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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宁河晚渡     带血的麻糖txt下载     带血的麻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留下

    杨安并没有睡多久,便被身边的杂役喊醒,说是要乘车返回租界。因为考虑到晾一晾军统的张一浦,杨安便找到了卡车司机刘大柱,央求他能够留在这个村子里,参加伤兵转运后送的任务。在杨安的坚持下,那卡车司机刘大柱只好带着杨安走向村中的临时救护所。

    那辆抗战后援会红十字会的救护车和它旁边的民宅就是临时救护所,医生、护士就是在这里对伤员进行临时救治,轻伤员进行包扎后即可返回前线,重伤员进行应急处置后,再行用救护车或是卡车转运到租界的医院和后方的医院救治。在这个民宅前,有两个班近三十人,他们是临时抽调出来组织的担架队,负责转运伤员的,因为今天晚上有重大的战斗行动。卡车司机刘大柱和杨安到来时,医生们刚好结束对担架队的战士们简单培训。只见那卡车司机走到人群里,与一个老兵打招呼并说着话,那老兵还时不时的转过头看过杨安几眼,隐约看着那老兵貌似不太情愿的样子,似乎要接受一个累赘一般。

    那老兵走了过来,杨安发现竟然是上午赌钱的九班长彭狗子,心里顿时冷了两分,但想到自己的打算,冲着他淡淡的一笑,也算是打了个招呼,并表示自己的友好。彭狗子再次上下打量杨安,问道:“你叫杨安。”

    “嗯。”杨安面色不咸不淡地看着彭狗子,这才看清他是一个上士军衔。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子,说的背了二三十个伤兵下来的人!”彭狗子右手拍了拍杨安的后背,看着杨安单薄的身材满脸置疑地朝着刘大柱问道。

    “去,别他娘的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他今天应该也背了不少人下来,你彭狗子不收算逑,老子把人带回城去!”被人拒绝,刘大柱倒没有计较,继而走过来搂过杨安肩膀说道:“杨安,走,俺们回城。”

    这前前后后都被杨安收在了眼里,还没有开始便被人不待见,杨安心中倒也没有生气,却是一阵小小的无奈,只好转身跟着那刘大柱离开。想到自己的打算将要落空,内心还有一点点的失落。刚刚走出了十来步,只听到彭狗子喊道:“哎,哎--,回来,你这人俺收了。”

    刘大柱转过身来,一把拉住准备回头的杨安,关切地说道:“小子,听说今天晚上是打大仗,机灵点,感觉不行就退下来,反正你不是当兵的,退下来也算不上是逃兵。就是退下来也没有什么不光彩的,别把小命丢这儿了!”

    杨安心中涌起一股热流,一下子感觉和刘大柱距离近了很多很多,清澈的双眼注视着他,用力点头小声说道:“谢谢!”说完,走向了彭狗子。

    彭狗子个子比杨安要略微矮上一小截,只有一米六五的样子,但是骨骼长得很粗大、身板长得很结实。看着杨安回来,说道:“小子,俺姓彭,你就叫俺彭班长,俺们这两个班被临时抽来专门负责伤兵转运,仗也没有捞着打,刚才气还没有理顺,你小子就不要见外了。”

    听到彭班长这么不见外,杨安也不知道如何作答。正在犹豫间,又听到彭班长交待:“小子,上了战场,一定要听俺的招呼,跟着俺也要跟紧点,鬼子的子弹可没有长眼睛,一定要小心点!”

    听到彭班长的话语,杨安感觉到还是那卡车司机刘大柱的话起了作用,连忙点头回应。

    当天晚上,张治中上将在江湾镇叶家花园下达了最新的作战命令:

    一、令第三十六师即夜加入沙泾港至保定路间的正面,向汇山码头江边突破进攻。

    二、在日俱乐部正面的第九十八师之二九二旅,受第三十六师指挥。

    三、令第九十八师第二九四旅归第八十七师指挥,加入该师左翼,向沪江大学、公大纱厂攻击。

    四、令装甲团战车2个连及教导队战防炮1个营配属给第八十七师。

    五、第八十八师进攻方向不变,牵制当前之敌人。

    这份最新的作战命令,从装甲战车和战防炮等重装备配属上来看,显然真正的主攻部队仍然是占领岳州路的八十七师,而三十六师即夜加入战斗,加入沙泾港至保定路间的正面,向汇山码头江边突破进攻,担负着向南推进任务的同时,实际上也担负着八十七师进攻部队两翼的安全,并负责向两翼推进,扩大进攻正面。

    在沪江大学西面一公里的殷家宅,是一个只有十来户农户的小村子,这里是宋希濂三十六师师指挥所。三十六师的预备队疏散在指挥所西北的翔殷路南面区域。正当二一二团、二一六团完成地形侦察进入出发阵地时,宋希濂接到了第九集团军司令张治中上将的手令:

    一、顷奉委座坚决指示,各师务不顾一切攻取虹口及杨树浦敌之根据地,歼灭敌军;

    二、明(廿)日各师可以小部队俟机出击,仍以全力继续作攻击准备,以期周到;

    三、准备事项中对街市战利用小炮、迫击炮及战车防御炮与步兵之充分协同动作,及沙包火油之携带准备皆为紧要;

    四、对于如何接近突入街市内战斗及连击动作作充分研究实施。

    初秋之夜,明月高悬,月光倾洒在郊外,树影婆娑,秋虫呢喃,远处的房屋、树木依稀可见。轻风徐徐吹来,带走了最后的伏热。

    杨安跟着彭班长走在队伍的后部,最后还有关闭着车灯的红十字会救护车缓缓地跟在队伍后面。队伍行走在路上,竟然没有人说话,进入耳朵的只有远处的枪炮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看着洁净的夜空,几缕白云宛如白纱飘浮夜空,与皓月相映。抬头看着美好的夜空,杨安想着,如果没有这枪炮声音,这郊外的月夜该是多么美好!

    这么美丽的夜色,如果是在扬州,老爷子要是看到自己窗前还有灯光,一定又会喊自己来看月亮,实际上只是想让自己休息一下,提醒自己早些睡觉。想到这里,杨安的思绪顿时飞到了扬州,不知道爷爷、奶奶、妈妈、林叔和周婶他们是否也会和自己一样,观赏着这美丽的月色,还有小荷、小诚哥、剑眉姐他们这一刻是否也在观赏月色……。

第一百零七章 夜攻 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公路上前进的队伍一分为三,有两支队伍提前离开了公路分别从两翼向前面远处的小镇进行包围,停留在公路上的队伍,则是沿着公路进攻前方小镇的主攻部队。在彭班长这两个班临时组成的担架队后面,是一个团属迫击炮连,他们的装备是民国二十年式82毫米迫击炮。

    队伍停下后,迫击炮连的指挥员小声地下达着口令,这个阵地显然是经过提前地形勘察选定的位置,阵地正好位于公路和一条小路的交叉口。一门被称为基准炮的迫击炮架在了路边,这门炮刚好可以通视到远处镇口的建筑,其他各班扛着另外五门炮沿叉路,紧张地小跑,开始架设火炮,六门火炮一线摆开。两个军官又在地图上测量计算着距离,而后又向小镇方向伸出右臂,拇指向上、右手握拳,而后两人又在小声地说话交流。

    在一边的担架队士兵们静静地看着炮兵连有序而紧张地架设迫击炮,迫击炮座钣、炮架、炮身触碰,发出轻微的金属声音。炮弹箱则整齐地摆放在每一门炮后,弹药手打开木箱,有条不紊地准备着炮弹。

    杨安知道那两个炮兵指挥员伸出右拳是在用“跳眼法”估测炮阵地距离小镇的距离。这种方法,以前胡立德和于满屯都对杨安进行过教授与训练。但在实际操作上,曾经干过迫击炮班长和排长的于满屯却是技高一筹。这是一种最简单快捷的目测测距方法,因为一个人手臂的长度与瞳孔的距离是一比十的关系,通过左右眼先后闭眼,拇指在目标区域横向移动的距离,再行乘以十,来估算站立点到目标距离的一种方法,这是将纵向距离改变成横向距离进行估算,这是一种估算方法。但真正要目测准确,却需要长时间的训练积累与视距印象记忆,满屯叔说他可以做到在一千米以内的目测误差十米以内,杨安有些不相信,而胡立德却是肯定地点头。

    炮连各炮很快通过路边的基准迫击炮赋予了射击方向,炮长右手先后举起小旗向指挥员小声音报告“二炮,好!”、“四炮,好!”……。

    月光下,骄傲挺立的炮身,整齐平行,炮管与炮口反射着寒光,炮口整齐地指向前方数百米的小镇。

    听着炮连各班按照口令紧张散开,紧张有序地架设火炮,杨安的心不由地跟着紧张起来,心跳也是一阵快过一阵。接着各班通过口令标定射击方向,又是小声而谨慎地报“好”,更让杨安的心提了起来。杨安能够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潜意识里的紧张甚至让他摒住了呼吸。呼吸是摒不住的,杨安好似长时间地潜水浮出水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又是急促地换气,这才感觉呼吸稍好一些。

    彭班长看到了杨安身体的起伏与呼吸的变化,感觉到了他的紧张,右手在杨安的胸脯上捶打了两下,小声安慰到:“小子,紧张了吧,别怕,这是俺们的炮连,看他们一会儿炮击小鬼子,看他们给俺们步兵开路!”

