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小别离
许宣和折素素出了山门,此地没了阵法限制,浑身法力顿时活跃起来。
折素素盯着许宣眼睛道:“你还回峡州吗?”
许宣点点头:“客栈还有我一个朋友,几日不见也不知店小二可曾怠慢了,得赶紧回去看看。”
折素素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此别过吧。”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黄皮葫芦递给许宣:“这葫芦是我闲来无事炼制的,用材虽然普通,也还算坚固,上面刻了须弥芥子法阵,纵有万斤拿在手中也轻如鸿毛,里面能装十余斤清水,我给你灌满了天一真水,你师父既是医道圣手,定然有用得着的地方。”
“对了,九转金蝉蜕也给你,好生收着吧。”
见折素素忽然要告辞离去,许宣心中生出许多不舍,接过葫芦和九转金蝉蜕,说道:“多谢了,只是我这里却没有什么能给你的……”
折素素展颜一笑:“此行我得了壬癸玄精旗、天一真水、雄黄宝剑,已经是收获颇丰了,还要你什么东西?”
许宣想了想,摸出太一宫玉牌递给折素素:“这是我的太一宫玉牌,你在江湖行走,定然有许多不便,有了这东西,不论修士还是官府,都会给些面子。”
折素素接过玉牌,轻声念道:“太一宫九等道士,逍遥派许宣,绍兴十八年七月……那我就收着啦,下次见面我再还你。”
许宣犹豫片刻,终于说道:“明年清明前,我定然赶回来,到时你若不来找我,清明节那天我就去西湖断桥等你!”
听他说得有些直白,折素素面色微红,低声道:“你来找我做甚,那时候说不定我已找到恩人报恩去了。”
许宣忙道:“报恩之事还是要从长计议,你先寻到恩人等我回来,切不可莽撞行事,以身相许这种笨法子是万万不能用的!”
折素素掩嘴一笑,嗔道:“你这人,管得倒宽!”
说到这里两人忽然没了言语,沉默片刻,相视一笑。
折素素开口道:“那我走了,你……若是入川路上无事,就早些回钱塘吧,若是提前回来了,就在家门口挂上一盏红灯笼,我见了自回去寻你!”
许宣心中一喜,忙道:“你放心,我一定早些回来,断不会不让你久等!”
折素素白了他一眼,转身腾空而起,说道:“谁会等你,自作多情,我先走了,你一路小心!”
言毕,人已经飞入云端,不见踪影。
许宣怅然若失站在原地,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中朵朵白云,长叹一声,也纵身朝峡州去了。
回到客栈,灯儿精神倒是好些了,只是看上去仍有些萎靡。店小二得了许宣银子,平日照顾还算用心,水果、清水看起来也都还干净。
许宣摸了摸灯儿的头,想到折素素给自己的天一真水,灯儿也是异类,说不定这东西对它也有用,便将黄皮葫芦取了出来,揭了塞子放在灯儿嘴边。
“灯儿,你看看,据说天一真水可是你们异类化形至宝,要不要来点?”
灯儿勉强撑开双眼,顺着葫芦嘴瞧了一眼,双目顿时一亮,赤红鸟喙张开,天一真水便如一条银线一般尽数落入它腹中。
“你竟然都喝完了?”许宣诧异地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黄皮葫芦。
寻常妖怪化形,能得一两滴天一真水,便已经足够,他哪里想到刚刚还奄奄一息的灯儿竟把一葫芦天一真水全吞了,也不知道它这么小的肚子是怎么能装得下那么多东西。
对于灯儿的神异许宣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有了帝俊这口老酒打底,本着虱子多了不痒的心理,总有意无意无视它的神奇,只当它是寻常伙伴,救命恩人。
灯儿喝光了天一真水,又沉沉睡去,许宣见状轻轻掩上房门,自去码头找西去船只去了。和折素素相处的日子,原本让他念念不忘的白娘子早已被抛之脑后,如今入川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花开两枝,各表一朵。
另一边折素素从剑冢离开,驾云东去。当初修成烛阴追魂法,辞别众妖,奉菩萨法旨报一千七百年前小牧童救命之恩,想着此时距离清明时节还有些时日,自己许多年未曾踏足红尘,心中一动便取自己原身谐音,单姓一个“折”字,又从原名中取了一个“素”字,化名折素素,一路以凡人身份赶路。
如今从青城山行来路程近半,世俗中的人情世故已经见识许多,前几日许宣的一番“报恩论”确实给了她一些启发,想着既然自己要报恩,还是得先去了解一番恩人所在环境才好行动,也就不再踟蹰,驾起云头直奔钱塘县。
二更时分,白素贞已到钱塘县上口,正要降下云头,忽然听到脚下一阵喧嚣,凝神一看,只见六道颜色各异的光芒裹挟着许多银两穿街过巷,身后紧跟着许多大声呵斥的捕快。
“站住,快把库银放下!”众捕快追了许久,一名头戴交脚蹼头,身着皂色圆领公袍的捕头像是有些体力不济,双手撑在膝盖上,一面呵斥,一面弯腰喘气。
身后几名捕快见状也停下脚步,望着他道:“李头,这可如何是好,这已经是第二回了!要再查不出端倪,只怕县尊哪里不好交差啊!”
这捕头正是许宣姐夫李公甫,这几日钱塘县库银失窃,邓子安大怒,县尉钱中杰被行尸所害,新任县尉迟迟没能到任,想甩锅都找不到背锅侠,只能责令全县捕快限期破案,缉拿盗贼。
“这次他跑不掉了,看如今情形,只怕是会些茅山法术的邪魔外道所谓,众兄弟不用担心,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前面还有许多弟兄,这盗贼插翅难飞!”
几名捕快听说前面竟然还有兄弟,当即面上一喜,笑道:“原来头早有布置,听说黑狗血专破邪术,等抓到那个邪道,我先浇他一头狗血,破了他法术,也算为众兄弟出一出这些日子的胸中恶气!”
云头上,白素贞摇摇头,心道,山有山神,湖有湖神,地有土地,城有城隍,神道森严,镇压不法,另有朝廷太一宫监察地方,众妖谁敢胡作非为?怎么如今到了这钱塘县,反倒看见妖怪明火执仗盗抢库银了,当地的土地、城隍莫非都是纸糊的不成,就不怕天规惩罚?
她有心助这些捕快一臂之力,当即在空中吹了口气,李公甫顿时心中一亮,刚刚的疲惫忽然消失不见,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一样,喝道:“往北去,贼道去那边了。”
白素贞笑道:“如今初来此地,不明情况,我倒不好越俎代庖,胡乱插手只怕得罪了此地神君,也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
说完,径直找了一处山洞,降下云头,打坐修行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青蛇岑碧青
李公甫和几名捕快得了白素贞帮助,灵台顿时一片清明,满城又早被他布下天罗地网,带着一众捕快直追到清波门,这才将六道光芒堵在一处破败的宅院。
“仇王府?”李公甫抬头看了看门口缺了一角,斜斜坠向一边的牌匾,对左右捕快道:“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说过,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几名捕快闻言摇头,其中一名捕快道:“头,你管他仇王府、秀王府,天下藩王莫非你全部识得?这里如此破败,想必定是许久没人住了,这才被贼道当作落脚栖身之处,当务之急抓到贼道才是要紧之事。”
李公甫点头,带头踢开满是灰尘的大门,一脚下去两扇大门轰然打开,顿时烟尘四起,身后捕快忙拔出腰刀,一手掩住口鼻紧跟着冲了进去。
“出来,贼道,我知道你在里面,莫以为会了点茅山法术就能如此肆无忌惮,今日就是你伏法认罪之日!”
李公甫不停用腰刀挑开挡住视线的破布、烂木,一边大声喊道,只是搜遍整个宅子也找不到半个人影。
“头,没人!”
“我这也没人!”
“左右都被兄弟们围住了,这回任他法术通天,也插翅难飞,你们再仔细找找!”李公甫眉头一皱,心中暗道,盗抢库银的人既然会些茅山法术,想必定用什么障眼法蒙蔽了大家视线,便不管面前是什么,横竖先捅一刀再说,眼睛会骗人,刀子可不会。
“呼!”
正当李公甫挑开一处草丛时,只见面前一人多深的杂草忽然摇动起来,随即一阵狂风迎面而来,一条水桶粗细的青色巨蟒从草丛中腾空而起,从他面前掠过。
“蛇……蛇!”李公甫心头一紧,脑海中一阵空白,顿时吓晕了过去。
好在那大青蛇只是撞开一旁砖墙,往宅院外去了,并不曾伤人。
一众捕快闻声赶来,只见李公甫正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腰刀却仍紧紧握在手中。
“头,头,你怎么样了!”两名捕快上前扶起李公甫喊道。
另几名捕快又是掐人中,又是拿出随身水囊泼冷水,半晌才把李公甫救醒。
“蛇,有蛇,好大一条蟒蛇,青油油的,比水缸还粗!”李公甫刚醒,一把捏住一旁的捕快肩膀,叫道。
被李公甫抱住的捕快忙道:“头,头,没有蛇,你莫不是看花眼了,你们哪个看到有蛇了?”
众捕快闻言都是摇头,李公甫见状急道:“你们都没看见?就在这草丛里,唰地一下就窜出来了,一人多高啊,贴着我鼻子就过去了。”
“头,要真有那么大的蟒蛇,兄弟们哪有看不到的道理,你肯定是太累了,眼花了吧!”
捕快们面面相觑,环视左右,哪里有什么青色大蟒,这时已经快四更天了,月色下虽然有火把照耀,但身处这么一个破败宅院,又听李公甫这么一说,不由觉得有些阴风惨惨。
一名捕快忽道:“我想起来了,仇王府!不就是前些年传得沸沸扬扬闹鬼的那个宅子?”
另一名捕快也道:“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听说有几个闲汉不信邪,打赌夜宿仇王府,结果第二天就变成了一堆白骨,当真吓人,后来也就没人敢来这里了。”
这些捕快大多都是钱塘县本地人,对凶名在外的仇王府都略有耳闻,听到两人提起,再看四周,顿觉毛骨悚然,不敢久呆,也不管李公甫仍挣扎着要去寻贼道,砍青蛇,一人架起他一只手,疾步回钱塘县去向邓子安复命。此番又没抓到盗库银的贼人,想到衙门兄弟们手中的板子,众捕快心中都有些发寒。
众人走后,一道青芒闪过,变做一个一袭青衣劲装的年轻公子,剑眉朗星,唇红齿白。
青衣公子往捕快逃跑的方向看了看,嘴角掠过一丝戏谑的笑容,朗声道:“你们都出来吧,怎么都修成五方鬼了还如此胆小。”
话音刚落,五色光芒从乱草中飞出,化作五个年轻人落在青衣公子面前。
这五人,有的面色铁青、有的獠牙森森……鬼气森森,不似生人。
“青公子,我们兄弟几个只是寻常游魂,如今虽然得你相助,修成了五方鬼身,但终归时日尚短,这些衙门捕快都是些刀头舔血的杀才,杀气极重,虽不入朝廷品阶,但终究也受龙气庇佑,不比寻常阳气衰弱的凡人。”
其中一个年轻人两根三寸獠牙从一张血盆大口中伸出,说起话来有些不利索,结结巴巴和青衣公子解释。
青衣公子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五鬼修炼之法乃是本公子得高人传授的秘法,你们依法修炼自有成就,等到修成五方力士,便能不惧阳光,就算不附在人身,也能白日显形,不惧地府阴差拘魂,不过……你们既受我恩惠,就得听我驱使,如若不然……哼哼!”
另一人忙道:“青公子放心,我们兄弟原本只是游魂,只因心愿未了,这才盘桓在仇王府不肯离去,如今公子不仅传我们修行法门,更助我们了却了心愿,我们自然甘愿为公子犬马!”
青衣公子点点头,又道:“你吸纳东方木之精,为青瘟鬼,这名字听得却有些丧气,需得给你们取个名字,生前的名字就不必用了,既是青瘟鬼,便叫你青禄吧!”
“你吸纳西方金之精,为白瘟鬼,便称作白福!”
“你吸纳南方火之精,为赤瘟鬼,便叫赤寿。”
“你吸纳北方水之精,为黑瘟鬼,就叫黑喜。”
“你吸纳中央土之精,为黄瘟鬼,就叫黄财。”
青衣公子一一取名,五鬼闻言忙拱手称是。
白福拱手道:“以往只称呼恩公青公子,如今既然定了主仆名分,不知公子能否告知高姓大名?”
青衣公子转身看了看身前五鬼,昂首道:“本公子名唤岑碧青!往日你们在世间游荡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有了些法力,这副尊荣需得变化一番,青面獠牙,嘴歪眼斜,看得瘆人!”
“是,青公子!”五鬼齐声道。
言毕,一个个暗运法力,原地打了个转,光芒闪过各自换了一副面孔,虽然都还是肾虚阳衰的模样,但较之当初还是好看了许多。
“公子?我们盗取这些库银,若是……城隍震怒,可怎生是好?”白福见岑碧青此时心情不错,凑上前,躬身问道。
岑碧青笑道:“本公子自有计较,不用你们担心,我在峨眉山清风洞修行500年,此番入世修行自有高人指点,莫说钱塘县城隍,便是钱塘江龙君面前也是挂了号的,只要不是太过分,想来他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平日行事只需小心莫要被太一宫的人抓住就好。”
五鬼闻言心头大定,既然自己新拜的主子身后还有靠山,那当然再好不过,相比从前只能在仇王府当个游魂野鬼,成天担心被黑白无常抓回地府剥皮抽筋、油炸火烧,可谓天壤之别。
白福又道:“公子既有如此人面,何必屈居这么一个破宅子,不远处有座凤凰山,那里山清水秀,灵气浓郁,乃是修行妙地,只是被几个妖怪占了,公子不妨前去取来当作自家道场,方圆百里之内称仙做祖,岂不快哉?”
岑碧青眉头微蹙,沉声道:“本公子自有安排,你们平日听我吩咐便是,需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白福闻言,再不敢多说。
随后,岑碧青吩咐五鬼将盗来的库银藏好,自回后宅吐纳修炼去了。
上架了,今日更新五章
29万字了,上架之日,恰逢中秋,真是个好日子。
在此,小弟祝大家中秋快乐,家和人团圆!
又一个投资成就即将达成,还有来投资的大佬吗?
其实,写书这件事,不难,贵在坚持!
