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何方神圣
许宣带着灯儿一路纵云回到客商处,此时已近黄昏,一些客商清点了随身物品,见损失不大,便不等许宣回来,自己找船赶路去了。留在原地的客商们清点了行李,又从河中捞出漂到岸边的货物、残骸,在岸边支起锅灶开始生火做饭,见许宣回来,众人纷纷围拢过去,讨要赔偿。
这时许宣死里逃生,哪里有心情和他们纠缠,找了个行商询问大家损失情况,只见一张绢布上密密麻麻列了姓名、损失、折合银两数目,共计白银九百七十七两。许宣也不纠结其中水分到底有多少,直接从芥子袋中取出小白蛟那里得来的银子,点了一千两给他们,又将剩余银两赔给船老大,便自顾自找了个角落运功调息去了。
众人得了银子,心中欢喜,对许宣的态度也热情起来。
刚刚那个行商见许宣和灯儿独自坐在一边,犹豫片刻,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来,上面还有几根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菜叶子和肉片,看上去卖相倒也不俗。
“公子,忙活了大半天,也饿了吧,吃碗面垫垫肚子,明天一早我们再去附近码头搭船。”
许宣道了声谢,接过面条,行商看了看灯儿,又道:“令徒没事吧,看着怎么有些没精神。”
许宣将一碗面条递给灯儿,摸了摸她脑袋,说道:“多谢老哥关心了,只是累了些,并无什么大碍。”
行商见许宣不想多说,便也识趣离开,回到人堆里开始与众人攀谈起来。
“灯儿,饿不饿?”许宣低头柔声问蜷缩在自己身旁的小徒弟。
灯儿抬头看了看许宣,篝火映射下,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
“师父,妮蒂亚是谁?”
“嗯?”许宣一惊,压低声音道:“灯儿,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个名字?”
灯儿歪着脑袋打量着有些紧张的许宣,疑惑道:“不是师父自己和那个大和尚说的吗?”
大和尚,完颜谷截?许宣心中奇怪,当时不是不下结界了么,灯儿竟也能听到?
“灯儿,她是师父的一个朋友,只是……嗯,以后不能再随便提她名字了好吗,不然像今天那个红衣女子一般的恶人就会来找我们麻烦的。”
灯儿乖巧的点点头,夹了几根面条,呼噜噜吃了起来。
许宣想了想又问:“灯儿,除了我和大和尚说的话,后面来的那个老头和红衣女子说的话你也听到了?”
今日虽然得脱大难,但许宣心中一直对三娘为何忽然同意放自己离开有些疑惑,洞庭龙君到底与她说了什么,实在让他有些好奇。
“嗯,都听到了,只是好多话灯儿都听不懂。”灯儿嘴中含着面条,嘴里含糊不清答道。
果然!想不到自己徒弟还有这本领,许宣心中一喜,问道:“没关系,灯儿说给师父听听。”
“好的师傅!”灯儿放下碗筷,一边回忆,一边把敖烈和三娘的话复述了一遍。
只是她毕竟年纪还小,即便是复述,许多话也都丢三落四,条理不清,听得许宣一头雾水。
“我竟是他们钦定的白蛇夫婿?这个白蛇莫非就是白娘子不成,她不就是一条寻常蛇精吗?怎么还与五帝扯上了关系,一场棋局三万余年,赢了再享三万七千年太平,败了就是末法之世?这又是什么意思?白娘子到底是谁,竟然连五帝、佛陀斩了她,也要落得身死道消的结局,洞庭龙君放我离开,原来竟是因为不敢搅乱这场棋局,说到底自己竟然还是沾了她的光!”
许宣心中咀嚼灯儿转述的话,心中如有乱麻,解不开、理不顺。
“我一路入川,未曾见到白娘子,也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地,还有折素素,若我真是五帝、佛陀钦定的白蛇夫婿,那我与她又会有什么结果。”
心思至此,许宣心中大乱,想不到白娘子背后还有这么多纠葛,有这些仙佛大佬操盘,自己一个小小凡人又有什么翻身余地!
“诸般种种还要落到白娘子身上,她到底是何方神圣,竟会引来这些大佬关注!如此看来,以前以为的千里姻缘一线牵,其实故事剧本早已被人写好了,我在其中又是什么角色?”
心中烦躁,许宣不敢再修行,带着灯儿找了处干净的地方,从芥子袋取出一块麻布垫在下面,直到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众人收拾行李一同寻码头乘船去了,许宣带着灯儿来到洞庭湖畔,从附近集市购置了三牲、香烛,完成自己对敖烈的承诺后,这才找了一艘客船回钱塘。
一路无事,水路确实比陆路快了许多,二月下旬许宣师徒终于回到了钱塘县。
不过时隔半年,许宣看着熟悉的环境,心中颇多感慨。
自己走时还是筑基境界,如今不仅丹成一品,还因吞了妮蒂亚半块至尊神石多了操控风雨雷电的异能,看了看旁边好奇打量着四周的灯儿,摸了摸怀中芥子袋,想着里面还有一块变化随心的石碑,一副九转金蝉蜕,心中的阴霾终于散尽,颇有些衣锦还乡之感。
“师父,这就是你常说的钱塘县吗?”灯儿拉着许宣的手指,背上还背了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她一路看上的小玩意。
许宣笑道:“嗯,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为师先带你回家,见过姐姐、姐夫后,再带你去拜见师公。”
“师父,师公是什么东西?”灯儿抬头好奇问道。
额……许宣一头黑线,解释道:“师公就是师父的师父,见了师公你要乖一些,师公那里可是有许多丹药的哦。”
灯儿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许宣,说道:“灯儿只爱吃甜的丸子,苦的不喜欢,师公那里的丹药是甜的吗?”
……
师徒二人一路说话,乘了辆马车不多时就到了许府门口。
这时正值晌午,李公甫照例去衙门当差去了,大门半掩着。许宣付了车钱,推门喊道:“姐姐,我回来啦!”
“哐当”一声响从内宅传来,随即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许娇容的身影出现在许宣面前。
“汉文,汉文,你终于回来了!”许娇容站在原地仔细打量了许宣一番,迅速上前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眼泪不自觉流了出来。
“姐姐这些日子在家辛苦了!”许宣瞥眼见灯儿正好奇的看着自己,不由老脸一红,挣脱许娇容怀抱,俯身一把抱起灯儿,说道:“姐姐,这是我路上收的徒弟,叫灯儿,灯儿,这是我姐姐,叫师姑!”
“师姑!”灯儿听话的叫道,喜得许娇容双手从许宣手中接过灯儿,抱在怀中亲个不停。
“师姑,你的口水弄到灯儿脸上啦!”
“哈哈哈哈!”许宣和许娇容闻言皆是大笑。
在家中休息了一番,许宣带着灯儿来到庆余堂,这时正是看病的高峰期,大堂中来来往往的病人、伙计穿梭不停。
许宣一眼就看到自己师傅王不易正在坐堂给病人把脉,左右伙计见到他来了,都纷纷热情的打招呼,有的还蹲下身来逗一逗灯儿。
王不易看了许宣一眼,点点头,示意他去内堂等自己。
又过了许久,王不易这才来到师徒二人面前,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徒弟,“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为师果然没有收错徒弟,想不到不过半年时间竟然金丹已成!”
随后又一把抓住许宣手腕,体内法力涌入,惊道:“竟还是一品金丹?你何时结丹的?”
许宣道:“已有数月了,那时刚行至峡州,机缘巧合去了剑冢镇妖塔,结成金丹,便是在冢中洗剑崖上渡过了金丹天劫,只是师父尚未传授金丹后的修行法门,所以每日只能以寻常修行之法孕养金丹,也不知有没有问题。”
王不易抚须道:“剑冢,嗯,早年为师倒也去过那里,他们的炼器法门确实不凡,镇妖塔中更有许多洪荒妖物,可谓坐拥宝山呐,早知你修行如此神速,临行前就该传你之后修行法门了,不过也无妨,原本还担心你进境过快,基础不牢,有了这数月时间孕养修炼,却是弥补这些缺憾了。”
说完又将目光移到灯儿身上:“这小姑娘是?”
“灯儿,快叫师公!”许宣忙道,随即解释:“未得师父允许,路上收了个徒弟,还望师父勿怪!”
“呵呵,无妨无妨,想不到为师竟然也有徒孙了!”王不易抚掌大笑。
“对了,师父,在黄山时,徒儿还遇到了关师伯和晓嫣、、晓瑾两位师姐!”许宣又道。
“噢!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了我这里,我还和他说起过你呢,怎么样,你这一路上想必有许多趣事,快些一一说给为师听听。”
许宣忙上为他斟了杯茶,又给自己和灯儿各倒了一杯,这才挑了路上一些事情一一向王不易道来。当然,有关五帝、佛陀,或是灯儿变作虚影救他,《明月感应篇》以及灯儿偷听到的那些对话,自然是不能讲的。
纵然如此,依旧听得王不易时而摇头,时而苦笑,时而赞叹,有时又怒骂许宣心志不坚,即便绝境也该奋起反抗,何故自寻死路?
如此,直到二更时分,师徒二人这才意犹未尽起身吩咐伙计准备饭菜。
第一百三十六章 御剑飞仙
饭菜是庆余堂雇的厨娘做的,王不易为了给许宣接风,特意吩咐多做了几个菜,还温了一壶酒,笑着说道:“汉文试试,这酒可是去年年底刚开的之江酒坊酿造的,口感醇和,入喉爽利,不仅棉柔许多,后劲也极大。”
“噢!”听说酒竟然是自家酒坊酿造的,许宣不由心中好奇,给王不易和自己各斟了一杯,细细品来,果然较寻常黄酒烈了许多,只是隐隐有一股焦糊的味道,应该是因为缺乏温度计的原因,所以酒曲培养温度没掌控好,而新酿之酒又未曾经过贮存的缘故。
“师父喜欢喝这酒?”放下酒杯,许宣问道。
王不易抿了一口,闭眼回味一番,咂咂嘴道:“这酒性烈,甘辛、大热、有毒!”
“嗯?有毒?”许宣闻言一惊,自己这师父果然是医道圣手,只是这酒怎么会有毒呢?
王不易睁眼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怪异,才慢慢说道:“有毒又如何?是药三分毒,若是无毒又如何治病,适量就好,这便是过犹不及的道理。”
许宣点点头,白酒长期过量饮用确实有许多后遗症。
“这酒若是适量饮用,不仅有助于行气和血,壮神御寒,还有助肝胆,温脾胃,厚肠胃,养肌肤,此外为师还发现,若是以它来浸泡药材,竟颇有效果,不需熬煮,药材中药力便尽在酒中了,之后无论内服外敷,均有疗效!”
许宣心中不由暗赞,自己这师父当真是修士中的异类,发现一样东西,首先研究的就是药用价值,是否能为百姓所用。
正在这时,一旁突然传来灯儿的哭声,两人忙望了过去。只见灯儿手中不知何时将桌上的酒壶抱在怀中,壶盖已被揭开放在桌上,小嘴上全是酒水。
“灯儿怎么了?”许宣拿过她怀中酒壶,只觉份量轻了许多。
“辣,辣,肚子里面好热,灯儿好难受啊!师父,这东西不好喝!”灯儿哭得泪眼婆娑,可怜巴巴看着许宣,两只小手在嘴边上下扇动。
“哈哈哈哈!”许宣和王不易二人闻言,都是大笑。
两人好一阵安抚,又寻了许多蜜饯来给灯儿吃,这才哄得她破涕为笑,但酒劲却有些上来了,晕乎乎地坐在一旁,托着下巴,眼神空洞地听着他们聊天。
“师父,我此番西行,得了几件东西,我给您看看。”说着,许宣将桌上酒菜端到一旁,从芥子袋中把九转金蝉蜕、石碑和灯儿从陆水河中拿来的几样东西放在王不易面前。
“师父,这是九转金蝉蜕,在镇妖塔中刚好碰到一只金蝉妖金丹九转化出元婴,只是塔中并无天劫,也不知此物药效如何!”
“这石碑也是从镇妖塔中拿到的,能随徒儿心意变化,无坚不摧,我便将它当作板砖……额,当作武器来使用,另外这几样是灯儿从陆水河水府中带出来的,徒儿看不出来历。”
王不易先拿起那副金蝉蜕,赞道:“不错,确实是金丹九转金蝉所遗蝉蜕,虽然未经天劫,但于药性无碍,有了它你那副回元丹的主料就只差黄泉水了。”
“这东西倒是古怪,为师也看不出所以然来,既然能随心意变化倒是一方奇宝,一会儿为师将法宝祭炼的法子传给你,等你祭炼之后再看有何变化。”
说完,王不易又一一拿起灯儿从小白蛟那里拿到的三样东西,一个玉瓶,一枚形状不断变化的丸子,一把金色剪刀。
王不易揭开玉瓶瓶塞,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面上一喜,笑道:“真龙血!竟然还是真龙精血!难得,难得,如今世间应龙早已销声匿迹,角龙只有四海龙王、长江龙君,真龙都是大江大湖的水族正神,寻常难见一面,更别说弄到真龙精血了。这真龙精血犹如修士精血一般,格外珍贵,既能入药,又能炼器,若是妖物服用了,更能凭添一份真龙血脉!”
许宣心中一动,忽然想到折素素,只是她身怀烛九阴血脉,想必对什么真龙血脉也并不在意吧。
“这丸子……”王不易伸三指捻起那枚丸子,只觉丸子虽有形状,入手却不似实物,若真要用什么东西比较……或许可以比做一团能捏在手里的水银。
丸子在王不易手中,无风自动,不断变幻着形状:“莫非竟是剑丸?”
“剑丸?师父,您说的是剑仙?”许宣忙问道。
王不易点点头,说道:“为师曾听说有一脉修士,采五金之精炼成剑胚,再以自身体内肺金之气孕养,炼成剑丸,平时不用时,便藏于舌下,蕴于脑后,或是丹田,一待使用,便能化作剑芒,从嘴中吐出,或沿手太阴肺经从拇指少商穴飞出,通灵变化,收发由心,能千里之外取人头颅,乃是杀伐利器,防不可防。”
“蜀山剑仙?”许宣心中颇为兴奋,问道:“师父,你是说,这竟是一柄飞剑?”
“应是如此,不过为师也不甚了解,这一脉修士极重杀伐,一身修为大半都在一口飞剑上,常常因果缠身,难成正果,是以传人极少,况且,以肺金之气孕养飞剑,又令飞剑在丹田、经脉中游走,若修行不得法,极易损伤己身,如今修炼此法的修士已经不多了。”
“那师父知道飞剑祭炼之法吗?”许宣忙追问。
“这个……却不知!此物你先收好,不要胡乱祭炼。”王不易将丸子放在一旁,又拿起一旁的剪刀细细端详。
许宣听王不易说没有祭炼之法,心中不由有些失落,御剑飞行想想都帅啊,只是穿越至今,只见人腾云驾雾,却从未见有人御剑飞仙,现在面前放了一枚剑丸,却不知修炼之法,实在有些可惜。
“这剪刀……倒有些像是封神一战中的金蛟剪,为师曾在师门中看过画影图形,不过,此物应当是仿制品,其中并无器灵,用材倒也讲究,上面镌刻的大小阵法竟有七七四十九个,算得上一件极品法器了。”
听得王不易赞叹,许宣这才将注意力转到他手中,笑道:“金蛟剪乃是两条太古阴阳蛟龙,算是小白蛟的祖宗了,他竟炼出这等法宝,莫非还想抓两条蛟龙炼进去不成,想想一个七尺男儿,使一柄三寸金剪,倒也有趣!”
灯儿托着下巴看着两人,两眼昏昏欲睡,见到金剪忽然说道:“师父,这剪刀可以给灯儿吗?”
许宣闻言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灯儿道:“好看啊,一路上回来灯儿看到好多姐姐手里都有这东西,但都没有这把好看。”
“好好好,给你就是,反正这也是你拿出来的东西。”许宣接过王不易手中的金剪,递给灯儿,嘱咐道:“仔细不要被划伤了。”
灯儿点头,欢喜的拿着金剪在手中把玩,许宣笑了笑又对王不易道:“师父,有个事还得求您答应。”
王不易抬眼看了他一眼,奇道:“怎地忽然变得这般客气了?说吧,何事。”
许宣吞吞吐吐道:“那个……九转金蝉蜕,是徒儿和折素素一起弄到的,若是,若是他日师父炼成回元丹,能否给她留一粒,此外……我姐姐、姐夫年纪比我大了些,是不是也给他们一粒?”
王不易神色古怪的盯着许宣道:“丹方是你的,两味主药你也寻来了一味,你要给谁便给谁,问我做甚?”
不等许宣开口,王不易端起桌上酒杯抿了一口,又道:“汉文,你如今已经快17岁了,你姐夫在家里有没有给你订过亲啊?”
画风突变,许宣有些尴尬,刚刚不是说回元丹吗,怎么,就要开始相亲的节奏了?
想了想,答道:“提过的,我没要。”
“你是看不上,还是嫌人家丑?”
听王不易这么问,不知为何,许宣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折素素的身影,嘴角不由微微一扬,忽然一惊,心道,莫非……师父是要给自己介绍媳妇?这可不成,万不能让他乱点鸳鸯谱了。
忙答道:“不,徒儿是觉得自己不成。功未成,名未就的,娶什么媳妇。”
“噢!”王不易点点头:“汉文,你莫不是看上那个折素素了?”
许宣一惊,觉得自己脸上忽然有些滚烫,讪笑道:“徒儿如今尚且不知道她家住何处,人在何方,谈什么看上看不上啊。”
王不易指了指许宣,说道:“你这人,你与她不过是一面之缘,彼此底细都不清楚,她就肯将九转金蝉蜕让给你,你又愿意把这般珍贵的回元丹送她,啧啧啧,郎有情,妾有意喔!”
许宣一头冷汗,这师父,怕不是喝多了吧,不过……这话听着,心里怎么就觉得美滋滋的呢?