    彭班长有力的捶打,似乎让肺部淤积的废气与心中积累的紧张得到发散,杨安顿时感到呼吸平缓了下来,心跳也平和了下来。

    自从那次挨了日军掷弹筒榴弹的袭击,还有那次眼角被子弹擦伤之后,一想起那贴着地面扑来的冲击波,以及那子弹擦伤皮肤后的灼痛,面临战斗的恐惧都会油然而生,几乎是一种本能的胆怯。现在的杨安已不是最初的黄浑胆大,已是有过战斗经历的小伙子,对战争已经有过认知与感受,自然知道战争的危险与恐怖。这时,杨安的内心是矛盾的,他既渴望参加战斗,为抗战出力,为父亲和福伯报仇,然而面临战场与战斗时,却又出现本能的紧张与惧怕。

    炮阵地射击准备完成后,炮兵席地而坐。这块地方是一片安静,只有秋虫呢喃。过了一会,主攻小镇的步兵队伍从公路中间转而由公路两侧向前慢慢推进。杨安紧跟彭班长,因为他知道,在战场上一个有经验的老兵,更加懂得保护自己、消灭敌人,甚至是提前敏锐地感知未来的危险,有效地躲避危险。

    晚上12时,这支部队开始了正式进攻,进攻的目标就是前方的一个小镇子。随着一阵迫击炮炮弹在镇口爆炸,日军设在镇口的环形沙袋街垒湮没在炮火硝烟之中。这是八二迫击炮炮连所进行的半直瞄射击,微风对射击的影响还是有限,只需要对距离把握准确,就可以取得良好的射击效果。在距离镇口三四百米处,**在公路两侧和公路边的田地,呈散兵队形向镇子进攻。这一阵炮火的硝烟还未散尽,日军街垒里射出了两串火舌,在公路两侧进攻的**士兵们迅速卧倒,有的卧倒后对着那两串火舌开火。

    一小会儿,迫击炮连修正了射击方向与距离,接着又是一阵炮火,日军在镇口的环形街垒被直接命中,那两串火舌也哑火了。

    月光下,杨安看见三四百米远的前方,**士兵身影在公路两侧猫腰迅速向前奔跑,随着接近镇口,放慢了速度,几个身影从两侧小心地接近环形工事,接着看到他们枪口发出的几次火光,显然他们开枪击杀了工事里面的残敌。

    “好家伙!今天晚上,这炮兵兄弟真牛啊!就这两阵炮火就干掉了日军的工事。这炮兵兄弟的射击技术真是没得说了。”

    迫击炮一直是支援步兵、伴随步兵战斗的最有效的压制性武器装备,这种炮的射击角度一般在四十五度至八十五度,炮弹出膛初速小,最小射程近,弹道弯曲,尤其适用于对山体反斜面、建筑物后侧的目标进行射击。民国二十年式迫击炮是仿制法国布朗德1930年式81毫米迫击炮,改型为82毫米迫击炮,定名为民国二十年式82毫米迫击炮。这种迫击炮初速196米每秒,射击速度9-20发每分钟,最大射程2850米,全炮重量69公斤,可以拆成三个部分进行阵地转移。由于这种火炮重量轻、体积小,便于机动,可以随时伴随着步兵进行火力支援,这是**步兵战士能够经常见到的一种火炮。有了这种火炮的支援,步兵连对敌人工事的进攻就会减少很大的伤亡。因此,它很受步兵欢迎。

第一百零八章 夜攻 二

    这天,杨安是第一次见到迫击炮,新鲜劲十足,两眼紧紧地盯着彭班长。彭班长看到了杨安眼睛里的闪光,知道这小子对迫击炮有了兴趣,兴致勃勃地说道:“没有见过迫击炮打炮吧?”

    杨安点了点头,头上的钢盔一下子向前遮住了眼睛,他扶正了钢盔。这时,他听到彭班长说道:“这种迫击炮飞行的弹道非常弯曲,可以射击被挡住视线的目标,可以打山背后的目标,也可以打房子后面的目标,最近的可以打三五百米,最远的可以打五六里,这种炮发射时炮口没有火光,声音也小,隐蔽性强,射速还快。想转移可以随时拆卸火炮进行转移,也不容易被日军飞机和地面部队发现。没有风的时候,这种炮一打一个准。”彭班长一边说道,一边还颇为自得地用手在胸前做了一个“n”形的动作,比划着炮弹飞行的轨迹。

    这时,主攻的连队已经肃清了镇口的残敌,这次进攻出乎意外的竟然没有人员伤亡。队伍向前推进,彭班长结束了说话,手一挥,带领着救护组的战士跟在大部队的后面,一路小跑,很快就接近了镇口。彭班长有些诧异,忽然自说自话叨咕:“情况有些异常啊,先头的连队怎么就这么进去了,鬼子不应该这么让我们轻松地进去?”

    主攻的连队呈散兵队形小心地向镇子中心推进,竟然没有遇到敌人的阻击。

    接近镇口,借着月色,担架队的战士可以看到日军依靠镇口建筑的环形工事依然完好,有一小半依着建筑,有一半伸出了街道。已经有人在那儿架好了重机枪,一个军官拿着望远镜查看镇子里的情况,先头部队已经进入镇子好几十米,这条公路直通整个小镇,在进入镇口二百多米有个叉路口,这条公路的左侧有一个同样宽大的街道向远处延伸。

    月色下,主攻连队的主攻排中战士们猫着腰,端着步枪慢慢地向前移动,他们终于看见了一百多米远的环形街垒,沙袋垒起的工事背靠叉路口中间的建筑。看清前面的情况,意识到危险,随着一声“卧倒”的口令,所有的士兵卧倒在地,一名士兵向那工事打响了打第一枪。紧接着,日军环形工事里开火了“哒哒哒、哒哒哒。”工事里射出了火舌,在空中划出美丽的直线,直指匍匐在地上的**士兵,有的子弹在地面击起了串串火花。

    “狗日的小鬼子好阴险,他们想等我们走近了,进入镇子的人多了,再用重机枪扫射我们的队伍。”彭班长恨恨地说道,接着又说:“这下子主攻的班排不好受了,这街上光溜溜的,什么地方都不能藏身。”

    “我们的炮连不是可以像刚才一样干掉他们。”一向少话的杨安接下了话茬。

    “一时间怕是没有用的,你没有注意那炮阵地已经和这里不能通视,射击观察与指挥恐怕都有些难处。开进到前面的炮兵指挥人员,向后面阵地传输口令也是需要时间的。”

    听到这话,杨安心又悬了起来。

    这时,镇口**重机枪阵地打响了,子弹在飞行的过程中发出美丽的亮光,一束束美丽的火线直指日军工事。很快,日军工事的重机枪哑火了,很快又复活,重新喷出了火舌。

    前面传来隐蔽的口令,公路两侧的队伍纷纷在路侧卧倒。

    伏在地上,彭班长告诉杨安,双方的重机枪发射的子弹是曳光弹,弹头在飞行的过程中会发出红色的亮光,形成一道亮红色的弹道。在夜间,射手利用瞄准具不容易瞄准,曳光弹可以显示出子弹飞行的弹道,帮助射手进行射击修正,提高命中比率。当然,曳光弹还可以用来指示目标,也容易暴露射击阵地和射手位置。

    又有十几个战士冲进了街道,他们采取跃进的方式前进,快速跑几步就卧倒,进入小镇街道的已经有数十人,街道上最前面的几个**士兵有人向前扔出了手榴弹。手榴弹爆炸发了耀眼的火光,同时腾起一阵硝烟,借着硝烟的掩护,那士兵向前快速跃进了几米,又快速卧倒在地上。附近的几个士兵会意地向前扔出了手榴弹,在前面三四十米远的地方一处处爆炸发出耀眼的火光,继而腾起阵阵硝烟,这几名战士快速跃进后卧倒,这几个士兵已经进入距离镇中心的叉路口百米左右的距离。士兵们卧倒在地上,已经可以凭借月光清晰地看见街垒里日军的身影。

    小镇沿街的建筑都是二层或是三层的楼房。这时,那叉路口中央楼房一楼的大门口射出了火舌,二楼的三个窗户又射出三串火舌。接着,在这个最突出的楼房后侧三五十米,右侧的街道边有半环形街垒也射出了火舌。这些火舌有轻机枪,也有重机枪。日军通过这个镇中心的叉路口,设置了一个诱杀的火力网。这个火力网第一层是那小楼前的环形工事与楼后侧三五十米街边半环形工事构成的地面交叉火力网,进入一楼有几步台阶,依门而筑的工事形成的火力与街面上交叉火力网形成第一个层次的立体火力网,二楼的火力俯视了整个街区,形成第二层立体火力网。这一组合的街垒形成了一个密集的立体火力网,严丝合缝地扼守住小镇中心,控制小镇的出入口。

    **步兵要对这些街垒进行有效的进攻,就必须通过那二百多米的笔直街道,街道两边全是商铺和住房,街面干干净净,根本没有任何遮蔽物用以掩护,进入这段街道,就等于钻进了日军的“屠宰场”,进退两难,只能无助地等待日军火力的扫射,等待生命的终结。

    没有坦克、直射火炮的支持,步兵要攻克这镇子中心的街垒,几乎是无解的难题!

