪舔,那就要舔彻底一些,与其单膝着地,不如五体投地,要有身为马前卒的勇气和自觉,这样别人才会收下自己这条听话的好狗,时不时赏根骨头吃。
至于之江日化、之江酒坊和袭人香水作坊的生意,他已经眼红许久,如今正好拿出来当作个筹码,为此事添一份份量。
之江酒坊和袭人香水作坊有学政张松柏在后面,而且之江酒坊的烈酒不久前又与军方签订了订单,还成了专供皇宫大内的皇商,不太好明着下手,但之江日化就没这些顾虑了。
所谓无利不起早,现在自己不仅为梁王爷准备了攻击朝中政敌顾宗党羽卢远声的弹药,还在前面备好了一座金山,想来这张投名状应该足够打动那个权势熏天的王爷了吧。
这边骏马刚出城,许府门前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梆梆梆”大门上的铜环被敲响,许娇容疾步出来开门一看,就见一个约莫四十开外的妇人正站在门外,却是从来没有见过。
“您是?”
那妇人模样周正,想必年轻时应当也是个容貌出众的美人,一身绫罗素裙,看起来气质不俗。
“敢问可是李夫人?”妇人袅袅福了一礼,虽然满脸笑容,但隐隐透露出的居高临下之态,却不由许娇容略微觉得有些不舒服。
上下打量她一番,许娇容不记得钱塘县中还有这中人物,疑惑再问:“我是,不知您是哪位?”
“恭喜李夫人了,我家少爷想与贵府结门亲,不知白娘娘可在府中?”
来之前妇人便做足了功课,知道如今许府当家的还是面前这个略有姿色的少妇,当即笑容更盛,说话间,也不等许娇容招呼,径自侧了侧身子挤进府中。
“结亲?”许娇容大着肚子行动有些不便,一时跟不上那妇人的脚步,忙喊道:“哎哎哎,你这人怎么乱闯他人宅院!慢一些,你家少爷又是谁,要和我们家结什么亲?”
“我家少爷家世不俗,身份却不好对外人言,若白娘娘在府中,烦请出来一叙。”
许娇容听她这么说,心中不由有些生气,既然不好对外人言,何必跑来自家府中?
正要开口说话,白素贞已经循声走了出来,只一眼就看出了妇人不是凡人。
想着虽然许娇容已经知道自己身份,但有些事还是要避着她一些,尤其是现在她怀有身孕,那些精怪之事还是莫要让她掺和进来,以免不小心惊扰了胎气。
“姐姐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处理就好了。”白素贞握住许娇容双手,微微一笑。
支走许娇容,白素贞这才仔细打量了那妇人几眼,端坐上首,长袖轻拂,道了声:“坐。”
妇人看她言谈举止不俗,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竟压得自己有些抬不起头,知道这定然就是龙君口中的千年蛇妖了,也不敢怠慢,忙行了一礼,说道:“钱塘水府朱真见过白娘娘!”
“钱塘水府?”白素贞眉头微皱,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曾经载自己和许宣去清波门的老翁,心中不由警惕起来,问道:“你认得我?”
人妖殊途,神妖自然也是各行其道,钱塘江虽然比不得长江、黄河,更及不上四海龙君,但也是有真龙一族坐镇的水域,于一般山野妖怪而言,就如寻常百姓与名门望族一样。
名叫朱真的妇人见自己抬出了钱塘水府的名头,面前这蛇妖依旧不为所动,心中不免有些不喜,口中态度也就渐渐冷了下来,说道:“自然认得,好教白娘娘知晓,今日前来贵府,正是奉我家龙君之命,想与贵府结一门亲事。”
“噢?结什么亲?”
“我家少爷看相中了白娘娘手下的那个名唤岑碧青的丫鬟,所以想寻个吉日,娶她过门。”
言罢,又怕白素贞不答应,忙补充道:“少爷如今已是陆水河正神,龙君膝下并无子嗣,日后钱塘江水族正神的位置定是要传给少爷的,来时少爷说了,青姑娘若是答应,必然以正妃之位待之!白娘娘,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啊,寻常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白素贞一惊,心道:“陆水河正神,不正是和官人曾有过过节的小白蛟?他母亲龙女三娘以强凌弱,如今竟还敢上门求婚,当真是不把旁人感受放在眼中,只是不知道青儿如何和他有了交集,莫非……便是当日街上遇到的那个登徒子?”