不敢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许宣忙转移话题:“师父,如今徒儿既已结成结丹,不知师父何时传授修成元婴的功法,此外,师父能否说说师门中金丹后有哪些神通可以修炼,如此,徒儿也好勤加练习,不至于荒废了修行。”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五行神雷
一听许宣说起神通修行,王不易果然上当,再不说折素素之事,转而正色道:“你一路西行确实辛苦,结丹之后空有法力、道行,却无神通运用之法,不过……道之本旨乃是清净冲虚,并非章咒符箓,《道德经》有云‘有道无术,术尚可求也,有术无道,止于术’便是这个道理了。”
许宣心中明了,这不就是世界观和方法论的关系么,随即道:“师父所言甚是,徒儿心中也知,道、术之辩,吾辈修士所求乃是长生久视大道,术法不过微末小节,但修行路上常有内魔外劫来袭,总要有些术法方能护持己身,方好探求大道。”
见许宣明白自己意思,王不易也就不再啰嗦,对这个徒弟,他还是极为满意的,抚须道:“你既明白便好,切莫舍本逐末,等你成就大道之后,自可明悟许多神通。”
这时灯儿已经趴在一旁睡了过去,王不易小心抱起她放在里屋床上,仔细盖上被子,缓步走出来道:“我们逍遥派传承上古,神通颇多,除金、木、水、火、土五行法诀外,另有风、雷、灵、蛊、血五术,不过,蛊、血二术已经失传,余下八术你欲学哪一脉?”
金木水火土,风雷灵?许宣思量道:“能都学吗?”
开玩笑,技多不压身啊,五行相生相克,若是只会火系法术,碰到精修水系的那不就傻眼了?
“混账!一人如何能精修多术,如此哪儿还有精力探求大道?须知那才是我们修士之根本!”王不易喝道。
许宣壮着胆子又问:“既然如此,这八术任谁都能修行吗?徒儿曾听人说起,有人身具金灵根,便只能修行金脉法术,有的……”
不等许宣说完,王不易打断道:“哪有这些说法、讲究,只是人之精力有限,所以术业各有专攻罢了,不过这些术法进境确实也与各人天赋、体质有些关系,若修行与自身五行相合的术法,自然事半功倍。”
“既如此,师父您看徒儿适合修行哪一术?”许宣虚心求教。
王不易伸手抓住许宣脉门,沉吟片刻轻捋胡须道:“不知为何,你体内隐隐有风雷之力,为师以为,你可从风、雷二术中择一修行。”
许宣心中暗道,莫非是自己体内至高神石的缘故?因为它所以自己能凭借法力操控风雨雷电、雨雪风霜,体内便积累了许多风雷之力?
“师父,风、雷二术具体何解?”
王不易道:“风者,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其势昂扬,可蹶石伐木,梢杀林莽,修行此法者动若脱兔,腾云驾雾间较之寻常修士身法更加伶俐。而雷法,则是聚体内五行之气为五雷,讲究养吾浩然之气,施之于法,以我之真气,合天地之造化,练到极致,能嘘为**,嘻为雷霆。”
许宣试探着问道:“师父,我体内既有风雷之力,能否两术都学?”
王不易瞪了他一眼,喝道:“方才和你讲的都忘了不成?术业有专攻,博而不精又有何用?终究是个半吊子,成不了气候!”
“既然如此,那徒儿愿学雷术。”
王不易这才满意点点头,说道:“你莫要心生不满,八脉法术即便只修一脉,修至深处,天下之大你也尽可去得!”
许宣躬身称是,又问了具体修行之法,两人一问一答,一番传授后,直至四更时分,这才传法完毕。
抱着仍在熟睡的灯儿回到家中,许宣端坐床头,心中回忆王不易所授雷法。
雷为阳,霆属阴,暗合人体阴阳变化,这雷法便依《洛书》五行之数,“东三南二北一西四,此大数之祖而中央五焉。”,故而唤作五行神雷。
这时许宣才知王不易为何只愿传授自己一脉术法,原来五行神雷说是一脉法术,其实却分五道法诀,乃是金雷、木雷、水雷、火雷、土雷。
修士修行时,需以五脏之气攒聚,东方木雷在肝宫,南方火雷在心宫,西方金雷在肺宫,北方水雷在肾宫,中央土雷在脾宫,五雷会聚为一,方算大成,掌握五雷之妙用。
据王不易所说,五行神雷已是世间极品雷法,再往上便是昆仑仙山中流传的仙家法术紫宵神雷了,而传说中的都天神雷、混沌神雷据说有开天辟地、毁灭众生的力量,如今却是湮没在岁月中,无人知晓了,也不知昆仑仙山中是否还有传承。
许宣心中思量,这五行神雷要想大成只怕不易,只能以一道一道慢慢修行了,自己不如先修西方肺宫金雷诀,再以五行相生之道依次修炼水、木、火、土四诀。
思念至此,忽然想起自己手中那枚剑丸,这也是需以肺金之气孕养的法宝,自己既要修炼金雷诀,若是再用金雷来孕养飞剑,岂不是能让飞剑带有雷法威力?
只是自己手中没有修炼飞剑的法门,也不知如何入手,师父说得没错,以肺金之气孕养飞剑,又令飞剑在丹田、经脉中游走,若修行不得法,则极易损伤己身,还是不要胡乱试验得好。也不知道这枚剑丸到底是什么品质,比传说中紫郢青索又如何,想那小白蛟贵为洞庭湖龙孙,能被他收藏在宝库中的,品质应当不会差吧。
摒除心中杂念,不再胡思乱想,许宣开始依照法诀仔细修行。
修行时许宣惊奇发现,原本金雷诀需缓缓以肺金之气凝练天地雷霆之力,如孕养金丹一般,是水磨功夫,但自己却能以法力虚空生雷,威力大小变化由心。
这就好比铸剑,不仅需要精铁,还要生一炉烈火,再慢慢捶打才能淬炼出宝剑。但自己天生就有一炉烈火,不仅火势极大,更能随心变化调节。如此一来就比之寻常修士迅速了许多,只是一夜功夫,胸肺之中已隐隐有了一些金雷气息。
许宣估计,恐怕只需月余功夫金雷诀就可小成了,修行之余,自己还能抽出许多时间,以王不易昨夜传授的成婴之法孕养金丹。
若是寻常修士,便是不眠不休,将一半时间用来修行,另一半时间用来炼法,也要一两年才有自己一月的进境。
此消彼长之下,修行速度比寻常修士何止快了数倍!
等到施展五行神雷时,自己还能用法力召唤天地雷霆加持,不仅法术威力大增,还不会泄露至高神石的存在,当真一举两得。
第二日清晨,许宣收功下床。
灯儿昨夜醉酒,这时仍在房中熟睡,许宣推门进去,见她小脸绯红,低垂的长长睫毛微微颤动,如一个搪瓷娃娃一般,忙又掩上门出去了。
此番离家数月,也不知方世杰和张苒那边情况如何,看昨夜王不易对新酒大加赞赏的模样,想来作坊的生意应该还好。
吃过早饭,和许娇容打了个招呼,许宣便往醉仙楼去了。
来到醉仙楼,得知方世杰正与张苒和几个各地来的客商在楼上喝酒,许宣心道这样也好,却不用自己再去张苒那里跑一趟了。
上到二楼,众人自是不知他已经回来了,忙起身一阵寒暄。
方世杰道:“汉文,你说走便走,却把一大摊子生意都丢给我和张兄,自己当个甩手掌柜,当真无耻,该罚酒三杯!”
张苒在一旁劝道:“三杯有些多了,这可是之江酒坊的新酒,不比以往黄酒,三杯之下,我怕汉文早已醉了!”
众人闻言,都哈哈大笑。
许宣抱拳作揖告饶,自罚了一杯,这才道:“我看你和张兄眉间都是喜意,想来生意应当不差吧。”
“嘿嘿!何止不差!”方世杰昂首,端起酒杯环视众人道:“汉文你看看在座的都是何人?临安府的孙老板,苏州城的范老板,扬州的钱老板,还有这位,经营海上生意的泉州莫老板,哪一位不是豪商巨贾,如今肯光临我爹这小小醉仙楼,还不是看在之江日化和之江酒坊的面子?”
许宣这才知道,原来这一桌的客人竟都是一方商道大佬,忙又端起酒杯轮流敬了一番,才道:“既如此,你还苦恼什么?”
张苒笑道:“汉文不知,方兄所恼之事与我一般,无外乎产量不足啊!这些作坊都是去年刚建起来的,如今我们货物市面上卖得极火,虽然已经扩大了规模,但依旧供不应求啊,几位老板大驾光临,都是来提货的,只是……我们实在是,唉,心有余力不足啊!”
“唔。”许宣沉吟一声,将杯中酒一口饮尽,也不说话,心中默默盘算着什么。
送走一众大佬后,方世杰已经有些微醺了,张苒对许宣道:“今日之事汉文心中莫非有什么好主意?”
许宣神秘一笑,说道:“无外物产量不足罢了,既然我们生产不出那么多,大可交给他们去生产不就是了。”
“什么?”一旁方世杰闻言大叫起来,这些日子,全靠之江日化他才能摆脱富二代、败家子的名头,在家中也不似以往那般害怕自己老爹,腰杆子都硬了许多,如今听说许宣竟想把生产交给他人,不由有些急了。
“嚷什么嚷,我问你,如今这香皂、香水和之江酒坊的蒸馏配方,你觉得还能保密多久?”许宣揉了揉耳朵,望向二人。
张苒若有所思,答道:“虽然已经竭力保密,但终究还是要雇人上工,如今市面上已经有了许多仿制品,只是质量不佳,这才没对我们作坊造成太大影响。”
许宣点头,继续道:“既然秘方保不住,我们不妨换个路子。”
“换个路子?”方世杰茫然地看着许宣:“汉文又有新配方了?”
“非也!”许宣摇头,压低声音道:“不是新配方,而是……新模式!”
第一百三十八章 法力无边,海裂山崩
许宣见二人茫然不解,笑道:“既然配方早晚会泄露出去,倒不如先公之于众,我看今日来的都是些巨商大贾,我们大可让他们帮着我们一同赚钱,”
“噢!汉文仔细说说。”方世杰这时也来了兴趣,用力搓了搓脸,强打精神凑了过来。
许宣慢悠悠道:“如今我大宋16路,36府,125州,38军,2监,共有大小县城700多个,这还不包括西南300多个羁縻州、县、洞,如此广大疆域,若要满足需求,我们要将作坊规模扩大到何种地步?”
顿了顿,待二人消化一番,又继续说:“况且,如今虽然水运、陆运都还算发达,但真要将货物送到距离钱塘县数千里之外的地方,又要多耗费多少银两?”
方世杰原本就是商贾之家出身,这几个月打理之江日化,对货物运输尤为敏感,忙道:“汉文言之有理,那你的意思是?”
许宣道:“既然我们手中有配方,如今“之江”“袭人”的名号又已经被百姓接受,那就不妨换个经营模式,将天下16路分给16家大商贾,我们提供配方,授权他们使用‘之江’、‘袭人’的名头,但要不定时派人前去抽查,严格要求商品质量。而他们拿到我们配方时,就需支付我们一笔银两,先作价5000两白银,姑且称之为‘代理费’吧,如此反手之间我们就有了8万两银子,之后他们便是我们的‘路代商’,每年货物盈利我们也要抽两成红利。你们看如何?”
方世杰听得双目发亮,琢磨半晌后才道:“如此确实是个好办法,只是……他们会答应吗?若瞒报销售情况又该如何?”
张苒也道:“对啊,若将配方交予他们,收了拿笔‘路代费’之后,他们来一个李代桃僵,我们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许宣笑道:“钱是赚不完的,不要总想着一网打尽,我们现在是要构建的是一个模式,而不是只让大家赚一笔快钱。”
他沾了一点杯中残酒,画了一个树状图,在桌上比划道:“你们瞧,我们就好比是树干,这16路路代商就是最粗的树干,其他还有各府、州、县,我们要的就是编织一张网,一张大家一同盈利的网,路代商之下,可由路代自行安置府代商,府代商再安置县代商,如此一来,一个路代商若是还想再收取府代商费用,抽取两成红利,就必须维护好这张网,同理,府代商也如此。”
方世杰眼珠一转,拍案叫绝道:“绝了,汉文当真诸葛再世,这法子极妙,若是路代商只贪图眼前利益,自然无法再安置府代商,抽取红利,若是哪家商贾目光短浅,不需我们出手,这些已经尝到甜头的巨商自己就把他打死了。”
张苒却摇头道:“这乃是以利益驱策,但仍有许多漏洞,还需仔细完善才好。”
许宣点头,又道:“我只是提个方向,余下之事你们再去完善就好了,不过……世间哪儿有完全之策,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便是他们真个瞒报了利润,也无妨,有了这8万两白银,我们做什么不行?真要想把这番事业做下去,关键还是要督促各家路代商,严把质量关,不得损害‘之江’‘袭人’的牌子才是正经。”
两人点头称是,心中“砰砰”直跳,若真能以此法执行下去,16路路代商一卖出去,这就是8万两白银啊,之江日化、之江酒坊、袭人香水坊,三个作坊算下来,那就是24万两白银,莫说在钱塘县,即便在临安府那也算得上豪商巨贾了。
“此事你俩去商量吧,完善之后拿个章程出来,我们再细细议过。这些日子三个作坊进账如何?”许宣这时心中也颇为激动,两亿多啊,已经完成“先赚他一个亿”的小目标了,这还不算后续的抽成分红。
说到最近作坊生意,方世杰顿时意气风发,颇有些指点江山的味道,拍了拍胸脯道:“张兄的酒坊和香水作坊我不知道,单单是肥皂、香皂和药皂,汉文你猜猜盈利多少?”
许宣眉毛一挑,这般得意想必不少,试探着问道:“一月能有千两盈利?”
方世杰得意的摇了摇头:“你说的那是去年的月入啦,上月盈利整整翻了两三倍!若非作坊产量不够,还能再高上许多。”
许宣心中一跳,不过细细想来对于一个垄断产业,一月盈利两三千两其实算不得什么,不过两三百万罢了,转头又看向张苒。
张苒谦虚的笑了笑,说道:“酒坊和香水作坊不比之江日化,所产之物是家家户户都需用的物事,生产周期也漫长一些,产量有限,上月酒坊盈利只有千余两,倒是香水颇受大家追捧,已经隐隐有突破两千两之势。”
许宣闻言,心情大好,这样一来等到年底一分红,就不愁手中没钱了,当初和折素素夸下的海口也能轻松实现了。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方世杰担心许宣手头紧,临走时从账上支了500两银子给他,算作提前分红。张苒见状也不甘其后,说等自己手中有两个作坊,回去便支千两白银遣人送过来。
许宣也不推辞,如今作坊生意都走上了正轨,倒也不缺这点银子,现在又有了“路代商”这条路子,白花花的银山就在眼前,用不着客气。
回到家中,灯儿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桌前喝粥,桌子有些高,小小的她桌在桌前,小嘴刚好对着粥碗。
见许宣进来,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口中叫着“师父”,一把扑进他怀里。
“刚回家,一大早就出去,灯儿起来就到处找师父,你就不能安安份份在家呆两天?”许娇容在一旁抱怨道。
许宣一把抱起灯儿,答道:“离开钱塘县半年了,去看看几个作坊生意怎么样了。”
许娇容闻言,也来了兴致,兴奋地说道:“汉文,你还别说,你那几个作坊生意还真的挺好的,特别是之江日化做出来的肥皂,家里也经常去买呢,只是货源有些紧俏,常常排队都买不到。”
许宣笑道:“何必去排队,你和方世杰打个招呼不就好了,自己家里能用多少,也别用肥皂了,晚些时候我让他送点香皂过来。”
许娇容忙推辞道:“那怎么行,在商言商,你不知道,现在一块香皂都已经卖到150文了,那么小小的一块,寻常人家哪里舍得用。”
许宣将灯儿放到凳子上,一边喂她喝粥,一边道:“香皂原本也不是给寻常人家用的,自然要卖得贵一些的。”
许娇容点点头,又道:“一会儿你吃了饭,带灯儿出去逛逛吧,她刚来钱塘县,总要熟悉熟悉环境才好。”
“好,一会儿吃完我们就出去转转。”许宣顺口答道,心中暗笑,自己这姐姐刚刚还说要自己安安份份在家呆几天,一说到灯儿,口风立马就变了。
吃完东西,许宣带着灯儿在城里逛了一圈,买了些灯儿喜欢的小玩意,手中还拿了许多零嘴小吃,一路上喜得灯儿眉飞色舞。
眼见天色渐晚,两人便从西湖边往回走。这时船上画舫花船陆续张灯结彩,开始营业,一些姑娘手抚琵琶倚栏轻唱,大宋的繁华景象有了她们点缀,更多几分颜色。
正在这时,忽然迎面大步走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身材高大,一身灰衣僧袍行走间满袖清风,颇有些金刚怒目之势。
“小施主,好个相貌!”老和尚见许宣师徒二人,上前合十一礼。
许宣看了他一眼,一来就夸本公子长得帅,这和尚不是好人。
“见过大师,有礼了。”
说完,忽然心中一动,这老和尚莫非就是那个金山寺的老秃驴?
老和尚环顾左右道:“我问问你,好听吗?”
“什么?”许宣不解。
老和尚目光往湖面画舫处望了望,又转头对许宣道:“那些女孩唱的歌。”
“好听,娇滴滴的像百灵鸟。”许宣敷衍答道,此时他心中尽是那个手拿金钵,将白蛇压在雷峰塔下的老秃驴,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事。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那世间还有更好听的声音,你不知道。”
许宣双眼一瞪,好你个老和尚,当真是个老不休,什么比这更好听的声音?我怀疑你要开车,小心被天道404!
拉着灯儿后退两步,试探着问道:“什么声音?”