    **也不甘示弱,士兵们快速从镇口左侧环形工事搬来沙袋,又抬上来两挺重机枪,摆放在镇口右侧,构筑了射击掩体,四挺民二四式马克沁水冷重机枪,还有几挺捷克式轻机枪对敌人火力点进行火力压制。

    从镇口到镇子中心这片街区,曳光弹划出一道道火光,织出了一道道火网,这密织的火网时不时地交叉,几乎掩盖了整个街道。月光下,这密集的火网,伴随时而腾起的硝烟,是那么美丽,是那么诡异,又是那么凶残。这是死神飞过的痕迹,这一道道美丽的弹道划过一个身影,就会吞噬一个生命!

第一百零九章 夜攻 三

    敌我双方的重机枪互相比拼着射速,在射击速度上,**的重机枪显然要强大些,日军火力时而被压制。但日军的火力点实在太多,日军二楼的机枪时不时地向镇子街道上的**士兵射击,那闪亮的射击线在街区上划动着,犹如一把把扫帚扫过街面,时而在地上击起火花,那发光的弹道在地上寻找**士兵的身影。那些伏在地上的**士兵,看着火线在地上快速漫延移动,没有任何赖以防护的地方,只能绝望地等候。火线寻找到一个个伏在地上的身影,有跃进的士兵被火线击中,身形如牵线木偶震颤着身体栽倒。这可恶的火线在这不长的时间里毫不留情地收割生命,一个又一个年轻的生命消逝在这条街道上。

    不知什么时间,担负助攻的部队从镇子的右侧突破,已经攻进了小镇。有几个**士兵从一条小巷进入镇子中心,他们还没有冲进街道,就发现了小巷正对着镇子中心街面上用沙袋垒起的环形工事。环形工事里的鬼子正集中精力向街面上**扫射,完全没有注意到侧面小巷突入的几个**士兵。这几个**士兵集中了数枚手榴弹,投向了那个环形工事,一阵密集地爆炸,镇子中心的那栋楼前腾起阵阵火光与硝烟,那楼前的环形工事再也没有火舌吐出。环形工事被爆炸燃起了几处火苗,微弱的火光映照着那栋小楼,映照着无情喷射的枪焰,映照着一楼工事里鬼子狰狞的面容。

    那小楼里的日军发现了从侧面小巷突入的**,一楼、二楼右侧的窗户分别向那小巷喷出了火舌,将小巷里的**压制得寸步难行。

    一楼工事被清除,似乎并没有消除**士兵进退两难的困境。镇子中心那叉路口中央的楼房仍然是**士兵前进的恶梦,一楼的三条火舌仍然不停地向镇口**重机枪阵地扫射,还时不时地居高临下向街道上的**士兵扫射。还有鬼子用步枪对街上**士兵进行点射。在镇中心这小楼楼后面右侧街边还有一个半环形工事,机枪喷出的火舌,完全封锁了街区,**士兵根本不能够站立行动。

    伏在镇子外面的队伍还有一营之众,但狭小的街区不能容纳更多的部队进攻,兵力上的优势根本不能够发挥。

    担架队在镇外部队的后侧,距离镇口还有相当一段距离,时而流弹打在近前马路上,击起火光,警示着周围的士兵,这里是战场。

    看到路中间流弹击起的串串火花,听到“扑、扑、扑”的声响,士兵们纷纷向路边田地里移动。先前那一段时间,在路边杨安他们还能够看到街区里子弹密织的火网。位置移动后,已经不能够看到那美丽的射线,但每个人都能够听到密集的枪声,心里仍然能够想像那一如以前的火网。先前那一段时间,彭班长远观了日军密集的火网,对敌我双方战斗形势进行了简单地分析讲述。即使是在安全的地方候命,听到密集的枪声,杨安心中仍然不寒而栗。

    镇子里时不时传来手榴弹爆炸的声音,**士兵凭借硝烟腾起的短暂时间向前跃进。在这生死一线之间,进入街区的**士兵都将生死置之度外,街边建筑关闭的大门并不能成为求生的通道,消灭敌人是他们唯一的想法与选择!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音由远而近,担架队的战士们循声望去,一小队队伍顺着刚才他们行进的公路两侧跑步而来。

    “是迫击炮连的人,是迫击炮连的人!”有的士兵已经先行确认来人的情况。

    脚步声音骤然停下,接下来是极其紧张的架炮,路的两侧一边一门炮,炮手的动作紧张有序,在与日军火力比拼时间,时间就是生命,他们心中想到的就是一个字:快!快!快!

    迫击炮连的指挥员伸出了右手,借着月光和公路的宽度来目测射击距离。道路左边的炮先架好,先行试射了一炮,“远弹!”

    接着,道路右边的炮也架好,试射了一炮,距离刚好,“偏右!”

    两门火炮很快进行了修正,紧接着两发炮弹命中了镇子中心的那栋小楼,二楼的火舌短暂地停止过后,又继续扫射。迫击炮连又连续发射了六七发炮弹,一发炮弹打在了一楼门前,一楼的火舌短暂停止后又继续扫射。在这一轮射击中,二楼的屋顶已经被炸透,并且有炮弹落在了楼内,二楼的火力点彻底消失,楼顶的木质建材被爆炸引燃,燃起了雄雄火光。

    这一轮炮击过后,日军的火力网明显减少,街面上的**向前扔出了手榴弹,借着硝烟的掩护快速匍匐前进。

    炮连的指挥员企图通过炮击摧毁那小楼一楼的火力点,不知是因为建筑楼板坚固的原因,还是射弹散布的原因,一阵炮击之后,一楼的火力点仍然透过层层硝烟,窜出诡异而火红的射线,对镇口**的火力点和街面上进攻的**进行压制。

    在炮击与手榴弹的爆炸之后,弥漫着硝烟与尘土笼罩了这一段街区。月色下,已经影响到镇口指挥员的观察。先前能够通视的街道,视线已经被隔阻,已不能通视小楼后面的情况。

    看到炮击无效,只好放弃。炮击短暂停止,硝烟慢慢消散街景依稀可见,炮连的指挥员修正射击诸元口令后,向那小楼右后侧的半环形工事进行延伸射击,经过几轮炮击,那火力点终于被清除。

    担负主攻的先头连队顿时感觉压力大减,一阵手榴弹掩护爆炸,竟然前进到距离镇子中心叉路口五六十米以内。

    担架队的彭班长无疑是一个有过战斗经验的士兵。在小镇外面,他已经把杨安当作了自己的新兵,一有机会就会面授机宜,给杨安讲这讲那。有了彭班长这个解说员,杨安已经能够听懂敌我双方的重机枪、轻机枪的声音。通过声音,杨安也能够分辨出机枪长点射、短点射。虽然枪声一直很密集,但从枪声里,能够分辨出双方的机枪一直在进行长、短点射,否则长时间地持续射击,即使再好的机枪也会被打报废。

第一百一十章 夜攻 四

    彭班长的话终于也有讲完的时候,担架队也是一片安静。等待是最难耐的时候,即使在这镇口有数百人,大家都陷入一种无声的焦急,每个人的心都牵挂着镇子里面的战斗。虽然炮声已经停下,敌人机枪射击明显没有了刚才那么密集。但战斗没有停止,就会不停地有人受伤,就会有人因此失去年轻的生命。

    彭班长从身边又拨出了一根狗尾巴草,一小截一小截地啃着那细细的草杆,一会儿又把那啃碎的草杆一口吐了出来。杨安都不知道他啃了几根狗尾巴草,但杨安感觉他在用这种方式缓解着心中的焦急与担忧。不仅仅是彭班长,杨安发现了周围竟然还有几个老兵也同样在啃着狗尾巴草。

    刚刚开始,从彭班长那儿学会了辨识机枪的声音,杨安心中有几分新鲜劲,但这种分辨似乎并不是什么难题。杨安不仅能够分辨出敌我机枪的声音,还听出了声音远近,这更加加深了他对这些声音的辨识。这一阵新鲜劲过后,杨安也陷入静静地等待,紧紧地攥着拳头,难掩心中那一份紧张。