今年5月初有了写书的冲动,6月提笔开书,磨磨蹭蹭终于7月31日投了编辑邮箱。
感谢北河老大的看重,第二天就给我回复可以签约。
8月5日,改了作品签约状态,后面连续拿到了3个推荐。
只是……运气好像并不是很好,第一个推荐后晋级分强时,同期10本书2个大神,还有4个lv3以上的前辈大佬……
第一次发新书,没有什么经验,前期更新太猛,所以……
才一个月出头,以前好不容易码出来的存稿就全都用完了,也没积累到什么人气,收藏、推荐票什么的看起来也是惨兮兮的。
说实话,有些灰心……
北河老大鼓励我说:“其实已经比很多作者好了。”
这才又有了些动力。
作者写书,单机码字和有读者互动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每天看着后台自己的收藏、推荐数据不断变化,一颗心总是上下起伏,每增长1个数据,都雀跃不已。有时,看到有大佬一次性11票、7票地投过来,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成就感。
这是一种被认可的感觉,很赞!
言归正传,更新到现在也该和大家说说我的写作思路了。
白蛇传,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以前看说梦者《许仙志》时,就恨不能以身相替,只是有些遗憾,里面的白蛇情节有些少,看得不是那么过瘾。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叫“许仙志”,不叫“白蛇传”的原因吧。
还记得以前在大学时就和同学讨论过白蛇的身世背景,感觉赵雅芝版白蛇传里面有很多欲言又止、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比如,白蛇吓死许仙,作为一个妖怪,第一反应居然是去仙界盗灵芝草,去地府强魂魄。
比如,小青私盗库银,白素贞在家中心有所感,到观音像前祷告一番,然后追了一半的库神,突然就说:“反正库银也不是我的。”
……你是库神好不好,守护库银不应该是你的职责吗?
再比如,白素贞水漫金山,又盗了法海辛苦炼制的灵丹,最后也只是被法海压在雷峰塔下20年。
20年对于凡人或许很久,但白蛇可是修行了1700多年啊,20年时间……打个盹就过去了,相比普通人,也就只是关了个禁闭吧!
就连天上的文曲星都要抢着投胎给她做儿子……
你好歹是神仙好不好,这要跪舔,要脸吗?
所以……想了许久,构思了一个新的背景,算是巫妖大战后续吧!
我想描述一个自己心中的世界,比如,为什么网文中传说的末法之世,白蛇到底有什么背景,白素贞报恩的真实原因,巫妖大战的真像又是什么,远古之时有没有史前文明……等等之类。
或许,里面有的内容大家有的大家并不喜欢,但我保证每一次对话都是我认真推敲的,一些线索就藏在里面。
许宣也没有大家想的那么简单,只是帝俊转世,白素贞被五帝、佛陀掌控那么多年,要想真正苏醒也没有那么容易……
全书我会尽量尊重92版白蛇传剧情,尽可能多的让大家重温《新白娘子传奇》的故事,同时也希望大家能在书评区留下自己的意见和看法,我会酌情考虑加入书中,多谢支持!
最后,12点上架以后会一次性推出今天剩余的4章内容,希望大家多多订阅支持!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是阴差还是奴才
第二日,白素贞来到钱塘县城隍庙。
城隍作为神道中地方重要神袛之一,主宰阴间、神道一方地域,神格不高,权势却不小。手中掌握着一方百姓、阴魂的奖善罚恶、生死祸福,同时也负有监察天下异类修士之责。
大凡妖修入境停留,均需自行前往城隍庙报备,只要循规蹈矩,不做有违天条之事,自然如寻常修士一般,也无人前去行什么斩妖除魔之举。
如若不然,便如阳间流民一样,一旦被城隍座下阴兵察觉,便会被捉去问罪。
白素贞来到城隍庙,只见前来上香叩头的百姓络绎不绝,来到正殿,一块“纲纪严明”的匾额高悬正中,左右两边另有一副对联,上书:阴报阳报,迟报速报,终须有报;天知地知,人知鬼知,何谓无知。
后面一座神像,头戴乌沙,身着红袍,髯长二尺,面容威严,左右两边各列了两个绿袍泥像,似是小吏。
白素贞手捏三柱香,找了个没人的蒲团做了三个揖,以神识传音道:“弟子白素贞见过神君,弟子原在青城山中修行,得菩萨指点,来钱塘县寻人报恩,了却千年前一段恩情,今日特来神君驾前报备。”
话音刚落,左右景象顿时一变,周遭信众皆不见了踪影,一个威严官吏端坐高台,倒与神像有六七分相似。
白素贞知道是城隍现身,忙躬身又行了一礼。
上首城隍开口:“我们钱塘县城隍只有七司,分别为阴阳司、速报司、纠察司、奖善司、罚恶司、增禄司、注寿司,你的事情早有佛旨降下,纠察司已经记录在案,你既来报备需得谨记,报恩期间切不可自持法力为非作歹、危害百姓。”
白素贞躬身应是,城隍又对一旁端立左右的绿袍小吏道:“取阴阳司笔案来!”
这阴阳司笔案也是一件神物,乃是一地百姓信仰之力凝聚而成,冥冥中受天道指引,浮现该地生人、阴鬼大小事宜。
绿袍小吏忙上前掏出一本厚厚名册,放在桌案前,城隍一边查看一边问道:“你如今在何处落脚?”
白素贞道:“回禀神君,弟子昨夜才赶到钱塘县,只在山中找了个洞穴修行了一夜,尚未有居所,待弟子定居之后定然再来回禀神君。”
城隍抬眼看了她一眼,转头问侍立一旁的绿袍小吏:“钱塘县境内哪里适合妖修居住,可有现成的地方?”
绿袍小吏低眉顺眼恭声答道:“按成例,仙凡有别,妖修不可居于闹市,但郊外凤凰山和大小山岭均已被其他妖修占据,只有清波门双茶巷有一座仇王府,空置许久,周围人烟稀少,又是无主之地,或可供她居住。”
城隍点点头,翻了几页,找到名册上仇王府登记,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吧。”
白素贞心中一喜,往日曾听人说起,一地城隍便如阳间一县县令,手握辖地百姓赏善罚恶、生老病死之权,对世间游魂动辄拘拿、灭杀,若有妖修前去报备,总会索要许多好处,否则便会颇多刁难。
她虽已渡过化形天劫,修为不凡,又领了菩萨法旨入世报恩,路上还得了壬癸玄精旗和雄黄宝剑,斗起法来更胜往昔,但只要仍在阳世,便要受他管辖,一旦反抗便是违反天条,莫说神道缉捕,便是太一宫和那些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修士,都够她喝一壶了。
为此,来时她已经准备了一瓶天一真水,打算一番寒暄后便献上作为拜谒之礼,岂料自己还没开口,城隍非但没有丝毫刁难,甚至连自己落脚之地都准备好了,当真不错,许是看在菩萨法面上才如此作为吧。
白素贞喜滋滋拜谢城隍,仍将天一真水献上。
菩萨面子再大,县官却不如现管,花花轿子人抬人,城隍既给自己一分面子,需得十分回敬方显客气。
白素贞离开后,城隍环视左右,沉声道:“今后无论这白蛇在钱塘县闹出什么风波,尔等都不可插手过问。”
左右绿袍小吏躬身应是,又问:“神君,大凡妖修,常自恃神通胡作非为,山中斗法也就罢了,欺凌凡人也不罕见,若是她也这般,我们也当看不见?”
城隍拿起案头上的小瓷瓶,仔细端详了一阵,这瓷瓶也是白素贞炼化过的,寻常瓷器哪里装得了一滴就重逾万斤的天一真水?
“不怕她违反天条,就怕她循规蹈矩!”
城隍笑了笑,继续道:“这瓷瓶倒是炼得细致,瓶身花纹也很雅致,这么一瓶天一真水,也算价值不菲了。”
两个小吏对视一眼,心中疑惑,自己家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见白蛇出手大方这才网开一面,青眼相加?城隍虽说神格不高,但在却也算得上一地诸侯,天一真水虽然难得,也不至于这样就把他给买通了吧?
摸不透上司真意,自己以后做事很难办啊!以后若是再遇上这白蛇,到底自己是阴差还是奴才……
“你们莫要多想,以后若是遇上她,便当做寻常凡人就好,既不许刁难,也不能有过多交集,就如这城隍庙中的神像一般,做一个泥塑雕像就好!”似乎是知道手下小吏顾虑,城隍将瓷瓶放入怀中,补充道。
两个小吏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就四个字:敬而远之!
白素贞出了城隍庙,打听了清波门方向,来到人烟稀少处,纵云飞了过去,片刻就看到一个破败的宅院孤零零坐落在郊外,门前破败的匾额上正是“仇王府”三个大字。
降下云头,白素贞仔细打量一番,只觉这宅院真如城隍庙小吏所说,空置许久,许多地方连院墙都倒塌了。
心中暗道,如此破败,结构却还算完整,但想要收拾好还需花些功夫,自己若使个障眼法,也只能骗一骗肉眼凡胎的凡人,自己住着也不爽利,如今距离明年清明还有些日子,不如先进去看看,估摸一下需购置什么家什,找几个人来拾掇一番,先不说报恩之事,以后许宣若是游学回来,也好带他来坐一坐。
想到这,白素贞轻轻拂袖,大门随之缓缓打开,提起裙摆跨门而入,只见宅院内雕梁画栋,假山楼阁一应俱全,心中不由暗自满意。
来到正厅,桌案上积满了灰尘,拂袖扫过,正想稍稍清理一番,忽听身后传来一阵风声,一个声音传入耳中。
“哈哈哈哈,你这小娘子好大的胆子,竟敢潜入本王的府邸,你是干什么的?”
白素贞循声望去,不见人影,但听此人竟是这间宅院的主人,心中不由有些奇怪,不是说这里乃是无主之地吗,何时又冒出一个“本王”?
“我……我本来是想借居在这里,没想到这里会有人,你……是人吗?”
一道青影闪过,青衣劲装的年轻公子从正厅外飞入屋内,正是昨夜李公甫遇到的青蛇妖,岑碧青!
“我不是人,我是神仙!”岑碧青面露轻佻之色,身形忽左忽右,一面对白素贞道:“小娘子,你见过神仙没有?”
白素贞面色一沉,喝道:“我看你不像神仙,倒像个色鬼!”
说完,手捏剑指,直击这轻佻公子面门。
岑碧青见状不怒反喜,笑着迎了上去,一边格开白素贞攻击,一边道:“好,你来得正好,我就是王爷,你来当我王妃。”
白素贞微怒,自她自感成灵,修成妖身后,除了癞蛤蟆王道灵外,就无人敢对她如此轻薄,当即道:“休得无礼,不然不要怪我给你难堪!”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赋妖火
岑碧青一晃身,躲过白素贞一掌,心中不由暗暗心惊。
心道:这白蛇当真不凡,只是拳脚相交,就感觉她体内法力雄浑,较之寻常化形后的妖怪厉害许多,我不过区区500年修为,化形天劫也未曾渡过,若是假戏真做,打出真火,只恐今日性命休矣,需得文斗才好!
晃身拉开几步距离,停手立在原地,口中仍旧笑道:“真的吗?我不信!”
一番交手,白素贞也摸清楚了岑碧青底细,不过是个未化形的小妖罢了,当不得什么事,心中警惕不由松了几分,见她停手也不再抢攻,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你做我的妃子啊。”岑碧青笑脸盈盈,双手负在身后,身子前倾笑道。
白素贞双眉一挑,心中微怒,这小妖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看她修为法力,不过刚结成妖丹不久,就敢来凡间厮混,也不怕神道监察,天条约束?还敢让这般轻薄自己,今日不让他吃些苦头,日后少不得还要胡作非为!
“做你妃子?可以,我给你三次机会,你要是降得住我,我就依你!”
“好极了,如此我们不妨约法三章,三局定胜负!”岑碧青拍手道。
“怎么个约法三章?”白素贞心中已有计较,也多了几分玩闹之心,饶有兴趣问道。
岑碧青眼珠一转,竖起一根手指,说道:“第一局,我们比神通,既是比试,那就只能文攻,不能武斗,双方依次以神通攻击,却不能真个伤了对方!”
白素贞颔首:“能不伤和气最好!”
见她答应,岑碧青又竖起两个手指,继续说道:“第二局,我们比腾云驾雾,有道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是保命的本事,你看如何?”
白素贞依旧点头,补充道:“这般比法需得有个距离,否则只怕一时半会决不出胜负!”
岑碧青思索片刻道:“便从此地到凤凰山如何?一同出发,谁先到凤凰山山顶,就算谁胜了!”
“这也依你!”
“最后嘛……”岑碧青上下打量白素贞一番,说道:“我看你气息也不像人类修士,既然同为异类,自然要比一比原身修为了!”
白素贞闻言心中一动,这才注意到面前这小妖身上气息竟有些熟悉,只是一时半会忽然想不起来了,便道:“既然如此,我让三招,你先出手吧!”
岑碧青自知道行不及白素贞,也不推辞,捏了个指诀,体内法力涌动,一团妖火自口中喷出,直奔白蛇而去。
他这火也不是凡火,乃是原身血脉中炼出的妖火,虽然威力不及道家三昧真火,但等闲妖族也奈何不得。
变化由心、水泼不灭,若是沾在身上,便会接对方体内法力为燃料,是以岑碧青常借此火以若胜强,行蟒蛇吞象之举。
见赤红火焰袭来,白素贞也是玩火行家,但也不知此火厉害,只是心中暗笑他班门弄斧,素手在胸前捏了个避火法诀,仪态万千站在原地并不躲闪。
赤红妖火在岑沛青的驱使下,自白素贞脚底盘旋而上,避火法诀好似无用一般,反倒如**一般助长了火焰声势。
白素贞一惊,取出随身白练盘旋在浑身上下,以隔绝熊熊火焰。
哪知仍旧无功,她要御使白练,就需使用法力,赤红妖火感应到法力存在,便如跗骨之蛆,随之蔓延过去,火势更盛。好在她这白练也是自身蛇蜕炼成,在自己原身上修炼许久,早已有了灵异,之后又受天劫淬炼,这才没有顷刻间被妖火烧毁。
岑碧青在一旁见她有些慌了,拍手调笑道:“王妃可莫要食言,说好让我三招,可不能躲避哦!俗话说水能克火,王妃不如寻些水来灭火?”
白素贞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什么,说道:“你这妖火虽然不凡,却也非我对手,何须避让?”
“噢!”岑碧青哂笑道:“王妃莫要胡吹大气,你是不知,我这妖火可不比凡间之火,也不似寻常妖火,我修行500年,也不过炼出3朵,你法力越充沛,火势越厉害,等到法力衰竭,抵挡不了火势时,妖火就会将你肉身连同体内魂魄一同烧成灰烬。不过,王妃不必担心,说好既是文攻,本王肯定不会伤了你这娇滴滴的身子,只需投降认输,本王自会收了法术,哈哈哈!”