老和尚侧身望向天空,高声道:“暮鼓晨钟狮子吼!”
“狮子吼?”许宣一惊。
“嗯,正是贫僧所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诵来,许宣只觉震耳发聩,丹田中一颗金丹竟隐隐有脱体而出之势。
一旁的灯儿捂住耳朵叫道:“声音好大,吵死啦!”
老和尚“呵呵”一笑,低头看了看灯儿,眼睛一亮,又转头对许宣道:“不是声音大,而是力量大,小哥没有听过吧!法力无边,海裂山崩啊!”
“法力无边,海裂山崩!”
这四字被这老和尚诵来,一旁湖水涌动,惊涛拍岸,许宣只觉耳旁一阵洪钟大吕之音,顿时再退两步,双颊涨红,一颗心不争气的咚咚跳个不停,反倒是身旁的灯儿,好奇的看这两人,不知所以。
没错了,就是他!
许宣心中既惊且怒,忙道:“不知道,大师,你说什么法呀海呀的,学生听不懂。”
说完抱起灯儿就要离开,老和尚身形一动,挡住去路,又道:“你能体会到法海二字,就证明小哥有些慧根,贫僧的名字正叫做法海!”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与道友结个缘
自己猜到是一回事,老和尚亲口说出,又是另一回事。
许宣听法海报出名号,再看这老和尚只觉他面目可憎,一副伪善之像,涨红的双颊顿时又变作铁青,只是自知如今实力不济,又顾忌一旁的灯儿,忙低头绕过老和尚,边走边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是胡乱说的。”
法海却不依不饶,紧跟其后,“哈哈”一笑:“小哥胡乱说就能一语道破,那正经说还能了得吗?”
“我不懂你的话。”许宣目不斜视,脚下步伐却更快了些。
法海不急不慢,始终只落后许宣半个身位,喋喋不休道:“贫僧是说小哥既然有慧根,就应该去求慧净,将来可以做一些济世救人的功德。”
见甩不掉这个老秃驴,许宣只得无奈道:“大师,我已拜了名师研学医术,我的功德是济世活人,不是渡人。”
法海道:“活人一时,渡人万世。”
“不懂你在说什么。”许宣手中忽然多了一块板砖,既黑又厚。
“放下药锄,拿起禅杖,云游四海,到处为乡。终有一日你修成正果,就是我佛门的好弟子了。”法海抬眼望向远方,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许宣终于忍无可忍,提起石碑就往法海头上拍去:“你要当和尚自去金山寺出家,纠缠我做什么,一番大好青春岂能浪费在青灯古佛之上,前面还有如花娇妻等着我,休要聒噪!”
石碑拍下,法海不避不闪,双掌合十道喝道:“阿弥陀佛,你有此俗念,必招佛忏,到时大祸临头,看谁来救你。”
说话间,浑身冒出一阵金光,如佛寺古钟一般将他包裹其中,任由许宣如何拍打都不能突破金光分毫。
“妖僧!你敢咒我?”
许宣这时怒冲胆边生,伸手一招一道金雷当空劈落,击在法海护体金光上,只是……依旧徒劳无功。
“阿弥陀佛!”法海不为所动,道一声佛号,深深看了许宣一眼,不再多说,大袖飘飘,转身走了。
过了半晌,许宣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后背不知何时竟被汗水浸透了,刚刚凭着心中一股怒气尚不觉得,这时法海走了,顿觉浑身酸软,头晕目眩。
“这和尚,怎么这般厉害,就是面对龙女三娘我也不曾有这般压力,莫非这就是佛门金刚降妖伏魔之法的威势?”许宣心中暗暗吃惊,原以为自己金丹已成,应当能和法海过两招,岂料竟仍旧与凡人无异。
不提许宣带着灯儿回家,另一边,法海僧袖飘飘,疾步来到庆余堂。
这时已近傍晚,往来病人已渐渐少了许多,王不易见法海立在门口,正和往来病患施礼,笑着迎了过去。
“大方丈,早就听说你从青城山回来了,却一直没有音信,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店?”
法海满脸严肃,合十一礼道:“今日找道友却是有事,可否内宅详谈?”
王不易知道这和尚行事素来谋定后动,不做无用之功,如今竟找上门来,定然是有要事,当即道:“走,内宅说话。”
随即又对一旁的几个伙计嘱咐了几句,便带着法海往内宅去了。
来到后宅坐定,法海道:“今日来找道友却是想与道友结个缘。”
“噢?此言何解?”王不易提起茶壶给两人各斟了一杯热茶。
法海道:“你我也算老相识了,今日我有一事求你。”
王不易眉头微皱,他和法海相识数十年,从未听过他开口求过何人,今日这番作态,只怕所求非小。
将桌上茶杯往法海面前挪了挪,淡淡道:“有道是‘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早达笑弹冠’,我们认识虽久,但也谈不上深交吧!”
法海被王不易怼了一波,却也不怒,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钵盂放在桌上。
这钵盂黄澄澄,一尺多高,里面却是一片黝黑,好似一口深不见底的幽井藏在其中。
“大方丈怎么把自己吃饭的家伙带来了,莫不是要来我庆余堂化缘,放心,多年的交情了,斋饭管够!”王不易口中打趣,心头却不由一震,他修行的虽是道法,一眼望去也能察觉到面前这钵盂绝非凡品。
法海看着王不易道:“道友与我相识多年,可曾知道和尚来历?”
王不易见法海绝口不提所求之事,反倒扯起闲篇,暗自警惕,心道他越是这般,只怕所求之事更甚,他既不说,我便也不问,且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拱手道:“愿闻其详。”
法海僧袍在钵盂上拂过,一阵金芒闪动,钵盂中忽然浮现出一片青翠山林,一个大汉腰悬竹篓,手拿树杈,正在林间捕蛇。
“一千七百年前,那时贫僧还是个俗人,每日为生计操劳,一有闲暇,就上山捕蛇取胆,卖予药房赚几个酒钱。”法海缓缓说道,随着他的话语,钵盂中景象不断变化。
“道兄是医道圣手,自然知道蛇胆妙用,我虽只取蛇胆,但蛇若无胆,又岂能活命,算起来,因我取胆丧命的蛇,只怕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阿弥陀佛,当真罪孽深重啊!”
说着,法海不禁长叹一声,诵了声佛号。
王不易见状,安慰道:“大方丈何必如此,蛇胆乃是一方良药,对肺热咳嗽、胃热疼痛、肝热目赤等诸般病症有奇效,昔日你杀蛇取胆,确实是残忍了些,但岂不知因你所卖蛇胆治好的病人又有多少?不必如此挂怀。”
法海摇头道:“一码归一码,那一日,我依旧上山捕蛇,刚好捕获了一条白蛇,这蛇长得怪异,以往从未见过,道友知道,蛇越毒其胆效果越好,正当我欲割取蛇胆时,忽然一个小牧童骑着青牛,吹着笛子过来。他拉着我的手求我放了那条蛇,我如何肯依?只是白蛇狡猾,趁我一分神便从我手中溜走了。”
说到这里,法海顿了顿,拿起桌上茶水抿了一口,又继续说道:“牧童见状便拿出自己采摘的山间野果给我吃,又在一边吹笛供我消遣,哄我开心,许是受他天真烂漫感染,我吃着山间野果,听着笛声,也不知怎地,心中忽然明悟,深感往日罪孽深重,下山后第二天就找了寺庙落发出家,几世修行终证得阿罗汉果位,飞升西方极乐世界。”
“噢!”王不易这也是第一次听法海说起自己前世之事,不由奇道:“既然如此,你既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怎么又下界来自寻烦恼?”
“报恩!”法海一字一顿道。
王不易微微一愣,随即道:“牧童点化之恩?”
法海点头,说道:“所谓恩情难忘,即便飞升西方极乐世界也不能免俗。”
“这么多年过去,你怎地今日才想到下凡报恩?”王不易奇道。
法海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这事贫僧原本早已忘记,只是一日参加盂兰佛会后,菩萨忽然问我,可曾记得一千七百年前点化之恩,贫僧这才忽然想起,至此之后心中便念念不忘,渐渐生了执念。执念不除,佛法便不得精进,这才斩了这具化身,入世历劫报恩。”
王不易点头,暗骂这菩萨也未必存了什么好心思,口中却道:“我有些好奇,你既然是佛国阿罗汉斩出来的化身,如今又精修佛道,也算是高僧大德,若是也修成正果,那与佛国那个原身怎么论?”
法海笑道:“他是他,我是我,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呸,什么我我他他,他他我我,少与我打这些机锋,你们这些和尚就是这点不讨喜,故弄玄虚。”王不易啐道。
法海解释道:“贫僧是他的化身,秉承他的执念以其神性种子而生,若是此生斩不断、还不了这份恩情,哪怕修为通天,也不能白日飞升,若是还了这份恩义,了断这份执念,自然完成使命回去与原身合一复命,修为更上一层楼!”
王不易不耐道:“我问的是你若也成了正果该如何?”
法海微微一笑:“若我既了断了执念,又修成了正果,那我便是我,他就是他。”
王不易沉思片刻,指着法海鼻子笑道:“你这和尚,原来如此,难怪你早些年不曾行动,想必是那时道行还不高,即便还了恩情,也是回西天与原身合一的下场,所以这才拖了许多年吧!”
法海低头道:“非也,非也,只是过时机未到罢了。”
“由得你说,那如今时机到了?”
法海点点头,僧袍在钵盂上一抚,画面一变,里面却是刚刚他与许宣相见的情形。
“这是……”王不易见状一惊,站起身来惊讶地看着法海:“你说的小牧童莫非就是……”
“正是道友爱徒!”
王不易定了定心神,心道,果然来者不善!
法海见王不易不说话,又道:“道友不知,我这钵盂乃是菩萨赐下的炼魔法宝,既能降妖伏魔,也能观照众生,有了它我这才推算出许宣便是那牧童转世,更推算出他此世有一大劫!”
“嗯?”
听说自己徒弟竟然有一大劫,王不易顿时没了刚刚置身事外的悠然之态,忙问道:“此劫有解?”
法海笑道:“若是无解,我此世修行所谓何来?若是无解,我今日又为何来找道兄?”
王不易这才长舒一口气:“能解就好,能解就好,既如此,大方丈预备如何化解此劫?”
“入我佛门,弘扬佛法,此劫自解!”
第一百四十章 原来如此
王不易闻言,顿时生出一股无名怒火,拍案而起,喝道:“法海,我与你虽然算不上相交莫逆,但也还有几分交情,你今日登门,莫非就是要夺我衣钵弟子?”
法海起身合十一礼道:“道友何出此言?贫僧只为渡人报恩,并无他念!”
王不易道:“你也是修行中人,知道衣钵弟子就是我辈道统传人,你欲收他为徒,岂非是想断我王不易这一脉传承!”
法海摇摇头:“道友所言差矣,许宣若真是你爱徒,你便应助他渡此劫难,如若不然,大劫一至身死道消,又何谈传承道统?”
王不易心道此言还算有理,皱眉坐下,沉吟片刻,强压怒气问道:“你说这劫,究竟从何而起?”
法海道:“还是那条白蛇!”
“千年前,牧童所救白蛇如今也修炼成精,渡过化形天劫,蜕去蛇身,变作人形前来报恩了。”
王不易嗤笑一声道:“我这徒儿倒是个前世积德行善的大好人,你们一个个都欠他恩情,莫非就许你报恩,不让别人了断因果了?”
法海道:“道友莫急,自得了菩萨所赐紫金钵盂后,贫僧便从青城山连夜赶回金山寺,借法宝之力闭关勤修‘卜’字术法,总算在几日前有了小成,推算出此番蛇妖前来报恩,非但不能了结因果,更将情根深种,凭添许多因果,只恐到时误了令徒一番天纵之资。”
王不易冷笑道:“那你可曾推算到许宣日后会如何?”
法海摇头,眉头紧锁:“这……却是看不出,一团迷雾,好似有人以大神通颠倒了乾坤一般。”
“既然如此,你为何说他有大劫在身,又必须入你佛门才可化解?荒缪!”王不易自知自己专精医术,于“卜”术一脉并不了解,但听到法海竟然也推算不出许宣前程,心中不由放松了许多。
“道友糊涂,所谓人妖殊途,妖修一日不成仙,体内妖毒便不会尽除,若是任由他二人一同厮混,必然有碍令徒修行呐!”
王不易道:“大方丈说的是凡人,如今汉文金丹已成,区区蛇毒,何足道哉?便是他道行浅薄,莫非你以为凭我的医术,就奈何不了这蛇毒了?你要报恩,却来夺我徒弟,世间哪有这般道理!”
法海还要再劝,却被王不易撵了出去。
回到后宅,王不易负手在院中沉思,他方才说得轻巧,心中其实也有许多顾虑。
一来,妖修胎中带来的妖毒确实并非那么容易就能驱除干净的;
二来,若论渡人,佛门舌灿莲花确实比道家高明一些。
只是许宣乃是他如今唯一一位弟子,既肯吃苦,天赋又高,还能明白自己心意,如此佳徒哪里去寻,他又如何肯轻易交给法海?
“可惜不知汉文昨日说起的折素素是何来历,若是来历清白,我便舍了老脸去为他说个媒,也好用她来栓住汉文的心,如此一来,那蛇妖岂不是不能趁虚而入了?”王不易一边思索,一边低声自语。
另一边,许宣回到家中,心中依旧忐忑不已,灯儿看出他情绪不高,也不来烦他,自己找许娇容玩去了。
许宣将两个买来的红灯笼挂在门口,看着里面燃烧跳跃的橘黄色火焰,神思不定。
“原本想着修行之后就能助白娘子一臂之力,岂料即便自己丹成一品,在法海面前依旧是个战五渣,如今虽然有了素素,按理说和法海应该没什么瓜葛了,哪里知道他竟寻上门来,也不知何时素素才能看到这两个红灯笼,这些事情既不能告诉姐姐,又不能与灯儿说,若是她在,好歹也能出个主意啊。”
晚饭时,李公甫回到家中,昨日回来时许宣在王不易哪里喝酒学艺,早上他还未起床,李公甫又已经去衙门当值了,是以今天倒算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问起最近钱塘县趣事,李公甫一脸丧气将库银失窃的事情说了,又补充道:“说来倒也奇怪,那日我在仇王府被那条大青蛇吓晕后,众兄弟都说蛇影都未曾见到,回到衙门,我据实上报,谁知却挨了邓知县好一顿板子,你姐姐可怜我,又是个信神敬神的,便在关老爷面前上香叩拜,忽然耳畔就听人说‘库银失窃当供奉库神保护’,结果你猜怎么着,库神还未请到,失窃的库银都尽数回来了!”
听李公甫这一说,许宣心知,这必然是小青来了,既然小青来了,白娘子肯定也快到钱塘了,自己该如何婉拒她以身相许之举呢?
“汉文,你发什么呆啊!”李公甫见许宣不答话,喊道。
许宣这才回过神,笑道:“库银莫名失窃,却又失而复得,姐夫果真是鸿运当头了。”
李公甫“嘿嘿”一笑:“还是托了库神的福,如今我晨昏三炷香,每逢初一十五,另有祭品奉上,不敢有丝毫怠慢啊!”
许宣心中暗笑:“那个库神既然能说出‘好了,算了,反正库银也不是本神的,我就放你们过去’这种话,便是再虔诚供奉,又有何用?不过求个心安罢了。”
李公甫说完,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件事,也颇为蹊跷。”
“何事?”许宣问。
“前些日子钱塘县有五户人家先后被人盗走了尸身。”
许宣奇道:“盗走尸身?一具尸体有什么好偷的。”
李公甫道:“我也纳闷,据说那些尸体都是刚刚咽气就被一阵怪风刮走了,大家都说是妖物作祟,只是被盗尸体的都是寻常百姓,所以就算没抓到贼人邓知县也没怪罪,但事情却越传越玄了,现在谁家死了人,都是四门紧闭,担心再有差池。”
众人边吃边聊,不多时便已到了二更时分。
许宣独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法海那句:“你有此俗念,必招佛忏,到时大祸临头,看谁来救你!”
“mmb,这老秃驴阴魂不散!”许宣翻身而起,盘膝坐在床上,心中思绪一片混乱。
忽然想到洞庭龙君和三娘说的,自己既然是五帝、佛陀钦定的白蛇夫婿,连龙族都不敢擅自下场搅局,他法海再神通广大能比得上洞庭龙君?怎么就如此肆无忌惮,这到底是不知者无畏,还是另有缘由?
“众生皆为棋子,众生皆为棋子……”许宣口中念叨着。
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原来他也在棋局中!”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白蛇既然于天地有大功,想来五帝、佛陀这等大佬即便下棋,肯定也是爱惜羽毛,不愿涉事过深的,所以才会先有菩萨峨眉金顶点化,再有那个疑是钱塘龙君的老船家推波助澜,暗中监视,等到两人成就好事,白蛇动了凡心,情根深种,为了让许宣2号扬名立万,不惜盗库银、入地府以后,再让法海这老秃驴前来降妖伏魔,捉了许宣2号,逼得白蛇水漫金山,触犯天条,如此便能顺利成章将她压在**塔下了,只是……”
许宣起身在房中缓缓踱步,将穿越至今的线索一条条汇总起来。
“只是这文曲星君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为何白蛇只在雷峰塔下呆了区区20年?他们赢这局棋的关键到底在哪里?现在不知为何小青又把盗来的库银还回去了,莫非剧情已经发生偏离了?还有自己体内的帝俊,这些日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将我从未来带回来,到底有何目的?”
思索半天,不得要领,许宣又想到:“我既然是他们钦定的白蛇夫婿,必然也在局中,只是如今我已有了素素,心中早没了穿越之初心心念念想要偶遇白娘子的心思,这样一来……‘不安分的棋子,除了被弃如敝履,还有何用?’啊呀!莫非他们要对素素下手?”