    一阵密集的手榴弹爆炸声音传来,鬼子的机枪声音终于随着爆炸声音停止。很快前面传来了前进的命令。

    担架队随着部队向小镇前进,刚到镇口,杨安看到镇口简易工事后面铺满了的弹壳,有几个地方甚至成了一小堆,不知道这几挺机枪打出去多少子弹。

    街道上弥漫着硝烟,混杂着极其浓烈的血腥味。

    杨安看到了镇口工事有两名牺牲的士兵,他们是头部中弹,惨状不忍直视。看到这两名士兵的遗体,想起今天在那小村集合队伍时,重机枪排的士兵们抬着机枪,肩杠子弹的模样,想到他们随着部队坚定前行的雄姿,他甚至不知道这两名士兵是站在队伍中的哪两个人。这一刻,想到这鲜活的生命,就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消逝,将要无声地长眠在这他乡异地,心中泛起一阵感伤。再一次直面牺牲,杨安再次认识到战争的残酷,心底不禁生起一股寒意。

    短暂地失神过后,杨安跟着担架队进入了街道,部队已经通过镇子中心。担架队进入镇口数十米,地上到处都是**士兵倒在地上的身影,有的流出了大片的血迹。战斗结束后,因为避无可避,后续冲进街道的士兵只能踩着先头连队士兵的鲜血前进,地上印满了一串串血色脚印,还有成片的鲜血在当空的月光下映射着寒光。这一切都让进入镇子的担架队士兵感知了先前战斗的惨烈。这是杨安第一次经过进攻战斗的战场,尽管这场战斗中没有敌方的炮火,但这满街扑倒在地的身体,这浓烈的血腥气味,无不让他感知这场时间并不太长的战斗是多么惨烈!他不知道如果没有后来迫击炮连的炮火支援,这次战斗还会有多少年轻的生命被这战争的恶魔吞噬!

    进攻战斗结束后,部队还在向前推进,这段街区无疑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正是这种安全,让杨安得以认真地观察这战场,他和其他士兵一样,寻找着这场惨烈战斗的幸存者。士兵们翻过一个个身体,一个一个地检查还有没有存活的伤员,每一个身体的头部都指向前进的方面。看着这些,大家都知道倒在地上的士兵都是好样的,他们在日军火网扫射下,没有一个人有后退的迹象,他们宁可前进死,没有后退生!

    担架队的士兵们脚踩着血迹,再次行走发出了粘连的声音。这街上只有脚步的声音,只有脚底血迹与地面粘连发出的声音,这声音让担架队的战士们心生悲戚。面对地上一个个不能吱声的战友,终于有士兵忍不住带着伤悲哭喊道:“还有没有活着的,啊--,还有没有活着的!”又一个士兵大声地哭喊道:“还有没有喘气的,还有没有喘气的,赶快吭一声!赶快吭一声!”……。

    “好啦,好啦!都别嚎了!都别嚎了!都给俺一个一个地好好检查,只要有一口气在的,都要抬下去!”彭班长发现街区里氛围不对大声提醒。

    终于发现了一个幸存者,两个士兵小心地一路小跑着把这个伤员抬出了这段街道。很快,接连又有十来名伤员被抬了下去。

    杨安跟着彭班长仔细地查看着有没有幸存者。忽然,杨安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他向右侧跨过了一个牺牲士兵的身体,接着弯下腰身,摸向了那个士兵的颈动脉,杨安感觉到了微弱的跳动,一阵激动,连忙叫喊:“彭班长,这一个还有心跳,还有呼吸。”

    这时,杨安又听到那士兵接连发出了比先前略大一点的声音:“妈妈!妈妈!……!”

    彭班长一边抢步过来,一边叫喊道:“担架!担架!”

    这时,他才发现已经没有了担架。担架队已经没有担架了,如果再有伤员只有用人背下去了。

    彭班长靠近那伤员,看清了那个伤员的面容,一声惊呼:“小七!小七兄弟!你怎么啦?你怎么啦?俺是狗子哥,俺是狗子啊!”

    那被称作小七的伤员并没有理会彭班长,听到彭班长的声音,那伤员声音又大了一点,仍然悲伤地叫喊:“妈妈!妈妈!……!”

    听到这悲戚的声音,杨安有种不安的感觉,他想起了当初父亲被杀离去前,他自己也是这样叫喊着“爸爸!爸爸!”,他意识到这是诀别的声音,这是诀别的呼喊!

    想到这里,杨安无法自持,泪水不禁滑落,只是心中的清明尚在。

    “彭小七!彭小七!你醒醒,你醒醒,俺是狗子哥,俺是狗子呀!”彭班长一边哭喊,一边焦急地扫视,发现彭小七胸腹前满是鲜血,双手颤抖着胡乱地抚摸着他的胸腹部,检查着伤口的位置,又担心触痛了他,不经意之中双手沾满彭小七的鲜血。

    看着彭小七已是胸腹部受伤,彭班长知道了他的伤势很重,心中不禁更加慌乱起来,这慌乱加重了他心中的悲伤,不禁再次大声叫喊:“小七,小七,你醒醒啊,你醒醒啊,俺是狗子哥,俺是彭狗子,俺是狗子呀!”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兄弟诀别

    这时,杨安这才知道这伤员名叫彭小七,想到他和彭班长一样的姓氏,猜着他们是不是兄弟或是亲戚,或是什么宗亲的关系,而且关系还不一般,否则刚才还好好的彭班长不会这么失声哭喊了起来。彭班长的慌乱,被杨安看在了眼里。想到彭班长内心已经慌乱,心中尚存的清明突然让杨安想到了什么,于是喊道:“彭班长,赶快把他抬下去,还来得及救人!”

    这时,周围的几个战士都围了过来,一个身材魁梧的士兵蹲了下来,说道:“彭班长,来,把他抬到俺的背上。”

    彭班长已经失去应有的清明,恼怒地推开那个身材高大的士兵,似乎只认得杨安,恶狠狠地喊道:“滚开!这是俺的兄弟,这是俺的小七兄弟,谁要你来,俺自己来!杨安!”

    彭班长用袖子擦拭了一把双眼,拉起了彭小七的双手,杨安和一旁的士兵很配合地把小七抬上了他的后背。杨安在一边扶着后背上的彭小七,一边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地下牺牲士兵的身体和血迹,防止自己被绊倒和滑倒。

    彭班长没有跑几步,不知道是泪水迷住了双眼,还是什么原因,竟然被一个倒在地上士兵的双脚绊了一下,向前窜了几步,在杨安的搀扶下,才堪堪站稳。接下来,二人又向镇口小跑而去。

    刚到镇口,彭班长还是没能在满是弹壳的镇口跑稳,踩在那弹壳上,脚下一滑,“啊”地一声喊叫,背着彭小七向后倒去。完全是猝不及防,两个人向后突然倒地,这力量也不是一个人能扶得住的。不知什么原因,在那一瞬杨安还是意识到头部的重要性,双手托住了彭小七的头部,避免了他的头部直接触地。彭小七后背着地,两个人的重量狠狠地压在了他的身上,倒地的巨大力量,让原本受伤的他一阵巨痛,发出了一声闷哼。这巨痛竟然让他清醒,继而是一声惨叫,这惨叫让杨安和彭班长二人顿时感觉毛骨悚然。

    即使是听到了这声惨叫,彭班长内心依然还是一片混沌,没有真正地清明。他转身左手撑地半起身,恼怒地朝着杨安就是一拳,正好打在了杨安的肩上,杨安感到左肩传来的巨痛,人也被打得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显然彭班长在责怪杨安没有扶住他们,让他们跌倒。

    清醒的彭小七一把拉住了彭班长的手,用力地喊道:“狗子哥!狗子哥!”

    这熟悉的叫声让彭班长顿时清醒,他蹲在一旁,赶快一把搂起了彭小七。那两声叫喊似乎耗尽了彭小七全身的力量,他想睁开双眼,却感到眼皮沉重不堪,缓缓地又闭上了双眼。

    看着怀中的彭小七又闭上双眼,彭班长焦急大喊:“小七!小七!俺是彭狗子,你快醒醒!快醒醒!”

    这时,杨安知道了彭班长的真实名字竟然就叫彭狗子,也似乎明白为什么上上下下那些人都叫他彭班长,而没有叫喊他的名字。

    彭小七内心清明,只是伤势太重,加上过多地失血,让他残存的生机难以支撑他睁开双眼。他的内心满是不甘,再一次地想到了妈妈,他仿佛看到了妈妈向自己靠近,这让他激动不已,内心一热,双眼溢出了泪水,他努力地睁开双眼!亲切地喊道:“妈妈!痛!”