白素贞笑道:“区区天赋妖火,何足道哉?莫要猖狂,本姑娘顷刻间就破了你法术。”
说完,一面黑旗兀自出现在她手中,旗面黝黑,一条颜色更深的黑龙盘旋其上。
壬癸玄精旗在手,上可兴云布雨,下能翻江倒海,此旗展开云销雨霁、河清海晏、诸邪避退、万法不侵,更能收纳四海之水,妙用无穷。
白素贞刚刚得到这件宝贝,这才一时没有想起,猛地将黑旗展开,法力自手中涌入其中,一阵清风袭来,刚刚妖火带来的灼热顿时消失不见。
清风中,黑旗迎风招展,原本如跗骨之蛆无法熄灭、隔绝的妖火这时却如温顺小猫一般,在白素贞身上转了个弯,调转枪口直扑岑碧青而去。
五行相生相克,壬癸玄精旗疑是上古先天至宝,如今威力虽然大不如前,但却不是岑碧青的天赋妖火所能抵挡的。
原本白素贞也能借壬癸玄精旗灭了妖火,但刚刚自己被妖火逼得有些慌了神,这时就想给这小妖一个教训,这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黑旗灭掉岑碧青在妖火中留下的神识,存心想让他也吃点苦头。
岑碧青见白素贞只拿出一面黑旗,就灭掉了自己妖火中神识,让火焰转头冲自己而来,当即一惊。
好在这妖火终归是他自己炼制的,虽然被抹掉了神识,但也仍有办法,双唇一张,妖火尽数被他吸入腹中,只是骤然炼化如此多妖火,也让他体内气血浮动,胸口一阵烦闷。
强行压下体内躁动,岑沛青道:“仗着法宝之功,算不得本事,这一局就算你赢了!”
白素贞笑道:“哎!莫说算我赢了,本姑娘的法术你可还未曾试过,怎知自己就会输?”
岑碧青闻言一时语塞,讷讷道:“你抹去我妖火中神识,又以妖火攻击我,这……这也算是出手了!”
“王爷,可不能耍赖哦,臣妾也会些控火的法子,就让王爷也见识见识!”
也罢,白素贞不理岑碧青,檀口一张,两团火球喷涌而出,正是三昧真火!
“啊,这是……三昧真火?”
岑碧青虽然道行不高,但也是有些见识的,见状不由一惊,忙纵身躲避,两团火球却紧随其后,既不扑上去也不落后许多,只是紧紧跟在他身后,始终只离一寸距离,炙热的火焰烤得他心慌意乱。
白素贞见他逃得狼狈,不由掩嘴轻笑:“王爷,可是有什么急事,怎地跑得如此急?”
“好了,好了,我认输了还不行吗?”岑碧青心中懊恼,口中也只能认输投降,若是真被三昧真火烧到,肉身受伤是小,只怕魂魄都要被点燃,那可就麻烦了。
白素贞闻言收了法术,一口将两个火团吞下。
岑碧青察觉身后灼热消失,这才停住脚步,一手叉腰,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气鼓鼓看着眼前白蛇。
白素贞见状笑道:“岂不闻君子善假于物也?不过……本姑娘知道你心中不服,便是不用法宝,胜你也只是寻常之事,第二局既是比试腾云驾雾,我就不用法宝让你输个心服口服!”
第一百二十五章 象蛇血脉
岑碧青闻言心中一定,最初只是想找个由头和白素贞攀上关系,来一场不打不相识的戏码,如今被她胜了一局,心中也有些不服,当即道:“如此甚好,你既然说了让我三招,那我就先走三息了!”
说完,纵身跃出宅院,后背忽地生出一对五彩斑斓的翅膀,双翅一扇,身形便已消失在白素贞眼前。
“你是不是对‘让你三招’有什么误解,让你先走三息,这也算是让你一招?不过这小妖到底是个什么妖怪,莫非是飞禽之属不成?”
白素贞见状,有些奇怪,三息过后,也飞上云端,往凤凰山方向去了。
岑碧青飞到云中回身一望,眼前层层叠叠尽是白云,哪里还有白素贞的影子?心中不由暗自得意,自打修行觉醒血脉力量之后,他后背就生出了这对翅膀,自此同境界中,即便最擅飞行的大鹏妖,若单以速度论也是望尘莫及。
所以,这才提出第二局要和白素贞比试飞行之术,如此即便输了两场,自己也还能胜一场,总不至于败得太丢脸,凭白让白蛇看轻了。
白素贞在后面纵云飞行,虽然道行相比岑碧青高了许多,但一来她原本就是白蛇成精,飞行本来就非其所长,二来也没料到岑碧青竟背生双翅,这种天赋神通较之后天修习的飞行之法想必原本就占了许多优势,再加上又让了她三息,如此一来,也就落后更多。
从清波门到凤凰山不过几里路程,以两人的速度,不到一半柱香时间已经到了。
白素贞降下云头,见岑碧青已经好整以暇站在山顶,悠哉悠哉看着自己,心中不由暗赞,就算没有这三息时间,自己也是比不过她的,这小妖倒还有些道行。
“王妃怎么迟迟才来,害孤王在此好等!”岑碧青故作姿态,压低嗓门,粗声粗气道。
“不过一胜一负罢了,有什么好得意?”
“哈哈,既然如此,看招!”岑碧青仗着自己先到,体内法力已经平复,将身一晃,现出原形,乃是一条水缸粗细的青色巨蟒,蛇身七寸往后长了一对五彩斑斓的翅膀,看着有些怪异。
不给白素贞反应时间,张开如椽巨嘴,四颗尖牙闪着寒光,喷出一股毒烟,随即身后巨尾一甩,朝白蛇立身处打去。
白素贞纵身躲过,笑道:“我当是什么妖怪,原来是同类!”
“原来你也是!”青蛇口吐人言。
这时岑碧青现了原形,妖气暴涨,白素贞顿时也想起为什么自己觉得这小妖气息熟悉,原来正是自己刚到钱塘县时见到的那几个盗取库银的妖怪。
心中一凛,喝道:“你才只有几年的道行,竟敢如此猖狂,我今天要是不除了你,日后你一定闯祸!”
“雄黄宝剑!”
话音刚落,雄黄宝剑已在手中,剑锋一指,一股至阳至刚的气息夹杂着雄黄精髓的味道直击青蛇七寸处。
“啊,雄黄宝剑!”青蛇闻到味道,浑身一颤,忙侧身避让,只是如今他化作巨蟒,身躯较之人身时大了不知多少倍,又如何能避开,当即一道剑芒击在蛇身,许多鳞片被击得四散开来,露出鳞片下森森蛇肉。
“姑娘,手下留情,我知错了!”硬扛了一击,青蛇不敢再战,又化为人身,拜倒在地不住求饶。
这番相遇、挑事原本就是他有意为之,这时白素贞拿出兵刃,又是蛇虫妖精天敌的雄黄宝剑,显然是动了真火,想要降妖除魔了,他哪里还敢硬撑。
“哼!”白素贞冷哼一声,剑锋斜指,喝道:“你不过区区500年修为,戏弄本姑娘也就罢了,竟敢私盗库银,自恃神通欺凌凡人,我岂能饶你?”
岑碧青匍匐在地,心道自己盗库银怎么被她知道了,苦也,苦也,这种自持正道的异类修士较之太一宫的修士更加嫉恶如仇,今日若不说服她,只怕几百年道行一朝就要烟消云散。
“姑娘,我盗库银不过是游戏之举,姑娘既然不满,我今日就将它们退回去便是,还望姑娘饶我性命!”
白素贞道:“好一个游戏之举!你可知你的这番游戏之举将害了多少人性命,那些捕快丢了库银轻则挨打罢职,重则流放砍头,好好的一家人妻离子散,皆因你一个游戏之举!”
岑碧青告饶道:“姑娘,既是同类,何必苦苦相逼,我真的知道错了,日后断然不敢再犯就是,求姑娘饶了我这一次。”
白素贞闻言,看着俯身拜倒在跟前的岑沛青,眼前忽然浮现出镇妖塔中的蛊雕、金蝉妖和那个神秘的妖圣,那句“为虎作伥”又在脑海中回荡起来。
不由心头一软,收了雄黄宝剑,负在身后,叹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记住了,以后不准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去吧!”
岑碧青不知自己为何竟能轻松过关,不由大喜道:“多谢姑娘饶命之恩!”
这时,白素贞却有些意兴阑珊,不再搭理面前拜谢的岑碧青,转身就要离去。
岑沛青见状忙又道:“姑娘,不知道要怎么报答您啊!”
白素贞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我均属异类,不必客气了。”
“若是姑娘你不嫌弃,我愿意终身侍奉姑娘,作一个忠心不二的丫鬟。”
“丫鬟?”白素贞闻言噗嗤一笑,心中阴霾散了一些,伸手指了指岑碧青一身行头、模样:“这……”
岑碧青见她神色缓和,忙起身道:“姑娘,你不相信啊!我本来也是跟你一样的,不过为了戏弄你,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不信,你看!”
只见他原地一转,竟变作一个二八芳龄的美貌女子,一身湖绿长裙,外面另套了件轻薄素纱衣,看模样倒与刚刚的少年公子有六七分相似,只是五官柔美了许多,举止得体,娇俏宜人。
“小青拜见姐姐!”
“你这是?”白素贞诧异,这小妖莫不是脑袋被自己雄黄宝剑劈坏了?变作女身就想给自己当丫鬟了?
这些变化之术,许多妖怪都会,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也只能骗一骗凡人和那些比自己道行低的人,是男是女哪里能凭个变化之术就能改变的?
小青屈身福了一礼,笑道:“姐姐有所不知,我体内有洪荒象蛇血脉,自感成灵后血脉之力觉醒,这才生出了这双翅膀,又炼出了天赋妖火,象蛇血脉强大,自为牝牡,未渡过化形天劫前,不论原身还是化成的人身,皆是可男可女,不信姐姐可用法力探查。”
白素贞不由好奇上前捉住小青右手寸关,法力涌入,只觉无论脉象还是体征,果然是女非男,奇道:“象蛇?那是何物?”
小青道:“那是洪荒时一种异兽,状如锦鸡,雌雄同体,姐姐可是答应了?等我渡过化形天劫时,便选择女身,如此就能终身侍奉在姐姐跟前了。”
在青城山修行时,白素贞就有一众姐妹,如今入世报恩,一路走来却是孤身一人,不免还是有些孤单,这时见小青一声声“姐姐”叫得亲热,又确实没有男女之防,不由喜道:“太好了,快起来小青妹妹!我叫白素贞,以后我们两个就姐妹相称好了!”
小青推辞道:“不可以,要主仆相称!姐姐你的活命之恩,我小青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白素贞嫣然一笑:“随你好了。”
经此一役两人化敌为友,小青计划得售,白素贞又多了个妹妹,颇有些回到青城山中与众妖一齐修行的感觉,都是心情大好。
“姐姐今日来仇王府可是没有落脚之处?”
白素贞点头道:“今日拜谒城隍,便是他指点我去仇王府暂居,岂料却碰到了你。”
小青心中了然,一脸笑意道:“既然如此,我们这便回去吧,我手下还有五个仆役,差他们将宅院修葺一番,也好接待姐姐。”
白素贞道:“可是那日与你一同盗取库银的五个?”
小青一脸羞愧道:“盗库银之事姐姐莫要再提,我晚上还回去便是。”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旧府换新颜
两人有说有笑纵云回到仇王府,路上说起修行之地,听闻小青说她就在峨眉山清风洞中修炼,白素贞大感缘分奇妙。
半个老乡啊!
峨眉、青城两地本来就相距不远,白素贞渡过化形天劫时还因追寻王道灵,恰逢菩萨出家之日,前去金顶拜谒过,这才得了法旨来到钱塘。
如此一来,两人关系又进了几分。
“你们五个,还不出来见过我家小姐!”小青扶着白素贞,对宅院内娇喝道。
五道光芒闪过,化作五个肾虚阳衰的年轻人立在屋檐下。他们虽然得了小青传授的五鬼修炼法,但功力还浅薄,距离修成五方力士相差甚远,做不到不惧阳光,白日显形。
五人好奇上下打量一番面前两个天仙似的姑娘,白福看了看左右兄弟,上前道:“你们两个姑娘何故在我们府前大吵大闹,快些离去,若是迟了些,小心我家主人回来,将你们俩个拘了魂魄,姿色差的充作端茶送水的丫鬟,姿色好的就当个压寨夫人,既不能投胎,也得不了解脱!”
小青柳眉一竖,她是个急性子,见五鬼竟敢不听自己号令,当即就要发作。
一旁白素贞掩嘴轻笑,伸手拦住小青,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想不到小青妹妹还有强掳良家充作压寨夫人的爱好,当真是……男女通吃,生冷不忌呢!”
小青一跺脚,急道:“姐姐,你休听他们胡说,我修行500年,只望有朝一日能白日飞升,成仙得道,怎会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随即又指着白福:“好你个白福,竟敢背后编排起本公子,看看我是谁!”
言毕,上前两步将身一转,一道青芒闪过,又变作青衣公子的模样,看得五鬼一个个瞠目结舌。
“公子,竟是青公子!”白福喊道。
其余四鬼见状这才恍然大悟,忙都俯身行礼,口称:“见过青公子!”
小青闻言这才冷哼一声,又变回女儿身。
妖怪会变化之术并不稀奇,但却少有变化性别的,五鬼修为低微又看不穿小青术法,是以这才当面不识,想要开口询问,却又摄于小青平日威势,不敢多嘴,一个个只是垂手站在屋檐下,等着小青和白素贞进门。
“公子……这位是?”
一旁白福硬着胆子询问,又被小青打断:“你们以后记着,不要叫我青公子了,就叫我……就跟姐姐一样,叫我小青好了,这是我新认的主人,也是我姐姐,你们以后对她要向对我一样,不,要比对我还要恭敬,明白吗?”
“是青公子!”五鬼忙答应。
“嗯?叫我小青,没听明白吗?”小青面色一沉。
五鬼见状忙改口道:“是……是,小青……姑娘!”