想到这里,许宣大惊,忙披上外衣推开房门来到府外,抬头看了看头上的红灯笼,再环视左右,只见黑压压一片,半个人都没有。
有些失落地回到房中,许宣继续沉思着:“五帝、佛陀要想不沾因果,必然不能过多插手,只能顺水推舟,等见到素素后,我需得问清楚她最近可有惹到什么仇家,也算是防患于未然了。”
他这边刚关门回去,五鬼之一的白福却从黑夜中冒了出来,在许府门口停留片刻,看了看两只高高悬挂的大红灯笼,心中不由大喜。
御风回了清波门,进了白府高声叫道:“小青姑娘,小青姑娘!”
“嚷什么嚷,小声些,姐姐正在闭关修行呢,莫要吵了她。”小青掀开珠链走了出来,问道:“深更半夜,大呼小叫干嘛,小心找打!”
说完,扬起右手,作势要打,白福忙伸手去挡,急道:“小青姑娘,红灯笼,红灯笼挂出来啦!”
小青闻言,喜上眉梢,这才收了手,笑道:“这次且饶过你,下次不能如此了。”
白福上前两步道:“白娘娘说了,若是许府红灯笼高挂,定要第一时间报与她知晓,您看?”
小青转身看了看内宅方向,沉吟片刻道:“姐姐刚闭关祭炼法宝,此番她要将黑旗祭炼成本命法宝,这时前去只怕打扰了她,你先下去吧,等姐姐出关了,我自会告诉她。”
白福依言退下,小青在屋内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嘴角一翘,笑道:“姐姐这般看重这小子,天天差人去许府门口查看,也不知道他有何能耐,竟能哄得天仙一样的姐姐如此欢心,我却不信,既然如今姐姐正好在闭关,明日我就先去看看,定要戳穿他伪善假面,免得姐姐上当受骗,用心寻找小牧童才是正经!”
第一百四十一章 岑碧青三戏许汉文(一)
次日清晨,小青唤来五鬼,一番言语后,留下白福、黑喜二人看家,为白素贞护法,自己带着三鬼往钱塘县城去了。
路上,赤寿上前问小青:“青姑娘,白娘娘既然如此看重这个许宣,我们这样做若是等娘娘闭关出来,只怕不妥吧!”
小青停住脚步,瞪了他一眼,啐道:“你真是个死脑筋,我是妖,你们是鬼,就不会变化一番再去找他?再说了,你们不说,我不说,姐姐如何知道?”
三鬼闻言互相打量了一番,赤寿为难道:“青姑娘,听白娘娘说,那许宣也是金丹修士,我们如今五鬼修炼法尚未炼成,区区障眼法术,蒙骗凡人感知还行,只怕骗不了他眼睛。”
小青闻言,沉思片刻道:“这倒也是,不过也简单,一会儿我们入城了随便找些东西乔装一下就是,记着,此事不能告诉姐姐,否则……”
三鬼忙拱手连称不敢,他们自从被小青拘来后,虽然也得了许多好处,但也吃了不少苦头。
好在如今白素贞与五鬼共居仇王府,小青又认了她当姐姐,如此白素贞自然而然也成了他们主人。与小青不同,白素贞御下恩威并重,即便从未打骂,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相比小青,五鬼对白素贞敬多过畏,但若论忠心,此时自然依旧还是唯小青马首是瞻。
这天,许宣修行完毕,照例起床、洗漱、吃饭。
灯儿早早的就穿戴整齐,坐在桌前吃东西了,见许宣过来,嘴里饭菜放还没来得及咽下,就含糊不清喊了声“师父”。
许宣笑眯眯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在一旁坐下,正吃着东西,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许娇容按住正要起身去开门的许宣,一边在腰间围裙上擦干水渍,一边答应着朝大门跑去。
过了一会儿,许娇容手中拿着个拜帖上下打量着走了进来。
“谁啊?”许宣随口问道。
许娇容将拜帖递给许宣,说道:“上次来咱家的那个小姑娘,说是她家小姐听说你回来了,特来邀你过去喝茶。”
许宣一愣,嘀咕道:“她怎么又来了?”
许娇容道:“那小姑娘说,上次她家小姐原本想和你谈谈生意上的事情,谁知你忽然就出远门了,如今她们已经把成衣铺子开起来了,都是根据你给的图样,所以这次请你过去,谈谈干股的事情。”
“嗯?”还有这等好事?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啊!
原本许宣今天是不想出门的,昨天被法海吓得够呛,又担心那些大佬动动指头对折素素下手,现在他既联系不上折素素,又打不过法海,哪儿还有心思到处去浪?只恨不得将一寸光阴掰成一寸半来使,尽快提升实力才是当务之急。
不过……既然是去分钱,那又另当别论了。
许娇容见许宣不说话,又道:“汉文,她说的成衣铺子就是你和我说的那个……”
她看了看旁边灯儿,见她仍在专心吃饭,这才压低声音,凑到许宣耳边道:“就是那个女子、妇人穿的内衣?”
许宣点点头,许娇容惊呼一声:“呀!那铺子竟是她开的啊?”
“怎么,生意很好吗?”许宣好奇问道。
许娇容道:“岂止是‘很好’,她开的成衣铺叫做苏记女子成衣坊,整个钱塘县都卖疯了,就连临安都有人特意赶过来采购货物,铺子一扩再扩,听说现在排队都买不到了,单子都已经排到中秋以后去了!”
许宣奇道:“姐姐怎么知道如此详细?”
许娇容面色潮红,有些不好意思:“还不是你姐夫,他成天在街面上巡逻,听说这家铺子生意极火,又被他几个兄弟怂恿,便给我带了几件回来,价格可是不便宜呢!”
见许宣面容有异,她忙又解释道:“原本我是不穿的,但架不住你姐夫唠叨,所以……不过说真的,确实,嗯,挺好的。”
许宣这才上下仔细打量了许娇容一番,果然……嗯,比以前“挺”好多了,只是她在家中穿的衣服宽大,所以并不明显,自己这才没有发现。
许娇容轻捶了许宣一下,啐道:“看什么呢,连你姐的豆腐也吃?不过若是这生意,你还是去看看吧,白送的银子傻子才往外推不是?”
许宣点点头,正色道:“姐姐说得是,吃完饭我就去。”
“我也去,我也去!”灯儿闻言,举起小手道。
许宣有些尴尬,青莲别院这种地方,带灯儿去还是有些怪异的,便道:“灯儿在家里陪师姑好不好?你若是也去了,师姑不就是一个人在家了吗?”
灯儿思索片刻,犹豫不定。
许娇容见状,又加了一个砝码:“灯儿,一会儿吃了饭,你师父去办事,我带你去街上买吃的好不好?”
灯儿闻言双眼一亮,笑道:“好!师父你去吧,我会照顾好师姑的。”
……谁照顾谁啊,许宣瞥了她一眼,真是个没立场的小家伙。
来到青莲居,依旧还是老样子,不过现在还是白天,客人并不多。
站在门口迎客的姑娘看见他,顿时惊呼道:“呀,那不是‘长相思’吗?听说他游学去了,怎么回来了?”
另一个道:“你消息太落后了,人家苏酥姑娘早上都把帖子送到许公子府上去了。”
许宣尴尬一笑,正想找什么说辞,阿奴已经一阵风似的从里面跑了出来。
到了许宣面前,在急急停住脚步行了一礼,满脸喜色地道:“许公子可算来了,小姐念叨许久了呢!”
许宣笑道:“多谢你家小姐挂念了,上次实在是临时决定出行,也没来得及和你们说,抱歉了。”
两人寒暄两句,便一前一后进了青莲别院。
他这边刚进青莲别院,外面小青却是盯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眼中火星之冒。
“你们看看,这就是姐姐看上的人,这还没到晚上吧,就那么急色,大清早就来逛妓馆!赤寿,让你带的圆光石带了没?”
赤寿从怀中摸出一枚鸽蛋大小的白色石头,递到小青面前:“青姑娘吩咐,我们哪敢怠慢。”
小青点点头道:“带了就好,一会儿我们一同进去,你仔细用圆光石将他那番丑态都拍下来,也好绝了姐姐心思。”
“我们……也要进去?”黄、青二鬼一听,当即喜得眉飞色舞。
“喂,你们两个,满脑子想些什么,我们是去监视他,到时候你们敢误了我的大事,仔细你们的皮!”小青跺脚,嗔怒道。
“不敢不敢,青姑娘放心,只是这圆光石得当面用方可奏效,他们若是将门关起来,在里面成就好事,我们可怎么办?”
小青得意一笑:“这不需你们担心,本姑娘自有办法!”
随即,小青摇身一变,化作她当初调戏白娘子的打扮,剑眉朗星,英俊非凡。
三鬼见状,也使了个法术,变成三个青衣小厮,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是一阵打闹。
“好了,不要闹了,好生做事!”小青喝道,手中啪地一声多了一柄折扇,拿在手中在三鬼头顶各敲了一下。
来到青莲别院前,迎客姑娘见小青长得俊俏,身上衣衫又颇为华贵,身后还更了三个小厮,忙迎上前来,殷勤将几人带进院中。
小青装模作样在一个姑娘翘臀上拍了一下,再捏住那一坨肉往上一提,折扇挑起她下巴,问道:“你们苏酥姑娘在哪个院子?本公子特意从临安府慕名而来,让她下来吧!”
那姑娘原本还一脸娇羞的模样,一听小青竟是为苏酥而来,当即变了脸色,一把打掉她手中折扇,闪身避开身下的安禄山之爪,斜了小青一眼道:“苏酥在小雅搂,她现在楼上有客人,你们在下面等着吧!”
“哎,你这是什么意思!”小青怒道。
那姑娘哪里理会她,自顾自走了,口中还故意大声嘟哝道:“苏酥姑娘,苏酥姑娘,一个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黄毛丫头,也不知道有什么看头,哼,等着吧!”
小青一头黑线,三鬼见状,先是一愣,随即纷纷掩嘴偷笑。
“不许笑!”小青恼羞成怒,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本姑娘找小雅楼去!”
一行人在别院中绕了许久,终于来到小雅楼前,赤寿道:“青姑娘,我们就这样上去?”
小青看了看小雅楼上,只见楼上房门紧闭,一个丫头正守在门口,不知许宣在房中正在做什么丑事,心中不由颇有些为白素贞不值,怒道:“怕什么,都跟我来。”
言毕,便独自往二楼去了,三鬼对望一眼,只得紧跟其后。
楼上阿奴见忽然上来一个青衣公子,身后还跟了三个一脸猥琐不似好人的小厮,正要开口训斥,却被小青一口气吹倒,一声不吭瘫在门口。
“阿奴?怎么了?”
许是里面听到动静,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小青忙捏着嗓子应了一声:“有老鼠,没事儿小姐!”
房中苏酥听到回话,觉得声音有些奇怪,却只当阿奴被吓到了,便不再理会。
绕过瘫倒地的阿奴,小青伸手往窗户上戳了个洞,探头往里望,三鬼见罢,也有样学样,沾了点口水,戳开窗纸,直往里瞧。
“咦!”小青忽然轻呼一声。
赤寿上前好奇问道:“青姑娘,怎么了?”
“这苏酥好大的名气,想不到竟然也是个妖怪!”小青压低声音道:“不过看妖气,若非身上有压制妖气的法宝,否则也只是个寻常未结丹的小妖,也不知得了何方高人帮助,竟能化作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
第一百四十二章 岑碧青三戏许汉文(二)
屋内,许宣和苏酥对面而坐,桌上放了两盏热茶,几碟干果蜜饯,一旁还有一纸文书。
两人客气了一阵,许宣暗中上下打量对面一身淡青长裙的苏酥,随口敷衍着问话,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当初他与苏酥见面时,还未曾结丹,浑身真元并未转化成法力,也没修炼什么神通,只觉得她气息有些异于常人,但峡州与折素素相处几日,又得知她是妖非人之后,许宣便将妖气的特质记在了脑中。
入门时他就得灯儿较往常灵秀了许多,只道她这时正在长身体,所以生机较之常人勃发了一些,并未放在心上。这时见到苏酥,心中却不由一突,这气息,虽然比折素素弱了许多,但气息特质却一般无二。
莫非?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也是妖?
心中有了疑惑,话便少了许多,总想着她若是妖,不在山中修行,怎么来到青楼中厮混。
“许公子,许公子?”苏酥见许宣盯着自己发呆,柔声唤道。
“啊!哦,哦,苏酥姑娘请说。”许宣回过神道。
苏酥掩嘴轻笑:“怎么,与苏酥一起很无聊吗?公子竟走了神。”
“不,不,只是忽然想到一事,所以才……抱歉了!”
苏酥闻言也不纠缠,问道:“那不知公子对苏酥刚刚草拟的文契有何看法?”
许宣目光落在桌上的文书上,想了想道:“这苏记女子成衣铺乃是姑娘心血,就算最初图样是我给的,但又怎好凭白无故拿走六成干股,再说了,如今成衣铺中除了内衣和高跟鞋,还有姑娘自己设计的窄袖裤、贴身窄袖短衫,这都是姑娘的心血,不妥,不妥!”
苏酥道:“公子过谦了,若非公子最初的图样,又何来现在的苏记女子成衣铺?这六成公子拿得。”
许宣依旧摇头,苏酥只得道:“如此奴家就不瞒公子了,苏酥早晚是要离开院子的,阿奴自幼与奴家一同长大,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奴家若走了,只恐她被人欺负,所以这才置办下这份家业想送予她当作以后嫁妆,公子在钱塘县诗名远播,也是有些名望之人,这六成干股,一来为了酬谢公子最初图样,为成衣铺打下了基础,二来也想阿奴以后在钱塘县有个依靠,到时若是有事,还望公子不吝出手相助。”
许宣心中暗道,离开院子?如此看来她果是异类,只是暂时寄身与此,却不知有何目的。
“如此在下就更不能要了,这既是姑娘给阿奴备下的嫁妆,我又怎好横插一脚。”
苏酥见许宣不受,顿时双目低垂,泫然若泣,哽咽道:“公子可是嫌弃苏酥是青楼女子,担心与奴家扯上关系,污了公子清名?”
“额……”许宣见状,有些无奈,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呢,只能道:“既然如此,六成实在太多,便将文契改作四成吧!”
苏酥闻言顿时喜笑颜开,伸手抹去脸上泪珠,开心道:“公子大义,苏酥铭记于心。”
正说着,门外小青忽然捏了个指诀,在自己两侧太阳穴一顿,又竖于双目之前,一道青光指尖间亮起,直奔屋内苏酥而去。
“先试试你深浅,看看到底是不是扮猪吃老虎!”
许宣只觉门外一阵冷风袭来,转头望去门窗依旧禁闭,依稀感受到外面似乎有几股气息颇不寻常,正想起身查看,一旁端坐的苏酥却忽然面若桃花,款款走了过来。
“苏酥姑娘,你这是?”
这时苏酥媚眼如丝,一只玉臂欺霜赛雪,轻轻搭在许宣肩头,行走间香风阵阵,娇声道:“苏酥感谢公子大恩大德,只是,奴家不过一介青楼女子,身世凄苦,有如无根浮萍,一朝风起,就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该如何报答公子。”
许宣身子一僵,心中虽然有些蠢蠢欲动,但如今既然怀疑她是妖怪,哪里肯随意就范。
况且,按这个剧情发展下去,很容易被天道404的好不好。
“公子莫非嫌弃苏酥不成?”
见许宣躲开,苏酥如病西施一般,手捂胸口,暗自垂泪,娇柔怯懦之态就算是铁血男儿,也尽都化作绕指柔了。
许宣忙道:“姑娘莫要误会,只是……只是在下心中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了,姑娘如此这般,无外乎担心我日后不尽心帮助阿奴罢了,你且放宽心,力所能及之处,在下定然不会袖手旁观,毕竟,成衣铺也有我一份干股不是?”
苏酥这时中了小青法术,一反常态,又如何肯依?
款款上前,缓缓解开腰带:“公子……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且放宽心,今日之事是苏酥心甘情愿,奴家自知出身低微,不敢问公子要什么承诺,只求一夕之欢而已,以后也好在心中留个念想,难道,公子心中还有什么顾虑么?”
许宣暗自咽了一口口水,忙将头转向一旁,沉声道:“姑娘何必如此,你我虽然只见过几面,但在下心中还是敬重姑娘的,况且……方世杰方兄将你奉若月中仙子,我岂能……”
苏酥忽然上前,伸手掩住许宣嘴唇,轻扬脸颊一对美目如秋水般盈盈般凝视着他:“许郎,莫要再说这些煞风景的话!”
许宣只觉唇间温润、细腻,那股好闻的幽香直扑鼻尖,咬咬牙,硬气心肠,一把推开苏酥,喝道:“今日姑娘莫不是有些醉了,文契之事改日再谈吧,告辞!”
说完,疾步往外走去,只恐自己再慢几步,就要被这小妖精给就地正法了。
岂料刚到门口,腰间却忽然被苏酥一双玉臂抱住。
“公子!”苏酥脸颊贴在许宣后背,低声道。
“哼!”许宣一声冷哼,却是用上了金蝉妖那里领悟的音攻法门,这时他修为较之镇妖塔时又进步了许多,威势自然更盛。
苏酥被这一声冷哼震得头昏眼花,小青施下的法术原本也只是迷人心智,挑动人内心深处的**,算不得什么高深的法术,如今被许宣一声冷哼,法术顿时破了去。
“啊!这……”苏酥清醒我来,见自己竟衣衫不整抱住许宣,不由面色大红,一股羞愤之意涌上心头,忙撒手退到远处,穿好衣衫。
“姑娘,今日之事在下就当没发生过,以后切莫如此,告辞了!”
许宣见抱住自己的双手松开,心头也暗暗舒了口气,不敢再多停留,头也不回撂下一句话,打开门走了。
门前阿奴早已被三鬼藏到一旁,待许宣走后,赤寿才道:“青姑娘,现在怎么办?”
