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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那条白蛇全文阅读

作者:风雨白玉京     放开那条白蛇txt下载     放开那条白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章 对不起,她是我徒孙

    许宣心中一跳,猜到是一回事,听她亲口说出又是另一回事。

    虽然不知旱魃有多大神通,但常言道:人的名,树的影,只是“旱魃”二字,就已经能让如今天下群雄束手了。

    “前辈,此事中间还有许多曲折,且容晚辈一一道来如何?若是晚辈说完,您仍执意要杀我和田婆,晚辈当即引颈就戮,绝不敢再有半句怨言,只是……若前辈觉得晚辈说的还有几分道理,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放晚辈和田婆一条活路。”

    许宣竭力挣扎,他不相信,女献怎么说也曾是黄帝独女,就算化身旱魃,心中不可能没有一丝善念。

    “为了世人,我将真身封印在极西之地地心深处,那里方圆数千里受我体内火气炙烤,成了一片焦土。黄沙粒粒,风尘滚滚,多少误入其中的牧民葬身期间,他们对我有敬有畏,但却早忘了我曾经做出的牺牲。”

    女子忽然淡淡说道:“我在地心中沉睡了三万余年,被时光抹去的除了爱恨,还有你所说的那丝善念。我为众生,众生却何曾为我?”

    她竟会读心术!许宣心中一惊,随即也是一阵默然,明白了几分女子的愤怒。

    世人知旱魃者众,知女献者却寥寥无几,时至今日,更将旱魃当作为害天下的旱鬼,如遇天干大旱,常有打旱魃之举。也常将埋而未腐,坟头寸草未生的僵尸当作旱魃,掘墓焚尸,以求天降甘霖,自己若是她,只怕心中也有一腔郁结之气吧。

    想了想,许宣辩解道:“世间事便是这般,常以讹传讹,但仍不乏有识之士,心中仍记着前辈当年为人族做出的贡献和牺牲。”

    女子微微摇头:“你说这许多,不过求一线生机而已,但我不过是她的一介分身,秉持众生愿力和她一点气息受铜鼓感召而生,众人如何看她,我便如何看众生,所以,你说这些没用。”

    说完,素手一扬,手上青色袖袍滑落,露出半截皓腕,那团金光从掌心跃至指尖,仍朝许宣眉心按去。

    “不许伤我师父!”

    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女子身后传来,许宣侧目一看,忙道:“灯儿,快跑,不要过来。”

    许宣心中大急,田婆只是养了一只灵蛊,就被这女子一剑刺了个对穿,灯儿手中的蝶儿却是沐天颜从避难所隐蔽空间中翻出来的,实实在在就是域外邪魔出品,真让这女子看到了,哪里会放过她?

    灯儿却是置若罔闻,纵身奔到许宣身前,双手抱住女子双腿,推着她往后退。

    “灯儿小心,你不是她对手,快些跑,等师父处理完了这些事情再来找你!”许宣急道。

    灯儿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不能动弹的许宣,有些不满地说道:“师父,你怎么还当灯儿是个小孩子,你这些话,就是骗小孩子都骗不了的。”

    “额……”许宣有些气急,又道:“总不能我们师徒二人一同栽在这里吧,你快些走啊!难道你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

    灯儿扭过头去,再不说一句话,只是将小脸埋在女子衣裙间,两只小腿蹬地,竭力将她往后推。

    许宣心头一暖,又是一阵焦急,即便灯儿诸多神异,又哪里是这洪荒凶神分身的对手?

    灯儿用力推着女子,那只已经生出四翼的蝶儿也振动翅膀飞了过来,盘旋在女子头上,点点星光自虚空中生出,落在女子身上。

    “六翼魔蝶?”女子柳眉微蹙,低头看了看抱着自己双腿不肯松手的灯儿,心中微怒,抽出一只手当空一点,那些星光尽数化作虚无。

    “原本以为今天见到一只六级生化虫已是难得,想不到竟还能看到一只六翼魔蝶,看来当年灭世,也没有灭得那么干净!”

    说完,女子身上衣裙翻飞,一道巨力涌出,当即把灯儿震飞数丈。

    “你的主子都已葬身雷海,你又活着做什么呢?”女子伸手点向蝶儿,一道金光在指尖凝聚。

    “住手!”远处灯儿见状,心中大急,大喝一声,一道淡青色的虚影忽然浮现在体外。

    是一只鸟,鸟色淡青,外有橘黄色火焰,长长的尾羽在身下绕了一圈与锋利的鸟喙相接,头顶几根长长的羽毛随风摇曳。

    许宣身躯一震,忽然发现自己竟能动了,当即不再犹豫,纵身一跃,一手抓住空中的蝶儿,一手抓起身后蜈蚣小红,便往灯儿方向疾驰而去。

    “嗡!”一身巨响,许宣尴尬的定在空中,依旧保持奔跑的姿势……又被定住了,这奔跑的姿势,清风一吹,胯下微凉啊!

    女子身躯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握拳,似乎是有些太过用力,所以指节都有些微微发白。

    “站住,你要干嘛?有事冲我来,对一个小孩子生什么气!”许宣动弹不得,只能大声呵斥,任他如何驱使体内山海剑,或是石碑,都没有半点反应,体内法力也沉寂在丹田、经脉中,没有丝毫波澜。

    “师父!”

    女子来到灯儿身前三尺处,忽然跪倒在地,双掌交叠置于额头,郑重拜了下去。

    “这是……什么情况。”许宣感觉这世界变化太快,自己竟是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师父!”女子再喊一声,不敢抬头,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当年一别已有数万年,徒儿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师父了,今日一见没想不到师父竟沦落到这般境地,实是徒儿之过,求师父责罚!”

    “你叫谁师父?”灯儿有些不解,看着刚刚要杀自己蝶儿的女子,心中仍有些生气。

    听她问话,女子这才敢微微抬起头来,双眼已经是泪珠涟涟,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竟露出了许多笑意,少了许多威严,多了几分人气。

    “你叫谁师父?”灯儿又问。

    女子有些惊慌地看着灯儿答道:“师父,我是献啊,你不认得我了?”

    “献?献又是谁?我不认得。你要杀我师父,还要杀我蝶儿,你不是好人!”灯儿斥道。

    女献身躯一颤,师父的师父?那岂不就是那几位……

    她忙微微侧头,环顾四周,却没发现那些不怒自威的身影,忙小心问道:“原来六翼魔蝶竟是师父豢养的,徒儿还以为是域外邪魔的余孽,只是不知师公何在?”

    “就是被你定在空中那个!”灯儿指着半空中的许宣,气鼓鼓说道。

    “他?”女献有些惊讶,心中略一思索,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自己的师父竟是轮回转世,还未觉醒前世记忆与神通?想必定是如此了,否则,以师父的手段,自己一个区区分身,又怎能在她面前放肆。

    抬头看了看空中正目瞪口呆的许宣,女献摇摇头,只是自己这个师公却是差了许多,修为一塌糊涂也就罢了,心中竟然还有那种龌蹉心思。

    灯儿看她半天不说话,壮着胆子喝道:“你还不把你师公放下来?”

    女献忙点头应是,禁制一除,许宣这才落到灯儿身旁,好奇地打量着自己这个徒弟的徒弟,心道,现在这世道当真是有些乱,竟是辈分越低修为越高了,若能将这个徒孙留在身旁听命,自己岂不是能横着走了。

    想到这里,偷眼看了一眼仍跪在身前的女子,见她也正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忙正色摆出一副“我是师公”的模样。

    “师父,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话音刚落,女献忽然想起自己师父好似并未恢复记忆,忙改口道:“弟子是说,方才发生了什么。”

    灯儿伸手拉住许宣衣角,仰头看了他一眼,许宣心领神会,忙将绿袍和自己师徒二人的纠葛一一说了出来。

    女献听罢,霍然起身,一抬脚已经到了绿袍跟前,冷冷地看着他。

    绿袍不愧是不化骨之身,即便受了如此重的伤,仍能苦苦支撑,少了金光透体而出的威胁,浑身的孔洞竟在慢慢长出新肉,就连头上那道裂缝也正在缓缓愈合。

    “僵尸,便是你这等秽物坏了我的名声,如今竟还想从我师父手上诓走六翼魔蝶,对我……对我……”说道这里,女献回头看了许宣一眼,有些犹豫地说道:“对我师公下手,当真是罪无可恕!”

    绿袍大惊,哪里知道自己召来一个旱魃分身,竟是许宣的徒孙,看这情形,竟是要掉转枪口对自己出手了,忙道:“仙子饶命,不知者不罪啊!仙子不是说过你承我一份情,要救我一命吗?”

    女献冷冷道:“方才已经救过了,似你这种腐肉,便是师父不说,我也留不得你!”

    绿袍没料到,这等仙子一般的人物,竟然也会玩弄这种口舌之术,先救再杀,这与不救又有什么区别……

第三百零一章 终授首,红颜成白头

    “仙子饶命,饶命啊!”绿袍挣扎着起身,拜伏于地。

    女献回头看向灯儿,原本肃杀的眼光复又化作恭敬:“师父,这腐肉如何处理?”

    绿袍浑身一颤,不敢抬头,跪行于地,又朝灯儿连连叩拜。

    “师父,他……”灯儿仰头看了看许宣,她如今心智终究只是十二三岁的少女,加之这几日绿袍存了想收她为徒的心思,所以对她还算不错,现在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倒让她有些不忍了:“要不让他发下毒誓不再害人,就让他离开吧。”

    “姑娘不可!”红芒一现,小红又复化作田婆模样,只是这时鹤发鸡皮,与刚刚模样判若两人,女献那一剑虽是斩在灵蛊身上,但灵蛊与她休戚与共,也让她受伤不轻。

    “姑娘不能心慈手软,纵虎归山啊!僵尸原本就是天道不容之物,那些毒誓于他而也没甚大用。”田婆阻止道:“这厮修行千年,作恶多端,如今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必然渡不过第三次天劫,若让他离开,穷途末路之时,莫说清水寨,就是乾州城只怕也无宁日,姑娘杀此一人,可救万人性命,岂不是造福一方?”

    许宣心道田婆所言不假,心中一凛,正要开口,就见绿袍身躯忽然化作一滩血水,包裹着他头颅中那团巫族鲜血分作十余道红光,朝城外疾驰而去。

    “血遁**,仙子快截住他,若让他逃了,再夺舍重生,定又生出许多麻烦!”田婆忙道。

    数月前,她趁绿袍前往桐柏山,以灵蛊废了麻凉飞僵肉身,关键时刻正是被他用此法术逃得性命。也是麻凉命中当有此劫,却在甲子山碰上了许宣一行,这才授首伏诛。绿袍自知没了退路,当机立断,不再伏地乞降,不惜损耗功力,企图借血遁之法逃生。

    “跑得掉?”女献抬头仰头看了看,不慌不忙将手一招,滚落在一旁的铜鼓忽然飞到她面前。

    十指轻拂鼓面,如抹琴弦。

    鼓面上那一圈飞鸟阳纹忽然金光乍现,化作十一只飞鸟从鼓面飞出,这些鸟儿引颈高歌,声音清越、嘹亮,响彻四方。双翅一振,又分出无数鸟影,朝四面八方飞去。

    片刻后,百鸟归巢,铜鼓上鸟纹一亮,女献翻转铜鼓,就看中空的铜鼓中多了一团赤红鲜血,四处乱飞想挣脱铜鼓约束,却只是徒劳而已。

    田婆长长松了一口气,说道:“这团鲜血凝聚了我阿爹与绿袍的一身心血,既是两人巫族血脉凝结,也汇聚了天地间散落的血脉,只是其中还有许多污秽之气,许公子若是有意,只需抹除绿袍魂魄、意识,再驱除其中晦气,就能缓缓服用了,等到炼化之后,不说成就如绿袍一般的不化骨之身,想来飞僵肉身定是走不脱的。”

    许宣摇摇头,若是不化骨,或许他还有些动心,但如果只是飞僵,却未必比得过自己的心斋肉身。

    田婆见状又道:“若不用来炼体,以此血混合自身精血喂养蛊虫也是极好的。”

    许宣双眼一亮,这道是个好办法。燕赤霞道法未成,看蝶儿的威势,想必他那只饮黄泉也不是寻常蚯蚓,心中不由有些期待用巫族鲜血喂养后,能长成什么模样。

    女献见灯儿和许宣都未反对,伸手一摸,一道青芒自掌心闪过,那团犹自跳跃不定的血团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后,终于平静下来。

    “石碟!”许宣忽地一拍大腿,却是把这东西给忘了。

    灯儿忙道:“师父,绿袍把石碟交给龙凤凰了。”

    许宣环顾左右,红云被自己所斩,金蝉被田婆的灵蛊灭杀,现在绿袍也身死道消,四周却不见那个龙凤凰的身影,想来应是方才趁自己收回碑阵时,趁乱逃了。

    田婆提醒道:“公子不如去乱石窟看看,那是绿袍老巢,龙凤凰本命蛊虫已死,一身道行十成已经废了八成,她在武陵蛮结怨甚多,又能逃到何处去?想必应是乱石窟,寻求她那些师弟庇护。”

    许宣看了田婆一眼,心中明白她话语背后的意思,无外乎借刀杀人罢了。这婆婆倒是个果决的性子,不过却也无妨,就算她不说,乱石窟、赤鸠山和百鸣洞这几个地方自己都是要去的,今日能铲除三个老妖,除了被绿袍召来的女献外,就是她和灯儿出力甚巨。如今她被女献以山海剑所伤,一时红颜成白头,不免有些过意不去,了了她一桩心愿,也算是自己的一些补偿。

    想到这里,许宣关切问道:“婆婆伤势如何?”

    田婆道:“只是一剑,还承受得住,这时不用管我,剿除几处妖魔老巢才是正经,乱石窟中还有绿袍魂灯,想来他那几个弟子已经得知绿袍已死,再晚些只怕树倒猢狲散,走脱了一个,日后不免又成一个魔头。”

    许宣心中稍安,点头称是,转头看向地上计昆等人。他们修为不及魂魄,却有法力与铜鼓生出感应,所以才被鼓声震伤了魂魄,昏迷过去。救醒他们简单,只是他们没有修行过炼魂之法,魂魄上的伤势还要慢慢调养才能恢复。

    得他相助,众人相继醒来,精神却都有些萎靡。听许宣说起方才发生的事,都瞠目结舌偷眼打量那个双目极亮,披发赤足的女子,窃窃私语起来。说的无外乎都是“绿袍作茧自缚”“旱魃怎么长得跟仙女一样”“旱魃怎么会忽然帮助许宣”……诸如此类的话。

    女献虽然只是一具分身,但一身道行却已至世间法尽头,更洞悉了许多大道法则,饶是大家压低了声音,但又如何瞒得过她的耳朵?当即冷哼一声,唬得众人忙闭嘴不言。

    “师父!”女献上前对着灯儿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徒儿真身还在极西高原上的沙漠中,这具分身得铜鼓召唤凝聚,如今只有一柱香时间了,能见师父一面心愿已了,不知师父还有何吩咐。”

    灯儿把目光看向许宣,似是询问他的意见。

    许宣心中不由可惜,竟只有一柱香时间,可惜了,可惜了啊!不然让他去杀了法海?或者……是那个疑是什么大人物的徐乾?

    “师公,法海可杀,徐乾……弟子无能为力,寻不到他的踪迹。”不等许宣开口,女献当先说道。

    许宣干笑两声,强制压下心中念头,不想再让她读出自己心思,说道:“那便不必了,法海也只是一枚棋子,杀了一个法海,还会有一个法江、法湖,如今寻回石碟才是要紧之事,你若能走一遭乱石窟,自然最好。”

    现在众人身上都带了些伤,看龙凤凰和麻凉的修为,想来她那些师弟、师妹估计也不弱,既然如此,倒不如请女献出手,去乱石窟走一遭,看看能否夺回石碟,等众人调养好了,再往赤鸠山、百鸣洞赚些功勋。

    女献闻言,目光看向灯儿,见她点头,抱拳一礼,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等她走后,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掌柜和那些伙计才敢冒出头来,看着被打得稀烂的客栈,哭丧着脸看着面前这些高人。

    掌柜壮起胆子上前道:“原先不知公子竟是仙人临凡,多有怠慢,还请各位客官见谅,只是我一家老小全指着这家客栈过活,如今却打成这副模样,这让小的往后如何是好啊!”