心思电转,白素贞朱唇轻启,开口道:“朱姑娘弄错了,青儿与我情同姐妹,并非什么丫鬟,她的婚事我也做不得主,况且……”
“况且什么?”听说小青并非丫鬟,朱真心中微喜,三娘和少爷正因岑碧青的身份有些争执,这样一来自己却是对三娘也算有个交代了,忙追问下文。
白素贞抬眼看了看朱真,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抱歉之意,接着说道:“况且青儿一颗芳心早已有了寄托,数月前已和一位公子定了终身,恐怕只能辜负龙君一番美意了。”
“啊?竟是这样?”朱真一惊,忙问:“不知是哪家公子有这等福分?”
白素贞嘴角一扬,笑道:“乃是自号人间第二玄的梦中仙陈二陈道长座下首徒。”
她有意不说张玉堂名字,只以那日陈二与法海对话中的一句词当作介绍,一来张玉堂如今道行不高,若是被钱塘水府盯上,只怕连累了他;二来也想借钱塘龙君摸一摸陈二根脚,毕竟自己和许宣可是被那老道算计了一番的,虽然结局自己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甚至还有些窃喜,但被人算计的场子总是要找回来的,如今既然能顺手把祸水东引,自然乐意为之。
“梦中仙陈二,却是何人?娘娘莫不是随意说个名字,诓骗于我吧?”朱真狐疑地看着白素贞。
白素贞道:“朱姑娘不知,龙君神通广大,未必就不知道,陈二道长精修浮荣真幻法,一身道行已近出神入化,实非常人,想来门下弟子应当也是人间俊杰,青儿能寻到这般好夫婿,我心中也为他高兴。
朱真见她言语恳切,不似作假,思忖一番,不知如何决断,只得告辞离开。
“陈二?”
水晶宫中,钱塘龙君疑惑的看着跪在下面的朱真,问道:“她真这么说的?”
朱真点点头:“她说那道人精修浮荣真幻法,一身道行已近出神入化,自号人间第二玄。”
“人间第二玄?好大的口气,只是确实没听过这等人物。”
一旁三娘想了想说道:“叔叔才脱困数十年,不知世间变化,您遭难不久,世间就出了一名自号扶摇子的陈抟修士,只百余年时间就修成大道,白日飞升了,世人对此他常以‘睡仙’称之,传闻其精通的正是‘浮荣真幻法’,这陈二莫非与他有关?”
“陈抟?”龙君沉思半晌,两根指头在眉心敲了敲,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缓缓道:“有些印象了,我在西湖上摆渡时,曾听那些书生说过他的一首诗。
至人本无梦,其梦本游仙。真人本无睡,睡则浮云烟。炉里近为乐,壶中别有天。欲知睡梦里,人间第一玄。
嘿嘿,第一玄,第二玄,都是一般口气,如此说来,那陈二或许还真与陈抟有些联系,莫非是他入世化身?”
“若真是这样,磊儿的婚事该如何是好?”三娘看了一眼身旁早已坐立不安的敖磊,试探着问道。
“怕甚?就算是陈抟入世化身那又如何?区区数百年时间,就算他能侥幸修成不死仙身,成就不灭仙灵,也不过是五城十二楼中一尊大罗仙罢了,有昆仑仙山隔绝仙凡,他又能如何?”
钱塘龙君原本就是个极蛮横之人,这些年的牢狱之灾虽然磨平了一些心性,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见三娘有些示弱,心中不免就有些不喜,大袖一挥,混不在意地说道。
“没错,叔公说得极是!”敖磊原本心中还有些忐忑,但见龙君如此硬气,当即大喜,忙道:“如今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以我们龙族肉身之强横,只要不是触怒五帝降下天罚,还有何可惧,叔公当年连泾河老龙都不惧,又何惧一个新晋仙人的入世化身?”