“嗯,我姐姐名唤白素贞,你们就叫她白娘娘吧!”小青闻言,这才转怒为喜。
众人进了宅院,小青带着白素贞游览了一番,白素贞道:“这宅院确实不错,只是还需修葺一番,你手下的五个小鬼倒也机灵,不过虽然修炼了你传授的五鬼修炼法,终究时日尚浅,还未修成五方力士,不能白日显形,魂魄之身不及实物,平日做事只能以法力驱使,用起来颇多不便。”
小青点头:“姐姐,这我也知道,只是修行哪儿有一蹴而就的事,我估计再有一二十载,修成五方力士应该不成问题,到时使唤起来自然更加得心应手啦,相比他们自己摸索修炼,这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白素贞微微一笑,看了看一旁伺候的五鬼,又道:“我有一法,虽不是正道,却能让你们平日与生人无异,只是于修行却没有太多助益。”
“噢!”小青双目一亮,她是个爱热闹、喜欢摆谱的主,所以才入世就收了五鬼当做手下。只是五鬼如今仍属于游魂野鬼,平日也只有自己能看到,少了许多乐趣,这时听了白素贞的话,不禁颇感兴趣。
“我有一法,名为有游魂伏尸法,与借尸还魂不同,你们可以依照此法寻找与自己命理相合的刚死之人,便能暂居躯壳,平日行走做事、饮食作息与常人无异,只是却不能过度饮酒,否则就会破了法术,躯壳顷刻化作白骨,魂魄也会元气大伤,你们若感兴趣,我现在就可传授给你们。”
说完,白素贞见五鬼仍有些犹豫,又道:“你们不用担心,施展此法后,你们一样能修行五鬼修炼法,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等有朝一日你们修成五方力士之身,这法门也就无用了。”
白福闻言这才上前拱手道:“多谢白娘娘,有了此法,我们几个便与生人无异了,如此也能更好伺候您和小青姑娘。”
小青笑道:“你们几个不是瘟鬼,却是五个机灵鬼,半点亏不肯吃,小姐怎会害你们?还不过来拜谢我家姐姐!”
白素贞摆手道:“不忙,这伏尸法虽然修行不难,但要找合适的刚死之人却不易,我先将法门传给你们,你们再慢慢寻找便是了,切记不可为了炼法妄害百姓。”
五鬼连称不敢。
得了白素贞传法,接下来的日子,五鬼白日就在仇王府中修葺宅院,夜晚就各自去寻找合适肉身。
不过两月出头,五个合适的肉身就相继被他们寻到,五鬼依照游魂伏尸法附身后发现,不知是阴阳调和的原因还是何故,修行五鬼修炼法时,竟较之往常迅速了许多,心中不禁对白素贞颇为感激。
这些时日,仇王府已经修葺完毕,小青还购置了一批家私,门口的匾额也换成了“白府”,整个宅院在他们的打理下逐渐恢复了一些往日繁华,两妖怪五鬼聚在一起学着凡人一般,张灯结彩,热热闹闹过了来到人世间的第一个春节,倒也像模像样。
白素贞闲暇时只躲在房中祭炼法宝、打坐修行,小青却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除了夜间修行,白天总要出去闲逛一番。
这日恰逢上元佳节,白素贞依旧在房中修行,忽然听到屋外一阵喧嚣,不多时,小青拿着一个包袱冲了进来。
“姐姐!”小青亲昵的叫道,这些日子,她二人感情倒是熟络了许多。
“姐姐你看,今日是元宵节我去县城采买,发现许多好东西,排了好久的队才买上,城里许多官家小姐都用这些呢!”
白素贞好奇地走了过来,小青解开包袱,露出里面几件样式奇怪的衣服和几块用油纸包裹着的东西。
“这是?”
小青笑着拿起一件月白的衣物,在胸前比划:“这是最新款的亵衣,说是有尺码大小,我也不知姐姐穿多大的,就估摸着买了两件,姐姐你先试试看,店家说了,若是不合适还可以拿去换的。”
说着又打开油纸包,露出一个精致的淡蓝色琉璃瓶。
“姐姐,你闻闻着味道,比胭脂香多了吧,这叫香水,也是县城里的新鲜玩意。”
小青兴致勃勃,又打开另外一个油纸包,取出里面一块巴掌大小的东西递到白素贞面前,说道:“这个叫香皂,用来沐浴最好不过了!”
白素贞接过香皂闻了闻,确实有一股幽香,问道:“你这些东西都是县城里买的?我从青城山一路行来也逛过集市,可没见过这些东西。”
小青取了一件黑色亵衣,也不避讳白素贞,转身换上,笑盈盈转过身来,说道:“姐姐,你看,好看吗?那店家说,这衣服搭配着窄袖衣和贴身一些的劲装裤子穿就更好看了。”
白素贞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你这妮子,倒是个爱美的性子!不过……看起来确实挺不错的,只是样式……确实有些古怪。”
小青忽然神秘兮兮凑到白素贞耳边道:“姐姐,你不知道,我打听到了,这些东西可是出自一个读书人的手笔。”
“噢?”
“姐姐听过长相思许宣的名头么?”
白素贞目光一闪,问道:“你说的是那个连作数首长相思,又写出‘问世间情为何物’的许宣许汉文?”
“正是!”小青一面穿上外衣,一面说道:“听说啊,这些东西都是他和别人一起开的作坊做出来的,他出的配方,画的图纸。”
说着,怀抱衣物思索道:“你说这书生的脑袋确实跟我们不一样啊,不仅能填词作曲,还能做出这些东西,难道真是一门通门门通吗?可惜他现在不在钱塘县了,要不然,我就把他捉来给姐姐看看!”
“小青,不得胡闹!”白素贞佯怒,思绪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爱吃鱼的灯儿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白素贞思绪飘飞时,一艘大船正顺流而下,穿过峡州,与洞庭湖擦肩而过,直往钱塘县而去。
“师父,师父……”
一个黄发小萝莉在甲板上飞奔,怀中抱着一尾金色鲤鱼,路上众人见状忙纷纷让开,一边打趣道:“小姑娘,昨天才吃烤鱼,今天又想吃了,这样只怕等不到钱塘,长江里的水族都要被你们师徒二人吃个精光喽!”
小萝莉约莫7、8岁年纪,模样可爱,一边跑一边紧张抱着鲤鱼,并不理众人,似乎是担心鱼儿从自己手中逃掉一般。
这尾鲤鱼两尺有余,许是捕捞起来不久,仍在不断挣扎。
小萝莉一双肥嘟嘟的小手抱住鲤鱼,扎着两个丸子头的小脑袋从侧面探出来看路,任由鲤鱼如何挣扎却怎么也逃不出她怀抱,看得路人啧啧称奇。
船头一个年轻人循声转过身来,见小萝莉已经跑到跟前,眼睛忽然忽然地看着自己,有些婴儿肥的小脸红扑扑地,胸前衣衫已经被怀中鲤鱼打湿了一大片。
“灯儿……你怎么又要吃烤鱼了?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三天才能吃一次,你算一算,上一次吃烤鱼是多久?”
小萝莉左右探头,只是被怀中鲤鱼挡住了视线,怎么也看不到自己手指,不由急道:“师父,你先拿着!”
说完,一把将鲤鱼塞到年轻人手里,屈指仰头算道:“昨天……昨天晚上,今天……哎呀,师父,已经好多天啦!”
年轻人不禁翻了个白眼,他不想也沾到一身鱼腥味,手中暗运法力,鲤鱼顿时老实下来,又问船上伙计要了个木盆,将鱼放了进去。
“许公子,这金色鲤鱼可不能吃啊!”伙计看这盆中不再动弹的鲤鱼,不禁有些为难地看着年轻人。
这年轻人正是入川而归的许宣。
那日他将天一真水送到灯儿面前,岂料竟被它喝了个干净,之后非但病恹恹的状态没有一丝改变,反倒直接昏睡过去,直到进入青城山地界,这才缓缓醒来。
随后就变成了这么一个小萝莉,睁开眼睛抱住许宣就叫师傅……
许宣问她到底身世、来历,皆是摇头不知,一脸懵懂。又探查她体内情况,既无妖丹,也无元婴,只是其中汹涌澎湃的法力震得许宣差点走火入魔。
早在桃花村时,许宣就知灯儿来历必然不凡,如今化作一个幼童,虽然有些惊讶却也在情理之中,实在是他身上发生的事情许多都太过离奇了。
于是,刚结丹的许宣就这样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小徒弟。
两人在青城山转了一圈,既没碰到妖怪,也没碰到神仙,只能下山返程。许宣心中挂念折素素,归心似箭,若不是体内法力不足,恨不得一路飞回钱塘县。找了最近的码头,搭乘去这艘去往杭州的客船,估算着时日,清明之前应该能赶回,这才放心下来。
“噢!这鲤鱼为何吃不得?”许宣拿出手帕一面小心帮灯儿擦干净胸前水渍,一面问旁边伙计。
“对啊,金色鲤鱼可吃不得!”未等伙计答话,一旁已有同船客人插话道:“据说这金色鲤鱼都是有龙君血脉的异种,灵异非常,渔夫若是偶尔捕到,都要放归水中的,若是吃了,必然大祸临头!”
“哼!”灯儿皱着鼻子瞪了插话的客人一眼,小嘴一瘪,喊道:“这鱼是我叫上来的,怎么不能吃,你不让我吃,我偏要吃!”
说完,又可怜兮兮看着正蹲着给自己擦拭衣服的许宣,将头埋进他怀里,瓮声瓮气道:“师父,不要听他的,今天就要吃鱼!”
“好好好,听你的就是,你先去房间换件衣服,这衣服沾了鱼腥味,擦干净也没用,得浆洗一下才行。”
许宣无奈,自己这算什么师父,活脱脱一个跟班加厨子。自从吃过烤鱼以后,一路行来,自己烤的鱼没有100条也有80条了,生生把他准备好的佐料都吃光了。好在沿途客船也要在一些繁华的码头停靠,要不然,自己还真没法满足这个小徒弟。
听许宣答应,灯儿笑嘻嘻从他怀中探出脑袋,用力点了点头,转身一路小跑回船舱换衣服去了。
“公子真要吃这尾金色鲤鱼?”那位客人见状,又凑了过来。
许宣点点头,起身找了拴着麻绳的木桶,从江里打水倒入盆中,准备先把鱼剖好洗干净。
“公子,平日在下自然不会管这些闲事,但如今你我都在水上,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这鱼……还是放了吧!”
“对啊,公子,这大江大河的,想吃鱼哪里没有?重新再捕一条也就是了,何必非吃这尾金色鲤鱼。”
众人七嘴八舌,许宣笑道:“金色鲤鱼有什么稀奇,味道也不见得有寻常鲤鱼味道好,不过……”
左右客人见他松口,都将目光移了过来,沉吟了片刻,许宣双眉一挑,继续道:“你们不让我吃,我就偏偏要吃给你们看看!”
众人闻言纷纷怒道:“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识好歹,要吃你自己下船去吃,看谁拦着你!”
“对对对,莫非有人想寻思我们还拦着?只要不牵连我们就好!”
“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徒弟这德行,师父果然也是这德行,年纪轻轻就敢当人家师父,误人子弟,误人子弟啊!”
许宣看了一眼这些吃瓜群众,对船舱内喊道:“灯儿,把我的烧烤架拿出来!”
“是,师父!”
不一会儿,换了一身衣裙的灯儿卖力地推着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烧烤架从船舱出来,这架子是许宣自己打造的,底下装了轮子,用起来倒也方便,只是船上人多眼杂,这才没有放入芥子袋中。
灯儿蹲在一旁,看着许宣麻利地将鲤鱼剖开洗净。
众人见木已成舟,有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走开,灯儿不知从哪儿找了个小板凳,站在凳子上盯着烧烤架上滋滋冒油的鲤鱼。
“灯儿,想不到你人小小一个,捕的鱼倒都是大个头,这鱼啊,太大了可不好,烤起来很难入味。”许宣一面从芥子袋中取出佐料均匀洒在鱼身上,一面和灯儿扯闲篇。
“啊!这样啊,但是……太小了不够灯儿吃啊,到时候还得分给师父一些,就更不够了。”
灯儿闻言有些为难,随即又笑道:“啊,有办法了,我再叫一条上来就好啦!”
“……叫一条!”许宣有些无语,别人捕鱼都是用网,灯儿捕鱼……或者,应该说是使唤鱼更贴切一些,只需张张嘴,河里的鱼都争先恐后跑来送死。
灯儿蹦蹦跳跳来到船舷便,手搭凉棚四处张望了一番,冲着一处江水喊道:“你们游得那么散,都过来一些,我看不清啦!”
话音刚落,船下江水中迅速聚集了许多各色大小不一的游鱼,灯儿转头问道:“师父,要多大才合适啊!”
“嗯……比现在这条小一半就好,要肥一些的,烤出来才油多一点。”许宣头也不回答道,第一次见灯儿召唤鱼群,确实把他吓了一跳,只是见多了也就不以为怪了。
“小一半,肥一些。”灯儿嘟哝着在鱼群中巡视一周,叫道:“就你啦!过来吧!”
只见她小手一只,一条一尺来长的迟鱼从水中跃起,带着粼粼水光如乳燕投林一般,直奔灯儿而来。
灯儿抱起迟鱼,耸了耸肩,擦去脸上的水渍,跑到许宣跟前,兴奋地道:“师父,你看,这个可以么?”
好嘛,刚换的衣服又废了……
许宣低头抓过迟鱼,左右看了看,在现代这种鱼基本已经灭绝了,所以他也不认识,放在手里掂了掂,感觉大小合适,便道:“行了,你先在一旁等着吧,等师父先把这条鱼烤好再收拾这条。”
灯儿摇头,指着迟鱼道:“灯儿要吃这条,入味!”
“额……”许宣一脑门黑线,你倒是不笨。
没办法,这样一来许宣只能将手中烤了一半的鱼放在一旁,又打了一桶水,准备宰杀这条刚“叫”过来的迟鱼。
正在这时,忽然江水涌动,迅速形成一个漩涡,当中一条白色蛟龙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盘旋一阵后盯着江水中唯一一艘客船,口吐人言:“爱妃何在?谁人竟如此大胆,竟敢掳走孤的爱妃!
第一百二十八章 河神小白蛟
许宣见状,心中咯噔一下,看着烧烤架上已经散发着香气的烤鱼……
莫非这金色鲤鱼就是小白蛟口中的爱妃?完蛋了,这下“爱妃”变“香妃”了。
船上一众客人、伙计,见状忙都如滚地葫芦一盘跪倒一地,个个埋怨地偷眼去瞪许宣。
“吵死了!”一旁灯儿双手捂着耳朵,冲天上小白蛟喊道。
众人没有什么感觉,空中的小白蛟却是龙躯一震,双目精光大放,只觉体内蛟珠一阵晃动,隐隐有脱体而出之势,浑身法力更是停滞了片刻。
若是寻常结丹或是化形妖怪,只怕当时就要控制不住体内妖丹、元婴,当头从空中坠落下来,只是,他终究不同凡俗,久居神位,受水脉之力滋养,又有众生信仰之力相助,神格稳固,这才只是一晃神,便重新夺回体内蛟珠、法力控制权。
小白蛟在空中盘旋数圈,摇身一变,化作一个俊俏少年落在船头,一袭白衣,面如冠玉,头戴金冠,一身蟒袍白质金章,如同一个王孙贵族。
他负手在船头走了两步,目光落在灯儿身上,见她长得乖巧可爱,金童玉女一般模样,眼中不由闪过一丝邪念,心中暗道:“这小孩怎会有如此神力,竟能动摇孤的心神?莫非是天生神灵?”