    睁开双眼的彭小七再次听到了彭狗子急切地叫喊,看到了他脸上挂满了泪水,双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看到彭狗子的急切,这才他意识到自己生命已经走到了最后。

    彭小七双眸闪过清明,旋即含泪一笑,亲切地叫道:“狗子哥!狗子哥!俺的好哥哥!”

    彭小七接着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前,竭力地抬起右手,摸向胸前,抹了一把鲜血,无力地落到了体侧。这时,他已没有了力气,苦笑道:“狗子哥,把俺的长命锁取下来,给,给俺妈,如果可能的话。”

    彭狗子把彭小七的长命锁取了下来,左手轻轻捏着沾满鲜血的长命锁,长命锁已是暗淡无光,只有那一环环锁链在月色下映着银光。他把长命锁托在彭小七的面前,让他好好看上一看,自己的双眼顷刻满是晶莹,泪水漱漱落下,“嘀哒、嘀哒”地落在彭小七的脸上。

    彭小七露出了安然的笑容,双眸闪出耀眼的光芒。他抬起右手,用力抚摸着自己的狗子哥哥,抚摸着哥哥脸颊上的泪水,笑容是那么甜美、是那么幸福!

    彭狗子看到了小七兄弟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心中愈发难受,眼泪成串地滴落,不停地抽泣,他敏锐地感觉到小七兄弟右手的力量开始减弱,迅速放下手中的长命锁,紧贴小七的手背,让他的手贴紧自己的脸颊。忽然,彭狗子感觉到小七兄弟的右手变得沉重、变得僵硬。透过泪水,他看到了彭小七安祥地闭上了双眼。彭狗子知道这小七兄弟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他嚎哭起来,紧紧地搂住彭小七的身体,左手用力抓住彭小七的手在脸上拼命地抚摸,他想通过这抚摸给小七兄弟更多的温暖,维持他正在下降的体温。他想通过这抚摸,安慰自己伤悲的心灵。

    看到彭班长紧抓着彭小七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泪水和着彭小七的鲜血滴落,早已不是先前的晶莹。

    杨安也是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过了一会,杨安清醒过来,听着彭班长的哀号,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忽然,杨安想到了那次背着中士从战场上下来,中士还是伤势严重而去,自己在痛苦地嚎哭时,那司机田旺财说:“小兄弟,他已经走了,来,俺们把他送回去,也好让他早点安生投胎!”

    这时,不远处已经传来担架队返回的脚步声音。

    杨安小心地蹲在了彭班长的对面,手轻轻地贴在了彭班长的右肩上,小声关切地喊道:“彭班长!彭班长!”

    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喊道:“彭班长!小七大哥,小七大哥是好样的,他已经走了,我们还是把他送回去、送到救护站,把他早点送回去,这样也好让他早点安生投胎!让他再也没有这打仗的危险!”

    听到杨安的话语,彭班长停止了悲伤,放下彭小七的手,收起长命锁,放在军装上衣衣袋里,又取出来挂在了脖子上。他用衣袖擦拭着双眼,却不知泪水总是溢出,擦也擦不净,只好作罢。他慢慢起身,嘴里念叨:“小七,狗子哥背你回去。”

    杨安会意地帮忙,彭班长利落地把彭小七背在背上。担架队返回的士兵看清了彭班长的身形,招呼道:“彭班长,来,把伤员放到担架上。”

    彭狗子没有理会他们,背着小七兄弟,径直朝着救护站而去。那担架队的士兵看到了彭狗子脸上的悲伤与泪水,只好摇头而去。

    路上,彭狗子背着自己的小七兄弟,犹如一个静穆的抬棺人,一步一步,步履沉重地前行。一旁,杨安小心地扶着彭小七的身体,犹如一个静穆的扶棺人,一步一步,步履沉重地前行。杨安察觉到了彭狗子的沉重步伐,也感觉到了他内心的沉重与伤悲,自己的步伐也变得一样沉重。

    月色如洗,让这一份伤悲如月华般洒满路途,二人悲伤的背影消失在月色中。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争执

    新民医院门口,张一浦、赵怀远与林小诚一行打过招呼转身离去。走了十多步,张一浦感觉他们还在医院门口,回首看去,果然看到了仍然站在门口的林小诚几人,张一浦再次挥手告别,继而和赵怀远离去。

    这一次转身,张一浦知道林小诚他们一定还在医院门口。因为,他感觉到了林小诚、赵剑眉一直注视自己背影的目光,甚至感觉到了那目光中的复杂。张一浦知道,自己和赵家父女、林小诚的关系再也回不到过去。但是,他的内心里仍然觉得,即使相互关系再也回不到过去,赵益清父女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仍然丝毫没有改变,他们仍然和过去一样是自己生活中最重要的人,仍然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感情。

    张一浦自认为是一个爱国的中国人,对家庭、对朋友的热爱,并不妨碍自己成为一个对工作、对事业负责的人,并不妨碍自己成为一个事业有成的人。这一刻,张一浦还没有完全从清除日本特务和汉奸、得到提拔和军衔晋升的喜悦中出来。即使他是老到成精,仍然难脱俗套。他觉得,既然杨安是一个人才,尤其是一个适合从事军统工作的人才,就一定要把他吸收进来。等到杨安参加这个组织,融入这个组织,真正做出一番事业的时候,赵家父女、林小诚一定会明白他的苦心。

    这时,张一浦想到了《礼记》中的一句话“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他认为,当前正值国家和民族存亡之际,他发现了杨安这么一个优秀的人才,义不容辞要替组织选拔和举荐贤能,让他尽忠于国家,服务于组织,服务于抗战大业。这是在为抗战图存的大业挑选人才,暂时让自己最尊敬的老师、最亲近的朋友产生一时的误会,又算什么呢?在国家和民族危难面前,还有什么比抗战图存更重要呢?当然,杨安如果加入了组织,成为自己小组的一员,只要他认识到军统情报工作的重要性,他这个热血青年一定会热爱这项事业,只要他做事情取得了成功,获得了成就感,就一定会更加专注与努力,也将和赵怀远一样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把杨安吸收进组织。

    想到这里,张一浦脸色轻松了许多。

    赵怀远和张一浦行走在街道上,看着张一浦一直沉默,没有说话的意思,也抑制住自己心中的疑问。想到自己大学毕业后,一直和张一浦在一起工作,并被他介绍加入组织。想到张一浦的忠诚、正直、敬业与友好,他觉得张一浦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张一浦因为父亲的缘故,待自己如亲兄弟一般,正是因为如此,自己对张一浦有了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在执行任务中,除了事前对工作方案的商议与争论,自己从来没有对张一浦的决定提出过质疑,完全是一个忠实的执行者。但是,在杨安的问题上,虽然赵怀远也觉得他可能适合军统的工作,但仍与张一浦有不一样的看法。他认为杨安年龄尚小,心智还不够成熟与稳定,仅仅凭着射击特长、语言特长加入组织还是远远不够,他认为加入军统组织,忠诚与热爱更加重要。否则,招一个对工作不待见的人来,以后他会将工作当作事业来做吗?另外,他对张一浦的失信也心存一丝不满,张一浦说征求杨安的意见,如果他不乐意就放弃。对此,赵怀远对张一浦的反常与失信多少还是难以接受。谈话过后从杨安的脸色看,张一浦一定采取了特别的谈话方式,赵怀远认为对一个学生娃采取这种方式还真不地道。

    张一浦、赵怀远二人一直保持着沉默,不觉之中来到了他们在这片租界的掩护据点--一处普通的民宅。

    一进入屋内,赵怀远打开了话匣,问道:“一浦哥,非要把这个小子招进来吗?”

    “对,一定要把他招进来,你可能还不知道他的重要性。”

    “可是,他根本不想加入我们。你不是说过如果他不愿意就放弃吗?再说,上次我们做得不够意思,也会影响他的决定。”

    “没有什么可是,他想不想加入我们,我们都要把他招过来。现在是战时,必要时就用特别的手段!”

    赵怀远看到了张一浦决绝的脸色,双眉微蹙,接着说道:“他如果真的不待见这份工作,他也不会将工作当作事业来做的。”

    “你不了解他,我也不了解他。但是,他岁数这么小,就有如此沉静的心态,又有如此射击天分和语言特长,我相信他一旦加入我们,一定会把这份工作做好的。”

    “可是……。”

    张一浦抬起手制止了赵怀远说话,坚定地说道:“就我们知道的,他会日语,无意之中听到了池田与高桥的对话,冒着生命危险营救了你姐姐她们三人,又跟踪邱大胡子,陷身于危险之中,寻机翻了盘。这么短暂的时间,他做出了我们都不能完成的事情,仅仅是运气好吗?你还对他的能力质疑吗?他绝对是一个能够做事的人!我们对他的了解太少!太少!”

    赵怀远被张一浦的话语惊到了,即使这些自己先前已经知道,却没有细想这些事情。

    “那么,这小子其他的时间在做什么?他为什么会有这些本领,我们知道吗?”