小青不甘道:“想不到这人还有些定力,我不信!这些读书人,表面上都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背后却一肚子男盗女娼,他既然不被美色所迷,想必定然贪恋钱财,我要再试一试。”
赤寿道:“青姑娘此言差矣,刚刚你没看那小妖给她六成干股都不要吗?”
小青嗤笑道:“这能一样吗?他不要那是他心中还有顾虑,我且送他一些没有顾虑的银子,看他动不动心。”
赤寿道:“没有顾虑的银子?可是我们手中哪儿有银子啊?”
小青看了他一眼道:“诺大一个钱塘县府库,里面白花花全是银子,你不会去拿?”
赤寿一惊,忙道:“青姑娘,白娘娘可是不许我们去盗库银的,若是……”
“若是被她知道了怎么办?”小姐接过话头,瞪了他一眼道:“你们不讲,我自然也不会说,若是许宣真的既不好色,又不贪财,那时我们再把银子还回去就是,若是他收下了那笔银子,呵呵,能让他原形毕露,就算挨姐姐一顿骂,那也值了!”
说完,对着地上阿奴吹了口气,便带着三鬼径自走了。
片刻后,地上阿奴幽幽转醒,见自己居然躺在地板上,茫然四顾,忽然想到房中苏酥,忙起身跑了进去。
只见这时苏酥正趴在闺床上掩面啜泣,关切问道:“小姐,你怎么了?莫不是那个许宣又欺负你了?”
苏酥不答,只是低声哭泣,阿奴暗想不对,便将刚刚自己遭遇小青四人又忽然昏倒的事情说了,苏酥这才抬起头,梨花带雨地看着她。
“你说只见那人吹了口气你便没有知觉了?”
阿奴点头道:“是啊,醒过来时若非不在原地,阿奴还以为自己是做梦了。”
苏酥这时才收了泪水,咬牙切齿道:“可恨,可恨!到底是谁,竟敢暗算本姑娘!”
阿奴不解,问道:“小姐,谁暗算你了?”
“你这些日子依照我传授的法门修行,虽然离筑基成功还有些距离,但体质已异于常人,寻常江湖上的侠客怎么可能让你如此轻而易举就昏迷过去,来人只怕是同道中人!”
阿奴问:“小姐说的同道中人是谁?”
苏酥不答,起身走到桌前,望着许宣刚刚坐过的位置,心中又泛起一股羞意。她当时虽然中了小青法术,却仍有记忆,想到害羞处不由既羞且怒。
心中暗道:“到底是谁暗中下手,能无声无息就让我和阿奴中招,想必修为应该高过我,只是这般作为又是所为何来?”
阿奴见自家小姐面色忽明忽暗,上前关切问道:“小姐,许公子呢?”
苏酥想了想,说道:“今日却是我有些事情惹恼了许公子,文契也未签成,但也无妨,过些日子,等许公子气消了,你再拿我名帖去赔罪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岑碧青三戏许汉文(三)
当晚,小青带着三鬼夜入钱塘县衙府库,这里他们已来过多次,是以轻车熟路,并未惊动一个衙役。
看着府衙中一个个朱漆铜钉的木箱,小青道:“这一次不用拿太多,只捡25两一锭的大银锭,每人取几个凑足500两就好。”
三鬼闻言先将一个个箱子撬开,一阵乱翻,各捡了6、7个大银锭。
小青见状凑够了数量,当即使了阵妖风裹挟着三鬼和银锭就往清波门方向逃去。
岂料,这次还未出府门,李公甫请来贴在府库大门的库神画像双目忽然放出两道金光,一缕电芒击在府库防备盗贼的铜铃上,铜铃忽地一阵“叮当”作响。
正在府库外巡逻的李公甫听到响动,惊道:“不好了,贼人又来了!”
说话间,几枚银锭便从他眼前飞过,李公甫忙吩咐左右,喊道:“快快快!”
一队衙役不敢怠慢,纷纷忙提刀跟着李公甫来到府库,一番清点,一个衙役叫道:“头,少了500两!”
李公甫闻言大惊,前番库银失窃,虽然又莫名其妙还回来了,但依旧让他吃了大苦头,这次若是再丢,整个钱塘县府库岂不是成了那贼道的后花园?那邓子安还要自己这个捕头干嘛?
一阵长吁短叹,李公甫抬眼瞧见自己请来的库神,埋怨道:“您老人家也应该管点事嘛,总不能白受香火。”
话音刚落,原本张贴供奉在门上的库神像忽然无风自动,朝门外飞了出去,李公甫见状一惊,想去追赶,却哪里来得及。
转头问身后衙役:“库神菩萨怎么不见了?”
一名衙役打趣道:“头,您埋怨他白受香火不管事,把它给气跑了!”
“啊!”李公甫一阵郁闷,心道,前番库银失窃贼道最后落脚之处就在清波门仇王府,这次还是先去哪里看看再说。
环视左右,喊道:“叫上几个兄弟,我们去清波门看看。”
另一边库神像化作一道金光飞出县衙,追上小青几人,变作一个手持三棱锏的金盔红袍神将,身后还跟了一队手持长斧的神兵。
红袍神将喝道:“何方鬼怪,竟敢盗取库银,还不赶快给我放回去!”
三鬼见状大惊,他们原本只是游魂野鬼,库神虽然位卑职小,但也是一方神袛,常年受香火供奉,平日他们见到都要绕道走,如今哪敢放肆。
正犹豫间,小青飞身跃到三鬼身前,她却是个胆大的,应声道:“休想!区区一个小毛神,也想挡住本姑娘去路!”
红袍神将闻言大怒,召唤身后神兵:“给我拿下!”
众神兵得令,各持兵刃与三鬼战在一起,红袍神将心中暗恨小青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也不管一旁战况,单单揪住小青不放,一根三棱锏金光阵阵,使得虎虎生威。
若是以往,三鬼哪里是这些神兵对手,不过前些日子得了白素贞指点,炼成游魂伏尸法,有了肉身相助,一鬼竟能独战几名神兵不落下风,倒也打得有来有往。
两名神兵见状,互相使了个颜色,各自暗运神力,两人双掌交汇,一道土雷诀使出,击在赤寿身上。
土雷又唤作阴雷,乃阴冥之雷,专克鬼物,赤寿受了一击,顿时魂魄震动差点被逼出肉身,不敢再与神兵正面相斗,只敢游击躲避,趁乱出手。
一旁神兵见了,纷纷有样学样,两人一组,使出阴雷,逼得三鬼一阵逃窜。
小青见三鬼不敌,心中焦急,收剑换掌,双掌打在红袍神将三棱锏上,趁势借力往后飞身退去,两袖一卷,带着三鬼就往后逃。
红袍神将哪里肯放手,领着众神兵紧追不舍,一行人且战且退,慢慢朝清波门方向去了。
这时白素贞正在闭关祭炼壬癸玄精旗,忽然心生警兆,忙使烛阴追魂法,推算出小青有难。原想赶去帮忙解救小青,只是如今法宝祭炼正是关键之时,寸步离开不得,只得手模颈上仙丹,虔诚祷告:“弟子白素贞,幸得菩萨指点,前来钱塘县报答前世恩情,小青顽劣,私盗库银,只是她与我情同姐妹,望菩萨垂怜,待她回来,弟子定当严加管束,所盗银两也定然完璧归赵。”
正当此时,小青与三鬼已被红袍神将追上,一行人又混战到一起,见此情形,她自知己方不敌,忙使了个法术,一道炸雷响起,逼退几个神兵,解了三鬼燃眉之急,将他们救到自己跟前,正想拼死一搏斗。
忽然红袍神将却伸手拦住众神兵,开口道:“好,算了,反正库银也不是本神的,我就放你们过去。”
峰回路转,小青不由大喜,不敢再小觑库神,带着三鬼抱拳道:“那就谢谢尊神了。”
红袍神将带着众神兵转身离开,一个神兵上前道:“大人,就这么放他们离开?”
红袍神将道:“无需多言,本神自有计较。”
神兵道:“我们受了香火,如此玩忽职守,若是被上面知道……”
红包神将瞥了他一眼,道:“不得聒噪,这便是上面的意思,走吧,我们既未追回库银,也无颜再受他钱塘县香火,不过天下府库多如牛毛,也不缺钱塘县一家。”
这边小青带着三鬼回到白府,吩咐他们自去疗伤,切不可将今日之事告诉白素贞。
随即又唤过白福问道:“姐姐出关了吗?”
白福道:“不曾出关。”
小青闻言,这才长舒一口气,来到白素贞闭关之所巡视一番,正要离开,忽然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小青,谁让你又去盗取库银的?”
小青心中一惊,姐姐不是在闭关吗,怎么会知道?
“姐姐,我……”
白素贞喝道:“你们既已安全回来那便是好事,今夜就算了,明日此时之前,定要将库银原数送回去,明白吗?”
小青慌忙答应,心中不由暗叹,姐姐当真神通广大,分明在闭关竟然就知我们盗取库银之事,也不知她知不知道我们戏弄许宣的事情。
这时,李公甫已经带着人赶到清波门,左右寻找哪里还有仇王府的踪影,只有一座高门大院的“白府”立在众人眼前。
李公甫上前仔细查看一番,疑惑道:“奇怪,明明在这里的,何时竟变成了白府,你们听过这户人家吗?”
左右衙役摇头,均表示没有听过。
李公甫心中不甘,上前敲门,不多时,府门缓缓打开一条缝,一个黑帽青衣的中年仆役探出脑袋问道:“你们找谁?”
李公甫抱拳道:“我们是钱塘府的差人,追缉盗贼至此,你可知附近有一个叫仇王府的废弃宅院?”
这中年仆役正是白福,闻言忙道:“不曾听过。”
说完,便把大门关了,李公甫见状,只得带着众衙役打道回府,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白府匾额,嘟哝道:“奇怪,清波门双茶巷,没错啊,我分明就在这里的啊,怎么忽然变成了白府。”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许宣正与姐姐和灯儿在家中说笑,忽然门外传来李公甫的叫门声。
许宣和许娇容对视一眼,都奇怪今日怎么这么早就下值了。
“梆梆梆”未等二人细想,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李公甫在外面喊道:“开门,快开门,大白天的锁什么门啊!”
许娇容不敢再怠慢,忙跑出去开门,刚开门,就看到门外李公甫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摸着屁股,脸色惨白,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哎呀,你这是怎么了!”许娇容惊呼,忙上前去扶。
许宣听到响动,也走了出来,李公甫叹道:“还不是库银的事,昨夜又丢了500两,贼影子都没见到,县尊大怒,自然拿我们出气啦!”
许宣奇道:“不是说库银已经还回来了吗?怎么又失窃了?”
李公甫道:“我哪里知道,要知道怎么回事,不就把贼给抓回来了吗?”
许娇容扶着李公甫道床上躺下,揭开衣服下摆,只见裤子上血迹斑斑,心中一痛,两行眼泪不由流了下来。
李公甫挨了板子,原本心情就不好,一见许娇容又在一旁抹眼泪,心中不由更是烦躁,喊道:“哭什么哭嘛,还死不了,你快让汉文去庆余堂抓些疮棒药回来吧。”
许宣闻言,忙道:“我现在就去,姐姐你先给姐夫做些吃的。”
说着,许宣急匆匆出了门,到庆余堂找自己师父拿了些疮棒药回来,正走着,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低头一看,却是个小小的木匣。
许宣俯身抱起木匣,竟颇有些份量,打开一看,木匣共分两层,里面白花花全是银子。
许宣数了数,一共20锭,每锭都是25两的大银锭,这一匣就是整整500两。
面对这50万元的巨款,许宣有些为难了,自己上辈子最多也就捡到过两块五毛钱,想不到自己一穿越,运气都一下子好起来了。
抱着木匣等了片刻,也未有人来寻,许宣心中挂念受伤在身的李公甫,正左右为难,忽然见一个巡街的捕快过来,却是许娇容大婚时来过的,自己也和他说过几句话,心中不由一喜。
暗道这人既是衙门中人,自己又认得,也不怕他没了这笔银子,正好托他来寻失主了,忙喊道:“张大哥,张大哥!”
那名捕快倒也认识许宣,抱拳道:“许公子!”
“张大哥,早上我姐夫被邓知县打了板子,我来庆余堂开些疮棒药回去,谁料在路边捡到一箱银子,如今我急着赶回去给姐夫送药,就劳烦您找找失主了。”
说着便将手中木箱递了过去,那捕快接过木箱打开一看,“嚯!”地叫了声,抬头道:“许公子仁义,此事就交给我吧!”
许宣拱手告辞,捕快从箱中捡了一锭银子仔细打量,面色不由一变,原想唤住许宣,想了想却又犹豫了,沉思片刻,也不再等失主,直奔钱塘县衙而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岑碧青三戏许汉文(四)
躲在一旁的小青和赤寿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赤寿道:“青姑娘,这许宣还真个君子,不欺暗室女,不恋道旁金。”
小青银牙紧咬,转头吩咐道:“哼,不欺暗室女,那是他有色心没色胆,不恋道旁金,那是这金还不够多,既然如此,本姑娘却要看看,若是事涉他家中亲眷,他还能如此君子?你去,从那捕快怀中取两锭银子回来。”
赤寿奇道:“青姑娘,如今库银完璧归赵,不正合了我们心意吗?为何还要……”
小青嘴角一样,笑道:“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
“何事?”
“那银子与寻常银子不同,你看刚刚那个捕快,许宣将银子交给他时,他还满脸笑意,只拿起银锭看了一眼,立刻脸色大变,我这才忽然想起,曾听人说起过,库银乃是官银,与寻常银锭不同,上面是有记号的。”
听了这话,赤寿脑中数转,急道:“那这岂不是害了许公子!500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他姐夫又是捕头,就这样交上去,衙门那些人定然怀疑是他姐夫监守自盗,白娘娘要是知道了那该如何是好?”
“莫慌,本姑娘自有妙计,你莫要耽搁,快去取两锭银子回来。”
赤寿无奈,只得急奔上前,他神通虽然低微,但要从一个寻常捕快手中取两锭银子,实在与探囊取物无异,不多时便回来了,二话不说将银子交给小青。
小青拿着两锭银子,翻过来一看,只见底部果然刻了几个小字:“钱塘经制库银”。
“果然如此!”小青嘴角闪过一抹笑意。
另一边,许宣拿着疮棒要回到许府,小心给李公甫敷上,又给他诊了诊脉,见不过是些皮外伤,便又忙着安慰坐在床头哭泣的姐姐。
李公甫也被许娇容哭得心慌意乱,嚷道:“哎呀,哭什么哭,我这不没死吗?就挨了几个大板,当不得什么事,吃衙门这口饭,这种事多了去了,只要不掉脑袋就好。”
许娇容轻拭泪水,闻言捶了他一下,说道:“你这乌鸦嘴,不会说话就别说,如今汉文入股的几个作坊已经上了正规,你还是早些辞了县衙差事,去作坊里做事吧,说到底那也是自家的作坊,看谁还敢欺负你!”
李公甫道:“哎呀,怎么又说起这事了,这差事怎能说辞就辞的,再说,我干这一行那么多年了,去作坊上我又能些什么,没来由自己把自己憋死了。”
“满口胡言乱语!”许娇容骂道。
一旁许宣也劝道:“姐夫,作坊一样需要人保护,你辞了衙门差事,去作坊上依旧干老本行,还能将那些公务中残疾了的老兄弟叫过来,他们是多年的老捕快,比寻常护院有经验,又有姐夫这层关系,我用着也放心,你也算是帮他们解决了生计不是?”
李公甫听到这话,心中不由有些微动,这事许娇容早就和她说起过,这时又得了许宣允诺,便开始仔细思考这个法子是否可行,要是真能给以前的老伙计们寻一碗饭,自己心里也会好受许多。
三人正议论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拍门声。
许娇容忙将脸上泪水擦拭干净,起身一路小跑赶开门。
门刚开,只见冲进来三个捕快打扮的人,其中一人正是刚刚与许宣打过交道的张捕快。
几人知道这里是李公甫府上,所以还算客气,当先一人抱拳行过礼才道:“嫂子,不知令弟许宣许汉文可在府上?”
许娇容茫然道:“在的,在的,你们找他有事?”
三人不答,径自往内院走去,见许宣正在房中陪李公甫说话,当先那人忙上前凑到李公甫耳边低语一番。
李公甫一惊,当即不顾身上伤痛,翻身坐起,问道:“蒋捕头此话当真?”
蒋捕头道:“银子是汉文亲自交给张兄弟的,不信你问他。”
张捕快上前行了一礼,点头道:“银子正是汉文亲收交给我的,决计错不了。”
李公甫双目一闭,只觉眼前一黑,一阵头晕目眩,过了好久才睁眼道:“我也没想到我内弟他……你们要看清楚了,如果确实搜出脏银,那我也不敢包庇他,你们尽管秉公行事就好了。”
得了李公甫同意,蒋捕头使了个颜色,张捕快和另一名捕快便开始在院中搜查起来。
许宣看得一头雾水,心中却有些不妙的感觉,问道:“姐夫,这是?”
李公甫强打精神仔细打量他一番,一字一顿问道:“汉文,你和我说实话,方才你是否将一箱银子交给刚刚那位张兄弟?”
许宣点头,问道:“莫非是找到失主了?”
李公甫不答,又问:“里面多少银子你知道吗?”
许宣道:“都是25两一锭的大银锭,一共20个,整整500两。”
李公甫长叹一声:“唉!既然如此,你原物上交便好,何故私藏了两个?这盗库银的事莫非真与你有关?”
许宣一阵激灵,忙道:“不不不,姐夫你误会了,那银子是我在路边捡到的,什么盗库银,我半点也不知晓啊!”
李公甫还想说话,出去搜查的两个捕快却拿着两个银锭冲了进来,交到蒋捕头手上道:“头,搜到了!”