许宣见状忙上前一步,挡在灯儿面前,躬身抱拳行了一礼:“在下太一宫九等道士许宣,见过龙君,不知龙君是何处神袛,所说爱妃现在何处?”
小白蛟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之色,语气轻蔑地道:“太一宫?还只是九等道士,孤受长江龙君敕封,乃是陆水河水脉龙神,你一个小小修士,竟敢纵徒行凶,掳走孤的爱妾,当真该死!”
陆水河古称隽水,因三国东吴名将陆逊驻军屯田于该地而得名,全长近400里,河水直入长江,是其重要直流之一。
许宣心中微怒,只是面前这位竟是长江龙君敕封的陆水河水族正神,不是自己一个小小金丹修士能得罪的,何况今日之事,确实是因灯儿而起,心中再是不忿,也只能强压怒火,答道:“不知龙君所言爱妃是哪一位?在下与孽徒在此并未见过,若真有得罪之处,还望龙君海涵!”
小白蛟不理许宣,一拂袖来到木盆前,伸手一指,盆中那尾迟鱼便化作一个娇媚少女,发髻散乱,衣衫不整,怯生生站在众人面前。
许宣见状,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要没变成“香妃”,一切都好商量。
少女看到小白蛟,眼泪如断线珠子般落了下来,哭哭啼啼一手拉着小白龙衣袖,一手掩面道:“大王……大王您终于来了,今日臣妾只在水中游玩,忽然身躯竟不受控制,不能变化,被他师徒二人擒了来,若大王再迟一步,臣妾只怕就要变成别人桌上美食了。”
许宣闻言有些尴尬,正想说话,一旁灯儿却小脸涨红,从自己身后窜了出来,气鼓鼓指着小白龙道:“你这小泥鳅,还我鱼来!”
小白蛟闻言,怒极反笑,轻言安慰少女两句,指着许宣道:“你们二人怎敢如此放肆,今日不把你们碎尸万段投入江中,难消孤心头之恨!”
说完伸手一探,便朝许宣抓来。
这一爪来得突然,带着白芒隐隐有一阵破空之声,直击许宣胸口。
许宣只觉周身被一股气机锁定,移动不得,心知今日之事只怕难以善了,也不再多说,忙从芥子袋中取出石碑,变作盾牌大小,挡住小白蛟一击。
这些日子,他手中并没有金丹以后的修炼法门,是以除了孕养金丹,修行《明月感应篇》,全副身心都放在了这块石碑上。
一番琢磨才发现,这石碑不仅坚若金刚,能随心意变化大小,其中还有一篇阵法法诀,依法而行,就能化作一座碑阵,阵中自成一方小世界,万法不侵,只是所耗法力甚巨,以他现在修为,仅能维持三息而已。
仓促间来不及展开阵法,只能将石碑挡在胸前,小白蛟一击之下,顿觉五指生痛,他这一爪可裂金石,平常莫说一块石碑,就是一块铁碑也要被他捏成铁水,想不到今日竟然无功而返,仔细打量许宣手中石碑,心中不禁生出一丝贪念。
许宣也不好受,石碑虽然挡住了攻击,但传到他身上的力道仍将他击飞十余米,直将后面的船舱撞出一个人形,这才堪堪止住去势。
船上一众客人和伙计见两人打了起来,不敢再跪拜停留,纷纷抱头鼠窜找地方躲了起来,一时间整个船头就只剩下小白蛟和许宣四人。
灯儿见许宣被击飞出去,忙跑过去搀扶,关切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许宣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什么大碍,心中却有些奇怪,原以为龙神一击自己定然重伤,想不到竟没自己想的那么厉害。
他哪里知道,小白蛟虽是一地水神,但他从出生到被敕封为水神只有区区500年,500年岁月在龙族漫长寿命中不过弹指一挥。
赤螭生子为虺,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方为应龙。这还是一帆风顺,没有波折的情况,小白蛟并非纯种龙族,而是人、龙所生,修炼更加不易。
自他受了敕封,受封地水脉之力滋养,不久前刚成就蛟龙之身,一身修为所系的蛟珠也刚生出不久,若单以境界论,不过相当于人族金丹修士。只是此地距离他封地不远,还能借来许多水脉之力,龙族较之人族天生又有许多优势,这才压了许宣一头。
“有趣,有趣,你这石碑孤看得顺眼,把它和这小孩交出来,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吧!”小白蛟将手负身后,轻蔑地看着有些狼狈的许宣。
只有他身旁的少女看到,小白蛟面上云淡风轻,负在身后的那只手,却有些微微颤抖,显然那一爪之下,并非他表现的那么轻松。
若是小白蛟只要石碑,说不得许宣为了息事宁人也就答应了,但听他还要索要灯儿,许宣如何肯依?灯儿于他先有救命之恩,如今又是自己第一个徒弟,意义非凡。
既然已经结下梁子,他也就放开了手脚,朗声道:“龙君何故如此苦苦相逼,今日之事虽是我们有错在先,不过好在并未铸成大错,既然如此不如两相罢手如何,等到了下一处码头,在下定然备下三牲祭祀龙君,以赎罪过。”
小白蛟眼珠一转,目光在灯儿和许宣手中石碑上停留片刻,忽然笑道:“既然如此……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吧,孤贵为水族正神,岂能与你一介金丹修士计较。”
说完,一手揽着少女,飞身下船,仍旧化作一条小白蛟龙,没入江中消失不见。
许宣不知小白蛟为何前倨后恭,忽然变了态度,不过既然事情能就此了结,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揉了揉胸口,低头一看,见灯儿依旧站在原地,不由奇怪。
灯儿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抬头看着许宣:“师父,那条泥鳅还没走呢?刚刚那条鱼说,要把我们也抹上佐料,放在火上细细烤得金黄,然后切了片用来下酒。”
“嗯?”许宣听得一头雾水,看着灯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说道:“你怎么知道?”
灯儿伸手一指江面,答道:“他们就在下面,说话声音又不小,灯儿听得清清楚楚。”
话音未落,忽然江面涌动,一条巨大蛟尾跃出水面,猛地击在客船船身。
“哗,咔咔咔!”一阵巨响,船身被这一击顿时断作两截,顿时,船上众人哭爹喊娘,乱做一团。
一击之后,蛟尾又复跃出水面,再度袭来,许宣这时却有了准备,当空抛出石碑,化作十二面碑影,布下碑阵,挡住蛟一击。
蛟尾击在碑阵上,非但没有破开阵法,巨大的力量反倒将小白蛟尾部鳞片震散了许多片。小白蛟吃痛,不敢再出手,只在江面下盘旋,静待机会。
许宣见小白蛟不再出手,这才收了阵法,飞身去救船上众人,忙了许久,这才将众人丢到岸上,只是他们随身携带的财货,这时大半都已没入水中。
许宣忙活了半天,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岸上休息,心中暗骂小白蛟狡诈,半点没有水族正神的气度、胸襟。
被救上岸的众人这时一个个如丧考妣,哭天抢地,有的挣扎着要去江水中捞取货物,有的则面如死灰,盯着江水一眼不发,还有的则指着许宣破口大骂,责怪他不应该不听大家劝阻,非要吃鱼……
许宣被众人吵得心烦,左右看了看,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这才发现灯儿不知何时竟然不见了踪影,心中顿时大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截水断流
许宣左右寻了半天,不见灯儿踪迹,一些客商又在一旁埋怨许宣烤了那尾金色鲤鱼也就算了,何必非要再去捉一条迟鱼上来,这下好了,捉到铁板上了。
不过刚刚他与小白蛟一番争斗,众人都是瞧在眼里,知道他是有修行的,言语间也不敢太过分,只是一边抱怨,一边在岸边生火烤干被河水浸湿的衣服,拾掇捞起来的行李。
正无计可施时,一个客商走了过来,拱拱手,先谢过许宣救命之恩,随即倒:“公子可是在找那个小丫头?刚刚我看到她被浪潮卷走了,想必是被河神趁乱带走了。”
许宣闻言一愣,虽然已经猜到多半是这样,可真听到确切消息,心中还是有些懊恼,谢过客商,来到河边,看着滚滚河水心中暗自思量。
小白蛟既然说自己是陆水河河神,灯儿八成是被他带回陆水河河神府邸了,要去救她得先打探清楚陆水河所在才好,自己有踏云靴在手,入水不沉,先去查探一番,再做计较。只是水中作战不必陆地,自己纵有踏云靴傍身,也只能来去自由,若是争斗起来只怕不是对手,还需见机行事才好。
询问了几名客商、伙计,得知陆水河就在和对面五六里处,许宣抱拳对众客商行了一礼,喊道:“各位,今日之事因我而起,以至让大家受了许多损失,在下姓许名宣,字汉文,乃是钱塘县人士,家中也算薄有家资,待回了钱塘县,定然赔偿大家。”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莫说其他,单只说这艘客船,少了一两千两白银只怕怎么也是摆不平的。
北宋时朝廷滥发交子,导致交子购买力暴跌,最后不得已只能废除。行商们为了方便买卖,各地大商行又纷纷私印会子,类似后世支票、汇票之类的取款凭据,平日行商身上带的现银并不多。会子这东西被水淹了也不打紧,只要不是泡坏了,晒干了一样能用,即便被水泡坏了,跑去商行作废再开一张就是,不过耗费些人力成本而已。
即便如此,真要赔偿的话,七七八八盘算下来,数千两白银怎么也是要的,这公子哥当真好大的口气。
原本他们都已经有了打落牙齿肚里咽的想法,如今一听许宣愿意承担损失,一番迟疑后纷纷上前拉住许宣,要他签下字据。
许宣这时忙着要去救灯儿,哪儿有时间和他们啰嗦,报了姓名,让大家先各自核实损失,自己纵身走了。
沿着长江而下五六里,右边果然有一条小河汇入长江,想来就是陆水河了。
许宣又往前行了数十里,远远看到一座山崖耸立,河水受山崖所阻,水势渐缓,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心想莫非这里就是小白蛟府邸所在?
当下降下云头,落到岸边,放声喊道:“陆水河河神何在?太一宫许宣来访!”
连喊三声,水面依旧平静,正想再喊,湖水忽然一阵涌动,冒出跃出一个鱼头人身的妖怪,手持一柄三叉戟,指着许宣喝道:“你这修士,速速离去,我家大王有令,你那徒弟已被他看上,从今往后只有陆水河妃,再不是你徒弟,莫要再来搅扰!”
许宣闻言大怒,灯儿不过七八岁年纪,即便这时女人十二、三岁出嫁并不算稀奇,但这也太过禽兽些了,都说龙生来性淫,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当即将石碑握在手中,对鱼怪喊道:“你家河神好歹也是水族正神,怎地如此荒唐,今日若不把灯儿交出来,我就让你们陆水河不得安宁!”
鱼怪嗤笑一声:“不得安宁,陆水河河长400里,你能如何?若是还敢在此聒噪,仔细惹恼了我家大王,顷刻间就让你身死道消!”
说完,再度钻入水中,不见踪影。
许宣左右行了两步,心道自己修为原就不及小白蛟,若是真入水与他一战,让他再占了地理之势,只怕败多胜少,却不能鲁莽行事。
思索片刻,又往前飞奔数里,将石碑往河中一丢,心中默念:“大大大大大!”
石碑随声而长,不多时就变成一道大坝,将河水截断,上游河水受石碑一阻,绕了个圈,避开湖泊,往另一边去了。少了上游水源注入,湖泊水位迅速下降,只过了片刻水位已经下降了三尺有余。
刚刚来传话的鱼怪藏在水下,正在观察许宣动静,岂料他竟真有截水断流的手段,心中大惊,忙飞奔前去报信。
来到水底,出示令牌,守门水族开了法阵,鱼怪抢身而入,一面往水晶宫冲去,一面喊道:“大王,不好了,大王,不好啦!”
这时,小白蛟正在大殿和捆成一个粽子的灯儿大眼瞪小眼,听到喊声怒道:“吵什么吵,天塌下来了?”
鱼怪奔到大殿,拜倒在地,秉道:“大王,那修士杀过来了,不知用什么法宝截断了上游河水!”
小白蛟冷哼一声:“天真,他以为截断河水,本王府邸就会出现?没有阵法令牌,就算他掘地三尺也找不到此地。”
灯儿小嘴被小白蛟用符箓封住,做声不得,听到两人说话,得知许宣知道自己在这里,还跑来救自己,一双眼睛不禁闪闪发光。
小白蛟看了她一眼,嘴角一翘,说道:“小妹妹,你莫要挣扎,这绳子是用角龙龙筋炼成的捆妖索,你越是挣扎,就捆得越紧,说起来你的神通倒是比你师父厉害许多,若不是孤用母后给的神龙符箓封住你这小嘴,只怕宫中这些兵将都要听你号令起来造反了。”
说着,小白蛟又围着灯儿转了两圈,又道:“天生神灵,当真厉害,你前世究竟是怎样人物,孤若与你成了婚,养几年之后便能阴阳合和,到时候莫说真龙之身,便是角龙、应龙,也指日可待!”
“大王,那修士那里怎么办?”鱼怪小心问道。
小白蛟头也不回,不耐烦道:“暂且不用管他,看他能截断河水到何时!”
一旁那名迟鱼所化的娇媚少女上前靠在小白蛟身上,柔声道:“大王,天生神灵很厉害吗?”
小白蛟笑道:“孤曾听母后说起,若是有人生前有大功德,或是神格极高,即便陨落,也会秉天地气运转世或是重生,虽然前尘往事尽皆遗忘,但往往会有一些异能随身,这种人虽无神格,也无神职,却有一身神力,所以称为天生神灵,若能与其合和双修,也能沾上许多机缘,这小妹妹看模样不过七八岁大小,体内既无元婴,又无金丹、妖丹,却法力滚滚,又能出口成宪,你说厉不厉害?”
少女盈盈屈身福了一礼,笑道:“那臣妾就恭喜大王了!”
“哈哈哈!”小白蛟昂首大笑:“想不到孤竟有此运道,得此女相助,这小小陆水河只怕不久就要容不下孤了!等到修成真龙之身,便去洞庭湖寻母后去,到那时,便是外公也要对我另眼相看!”
岸上许宣将石碑变作大坝,截断陆水河上游河水,坐在岸边静等水落石出。等了半晌,河水放尽,露出河底淤泥,但哪里有河神府邸的影子?心知定然是阵法作祟,只是自己从未学过阵法,也不知如何破解。
正焦急时,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喊自己:“许宣小友,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许宣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虬髯秃顶的大和尚从云端落下,正是许久不见的金国国师完颜谷截。
“国师哪里去?”许宣抱拳行礼问道。
完颜谷截还了一礼,答道:“本座在长安寻了许久,不见那物踪迹,所以处理了一些世俗琐事,便来洞庭湖看看,想不到竟在此地遇上小友,小友在此做甚?”