    他这么一说,许宣忽然想起自己竟忘了让女献把乱石窟中的金银、法宝、灵物带回来了,等忙完这边事情,还是要亲自去走一遭才行。

    成年人的生活啊,真累心,总是时时刻刻想着攒些家底。

    想了想,许宣还是摸出几张会子塞到他手中,说道:“这一千两权当是赔偿了。”

    这钱是他临行前白素贞硬塞给他的,如今还未到年底,大婚时的银钱都已经用来购置园子了,钱塘县的作坊还没分红,家中也没多少余钱,许宣原本不想要,白素贞却说:“穷家富路,官人带着便是,我们在家中花不了什么钱,修士也是人,一路历练,总不能日日夜宿郊外,餐风饮露,太一宫中那些修士,该结交的官人也莫要吝啬,多交些朋友总有好处。”

    许宣明白她话语中的关切之意,想着再有一两个月也该分红了,也就没再拒绝。想不到一路上吃住没花多少,现在却是一股脑全赔给这掌柜,心中不由有些肉痛。

第三百零二章 留铜鼓,树倒猢狲散

    掌柜的得了银子,顿时喜笑颜开,乾州城虽然繁华,但依旧比不得东南富庶之地,这一千两足够弥补他的损失了。

    “公子,这里有些杂乱,不如先回后院休息如何,我让伙计去酒楼端些酒菜过来,给诸位仙长饮用。”

    许宣摆摆手,让他先等等,转头对田婆道:“婆婆,这客栈中的掌柜和伙计好像被种了蛊虫,还要劳烦婆婆出手帮忙解除。”

    听闻自己体内有蛊,掌柜的顿时吓得面色惨白,当即拜倒在地,哀求面前这些仙人救命。

    田婆道:“他体内原本有蛊,但已经被人解了,倒是这个伙计,体内有只蛊虫,不过看气息也只是寻常蛊虫,当不得什么事。”

    说罢上前两步,在伙计胸口摸了摸,那名伙计忽然就觉腹中一阵剧痛,忙掀开衣服来看,就见肚子上一个肉包从下腹往上游走,随即一口乌血吐在地上,一根竹筷大小的赤红虫子正在血中挣扎。

    “原来是竹虫蛊。”田婆微微一笑,指尖红芒一闪,赤红虫子连同那滩乌血就被一团烈火烧成了灰烬。

    掌柜和伙计虽然是乾州城的人,但于蛊虫也只停留在听说上,这时见了田婆手段,对她自是又敬又畏,态度更殷勤了许多。

    掌柜的犹豫半晌,才扣扣索索地抽了一张会子揣入怀中,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上前两步想将剩余的会子还给许宣,众人见他举动,都是哈哈大笑。

    “掌柜的收着便好,打烂了你客栈,让你许久不能开张营业,我们已是过意不去了。”许宣笑道:“你若有心,好生准备些酒菜便是。”

    见他话语、神情不似作伪,掌柜的这才干笑两声,恭敬地把一行人送到后院休息。

    另一边,乱石窟已经乱成一团。

    除了魂灯之外,绿袍坐下七名弟子,包括他自己,每人身上都养了一只子母蛊。人死灯灭,惊诧间洞中众弟子正围成一团,看着母虫传来绿袍临死前的画面。

    “这女子好生厉害,竟连师尊的血遁都能破掉!”三弟子叹道:“师父平日待我们不薄,如今师父身死,我们做弟子的总不能再在洞中安坐,得想想怎么为师父报仇才好。”

    另一个弟子嗤笑道:“三师兄好大的口气,那对头连师父都不是对手,我们又能如何?”

    小师妹赞同道:“四师兄说得是,况且,大师姐魂灯还在,师父虽死,还有她主持大局,依小妹看,我们倒不如在洞中安坐,等大师姐回来问清缘由再说。”

    三师兄道:“大师姐?一个时辰前师父的魂灯就已经灭了,她若肯回来,只怕早已到了洞外,现在既然没来,我想我们也不用再等她了。”

    “三师兄说得对,对头来历不明,大师姐又迟迟不归,我们与其在此苦等,倒不如各自散了吧,否则被对头寻上门来,岂不是关门打……啊呸!我的意思是,我们还是先暂避锋芒得好。”

    “五师弟言之有理,既然大师姐仍在,为师尊报仇之事,自然有她做主,如今我们速速离去才是正经,只有留得有用之身,日后才有机会寻出仇家,以雪今日之耻。”

    ……

    五个弟子一阵商议,不约而同将报仇重任推到不在此地的龙凤凰身上,定下了战略性撤退的计策后,便取了洞中金银、宝物,也不告知那些捉来服侍众人的奴仆,就往洞外奔去。

    刚出洞府,忽然被一个长发披肩的赤足女子拦住去路,这女子额头微长,一双眼睛亮得有些惊人。

    师兄弟五人见状大惊,不等三师兄发话,小师妹先道:“诸位师兄都是精修肉身的,我蛊术未成,先走一步,等日后养出灵蛊,再来找回今日场子,还请师兄们前面掩护。”

    说罢,伸手在腰间一掏,当空一撒,无数蛊虫直奔女献而去,自己却是头也不回往后跑去。

    女献看也不看那些蛊虫,身上一股橘黄色火焰升起,蛊虫撞在上面发出阵阵“滋滋”声,随即伸手一招,已经跑出老远的小师妹便又回到众人面前。

    “啊呀!”小师妹拜倒在地,哭诉道:“仙子饶命,民女原本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只是被绿袍那个老魔擒来这里,不得已才屈身侍魔,如今仙子斩杀此獠,当真大快人心,为武陵蛮除了一个大害。”

    说来繁复,其实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等到小师妹拜倒在地,四个师兄弟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大怒。

    三师兄怒道:“小师妹怎么能如此说!”

    “对,小师妹这般讲话着实让我们这些师兄心寒呐!”

    小师妹抬头看了看几位怒发冲冠的师兄,喝道:“民女此言句句属实,这些年日夜与你们这些邪魔共处,做了许多违心之事,现在想来,实在问心有愧。”

    “师妹,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三师兄忽然双眼淌出两行清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师兄我也是被老魔逼迫,这些年又岂止你一人寝食难安?”

    他这边刚跪倒,余下三人齐刷刷跪倒在地:“仙子饶命,我们也是这样的!”

    女献嘴角微微一扬,饶有兴趣看着几人,淡淡道:“龙凤凰呢?”

    “大师姐?啊呸,那女魔头与老魔出去后便一直未归,请仙子宽限几日,我们定将她擒来,交给仙子处置!”

    三师兄看了看说话的五师弟,面露愠色,好似责怪他抢先了一般,忙接过话茬说道:“没错,这女魔头为了喂养金蚕蛊,不知害了多少无辜百姓性命,我们几人定不会与她善罢甘休。”

    小师妹也道:“回禀仙子,女魔头没回这里,想必是去摆郎寨那边的石洞了,她关了个姘头在那里。”

    “摆郎寨?”女献看了看脚下女子,已从她心中探知了与摆郎寨石洞有关的情况,只是看了看天空,摇头道:“时间有些不够了。”

    底下众人听得此言皆是一喜,嘴上却道:“仙子时间金贵,自然不必亲自出手,我们几人愿为仙子驾前走狗,将这那女魔头擒来!”

    看着这些人谄媚的嘴脸,女献微微摇了摇头,忽然一拂袖,一道橘黄色的光影闪过,地面上瞬间干干净净,只有五个芥子袋留在原地。

    “聒噪,尽是些鲜廉寡耻之辈,你们师父既然去了,你们怎能苟活?”说完,女献伸手一招,五个芥子袋落入掌中。

    “此物想来师公应当喜欢。”

    回到乾州城,女献将芥子袋丢给许宣,说道:“乱石窟已经清理干净,龙凤凰或许在摆郎寨石洞中,弟子如今时间所剩无几,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不能再为师公分忧了。”

    许宣扯开一个芥子袋,只见里面除了一些修行之物,还有许多黄白金银,顿时老怀大慰。

    这徒孙好啊,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你还有何事要忙?”许宣问道。

    女献看了看灯儿,恭敬说道:“师父如今轮回转世,神通未复,弟子真身又自封于极西之地,不能侍奉师父膝前,只恐有不开眼之人冲撞了师父,六翼魔蝶虽然厉害,但如今还未真正长成,遇上厉害人物,只怕难以护住师父周全,所以弟子想用最后一点时间,帮师父做些事情。”

    “你是准备灌顶?”许宣奇道。

    女献不明白“灌顶”的意思,却能读懂许宣心中所想,摇头道:“师父今世修行与常人不同,体内没有半点法力,却能出口成宪,竟似融合了大道规则一般,弟子修为浅薄,不敢胡乱施为,坏了师父修行。”

    “那你准备如何做?”

    女献道:“还请师公赐我铜鼓一用。”

    许宣从芥子袋中摸出铜鼓放在一边,道:“你自取便是。”

    女献看着铜鼓,眼神温柔了许多,伸手一指,铜鼓忽然缩小数倍,变作一寸大小的吊坠。

    “当年师父传授弟子剑心通明、洞察人心之术,此鼓又是弟子父王亲手铸成,自由许多妙用,弟子便将这具分身法力尽数寄托在铜鼓之上,佩此铜鼓,施法之人只要道行不及弟子,师父自能万法不沾。”

    许宣双眼一亮,抚掌道:“如此正好,我也常担心灯儿安危,只是不知这铜鼓我们若是再敲响……”

    女献看了看许宣,说道:“没有夔牛独足炼制的鼓槌,以师公如今肉身,只怕有些困难,强行击鼓,承受不住反噬之力,肉身必然崩溃。”

    “好吧,那我们若是想你了,再去极西之地寻你。”许宣心中不禁有些遗憾。

    见他再无吩咐,女献忽然拜倒在灯儿身前,以头触地,深深拜了三拜,口称:“师父保重!”

    说完周身升腾起一团橘黄火焰,化作一道青芒,没入铜鼓之中消失不见。

第三百零三章 任女登,天下仙道祖

    绿袍、金蝉授首,红云被许宣所斩,女献将一身法力化入铜鼓之中,算是送予灯儿一面护身符,此间事情也算了了一半。接下来许宣只需再去摆郎寨那个石洞寻到逃走的龙凤凰,取回被她带走的石碟,送上辰山,此行就功德圆满了。

    回到后院,众人自去调养伤势,他们这些伤多是与金蝉圣君身外化身争斗时留下的,虽然不轻,但也算不得太重。绿袍唤出女献时,他们都已昏了过去,虽是醒来才从许宣口中得知事情经过,但红云被斩却是亲眼所见,那可是元婴大圆满的妖王,竟这样魂飞魄散了……更别说许宣还能凭借一柄飞剑和练神返虚境界一般的绿袍争斗。

    仅此一役,众人对许宣担任队正之职再无二话,就连那个原本仍颇有微词的段姓修士,见了许宣也恭敬了许多。

    原本还担心一路历练没有什么成绩,如今灭了一个练神返虚的绿袍,两个元婴大圆满的老妖,想来放在百队历练队伍中,应当也是佼佼者了吧。只是对于女献,众人心中仍旧有些疑惑,似这等大佬怎会对许宣的弟子执礼如此之恭?

    关子阳和燕山月二人今日去了乾州城太一宫分舵,与暗中护持的太一宫供奉商议此事,恰巧避过了绿袍发难。等他们回来才知道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关子阳听了众人讲述,便将许宣唤到房中好生询问了一番。

    对他许宣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把功劳都推到了田婆和女献身上,至于自己斩灭红云,蝶儿吸食金蚕蛊大发神威的事情,却是一笔带过了。

    关子阳不解问道:“传闻旱魃仍是女献时与黄帝乃是父女,又同出一门,如今天下修行之法虽有万条,但无不胎脱于那本《金篆玉函》,算起来他父女二人可当得天下仙道之祖,地位比如今的五帝、佛陀更高贵几分,只是她怎么称灯儿做师父?”

    “灯儿,灯儿……”关子阳口中缓缓念叨着,忽地悚然一惊,霍然抬头盯着许宣双眼,压低声音,一字一顿说道:“九天玄女?”

    许宣额头滴落两滴冷汗,虽然他心中早对灯儿身份有了几分猜测,这时也只能干笑两声道:“这事……我也不知,师伯也知道,灯儿与我初遇之时就在黄山,原本只是一只红嘴相思鸟,至于到底是何来历,弟子确实不知。”

    关子阳理也不理许宣,低头沉思,好似自言自语一般念道:“灯儿,灯儿,师门典籍中记载,九天玄女娘娘姓任,名女登,师从四神,乃是一只人首鸟身的玄鸟,常常头绾九龙飞凤髻,身穿金缕绛绡衣行走世间,莫非……”

    虽然关子阳后半句话没说出口,但两人心中都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

    “师伯!”沉默片刻,许宣才道:“不管前世灯儿是何人,今生她也只是我徒弟。”

    关子阳微微颔首,拍了拍许宣肩膀叹道:“今日之事许多人都看在眼里,也不知到底是福是祸,你好自为之吧。”

    想了想,关子阳又道:“那个田婆,你应当要好生谢谢她才是。此外,未免夜长梦多,石碟也要快些寻回,我担心若是龙凤凰拿着石碟逃亡桐柏山,那就不好办了。”

    许宣点头称是,答道:“我将绿袍的那团巫族之血分了一些给田婆,有此物相助,想来对她的灵蛊应当极有好处,至于石碟,我正想去摆郎寨那边的石洞看看,现在龙凤凰没了本命金蚕蛊,一身道行已经所剩无几,若她真在哪里,弟子将她擒来便是。”

    关子阳沉吟片刻,忽然深深看了许宣一眼,说道:“灯儿的那只蛊虫,日后少让人看到为妙,虽说她身份特殊,但今时不比往日啊!”

    说到这,关子阳伸手指了指天空:“如今却是那几位大佬当道,他们对灯儿是何态度我们一无所一,但蝶儿事关域外邪魔,若是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只怕于你名声不利。”

    许宣知道他所言不假,但这日蝶儿大发神威,已经被许多修士看在眼中,又哪里能隐瞒过去?

    关子阳见他神色有些为难,笑道:“田婆名头很大,在太一宫中诸位提举都会卖她些面子,你只需与她打个招呼,日后有人问起,你就说蝶儿是她所赠,还有谁来寻你晦气?”

    许宣恍然,原来关子阳要自己好生感谢田婆,竟是要她为自己背书洗地,当即道:“弟子明白了,多谢师伯提点。”

    “至于灯儿……”关子阳略有些踟蹰,随即起身长叹道:“罢了,往事已矣,今世不谈前世,管她是谁,她既愿拜入我逍遥派,你当好她师父便是!”

    见关子阳是这般态度,许宣心中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不要说什么五帝、佛陀,如今这等人物距离他太远了,中间还有分离人、仙的昆仑仙山,他们就算要动什么手脚,也只是假手于人,只要自己在人间扎稳根基,那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关子阳走后,许宣思忖片刻,决定还是带上灯儿再去摆郎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龙凤凰修行数百年,如今虽然实力大减,却难说没有什么保命的手段,自己对于蛊术又知之甚少,戴上灯儿同去,有她的蝶儿在,想来龙凤凰也就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正当许宣准备前往摆郎寨时,龙凤凰正满脸温情地看着石洞中被自己困锁了两百年的男子。

    这时的龙凤凰与田婆一般,也从豆蔻少女变作了白发苍苍的老妇,正用一双枯瘦的手抚摸男子的脸颊。

    “傅郎!”龙凤凰的声音也如容貌一般,变得沙哑、沧桑:“以后我只怕没办法为你续命了,金蚕蛊已失,师父又强行敲响女献铜鼓,也不知唤来的是个什么人物,我见机得快,才逃得性命,为今之际只有带着桐柏山要的宝贝去寻一线生机了。”

    她走时绿袍尚未殒命,但旱魃的性情她却是有些了解的,只怕最终仍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局面,所以就趁许宣收回碑阵时,逃了出来。那时众人眼中只有绿袍和那面铜鼓,自然无人顾及她的存在。

    她不敢回乱石窟,若是自己师父无事,自己晚些时候再回也无妨,若是自己师父身陨,那些对头必然斩草除根,再去乱石窟只是自投罗网罢了。

    她怀揣石碟,原本想借此物作为投名状,直接去桐柏山寻个落脚之地,再徐徐图之,缓缓恢复实力,但心中仍是放不下那个负心人,这才折返回来。

    “凤凰,你是凤凰?”男子似乎有些惊讶,这个恶魔一般的疯婆娘到底遇到了怎样的对头,竟变成了这副模样,当真是……苍天有眼!