“好了,莫要再拍马屁了。”
龙君笑了笑,指着敖磊说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让你早些成婚也算把心安定下来,三娘明日亲自去许府走一遭,把婚事说定,只是却要注意分寸,不可伤了白素贞,倘若那个陈二真要为自己弟子出头,我自会出面称一称如今后生晚辈的斤两。”
第三百二十八章 王见王,素贞对三娘
“把婚事说定,不可伤了白素贞。”
钱塘龙君一句话定下基调,三娘心中便有了数,思及陆水河畔与自己父亲的那番对话,觉得还是自己这个叔叔办事爽利一些,不似父亲那般畏首畏尾,哪里还有半点龙族威严。
想到陆水河,不由想起曾经把自己宝贝儿子揍成猪头的许宣,心道既然叔叔说等到那个徐乾收网之后,许宣便没有这么重要了,那往日的过节是不是也该了结了?只可惜他现在不在府中,否则正好借机让他吃点苦头。
敖磊虽然与三娘相处时间不多,但二人终是母子,自然知道自己母亲性情,现在见她目光游移,便猜到几分她心中所想。
对于小青,他自己也不知到底何故,只是见了一面,便爱煞了那个可爱、娇蛮的女子,只觉她一颦一笑都撩动自己心弦。
他好歹也是洞庭水族龙孙,陆水河正神,身边向来不缺美人,若说比小青貌美可人的,不说比比皆是,但确实也不少,只是无一人如小青一般,不曾给过自己一个好脸色,就将自己一颗龙心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感觉……有些犯贱,但也有些让人不能自持。
眼见母亲要使手段,敖磊生怕唐突了佳人,忙道:“明日母亲去时可要孩儿备些薄礼?”
三娘看了看水晶宫中富丽堂皇的大殿,随手从一旁取过一粒明珠,放在眼前端详了一阵。明珠约有鸽子蛋大小,周身浑圆,没有半点杂质,在粼粼水光的映衬下,闪烁着点点珠光。
“那便带这颗明珠去吧。”
“这……是不是太随意了一些。”敖磊试探着问道。
三娘看了他一眼,面色一沉:“还没娶媳妇,就准备忤逆为娘了?”
敖磊忙解释道:“娘,孩儿哪儿有此意,只是想着白素贞毕竟非比寻常,虽然孩儿和他夫君曾经有些过节,但终究只是一些误会,现在两家人又有结亲之意,还是郑重一些为好,免得她们觉得我们仗势欺人,让孩儿和青儿之间生出些龃龉。”
“哼!”三娘冷哼一声,“你那点小心思,难道娘还不清楚?也罢,礼物你自去准备,放心吧,我明日上门自会先好生和那白蛇分说。”
听这意思就是要先礼后兵了?
敖磊忙问:“若她不允,娘准备如何?”
“自是掳回来与你成亲便是,还有甚好说的?她一条山野小青蛇能攀上我们洞庭龙族,也算是她的造化,还有什么不满的?若不是你苦苦哀求,娘又怎会允了她正妃的位置?”
“娘!孩儿担心的便是这个,叔公方才嘱咐,不能伤了白蛇。但娘若强行掳回青儿,必然与她产生冲突,到时候一旦动起手来,刀剑无眼……”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敖磊沉吟片刻,说道:“白蛇与许宣姐姐许娇容如今都怀有身孕,她若不允,娘只需以许娇容为质,还怕白蛇不肯松口,双手将青儿奉上?
许娇容只是个凡人,擒住她总比拿下青儿容易些,就算白蛇在旁,也难护得她周全。
只要我们不曾真个伤了许娇容,等到大婚以后再将她送回,想来许宣夫妻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三娘道:“若是许宣夫妻上门来闹,该当如何?”
敖磊笑道:“有叔公在,又有何惧?且由着他们闹去,左右也就几日功夫,还能翻了天不成?”