    “我们不知道!怀远,我们的组织是情报部门,有的情报是摸不出来的,因为条件不具备。但是,对这些我们调查过吗?没有!就因为有一些人情的阻挠,我们没有调查。没有调查,那我们就要继续调查,直到把这些事情弄清楚!”

    张一浦语速越来越快,语气越来越坚决,赵怀远还没有从接二连三的提问中反应过来,张一浦已经自问自答,并且直接把当下的工作任务引了出来。在这一连串的提问、回答中,张一浦表现了自己的笃定与执著。

    “怀远,调查不一定有结果,不调查肯定没有结果。前些日子杨安天天都会回诊所,吴妈一定会了解更多关于杨安的情况。吴妈人挺好,也很喜欢你和剑眉,你去把她知道的东西都给带回来!另外,你单独找找你姐,她一向支持你的工作,找她了解一下杨安的过去,还有她知道的杨安现在的情况,以及林小荷的情况。”

    “另外,我再带个人,混进新民医院,调查一下杨安、林小荷这几天的情况。”

    “张组长,我姐夫、姐姐,还有林小荷、郑医生都认识你,你怎么去调查?”

    “这个问题,我自己来解决!”

第一百一十三章 彭狗子和彭小七

    做好最后一台手术,赵剑眉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林小荷早已脱掉手套,拿出手巾擦拭她额上的汗水,之后又擦拭自己脸上的汗水。两人摘下口罩从手术区出来,赵剑眉讲解着先前手术相关的问题与手术解决方法。不觉之中,二人已在医院大门口站了一两刻钟的时间,一个认真地讲,一人认真地听,完全没有注意到林小诚已经站在了二人身后。

    “剑眉,在这儿带学生了?”

    “哎!吓我一跳,我看小荷帮忙做手术,她也对这些挺感兴趣的,先提前带一带这个学生怎么样?”

    “哥,我给你擦一下汗水。”林小荷亲切地喊着,一边拿出手巾擦拭林小诚脸上的汗水。

    看着妹妹给自己擦汗,林小诚脸上露出满满的幸福,开心地说道:“小荷,高中毕业了就去学西医。”

    “好啊,还要同时学中医!”

    “怎么又想起还要学习中医?”

    “我们林家本来就是中医世家,你是学了中医又学西医,现在以西医为主,我也要两样都学,但我要以中医为主,要把我们林家的中医传承下去!”

    “好啊!有志气!对于传承,哥哥一直心中有愧!没有想到妹妹倒是有这个志向,这下我也可以心安一些!”说着,林小诚开心地刮了一下妹妹笔挺的鼻梁。

    林小荷也是异常开心,接着说道:“我准备上高中时就学中医,杨安也说在高中时和我一起跟爷爷、爸爸学中医,学炮制中药。”

    林小诚愈发开心,连连道好。

    听到林小荷提到杨安,赵剑眉秀眉微蹙,说道:“杨安去转运伤兵,这活也太危险了。他也去了几次,一个学生做这些已经可以了。小诚,你看是不是劝劝他,不要再去了。万一出现个什么意外,怎么交待?还有,他为了救我们,连命都可以不管不顾,还不知道在前线会怎么拼命,万一出现什么意外,心里也难得过去这一坎!”

    “剑眉,你以为我想让他去了吗?关键是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劝阻他,这杨安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有些倔。”

    “还好吧,哥。没有想到你们都这么看他,你没有看到他这次回家以后变化好大。福伯都当着我夸过他好几次。”

    林小荷一说到福伯,三人神色顿时黯然,悲戚泛于眉宇之间。

    “对了,剑眉,你也不要担心。8月14日,日军炮击闸北,福伯遇难,明天就要烧‘头七’,烧过‘头七’我们都要回扬州,杨安自然也会跟着我们回扬州,这种危险自然就没有了。”

    “他会跟着回去吗?他不会是想着在这儿打仗给福伯报仇吧?”赵剑眉有些担心地问道。

    “应该不会,你看福伯遇难后,杨安哭得那么伤心,他一定对福伯感情特别深,他不会放着福伯的骨灰去打仗,他也不会不回去参加福伯的葬礼。”

    “嗯,哥说得有道理。”

    “小诚,我还是有些担心,你看这子弹又不长眼睛,前线枪林弹雨,该是多危险!即使是在后面,听说也有流弹击中的危险。”

    “放心好啦,杨安向来心善,‘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老天会保佑他的。再说,我还专门安排伤兵给了他一顶德式钢盔,杨安都不知道是我安排的,这也算是一个安全保障吧。”林小诚以为钢盔是一顶“保护伞”有些自得地说道。

    即使是说出了这些话语,林小诚也一样担心,赵剑眉、林小荷也是为此忧心忡忡。

    彭狗子背着彭小七,杨安在一旁扶着,二人一路无语。虽然远处夜空时不时发出爆炸的火光,传来一阵阵爆炸的声音和密集的枪声,但走在这路上的彭狗子觉得异常安静,因为他此刻内心清明,回想着他和小七的过去。过去的生活虽然十分穷苦,但此刻在他的记忆中无疑是最美好、最珍贵的东西。

    在这短暂的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彭狗子觉得和身边的这学生娃倒是颇为投缘。于是,杨安成了他过去故事的倾听者。

    彭狗子说道:“俺们乡下有取贱名的习俗,乡民们认为刚生下来的孩子取贱名可以欺骗妖魔鬼怪,让它们讨厌这个取贱名的孩子,这样它们会远离孩子,因此让孩子避开妖魔鬼怪带来的凶灾与病魔,让孩子没病没灾,可以顺利养大成人。同时,农村非常穷苦,取贱名也好贱生贱养,好泼辣地养大孩子。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俺被妈妈生下来时,爸爸就给起了“狗子”这个乳名。但他没有想到俺名贱、命更贱。还在年幼时候,爸爸做工意外死亡,妈妈一个人拖着俺到处讨生活,流浪到一个叫彭家湾的村子,这湾子里都是姓彭的人,天下彭氏一家人,他们好心地收留了俺们,没有想到转年妈妈得了风寒走了,留下了俺一个人。俺是吃着彭家湾百家饭长大的,全村的人都是俺的恩人,但这个村子里就数小七兄弟一家对俺最好,小七在家中排行老七,因为俺和小七二人同庚,俺只比他大五六个月,大妈对俺非常疼爱,好吃好穿的从没少过,和小七完全一样。每次家里做好吃的,大妈都让小七来喊俺过去,每次送东西,都带着小七一起来,俺和小七也是从小玩大的,好得和亲兄弟一般。那年,俺投军,影响了小七,他也跟着俺一起投军。那时,俺们离开彭家湾,小七全家一直把俺们送出了老远,大妈也是流着眼泪嘱咐俺们兄弟二人要好好照应。没有想到……,哎,俺怎么给大妈交待啊,如果不是俺投军,小七又怎么会跟着俺一起出来!”

    彭狗子泪如串珠,伤心地诉说着过去,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杨安对此无能为力,只有默默地倾听。忽然他想起什么,安慰道:“彭大哥,彭大哥,你看小七哥的手榴弹全部扔了出去,几乎冲到了最前面的铁丝网,他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他是一个真正的大英雄!”

    “嗯,俺这兄弟是一个真正的大英雄!大英雄!……!”彭狗子不停地念叨着,这样他的心情似乎宽慰了一些。

    彭狗子、杨安二人把彭小七送到救护站,把他的遗体进行了简单地整理就往外走。从临时救护站出来,彭狗子的眼泪似乎流干了,没有再掉泪,也没有再说一句话。看着彭班长这副模样,杨安也是担心不已,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他也知道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只好一路默默地陪着他返回前线。

第一百一十四章 遇袭 一

    杨安和彭狗子刚从临时救护站出来不久,就碰到了两个战士背着一个伤兵前往救护站。对方向彭班长打招呼,彭班长“嗯”了一下,算是回应。看到彭班长这时能够简单地回应对方,杨安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他知道彭班长开始慢慢地缓了过来。

    到前面的小镇要经过虬江上的这座石桥,这石桥是临时救护站通向前线的重要通道,有两个班的士兵在这儿驻守。彭班长和杨安从这里到救护站时,接受了口令的盘问。现在从这里返回前线,并没有受到检查。刚走上石桥,杨安看到江面反射的月光,抬头望向天空,那皓月已经西去,月光照在身上,总会有一种凉爽的感觉。

    西面和南面的远处,时不时传来爆炸的火光,照亮了远处的夜空,还有隐隐约约传来密集的枪声,这是**的夜攻。

    此刻,杨安心情早已平静,没有了进入战场的那种紧张与恐慌。从彭班长发现自己的兄弟遭受重创开始了无尽地悲戚,杨安也是感同身受,也跟着悲伤,这种悲伤也似乎让杨安忘记了置身于战场,忘记了危险,忘记了恐慌与紧张,即使当时火线近在咫尺。望着渐渐西去的皓月,听着秋虫呢喃,杨安感受到的不仅是月夜的美好,还有这美好背后的感伤。除却远处的爆炸与火光,杨安的内心更多地在感受这静静的夜色,感受这秋虫的呢喃,感受着彭班长的悲伤。