    龙凤凰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在这张皱巴巴的脸上展现出来,却没有了往日的柔媚。

    “不是我,又会是谁?这世上只怕也只有我一人还惦记着你了。”龙凤凰颤抖着为男子撩起一缕垂落的发丝,伸手在他缠满白纱的身体上抚过。

    被她指尖一触,男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眼神游移,不敢与龙凤凰直视,如同一只被吓破胆的野狗。

    距离上次折磨只过了数日,得益于龙凤凰种在他体内的那些蛊虫,如今伤口已经新长出了许多嫩肉,和那些纱布生在了一起。

    “傅郎,你怕什么呢?”龙凤凰十指划过纱布,眼中闪过一抹快意的笑容:“不知为何,我明明是爱极了你的,但却是见你痛苦时我才快乐,你越是痛苦,我心中就越欢喜,总好过你当初对我冷冷淡淡,不理不睬。”

    “撕拉”一声,龙凤凰抓住白纱一头,用尽浑身力气往下一撕,顿时男子一声惨叫,鲜血从撕裂的伤口中涌了出来,浸湿了身上其余白纱,红彤彤一片。

    龙凤凰双手颤巍巍捧着被自己撕下的纱布,看着上面粉嫩的新肉,放在鼻尖深深嗅着,似乎极为满意自己这番杰作。

第三百零四章 天丝蛊,孽缘终有止

    “叫啊,傅郎,你怎么不叫了?”龙凤凰伸出舌头在那块沾着血肉的白纱上舔舐,好似在品尝着什么无上美味一般。

    这场景,若是她还是当初那副面容,也还配得上蛇蝎美人、诡异、妖艳等词,但如今……一个七旬干瘦老妇,除了惊悚,就只剩下惊悚了。

    听到耳畔男子叫声渐弱,龙凤凰忽地丢掉手中白纱,双手抱着男子双肩不住摇晃起来。

    被她骤然撕去已与血肉生在一起的白纱,疼痛之下,男子原本苍白的脸上竟是出现了一抹红晕,只是仍旧一言不发,甚至连双眼都闭上了。这些年,似这种折磨已是常事,相比蛊虫噬心,或在体内产卵,又破体而出的痛楚,这点疼痛却只能算是皮肉之苦了。

    “说话!我让你说话!”龙凤凰失了金蚕蛊,身体衰弱许多,一番动作下来竟有些体力不支,忽地从靴中抽出一柄匕首,猛地插入男子肩头。

    血珠顺着匕首滴落,龙凤凰贪婪地把嘴凑了过去,接在刀柄处畅饮着。

    “凤凰,你还要折磨我到几时呢?”男子忽然开口,声音有些虚弱、嘶哑。

    见他开口,龙凤凰霍然抬头,盯着他睁开的双眼,片刻后却倒退了几步,惨声笑道:“没多久了,没多久了,金蚕蛊被灭,我一身修为只剩下不到两成,自身性命尚且难保,又如何能再为你续命。”

    男子见她神情、语气不似作伪,这时才信了她方才说的话,心中不由一动,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金蚕蛊,真没了?”男子小心试探着问道。

    “没了,都没了,万不该低估了那伙修士,如今师父还未派弟子来寻我,只怕乱石窟也被他们扫除了。”

    说到这里,龙凤凰好似想到什么一般,喃喃道:“乱石窟若真出了事,只怕以我那几个师弟师妹的性子,必然把我行踪供出来,此地却是不能再呆了,晚走一步只怕就有杀身之祸!”

    说罢,她忽然起身,摸出钥匙去解男子身上的铁链。

    “傅郎,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巫支祁是洪荒时妖族大圣,只要我献上石碟,以他的手段想必应当有办法为我二人续命,到时我们再在桐柏山做一对长久夫妻。”

    男子任由龙凤凰为他解开铁链,忽然柔声道:“凤凰,时间紧迫,你先逃吧,如今我只是一滩烂肉,就算再活一百年、两百年又有何用?只是看你满头青丝尽白雪,我才想起当初我们初遇之时……”

    男子欲言又止,龙凤凰听得一阵恍惚。两百年,男子只在刚被自己擒来时,也与自己这般甜言蜜语,为的也只是少受些皮肉之苦罢了,想不到今日竟如此关心自己。听他提起两人初遇时的事情,龙凤凰眼前不由浮现出往日二人情深意切,含情脉脉的岁月。

    “呃……”男子被解了手脚铁链,忽然软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把龙凤凰从甜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傅郎,你怎么了?”龙凤凰俯身查看,见他双手双脚被铁链栓住的地方,相比其它位置竟小了一圈,有的皮肉破损处已能依稀看到森森白骨,许多蛆虫正在这些长年未愈的伤口上蠕动着。

    “没什么,许是许久不曾走动,所以手脚有些无力,凤凰,你快走,晚了只怕仇家寻上门来,那时就晚了!”

    见他此刻竟这般担心自己,龙凤凰忽然直起身体,脸上露出一抹冷笑:“你想让我走?走了你便解脱了吗?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就算我死了,也要先将你炼成身旁随侍小鬼,日日用真火炼魂,才消我心中之恨!”

    “噢?”男子低着头,长发掩盖了面容,让人看不清表情。洞中只有他们二人,两人话音一停,寂静的洞内竟有些阴森之意。

    “凤凰啊,我俩也算是孽缘,当日我虽负你,但心里却还是念着你的,只是慑家中发妻,又估计家中名声,所以才不敢娶你过门。回乡后,我还颇为内疚,常常和往来行商打探苗寨的消息,岂料只过了数年你就将我擒了过来,日日折磨,任我如何好言相求,你都不为所动,甚至为了长久折磨于我,还以自己本命金蚕为我延年续命,又在我体内中下诸多蛊虫,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着男子叙述,龙凤凰不由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是在为自己的负心薄幸找理由,寻借口?这些话你才来此地时我已听了数百遍,双耳都起了茧子,你自己说着不累吗?”

    男子缓缓抬头,露出一对明亮的双眼,看神情竟是笑着的。

    “你笑什么?”龙凤凰心中莫名一寒,倒退两步,死死盯着他。

    男子淡淡道:“可惜你不是汉人,否则你便不会犯这等错误。你应当听过一句话,叫做久病成医良医。两百年时光,你在我体内种下的蛊虫736种,又常在我面前夸耀这些蛊虫的厉害和炼制方法,我就算是头猪,被你耳提面命,以身养蛊,也能学会一些,现在若单说对蛊虫的熟悉,只怕你也不及我,要不是忌惮你的金蚕蛊,我哪能容你活到今日!”

    龙凤凰警惕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逃?”

    男子长叹一声:“为何不逃?还不是因为你那只金蚕蛊?金蝉蛊啊,那可是能够性命双修的蛊虫,我又如何不想要?况且,我即便借你种蛊之时动了些手脚,偷偷养了几只蛊虫,但与你的金蚕蛊相比,还是弱了许多,这时若是跑了,只怕还没出武陵蛮之地,就又被你抓了回来,到时以你的手段,又怎么会再给我机会!”

    “所以你明明能逃,却隐忍到现在,听说我金蚕蛊已死,这才决定发难?”龙凤凰心中一阵冰凉,想不到自己曾经的情郎,如今的阶下囚,竟对他自己也如此狠毒,现在却将自己的心思一一道出,想来今日自己是没有活路了。

    “没错!”片刻间,男子好似换了个人一般,身躯渐渐站直,上前两步俯视着已经有些佝偻的龙凤凰,语气越发柔和:“我的好凤凰,你伸手看看自己的掌心,是不是有两道血线?”

    龙凤凰慌忙抬手查看,果然在双掌中各自发现一条血线,从掌心往上直至腋下,只是方才双手低垂,这才没有察觉。

    “天丝蛊?”龙凤凰一惊,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对着已经到腋下的血线毫不手软割了下去。

    “没用的,这两只天丝蛊我养了数十年,等的就是今日,你以为我方才为何和你说这么多?现在他们两夫妻恐怕都已经在你腹中缠绵数度,产下万余虫卵了,只要我这里一催动,那些虫卵就会吸取你体内养分迅速孵化,沿着你体内血液流入大脑,让你成为一个只会疯狂饮水,直至撑破肚皮的怪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男子仰天大笑,一直笑到腹中剧痛,双眼流出泪水,才止住笑声。

    接着说道:“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这般轻易死去,我自然也不会如你那样残忍,总会给你个干脆的。”

    龙凤凰忙从怀中掏出许多草药,放入口中咀嚼咽下,又驱动体内蛊虫,想要以蛊制蛊,取出那两只天丝蛊。

    “没用的,我这两只天丝蛊沾染了你金蚕蛊的气息,你那些寻常蛊虫避之唯恐不及,那个又敢上前?这两只天丝蛊是我用许多蛊虫混合我的鲜血炼成,寻常驱除蛊虫的药物也是没有效果的,若是这般好解,我又哪里敢向你动手?”

    “傅郎,傅郎,求求你饶了我,看在我们往日情分上,看在我这些年未曾害过你性命的分上,看在……看在……”龙凤凰环视四周,忽然指着洞穴角落一具小小白骨说道:“看在我们曾经的孩子份上,求求你了!”

    男子怒极反笑:“你还有脸和我说孩子?似你这等狠心的母亲,也是我傅仇生平仅见!你有气对我撒便是,何必……罢了,罢了,都是孽缘,孽缘啊!”

    ……

第三百零五章 求解脱,田婆授蛊术

    等到许宣师徒二人赶到时,洞中已是一副血腥场景。

    曾经娇艳柔媚,如今苍苍白发的龙凤凰腹胀如鼓,却仍捧着一缸清水满脸痛苦的大口往干瘪的嘴里灌着,一旁一个花白头发,上身裹满白纱的男子正用一把匕首,悠闲地修剪着自己早已长得卷曲的指甲。

    “吧嗒”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撑破了一般,龙凤凰下腹猛地涌出许多清水,无数尺余长的铁线虫争先恐后混合着她体内的鲜血,从胸腹中涌出,如同一窝乱麻。

    这些铁线虫既无四肢口鼻,也面目毛发,在地上血水中挣扎片刻后,一根根如同毒蛇一般立起一半身躯,随即微微后仰蓄力,如同离弦之箭再度弹回龙凤凰身上,钻入她体内,留下一个个恐怖的血洞。

    石洞中的机关虽然隐蔽,却逃不过许宣眼睛,师徒二人走进洞中,见此场景,他虽觉有些意外,但来时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测,所以并不觉得太过奇怪,只是伸手蒙住灯儿眼睛,让她转过身去。

    他二人一来,无论是龙凤凰体内的天丝蛊,还是其它蛊虫,都像感觉到什么气息了一般,竟都蛰伏起来,不敢动弹。

    暂时摆脱了蛊虫控制,龙凤凰立刻一屁股坐在身下血水中,随后便声嘶力竭不顾一切地往那男子身旁爬去。口中不住喊叫着什么,只是她的声带已被那些铁线虫损坏,只能咿咿呀呀发出一些不知所谓的声音。

    见她过来,男子这才停止了修剪指甲的动作,反手一握刀柄,用力往下一刺,龙凤凰一只干瘦,满是血洞的手掌就被钉在地上。

    匕首很锋利,刀刃深深插入地地,只留了个刀柄在龙凤凰手背上,痛得她双手不住颤抖,想用另一只手去拔,却又不敢,只能涕泪横流蜷缩成一团,不住呜咽。

    “你们是来救她的?”男子起身问,撩开花白长发,脸庞虽然有些苍老,仍依稀能看年轻时的风姿,想必当初也是个丰神俊秀的浊世佳公子,这才能引得龙凤凰芳心暗许,生出之后这些纠葛。

    这些年,即便龙凤凰心中恨极了他,但却只在他身上百般折磨,对这张脸还是爱护得极好的。

    许宣摇了摇头,叹道:“想来你就是她口中的那个书生了,这还真是相爱相杀。”

    男子低头看了看已经如同一只死狗的龙凤凰,这女子曾如人间凤凰一般夺目光彩,与自己抵死缠绵,又曾化身地狱恶魔,让自己欲求一死而不得,现在却成了一只跌落尘埃的死狗,任自己折辱、报复。

    “你们既不是来救她的,想必是来找这东西的吧。”男子从身旁捡起一个锦囊,扯开缎带,露出石碟一角,随手抛给许宣:“我被这毒妇折磨了两百年,如今虽然脱困,但没了金蚕蛊续命,这身臭皮囊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但总要再坚持一会儿,看够她摇尾乞怜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许宣接过石碟,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好生放回芥子袋,想了想问道:“有那么大的仇恨?终究是爱过的吧!”

    “呵呵,爱过,我此生最痛恨的便是这两个字。”男子神色突变,忽然一脚踩住龙凤凰手掌,伸手猛地拔起匕首,又狠狠刺入她另一只手掌。

    经不住折磨,龙凤凰这时已昏死过去,体内被蝶儿震慑住的天丝蛊不敢动作,有的来不及钻入她体内,此时就如一根根黑色的肉瘤一般,挂在她身上,肚皮上诺大一个血洞,鲜血潺潺流着,将她一身华服染得通红。

    许宣有些看不下去,他实在想象不出心中到底有什么仇怨,才能让一对恋人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给她一个痛快吧!”许宣道。

    男子道:“自是要给的,今日我对她的折磨,不及她在我身上施展手段之万一,她将我们孩子炼成僵尸,又独行千里抓我回来囚居于此日夜折磨,但有一句话没说错,终究是我负了她。”

    说罢,男子上前两步握住刀柄,似乎是想给龙凤凰一个痛快,只是却又静静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已经死了!”半晌后,男子说道:“原本她体内还有蛊虫傍身,就算不能抵御我的天丝蛊,总算还能护住紧要之处,你们一来,蛊虫受制,她失了屏障,便命归黄泉了。”

    许宣暗运法力,四处查探,果然看到龙凤凰魂魄正怨毒的站在一旁,死死盯着男子。只是她此时仍是新死之人,魂魄尚未化成鬼,就算想要报复,也是有心无力。

    “当啷”一声,匕首掉在地,男子忽然仰天长笑,笑声悲凉、凄惨,双眼中流出两行热泪。

    这些年,他曾无数次想过,等到自己脱困后要如何报复,如何一刀一刀在这毒妇身上把那些她曾赐予自己的痛苦折磨一笔一笔讨还回来。只是真到了今日,看着面前这具已经没了气息的老妪尸体,他的心反倒有些空荡荡的了,一点大仇得报的快感都没有。

    “你们走吧!”男子缓缓挪动步子,走到一面石壁前,俯身小心拾起地上那具小小的骸骨,将它们一一放在龙凤凰身旁,随即又狠狠捶向石壁上一处机关,顿时一阵地动传来。

    “这间密室是她布置的,机关按下,洞毁人亡。”

    许宣见状,深深看了他两眼,忙带灯儿出了山洞,果然,片刻后地陷山塌,面前洞穴已经被乱石、泥土掩埋。两个虚幻的人影从泥土中冒出,彼此看了一眼,眼神中的滋味复杂难言,随即双双没入地底,消失不见。

    “走吧!”许宣拍拍灯儿肩膀,心中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这世上有如同婉儿和她丈夫一般,即便阴阳隔,也不忍分离的痴男怨女,也有如同宁采臣和聂小倩,自己和白素贞一般情投意合,却不为世俗所容忍的绝世恋情,如今见了这对反目成仇,相爱相杀之人,也让他看到了情之一字所带来的不止是甜蜜,因爱生恨之事,世间又何止这一桩。

    “师父,那人为什么要自杀?”灯儿仰头问道。

    “或许是大仇得报,生无所念吧,世上最难琢磨的总是人心,谁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呢。”许宣叹息一声带着灯儿纵身朝乾州城而去。

    回到乾州城,众人得知许宣寻回石碟,自是欣喜。顾及众人伤势,许宣提议再在乾州城呆几日,如今危险已除,辰山近在眼前,倒不用急着赶路了,至于赤鸠山和百鸣洞的乱妖余孽,等着大家伤势好了再去也不迟,左右总要给众人一个赚取功勋的机会才是。

    经过这几日的修养,范建体内蛊虫一除,伤势已经逐渐好转,只是失血过多,难免还有些虚弱。

    醒来后,从两个随从口中得知事情经过,范建顿时将许宣奉若神明,摸出厚厚一沓会子塞给许宣,说是略表心意,等许宣有空来苏州时,定要联系他云云。

    摆郎寨那边的药材也已经送了过来,经此一事,范建已成惊弓之鸟,往日虽然常在别人口中听说蛊虫,但终究只是隔岸观火,不曾有过切肤之痛,受此一难,直说以后断然不会再来武陵蛮了,还奉劝许宣跟他一同回去。

    许宣笑道:“蛊毒之术终究不常见,范兄也不必如此忌惮,你往来乾州城多次,每次都赚得钵满盆满,怎能因噎废食?”

    范建摆摆手:“只这一次就足够铭记众生了,我没有汉文这身本领,钱终究是赚不完的,还是小命要紧。”

    许宣“哈哈”一笑,从芥子袋中摸出一瓶解毒丹药,说道:“范兄常年在外行走,难免遇到一些事情,这瓶解毒丸是我闲来无事时炼制的,虽然不敢说能解百毒,但总是有些作用的,便送给范兄以做不时之需吧!”