敖磊这般说,只是想着如今白素贞怀有身孕,一身法力大减,若是两人一言不合斗起法来,定然不是对手。小青和白素贞情同姐妹,见此情形断然不会冷眼旁观?只怕打斗起来误伤了佳人,难免不美,所以便出了这么一个以人为质的馊主意。
三娘一听,微微颔首,心中暗道,如此也好,捉不到许宣,伤不得白蛇,便将许宣姐姐拿回水府,好生炮制一番,也算出了往日心头一口恶气。到时候自己这儿子一门心思都在美人身上,哪里还管得了许娇容死活?
第二天清晨,三娘带着朱真踏浪而行,不多时就到了许府门前。
朱真手捧几个礼盒,里面都是昨夜敖磊亲手从水晶宫中挑选的几件宝物,既有修行之人所需之物,又有价值连城的美玉明珠,只是这小小的几盒,便能抵过数万两白银。
这天时辰尚早,李公甫还在家中未曾出去,听到门外敲门,披了件外衣嘟嘟囔囔出来开门。
开门一看,见是两个容貌秀丽、气质雍容的妇人,李公甫忙抱拳一礼,问道:“敢问二位找谁?”
朱真回身看了三娘一眼,答道:“这位想必就是李官人吧,昨日我们来过的,李夫人认得我们,今日上门乃是我家夫人亲自来谈那门婚事。”
“婚事?”李公甫想了半晌,一拍脑门,想到昨夜许娇容和自己说起的那事,问道:“你说的是青姑娘那事?”
朱真点点头,微微一笑,说道:“李官人能否容我们进去再说?外面天寒地冻的,我们两个妇道人家总站在门口,让人瞧见了也不像个样子。”
“噢,噢,那进来吧,进来吧!”李公甫扯了扯肩头将要滑落的外衣,侧开身把两人让了进来,掩上门便喊道:“娇容,娇容,有客人来啦,快出来招呼招呼。”
许娇容应声而出,一见朱真,不由面色一沉,一把扯过李公甫,压低声音埋怨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让她进来了,昨天弟妹才说了,不能招惹这人!”
“哎呀,这大冷天的,有什么事进来说嘛,就算弟妹不同意青姑娘的婚事,回了也就是了,你看人家手上还拎着东西呢,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哎呀,你呀!”
许娇容见李公甫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忍不住跺了跺脚,瞪了他一眼,也不管一旁三娘和朱真,转身就去寻白素贞去了。
“两位别介意,她是个妇道人家,来来来,进来坐。”
李公甫笑着将两人迎进正堂坐下,倒了两杯热茶,问道:“不知两位是何方人士?在下以前也是钱塘县捕头,县中贵人都很熟悉,但看二位相貌却是面生得很。”
朱真道:“我家夫人不是钱塘县人,李官人自然不认得,这次来钱塘却是来省亲的,家中少爷偶遇小青姑娘,顿生爱慕之意,所以昨日才让我来做媒,岂料白娘娘竟是不允,还说小青姑娘已经许了人家,少爷伤心之余又央求夫人亲自来贵府说项。”
“白娘娘?说的是弟妹?这人称呼倒是奇怪。”李公甫心中暗道,嘴里低声嘟哝道:“青姑娘又是何时许了人家?我怎么不知道?”
他声音虽低,又哪里瞒得过面前这两位?
三娘闻言眼中顿时一亮,缓缓开口:“你是说,岑碧青婚配?”
李公甫虽然性情浮躁,却是个粗中有细之人,眼珠一转,便道:“这也说不准,夫人不知,汉文和弟妹自从成亲后就去了苏州,前几天才回来,或许是在那边说的亲事吧。”
“嗯。”三娘淡淡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以她的身份与性情,实在不愿和面前这个凡夫俗子多言。
朱真见状,便问:“李官人,不知今日小青姑娘可在府中?”