    微风徐来,清辉入怀,这美好的月夜本是赏月赋闲的美好时候,但是因为战争,因为牺牲,却让人备感悲戚。

    在这马路上,只有杨安和彭班长二人。彭班长还未完全从失去亲人的伤痛中解脱出来,一直默默无声。也许是因为一起悲伤,也许是因为二人默契,他们左右距离很近,步伐竟然完全一致。不同的是,彭狗子双目无神地前行,杨安却是密切地关注着他,密切地关注着静静的夜色,就是这样二人似乎成为一个整体,杨安在左、彭狗子在右并排前行。

    马路向南偏西的方向延伸,东南方向的微风吹来,杨安感到了更多的凉爽。忽然,杨安感到随风而来的竟然有人小声说话的声音,这声音若有若无,让人似乎以为是错觉。他随着微风吹来的方向望去,经过路边的黄豆地,就是那成片的棉花田。就在他轻轻摆头的那一瞬,视野的左侧似乎有几点光亮消失,他也不能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什么。正在狐疑间,那棉花田已完全进入视野,又有一点光亮,对又有一点光亮消失了。这是已经完全能够确认的事情。

    杨安顿生警觉,他猜测这闪光一定是刺刀或是钢盔的反光,**的部队不会在这儿出现,即使出现也不会在这棉花地里躲躲藏藏。对,一定是鬼子!想到这里,他的背脊上都炸出了汗,他不知道这该死鬼子怎么就突入到这么多进攻部队的后面,这批鬼子究竟有多少人?他们突入到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这时,杨安已经来不及细想。静静的月夜,让他清晰地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他喉嗓发哽,呼吸也在不经意间变得急促,身体不由地随着呼吸的变化而起伏。他努力地克制自己的紧张,他知道他和彭班长早已进入鬼子的视野,也许鬼子已经对他们进行了追随瞄准,而且他们早已进入鬼子步枪的射程,在这一百多米的距离,被鬼子集火射击,杨安知道即使是在月夜,二人都难逃被击中的厄运,只是鬼子还没有下达射击的决定。想到这里,杨安心里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幸运。思忖之间,心里也是百般纠结。这些思量,只是转瞬之间,杨安努力地克制心中的紧张与惧怕。暗暗地告诫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出现任何意外,如果自己一有异动,必然招致鬼子的集火射击。

    杨安手心满是汗水,不由地攥起了拳头,拳头越握越紧,牙关也越咬越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安全感。微风吹来,他的头脑更加清醒,小声地喊道:“彭班长,彭班长!”

    “杨安,谢谢你!谢谢你,小兄弟!”彭班长误会了杨安的意思,以为他想安慰自己只是对先前杨安的陪伴表示感谢。

    “彭班长,不要说话,注意继续保持现在走路的样子,左面棉花地里有人,是鬼子!”

    “啊!”彭班长还没有完全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解脱出来,饶是已有提醒,仍然被惊得失声惊叫。只是声音刚到嗓子眼,就被理智地克制了下来。这声惊叫,只有杨安和彭班长自己能够听见。

    这一声惊叫,让彭班长完全清醒,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因为悲伤,加之因为在进攻战线的后方,完全忘记了这里是战场,完全丢掉了应有的警惕,竟然将枪左肩右胁背在了背后,而不是端着枪,或是右肩背枪。现在即使是想出枪还击,也要颇费周折,一时间后悔不迭。想到杨安还可能为自己挡住了日军射击的子弹,彭狗子心情异常复杂。没有想到这短暂几个小时的见面,这个一路倾听自己说话,陪同自己一起悲伤,还冤枉挨了自己一拳的小子,也要一同陪着自己倒霉!如果就这么被日军击毙,那么连给小七兄弟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不行,不能就这么死去,想到这里,彭狗子心念坚定下来。

    彭班长的惊叫犹如拨片,拨动了杨安惊恐的心弦,他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真的有鬼子?”

    “真的,千真万确!”

    彭班长的问话,让杨安的内心微微平静,因为他知道彭班长从悲哀中慢慢缓了过来。很快,杨安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他也感觉到了彭班长心神甫定,于是小声说道:“彭班长,前面四五十米,路的右边有一片坟地,我们慢慢走到路右边一点。不,还是像现在一样,在路的中间走,走到那一截,你小声喊‘准备,卧倒’,以你的‘卧倒’口令为准,我们一起卧倒,再滚到路边。”

    “好,就这样!”

    彭班长也有些纳闷,杨安这小子怎么就知道“准备、卧倒”这么专业的步兵战术口令。但是,在这一刻,也容不得自己再有其它的胡思乱想。

    彭狗子努力地调节着自己的呼吸,耳朵用力地收集着周围的动静,只可惜听到的仍然是远处枪炮声,还有路边的秋虫呢喃。这时,他想着,一旦卧倒,两个人都滚到路边,就让杨安爬到二三十米开外的坟地,让他从坟地后面逃走,自己在这里打鬼子、打掩护。即使是死在这里,也算是给小七兄弟报仇,也算是给小七兄弟一个交待!和小七兄弟生不同时,死能同日,也算是不错的归路!

    想到这里,彭狗子双眸闪耀着光芒,内心异常坚定,步伐如故,向前行走。

    向前行走,计划只有四五十米的距离,也就是六七十步的样子。杨安努力地保持着原样,他知道因为子弹射来的方向,首先是射向自己。这么明亮的月光,这么美好的月色,此刻杨安感受到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第一百一十五章 遇袭 二

    这短短的几十米的路程,对杨安来说,似乎变成了煎熬。他既要小心地保持行走的原样,又要细心地留意棉花地里的鬼子,还要准备响应彭班长的口令,准备随时卧倒,这种谨慎给人的感觉实在是不妙。

    内心的这种忐忑很快过去,因为这段路程实在太短。很快,彭班长小声音提醒“准备--,卧倒!”

    二人“扑”地一下卧倒,迅速向右滚到路边。

    棉花地里的日军军曹高崎,是海军特别陆战队第六大队的一个小队副,也是一名分队长。**对高崎所在小队的进攻,几乎让他们的小队全军覆没。在混战之中,高崎带领剩余手下六人,穿屋翻窗,竟然逃到了**进攻线的后方,一时找不到**进攻线的空隙,只好绕道准备寻机狠咬**一口,穿透他们的进攻线返回部队。这里,对高崎来说,再熟悉不过,在战前高崎所在的部队已在租界北侧区域江湾镇一带进行过多次攻守演习,以前的演习次数也是数不胜数,这里的每一条路、每一条河对他来说,熟悉得实在是不能再熟悉了。

    高崎带领六名手下,正在棉花地装填子弹,检查武器,观察周围的情况,准备寻机越过马路。他们没有想到,杨安和彭班长从北面一路走来。这二人,在他们看来是十分奇怪的一对,一个是穿着长裤、长袖衬衣、头戴钢盔的平民,另一个是**长袖制式衬衣、齐膝短裤、扎着绑腿、头戴钢盔的标准**装束。一路走来,却是那么安静,并没有说话,以致于刚才疏忽了,差点被他们发现。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高崎当然希望能够平安地返回,如果能够寻机偷袭一下**方面有价值的目标,这倒是他所乐意的。对于这两个人,实在没有什么价值,高崎并没有袭击的打算。但是,作为一名有素养的曹长,他还是第一时间让手下作好了战斗准备,以防万一。

    路边有一条干涸的小沟,杨安二人正好滚到了沟里。鬼子的枪声响起,正好击打在他们刚才卧倒的那片马路上。听到鬼子子弹击打马路发出的声响,杨安对鬼子的射击技术也是一阵心惊。

    “杨安,你赶快从这里爬到坟地,从坟地后边逃走,俺在这里掩护!”彭班长坚决地说道。彭班长一边说话,一边从身上把枪取了下来,打开保险,作好了战斗准备。

    彭班长的果决与大义让杨安心生感动,他完全没有想到彭班长会给他下达这样的命令。面对一批数量不详的鬼子,杨安知道留下来的凶险。如果留下,将会是永远地留下,留在这他乡异地,将会永远失去与亲人团聚的机会。想到这里,杨安几乎就要答应彭班长的安排。但是,他想到了因为打伤齐维民,自己外逃了一年多的时间,逃掉了责任却逃不掉良心的自责。他想到了福伯在客船上讲的话,男人要有所担当。

    杨安觉得自己留下来,或许能够做点什么,起码能够求得日后心灵的安宁。

    彭班长企图抬头查看一下情况,没有想到刚准备抬头,“扑、扑”两发子弹击打在路边的泥土上,飞起的泥土溅了一脸,还差点迷住了眼睛。他正准备沿路边小沟向右侧移动一下,再行观察射击,但他发现杨安还窝在那儿,根本没有逃生的意思,于是急切的喊道:“臭小子,怎么还不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彭班长,我不走了,我留下来帮你打鬼子。”

    “打什么鬼子,你在这是个累赘,帮不了俺,还要分散俺的注意力!快走,趁早走,要不然,来不及了。”彭班长一边向南匍匐运动,一边喊道。

    “不行,我要留下来帮你!”