    范建郑重一礼,小心接过瓷瓶,好生收好,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带着随从登船离开。

    送走范建,许宣又和灯儿一同去了摆郎寨见过田婆。

    田婆得了许宣赠予的巫族鲜血,灵蛊小红的伤势已经有了些好转,自己脸上气色也好了许多,只是满头白发依旧如霜,模样也还是一副老妪之态,这让许宣看得有些内疚。

    田婆安慰道:“不打紧的,调养些时日就好了,等小红炼化了巫族鲜血,我的容貌也就恢复了,说来还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又怎能报得父仇?”

    看了看灯儿,田婆又道:“这小姑娘的蛊虫很不简单,婆婆也没什么东西,便将一些炼蛊养蛊的法子传给她吧。”

    许宣一喜,他正想和田婆说这事,如今既然田婆主动传法,倒省了他一番口舌,连忙代灯儿谢过。

    “婆婆,那个……案鱼还有吧?”谈完正事,许宣不由想到了那日曾经品尝过的美味。

    田婆笑道:“自然是有的,我现在就给你们做去,一会儿你再带几条回去。”

    许宣忙道:“哪里有又吃又拿的道理,况且此去辰山,是拜见元嗔大师的,那日终究是佛门圣地,总不好随身带着这些荤腥之物。”

    田婆一面忙活,一面说道:“元嗔那老和尚也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往年也没少在我这里混吃混喝,你只管带去便是,他只要一尝,定然知道是我手艺,想来对你也会多照看一些。”

    片刻后,吊脚楼前便弥漫起一股浓香的味道,引得灯儿口水直流,一直踮着脚趴在灶台看田婆煎鱼。

    依旧是一碗锅巴稀饭一尾案鱼,吃得许宣师徒二人大呼过瘾,看在美食的面子上,灯儿对田婆也亲近了许多。吃完饭,一老一少就往吊脚楼中去了,自是传授一些蛊毒秘术。

第三百零六章 梵净宗,酒肉穿肠过

    数日后,许宣辞别田婆,带着众人往辰山而去。

    辰山距离乾州只有数百里之遥,是武陵蛮的一座神山。汉时称之为“三山谷”,唐代改称“辰山”,到了北宋太宗时又称“思邛山”,也是这时,元嗔大师一脉开始传入辰山,称梵净宗。

    “山如佛,佛似山,好一派梵天净土,佛门圣地气象!”

    看着面前拔地而起的雄伟辰山,许宣不仅感叹。前世他也只听闻辰山之名,却并未来过,去年西行过了峡州地界后,就常乘船而行,并不曾来此。这时跟着一行人来到辰山时已近傍晚,还未上到金顶,便不由觉得此山当真既有黄山之奇,峨眉之秀,华山之险,泰山之雄,不负“神山”之名。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远道而来,请先到里面用些斋饭。”山门前,一个小沙弥一身青衣僧袍,双手合十对众人行了一礼。

    看着面前这个小光头,许宣忽地想起了金山寺那个叫智障的小和尚。

    “多谢小师傅了,不知小师傅如何称呼?”许宣微微躬身还了一礼,问道。

    小和尚老老实实答道:“小僧还未正式受戒,所以还不曾得授法号。”

    许宣“哦”了一声,笑道:“我在金山寺中认得一个沙弥,他那法号倒是有趣,小师傅如今既然不曾受戒,倒可以借来用一用。”

    小沙弥低头不语,只是前面带路,许宣见状不由有些无趣。

    一旁扮作男装的苏酥见状,便道:“公子说的法号是什么?”

    梵净宗是佛门圣地,他们虽然都是超脱世俗的修士,但总不好身穿女装堂皇如寺,于是几个女修便在山下就换了男装,一个个面如冠玉,颇为英俊,好似富家公子一般。

    见有人搭话,许宣“嘿嘿”一笑,答道:“那位小沙弥唤作智障,但我总觉得不如叫智深来得大气。”

    苏酥等人不知道智障之意,也未曾听说过花和尚的威风,所以并不明白许宣话语中的含义。说笑话总要有人明白才有趣,见众人一副不知笑点在哪里的模样,许宣便有些讪讪地住嘴不言,只是跟着小沙弥身后好奇查看寺庙辉煌的建筑,心中想着这山既高且险,也不知这些建材是如何运上来的,莫非是有梵净宗的大和尚施展神通所为?

    “阿弥陀佛,施主这法号确实有些佛性,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欲求真智慧,需先破见知障,当真直指本心,一言以蔽之。”

    一声佛号响起,迎面走来一个肥头大耳,两道白眉的大和尚。

    小沙弥见状,忙上前一礼,口称:“主持方丈。”

    一旁计昆附在许宣身旁说道:“这便是元嗔了。”

    元嗔是佛门高僧,众人中还有关子阳、燕山月两个长辈在,自然不需许宣出头招呼。

    关子阳笑着上前合十一礼,一番拜会后,元嗔才让小沙弥领众人去用斋,有事等晚上再谈。

    见他要转身离去,许宣赶紧凑了上去,压低声音道:“大师,清水寨田婆让我给你带了两尾案鱼,不知……”

    元嗔眼中一亮,回首看了看身后众人,见他们好像都没听到许宣话语,这才清咳两声说道:“施主既是田婆好友,怎么不早些说?和尚与她早年也是好友,只是这些年各自忙于修行,这才少了许多来往。”

    随即又对关子阳道:“关道友、燕道友,你们且去用斋,老衲与这位小友好生聊一聊。”

    关子阳和燕山月以为许宣是想早些将石碟交出去,倒也不在意,抱拳一礼后,便带着众人跟在小沙弥身后往另一边去了。

    灯儿见状,却跑过来一把抓住许宣袖口不肯松开,口中道:“师父,我要和你一起去。”

    她原本就生得极美,这时扮作男装,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直如菩萨跟前的金童一般,看得元嗔双眼又是一亮。

    “这位小施主好相貌啊!”元嗔赞道:“灵根深种,佛性暗藏,若能拜如我梵净宗门下,以后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这是晚辈的弟子,田婆也于她有授业之恩。”许宣开口道。

    “那老婆子竟肯收徒了?还以为她自小七遇难后便不再开门授业了。”

    “确实不曾拜师,只是传授了一些炼蛊养蛊的法子。”

    元嗔面露恍然之色,点头道:“我说怎么小施主身上有一股蛊虫的味道,原来如此,既然已有明师,和尚我倒不好夺人所爱了,也罢,一同去室内谈吧。”

    来到方丈室,元嗔让两个和尚送来一些素斋,又遣散了四周僧众,这才搓着手笑道:“施主,田婆的案鱼实在是一绝,和尚许多年没下山,心中着实有些想得紧了,你快些拿出来,有此物在,这些斋饭吃着才有味道啊!”

    灯儿掩嘴笑道:“大和尚,不是说和尚都是吃素的吗?你怎么这般不守清规戒律。”

    “灯儿,不得无礼。”许宣担心元嗔面子上过不去,假意呵斥道:“元嗔大师是得道高僧,哪里需要拘泥这些陈规陋习,有道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到了大师这等进境,那些外物已经动摇不了佛子本心了。”

    元嗔“哈哈”一笑,两道白眉不住跳动,脸上的肥肉也是一颤一颤的。他修行多年,仍旧是一副五六十岁老僧的模样,身形有些微胖,若不是多了两道白眉,只怕与世俗中那些酒肉和尚也没什么分别。

    “施主当真有慧根,‘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此言说得极妙,极妙啊!”

    许宣心中暗笑,哪里是我说得妙,也是拾人牙慧罢了,只是如今那尊罗汉还未临凡罢了。

    摸出田婆包好的几尾案鱼,许宣有些为难地说道:“大师也知道,这案鱼需用油细细煎了,再将案糟炒香才好吃,只是如今这里可没有灶台。”

    元嗔得意一笑,说道:“小事小事,若是没点手段,和尚哪里好把施主唤到这里来?”

    说罢,就从一旁取来平日化缘用的钵盂,又从床下拖出一个陶罐,许宣凑过去一看,里面竟是慢慢一罐猪油……看他熟练的模样,竟是个积年的老饕啊!

    元嗔将一勺猪油放入钵盂中,手托钵盂的掌中忽然腾起一团火焰,等到猪油融化后才伸出另一只手将一条案鱼且成数断,用一双铜筷把里面的案糟放在一旁,细细煎起鱼来。

    “我那师兄鼻子尖得很,可不敢让他嗅到什么味道了。”元嗔尴尬一笑,伸手当空一抓,钵盂上方忽然出现一个黑洞,案鱼散发的那股香味竟顺着黑洞尽数没入期间。

    “破碎虚空?”许宣惊叹道。

    “嘿嘿,只是偷吃练就的一些小手段,等不得大雅之堂!”元嗔不以为意,双眼紧紧盯着钵盂中“滋滋”冒着热气的鱼块。

    “这煎鱼也是一门功夫,火不能太大,大了鱼就糊了,若是太小也不行,煎得久了,里面的香味就都散了。”

    许宣见元嗔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中不由暗笑,这和尚举手投足都有这般法力,却如田婆所说,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花和尚,想来他才应该叫智深才是。

    片刻后,三人凑在一起分食了两条案鱼,元嗔有些意犹未尽,看着余下的几尾案鱼,叹道:“可惜少了点,田婆制鱼的手艺不错,在清水寨中可是一绝,下次施主若是有暇,可以再带一些来。”

    许宣笑了笑,说道:“大师可饮得酒?”

    元嗔喜道:“莫非你还藏了好酒?”

    许宣道:“只是一些烈酒,大师若是喜欢,就尝尝吧。”

    说罢,就从芥子袋中取出一壶之江酒坊的高度白酒,元嗔一把抢过,也不用酒杯,对着酒壶就是一大口。

    “嘶!好烈的酒,不错,不错!”想必是没料到这酒这般烈,元嗔砸了砸嘴,肥胖的脸上泛起两朵红云。

    “师父。”灯儿见状有些嘴馋,眼巴巴看着许宣。

    “这酒不是米酒,你可喝不得。”

    “有甚喝不得?米酒那东西喝起来没劲,还是施主这酒有味道!”

    元嗔有饮了一大口,满足的放下酒壶,伸手抹去嘴角残酒才道:“好了,如今酒足饭饱,也该说说正事了,你小子又是送鱼,又是赠酒,想必必然有所求,莫非是为了乱石窟绿袍之事?若是那事,还是不要开口了,我飞升在即,师兄多次嘱咐,不许我下山。”

    许宣道:“大师多虑了,如今绿袍已死,晚辈来此只是受太一宫之命,前来交付一物,请大师代为保管。”

    “绿袍死了?”元嗔一愣,上下打量许宣一番,说道:“和尚看你们一行人可不是那老僵尸的对手,他是如何授首的?”

    许宣心道,这事早晚瞒不住,不如今日借这老和尚再为灯儿背书一次,便指着灯儿颈上挂着的小铜鼓,说道:“我们得了田婆相助,取了他颌下一根玄阴阿屠,破了他不化骨之身,之后,他自己敲响这面女献铜鼓,唤来旱魃分身,却自食恶果被旱魃所灭。”

    “旱魃?那田婆可有事?”元嗔关切问道,想来他也知道旱魃性情。

    许宣摇摇头道:“我这徒弟与旱魃有些缘分,所以……”

    他话未说完,元嗔已经明白了,以他的道行自然早就注意到小铜鼓上的莫**力。

    “无妨,无妨,你也莫要担心什么,菩萨入世,罗汉临凡,那也只是个凡人,你们来时我就一眼看出你徒弟有些不凡,似是天生神灵,这也无妨,前尘往事皆云烟,今世不论前世非,你也莫要太过担心了,和尚我这一生就见过不少转世的大人物,那又如何,还是得踏实修行,才能证得今世果位,超脱凡尘。”

第三百零七章 谈笑间,元嗔话秘闻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许宣没想到这个酒肉和尚对洪荒大能转世竟是这般看法,仔细想想也确实符合佛家一贯说的:前世造因,今世受果,今世造因,来世受果。

    一老一少酒足饭饱,聊了许久。许宣不由对这个两道白眉的胖和尚有了许多好感,他觉得,相比法海,元嗔虽然不守清规戒律,但一言一行莫不直指本心,少了几分执念,多了几分天真。

    说到计昆上门求助之事,元嗔叹道:“非是和尚不愿出手,实在是我那师兄管得紧,我曾推衍过绿袍气数,知他大劫将至,就算此次不应劫,也必定渡不过第三次天劫,所以这才没有下山,那截松枝你们可曾用到了?”

    “大师是梵净宗主持,怎地还怕自家师兄?”听他缕缕提及自己那位师兄,许宣不由有些好奇,说完,又答道:“多谢大师赐宝,原本我们还想借此宝徐徐图之,先剪除绿袍羽翼,再行动手,谁知晚辈却被他看破了行藏,仓促应战,却是没用得上那件灵物。”

    元嗔道:“那棵松树是和尚与师父来到此地开宗立派时亲手所植,常年受辰山灵脉、佛性熏陶,就有了几分灵性,最能洗涤不洁之气,看破蛊惑人心之术,想不到还是没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我师兄法号元灭,当初我们师徒三人一同来到辰山为我佛传道弘法,师弟元弘死于与外道争斗中,等到师父坐化后,便只有我与师兄一同枯守辰山金顶。师兄为弘扬佛法,光大本寺,广收门徒,被红尘琐事所累,所以道行反倒不及我这个师弟,于他,和尚我是既敬又愧啊!如今飞升在即,师兄担心我重蹈师弟覆辙,便严令我不得下山,还望施主谅解。”

    见他竟向自己道歉,许宣忙道:“大师不必如此,这本就是我们的历练,大师肯出手,那是情分,若是不便出手,那也是本分。”

    元嗔有些惭愧地说道:“梵净宗立寺不久,根基还很浅薄,那绿袍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他自知天劫难渡,所以才去往桐柏山寻求庇护,和尚虽不惧他,但他不化骨之身确实有些难缠,若是打蛇不死,只恐累及梵净宗上下弟子,毁了师父与师兄数百年苦功、心血。”

    听他这么说,许宣不由想起妮蒂亚的事情,心道,既然梵净宗连绿袍都不想招惹,怎么又愿意接下与域外邪魔有关的太古石碟,难道是太一宫并未将实情告知?

    想到这里,许宣便从芥子袋中取出石碟,郑重递给元嗔,说道:“大师,此次我们来到贵寺,还有一事相托,不知大师可曾知晓?”

    看着石碟,元嗔双眼瞳孔一缩,苦笑道:“此事铁道友已经与师兄传信说过,倒是个烫手的山芋。”

    听他语气竟似知道石碟来历,许宣不禁问道:“大师既然知晓其中厉害,怎么……”

    元嗔接过石碟,缓缓起身,推窗远眺间长叹一声:“凡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梵净宗存亡自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但域外邪魔却是众生之敌,况且,此次铁道友分兵百处,那些邪魔未必能洞察石碟真假,有时总要搏一搏的。”

    许宣闻言,心中不由生出许多敬意。

    上前两步,与元嗔并肩站在一起,想了想还是问出了一直困惑自己的一件事:“大师这石碟到底是何物?”

    元嗔侧过身看了许宣一眼,目光在一旁灯儿身上打了个转,说道:“铁道友既然将石碟交给你,你又是田婆的好友,与你说说也无妨,只是这事你们二人知晓就好,切莫四处张扬,徒惹祸端。”

    许宣神色一正,忙道:“晚辈知道轻重。”

    元嗔点点头,回到案几旁坐下,组织了一番语言后说道:“传闻洪荒上古时,有火流星从天而降,坠于武陵蛮之地,大火连绵三月不绝,流星坠落之地地陷千丈,有披甲神人自其中走出。这些人虽不修术法,却能点石为金、化腐朽为神奇,只数月时间,就在武陵蛮以东建立了连绵无尽的城池,繁华盛世更胜如今。”

    元嗔说的这些许宣都知道,甚至包括之后域外邪魔扶持蚩尤与黄帝战与逐鹿之野,四神订立天道元气大伤,体内魔性趁机作祟,于是斩三尸,化作十二祖巫,又自削神性,化作帝俊、常羲与许多妖圣,巫妖大战洪荒破碎,天降神雷,抹杀众生……

    这些许宣心中都早已从奢比尸神性所化得至高神石中有了些了解,他好奇的是,这石碟到底是何物,为什么自己在奢比尸的记忆中居然没有找到半点痕迹,难道是此物比十二祖巫之一的奢比尸更神秘?

    许宣发现这个酒肉和尚并不是一个讲故事的好手,唠唠叨叨说了半晌竟还未切入主题,等到元嗔说到连绵无尽的城池中居然有无数不需牛马就能驱动的铁皮车辆时,许宣终于忍不住了。

    “大师,我们说的是石碟……”

    “哦,对对对,人老了,嘴就有些碎,这些事也都是一些古籍中流传下来的,和尚也不知真假,只是每每看到这里时就有些感叹,域外邪魔的手段当真诡异。”

    强行转过话头,元嗔终于说到了石碟。

    “据说石碟是开启域外邪魔传承的一把钥匙,当初被天道所妒,碎成了无数块,散落四方,至今也只有这么一块现世。”

    元嗔伸手缓缓抚摸着石碟,一面感受着上面微不可见的沟壑纹路,一面说道:“域外邪魔手段诡秘,最是速成,传闻若得其传承,就是三岁稚子也能开碑裂石,日行千里。所以你们太一宫才想破解石碟秘密,借其中蕴藏的诸般手段振兴太一宫,以雪靖康之耻!”