李公甫回身看了看,见两边厢房中仍没有动静,想了想,说道:“我昨夜回来得有些晚,也不知她们是彻夜未归呢,还是今晨早起出去了,或许……应当不在吧。”
朱真心中冷笑,这李公甫口风倒有些紧,竟不像看起来那般大大咧咧,于是也住口不言,只等白素贞出来。
片刻后,许娇容、白素贞和周鸿走了出来。
方才在厢房中听许娇容说昨日的朱真又来了,白素贞心头就是一跳,心道去而复返,必定来者不善,可莫要出了什么差池才好。
如今自己元婴本源大损,《神魂修炼法》尚未练成,加之又怀了身孕,一身道行十成只剩四、五成,倘若真发生什么只怕应付不来。
原本她想让许娇容和小青、燕赤霞、灯儿、五鬼不要出去,自己和周鸿出去应付便是,岂料许娇容却执意不肯。
她虽然生性善良、柔弱,却不傻,以白素贞的身份还如此忌惮堂前两个女子,只怕那两人也不是善茬,又哪里放心还在外面的李公甫?
扯住白素贞衣角,战战兢兢问道:“弟妹,你和我说实话,那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公甫他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白素贞想了想,这时也无需再隐瞒了,伸手指了指钱塘江方向,说道:“姐姐,那两人只怕是钱塘龙君的人,一会儿姐姐若真要一同出去,且莫多说,一切交给我来应付便是。”
一听两人和竟和龙王有关,许娇容顿时双脚一软,她不过一介妇人,哪里想得到往日供奉在庙里的龙王爷,竟会和自己家扯上关系。
白素贞忙伸手扶起,安慰道:“姐姐别怕,龙君是水族正神,总不能肆意妄为,欺压凡人,况且有我们几个在,姐夫不会有事的。”
过了半晌,许娇容才缓过劲,双眼直直的看向小青,说道:“那看上青姑娘的,莫非就是龙王爷的儿子?”
白素贞道:“这事说来话长,姐姐只需知道,看上青儿的人和汉文曾经有过过节便好,现在就不说这些了,我们早些出去,免得姐夫一人在外面说错什么话。”
“对对对,快些出去,快些出去。”许娇容闻言忙道。
来到正堂,一见在堂中端坐的三娘,再看立在一旁的的朱真,白素贞心中便是一凛。
三娘如今已经摸到化身真龙的门槛,只是流露出的一丝气息就让白素贞心生戒备。反倒是一旁的许娇容肉眼凡胎,不识真神,恍若未觉,只是有些担心地上下打量仍大大咧咧坐在上首的李公甫。
“哼!”白素贞还未说话,周鸿先冷哼一声。
他是洪荒妖族,自不受龙威影响,论道行虽然不及三娘,但也相差不远,一声冷哼当即破了她的威压。
“你便是岑碧青?”三娘看了周鸿一眼,微微点头:“修为倒是不错!”
一旁李公甫笑道:“夫人认错了,这是汉文认下的妹妹,名唤周鸿,并不是青姑娘。”
许娇容见他还敢笑,心中焦急,将牙一咬,上前在他后背掐了一把,低声道:“叫你不要乱说话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掳人质,齐齐往西湖
“哎呦!”
情急之下,许娇容下手重了些,拧得李公甫惊呼了一声,转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怒道:“你掐我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李公甫这才发现,场中气氛有些诡异。许娇容面色惨白,眼中有些畏惧地瞟了那个端坐在自己右手边的贵妇一眼,一只手颤抖地往下压了压,示意自己不要再说话。而左手边周鸿则是如临大敌一般上前一步,护在白素贞身前,双眼盯着那两个妇人,一言不发。
“这……这是……”李公甫讷讷地看了一眼身后许娇容,伸手指了指三娘,虽然方才他也察觉到这两个妇人来得有些蹊跷,但还是有些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姐姐,姐夫,贵客临门,总要有些好酒好菜招待,你们去醉仙楼叫一桌酒席回来吧。”白素贞笑了笑,打断李公甫的话,柔声对许娇容说道。
李公甫大手一挥,说道:“娇容大着个肚子,怎好让她到处跑,我去吧。”
白素贞见状,心中暗急,忙唤道:“哎,姐夫,这里去醉仙楼也没多远,你一个大男人,会安排什么?还是让姐姐和你一起去吧。”
许娇容看了一眼白素贞,知道她是故意将自己二人支走,忙伸手拉起李公甫,说道:“弟妹说得是,那你们先聊着,我们去去就来,厨房锅里有热水,就辛苦周姑娘给两位夫人泡壶热茶吧。”
只是今日三娘主仆原本就是存了先礼后兵的心思,又如何肯放许娇容离去?