蒋捕头拿起两个银锭看了看,又递给李公甫。
李公甫对库银熟悉无比,他们拿在手中时他光看制式就知道八成错不了了,但仍抱了一线希望,接过银锭反转一看,“钱塘经制库银”六个大字清晰的刻在银锭底部。
“汉文,你自己看看!”
许宣拿过银锭,上下打量,顿时心如乱麻。
“钱塘县库银,怎么会是钱塘县库银!有人陷害我,到底是谁在陷害我?”
蒋捕头见状,抱拳一礼道:“李捕头,那……兄弟就只有带汉文回去复命了,你放宽心,邓大人面前我们定会为他说情。”
言罢,两个捕快上前压住许宣,就要往外走。
以许宣修为,区区两个凡人捕快如何奈何得了他?正想反抗,李公甫却说:“汉文,你先随他们去,此事我定然查个水落石出,断然不会让你凭白无故受了冤枉。”
许宣一听这话,心中不由想到李公甫身份,这时若是反抗,岂非令他左右为难?倒不如先随他们上堂去,看看究竟是何人在为难我。
一念至此,便不再反抗,任由两人将他扭送到县衙。
许娇容见状,跑到李公甫面前喊道:“公甫,你疯了呀,那是我弟弟!你怎么也不拦着他们!”
李公甫叹道:“是亲爹也不成,你没听说过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见许娇容脸色惨白,李公甫只能又道:“你放心,这事想来应该与汉文无关,最近库银频繁失窃,那时汉文还在游学路上,想必应当是人栽赃陷害,我定会请县尊查明真相!”
许娇容听了这话,心中稍安,只是仍旧急得在屋内团团转。
不提许宣被押到县衙,知县邓子安却在后堂对一位妇人道:“夫人,你真是活菩萨,女诸葛,料事如神呐!”
那妇人得意一笑:“真的是内贼对不对?”
邓子安道:“是李头的小舅子,真没想到!”
妇人眼珠一转,却道:“他小舅子可是许宣许汉文?好像在哪儿听过他名字。”
邓子安道:“嗨,就是那个去年花魁大比上连作五首长相思,又写出‘问世间请问何物’的那个许宣!”
妇人道:“原来是他?想不到竟是个贼!”
邓子安这时却忽然沉默不语,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许宣去年诗名初显便入蜀游学去了,李头来告假,我还赠了50两白银当作盘缠,直到前几天才听说他回来了,可库银失窃可是去年年底的事,莫非他分身有术不成?”
妇人伸手戳了一下邓子安额头,笑骂道:“你可真是死脑筋,上午李头刚挨了板子,下午许汉文就将白银当作失物交给张捕快,这其中难道就没有猫腻?”
邓子安拍案道:“你是说……”
“没错,定是李公甫挨了板子,担心你再为难他,便将库银交予许宣,让他说成脏银还回去,以为如此就能瞒天过海,岂料许宣竟心生贪恋,虽然把银子还了回来,但却悄悄留下了两锭……”
妇人一番推理,听得邓子安眉飞色舞,连连称是。
起身整理官服,脸色一沉道:“这李公甫,枉本府把他当作心腹,想不到竟然监守自盗!且看本府如何撬开他小舅子这道口子!”
妇人闻言忙道:“你意欲何为?”
邓子安道:“三木之下,何问不得?”
妇人劝道:“不可,这许宣可是卢大人面前挂了号的,如今也有些诗名,你一番严刑逼供,若是传到卢大人耳中,只怕……”
“嗯!”邓子安道:“还是夫人思虑周详,如此我先好好问他!”
说完,戴好乌纱帽,往正堂去了。
他这刚走,一旁的妇人便昏倒在桌上,一团红芒从她体内飞出,穿过窗户不见了踪影。
大堂外,小青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正是红芒所化的赤寿。
见他回来,小青问道:“都办妥了?”
赤寿点点头,思虑一番后劝道:“青姑娘,盗取库银不是小事,若真让李公甫或是许宣背了黑果,只怕轻则流放,重则砍头,到时白娘娘那边我们如何交代?”
小青道:“你担心这个干嘛,关键时刻我自会救他。”
“噢!青儿要救谁?”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小青耳畔响起,小青不由浑身一颤,转头一看,不是白素贞又是谁,当即脸色煞白。
“姐姐!”小青怯声道。
“你跟我出来。”白素贞面冷如霜。
来到僻静处,不等白素贞发话,小青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伏地拜倒道:“姐姐,我只是……只是想试试他罢了。”
“噢!那么试出来了么?”
“就差最后一点了。”小青悄悄抬头,小心观察白素贞脸色。
第一百四十五章 白娘子妙计救许宣
白素贞沉默不语,半晌后才道:“你起来吧!”
小青小心起身,垂手站在一旁,心中忐忑不安,不敢多言。
又过了一会儿,白素贞终于开口:“青儿,此番你三试许宣,结果可还满意?”
小青微微抬头,见白素贞面上波澜不惊,看不出喜怒,只得道:“青儿也是担心姐姐受骗,因为了此人耽误报恩之事。”
白素贞沉默片刻,叹道:“我曾与你说过,盗取库银是重罪,此番若非我炼法时忽然心生警兆,向菩萨求援,你岂能全身而退!你回来时我就提醒过你,原以为以你心智应当知道收敛,谁料你竟还敢以库银设局,惹出这许多是非。如今事情已到了这般境地,你准备如何收拾残局?”
小青心中恍然大悟,难怪库神忽然肯放自己一马,原来如此。
当即道:“姐姐,我……我错了!”
白素贞长叹一声:“唉!游戏人间,莽撞行事,只顾自己开心,哪儿管他人死活,你这心性……只怕,难证大道!”
“姐姐,以后青儿再不敢胡乱行事了!”小青垂首,不敢看白素贞。
白素贞道:“只此一次,若是再有下次,我也不罚你,我们姐妹之情便就此了结,那时不管你是回峨眉山清风洞修炼,还是在凡尘中厮混惹祸,都由得你,也算遂了你心意。”
小青闻言大惊,她如何肯离白素贞而去?
忙拜倒叩谢:“多谢姐姐,青儿以后真的不敢了,那现在这事如何是好?”
白素贞抬眼看了看已经被许多百姓围得水泄不通的县衙,蹙起眉头,心思急转,片刻后道:“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也只有引外力破局了。”
小青问:“什么外力?”
白素贞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方才你说邓子安原是要在堂上对许宣用刑,逼他将盗库银的罪过推到李公甫身上,却被赤寿附身的妇人以许宣薄有诗名,又在临安府通判卢远声面前挂了号由为他开脱,这才免了皮肉之苦?”
小青忙点头道:“青儿知道姐姐与许宣时旧相识,原本也只是想试探他一番,如何会不知深浅,真个让他在堂上挨了板子。”
白素贞道:“既然如此,那不妨再将卢远声搬出来用用。”
小青双眼一亮,压低声音道:“姐姐的意思是?”
白素贞凑到小青耳边,低声言语一番,又道:“这事需做的妥帖,莫要再胡作非为了。”
小青见此事终于要了结了,忙答道:“姐姐放心,必然不会出错!”
县衙正堂上,许宣已被蒋捕头等人押到,邓子安从后堂出来端坐案后,惊堂木一拍,两边衙役手握水火棍山呼“威武”,堂外百姓瞬间噤声,一时气氛紧张起来。
许宣左右打量,心道,幸亏自己穿越到的是南宋,即便到了公堂,若非认罪伏法,便不需下跪的,若是穿越到了明清,少不得要给自己缝一个“跪得容易”了。
邓子安正色问道:“堂下何人?”
许宣朗声道:“钱塘县学子许宣,见过县尊大人。”
邓子安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许宣,你可知罪?”
许宣道:“学生不知。”
邓子安道:“许宣,今日可是你在庆余堂外将一箱银子交给张捕快的?”
许宣道:“正是,学生拾得这许多银子,心道失主必然着急,只是那时急着回家给姐夫送药,便托认识的张捕快将银子物归原主。”
“好个物归原主!”邓子安戏谑一笑:“你可曾清点过箱中有多少银两?”
许宣道:“学生拾得木箱时曾打开看过,箱中都是25两一锭的银锭,一共20枚,共计500两。”
邓子安朝一旁使了个眼色,一名衙役当即端了个托盘上来,上面放了两个银锭。
邓子安拿过银锭,丢到许宣脚下,问道:“可是这两枚银锭?”
许宣捡起地上银锭,正是从他房中搜出的“赃物”,银锭底部清晰刻着“钱塘经制库银”六个大字,忙解释道:“确实是,但……”
话未说完,却被上首邓子安打断:“好你个许宣,你可知这银子乃是钱塘县库银?张捕快送回县衙的银两只有450两,另外50两却是在你房中搜出,为何要撒谎?”
许宣忙道:“请县尊明察,学生若真心生贪念,何必将银两交予张捕快,那时四周无人,尽数带回家便好,为何只取其中两枚?”
邓子安自得一笑,手捋颌下黑须道:“那是因为你受人所托,必须将银子交还县衙,只是你不知这箱银子另有记号,所以心生贪婪,悄悄藏了两枚,可是这样!”
许宣嗤笑道:“县尊大人当真文采不俗,比天桥下说书的强多了,却不知是何人托我转交银两?”
邓子安喝道:“放肆!这正是本官要问你的,你在钱塘县也算有些诗名,何必如此短视,为他人顶罪,还不如实招来,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许宣拂袖怒道:“你……当真是个糊涂县令,在下好心交回失银,你竟如此冤枉好人,若要真说受人指使,那也只有两人。”
“噢,何人?”邓子安听许宣有松口之意,心中一喜,探头问道。
“哼!”许宣侧身道:“一人曰孔,一人曰孟,如是而已!”
邓子安见许宣竟然抬出孔孟先贤来戏弄自己,心中大怒,起身惊堂木再拍,喝道:“大胆,本县怜你颇有学识,这才好言相劝,你莫要自误,昨晚府库中丢失库银500两,本县早上还因此事打了你姐夫李公甫李捕头一顿板子,结果你下午便抱了一箱银子交张捕快送回县衙,加上本县从你房中搜出的50两,不多不少,正好500两,你敢说这其中没有联系?”
许宣怒道:“县尊大人,凡是刑狱案件,还需人证物证俱全,敢问人证何在?你仅凭两锭银子,就断定学生是盗库银的贼子,推断中又颇多臆测,大宋官员若都与你一般,不知要判下多少冤假错案!”
邓子安强压胸中怒气,一字一顿道:“许宣,近期库银频频失窃,本府怜你才华,也知你那时仍在蜀中游学,定不是盗库银的贼子,只是受人蒙蔽这才当了替罪羔羊,你只需说出指使之人,本县马上就放你回去,切莫自误,否则……你一个柔弱书生,可受得住三木之苦?”
许宣心中恍然,这糊涂县令这般审问自己,原来也知道库银失窃时自己尚在蜀中,坐不实自己盗窃库银的罪名,于是便想把李公甫推出来当替罪羊,当真是……糊涂,草菅人命!
想通此节,许宣心中不禁对栽赃自己的贼人恨意更甚,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名字:“小青”!
当初剧中盗库银的始作俑者便是她,能悄无声息从严防死守的府库盗走库银,若说此事与她无关,许宣实在不信。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事的时候,如何脱身才是当务之急。
邓子安见许宣沉默不语,心中恼怒,也不管卢远声心中到底还记不记得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学子,惊堂木一拍,喝道:“来人,大刑伺候,本县倒要看看,到底是他的嘴硬,还是衙门的夹棍硬!”
两旁衙役闻言,将一副夹棍丢到许宣面前,两人按住许宣肩膀,另外两人将他手指伸到夹棍中,只等邓子安一声令下就要用刑。
许宣心中暗自思量,所谓十指连心,这小小夹棍对凡人来说确实是酷刑,但自己肉身坚若金刚,区区夹棍实在不用放在眼中,真惹怒了自己,说不得,只有掀了他这县衙,但真这样,之江日化、之江酒坊这些产业也只有放弃了,就连姐姐和姐夫也只能跟着自己隐居山林,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邓子安见许宣还不肯说,惊堂木拿在手中,正要开口,县衙外忽然传出一个声音:“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中年微胖的男子从门口走了进来,来到堂前,抱拳一礼道:“庆余堂掌柜王不易,见过县尊大人。”
王不易邓子安还是认识的,凡人食五谷,哪个不生病?王不易又是钱塘县颇有名气的神医,邓子安自然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当即笑道:“王掌柜所为何来?”
王不易指了指许宣道:“大人,听闻许宣因盗窃库银被抓,小民乃是他的师父,所以前来看个究竟。”
邓子安面色一沉,刚刚站起的身子又稳稳坐了回去,说道:“王掌柜,你不安心在庆余堂行医卖药,却来管这等闲事做甚?今日不管何人为他说情,本县都要如实办理!”
说完,大声喝道:“用刑!”
“谁敢动手!”王不易声如洪钟,震得几名正要动刑的衙役不敢动作,随即又上前几步,从怀中掏出一面玉牌,递给邓子安。
邓子安接过玉牌一看,只见正面“太一宫”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后面一行是“一等道士”四字。
他不由面色铁青,太一宫他自然是知道的,一等道士,这可是正五品,虽然太一宫身份特殊,有禄无权,但论起来,他在王不易面前还得自称一声“下官”。
邓子安不料许宣竟然还有这番背景,如今骑虎难下,正犹豫如何处理,后衙忽然跑出来一个衙役,凑到他耳边一阵低语。
邓子安面色更加难看,朝王不易抱拳一礼道:“往日不知王大人身份,莫怪,后衙有事,下官去去就回。”
回到后衙,衙役递上一封书信,邓子安看过之后,对送信人说道:“既是卢大人意思,下官自然遵照办理。”
送信人也不多说,躬身一礼便告辞离开,出了县衙,摇身一变,正是这事的始作俑者,小青。
办完差事,小青来到县衙门口,白素贞问道:“办妥了?”
小青含笑道:“我将信交给那狗官,他半句话都不敢多说,想来应该无事了。”
白素贞点头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只恐日后被他发现端倪就不好了。”
小青道:“姐姐勿忧,莫非他区区一个县令,还敢去临安府找卢远声对峙不成?”
“但愿如此吧!”白素贞轻叹一声:“不知为何,我的推算之法但凡涉及到他,便一片迷雾,不然也不至于此。”
“姐姐,你这是关心则乱啊!”小青打趣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太古石碟
邓子安回到大堂,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一张橘皮老脸堆满了笑意。
先客气地对王不易行了一礼,吩咐左右搬了椅子给他坐下,又喝退准备对许宣用刑的衙役,这才在堂中坐定,一拍惊堂木道:“许宣,方才本县思索良久,你所说也不无道理,单凭一箱银子确实不能证明什么,你且先回家去吧,这案子待本府有了新的进展再请你来询问。”
嗯?许宣大感意外,这是什么骚操作,你这老小子学川剧的吗?变脸竟这般炉火纯青。
“大人明鉴,多谢大人!”许宣躬身一礼,退出大堂。
王不易见状,也不再逗留,跟着许宣告辞离开。
二人刚走,邓子安面色一沉,起身拿起桌上惊堂木,对着蒋捕头砸去。蒋捕头不敢躲避,额头结结实实挨了一击,顿时血流如注。
邓子安心中由自不平,一脚踢飞身旁椅子,骂道:“既然库银失而复得,那便万事俱休,你这厮竟挑唆本县横生枝节,差点连累本官得罪卢大人,当真该死!”
蒋捕头不知所以,不敢反驳,只是跪倒在地,连称:“大人饶命,小人知错了!”
“哼!此事就此作罢,尔等莫要再提!”说罢,也不管一头雾水的衙役们,拂袖走了。
过了片刻,蒋捕头才敢抬起头来,左右两名衙役忙上前扶起他,好言劝慰。
蒋捕头唤过方才从内堂出来的衙役,问道:“刚刚后衙发生何事?”
那名衙役道:“方才有人持临安府通判卢远声卢大人拜帖来找大人,见了大人后便递上一封书信,也不知信里说了什么,大人看过信之后,说了句‘既是卢大人意思,下官自然遵照办理’,随后就出来了。”
蒋捕头点点头,拍了拍他肩膀,不再多说,眼中却闪过一抹疑惑。
许宣出了衙门,见不远处,俏生生站着一人,虽轻纱蒙面也难掩风情,正静静看着自己,旁边还跟了一男一女两个随从,不是折素素又是谁?不由大喜。
正要上前时,身后却传来王不易的声音:“汉文!”
许宣一拍脑门,当真是色令智昏,自己竟忘了师父还在后面。
当即转身迎了过去,一揖到底,说道:“多谢师父今日为徒儿出头。”
王不易道:“你的为人为师还是知道的,莫说别的,单单你入股庆余堂一月分红也不止这区区50两银子,如何会做出私藏50两库银的事情?此事定有蹊跷,也不知幕后是谁在挑动是非。”
许宣再次谢过,心中挂念另一边那个俏丽的身影,随口应道:“也不知那糊涂县令忽然又转了口风,不过此事总算了结了。”
王不易点头,拍了拍他肩膀,说道:“你先回去吧,莫要让你姐姐、姐夫担心,好生修行!”
许宣连连称是,只是再转身时,那个人影已经不在了,环顾左右,依旧不见踪影,心中不由茫然若失。
“汉文,你找谁?”王不易好奇问道。
许宣摆摆手道:“刚刚见到了一个故人,转眼却不见了,许是看花眼了吧,师父告辞!”
回到家中,不免又是一阵嘘寒问暖,将事情来龙去脉告诉李公甫后,又被许娇容一阵眼泪洗礼,许宣回到房中,心中仍旧记挂着衙门口那个身影。
“素素果然来钱塘县了,只是我红灯笼已经挂上,怎么还不来寻我,也不知她住在哪里。”
思量间,又想起今日这飞来的横祸,暗道,若是盗库银的真是小青,她怎么又将银子放在路边,从我房中搜出的银锭到底是她做的,还是来家中那两个衙役栽赃陷害?