许宣冲远处石碑努努嘴,说道:“此地河神掳了我徒弟,我便截断水源,想将他逼出来,只是水落石出只见淤泥,其余什么都没有,国师可有办法?”
完颜谷截朗声一笑,上下打量一番许宣,说道:“想不到几日不见小友不仅金丹有成,竟然还收了个徒弟,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说完又朝石碑变成的大坝看了看,又道:“小友当真奇遇连连,竟能得到这种能随心意变化的宝物,只是你这般作为却是找不到河神府邸的。”
许宣听出完颜谷截话外之音,忙道:“国师有办法?”
完颜谷截道:“区区一个河神府邸的阵法,何足道哉,本座反手之间就能破得干干净净。”
许宣闻言一喜,又道:“既然如此,还请国师帮忙!”
完颜谷截四下看了看,这才道:“帮你不是不可以,你我说起来也算有些交情,只是这陆水河河神来历不同,我还要去洞庭湖一行,若是得罪了他,只怕有碍后续之事。”
第一百三十章 河神之争
“国师此言何解?莫非这小白蛟还与洞庭龙君有关不成?”许宣奇道。
完颜谷截道:“你可曾听说过柳毅为洞庭龙君之女三娘传书之事?”
许宣闻言,神思恍惚间想到了西湖上,当初自己好像也是这般问那老船夫的,莫非……
“听说过,传言唐时有秀才柳毅赴京赶考,途径泾河,偶遇一位牧羊女,一番询问方才得知是洞庭龙女三娘,远嫁泾河小龙后被受虐待,于是也不赶考了,转身前往洞庭湖,为三娘传送家书,之后三娘叔叔钱塘龙君得知侄女被囚,于是赶赴泾河,斩杀泾河小龙,又为二人做媒,只是柳毅为避施恩图报之嫌,拒婚而归。直至其后遭遇受牢狱之灾,妻子重病身亡,续弦妻子又在难产中去世,龙女就扮作良家小姐托媒提亲,两人这才订了齐眉之约,结为伉俪。”
听许宣说完,完颜谷截嗤笑一声道:“这传说倒与一般书生狐仙的故事差不了多少,本座这里也有一个故事,你可愿意听一听?”
许宣道:“国师见多识广,所知自然不同,还请告知。”
完颜谷截找了个地方坐下,慢慢将他所知的事情合盘托出。
前朝太宗时,黄河龙神殡天,昆仑仙山敕封旨意迟迟不到,黄河无主,水族众妖无人束缚,各自兴风作浪,于是乎洪水泛滥,两岸百姓苦不堪言。
唐太宗派柳毅前去治理黄河,这柳毅也确实有些本领,或疏或堵,一番治理之下将终于平定了水患,只是最后劳累过度病逝在河堤上。
太宗感其功德,下旨敕封为黄河河神。
天子与寻常凡人不同,坐拥天下龙气,集众生信仰于一身,口含天宪自然言出法随,最重要的是,敕封柳毅的那封圣旨上加盖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
传国玉玺被誉为人皇信物,妙用无穷。柳毅得了敕封,顷刻间就从阴司超脱出来,立地成神。
只是,他这黄河水神却是空有神职而无神力,倘若一番风顺那倒也无妨,有黄河万里水源之力滋养,终有一日自然水到渠成。
这时黄河众水域中众妖争斗已至尾声,泾河老龙压服群妖成了无冕河神,只等昆仑仙山敕封,就能名正言顺坐拥黄河龙君之职。
如今柳毅半道杀出,泾河老龙自然不服,当即沿泾河而上,入主黄河,自封黄河龙君,窃据万里水源之力。
柳毅争不过泾河老龙,只能忍气吞声等候时机。
终于有一日,柳毅蒙蔽了泾河老龙感知,斩出一具化身,以凡人身份来到泾河畔,花言巧语说动了远嫁泾河的洞庭湖三娘,得她引荐来到洞庭湖见到洞庭湖龙君,允诺若是能助其夺回黄河龙君之位,愿将长安以东水源之力送予他当作报酬。
洞庭湖龙君早对黄河水源之力垂涎已久,两人一拍即合,当即联合其弟钱塘龙君、太湖龙君,尽起三湖水族西征泾河龙君。
其后,柳毅又入京中面圣,说起往事,太宗感慨不已,连叹:“朕竟不知一封圣旨竟将爱卿置于两难之地,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柳毅如此这般说了自己计划,太宗念及往日情分,点头答应。
等到洞庭龙君水族精兵杀到,一番鏖战,太宗趁泾河老龙被三湖龙君隔绝水源之力时,命魏征以天子剑斩了泾河老龙。
岂料,昆仑仙山使者这时却到了,命三位龙君速回封地,敕封泾河小龙为新任黄河龙君。
钱塘湖龙君闻言大怒,趁使者不备,一口吞了泾河小龙。
如此却正中使者下怀!昆仑仙山一直想收回龙族手中水族正神的职位,这番恰好趁势敕封柳毅为黄河河神,又以钱塘龙君不尊号令为名,镇压钱塘江水底500年,以示惩戒。
500年光阴,少了泾河龙君、钱塘龙君搅扰,足够柳毅孕养神力,坐稳黄河河神的位置了。龙族一番争斗下来,倒让昆仑仙山捡了便宜,收回了黄河正神司职。
洞庭湖龙君布局落空,只得黯然回到洞庭湖,怎料三娘在泾河之畔时已与凡人柳毅珠胎暗结,如今泾河小龙身死,只能化身凡人与下嫁柳毅,一世夫妻后,这才返回洞庭湖,凡人柳毅也回归黄河河神本体。
完颜谷截压低声音道:“洞庭龙君这一番算计,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倒白白便宜了昆仑仙山和那个柳毅。”
这还是许宣第一次听到这个版本的柳毅传书,叹道:“无论洞庭龙君还是泾河老龙,或是柳毅、三娘,或许无一不在昆仑仙山的算计中,就连使者敕封泾河小龙,说不好也是有意为之,否则那时大局已定,不论洞庭龙君还是柳毅,一个有人间帝王敕封,一个是积年龙君,任选哪个不比泾河小龙来当黄河河神强?好嘛,一个敕封,一条性命,一死一镇压,最终神州两大水脉之一的水族正神位置归于人族之手,当真好算计,好手段!”
完颜谷截微微一笑:“你明白就好,所以才有人算不如天算之说啊。不过……嘿嘿,若是龙族也精通演算之术,又何来人族今日辉煌?”
许宣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国师……莫非这小白蛟就是三娘与凡人柳毅所生?”
完颜谷截点点头:“三娘与柳毅珠胎暗结时,乃是龙身,所以小白蛟体内便有一半的龙族血脉,龙族最重血统,似他这种身份倒有些尴尬,三娘能为他谋一个陆水河河神的职位,已算难得了。”
许宣心中明了,叹道:“国师此行要去洞庭湖,说不得就要有求于洞庭龙君,这样倒确实不好插手此事了。”
完颜谷截道:“话虽如此,但此事未尝也不是一个由头?”
“噢?国师此言何解?”
完颜谷截低头嘿嘿一笑,在许宣耳边耳语一番,又在他掌中写了个字,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记住我传你的法门,你如今金丹已成,论境界并不输小白蛟,他不过仗着肉身强横、法力充沛和水源之力罢了,你有那变化由心的石碑,再加上本座指点,破了阵法,引他远离陆水河,定能胜他。”
许宣思量一番,有些犹豫:“国师,若是依此计而行,真引来了龙女三娘,可怎生收场?”
完颜谷截拍了拍胸脯道:“无妨无妨,若是洞庭龙君本座确实没有完全把握,但若只是一个三娘,嘿嘿,本座练神返虚第一人的名头岂是摆设?大可放心便是。”
许宣闻言心中稍安,拱手道:“如此就全赖国师从中斡旋了。”
完颜谷截示意他不必惊慌,转身飞上云端,隐去身形。
许宣在心中再次回忆了一番,确认自己所记无误,这才来到岸边,依照完颜谷截教授的法门,运转法力捏了一个指诀,喝道:“开!”
只见面前好像有一层纸被捅破了一般,慢慢呈现出一个一人多高的光门,目光越过光门,只见里面果然有许多虾兵蟹将巡逻,正是陆水河河神府邸。
里面巡逻水族见到洞府忽然被人打开,当先一个将领喝道:“何人胆敢窥探河神府邸,来人,将他拿下!”
许宣见完颜谷截并未骗自己,立刻喊道:“小白蛟,你这个非龙非人的小杂碎,还不赶紧将我徒儿送出来,否则,小心我拆了你的水晶宫,将你赶回黄河,且看你那便宜老爹认不认你!”
连喊三遍,拔腿就跑!
里面小白蛟听得清楚,顿时三尸神暴跳,他的身世虽然不是秘密,但除了龙族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
所谓打人莫打脸,揭人莫揭短,原本他还想着自己拿了那修士徒弟,看在未来王妃的面子便大发慈悲,上放他一马,岂料许宣竟不识好歹,不仅截断自己陆水河水源,还敢如此上门挑衅,当真是找死。
“取我盔甲兵器来!”小白蛟对左右喊道。
不多时,小白蛟穿戴整齐,倒提一根四尺亢龙锏出了水府,只见许宣正收了石碑拿在手中与一众水族兵将周旋。
这些兵将道行不高,许多连妖丹都未结成,许宣手中石碑却是变化由心,无坚不摧的物事,一时间虽然以众抵寡,却打得有声有色。
“你们都退下,让孤来取他狗命!”小白蛟冷笑一声,喝退众水族,单手一扬亢龙锏,指着许宣道:“你这修士,原本看在太一宫和未来爱妃的面子上,还打算放你一马,岂料竟敢得寸进尺,今日你若是死在亢龙锏下,来日爱妃须怪不得孤!”
许宣闻言冷声道:“你这小**,你刚上船我就发觉你看她眼神不对,想不到竟真是一肚子男盗女娼,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小白蛟闻言脸色铁青,双目充血,不再多说,提起亢龙锏便往许宣头顶打来。
这一锏暗含怒意,锏未到风先至,吹得许宣两鬓发丝上下翻飞。
原本许宣还对小白蛟有些顾忌,此时得了完颜谷截指点,心中有数,手中便不慌,当即使了个法天象地的神通,手中石碑也随之暴涨。
“当啷啷”一声,亢龙锏砸在石碑上,溅出一阵火花。
云头上完颜谷截见状,奇道:“这小子何时竟学会这般法术,也罢,既然他有此法傍身,此番争斗想来不会吃亏,本座便先去会一会龙女三娘。”
第一百三十一章 碑阵降蛟
许宣如今《明月感应篇》早已修到初识境界,肉身受月华洗炼,犹如琉璃,没有半点杂质,这时若让他再去渡金丹天劫,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寻常法器又怎比得过天劫之威?
小白蛟的亢龙锏虽是由一根角龙龙须炼成,但其中既无器灵,也没有大道法则,只能算是上品法器,此时许宣使了法天象地神通,不仅力大无穷,防御更是又上了一个台阶,亢龙锏打在他身上也不过留下一道浅浅白印罢了。
反倒是小白蛟还得防备许宣手中的石碑,稍不留神被石碑擦到,身上就是一片青紫。
自离开钱塘县一路西行,从黄山被桃花妖算计,到望江县斗法巨鳄恶来,再到后来的剑冢镇妖塔,算起来许宣真正出手的次数只有武昌湖上那一次。
那时他尚未结丹,机缘巧合在镇妖塔中丹成一品后,一路又有折素素护持,离开峡州至今又一路太平,是以这一战算得上是他的首战。
一番打斗下来,许宣开始对自己实力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心中暗喜,若是不使神通,这小白蛟也不过如此,完颜谷截说若单以境界论他与我半斤八两,只是肉身法力比我强悍许多,却不知我现在肉身也到了初识境界,交手下来单凭肉身之力也还能招架,余下的差距就只有法力了,需得好生防备,不能让他使出神通来才好,法天象地的法术强则强也,确实太耗法力,这么打下去不是长久之计,还得按完颜谷截的法子引他显出真身才行。
当即喝道:“小泥鳅,你便只有这点本事?蚂蚁一般如何打得痛快,你不是还有一半龙族血统么,还不快现出真身,好与我打个痛快!”
小白蛟见许宣如此嚣张,笑道:“只怕你不是想打个痛快,而是法力不济了吧?法天象地原是纵横洪荒的妖圣大能手段,以你法力修为又能支撑多久?且让你嚣张一会儿,待到法力耗尽时,看你还如何张狂!”
咦,不是说好的龙族都没什么头脑,总是被人算计么,怎么这小白蛟突然智商在线了?
两人又周旋了一阵,许宣忽然收了神通,变回原身,手中石碑挡住小白蛟一击后,随即飞身朝远处飞去。
小白蛟见状,哪里肯放他离去,当即一边追赶一边喊道:“如何,被孤说中了?没有强横法力,法天象地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许宣往一旁山中飞了一会儿,暗道这里距陆水河已有些距离,水源之力应该传不到此处,这才停住身形,转身看着紧跟不舍的小白蛟道:“既然如此,不如看看我的阵法如何?”
说完,手结法印,石碑静静悬浮空中,忽然分出十二面碑影,直奔小白蛟而去。
说是碑影,但每面石碑却都宛如真实存在,石碑上浮现出一个个玄奥的字符,忽明忽灭。
结印之后,许宣心头回忆脑海中阵法口诀,口中念道:“浩浩周天,赫赫煌煌,广修亿劫,辰宿列张,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覆护真人,疾!”
小白蛟见许宣忽然停住身形,自己又被许多石碑围住,心中大呼上当,刚想跃出碑阵回到陆水河,忽然十二道碑影白日之中亦如星斗一般大放光明,结成一个透明结界将他罩在其中。
小白蛟纵身一跃,一头撞在结界上,非但没有破阵而出,却如撞在一面铜墙铁壁上一般,一阵头昏眼花,额头鼓起一个血包,乍一看倒像是生出一只龙角一般。
“这到底是何阵法?”
两人缠斗至今,虽然未分高小,但小白蛟自以为法力高出许宣许多,胜出不过早晚之事,岂料如今竟然阴沟里翻了船。
许宣自知法力不足,只能维持碑阵三息时间,当即不敢迟疑,纵身跃入阵中,操起石碑就是一阵猛拍!
他不拍别处,专挑小白蛟头脸,一边拍一边叫道:“让你抢走灯儿,让你色胆包天,你再横一个试试?把船打翻不用赔的?”
“啊呀!痛煞我也!”
小白蛟原想纵身躲开,只是石碑结阵之后就自成一个小世界,而许宣就是这个小世界中的王者。
“定!”许宣一指,小白蛟腾空而起的身影顿时落了下来,又被许宣手中石碑拍了个正着,正中额头,顿时头破血流。
“给你再来一个龙角,左右一边一个刚好对称,免得你说我偷工减料!”