不等三娘发话,朱真便上前一步,伸手挡住二人去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李夫人不必操劳了,我们家夫人和我都没什么讲究,您怀有身孕多有不便,就辛苦李官人跑一趟吧。”
李公甫这时也回过神来,知道面前这两人只怕来者不善,断然不是提亲这般简单,心中牵挂许娇容,不肯独自离去,立在堂中犹豫不决。
“既然这样,那就辛苦姐夫跑一趟了。”
见此情形,白素贞也不好撕破脸皮,心道,能走一个是一个吧,这样即便一会儿真打起来,也能少几分顾忌。
听到白素贞发话,李公甫这才朝三娘主仆抱拳一礼,强自挤出一个笑容后,转身朝院外走去。
“坐吧,这是许府,可不是钱塘水府,许夫人何必如此客气?”三娘朝对面的座椅方向轻轻抬了抬手。
等三人坐定后,又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想来我的身份你们也应当知晓。”
“你很有名?”周鸿翻了个白眼。
“你!”朱真见她竟敢这般和自己夫人说话,正想出言呵斥,一旁三娘却是抬了抬手。
淡淡道:“我乃是洞庭湖龙女三娘,我儿便是陆水河水族正神敖磊,今日前来就是为了磊儿的婚事。
说起来,这门婚事原本我是不允的,只是耐不住磊儿苦苦哀求,这也是岑碧青的运道,若依我之见,她一个山野青蛇,给一个侧妃之位足以,磊儿却执意要以正妃之位待之。
白素贞,我也听过你的名头,传言你曾在黎山老母门下修行,虽不知真假,但也算得上有些来历,这婚事与你而言,不亏!”
见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白素贞心中暗怒,仍微笑说道:“想不到竟是龙女三娘亲临,当真是蓬荜生辉,只是昨日我已和贵府这位姑娘说了,青儿早已许了人家,他们二人郎有情,妾有意,我虽是她姐姐,总不好干涉她的私事。”
“噢?当真?”
“当真!”
三娘轻笑一声,抚了抚长袖上精致的花边,故作随意地说道:“且不说梦中仙陈二,即便他真是睡仙陈抟临凡,那又如何?难道他还能为了一个弟子的婚事,与我们钱塘水府为敌?”
“好大的口气!”周鸿冷笑道:“便是龙族又如何?如今还不是沦为人族看家护院的货色?”
三娘闻言,双眼中闪过一抹凶光,实在是周鸿这句话确实戳中了她心中的痛处。
如今龙族虽然仍执掌天下大半水脉,但即便是能够媲美真仙的真龙,未曾奉诏,也不能轻易飞入昆仑仙山。就连堪比太乙金仙的角龙,也只能在世间屈居一隅,受困于天道出神入化的法则限制。
即便能够侥幸被昆仑仙山,或是西方佛国的大佬看中,至多只能沦为护法、坐骑、护山神兽一流,实在不复当年应龙在世时的风采。
“你就是那个……周鸿?口齿却比道行凌厉许多。”三娘冷冷道。
“噢?难得你也听过本王的名头。”
周鸿见她唤出自己名字,纤腰顿时挺直了几分,看了看身旁白素贞和许娇容,笑道:“你们看,当初我好歹也是当过几天黑山老妖的,在道上还是有几分名气的。”
“哼!”三娘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颇为不屑说道:“若非看在白蛇面上,谁会打探你是谁?”
周鸿闻言,顿时老脸一红,恼羞成怒,喝道:“老贼婆,休要在此聒噪,结亲一事提也休提,就算青儿姐姐不嫁给张玉堂,也断然不会便宜你家那个小**!”