一番思索,不得要领,索性不再多想。
入夜,许宣站在门口,身旁跟着灯儿。
灯儿拉着许宣的一根指头,抬头问道:“师父,我们在这里干嘛?”
许宣道:“师父想等一个人,只是……师父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来。”
灯儿懵懂的点点头,咬着手指道:“以前灯儿还是一只鸟的时候,好像也在等一个人,等了好久好久,要不是吃了一颗丸子,灯儿都快没力气了。”
“噢!”许宣蹲下身,好奇的问道:“那灯儿等到了吗?”
灯儿点点头,双眼笑成月牙儿:“等到了啊,看到师父,灯儿就知道,师父就是灯儿要等的人。”
许宣闻言,胸中暖洋洋的,又问:“灯儿说吃了一颗丸子?那是怎样一颗丸子?”
灯儿皱眉思索道:“就跟师父给灯儿的丹药一样,不过那颗丸子吃了以后感觉浑身暖烘烘的,好久都不会饿,人也有力气了。”
许宣还想再问,忽然隐约看到远处出现一个白衣若雪的身影,忙起身仔细打量,不是折素素又是谁?
“你,来了。”白素贞依旧轻纱蒙面,走近后,低头看了看灯儿,笑着对许宣道。
“嗯!”许宣点点头,拉过灯儿道:“这是我徒弟,叫灯儿。”
“灯儿?”
白素贞俯身拉起灯儿的小手,柔声道:“灯儿几岁啦?”
灯儿看着白素贞,疑惑地说道:“姐姐,你好漂亮啊,我好像见过你!”
“嗯?”白素贞奇道:“你见过我?”
许宣闻言也有些奇怪,问道:“灯儿在哪里见过这个姐姐?”
灯儿想了想,说道:“记不得了,那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师父,好像……姐姐也是灯儿要等的那个人。”
许宣心中不解,但现在见到白素贞,哪里还有心思细纠这些,轻声对灯儿道:“灯儿,师父和这个姐姐有事情说,你先回去睡觉好不好?”
灯儿乖巧的点头,又对白素贞道:“姐姐再见。”
白素贞笑着和她挥挥手,随后微笑看着许宣,静静不语。
沉默许久,两人相视一笑。
“走走吧。”许宣道。
白素贞点点头,两人走到一颗柳树旁,二月的夜风微凉。
许宣想了想,将自己一路上发生的事情捡有趣的说了。
白素贞静静听着,并不插话,许宣见状问道:“你那个恩人找到了吗?”
白素贞摇摇头,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时机未到,这些天一边修炼,一边祭炼那面黑旗,如今总算小有成就,已炼成了本命法宝。”
许宣闻言也为她高兴,说到法宝,忽然想到自己得到的那枚剑丸,便从芥子袋中取出递给白素贞。
“这就是灯儿从小白蛟水府中拿出来的剑丸,你看看。”
白素贞接过剑丸,借着月光细细打量,说道:“蜀中峨眉山曾有剑修出没,这东西我见过,确实是一枚剑丸,不过,我也不懂飞剑的祭炼法门,对不起了。”
见许宣有些失望,白素贞问道:“怎么?你想祭炼飞剑?”
许宣道:“只是觉得自己修为太低微了些,所以才想多一些御敌手段,若非如此,陆水河畔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白素贞抿嘴一笑:“你修行一年不到,就是金丹修士,已经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了,还贪心不足?我们妖修,从诞生灵智到结出妖丹,期间诸多凶险,能结丹者十不存一,三五百年能结丹者便是老天眷顾了,生而为人,实在有太多优势。”
许宣闻言,这才想起,自己身旁佳人却是个妖怪,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白素贞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道:“飞剑确实是御敌杀贼的好东西,不过,如今我有黑旗在手,虽然施展正反五行阵还有些吃力,但……也可以保护你啊!”
许宣有些无语,莫非自己的主角光环就是吃软饭不成?
“一个大男人,总让女人保护也不行吧!”许宣挠挠头,岔开话题:“你现在住哪儿?”
白素贞道:“随便找了个地方,离这里也不远,怎么,想去看看吗?”
“想看。”许宣古怪一笑,壮着胆子道:“不过……我更想看看你解开面纱后的样子。”
白素贞俏脸飞上两道红霞,低头道:“你这人,几日不见倒有些油嘴滑舌了。”
许宣见白素贞并未生气,又道:“有些话,有感而发,藏不住,你莫生气。”
白素贞微微颔首,低声道:“不和你说了,我要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寻你。”
许宣见她要走,忙问:“那我怎么找你啊?”
白素贞道:“找我做什么,你不是想保护我吗?先好好修行吧!”
言毕,纵身飞入云端,不见了踪影。
许宣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嘟哝道:“保护你,来无影去无踪的,让我怎么保护?”
回到房中,许宣想着方才白素贞的话,终于摸出妮蒂亚给自己的那枚玉佩。
心中想着:“也不知妮蒂亚知不知道飞剑的祭炼之法。”
默运法力,凌空写到:“美女,睡了吗?”
过了许久玉佩微微震动,缓缓浮现出一行字迹:“什么事?”
许宣想了想,写到:“知道飞剑祭炼法门吗?”
“知道!”
许宣一见,顿时来了精神,又写道:“能教我吗?”
“凭什么?”
额……许宣这才想起,自己和妮蒂亚好像确实不算很熟。
正在这时,玉佩上又浮现出一行字:“一个交易,除了祭炼之法,再送你一枚极品剑丸。”
许宣大喜,这小妞,说话聊天大喘气啊,忙写到:“好,什么交易?”
“帮我找一样东西。”
许宣心头一跳,不会又是传国玉玺这种逆天宝贝吧,自己可不是完颜谷截,搞不定啊!
想了想写到:“什么东西?”
“太古石碟!”
果然……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找的。
“那是什么?”许宣问。
“我族遗宝,找到它,交给我。”
“能预付报酬吗?”
过了片刻,玉佩上忽然浮现出一道黑光,随即,一枚珠子和一本玉册掉了出来。
“玉册中有石碟信息和飞剑祭炼法门。”黑光消失,玉佩上又显示出一行字。
“谢谢!”看着手中的珠子和玉册,许宣大喜过望。
“石碟疑在太一宫!”只见玉佩上忽然又显示出一行小字。
太一宫!许宣一惊,难怪妮蒂亚让自己去寻找,既然是她族中遗宝,想必定然被贴上了域外邪魔的标签,也不知是何宝物。
“多谢,一定尽力。”许宣回道,随后,玉佩陷入沉寂。
见妮蒂亚不再回复,许宣这才将剑丸放在手中,仔细打量。
只见它有如活物,有眉有眼,在自己掌心上下三寸翻滚不停,周身散发着道道白色毫光,其中勃然欲发的剑气让人胆寒。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有剑曰山海
仔细以神识查阅玉册,许宣这才明白,大凡飞剑,需先以五行精金淬炼剑坯,刻画法阵,再用体内离火将之炼成剑丸,方能收入丹田。
之后每日再以心血祭炼,将一块凡铁炼得通灵,继而化作剑光,才能在丹田、经脉中游走,渐渐如臂指使,收发由心。
更有甚者,以身外化身之法,将一缕神念炼入其中,当做器灵,剑即是人,人亦是剑,只是这种炼剑之法较之寻常法门虽然多了许多变化,但也多了许多危险,飞剑若毁,常常不死也要重伤。
不管何种飞剑,都有两个弊端。
一来受不得污秽之物;二来飞剑若受损亦会伤及剑主。
百日养剑,一朝被污,便重新变作凡铁,需以许多珍贵天材地宝,多番心血洗炼才能再度使用。
对敌时,一招制胜也就罢了,若被他人法宝缠住,伤了剑胚,剑主人也会元气大伤。
正因飞剑难炼易毁,又极重杀伐,易结因果,所以即便威力较之寻常法术、法宝厉害许多,传人也日渐稀少,剑道凋零,直至今日,连祭炼之法都鲜有人知了。
许宣手中这枚剑丸有个名头,唤作山海剑,不知是何人所铸,如今没了主人,剑丸中灵性渐失,需重新以自身心血祭炼,方可使用,要想达到一剑飞仙,群魔慑服的地步,还不知要耗费多少心血。
即便如此,也省了许宣许多功夫,要是让他重新收集五行精金炼成剑胚、刻画法阵,再炼成剑丸,不说威力如何,单单时间,恐怕也需十数年方能完工。
许宣按玉册中所述打量手中两枚剑丸,顿时高低立判。
相比之下,妮蒂亚给他的这枚剑丸不仅剑气更加凌厉,就连残存的灵性都远非另一枚剑丸能比拟,只是以他见识,尚看不出山海剑到底属于什么品质的法宝。
许宣心中暗道,自己手中已有了石碑,如今又多了一柄山海剑,假以时日,等到两宝都祭炼随心,一攻一防,倒是相得益彰。
当即不再犹豫,先自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滴在剑丸上。
精血刚刚落下,山海剑丸顿时白芒更盛,一股喜悦之情从中传递到许宣心中。
恍惚间,许宣竟隐隐与这枚剑丸生出了一丝血脉相连的感觉。当即福至心灵,一张嘴,剑丸便如乳燕归巢飞入口中,落于丹田之上。
正在此时,从未露面的半块至高神石忽然出现在许宣丹田中,一道白芒自神石中落下照在剑丸上。
剑丸在神石白芒的照射下缓缓变化形态,最终变作一道如练白光,背生双翅,有眉有眼,双眼中白光阵阵,忽明忽暗,如同真人一般扫视丹田。
那颗“如烈日凌空,正大光明”的一品金丹被白光一扫,顿时一滞,战战兢兢不敢动弹,原本自金丹中涌出的法力也尽数停滞。
许宣见状,心念一动,剑丸所化的白光这才收敛光芒,又复化作一颗圆坨坨的白色剑丸,沉寂在丹田中。而那半颗至高神石好似瘦了一圈,在丹田中顿了顿,又复消失不见,任由他如何探查也寻不到一丝踪迹。
“这剑丸好生厉害,若是斗法时忽然施展不了法力,岂不是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许宣额头冷汗淋漓,对于至高神石,他心中早有猜测,八成便是十二祖巫之一的奢比尸神性所化,如今忽然得了它相助,一颗剑丸瞬间炼得通灵,化作剑光。
这些日子,许宣不再外出,只呆在家中,一边静静孕养丹田中的山海剑,一边修炼五行神雷。
原本他还打算用肺金之气中的雷霆之力孕养山海剑,岂料山海剑却好似绝缘一般,半点雷霆之力都融入不了白光之中,如此,许宣只得作罢。
“剑丸既已炼成剑光,飞剑之术也算略有小成了,只是这剑号称‘山海’,如今却空有剑形,而无剑意,想要大成,只怕还需融入自身对剑道、剑意的感悟才行。”
时光飞逝,转瞬已到了三月三日清明节。
这天,细雨靡靡,许娇容准备了香烛纸钱,带着一家人前往山中祭祖扫墓。
来到爹娘坟前,思及这些年双亲病逝,弟弟昏迷不行,自己艰难维持家中生计的日子,许娇容不禁眼泪涟涟,许宣在一旁看了也是心酸。
扫墓回家路上,云销雨霁,空气尤为清新,路上行人三五成群。
许宣暗道钱塘县库银失窃,想必白娘子与小青已到了清波门,许宣2号与白娘子初遇应当就在今日,自己既已无意于白娘子,不如趁早与她了断了因果,也省得日后麻烦,被折素素误会。
便对许娇容道:“姐姐,你和姐夫、灯儿先回去吧,我想去西湖游览一番。”
许娇容道:“这雨刚停,泥泞路滑,不如改日才去吧。”
一旁李公甫大大咧咧道:“哎呀,汉文想玩就由他去走走好了,这几日看他成天呆在家里,也难得出来。”
许娇容还要再说,李公甫又道:“好啦!这么大个小伙子了,你还怕他会给人拐跑了?”
听说自己师父要去游湖,灯儿嚷道:“师父,我也要去。”
许宣俯身捏了捏她红扑扑的脸蛋,说道:“你先和师姑回去,师父一会儿就回来,到时候给你带几条鱼,我们晚上吃全鱼宴好不好?”
灯儿闻言,这才不再纠缠。
许宣刚走几步,许娇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喊道:“汉文,等一等。”
说着,从李公甫怀中拿过雨伞,递了过去:“雨伞你带着,万一下雨了呢。”
还是一样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
许宣看着许娇容手中雨伞,心道说起来这伞便是许宣2号和白娘子的媒人了,只是自己此去只为了结因果,而非再续前缘,要它何用?
便道:“这天会下雨吗?”
“天有不测风云,还是带着吧。”一旁李公甫劝道。
见两人一番好意,许宣只得接过,心想,自己拿着便是了,只要不送给白娘子,也没什么要紧的。
离开许娇容一行人,找了个无人处,许宣默运法力,山海剑化作剑芒从右手拇指少商穴飞出,长七寸五分,有眼有翅,停在半空中不断盘旋。
这还是许宣第一次以剑芒形式放出山海剑,心中观想自己一路西行所见山势,一股雄奇、险峻、巍峨之意在胸中孕育,只觉空中山海剑似乎感受到了这股气势,剑光一下变得磅礴、厚重了许多。
“去!”许宣低喝一声,剑光晃动,远处一座山峰应声而断。
“竟有这般威势!”许宣心中一惊,又将剑光收回,暗道:“飞剑之势果然一往无前,有我无敌,讲究一击致命,但缺点也确实明显,连寻常污秽之物都能污了祭炼多日的飞剑,平日使用需得小心了。”
又将剑光包裹周身,腾空而起,速度确实比寻常驾云之法快了许多。
来到清波门双茶巷,果见一座高宅大院耸立在巷中,正门上一道匾额上书“白府”二字。
“想来白娘子便居于此了。”许宣暗运法力,双目金光一闪,眼前宅院依旧不变,不由奇道:“咦,剧中白府不是一座残垣断壁的废弃院子么,难道是自己法力低微破不了她的障眼法?”
沉思片刻,许宣上前敲门,不多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个黑帽青衣的仆人探出头来,上下打量许宣一番,问道:“公子找谁?”
许宣道:“小哥有礼了,我是钱塘县学子,路过此地,想讨口水喝。”
这仆人正是五鬼之一的白福,他虽听过许宣名头,却未曾见过,只道是寻常路人,说了声“稍等”又将门掩上。不多时,就用半个葫芦做成的瓢盛了一瓢清水出来,递给许宣。
许宣一面喝水,一边问:“小哥,我见你们这栋宅子颇为气派,不知是何时所建,以往我也来过这边,好像并未见到有这么一座大宅院。”
白福心生警意,说道:“你这书生,喝水便喝水,打听这么多做甚?”
言毕,一把抢过葫芦瓢,将里面许宣还未喝完的水倒在门前,白了他一眼,“嘭”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见此情形,许宣有些无语,心中暗道,既然此处不见白娘子,也只有去西湖,让她来寻自己了,于是又驾起剑芒往西湖飞去。
他这边前脚刚走,后脚大门便又打开,从中走出两人,正是白素贞与小青。
小青看了白福一眼,问道:“方才你与谁说话?”
白福躬身道:“青姑娘,是一个路过的书生,来讨水喝的,偏偏话还挺多,问东问西的,小的便把他撵走了。”
小青见并非什么大事,也不再多问,又对白素贞道:“姐姐,这一千七百多年,可能那位牧童已经转世二十多回了,茫茫人海,姐姐你要到哪里去找他?”
白素贞道:“菩萨曾经点化我,她说‘三月三日清明节,有缘千里来相会,须往西湖高处寻’,可是……须往西湖高处寻,要怎么寻,什么高呢?”
小青琢磨片刻,笑道:“会不会是一个姓高的高个子。”
想到小青口中的高个子牧童,白素贞总觉得有些怪异,轻笑道:“谁知道呢,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见白素贞也没主意,小青好言安慰:“姐姐,你别心急,既然菩萨都已经有了指点,我们是一定会有着落的。”
白素贞点点头:“今日便是清明节,只要寻到这个恩人,我报了恩,就跟你飞离人间,一心向道,绝不恋栈红尘!”
小青面色一变,心中闪过一抹阴霾,垂首低声道:“恐怕到时候由不得你了。”
白素贞洒然一笑:“我自有定力,绝不会为人间的七情六欲所牵引的。”
小青自知失言,忙转移话题道:“那许宣呢?”
“他?”
一听这人名字,白素贞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两人在峡州初遇,镇妖塔中结伴而行的种种情形,忽然没了言语。
小青见白素贞神思恍惚,暗骂自己一张破嘴,提谁不好,非提那人,忙又道:“姐姐,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去西湖吧,莫要耽搁了时辰,错放了你那位恩人牧童哩。”
第一百四十八章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言罢,二人驾起云头直奔西湖,找了个僻静地方落下。
小青看了看白素贞,眼珠一转道:“姐姐,今日你恐怕还是要揭了面纱才好报恩呢?”
“噢?这是为何?”白素贞好奇问道。
小青道:“姐姐,不论那位牧童前世如何,今生却还是个俗人,这俗人嘛,自然是爱美恶丑,嫌贫喜富,你说是一个貌若天仙的千金小姐报恩容易呢,还是一个不知长相的江湖侠女报恩容易?”
白素贞伸手点了点小青额头,佯怒道:“你呀,满脑子小聪明,可惜都不用在正道上。”
思量片刻,也觉小青言之有理,自己既要快刀斩乱麻,自然要一击即中,早些报了恩情。
于是便伸手解下面上轻纱,笑道:“你看这样如何?”