此时,一息刚过。
“啊呀呀!竖子受死!”小白蛟右眼被头顶流下来的鲜血遮住视线,顿时大怒,张嘴就是一道龙炎朝许宣喷来。
“禁!”许宣又是一指,炽热的龙炎顷刻消失不见,小白蛟体内法力尽数被禁锢,再也使不出神通。
“让你嚣张,快将灯儿交出来!”许宣怒喝,上前又是一阵猛拍,直把小白蛟拍得抱头鼠窜,丢盔卸甲,全然没了刚才的威严。
“你你你!”小白蛟怒极反笑,一身明亮的盔甲此时已经被鲜血染红,发髻散乱,满脸是伤。
“竖子,竖子!欺人太甚!今日之事孤绝不善罢甘休!”
许宣心中一凛,手中却不停,仍将板砖,额……石碑不断往小白蛟身上招呼。
“今日事今日毕,打过方知休不休!”
这时,两息已过!
小白蛟心中怒喝,浑身被石碑打得青一块紫一块,饶是他蛟龙之体也禁不住这般猛拍,银牙一咬手中亢龙锏格开许宣,一晃身现了原形,在小小碑林世界中,如同一个庞然大物,口中利齿寒光阵阵。
许宣见状不惊反喜,喝道:“来得正是时候!”
上下打量,果然如完颜谷截所说,在小白蛟脖颈三寸处倒着长了一块巴掌大小的月牙鳞片,颜色较其他鳞片颜色更深一些,隐在蛟须之后。
许宣纵身骑到小白蛟身上,小白蛟见状忙上下翻腾想将他甩下来,结果……又被许宣拍了两板砖,顿时一阵头昏眼花。
见小白蛟动作迟缓了一些,许宣瞧准位置伸出左手,掌心一个暗红的“禁”字,直贴那片月牙鳞片。
一阵光芒从许宣掌心迸出,三息刚至!
“啊!”小白蛟受了一掌,顿时落在地上,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烙中一般,四处打滚。
许宣忙从小白蛟身上跃下,这时十二面碑影也缓缓消失,四周众水族见状,忙各自手持兵刃围了上来。
“你,你施了什么法术!”小白蛟见碑阵消失,强忍疼痛,张开大嘴,想一口龙炎将许宣烧个干净,岂料,一张血盆大口张开半天,一丝火星都未冒出。
他原以为碑阵撤了自己神通法力也该恢复,正是自己报仇雪恨之时,哪里知道竟是这般光景。
许宣见状心中大定,完颜谷截用精血在自己掌心留下这枚“禁”字符,说只要将此符印在小白蛟逆鳞之上,就能封印他神通法力十二个时辰,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莫非,就许你使神通,不准我用法术?”许宣早就得了完颜谷截吩咐,不肯将他说出来,一手提着石碑缓步上前,冷眼环视一周,围上来的水族见自家大王都被打成这副模样,被他气势所迫,忙又纷纷后退了几步。
小白蛟如今尚未渡过化形天劫,没了法力既不能变作人形,也不能施展神通,连纵云飞腾都不行,只能凭借肉身之力继续与许宣争斗。
这时许宣施展完碑阵,体内法力也是空空如也,不过他原本就不会什么法术,倒也无妨,单凭肉身之力辗转腾挪,抽冷子就给小白蛟一下,看得一众水族瞠目结舌。
第一百三十二章 龙女三娘
“说,到底赔是不赔?”半个时辰后,许宣骑在小白蛟头上,一手扯着两根蛟须,一手握着石碑喝道。
一番争斗下来,小白蛟虽然肉身力量强大,但少了法力辅助,许宣手中又有一块变化由心、坚不可摧的石碑,渐渐落于下峰,被许宣扯住两根蛟须,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反观许宣,也是一副狼狈模样,浑身被小白蛟龙炎燎得不剩一块好布,一头长发也烤得像是做了一个锡纸烫,脸颊乌黑一片,只露出两个眼珠滴溜溜直转,好在他肉身还算结实,所受的不过都是些皮外伤罢了。
“赔,你说怎么赔就怎么赔!”小白蛟心中暗怒,嘴上却放缓了语气,只想着自己也是水族正神,就算这修士胆大包天,想来也不敢当真杀了自己,只要忍过这一遭,日后定要尽起水族之兵,屠尽他三族,方泄自己心头之恨!
许宣不知他心头所想,屈指算到:“我可不是碰瓷的,船是你打坏的,这得赔吧,便算白银两千两,一船行商虽然货物不多,但随身财物有的也落入水中,这也得赔吧,这些就作价一千两好了。”
“好好好,蟹将军,速去取白银三千两来!”小白蛟忙朝一旁有些惶恐的水族将领道。
“慢来慢来!”许宣紧了紧蛟须,扯得小白蛟一阵生疼,一旁蟹将军忙止住脚步。
只听许宣又道:“算完了船家和行商的损失,还没说我与灯儿的损失,你急什么?”
小白蛟心中冷哼,今日就且让你嚣张片刻,强压心中怒火道:“你与灯儿妹妹需要多少赔偿?”
“哼,谁是你妹妹,你这小yin龙,也不知有多少好妹妹。”许宣手中石碑当头一拍,痛得小白蛟浑身一颤,不敢再说话。
“灯儿是我的好徒弟,自然比那艘破船重要许多,你这番将她虏来,也不知将她吓坏了没有,若是留下了什么阴影,妨碍了以后修行,哪里是银子能赔偿的?”
听了这话,小白蛟倒是明白了,忙试探着问道:“我只是陆水河河神,并非大江大湖河神,更比不上四海龙王,宫中并没有多少宝贝,只怕灯儿姑娘看不上眼。”
忽然觉得双唇一紧,见许宣又要动粗,忙喊道:“慢来慢来,我愿意打开水府宝库,其中珍宝任由灯儿姑娘挑选。”
许宣这才满意点头,说道:“你那水府是你的地盘,谁知里面有没有什么阵法,你现在就派人告知府中兵丁,带灯儿去挑宝贝,然后再带着银子、宝贝将送她出来!”
小白蛟心中暗骂许宣狡诈,他确实想着等进了水府再凭水源之力冲破这个奇怪的禁制,再好好收拾许宣,谁知他竟然如此小心,只能吩咐刚刚的蟹将军速去办理。
过了片刻,就看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跑了过来,正是许久未见的灯儿,身后还跟了两个推着一辆小车的水族妖怪,车上白花花全是银锭。
许宣这时法力已经恢复了少许,从芥子袋中摸出一根牛筋鞣制的细绳,不理小白蛟嚎叫,将绳子一端栓在那块逆鳞上,另一端自己拿着手中,纵身一跃,跳了下来。
灯儿看到许宣,一双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高声叫道:“师父,师父,就知道你会来救灯儿的!”
许宣蹲下身子将灯儿抱了起来,上下打量一番关切问道:“怎么样,这小yin虫有没有为难你?”
灯儿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才道:“他说要和我合和双修,这样就能修成真龙,甚至角龙、应龙了。”
“嗯?”许宣双眉竖,“合和双修”,这话能当着孩子的面说吗,太龌蹉了!
当即一扯绳子,一旁小白蛟顿时疼得浑身发颤,又担心自己动起来扯到绳子,只得将身子弓成一团,咬紧牙关默默忍受,心中对许宣恨意更甚。
“咦!师父,这就是那个小泥鳅吗?”灯儿像是才看到小白蛟一般,随即又道:“刚刚有人带灯儿去了一个地方,里面好多东西,他说让我选几件,然后就送我出来。”
“噢!灯儿选了什么?”许宣将灯儿放下,好奇问道。
灯儿在怀中摸索片刻,掏出几样东西放在手中,说道:“灯儿急着见师父,哪里还有心思挑东西,随便拿了几样就出来了。”
许宣闻言暗自摇头,自己还是失算了啊,灯儿只是个小孩,如何知道什么东西是宝贝,只是现在话已出口,却不好反悔了。
拍了拍灯儿肩膀,示意她先将东西收好,随即打开芥子袋,把一旁车上的银子尽数装入其中,又对小白蛟道:“今日之事原本是因我而起,但你爱妃并未受伤,你却不依不饶,打坏客船、掳走灯儿,如今你既愿意赔偿,那我们也算是两清了,你看如何?”
一旁趴在地上的小白蛟闻言心中一喜,忙点头道:“自然两清,自然两清!”
许宣满意点头,如今小白蛟远离陆水河,没有水源之力相助,一身法力又被完颜谷截的“禁”字符封住,即便他事后反悔,也足够自己和灯儿远远逃开陆水河范围了。
只是完颜谷截走时说了去去就来,怎么到现在还不见踪影,自己到底是等他还是先走一步呢?
正犹豫时,远处天空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将本宫孩儿打成这样,就想两清?如何两清!”
话音还在天边,完颜谷截和一个身穿红裙的中年女子已然落在小白蛟身旁,红衣女子将手一指,许宣系在逆鳞上的绳索顿时化作灰灰。
小白蛟见了女子,双目含泪,叫道:“母后,您终于来了,这修士无端打上水府,不知用什么法术封住了儿臣浑身法力,还强抢了府中许多宝贝、银两,母后要为儿臣做主啊!”
红裙女子划破右手食指指肚,口中默念法诀,在小白蛟逆鳞上一摸,上面那个“禁”字符印顿时消失不见。
小白蛟只觉浑身法力如潮水般涌动,心中大喜,当即化作人形,跪倒在红裙女子脚下,口中道:“多谢母后!”
“我们是母子,平日虽然走动不多,也不需这般客气。”红裙女子见他盔甲残破,一头发髻散乱,原本俊俏白皙的面容更是青一块紫一块,心中不由一痛,屈身将小白蛟扶了起来。
许宣在一旁见到此景,心中暗叫完蛋,听他二人对话,这女子必然就是完颜谷截口中的洞庭龙君之女三娘了,打了小的出来老的,这可如何是好?
三娘转身看向许宣时脸上的慈爱之色尽数化作冰霜,手中忽然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口中道:“你这修士,不好好修行,却来我儿陆水河水府闹事,摸不是欺我水族无人!”
许宣忙解释道:“这位想必就是洞庭湖三公主吧?晚辈太一宫许宣见过公主,此事并非如此,乃是……”
“住嘴,你既知本宫是洞庭湖三公主,想必也应知我儿身份,居然还敢欺上门来,当真该死!若非完颜国师路过见到,好心前来洞庭湖告知,本宫还被蒙在鼓里,不知我儿在你这里受了多少苦!”说到这里,三娘回身再看看鼻青脸肿的小白蛟,心中又是一痛,眼中溢满了泪花。
“嗯?什么叫完颜谷截好心前去洞庭湖告知?这剧本不是这样写的啊!”许宣抬眼看向三娘身旁的完颜谷截,见他面色古怪,心中顿时了然。
这老东西,为了和洞庭龙君搭上关系,找到那件东西完成和妮蒂亚的约定,居然转手把自己给卖了,mmp……许宣心中一阵腹诽,原本还奇怪自己虽然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但他贵为一国国师怎会如此看重自己一个小小金丹修士,原来是将自己当作敲门砖了。
一旁三娘瞧了小白蛟狼狈样子,再看许宣时,只觉越看越可恶,当即不再啰嗦,一剑朝许宣头顶劈去。
“公主且慢!”一旁完颜谷截忽然喝止,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三娘皓腕,说道:“公主何必如此,方才路过时,本座没瞧真切,现在才看清这人居然是我一个故人之后,既然他们两人都没事,此事不如就此揭过如何?”
三娘看了完颜谷截一眼,冷笑道:“不杀此子难泄本宫心头之狠,不过太一宫区区一名结丹修士,就敢如此不将我们洞庭水族放在眼中,不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以后少不得更加变本加厉,国师远居金国与你能有多大干系,既是你故人之子,本宫今日看国师面子,就留他一具全尸好了。”
许宣见完颜谷截终于出手,心中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心道这老家伙还算有点良心,许是担心自己把“禁”字符箓的事情说出来,这才没有过河拆桥把自己卖个干净。谁料画风一转,这三公主竟然油盐不进,执意要杀自己,不由暗暗提起精神,这时他体内法力虽然不多,若是真动起手来,也只能先用碑阵挡一挡了,只是不知她手中这柄宝剑比起小白蛟的亢龙锏如何,自己若真和她动起手来,又能挨上几剑。
第一百三十三章 师徒情深
灯儿见忽然来了个红衣女子提剑要砍自己师父,当即从许宣背后跳了出来,挡在他面前,指着三娘道:“你这臭蛇把剑放下,不许伤我师父!”
三娘闻言心中一震,只觉浑身法力一滞,但只是片刻就又恢复正常,不由惊讶地仔细打量面前这个瓷娃娃一般的小姑娘,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小白蛟。
小白蛟原本不想让他人知道灯儿的异常,只想等到过了今日,自己再慢慢想办法把灯儿掳来成就好事,但这时自己母亲既然已经发现异常,也不好再隐瞒,点点头凑到三娘耳边道:“母后,这小姑娘疑似天生神灵,儿臣这才想着将她纳入后宫,以助修行。”
千年前三娘远嫁泾河,之后怀了黄河河神柳毅化身的骨肉,蛟龙产子不比寻常凡人、妖怪,从怀胎到产子足足用了五百年,这才一朝分娩诞下小白蛟,之后三娘本源大损,修为倒退,只能在洞庭湖中休养。
洞庭龙君怜她身世坎坷,也为自己错点鸳鸯谱而内疚,于是便在洞庭湖中为她另建了一处别院,匀了许多水脉之力予她,柳毅对其也是心中有愧,常遣使者送来许多灵丹妙药、奇珍异宝。如此一来,这些年她不仅修为尽复,更摸到了蛟身化龙的门槛,无论神职、神力或是神格,都比小白蛟高了许多,是以灯儿神通对她并不能造成太大影响。
听说面前这小姑娘竟然疑似天生神灵,三娘双眼不由一亮,她原本就心思活络,立刻明白了小白蛟心中想法,对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也猜到了一些。
当即对灯儿道:“不杀你师傅也可以,不过……你需得留在我儿身边,你若是愿意,本宫自然法外开恩,放他离去。”
“不行!”未等灯儿开口,许宣先吼道:“原以为公主贵为洞庭龙君之女,理应是通情达理之辈,谁料今日一见竟然也如此蛮横,莫非千年前与泾河小龙那段姻缘还未给公主教训吗?”