白素贞见她说得不堪,忙呵斥道:“周鸿,不得无礼,怎能这般对三娘说话。”
三娘自出生之日起,就是洞庭龙君的掌上明珠,之后虽然洞庭水族遭人算计,夫君惨死,自己又和柳毅珠胎暗结,生下敖磊,但也从没人敢在她面前这般放肆。
当即右掌在桌上一拍,那桌子哪里承受得住她那般力道,“哐当”一声,化作一堆木屑。
“好威风!你若真有能耐,怎么不去寻柳毅晦气,怎不去找五帝麻烦?装腔作势!”周鸿不以为意,她自觉有许宣刚炼制的法宝,就算动起手来未必就会怕了面前这个尚未化龙的三娘。
“好胆,好胆!”三娘起身指着周鸿,一根葱白般的手指在空中不住发颤。
“世间敢如此辱我者,你是第一人!即便日后磊儿与岑碧青成了亲,我也定不会放过你,区区一个从镇妖塔中跑出来的余孽,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你既然知道我是镇妖塔中出来的,便应当晓得,我对你们龙族实在半点好感都欠奉,当初你们这一族是如何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自己心中当真忘了?
如今淮水水神巫支祁已经脱困,你们不好生在自家水府中当缩头乌龟,还敢跑出来闲逛,小心被那猴子撞上,把你们一根根用浑铁棍串成肉串,抹上佐料沾点辣椒生吃了!”
“行了,不要再说了!”白素贞见周鸿越说越是过分,心中也有些担心惹怒了三娘。以己方的实力,虽不惧她,但却不能顾及许娇容和李公甫周全。
“白素贞!”三娘寒着脸盯着白素贞道:“今日我亲自登门,也算给全了你们家面子,这门亲事你到底允是不允?”
“三娘勿恼,周鸿修行时日尚短,言语间多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说着,白素贞代周鸿福了一礼,又道:“只是这婚事实在不是素贞能做主的,若我允了三娘,到时候陈二道长为他弟子出头,言我一女许二夫,这让我如何自处?”
三娘闻言便朝一旁朱真使了个眼神,冷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也不逼你,早晚都是一家人,总不能让你身处两难之地。”
白素贞见她忽然松口,不由有些诧异,但仍躬身谢过。
三娘道:“你也不必谢我,既然你担心陈二上门生事,我们钱塘水府将这桩梁子接下便是,明日你将岑碧青送到西湖断桥畔,到时陈二来了,自有我们为你出头。
未免你们心存侥幸,今日就将李夫人请回水府喝杯茶,你放心,等见了岑碧青,我自放她回来。”
白素贞暗叫不好,素手一扬,雄黄宝剑已经出现在掌心,只是仍有些晚了。三娘原本修为就高她一筹,再加上如今她又怀有身孕,以有心算无心之下,如何能快的过那条母蛟?
一旁朱真双臂也忽然现出两扇蚌壳,只是一扇,两个水泡就凭空冒出,一个裹住一旁许娇容,另一个挡住白素贞、周鸿去路,随即便纵身往府外飞去。
白素贞一剑刺破水泡,刚想追上去,却被三娘一剑逼了回来。
“呼!”地一声,一股白雾从她嘴里喷出,两人只觉眼前一花,面前忽然出现万丈悬崖,山风凌冽,吹得人东倒西歪,几棵孤高的轻松扎根在崖壁上,随风飘摇。
“收!”周鸿冷哼一声,手上毒龙飞出,巨嘴一张,猛地一吸,面前画面如同一块遮天盖地的幕布一般,尽数被它吸入腹中。
虽然破了三娘法术,但却也晚了,面前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是蜃龙。”周鸿道:“想不到这母蛟还是条罕见的蜃,娘娘,我们快些追过去,莫要让她入了水,不然那就麻烦了!”
白素贞点点头,捏了个法诀,脚下两朵祥云升起,二人纵身就往西湖方向飞去。
“我的妈呀,原来弟妹和周姑娘都是高来高去的神仙!”
院外,正趴在墙头的李公甫瞧得目瞪口呆,随即回过神来,冲回府中来回寻了一番,这才想起自己自从辞了衙门差事,腰刀就被收了回去。
“拼了!总不能让她们两个女人冲在前面!”李公甫一咬牙,把心一横,从厨房摸了两把菜刀,虽觉份量有些轻,并不怎么称手,胆气总算壮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