    “原来是这样,这石碟路上晚辈也曾研究过,神识不透,万法不沾,看似脆弱却异常坚固,到底是怎样的力量,能将它击成碎片。”许宣喃喃道。

    元嗔道:“洪荒时大能辈出,许多手段都不是我们如今能想象的,这几年世间又有域外邪魔余孽现世,铁道友发觉石碟下落已经被其知悉,担心此物落到他们手中,所以这才转移至此。”

    “或许,一块石碟并没有什么太大用处。”许宣忽然道。

    “嗯,我与铁道友也是这般想的,只是他还有些不甘,想借我们佛门手段破解石碟之秘,如今我见了这石碟就知并无可能,也只能把它好生收藏起来,莫要落入他人之手了。”

    说到这里,许宣总算明白了。妮蒂亚虽然手段诡异,但要想重现父辈荣光,自然不能单凭一己之力。这就好比自己虽然是现代人穿越至此,但要想重建一个现代化国家,那也只是痴人说梦,一个文明的背后沉淀了无数天才、先辈一生的心血,要想从无到有,虽然不是不可能,但耗费的时间却是不可预计的。

    石碟如今虽然碎成了无数块,但妮蒂亚在武昌湖畔时就曾经施展过追本溯源的法术,这块石碟若是落入她说中,说不定还真能找齐那些散落各处的碎片,继而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提举大人们还是有些太心急了。”许宣叹道:“五帝对于域外邪魔的态度可是宁错杀,不放过,就算我们能解读出石碟上的秘密,只怕不等我们借其力量以雪前耻,就已经有真仙临凡,抹除这些不该存在的东西了。”

    元嗔默然不语,半晌后才道:“有时候,人是会被仇恨和力量蒙蔽心智的。”

    许宣点点头,又问:“大师既然对石碟也是一筹莫展,那准备如何处理此物?”

    元嗔狡黠一笑,说道:“这些年与师兄斗智斗勇,对于藏东西这件事,和尚还是有些心得的。”

    “大师平日藏的东西莫非都是些酒肉?”许宣眼神中有些古怪。

    “这个……你莫管是何物,只要我藏起来的东西,天下只怕没有谁能找得到,等到和尚我飞升西方极乐世界,这石碟也就再无人知晓了,也算是为世人造福了吧!”元嗔神态微囧,片刻后又复得意的说道。

第三百零八章 借龙脉,重修皇妃塔

    就在许宣正与元嗔密谈时,数千里之外的钱塘县却是热闹非凡。

    建于太平兴国二年德皇妃塔因为战乱多有损毁,残垣断壁已经荒废多年,如今已经沦为一些妖物的栖息之所。月前,苏州镇江府金山寺的法海禅师忽然来到钱塘县,说要重修皇妃塔,并在周围建造一座金山寺分院,借以弘扬佛法,镇压妖氛,这让听闻这个消息的百姓们很是高兴。

    皇妃塔地处西湖边,风景自然是不错的,若在那里兴建一处寺院,以后踏青、祈福什么的也算多了个去处。况且,金山寺名声极大,有这么一处寺庙在那里,想来钱塘县也会太平许多。

    法海上门拜访知县邓子安,听起这事,邓子安当即抚掌叫好。他是钱塘县的父母官,这些年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若能助法海修座寺庙,劝人向善,想来在上官面前也能有些谈资。

    况且,据他所知,法海与临安府的梁王爷还有些交情,能与他交好,也算是搭上了梁王爷那条线,等到年末如京时,也有个由头去拜会拜会这位权倾朝野的朝廷大员。

    邓子安心中虽然乐意,但却又有些舍不得银子,于是面露难色地说道:“禅师要重修皇妃塔,兴建金山寺别院乃是佛门盛事,本县自然赞同,只是钱塘县府库并不宽裕,一应用度年前就已经有了安排,这时若要再拨付银两只怕有些困难啊。”

    法海笑道:“重修皇妃塔,兴建金山寺别院,自有广大信徒供奉,这些日子老衲也曾四方化缘,已经筹到白银两万两,省着点花想必应该够了。”

    邓子安心中大喜,暗骂这老秃驴竟然这般有钱,当真是个贼和尚,面上却故作不愉,说道:“哎,禅师说的哪里话,本县也是信佛的,就算府库银两短缺,但总要尽一份力才是。”

    说完,站起身走了两步,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这样,县衙府库捐银千两,本县自己再出资五百两,以助禅师弘扬佛法,修建寺庙,如何?”

    法海合十一礼,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县尊能有此心,便是与佛结缘了,日后必然家宅太平,官运亨通,只是银钱确实已经足够,县尊大人的好意老衲心领了,此番前来不是为化缘,而是另有所求。”

    听说法海不要钱,邓子安就觉得面前这个光头有些可爱了,果然不愧是佛门高僧啊,颇为大气的说道:“禅师有何事情,尽管说来,本县能做到的必然不会推迟。”

    法海道:“皇妃塔虽然已经破败,但毕竟仍是朝廷的产业,还请县尊大人代为上折,请朝廷将皇妃塔以及周遭土地划归金山寺所有,免除赋税钱粮。”

    “这是自然,除此之外,本县再送禅师两百度牒!”

    法海点头谢过,又道:“还有一事,寺成之时,还请大人带领百姓移步皇妃塔前,为金山寺分院落成做个见证。”

    “这事也无妨,到时本县召集钱塘县士绅名流同去观礼!”

    “如此,那就谢过县尊大人了!”法海微微躬身行了一礼,两人又聊了一些闲话,法海这才告辞离去。

    皇妃塔如今只是一些荒废已久的残垣断壁,现在有人要重修,朝廷自然没有反对,没过多久就允了钱塘县所奏。之后这几日,镇江府金山寺陆续来了许多僧侣,在钱塘县内招募了许多民壮,开始热火朝天的开始修塔、建寺。

    这些民壮都是钱塘县的百姓,如今已近冬日,正是农闲的时候,金山寺僧侣在工地旁搭设了粥棚,每天除了五十文铜钱外,还有两个馒头一大碗青菜粥,自然让许多百姓趋之若鹜,一边干活,一边感谢金山寺和尚的慈悲。

    这日,一个青衣公子忽然来到工地上,那些僧侣见他气度不凡,以为是钱塘县来看热闹的士绅,便不去管他,只是嘱咐他小心一些。

    看着已经拆了一半的皇妃塔,青衣公子微微颔首,笑着绕皇妃塔走了一圈。

    这时若是有道行得修士在此,就会发现,随着青衣公子的脚步,原本散乱的地气竟迅速收拢,尽数汇聚到皇妃塔底,地底深处,龙脉盘结之地,一条明黄色的小龙正愉悦地上下翻腾。

    “借你龙气20年,如何?”青衣公子嘴角微动,却无一人听到他的声音。

    那条小龙却是神色一震,微微仰头,目光与青衣公子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你是何人?”小龙口吐人言,声若雷霆。

    青衣公子道:“莫管我是谁,天下十三条龙脉,你为其一,虽然也曾大道可期,但却横生波澜被北方龙脉压制,若你愿意借我龙气一用,我保你百年后得成大道!”

    “当真?”小龙双眼一亮,似乎有了些兴趣。

    青衣公子淡淡一笑:“或许你还不知我手段,那我便叫一人来做个保人,好安你心思。”

    说罢,转头对西湖喊道:“钱塘君何在?”

    话音未落,忽然平地生出一阵狂风,吹得在场众人纷纷以袖掩面,竟都没发现青衣公子身旁已经多出了一个船夫打扮的老翁。

    “拜见……拜见上仙!”老翁深深一礼,似乎是不知如何称呼这位青衣公子,犹豫半晌,终于只称呼一个“上仙”了事。

    见到老翁,感应到他身上的气息,地底小龙忽然一跃而出,当空一滚,化作一个身穿明黄色衣裳的少年。

    “龙君有礼了!”少年微微抱拳一礼。

    老翁忙还了一礼,少年这才正色对青衣公子道:“你既然能唤得他来,想必神通不小,只是却不知百年后如何助我?”

    青衣公子道:“凡事过犹不及,北方龙脉如今强过你许多,但二龙相争,必有一伤,等到两败俱伤,胜者虽然入住中原,但其势已颓,到时我再助你北上,收拾山河,自能得成大道!”

    少年沉思片刻,说道:“如你所言,未必需你相助,我自能成事。”

    青衣公子“哈哈”一笑:“莫要小瞧了那条黑龙,以你一己之力,或许能争得过他,只怕难得三百年逍遥时光,到时你虽胜尤败,不过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须知除了你们几个,还有十条潜龙虎视眈眈,只是如今引而不发罢了。”

    见少年还在犹豫,老翁便道:“公子是龙脉所生神龙,我是由蛟而化的真龙,若论神通,我二人各有所长,但若说知道修行艰难,公子却不如我,许多时候造化、机缘都是一闪即逝,还望公子莫要自误。”

    说着,老翁看了青衣公子一眼,又道:“如今乱象已现,再过700余年,只恐神州大地龙脉俱散,蛇蟒陆起,公子再无成道机会啊!”

    此言一出,少年浑身一颤,双眼闪过一丝惧色。这些年他心中也莫名有些惶恐,自从祖龙秦皇定鼎天下,每代朝廷更替都有定数,每朝气运300才可哺育一条真龙。神州大地十三条龙脉,争伐多年,能坐拥300年江山的王朝屈指可数。

    200年前,他趁势而起,原以为得道在即,谁料靖难时却被北方黑龙所噬,元气大伤,这许多年下来才略微恢复了些元气,若真依这钱塘龙君所言,少了这青衣公子相助,剩余700多年自己未必能有机会超脱出去。

    “好!我答应你便是!”沉吟片刻,少年点头道。

    “甚好,甚好!”青衣公子抚掌笑道:“你先在此休养生息,等到塔成之日我再来寻你。”

    说罢,也不管身旁的老翁,转身便朝山下走去。

第三百零九章 渡虚空,一沙一佛国

    三日后,大雪忽至,纷纷扬扬的雪花将佛寺、古塔、群山、奇石尽数化作雪白,寺中僧人忙着清扫积雪,又在寺院前的一处空地上摆了些零碎的吃食,以供那些大雪封山找不到食物的山中小动物前来觅食。

    灯儿很喜欢雪后的世界,执意不让僧众清扫众人居住的院子,拉着许宣和她的两个师姑在院中堆雪人。

    “再有两日就是冬至了,今年这场雪来得真早。“许宣哈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搓着手说道。

    身旁的关子阳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两个弟子和灯儿在院中嬉戏,说道:“是啊,想来今年又是一个寒冬,元嗔大师将石碟藏好了?”

    许宣点点头:“来时就已经交予大师了,佛家神通果然有其独到自处,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沙一佛国,弹指间就有刹那百年之功,相比法海,元嗔大师神通却是更胜一筹,将石碟放在这里确实算得上安全。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弟子有些担心,消息若是泄露出去,会给梵净宗惹来一些祸端。”许宣环视四周,叹道:“梵净宗虽然名气不小,但传承至今不过两代,若论师门底蕴,实在有些浅薄了,一朝风雨骤起,只恐这座佛门寺庙承载不了那些域外邪魔的怒火啊。”

    关子阳微微一笑,说道:“你也莫要小瞧梵净宗,玄苦大师原本出自五大派中的灵霄派,之后不知为何却以道化佛,成就一代高僧,孤身一人带着两个弟子前来辰山,一路筚路蓝缕、斩妖除魔,这才开创了如今梵净宗的基业。灵霄派原本就极其擅长阵法之道,玄苦大师道、佛双修,自然也有许多心得。如今这梵净宗看似平常,但整座山峰却都被玄苦布成了一个大阵,就算巫支祁亲至,也能抵御数日,那时自有援兵前来相助。”

    许宣愣了愣,没想到梵净宗还有这等高明的阵法,心中却忽然想到了妮蒂亚手中那根如意。

    开口道:“日前刚来时,我见元嗔大师随手就能抓破虚空,若是有大能修士破碎虚空,直接绕过阵法来到辰山,又当如何?”

    “破碎虚空,那有那么容易。元嗔大师是练神返虚之境中的绝顶人物,自然有此道行,不过……当世能举手投足随意破碎虚空之辈,只怕不足十人,其中要想通过虚空通道,横渡彼岸的,则要再减一半。”

    “这是为何?”许宣不由有些不解,当日看妮蒂亚以如意开启传送门,好像并没有关子阳说的这般难啊。

    关子阳看了看漫天的雪花,从袖中伸出一指,当空轻轻一点,顿时一道气劲忽地从指尖涌出,斩碎若干雪花,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痕迹。

    “所谓虚空,不是天外天,更不是虚无,而是保护我们这个世界的壁障。”

    关子阳指着自己在空中留下的那道痕迹说道:“当初巫妖大战,洪荒大陆破碎成无数块,我们如今所居的这方世界,不过其中十之一二。这个世界和那些碎裂的世界就如同一个个气泡一样,被一层层虚空乱流所包裹、保护着,这层乱流看似薄薄一层,但若身入其间,便是驾云飞行数万年,也不能抵达另一块大陆碎片,况且,其中还有能毁灭一切的虚空乱流。以元嗔大师之能,想来也只是以无上法力暂时破开了我们这个世界的壁垒,却不能如同捏了一个辟水诀一般,破开世界壁垒,直抵世界彼岸。”

    听他这么说,许宣便明白了,破碎虚空是一回事,横渡虚空又是另一回事。所谓灭者易,生者难,要想破碎虚空只需法力够强便行,但要想入妮蒂亚一般,随手创建一个传送门,借助世界壁垒抵达世界任意一处,却需要在虚空中塑造一个稳定的通道,否则,即便以修士之躯也承受不了虚空乱流的压迫。

    想到这里,许宣不由对妮蒂亚手中那根叫做如意的小棍子羡慕不已,看来域外邪魔的科技成果当真比后世不知强了多少倍,许多仙道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她却能随意为之,难怪当初就算是四神也对她们这一脉颇为忌惮。

    只是他却不能将这些话告诉关子阳,想了想便道:“虽然如此,还是小心一些为妙,否则真有能横渡虚空的大能避开阵法前来夺宝,只怕梵净宗忧矣。”

    “许施主无须担心!”正说话间,元嗔和尚的声音却从对面传了过来。因为不想踩乱了院中积雪,坏了灯儿等人的兴致,所以元嗔便沿着院子的屋檐一路走了过来,片刻后到了两人面前,才合十一礼,说道:“多谢许施主关心,便是有人能横渡虚空,不知和尚将那物事放在何处,又有何用?说到底,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寻找罢了,不打紧,不打紧的!”

    许宣恍然,元嗔说得没错,如果说横渡虚空是一扇任意门,那也只能够直接破开墙壁,来到另一个房间,如果不知道东西到底藏在哪里,也只能在一个个房间中到处寻觅。这时自己就在梵净宗的阵法中,但要他再将元嗔藏起来的石碟找出来,却也是千难万难了。

    石碟或许就在寺前的青松中,或许在那块怪异的蘑菇石内,又或许在大雄宝殿的金佛之内……以元嗔和尚的本事,早已到了一沙一佛国的境界,好比随手就能将一块沙砾点化成一个芥子袋一般。

    “如此,我们就放心了!”许宣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又道:“这几日叨扰贵寺许久,如今已近年关,晚辈准备明日下山,返回太一宫复命了。”

    元嗔对许宣颇有好感,嗯,看在那几条案鱼的份上,也看在他那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份上,以后偷吃时再被自己师兄抓住,也有了个堂而皇之的理由。现在听说许宣要走,不由劝道:“许施主何必这般着急,如今大雪封山,天气很冷,即便有纵云之术,也难以行路啊。”

    许宣便把赤鸠山和百鸣洞的事情说了,又道:“已经在此耽搁了数日,出门时,我曾答应家中娘子早些返回,现在眼看冬至将近,还要再去剿灭两个妖洞,就不再叨扰了,多谢大师好意。”

    元嗔“嘿嘿”一笑:“和尚却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既然许施主急着回去,那我就不再挽留了,往后有空再过来玩耍,这几日你们都没看到辰山佛光,确实有些遗憾。”

    元嗔说的佛光却是辰山特有的一处胜景,传闻旭日东升或是夕阳西下时,人若背对太阳,面对山间浓雾白云,便会在天空中看到三个五彩缤纷的光环,将自己身影包裹其中,颇为神奇。当初玄苦也是因为游历至此,偶遇佛光,才决心在金顶开山建寺的。

    许宣笑道:“这次却是无缘,等下次来时定要见识见识!”