“许宣,不得无礼!”一旁完颜谷截忙喝止,又对三娘道:“公主,他年未及冠,还是个孩童,不晓得其中厉害,这才胡言乱语,还望公主勿怪。”
三娘“呵呵”冷笑道:“年未及冠?小小年纪就已经结成金丹,想来在人族中也算是天之骄子了,若是真论起来,那些凡人也该称呼他一声‘真人’,既是真人,哪儿会说出假话,想必是心中确实这般想,才如此言语,今天本宫真个就蛮横给你看看,要么,留下你的人头,要么,留下这个小姑娘,二者你自选其一,也算我给国师留的面子了。”
完颜谷截见状,忙上前将许宣拉到一旁,又不下禁制,这才低声耳语道:“你怎地把他打成这副样子了?原以为你即便有本座‘禁’字符傍身,顶多也就多拖些时辰,坚持到本座从三娘那儿回来,再说你是本座故人之子,如此一来便是一番不打不相识的局面,到时候再从中说合,你救回你的徒弟,本座也在三娘面前也有个人情,如此岂不两全其美?如今闹到这般田地,唉!”
许宣心中虽然有些暗恼完颜谷截老奸巨猾,但若是没有他,说不定自己现在还坐在河边发呆,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他又如何知道完颜谷截躲在后面,竟是去请了龙女三娘来?
“国师,事已至此,恐怕难以善了,我死了也就罢了,只是灯儿刚拜我做师父,我又如何忍心将她推入火坑?只担心即便我身死此地,灯儿就更没了依靠,仍不免下场悲切。”
完颜谷截眉头一皱,忽然道:“你与妮蒂亚有些交情,又得了她族中至宝,若是有她那短棍在手,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何不……”
许宣摇头苦笑道:“哪里这般容易,她倒是给了我联络法宝,只是,她那身份……往日她就说过因为忌惮洞庭龙君,这才央国师来寻宝贝,岂会自陷险地?况且,与她的关系若是被神道中人所知,昆仑仙山岂有不知之理?到时天下虽大,又哪里还有容身之处,说不得还会累及家人,何苦如此!”
完颜谷截不由点头称是,叹道:“言之有理,却是本座思虑不周了。”
沉默片刻,好似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沉声道:“你放心,今日这番局面也有本座一些因果在其中,你既然要维护这个小女娃,本座自然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若非顾忌洞庭龙君,区区一个三娘,本座还未放在眼中,今后不论本座渡劫飞升是成是败,定会护她周全,即便身死道消,她也将是我大金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
许宣闻言心中有些感动,今日之事完颜谷截虽然算计了自己,但确实不能全怪他,似他这等人物,渡劫飞升乃是头等大事。如今那方人皇信物既然不在长安沣河,想来八成就落在洞庭湖上了,自己与他算不得熟络,哪里会因为自己得罪洞庭龙君,妨碍寻找传国玉玺的大事?能答应自己护主灯儿周全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如此,就多谢国师了!”许宣抱拳一揖到底。
一旁小白蛟见两人避到一旁,低声说个不停,心中不悦,嚷道:“完颜国师,你的名头孤也曾听过,你既然是前辈高人,怎来趟这摊浑水?还是快些让那小子洗干净脖子受死来得爽快,否则,就乖乖将这小姑娘留在此地给本王做个王妃,如此本王非但不会怪罪他今日之事,看在爱妃的面子上,说不得还得叫他一声‘真人’呢!”
许宣转身看了小白蛟一眼,面露不屑,朗声道:“既然公主决议要取我性命,拿去便是,我许宣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还望公主信守承诺,放我徒弟安然离去,莫要让天下人耻笑洞庭水族尽是些言而无信之辈!”
三娘心中一凛,世上竟然真有人愿意将生死置之度外?
自己儿子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平日里仗着自己是洞庭龙族,四处寻欢作乐、欺男霸女,今日之事哪里会真如他所说那般简单,定然是看到这修士手下徒弟疑似天生神灵,于他修行大有好处,这才惹出之后诸般是非。
不过……易地而处,见到灯儿这等人物,说不得自己也要如此,所以这才顺势而为,强逼许宣留下灯儿当作赎身之物。
“小友放心,你若是当真身陨于此,本座定然护这小姑娘周全!”不等三娘和小白蛟说话,完颜谷截率先开口,亮明了自己态度。
三娘抬眼深深看了完颜谷截一眼,沉声不语,小白蛟一指灯儿,急道:“我们要你头颅做甚?将她留下才是正经!”
三娘心中暗骂小白蛟没出息,自己方才已经划下道来,如今人家已经愿意以命相抵,你还咄咄逼人,要强娶人家徒弟,这岂不是让自己食言而肥?一个天生神灵说来珍贵,但提升修为的法子又哪里只有这一种,你贵为龙孙,洞庭湖水域广大,有自己在,岂会少了你的成道之基?
“你退下!”三娘喝道,随即又对许宣道:“既然如此,本宫自然不会食言,你且上路吧!”
许宣惨然一笑,将心一横,从芥子袋中抽出松纹剑,剑刃寒光闪闪抵在脖颈上。
“师父不要,师父!”一旁灯儿见状,早已哭得泪眼婆娑,上前拉住许宣衣衫,悲切喊道。
许宣低头看了灯儿一眼,展颜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灯儿,为师知道你来历不凡,不同凡俗之人,只是师父道行浅薄,你既叫我一声师父,我便要护你周全,以后你就跟着这位大和尚吧,他刚刚答应了师父,会照顾好你的。”
“不要,灯儿不要大和尚,灯儿就要师父!”灯儿哭着喊道。
“国师,以后灯儿就拜托你了!”许宣放下手中松纹剑,弯腰抱起灯儿,将她递给完颜谷截。
心中暗道,想不到我穿越一回,竟落得这般下场,莫非这就是我舍弃白娘子,转恋折素素的报应?罢了罢了,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好在重生之初就在钱塘县布置下了许多产业,即便身死,想必姐姐和姐夫也不用担心日后生活了,也算是还了这副躯体的恩情吧。
心思一转,不再犹豫,当即捡起松纹剑,不理灯儿哭喊,双目一闭,手中剑刃一横,便往颈上抹去。
“且慢!”
正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一道光芒闪动,跟随许宣许久的松纹剑被击成两段,“当啷啷”掉在地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众生皆棋子
“父王!”三娘瞧见半空中驾云而来之人,忙带着小白蛟一同跪倒在地。
“孙儿拜见外公!”小白蛟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来人身穿身穿龙袍,龙角,牛鼻,圆眼,高额,正是洞庭龙君敖烈!
敖烈低头看了小白蛟一眼,拂袖冷哼一声:“孽障,血脉不纯果然难成大器,若非看在你母亲面上,岂会容你到今日!”
三娘心知龙君素来不喜自己儿子,忙起身上前扶住他左手,柔声道:“父王今日可是错怪磊儿了,此番事情可并非他一人之过,况且……”
说着,三娘压低声音换做神识传音之法,将灯儿神异之处说给自己父亲听了。
敖烈听此言还则罢了,一听灯儿之事,额头青筋顿时根根跳动,拉着三娘走到一旁,挥手布下结界,说道:“三娘,你险些为我洞庭水族惹来灭族大祸!”
三娘不解,问道:“父王此言何意?”
敖烈道:“此事非同小可,非一言难以说清,你可知为何你我均能以龙身成道,而磊儿就必须先化形才能由蛟化龙?”
三娘道:“女儿心中也为此事烦恼许久,想我龙族一身修为大半都在肉身上,而人族肉身何等孱弱,哪里比得上我们?女儿也不知为何自磊儿这一辈起却要先化渡化形天劫,才能再渡化龙劫成就真龙之身,这岂不是舍本逐末之举?”
敖烈抬头望了望西方,尽管自己已布下结界,仍压低声音道:“想我龙族传承从洪荒至今,无论谁主天道,都能绵延不绝,荣光不减,你再看看那些曾经主宰大地的巫族、妖族,如今又在何方?原因为何?无非审时度势四字而已!”
三娘不明白今日敖烈为何忽然和她说这些话,但仍顺着他的意思问道:“这些与我们修行又有何关系?”
敖烈道:“四神之前何来巫、妖、域外邪魔和人族?洪荒之后,巫、妖、域外邪魔又何在?封神一战后,多少纵横世间的仙魔上了封神榜,余下的不是进入昆仑仙山,便是入了西方极乐世界,或是藏于九幽之下,为何单单我们龙族能以真身窃据水族正神之位?这世道终究是实力为尊,如今五帝临朝,天道转移,若非念及我们龙族当初的功绩,又忌惮我们龙族实力,又岂会有今日的荣光不减,磊儿他们这一代之后,能留住蛟珠、龙珠已属不易了。”
三娘暗惊,今日敖烈所说这些,往日从未听他提起过,她隐隐能感觉到自己父王这番话背后的血雨腥风,忙又问道:“父王这话从何说起?”
敖烈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说道:“当初将你嫁给泾河小龙,便是因为为父早已看出黄河龙君将不久于人世,他一旦殡天,泾河老龙在黄河水族一脉中,谁能与他抗衡,到时候你便是黄河龙君的太子妃,地位岂是我洞庭湖公主能比的?岂料五帝早有布局,太宗一纸圣旨轻而易举就夺了泾河老龙黄河龙君的名头,那时为父也在算计中,灵智受人蒙蔽,这才上了那柳毅的当,帮他做了嫁衣。”
“你一直埋怨钱塘君生吞了你夫君,却哪里知道,他行此举恰恰是一朝妙棋,这一口既给了我们三湖水族一个台阶,也给昆仑仙山一个借口……否则,哪里只是他一人被压钱塘江底五百年那么简单!如今他既然已从钱塘江底放了出来,另有差事,你若暇还是去看看他吧,他心中也一直对你有些愧疚。”
听到这里,三娘思及往事,心中不免悲切,听闻敖烈说自己当时灵智受人蒙蔽,不由想起当初与柳毅相遇相知的情形,这时看来,其中颇多诡异之处,想来也如自己父王一般中了他人算计。
再想到自己素来恪守妇道,却忽然与他人珠胎暗结,结发夫君又被自己亲叔叔一口吞了,心中更是有苦难言!
敖烈见她低头沉思,知道自己女儿明白了一些其中关窍,便又道“他们既然要收回黄河河神正神的位置,给他们便是,实力不济时,占下多少便宜也是枉然,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识时务,不能有丝毫行将踏错之事,磊儿如今惹到这人,非同一般,漫天仙佛,知道厉害的谁不是敬而远之?偏偏磊儿还要去凑这个热闹,岂非为我洞庭水族惹祸上身?”
“这人有何不同之处吗?”三娘看了看远处许宣,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敖烈道:“菩萨哪里传出消息,他是五帝、佛陀钦定的白蛇夫婿,乃是那盘棋中的关键人物,你若杀了他,岂非坏了他们大事?”
“况且……”敖烈犹豫片刻,终于又道:“三万多年,这一局棋他们下了三万多年,这些事为父原本不想告诉你,如今既然你已知晓,让你知道厉害反倒是件好事。”
“父王,莫非还有什么隐情?”听到这里,三娘隐隐也猜到了一些事情,忙继续问。
敖烈道:“这些年为父倒也隐隐猜到了她的身份,那白蛇于天地皆有大功,莫说你我动不得,便是五帝、佛陀斩了她,少不得也是身死道消的结果!”
“啊!”三娘掩嘴惊呼,俏脸煞白:“她究竟是什么来历,竟有如此功德?”
敖烈道:“想我龙族传承从未断绝,你未出阁时也常在水府中翻阅典籍,莫非真想不到她是谁?”
三娘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忽然抬头惊道:“父王是说……”
“噤声!”敖烈忙示意她不要多言,随后说道:“那修士既然是他们钦定的白蛇夫婿,身旁一个小徒弟就算真是天生神灵,又有何奇怪,谁知是不是哪路仙佛临凡?招惹不得啊,这局棋非同小可,我们切不可擅自下场,静观其变就好。”
“父王!”三娘沉默半晌,这才开口道:“这局棋,到底所谓何来?”
敖烈面色一肃,凝声道:“赢了,再享受三万七千年太平,若是输了……呵呵,便是末法之世!”
三娘闻言大惊失色,忙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
“不可!”敖烈断然道:“我们龙族本就不精通命、卜之术,若非如此又岂会常被他们算计?况且,这局棋执棋者乃是他们,众生皆是棋子,我们有何能耐跳出棋盘?不安分的棋子,除了被弃如敝履,还有何用?敬而远之吧!”
三娘这才点头称是,又转头看看了仍在一旁与许宣大眼瞪小眼的小白蛟,叹道:“如此说来,今日磊儿这个亏算是白吃了。”
敖烈道:“他终究是为父外孙,虎毒尚且不食子,本王又岂会让他吃亏?今日放他一马,算是结个善缘,之后不论这局棋若是他们胜了,我们就是安分守己未曾扰乱棋局的棋子,若是他们败了……有今日之事,想来他俩也会网开一面吧!”
两人又聊了许久,敖烈这才撤去结界来到众人面前。
完颜谷截这时才有机会上前拜见,敖烈倒也客气,与他一番见礼后才对小白蛟道:“今日之事,本王已与你母亲说清,你莫要再纠缠,且放他师徒离去。”
“外公!”小白蛟好不容易盼到母亲和敖烈来此,哪里料到竟是这般结局,心中不忿,再次跪倒在敖烈面前,高声道:“外公,磊儿平日多有顽劣,但今日之事确非儿臣之过,望外公明察!”
“好了磊儿,起来吧,你外公自有安排,你就不要多说了。”三娘担心小白蛟惹恼敖烈,忙上前扶起他,随后在他手背上拍了拍,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小白蛟见自己母亲态度也忽然转变,心知事情已成定局,只能暗自生气,不再言语。
“那修士!”敖烈指着许宣道。
许宣忙上前两步,躬身道:“晚辈许宣,见过龙君。”
“嗯。”敖烈沉吟一声,说道:“今日之事不论孰是孰非,都到此为止吧,你可同意?”
许宣哪有不同意之理,今天他一番心情如同坐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差点引颈自刎,现在能带着灯儿全身而退,已是万幸。
当即道:“多谢龙君!晚辈上岸后,定然备下三牲之礼进献龙君!”
敖烈摆手道:“不必如此,你且带着你徒儿快些离去吧!”
许宣闻言不敢停留,再次拜谢后,忙带着灯儿纵身走了。
敖烈又将目光转到完颜谷截身上,问道:“国师远道而来,又有何事?”
完颜谷截“呵呵”笑道:“久闻洞庭龙君之名,此次前来,却是特来拜会。”
敖烈见他不肯明说,也不细问,只道:“既然如此,那便先去本王宫中歇歇脚吧。”
“如此甚好!”
言毕,敖烈这才对旁边三娘道:“有些事你知晓就好,莫要对他人多言,为父与国师先行一步,你且在此地好好与这孽障说个明白,不可让他心生愤懑之心,以免再生祸端。”
三娘躬身应事,待敖烈与完颜谷截走后,这才带着小白蛟返回陆水河水府,一路自是一番好言宽慰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