小青见她一副面容宜喜宜嗔,又自有威严,不由叹道:“唉,我若有姐姐这番容貌,还修什么道,求什么仙,早去皇宫当个苏妲己了。”
“又胡说,找打!”白素贞见她一副自怨自怜的模样,虽知是故意为之,但心中也生出一番自傲。
两人停停走走在西湖周边转了半天,无论是树上打柴的,路旁卖糕的,还是亭中饮酒作乐姓高的……大凡和“高人”二字沾边,白素贞都用烛阴追魂法一一推算,均无一人是前世救自己性命的小牧童。
小青不由气馁:“这简直是大海捞针嘛,哪儿有见到什么高人啊。”
白素贞此时倒没了方才出门时的茫然,劝道:“不要性急嘛,菩萨既然已经指点了,想必这位高人一定在,只不过我们还没遇到罢了。”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处凉亭歇脚,小青双手托腮,靠在石桌旁叹道:“唉,我看这菩萨一定是老糊涂了,要不然她怎么会说这两句不明不白的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须往西湖高处寻’,唉,我们寻了多久了,寻来寻去,这西湖哪里有什么高人,根本是整人嘛!依我看呐……”
话未说完,她见白素贞正直愣愣盯着远处发呆,便问道:“姐姐,你在看什么啊!”
白素贞目不转睛,指着远处道:“小青,你看断桥上那个人……”
“许宣?”
顺着白素贞目光一看,断桥上背着一把雨伞的人,不是许宣又是谁?
“他怎么会在这里?”白素贞喃喃自语。
小青心思急转,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不由惊喜叫加,喊道:“喔,原来姐姐看到高人了!”
白素贞摇头道:“他怎么会是高人呢,修为只是结丹不久,名字中又与‘高’字没有半点联系。”
小青却道:“我们坐在亭子里,他站在桥上,他不是比我们高吗?那就是高人啊。”
白素贞闻言,心中也是一动,莫非……自己前世恩人当真是他?这可真是巧了,当真合了那句偈语:“有缘千里来相会”。
说起来,白素贞虽然与许宣相识时间不断,却从未在他身上用烛阴追魂法推衍前世,最近一次小青用库银设局三试许宣时,她也不过是推衍未来走向,结果却是一团迷雾。
思念至此,白素贞一颗芳心顿时如浸满了蜜一般,一句话不由脱口而出:“其实高不高都并不重要。”
小青瞥了她一眼,打趣道:“对,最重要的是,人,喔!”
白素贞被小青一句调笑说得俏脸绯红,低头不语。
说话间,断桥上许宣已经消失不见,小青惊道:“哎呀,不见了。”
白素贞闻言抬头,果然断桥上哪里还有许宣踪影,心中焦急,忙起身四处寻找,只清是这时天刚放晴,又正值明时节,往来踏青游人如织,又如何还寻得到?
小青眼珠一转,忽然有了主意,说道:“姐姐,你既与许宣相识,想必身上应该有他用过的东西,何不先推衍一番?”
白素贞双眼一亮,忙从怀中取出许宣临行时赠予自己的太一宫玉牌,这枚玉牌她虽从未使用,但一直都随身带着,当即暗运法力,抓取气息,心中默念推衍之事,闭目观想。
这次她只算前世因果,不演未来走向,眼前果然不再是一团迷雾,时光长河尽头,一位少年牧童正骑着一头大青牛,手中竹笛横在嘴边低声吹奏,悠然自得。
“啊!真是他!”白素贞惊呼道。
“哎呀!”小青闻言,也惊讶无比,想不到自己一句无心之言竟成了真,暗叹缘分巧妙,早知他就是小牧童转世,自己又何必横生枝节盗库银来试他。
再看白素贞对许宣那副芳心暗许的模样,小青又有些黯然,果然天意难违,半点不由人呐。
“姐姐,既然他就是你的小牧童,那你准备如何报恩?”
白素贞闻听此言,忽然想起许宣曾对自己说过的那番关于报恩的话,不由“噗嗤”一笑。心道,这下他却是作茧自缚了,不知等他知道事情原委,又该如何应对。
小青见她兀自傻笑,摇头叹道:“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长相思’许汉文当真是一语成谶!”
“小青!你胡说什么呢!”白素贞闻言,心跳更快,低头跺脚道。
小青暗自好笑,想不到平时端庄大方的姐姐也有这般小儿女姿态,但也不好戳破她,只得道:“姐姐与‘小牧童’既是旧识,又何必急于今日,左右他家便在那里,白福闭着眼都能寻到,还怕他跑了不成?常言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嘛!”
听小青一通胡扯,若是往日,白素贞少不得数落她一番,但这时听了,心中却甚觉有道理,便道:“那我们就先回去吧。”
两人转身,刚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高声喊道:“素素!”
白素贞娇躯一震,蓦然回首,就见到许宣正一身青衫,干净、落拓地站在自己背后,手中拎着几尾鲤鱼,见她转身满脸笑容忽地便得古怪起来。
未等她说话,许宣先抱拳道:“对不起,对不起,在下认错人了,看小姐背影像极了我一个朋友,所以这才……”
原来他在西湖转了许久,都不见白娘子,又不敢再去坐那位疑似钱塘龙君的老船家的船,配合龙君和小青演一出“下雨天泡妞”,啊呸……“下雨天留客”的戏码,就在湖边买了几尾鲤鱼,想绕道回去,哪知刚走几步就看到前面两人,其中一个背影像极了折素素,这才开口喊道。
只是,折素素与他见面时,都是轻纱蒙面,是以现在忽然见到折素素真容,反倒不敢相认了。
一旁小青见他二人,一个含羞带怯,一人欲语还休,自己倒成了最清楚事情原委的局外人了。
不由掩嘴轻笑:“许公子,何必如此客气。”
许宣奇道:“嗯?姑娘怎么知道我姓许?”
小青指着他背上雨伞道:“你这雨伞上不是写着吗?”
许宣这才恍然,上下打量小青一番,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时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疑惑道:“这位姑娘,我们是否在哪儿见过?”
“有吗?”小青心中偷笑,她和白素贞确实曾在县衙外远远看过许宣一眼,只是后来见他忙着和别人说话,便先走了。
许宣点点头,正思索时,一旁白素贞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许公子!”
这三个字一出口,许宣顿时瞪大了眼睛,如闻天籁。
这声音,他曾无数次在脑海中回想,多少次梦回峡州,魂牵梦绕!
“素素?你当真是素素?”
白素贞微微一笑,并不答话,想了想自顾自说道:“许公子,若是很多年前有人对你有恩,你会怎么办?”
“嗯?”好耳熟的话。
“那自然是报恩了。”
许宣脱口而出,又忙补充道:“不过,也要看那个对我有恩的人缺什么。”
白素贞低眉垂首,眼前浮现峡州初遇的场景:“公子言之有理,报恩之事还是要从长计议,汝之蜜糖,彼之砒霜,以身相许这种笨法子是万万不能用的,只要仍在世俗中厮混,所求无非功名利禄罢了,若是100两银子解决不了,那就1000两,女子一生唯‘名节’二字不可弃,岂可将自己终身幸福轻托于人。”
“素素,当真是你!”听到这番话峡州时自己与折素素的对话,许宣再无犹豫,欣喜若狂。
白素贞道:“汉文,对不住了,那时我刚入尘世行走,又与你刚刚相识,所以未曾以真实姓名相告,后来又一直没有机会,所以,这才……”
“无妨,无妨!”许宣这时哪还有心思计较这些,想不到自己相中的意中人揭掉面纱竟然貌若天仙,看来穿越果真为自己改运了。
事实证明,闷开也能出奇迹啊!
“你的恩人还没寻到吗?”半晌后,许宣终于平复了心情,问道。
白素贞摇摇头道:“寻是寻到了,只是又不知该如何报恩了。”
“噢?此人是谁,你告诉我,我给你参详参详。”
白素贞含羞道:“一千七百年前,那时我尚是一条小白蛇,有一天我在山中游玩,被一个捕蛇人抓住,险遭杀身之祸,幸好有一位牧童他救了我。”
“不会那么巧吧!折素素,白素贞?老天爷,你这是玩我吧!”许宣心中咆哮。
“咳咳。”许宣干咳两声,打断白素贞的话,正色道:“素素,敢问你真名是?”
白素贞道:“其实,我化名也是从真名中来的,叫做白素贞!”
果然如此!许宣心中不由暗骂自己愚笨,“折”不就是“蛇”的谐音吗,“素”者,白也,峡州初遇时她说自己要去钱塘县报恩,镇妖塔中从那些妖怪口中又得知她是妖非人,那么明显了自己都猜不到,当真是……唉!
许宣强自镇定心神,再看她一旁侍女,身穿一袭青衣素纱,不是小青又是何人?
“素素,我还是叫你素素吧。”
许宣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看着白素贞:“素素,有恩必报这是做人,嗯,也是做妖的底线,虽然我不知道你恩人是谁,但我觉得,除了以身相许,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小青在一旁听了,瞪圆眼睛,一手叉腰,胸脯气得上下起伏,一句:“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就要脱口而出。
白素贞一听这话,也是忍俊不禁,刚刚的羞怯尽数丢到脑后,饶有兴趣道:“汉文此言差矣,我连他是老是少,高矮胖瘦都不得而知,怎可有此念头。”
许宣义正言辞,双手负在身后,昂首道:“既是报恩,便只言恩义,何故思及其他?如此岂不是失了报恩的原意?况且,女子报恩无外乎‘以身相许’四字,不是常有‘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一说吗?”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声重响,小青终于忍无可忍,跺脚骂道:“无耻!”
第一百四十九章 西湖结缘
“小青!”白素贞嗔怪,附在她耳畔道:“他又不知自己便是那小牧童,如何无耻了?”
“姐姐……他,他,哼!”小青跺了跺脚,侧过身子,瞪了许宣一眼:“就算他不知道,说出那些话,就是无耻之徒!”
白素贞偷偷瞧了一眼正竖着耳朵,企图偷听的许宣,掩嘴轻笑:“你这却是有失公允了,我现在犹豫的是,该如何与他说明,若是陌生人倒也罢了,既然小牧童就是他,我反倒不知该如何启齿了。”
“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直接问他不就好了?”小青有些不屑,握着白素贞的手说道:“姐姐,你看他那副无耻的模样,若是真知道自己对你有恩,还不得挟恩图报?金丹修士,可不比寻常凡夫俗子,轻易就能满足,你要几时才能报恩?”
“这……他的为人我还是知道的。”
白素贞说完,又有些犹豫:“那依你之言该当如何?”
小青眼珠一转,俏皮一笑:“姐姐,你先不要说话,凡事先让我来应对。”
“哎!”白素贞暗道不妥,小青是个什么性子她自然知晓,刚要阻止,小青却已转过身去,她不想在许宣面前失了礼数,只得作罢。
小青迈着小方步,绕着许宣转了几圈,看得许宣心中发毛,这小妖精,又要干嘛?
“姑娘!”本着礼多人不怪的原则,许宣先抱拳一礼。
小青歪着头上下打量他一番,说道:“我叫小青,是小姐的丫鬟,你叫我小青就好了。”
“小青姑娘!”许宣从善如流。
“许公子,依你之见,若是我家小姐遇到那个小牧童,应当如何报答呢?”
许宣义正言辞道:“自然是要以身相许,方显诚意!”
“哦噢!”小青拉长声音,故作遗憾摇了摇头:“唉,这就可惜了!”
“何事可惜?”许宣好奇问道。
小青长叹一声:“唉!原本我家小姐一颗芳心尽系于许公子,只是……”
“小青!你胡说些什么!”白素贞见小青居然转过头就把自己卖了,忙拉住她。
小青回头朝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心中有数。
许宣却听得心花怒放,看了一眼小青身后的白素贞,见她脸颊通红,不敢抬头看自己,忙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若依许公子所言,我家小姐却不能与公子长相厮守了。”
“嗯?为何?”
小青道:“我家小姐可不是那等厚颜无耻之辈,既然要报答救命之恩,自然必须先找到小牧童,以身相许才显诚意啊,可是……小姐又不会分身术,一女岂能嫁二夫?可惜了,确实可惜了!”
“我……”许宣张口就想说,还要什么自行车……额,不对,还要找什么小牧童,我就是啊!
只是话到嘴边,又忙咽下,自己虽然也踏上修行之路,但如何得知前世之事?这样一说,确实不好解释。
“啊,不如这样吧!”小青突然惊呼。
“怎样?”
小青狡黠一笑:“我听小姐说公子也是修行之辈,如今又结成金丹,可享寿元300年,不如……先等小姐寻到小牧童报恩之后,再来找公子如何?这样一来岂非两全其美了?”
许宣双目一瞪,你这小丫头,坏得很,竟然给我下套,想让我自己绿了自己吗?
正要反驳,又听小青道:“常言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或许是公子与我家小姐缘分还不够哩,所以才有这许多波折,小姐?你说是不是?”
白素贞嗔怪地白了小青一眼,只是如今这一层窗户纸被小青捅破,她再是敢爱敢恨,终究仍是个女子,心中早已羞得不行,又哪里会出言反驳?
见白素贞不说话,许宣只得厚着脸皮道:“小青姑娘此言差矣,恩情再大还能大过婚姻之事?况且,我等都是修行之人,还是要遵从本心才好。”
“哎,许公子,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哦!”
许宣一阵无语,自己居然被小青用话套住了,正想反驳,忽然天空一阵闷雷响起,随即,豆大雨点迅速劈里啪啦落了下来。
顾不上再和小青耍嘴皮子,忙将临行前许娇容塞给自己的雨伞撑开,为白素贞、小青二人遮住雨滴。
只是这雨来得既急且大,小小一把油纸伞又哪里够他三人躲避?
“姐姐,过来时我见那边有艘乌篷小船,这雨这般大,不如我们乘船回清波门吧?”
小青伸手往湖边一指,白素贞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果见不远处的岸边正停了一艘小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船夫身披斗笠蓑衣,正将缆绳系在岸边木桩上。
“汉文,小青说得有理,还是先去避避雨吧。”白素贞也劝道。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许宣放眼望去,那老船夫不是当初自己游湖时看到的老船家又是谁?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暗运法力,原本倾盆大雨顿时小了许多,天空乌云渐有消散之意。
远处老船夫见状轻“咦”了一声,打了个喷嚏,顿时雨又大了起来。
许宣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跟着白素贞朝乌篷船跑了过去。
“船家,清波门去吗?”小青上前喊话。
老船夫瞧了他们几人一眼,笑道:“公子,原来是你啊,你们都要去清波门?”
“嗯,劳烦船家了。”许宣抱拳一礼,不想多说,当先一步跨上船,原想伸手去拉白素贞,却被小青瞪了一眼,只得讪讪走进船舱。
等到三人上了船,老船夫这才跳上岸解开缆绳,手握船桨站在船头,大声对许宣说道:“公子,还是先去清波门,再回钱塘门?”
许宣看了看白素贞,心中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见许宣答话,老船夫又道:“若公子依旧先去清波门,再回钱塘门,需船资500文,若是只到清波门,只需120文。”
“500文?去年我从清波门到钱塘门都只花了200文,为何如今竟涨了那么多?”许宣惊道。
老船夫笑道:“公子也说那是去年,那时尚未下雨,现在这瓢泼大雨不知何时能停,等到了清波门只怕天色已晚,老汉家便在那里,正好回家歇息,若是还要去钱塘门,耽搁了晚饭时间不说,回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客人,岂不是要多收些船资才划算?”
许宣道:“上次你说去清波门要空船而返,所以贵些,今日却又换了个说法,当真是……”
“好了汉文,船家,既是如此,便只去清波门吧。”白素贞在一旁劝道。
见许宣仍不忿地看着老船夫,白素贞又道:“我来钱塘县许久,已在清波门置下了一处宅院,既然今日恰逢大雨,汉文不如去家中坐坐吧。”
“嗯,好,那就叨扰了!”许宣闻言,这才喜笑颜开。
一旁小青皱起眉头,“哼”了一声,嗔道:“你可莫要动什么歪脑筋哦,我家小姐可是要找小牧童报恩的。”
许宣冲她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小牧童,小牧童,莫非你这个小丫鬟也喜欢小牧童?”
“你说什么?”雨点打在乌篷船上“哒哒”作响,小青有些没听清。
“没什么,你好生照顾你家小姐吧,莫要被人偷跑啦!”许宣故意大声喊道。
“哼!”小青娇哼一声,不再说话,一时间船舱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雨点的声音仍在“噼啪”作响。
“啊呵呵,啊呵呵,西湖美景三月天哪,春雨如酒柳如烟哪……”
正在此时,船头老船夫忽然引吭高歌,歌声嘹亮,中气十足,听得许宣一阵愕然,好个不正经的龙王,你倒是既能下水杀敌,又能撑船k歌啊!
只是偷眼瞧白素贞时,许宣却发觉了一丝不对劲。
白素贞此时双眼迷离,好似陷入幻境了一般,脸色潮红,嘴角含笑。
“素素,素素!”许宣轻喊两声,白素贞不为所动,倒是一旁小青一脸防备地瞪着他。
“不对!这歌有问题!”
许宣心中断定,只是奇怪以白素贞的道行尚且着了道,怎么自己反倒没受影响。
心念急转,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即放声高喝:“船家,还记得当初你说的那首词么,‘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
他暗运法力,声音从胸腹传来,震耳欲聋,连外面的雨声都被盖过,等念到最后“但使今生逞雄风”一句时,小小乌篷船已是震得微微发颤,老船夫的歌声也早已被压得听不到了。
“啊!”白素贞一声惊呼,脸色煞白,好似从梦中惊醒一般,额头冷汗淋漓。
“素素,你怎么了?”许宣见她终于转醒,也自送了一口气,忙问道。
白素贞心有余悸,手按胸口,另一只手擦了擦额头汗水,道:“迷迷糊糊好似做了一个梦。”
“梦?什么梦?”许宣心中冷笑,大白天的,刚刚上船,莫说是修行中人,便是凡人也不会这么快就做梦吧。
白素贞点点头:“记不清了,只知道开始还是个美梦,结果梦境一转,就是一片尸山血海,然后就被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