    “师父,快来啊!”众人正说话时,院中的灯儿和李晓嫣姐妹已经堆起了数尺高的一个雪人,见许宣仍站在屋檐下不肯过来,灯儿不由喊道。

    “来了,来了!”许宣笑着应道,朝元嗔和关子阳拱了拱手,这才来到院中,抓起一坨雪揉成一团,朝灯儿掷去。

第三百一十章 回钱塘,人间有至亲

    第二日,大雪初停,许宣众人便往赤鸠山而去。他们这边刚出发,苏州白玉京中的白素贞也正准备往钱塘县一行。

    明日就是冬至,所谓“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这时的人们都把冬至当作另一个新年来过,不仅朝廷要祭天,民间百姓中晚辈也要礼拜尊长。

    白素贞是异类修成人形,所以相比旁人更加看重这些习俗。她与许宣成婚不足一年,依礼应当在冬至日礼拜尊长,向公公、婆婆献履献袜,一同更易新衣,备办家宴,享祭先祖。许宣父母早逝,长姐为母,如今自己夫君在外历练,她这个新媳妇自然是要回钱塘去拜见许娇容的。

    “姐姐何必这般费神,非要自己亲手一针一线来做,我去街上买几双鞋袜就是。”小青一面收拾着白素贞亲手钩织的几双鞋袜,一面赞道:“不过姐姐这双手倒真是巧,也有耐心,若是我定没这个心思。”

    白素贞微微一笑,说道:“官人双亲早逝,长姐如母,我若不亲自做几双鞋袜,又哪里能表达我的一片心意?只是我也是初学,就怕做得不好,惹姐姐嫌弃。”

    小青摇头道:“姐姐什么身份,能亲自做这几双鞋袜已经难得了。”

    白素贞摆手道:“什么身份?我如今只知道我是官人的娘子,是姐姐的弟妹。”

    说罢,双眼含情,低头轻抚已经隆起的小腹,柔声道:“等到开春孩子就要降世了,如今只有数月时间,我还得学着给他做几件衣衫,街上买的总有些让人不放心。”

    “好好好,姐姐说什么都好,到时候我也跟着姐姐学学。”小青见状掩嘴笑道。

    片刻后,众人收拾整齐,便往钱塘县而去。

    如今园中除了白素贞姐妹和四鬼外,还有周鸿、燕赤霞。

    自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张玉堂和小青的关系便突飞猛进,已经到了谈婚论嫁之时。前几日张玉堂便提前回昆山去了,一是与家人一同过节,二也是和父母说明他和小青的婚事。凡间的繁文缛节小青虽不在意,但张玉堂却不能不当回事,他是张家的独苗,在白玉京这些日子,昆山已经来了数封书信,催他回去,如今正好回去将这些事情一一做个了结。

    原本小青也想跟着一起去,却被张玉堂和白素贞拦住了。张玉堂父母虽是凡人,但在昆山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两人成婚自需三书六礼,找人上门提亲才是,哪儿有媒人未到,媳妇就自行上门的道理?

    周鸿如今总算对小青断了念想,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化悲愤为动力,用心以禹王鼎熬炼刚熔炼成的法宝。

    这日白素贞等人要去钱塘县,她也不愿一人留在家中,虽然小青已经成了张玉堂的女人,但能跟在佳人后面,总好过自己独自在白玉京中自怨自艾。

    一行人驾云直奔钱塘县,路过西湖时,就听脚下人声鼎沸,白素贞不由好奇说道:“明日就是冬至佳节,怎么这山野之地还如此热闹?”

    小青跟在白素贞身后,闻言便往脚下看了一眼,说道:“像是有人在赈济灾民,施舍粥饭。”

    白素贞点点头,赞道:“这倒是件善事。”

    来到许府附近,众人降下云头便往府内走去。现在的许府虽然门楣依旧,但前来拜谒之人却是络绎不绝,与往日冷清的模样大不相同,原本不怎么走动的亲戚也都纷纷上门来攀交情。

    来到门前,白素贞就见李公甫正在在门前送几位客人出门。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只不过一年不到,原本性情急躁,遇人总是一副老好人模样的李公甫也渐渐有了些威严。

    看到白素贞一行人过来,李公甫忙迎了上去,笑道:“弟妹、青姑娘,刚刚娇容还在念叨你们呢,汉文呢,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见过姐夫!”白素贞微微一福,答道:“官人去临安办事了,这几日只怕赶不回来了。”

    听许宣回不来,李公甫不由有些不高兴,抱怨道:“这孩子也真是的,整日在外面跑,明天就是冬至了,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说着,上下打量了白素贞一眼,这才发现她模样与往常有些不同,竟是有些发福了,惊呼一声:“呀,弟妹这是怀上了?”

    白素贞掩嘴一笑:“还没来得及告诉姐姐、姐夫。”

    李公甫顿时心情大好,笑道:“这感情好,娇容也刚怀上不久,走走走,里面说话。”

    许娇容这时正坐在屋内绣着一双小小的鞋子,看到白素贞过来,忙将手中活计放下,笑盈盈站起身来。与李公甫相比,她的心思自然细腻许多,白素贞不算显怀,但仍被她一眼看了出来,撑着腰上前,亲热地拉着白素贞问道:“什么时候事?”

    白素贞尚未说话,一旁李公甫先开口兴奋说道:“告诉你一件喜事,弟妹也怀上了,当真是双喜临门啊!”

    许娇容白了他一眼:“那么大个肚子,还要你说?夯货!”

    李公甫有些尴尬地坐在一旁,片刻后还是压不住心头的话,说道:“弟妹这肚子几个月了?”

    白素贞含笑道:“算起来也有半年了。”

    “呀!”许娇容惊呼一声:“这么说来,我们两个日子倒差不多,还真是巧了!”

    刚进门时,白素贞就瞧见许娇容隆起的肚子,便道:“这样他两个自小就有伴了。”

    许娇容道:“岂止有伴,若是一男一女,说不定还能亲上加亲呢!”

    说话间,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李公甫忙出去查看,片刻后回来对许娇容道:“县尊大人有令,金山寺要重修皇妃塔,如今已经开工许久,明日冬至,金山寺的和尚们便在塔前搭了粥棚,施舍清粥、馒头,此外去的人还能再领一百文铜钱,真个大手笔啊!”

    听到“金山寺”三字,白素贞、小青都是一惊,两人在空中一碰,小青便问道:“他自施他的粥去,姑老爷莫非也要去凑个热闹?”

    李公甫道:“青姑娘,可不是凑热闹,门外是几个衙门中的兄弟,说是县尊大人有令,金山寺重修皇妃塔,又欲在塔前新建寺庙,钱塘县的士绅也要有所表示才行,我们家如今在钱塘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所以他们便来问问,看是不是也要捐一些银钱。”

    许娇容这时怀了身孕,对这等佛事便极为上心,说道:“既是佛门盛事,自然要捐一些的。”

    想了想看了看白素贞微微隆起的肚子,说道:“公甫,你去取二百两银子,就说你和汉文一人一百两。”

    说完,拍了拍白素贞的手背,笑道:“这也算是为两个未出世的孩子积一些功德了,只愿他们身体康泰才好!”

    白素贞闻言却是面色一变,忙道:“姐姐不可!”

    “弟妹,怎么了?”许娇容有些不解,说道:“莫不是觉得两百两银子多了些?不妨事的,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家中有庆余堂、醉仙楼的股份,又有那几个作坊的生意,区区几百两银子不打紧的。”

    白素贞心中暗急,当初法海上门化缘时,自己就觉得其中有阴谋,后来虽然没有摸清来龙去脉,但也推算出背后有那位神秘青衣公子的身影,只怕此事对自己夫妻二人有些不利。但许娇容只不过一介凡人,自己该如何与她解释其中缘由?

    想了想,白素贞开口道:“姐姐不知,这法海与我们夫妻二人有些嫌隙,这银子……我们还是不要捐了吧。”

    “你们与法海有什么恩怨?”许娇容奇道:“听闻这和尚可是位有道行的高僧,你们怎么就招惹了他?”

    小青在一旁见白素贞有些词穷,忙开口道:“姐姐不知,这和尚最是讨厌,一直缠着许官人,要收他为徒,便是见他成了亲也不放过,世间那有这种强行收人为徒的事情?若不是我与姐姐有些道行,只怕早被这和尚打杀了,所以这银子,断断捐不得。”

    早在服下回元丹时,许娇容就从许宣哪里得知了白素贞身世,听闻此言暗道,莫非这和尚竟是要拆散汉文和弟妹?那当真是有些可恶了,弟妹虽是异类,但却生就一副菩萨心肠,就算是妖,那也是只好妖,又碍得他什么事了?

    她心中想着事情,一时便未开口,李公甫等得有些不耐烦,嚷道:“哎呀,人家法海禅师乃是一代高僧,能看中汉文,说明汉文也是有些慧根的,你们不答应他便是了,何必斤斤计较,不过区区两百两银子罢了,当不得什么事,我先去了。”

    说罢,便要去取银子,许娇容忙道:“回来,你这人,急什么急,你荷包里是有多少银子送不出去,烧得慌了?”

    “这,这不是你让我去的吗?”李公甫诧异道。

    “我让你去便就去?那我现在不让你去了,你出去和那些人说,家里面最近没钱。”许娇容白了李公甫一眼,侧过身子说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李公甫有些无奈,劝道:“县尊大人既然发话了,就算你心疼银子,三五十两还是要给的吧。”

    “哼!”李公甫不说邓子安还则罢了,一说邓子安,许娇容不由怒道:“那个邓子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管他做甚?若不是他,汉文又怎么会去苏州!”

    “好好好,我不和你吵,我去回了他们便是!”李公甫叹道。

    许娇容看了他一眼,忽然又道:“记住了,一两银子都不许捐,到时候寺庙旁的功德碑上可是有名字的,你莫要背着我偷偷捐银子,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李公甫摇摇头,答应一声,有些无奈的走了出去。原本他还真打算暗中捐几十两银子意思意思,谁知竟被许娇容看破了,不由有些无奈。许娇容性子柔弱,极少发怒,这时忽然说了这些重话,也由不得他不上心。

    “多谢姐姐了!”等李公甫出去后,白素贞便站起来行了一礼。

    许娇容摆摆手,笑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你姐夫是个直肠子,你莫怪他就好。”

    说完,又问:“那个法海到底与你们有什么过节?”

    白素贞道:“既是姐姐相询,素贞自不好隐瞒什么,只是如今这事我也还未看出什么门道,也不知怎么说才好。”

    许娇容道:“不知怎么说就不用说了,你现在身怀六甲,好生养胎才是正经,其他事情都莫要管,等汉文回来,自有他来拿主意。”

第三百一十一章 有客至,许家的亲戚

    “这是你绣的?”许娇容拿着一双绣鞋,上下打量,又拉过白素贞的手看了看,赞道:“弟妹倒是生得一双巧手,这针脚,这样式,想来就是钱塘县最好的绣娘,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白素贞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做女红,也不知道合不合脚,姐姐先试试吧。”

    “合适合适!”许娇容喜笑颜开,拿起绣鞋在脚边量了量,满意地点点头,又长叹一声说道:“若拿出去给别人看,谁都以为是个绣工精湛的绣娘做的呢,我第一次做女红时还是十一二岁的时候,那时年纪小,爹娘忙着经营家中生意,只请了一个绣娘来教我,我手笨,忙了半个多月才绣出一方锦帕,汉文那小子非说我的鸳鸯是鸭子,气得我追着他满院子跑。”

    说到这,许娇容眼前不由浮现出往日时光,思及早逝的爹娘,眼眶微润。

    “姐姐!”白素贞伸手握住许娇容的手,说道:“前几年你独自一人支撑家业,辛苦你了!”

    许娇容摇摇头:“说不上辛苦,好在现在汉文也成亲了,你腹中又有了他的骨肉,我总算对他们二老有个交代了。”

    白素贞心中微动,想了想说道:“姐姐,不如你和姐夫一起搬到苏州去吧,那里园子大,我们住在一起也算有个照应。”

    许娇容眼中闪过一抹亮色,随即又有些为难地摆摆手,说道:“算了,那事我还没来得及和你姐夫说,到时候住过去难免有些不妥,况且,钱塘县还有许多亲戚,他们如今都知道我们发迹了,若是现在就搬走,只怕他们会说闲话,再等等吧。”

    白素贞知道许娇容说的那事是自己的身世,便道:“其实,早晚都要和姐夫说的,总不能一直这么瞒着他。”

    “再等等吧!”许娇容看了看白素贞,对这个弟妹她是极满意的,虽是异类,但较之寻常达官贵人家的小姐,那也是不遑多让的,不仅容貌端庄,人品性格也是一流,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开口,等两个孩子出世以后再说吧,那时木已成舟,想来他那个夯货就算有什么意见,也没办法说什么了。”

    说罢,许娇容转过话头,笑了笑,说道:“既然汉文回不来,明日我们就一同去爹娘坟前祭拜祭拜吧,也让他们见见你这个新媳妇,还有腹中这个小家伙。”

    白素贞点点头,自是没有什么意见。

    第二天吃过早饭,许娇容便准备了香烛,带着李公甫、白素贞、小青、周鸿和燕赤霞几人往郊外而去。

    许宣父母的坟茔在西湖畔的山上,依山傍水,风景还算秀丽,风水也是极佳,只是两人都大着肚子,走路不得不小心一些。

    来到墓前,燕赤霞自告奋勇过去清扫杂草。自己弟弟新收的这个弟子,许娇容夫妻还有第一次见到,看他年纪,似乎已经年近五十,怎么就拜了自己弟弟做师父,但见他手脚勤快,对自己二人也颇为尊敬,便也没说什么。

    一番祭拜后,小青便拉着周鸿,说要出去逛一逛,白素贞看了她一眼,嘱咐道:“今日冬至,你们莫要去的久了,早些回来。”

    小青道:“只是去附近走走,过会儿就回来,不会误事。”

    众人回到家中不久,那些往日不怎么走动的亲戚便陆续来了,一个个手中提着几个礼盒,满脸笑容。

    看到白素贞后,一番寒暄后,便是一番夸赞,连称:“世上怎么还有这般好看的人物,汉文倒是有福气,找了这么个大家闺秀。”

    有些人心中也不免暗自嘀咕,幸亏以前许家夫妇撒手人寰后,自己虽然也占了他们家一些生意上的便宜,但终究没有做得太过分,如今他们家既然发达了,总要照顾照顾自己这些亲戚才是。

    白素贞心思玲珑,气质优雅,虽然满脸笑容,骨子里却有一股气势,让这些不知如何称呼的亲戚不敢在她面前太过放肆,便只围着许娇容七嘴八舌,说些家长里短。

    有的说也想办个肥皂作坊,请许娇容和方世杰说一说,看看能不能把配方给他们一份;有的说要买些香水去卖,只是价钱太高了,问许娇容能不能和张苒讲一讲,在价钱上便宜一些,若是能赊账,那自然是最好的,反正都是亲戚,总不会赖账就是……

    对这些人,许娇容都是笑脸相迎,只说自己家入的是干股,并不插手经营事务。心中暗道,当初爹娘猝然长逝,这些所谓的亲戚没一个上来搭把手,反倒仗着和自己家有些亲戚关系,明里暗里占许家便宜,如今还想插手自己弟弟好不容易置办下来的产业,怎能让他们如愿?

    等到了吃饭时候,众人围坐院中,满满坐了三桌,酒菜都是醉仙楼送过来的,鸡鸭鱼肉一应俱全,不仅菜式精致,每桌还放了几瓶之江酒坊的白酒。

    如今之江酒坊的名头已经传到了临安城,被皇家以及军方看中,以市价每年订了近十万斤。有了贡酒的名头,之江酒坊的名气顿时大盛,只是宫中的价格虽然不低,但碍于酒坊产量,一面要满足宫中、军方所需,一面又要供应临安城中那些达官显贵,流入市场的酒也就少了许多,一时间,钱塘县之江酒坊的白酒价格顿时番了两倍,连带那些路代商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虽然张苒早按许宣的主意,将酿酒秘方和设备以路代的方式卖了出去,那几家路代的生意也颇为不错,但临安城周边这些府、县却却都只认准了钱塘县最初兴建的之江酒坊,这让张苒不由有些头大,只能不断对酒坊进行扩建。

    “公甫啊,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如今许家生意做的这般大,许多地方总要人照看不是?与其雇那些不相干的人,还不如用我们这些亲戚来得踏实,你说是不是?”

    众人入座,只等小青、周鸿回来。说话的男子约莫四十出头,论起辈分,许宣还得叫他一身表叔,原本也是在钱塘县做药材生意的,在一众亲戚中算是有些名望的。

    “对啊,用谁不是用?”

    “对对对,娇容,不是姐姐说你,有这生意,与其便宜别人,倒不如让我们这些亲戚沾点光呢!”

    “若是觉得用自己了不好管束,那也容易,我们听说无论肥皂还是香水、烈酒,秘方都是汉文的,便让他也给我们一份,我们自去凑钱生产,不劳烦你们费心。”

    见有人领头,顿时众人又七嘴八舌说了起来,言外之意仍是想捞一些好处。

    许娇容被他们吵得有些头大,转身看了看一旁李公甫。李公甫虽然也是干过捕头的,但从来都是仗着那身衣服以势压人,凭借腰间的朴刀说话,面对这些亲戚却难免束手束脚,不知如何处理。

    白素贞见状,便把许娇容拉到一旁言语了一番。许娇容面上现出一丝犹豫,低声道:“这样行吗?只怕汉文知道了不高兴吧。”

    白素贞道:“说到底也是亲戚,虽说他们不仁,我们却不能不义,否则传扬出去,难免对官人名声不利,官人那里自有我去和他分说,想来也没什么问题。”

    许娇容想了想,这才点点头道:“好吧,左右都是汉文置办下的家业,你如今是他娘子,自然能当半个家,就听你的吧。”

    得了许娇容得首肯,白素贞这才坐回席间,环视众人一周后,清咳两声说道:“诸位叔伯、长辈且听我说两句。”

    众人被她容颜气质所慑,顿时住嘴不言,纷纷将目光看向这个白衣胜雪的神仙般的女子。

    “诸位都是我家官人的亲戚,自然也是素贞的长辈,如今那几个作坊已经投入生产,有了自己的章程,我家官人虽然在其中有些股份,但也不是他说了就算的。如今官人不在,我便替他做个住,凡是想做生意的,年后每家可来家中支1000两银子。”

    一听说有银子可以拿,众人不由眼前一亮,纷纷叫好,赞叹白素贞仁义。1000两可不算少了,要知道,当初许宣起家时,只用了1000两银子就占了之江日化六成干股,把肥皂作坊给搭建起来了。他们虽然没有许宣来自后世的那些配方,但有这1000两银子做本钱,就算在钱塘县临街处盘下几个店铺,只是收租,也足够平日开销了。

    片刻后,白素贞又道:“只是这银子却不是白给的,还需要各位长辈立个字据,算是我们家入的股,若是赔了,看在亲戚的面上,虽然不用诸位偿还,但以后却是还请各位免开尊口,若是赚了,不论生意大小,我们家自然要占四成干股,以后生意若要扩大,我们再商量再投银钱之事,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闻言,纷纷窃窃私语。他们没想到,这个大家闺秀一般的女子竟这般果断,今日来许府的不过6、7家,加上没来的撑死了也就10家,一家1000两,那也不过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银子对于往日的许府自然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放在现在却算不得什么了,再过一月,几个作坊的分红下来,银钱自然充足。这一万两既是花钱买清净,也算是一个风投,这些亲戚中原本就有做行商之辈,想来也有几个头脑灵活的,若是折了本,自然不好再上门来,若是赚了,也算是为许宣另开了一条财路。

    众人商议一番,也都同意了白素贞的提议,他们来此原本也没想到竟能拿到这许多好处。天上凭白掉了一块大馅饼,自然要先接着再说,至于往后……往后再说吧,只是立个字据而已,真个亏了,再来府上,他们不相信,许娇容姐弟真个能不管他们。

    白素贞好似看穿了众人心思,补充道:“1000两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诸位长辈若是自个儿拿去胡乱花了,可就莫要怪我们家不顾亲戚情分。生意做得好了,我们再投,生意若是做垮了,那也怪不得我们,毕竟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一些人听她这般说,心中不由有些不满,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白素贞能拿出这么多银子,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谣言起,钱塘有蛇妖

    众人心愿得偿,气氛便更加热闹起来,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着等年后拿到银子准备做的生意。

    白素贞见状便对许娇容道:“姐姐,要不先开席吧,不用等小青她们了。”

    许娇容道:“还是再等等吧,时间还早,不急这一会儿。”

    听她这么说,白素贞也就不再多劝,只是静静坐着,听着众人聊天。

    说着说着,便有人说到了城外西湖畔的重修皇妃塔的事。

    一人说道:“重修皇妃塔,修建金山寺分院可要不少木材,可惜如今有些晚了,否则怎么也能大赚一笔。”

    另一人道:“听闻重修皇妃塔时可碰上了一些异事,若不是金山寺的高僧们都是有法力的,只怕那塔也是修不成。”

    白素贞闻言,心中不由一动,问道:“发生了什么异事?”

    见她询问,说话之人不由兴致更浓,如今白素贞可是众人的财神爷,总要给些面子才是,于是故作神秘压低声音道:“听说皇妃塔荒废许久,修塔时就在地宫中遇到了一条修行千年的白蛇,那蛇身躯比车轮还大许多,两个眼珠绿莹莹好似两个灯笼,只是一眼,就看得众人动弹不得,若不是金山寺的大师们有些法力,赶走了妖蛇,只怕现在皇妃塔还修不成呢,听说啊,年前钱塘府库银失窃正是那蛇妖所为。”

    白素贞面色顿时一变,淡淡道:“这传言当真荒唐,蛇妖盗库银做甚?”

    那人道:“弟妹莫要不信,这事情可是金山寺的高僧们说的,听说那白蛇盘踞在皇妃塔下,每日专食误入山中的樵夫、学子,至今已吃了数百人,就连前方水漫金山都是那蛇妖所为,法海禅师便是要降服此妖,所以才惹得那妖上门寻仇,想要淹了金山寺,以除心中那番恶气。”

    众人听得入神,见他忽然住嘴不说,忙追问:“后来呢?蛇妖可曾除了?”

    那人道:“千年蛇妖,哪这般好除?以法海禅师的广**力,也只是将它从皇妃塔赶走,也不知如今还在不在钱塘县,那些高僧说,禅师之所以要重修皇妃塔,修建金山寺分寺,正是要借佛寺之力镇压妖氛,保钱塘县百姓平安呢。”

    “呀,这确实是件好事,回去可得捐一些银子。”

    “去年我还去皇妃塔游玩、踏青,幸亏没遇上那等妖物,否则只怕今日就见不得诸位了。”

    “这蛇妖当真可恶,想来有金山寺的高僧在,以后应当不敢再来我们钱塘县为恶了吧!”

    “嘶……水漫金山,还吃了数百人,真个是个妖孽!”

    也有人道:“不对啊,这金山寺被淹在前,皇妃塔修缮在后,莫不是那蛇妖先惹了法海禅师,所以他才寻到蛇妖踪迹,来钱塘县斩妖除魔的?”

    ……

    听着众人说话,白素贞面色越发难看。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却是小青怒气冲冲带着周鸿回来了,一路走着一路喊道:“姐姐,那法海好生可恶!他……”

    “青儿!”不等她后半句说出口,白素贞抢先说道:“还不快过来,大家都等你们呢!”

    众人没见过小青和周鸿,但看到两人容貌极美,气质不俗,衣着也是华丽,忙纷纷挪动椅子,给两人让出了两个座位。

    小青不料今日家中竟来了这么多人,看白素贞神情便知不是说话的时候,忙住嘴不言,等到众人走后,才把今日见闻和白素贞说了。

    原来,昨日她听了李公甫的话,心中就有了些计较,趁着出去扫墓之机,便幻化相貌,和周鸿一同去皇妃塔查看,想弄清楚法海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两人刚到山上的粥棚前,就见几个和尚正在给那些做工的工人和闻讯而来的百姓施舍清粥、馒头,另外一边,一个和尚正登记造册,给来人发放铜钱,一边发,一边说着白蛇食人,水漫金山的事。

    听得小青当时就想掀了那个粥棚,若不是周鸿在一旁拉着,只怕她立时就要现出原形,当真吞了这些和尚,让他们看看蛇妖食人到底是个什么场景。

    “姐姐,那法海好生可恶,竟在哪里坏我们名声!”

    房中,姐妹二人坐在桌前,小青兀自有些忿忿不平。

    这时白素贞反倒冷静下来,说道:“他只说有蛇妖食人,偷盗钱塘县库银,何曾说是我们?你先冷静些,莫要生气了。”

    “怎么没说是我们?钱塘县盗过库银的蛇妖,除了我,还有谁,偏偏他非要说是条修行千年的白蛇,这岂不是暗指姐姐,还说我们水漫金山,这岂不是无中生有,败坏我们名声吗?”

    白素贞缓缓起身,在房中踱了几步,说道:“我只是有些好奇,法海到底想做什么?若不是之情之人,未必能想到我们身上,但若真个知情,自然晓得其中真假,我们是妖不是神,百姓是怨是谢,于我们道行并无损益,就算坏了我们姐妹名声,于他又有什么好处?”

    “还有什么原因,定是因为姐姐在青城山夺了他灵丹,所以想先坏了我们名声,再上门降妖除魔呗!”

    白素贞摇摇头:“应当不会,我与法海的恩怨由来已久,当初我未得道时,他还只是个山间捕蛇人,那时我落在他手中,险些被他取了蛇胆,幸得官人搭救这才逃得性命,之后我取他灵丹,小红却惨死在他手上,若不是菩萨点化,我早去寻他晦气,他是佛门高僧,不可能看不透这一点,怎么会主动再启事端?”

    小青嗤笑一声,说道:“姐姐你自是菩萨心肠,以己度人,才这般想,或许法海早已忘了当初取你蛇胆之事,只记得你盗了他的灵丹,自然要报复回来心中才爽利。”

    白素贞心思急转,忽然想到许宣曾和自己说起他的那个梦,便道:“或许这事还是落在官人身上,我与法海的因果虽然了结,但官人对他的点化之恩,他却还未报答,如今我与官人结为夫妻,在他眼中自然是我蛊惑了官人。”

    “所以他便要除了我们,再将许官人引入佛门修行?”小青问道。

    白素贞道:“这事有些曲折,其中究竟我也不知,等明日我去皇妃塔看个究竟再说吧。”

    “姐姐要去皇妃塔?”小青不由有些担心,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关切说道:“如今姐姐已经怀有身孕,体内阴阳已乱,若是上山遇到法海只怕打不过他。”

    白素贞微微一笑,说道:“只是去看一眼,不妨事的,官人曾对我说过,我如今怀的乃是天上文曲星,就算借法海几个胆子,想来他也不敢对我出手。在苏州时,法海就曾来府上化缘,当时我就曾推算过,只觉事情背后隐隐竟是对我不利,只是天机被人蒙蔽,并不能尽知其中因果,如今事已至此,一味躲避总不是个办法,总要先探查清楚,才能早做计较。”

    小青想了想,说道:“我看周鸿好像知道些什么,路上总是念叨什么‘雷峰塔’,只是我问她她又不肯明说,不如我将她唤来,姐姐好生问问?”

    “雷峰塔?”一听这三字,白素贞不由面色惨白,心中忽然浮现出当日在真武大帝面前的那段誓言。

    “若有一言不实,他日愿死于雷霆之下,葬于山峰之中!”

    誓言声声,犹在耳畔,惊得白素贞娇躯一晃,双手扶在桌上才站稳身形。

    “姐姐怎么了?”小青忙上前将她扶住,关切问道。

    白素贞摆摆手,心中暗道,莫非那和尚重修皇妃塔是假,搭建雷峰塔是真?这番举动竟是要逼我应誓?

    “青儿,你去将周姑娘唤来吧!”

    小青点头出去,不多时就与周鸿一同走了进来。

    “你们坐吧!”白素贞这时已经稳定了心神,指了指一旁座位让两人坐下,随后才道:“关于雷峰塔,周姑娘可是知道什么?”

    周鸿不料她竟是问这事,有些犹豫的说道:“我也是听大哥说的,说是白娘娘今生有一劫,正是要应在‘雷峰塔’上,方才看他们重修皇妃塔,所以心有所感,才说出那三个字。”

    白素贞不知她和许宣一样,也是个穿越众,还以为她当真是听许宣所说,便道:“原来是官人和你说的,难怪,你们今日去山上,可曾看到那塔是何名头?”

    周鸿答道:“尚在修建,还未定名。”

    白素贞心中稍安,说道:“既如此,你们先出去吧,这事等明日我们一同去山上看了再说,今日我却是有些乏了,想休息休息。”

    周鸿看了看小青,见她没说什么,便嘱咐白素贞好生休息,这才小心将门掩上,两人一同退了出去。

    二人走后,白素贞心中不由有些慌乱,来到床上端坐,想用烛阴追魂法再推衍一番,谁知无论如何推算,结果竟是比那日法海上门化缘时更加模糊。

    “官人呐,官人,难道真如你所言,为妻真要在雷峰塔下禁足二十年,等到腹中麟儿高中状元,请得圣上御旨,才能得脱此难?”

    白素贞心中思量,若只是二十年,那也没什么,自己修行一千七百余年,区区二十载,不过弹指一瞬罢了,但以官人得性情,又哪里等得起这二十年?他若得知此事,必然要上金山与法海分个高低,纵然他天资过人,修行一日千里,但法海有菩萨亲赐紫金钵盂,他又哪里是法海对手?

    思及种种可能,一时间白素贞不禁心乱如麻。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夕照山,有塔曰雷峰

    皇妃塔位于西湖南岸,正好在清波门白府西南3、4里处,若从钱塘县城出发,沿着湖岸过来约有10余里路程,乘船横渡西湖自是最快,不过船资却是不菲,可不是这些卖苦力的百姓能承担得起的。

    金山寺的和尚们好心在清波门租了许多民房供他们夜间休息,每日还管两顿饭,如此一来自然没几人愿意成天两头来回奔波,2、30里地虽不算远,但总要浪费些时间,况且,听闻有蛇妖出没,还是和这些高僧住在一起比较妥帖一些。

    因为银钱充足,又管伙食、住宿,百姓们心中感激便不吝惜劳力,只不过半月时间,皇妃塔坍塌的塔身就已经拆除完毕,新建的宝塔也有了些雏形。

    按照金山寺和尚所说,重新建成的宝塔将有21丈高,其中塔刹6丈,塔身15丈,埋于地地之下的塔基还有3丈,从上往下依次为塔刹、天宫、五层、四层、三层、二层、暗层、底层、台基二层、台基底层。

    “几位姑娘,金山寺的高僧说了,这塔建成后八面、五层,每层以铜瓦覆盖,转角处设铜斗拱,飞檐下挂铜风铃,外饰汉白玉栏杆,登塔远眺,西湖美景尽收眼底,可是一处观景赏湖的妙地!”

    周鸿心中嗤笑一声,暗道,这塔八成就是镇压白娘子的雷峰塔,若是自己大哥知道了,定会想方设法推了这塔,哪里还有心思登高远眺?

    小青道:“听你说得倒是气派,只是这塔是建在金山寺分院之中,那些和尚恐怕不会让我们这等女流之辈登塔赏景吧。”

    “哎,姑娘说的这是哪里话,既然是佛家寺庙,自然要大开方便之门,广迎八方信众前来礼佛,寺庙后院姑娘或许不方便去,但大雄宝殿、浮屠宝塔想来还是可以常去进香、朝拜的。”

    三人刚至山顶,就见一个三十出头模样的男子走了过来,一身穿着倒是比工地上忙碌的百姓讲究许多,腆着脸跟在她们身后,卖弄见识,说着宝塔修成之后的景象。

    白素贞听他说话不似寻常百姓,不由多看了两眼,问道:“先生想来应当不是来此做工的吧?”

    那人正等着她们发问,今日刚从钱塘县过来和金山寺的和尚结算银钱,刚办完正事就见三个甚为貌美的女子正围着宝塔低声说话。这三人,一个端庄大方,宛如谪仙;一个娇俏可人,古灵精怪;还有一个柔媚入骨,眉目含情,竟都是平日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不知会来到这个荒郊野地。

    如今美人相询,正好趁机表露家世,好叫这些让人看着眼馋的姑娘心中生出些爱慕之意。于是故意挺了挺胸,把拢在袖子里的手拿了出来,掸了掸长衫上并没有的灰尘,拱拱手道:“好教姑娘知晓,在下陆仁嘉,也是钱塘县人,修塔建寺的砖石都是从我家窑里拉来的,今日却是来结账的,三位姑娘是来此游玩观景的?”

    不等她们回话,陆仁嘉又道:“山路崎岖难行,几位姑娘若要回钱塘县,湖边有我雇来的小船,到时倒是可以一同回去,路上也算有个照应。”

    原来还是个小老板,周鸿故意朝他飞了个媚眼,直把陆仁嘉浑身都看得酥了。

    “这塔可有名字?”周鸿问。

    “这倒没听说过,想来既然以前叫做皇妃塔,修缮后应当也叫此名吧。”

    “陆老板,听说以前皇妃塔下盘踞了一条千年蛇妖,到底是不是真的?”小青上前两步,指着宝塔问道。

    陆仁嘉眼珠一转,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蛇妖,他也有所耳闻,但确实没有见过,只是这时却不能这样讲。若不说得厉害些,只怕唬不住这些可人养眼的小娘子和自己一路同行回城,这样便套不出她们底细。如今靠着与县尊大人拐弯抹角的一些关系,也算挣下了一些家资,这三位小娘自己但凡能娶得一位回去,此生就算没白活了。

    想到这里,不由面色一肃,郑重说道:“当然是真的,若不是金山寺的高僧法力高强,赶走蛇妖,我们这些人哪里敢来这里!”

    “这么说,你见过蛇妖?”

    “自然是见过的!”陆仁嘉睁圆双眼,指了指宝塔,双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个大圆,煞有介事地说道:“那蛇妖这么大、这么粗,见首不见尾,双眼灯笼一般,只一摆尾,就将一块山石击得粉碎,两颗獠牙竟有凿石的铁钎粗细,寒光闪闪,行动起来更是有如闪电,一晃身就把一个误入山中的猎户囫囵吞下。”

    “竟这般厉害?”小青好奇道:“那你又是怎么跑掉的?”

    陆仁嘉面色微红:“那个……那蛇妖吃饱了,自然就走了,所以……所以在下才能逃得性命。”

    说罢,见几人好像并不害怕,忙补充道:“几位姑娘莫要不当回事,不信你问问这些做工的,哪一个没听说过蛇妖之事?你们三个柔弱女子,还是莫要在此停留,早些回去才是正经。”

    “你说的蛇妖,莫非是这样的?”

    小青一只手扯住宽大飘逸的袖子挡在脸旁,遮住一旁百姓的目光,探头朝陆仁嘉嫣然一笑,原本精致的五官上忽然变作一个狰狞的蛇头,尖牙森森,青气阵阵。

    “妈呀!”陆仁嘉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拖着屁股往后连退数步,引得小青、周鸿掩嘴轻笑。

    “小青!”白素贞嗔怪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吓得面色惨白的陆仁嘉道:“陆老板这是怎么了?”

    “蛇……蛇……有蛇!”

    “哪里有蛇,我怎么没有看到?”

    陆仁嘉指着小青,结结巴巴说道:“她……她……我方才……”

    “什么她她我我的,你再敢胡说,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白素贞笑道:“陆老板莫不是眼花了,哪里有什么蛇?”

    陆仁嘉揉了揉眼睛,果然如此,佳人依旧,正双手环抱,有些面色不善的等着自己。

    难道真是自己眼花了?

    “不可能啊,我明明看到……”

    “好了陆老板,这荒郊野岭的,还是不要一惊一乍了,我们山下自有车马,就不麻烦你了,你还是早些下山回去吧。”白素贞笑着上前扶起陆仁嘉,看着他惊魂未定的样子,心中不由也有些好笑。

    “阿弥陀佛!”正在这时,一声佛号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身披井阑袈裟的白眉老僧从远处走来,不是法海又是何人?

    “禅师,禅师!”

    陆仁嘉也是认识法海的,这时虽被白素贞虽被虚扶着,却哪里还敢生出什么旖旎的心思,忙手慌脚乱、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扯着法海僧袍喊道:“禅师,方才我看到,那个姑娘……”

    小青见他竟还敢用手指自己,面上微怒,抬脚迈了半步,瞪眼道:“我怎么了,你要是还敢血口喷人,造谣生事,看本姑娘不撕烂你的嘴!”

    陆仁嘉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又退了几步,藏在法海身后。

    “阿弥陀佛,几位女施主有礼了!”法海微微低头行了一礼,说道:“他只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几位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且放他下山去吧。”

    “法海,你以为你就是什么好人不成,身为出家人,却造谣生事,毁人清白,哪里还有一代高僧的风范!”

    面对道行高出自己许多的法海,小青却是将一副平头哥的脾气表现得淋漓尽致,要不是顾忌四周百姓众多,这时就要放出体内飞剑,将他刺上七八个窟窿。

    “你先下山去吧!”法海不理小青,转身对陆仁嘉道。

    “禅师,我们又见面了!”

    小青见状面色一沉,正要上前,却被身旁的周鸿一把扯住,她可不想自己曾经的女神被这和尚一招秒杀回来。

    等陆仁嘉走后,白素贞这才上前福了一礼,说道:“当年禅师未得道时欲取我蛇胆,年前青城山中我盗了你灵丹,姐妹小红也命丧你手,说起来我并不欠你什么,倒是禅师欠小红一条性命。我渡过化形天劫时,也曾想过去寻禅师报仇,幸得菩萨点化,才放下心中仇怨,入凡尘报当年小牧童救命之恩。原本我以为与禅师的恩怨因果已经了结,所以当初你来府前化缘时,也并未为难,岂料如今你却暗中造谣,坏我姐妹清誉,是何道理?”

    法海想了想,半晌才道:“蛇妖之说并非老衲为之。”

    “不是你又是谁?”小青喝道。

    法海面色微沉,说道:“老衲乃是出家人,怎会口出诳语?岑碧青,你只是一条修行五百年的小青蛇,化形天劫都未渡过,怎敢在我面前放肆!”

    “你!”小青怒极,右手一抬,体内剑丸化成剑光就在指尖吞吐不定。

    “小青。”

    白素贞拉了拉她,示意她不得鲁莽,上前对法海道:“禅师是高僧,既说谣言不是你所为,想来必定另有其人,只是不知这宝塔唤作何名?”

    法海眼神深邃,盯着白素贞半晌后才道:“此塔乃是吴越忠懿王钱弘俶为供奉佛螺髻发舍利而建,塔成之时恰逢皇帝追谥钱弘俶逝去不久的夫人孙氏为‘皇妃’,所以世人便将之唤作为‘皇妃塔’,如今宝塔倾颓,舍利不在,自然不能再叫此名。它既位于西湖南岸夕照山雷峰之上,便唤作雷峰塔吧,女施主以为如何?”

    “雷峰塔!”

    淡淡三字,惊得白素贞面色一变。

    看着面前三个神态不一的女妖,法海心中亦是感叹诸事无常。

    他原本还放不下心中执念,想找白素贞报了盗丹之仇,再将许宣渡入沙门,但之后遇到徐乾,却让忽然生出许多明悟。

    “这滩水太深,当初已经被菩萨摆了一道,今日却是不能再轻信于人。

    徐乾来头甚大,又有舍身成仁的念头,我却与他不同。我本阿罗汉入世化身,一世修行不易,白蛇虽然盗我灵丹,但也并非无因,若能借此机会让她想起当初誓言,心生惧意,主动离许宣而去,反倒是件好事。

    如此一来,许宣心中或许便会生出厌世之感,到时我再将他渡入佛门,这具化身自然功德圆满,等到飞升佛国,他是他,我是我,也不枉入世修行一场。否则只恐横生枝节,凭白惹出许多事端,连同佛国中的本体也卷了进去,最终落得个身死道消、跌落轮回的凄惨下场。”

    心中有了这些想法,才有了今日塔前一会,法海只愿这条修行千年的白蛇能幡然醒悟,这样于人于己都有好处。

第三百一十四章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

    看着身旁的姐姐脸色煞白,眼神不自觉有些畏惧地看向仍在修建的宝塔,小青忙收了飞剑,关切地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姐姐,你没事吧。”

    白素贞勉强一笑,微微摇头,眼中神色却有些黯然。

    在场四人只有小青不知究竟,但却不妨碍她将这笔账算在法海头上。

    抬眼一看,见那和尚正面目可憎,神情淡然地看着自家姐姐,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小青心中顿时便冒起一团无名怒火,一时恶向胆边生,当即松开白素贞的手,上前一步,体内剑丸跳动,化作剑光就朝法海面门击去,口中喝道:“秃驴看剑!”

    她身上没有太多法宝,这枚剑丸自白素贞转赠给她后,便日日用心祭炼,如今已到了意起剑至的境界,只是她到底只有金丹修为,又如何能是修出法相金身的法海对手?

    “当啷”一声,法海顾忌身后百姓,却是不闪不避,只是微微侧首,那根九环锡杖不知何时已被他拿在手中,剑光被锡杖一格,击飞出去。

    见自己一击无功,小青犹自有些忿忿不平。飞剑不似法剑,灵活程度远超常人想象,当即在空中一晃,化作数道剑光,绕过法海锡杖,朝他周身大穴袭去。

    法海微微冷笑,仍站在原地不闪不避,周身忽然浮现出一道光芒,却是他金身法相散发出来的护体金光。

    自那日在桐柏山被两个妖王一个使风,一个用火险些毁了金身法相后,法海似是悟到了一些道理,伤好之后修为不退反进,这时若再遇到那两个妖王,只怕形势又是不同。

    小青飞剑虽然不凡,但终究法力低微,虽有利器在手,十成威力也只能发挥三、四成。由飞剑分出的数到剑光被法海护体金光一阻,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柄三寸长短的飞剑本体停在法海鼻尖一寸处,任她竭力驱动,也不得寸进。

    “放肆!”法海低喝一声,小青只觉胸口好似被一柄巨锤击中,体内法力顿时散乱。

    “铛”的一声,法海轻挥锡杖,飞剑顿时跌落在地。此剑与小青心神相连,剑损人伤,顿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这些事,说来慢,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白素贞见小青忽然出手,正想出言阻止,岂料转眼她便败下阵来,当即也不敢再胡思乱想,忙将雄黄宝剑拿在手中,上前两步,伸手一揽,便把小青护到身后。

    “好秃驴,竟敢伤我家青儿!”一旁周鸿大喝一声,她虽然和许宣一般也是自后世而来,但穿越至今都在镇妖塔中与那些洪荒妖族厮混,最是信奉实力为尊,心态自与许宣不同。逃出塔后又占了兰若寺当了几日树妖姥姥,行事向来百无禁忌,才不管周围有多少百姓,当即素手一扬,一条盘踞在她玉臂之上的三寸小蛇急驰而出,身形在空中晃动,迎风便长,须臾间就成了一条深紫色的毒龙,脖颈间一枚铜铃“叮当”作响。

    “好宝贝!”饶是法海见多识广,看到这般法宝,也是暗赞一声,正想也抛出锡杖化作蛟龙与之抗衡,却发现被毒龙脖间铜铃声一摄,远处那些百姓竟纷纷倒地不起,魂魄已有脱体而出之势。

    “住手!”

    “周姑娘!”

    法海和白素贞同时喊道。

    周鸿看了看白素贞,怒道:“娘娘,这秃驴伤了青儿姐姐!”

    “先收了法宝吧,这里不是斗法的地方,若真伤了无辜,那就是我的罪过了。”白素贞扶着小青,柔声劝道。

    周鸿恨恨看了法海一眼,伸手一招,空中十丈巨物这才变作三寸小蛇钻入自己袖中。

    “阿弥陀佛!”法海双手合十,微微朝白素贞行了一礼,双眼低垂,口中念念有词,无数细小的金色“卍”字就从口中飞出,直奔那些到地不起的百姓而去。

    少了丧魂钟钟声,众人又得了法海相助,一些已经漂浮在空中凡人魂魄,这才缓缓落下,回归肉身。

    “这和尚,确实有几分本事。”见此情形,周鸿心中暗道。

    “白蛇,念你心中尚有一丝善念,老衲劝你一句,此时离去还来得及。”法海双眼依旧闭着,口中淡淡说道。

    白素贞微微苦笑,低头看看了怀中有些萎靡的小青,瞥见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原本还有些犹豫的眼神复又化作坚定,朗声道:“禅师好意素贞心领了,只是纵然禅师佛法精深,道行通玄,但也只是方外之人,又怎明白什么叫情比金坚,什么叫母爱如海!”

    听她此言,法海微微睁眼,长叹一声,仰头道:“劫数,劫数啊!看来此劫既是你白素贞的劫难,未必不是我法海的劫难,罢了,既然如此,等到雷峰塔成之后再与你分说吧!”

    白素贞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头脑便不似方才那般犹豫,朗声道:“无非不过负塔而居二十载罢了,又算得了什么?”

    “二十载?”法海心中一阵冷笑,虽然也有些奇怪白素贞怎会知道二十年这个时间,口中却道:“只怕世间只一日,塔中已千年!”

    “轰隆隆!”话音未落,晴空中忽然响起一道闷雷,震得众人都是一阵诧异。今日天气不错,万里乌云,怎么忽然却有雷声想起?

    法海面色微变,心知自己方才言语间已经泄露了一些天机,这声闷雷只怕是那个名叫徐乾的青衣公子在提醒自己,当即不敢再多说,双手合十一礼,转身便走。

    “哼!走得倒是爽快!”周鸿对这法海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上前捡起小青被击落的飞剑,送到她面前,柔声道:“这和尚到底是佛家出身,一身法力正大光明,飞剑却没有被污了,回去祭炼几日想来就能恢复如常。”

    小青接过飞剑,转头问道:“姐姐,你和法海到底打的什么机锋,我怎么听着有些迷糊,这塔莫非与姐姐有什么干系?”

    白素贞看了看远处平淡无奇的宝塔,摇头叹道:“当日我下山时,曾在武当山有幸见过真武大帝一面。大帝有剪伐天下妖邪之职,以为我是入世祸乱人间的妖物,便要将我拿下。”

    “啊!”小青面色一变,真武大帝的威名三界诸妖无人不知,若真被他那了,除非菩萨当面求情开脱,只怕再无幸存之理。

    “然后呢?”虽然知道白素贞肯定平安离去,但小青仍紧张问道。

    “然后……然后我便把菩萨法旨搬了出来,大帝听后,命我报恩完毕速速回复南海大师,不可迷恋红尘,自毁道行,便放我离去了。”

    小青长长舒了一口气:“如此看来,大帝还是能讲道理的嘛,也不似平日传说中那般杀伐果决,冷面无情。”

    一旁周鸿却摇头道:“若是真个这样简单,娘娘又怎会这般惊慌?青儿姐姐不妨听娘娘说完。”

    白素贞看了她一眼,心想莫非是自家官人和她说了什么?不过也无妨,这些事本也不想再瞒她们,都是姐妹,让她们知道一些情况,心中也好有个准备。

    于是继续说道:“没错,当时我也未见此事放在心上,直到官人提醒,今日又听法海说此塔名唤雷峰塔,我才知道,或许是应誓的时候到了。”

    “应誓?什么誓?”小青忙问。

    白素贞便将自己在真武大帝面前发下的誓言又说了一遍,叹道:“如今我深陷红尘,又怀了官人骨肉,怎肯轻易离开,想必日后必然要往雷峰塔下走一遭。”

    “死于雷霆之下,葬于山峰之中!”小青一字一顿念道,再看还未修成的宝塔,就觉份外碍眼,银牙一咬,说道:“姐姐,你放开我,我这就去拆了这破塔,看还如何应誓!”

    “青儿……”白素贞心中感动,却不肯松手,柔声道:“大帝面前哪儿有假誓?既是应誓之事,就算你拆了这塔又有何用?”

    小青挣扎着离开白素贞怀抱,跺脚急道:“那怎么办,难道就真个要死在这雷峰塔中?”

    白素贞微微一笑,说道:“想必也没这般严重,官人曾说,我只需入塔二十年就好,到时腹中孩子自会高中状元,请得圣上旨意,救我出塔,一家团聚。”

    “二十年?”听她这么说,小青心绪微平,嘟哝道:“便是二十年,那也很久了。”

    白素贞道:“我倒不惧这二十年光阴,只是有些担心官人不肯罢手。唉!我入塔时腹中孩子尚未满月,我出塔时,他已长大成人,却还要承他的情才能脱困。二十年对于我们修行异类来说,实在不过弹指一瞬,但于普通人而言,却是小半生的光阴,我心中确实也有些放不开,只是天道如此,半点不肯由人想啊!”

    周鸿心中微动,忽然想到法海临行前的那句话,面色微沉,说道:“若只是二十年,还则罢了,就怕这其中还有其它阴谋?”

    “嗯?”二女闻言,都将目光看向她,似是等她后续之话。

    周鸿这时也只是忽然有了一点想法,并未想透其中关节,讪讪笑道:“我也是胡乱猜的,你们莫要当真,只是觉得,我们能想到的,法海未必想不到,以这老秃驴的性子,哪儿会这般心慈手软,方才那雷来得突然,好似要将他那句话遮掩过去一般,由不得我不心生怀疑。”

    白素贞这时也想到了法海来白玉京化缘时自己用烛阴追魂法推算,看到的那个青衣广袖的模糊身影,心中对周鸿的猜想也信了几分。

    “多说无益,这塔修成还要些时间,官人临行前就曾说过,多则半年,少则三月,他必然返回,如今年关将至,想来官人也在回来的路上了,一切事情等他回来后再说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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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谁人开天地,谁人掌道尊!偶入白蛇传,始知天地真。放开那条白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放开那条白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放开那条白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