    说完,杨安快速探出头,又迅捷地伏下来,又是两声枪响,两发子弹打来,正好打在路边的土上,击起的土块击打在杨安的头盔上,漱漱落下。杨安似乎看清了前面的情况,喊道:“彭班长,我看到了有五个鬼子,他们好像已经开始向前运动靠近。”

    彭班长没有回应,迅速半起身,仓促之中抬起枪向鬼子打响了第一枪,马上又向杨安运动,根本没有观察射击效果,也不知道有没有打中鬼子。

    “臭小子,赶快走!五个鬼子不是俺能够对付的,再不走就真的没有机会了,这样白白地把小命丢掉了不值!”

    杨安感觉到在这个时候逃生,内心却是过不去这个坎,于是坚持说道:“彭班长,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打鬼子!”

    “你--!他妈的!”

    “彭班长,我身后有一小丛草,我到南面用钢盔引诱鬼子打枪,你在那儿打两枪,而后我们从田沟里一起向坟地爬过去。在这里,只有挨打的份,恐怕坚持不下去。”

    彭班长爬过来就是想利用那丛草进行隐蔽射击,没有想到两个人想到了一起,鬼子距离这里只有百米左右,再不射击,鬼子一个散兵冲锋,就根本没有射击机会了。

    杨安快速向南运动了六七米,彭班长向北运动了两米,在草丛后先行观察了一下,鬼子竟然有七个人,他慢慢地抬起了枪,准备出枪射击。他注视着杨安,只见他取下了钢盔,右手抓握住水壶,从钢盔里面向上顶,鬼子那边传来“叭、叭、叭”三声枪响,杨安早已把的钢盔收缩了下来,但子弹的速度飞快,已经击起了泥土,细小的土块飞溅起来,打在钢盔上“叮、叮、叮”直响,杨安也是满脸尘土。戴好钢盔,杨安来不及喘气,赶快向北爬了几步,顺着黄豆田的小水沟向西边的坟地爬去。

    在鬼子开枪的同时,彭班长打响了第二枪,这一枪他瞄准了三个前后身影刚刚相连的人,这样击中的机会会大一些,枪响之后,他听到了一声惨叫,好像有一个鬼子被击倒。很快,他又推弹上膛,打出了第三发子弹,也不管有没有射中鬼子,迅速收枪,沿着路边小沟向南运动,又向右从黄豆田的小水沟向西边坟地转移。

    彭班长接连打出了两发子弹,七名鬼子都伏下了身体。

第一百一十六章 遇袭 三

    彭班长爬到了坟地,已是气喘吁吁,从一个坟头的右侧小心观察鬼子,发现鬼子并没有冲击过来,心中正是一阵纳闷,却发现杨安已经爬了过来。

    “杨安,趁着鬼子离俺们还有点远,赶快跑吧,再不跑,就真的来不及了。”

    “要跑一起跑!”

    “不行,俺们一起跑,鬼子可以轻轻松松地冲过来,这么大的月亮,几乎和白天一样,他们两次集火射击,俺们就完蛋了。你还是赶快跑吧,这样俺也可以放心地打鬼子。”

    “彭班长,你的手榴弹可以投多远?”

    “最远可以投五十米左右,卧姿投弹可以有三四十米的样子。”彭狗子不知道这小子问话的目的,只好如实回答。

    “好,那你把枪给我,我用枪,你用手榴弹。”说着,杨安要伸手拿枪。

    彭班长一下子把枪抓握得异常紧实,杨安没有拿走步枪,只好作罢。看着彭班长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杨安说道:“彭班长,我打枪也许比你强上一点。这坟地离马路有三十米左右的距离,马路又略微比两边的田地高,鬼子一定会利用路边的小沟掩护自己,等他们接近路边,你就扔手榴弹炸他们。我到一边用枪打他们。”

    彭班长将信将疑,这时杨安伸过手来一把将枪夺了过去。

    “彭班长,既然跑不掉,我们就多坚持一会,这坟地正好在那小石桥和小镇子的中间,到两边都是几百米的距离,最多有个六七分钟的时间,小石桥那儿的队伍也许就会赶过来支援。”

    彭班长这才意识到刚才一味地顾及这小子的安全,却忽视了小石桥距离这儿并不算远,只要能够安全地守住这坟地,鬼子就没有好果子吃。想到还有两名背伤兵的兄弟,彭班长恢复了自信说道:“对,俺们一定要坚持下去,还有俺的两个兄弟马上就会回来,打他个狗日的!”

    彭班长看到杨安伸出了左手,满脸疑惑地问道:“干什么?怎么啦?”

    “子弹!先给我十发子弹。”

    彭班长从胸前的子弹袋里取出了五发子弹递给杨安,杨安伸头向前看了看鬼子的情况,后拉枪机,接住了枪里抛出的弹壳,一看是弹壳,就把它扔在了地上,接着迅速向枪内押进了三发子弹。彭狗子看着杨安后拉枪机,并接住了枪里抛出的弹壳,一下子就愣住了,完全没有想到杨安用枪这么熟练,只等到杨安装填好三发子弹,又前推枪机上膛,他这才回过神。彭狗子又给了杨安十发子弹,杨安把子弹装在右胁下皮包里。

    看着杨安娴熟的动作,彭班长提醒道:“小心点,注意多变换一下射击位置!”

    “彭班长,你也要小心点!”

    说完,杨安向南侧的坟堆转移。看着杨安爬过去的身影,彭狗子才意识到,这坟地还真是一个防御的好地方,先前因为担心杨安的安全,竟然完全忘记了这么一块好的阵地。从坟地到马路,这片是低矮的黄豆地,除了地沟,鬼子几乎无处藏身。鬼子要越过马路才能进入黄豆地。因为马路两边是庄稼地,道旁树也很稀少,鬼子过马路没有掩蔽物,这种凶险实在不小。这片坟地的视野开阔,射界良好,实在是一个防守的好地方。如果手榴弹和步枪运用得好,鬼子军事技术再好,想冲过平坦的马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怎么说也可以抵挡一阵子。想到这里,彭狗子信心十足,从胸前取下了一个手榴弹,拧开了后盖。

    日军军曹高崎气恼不已,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两该死的中国人,该走的却不走过去,自己躲着他们都不行,还停下来咬上自己一口,竟然打伤了自己分队机枪副射手的左胳膊。既然你们活得不耐烦,那就送上你们一程。

    高崎小声说了几句话,做了两个手势,他的手下立马分成了三组,中间一组是高崎带着轻机枪手和副射手,左右各是一个二人的前进小组。按照平常的训练,这两个小组的标准人数应该是三个人,按分队进攻战术中常用的倒三角队形向敌人开展进攻。但是由于前期的战斗,已经让高崎的分队损失大半,只好将就展开这进攻对形。但是,这种班组进攻队形,对**班排小分队的防守来说,往往是一个恶梦。

    因为晚上**的进攻,高崎所在部队伤亡重大,高崎也几乎被**猛烈的攻势打破了胆。所以,在田地里寻找出路也没有以前果断,越是想安全地寻机返回,越是碰到了不顺利的事情。他懊悔在最开始因为担心伤亡而没有果断地来一个散兵快速冲锋,在这百米左右的距离,一个散兵队形冲锋,就会逼近那两个该死的中国人,就会击垮对手的战斗意志。但是,世间没有后悔药,错过的战机,已经没有机会重来,已经没有机会再让他用这种急冲锋来消灭他的对手。高崎不知道**在附近还有没有援军。但是,他知道要尽快结束战斗,只有快打快走,才可能在敌后有限的空间内腾挪,及早地安全返回。

    高崎带着两个机枪手作为后队缓缓地前进,另外两个小组作为进攻的前队,分别向两侧散开,直到相距距离五六十米的样子,才向正前进攻。很快,他们已经冲出了棉花地,进入了邻近路边东侧的黄豆地。

    夜间射击,对于杨安来说,虽然有过训练,但还是停留在师傅口述的“一套、二瞄、三击发”,因为条件有限,这夜间射击只练习了一次,只算是一次体验射击,对杨安来讲略胜于无。这月夜的射击,师傅并没有专门讲过,但是,杨安并不怵这种条件下射击,因为在月色下,杨安能够清晰地看见步枪的准星与缺口。

    杨安伏在了一个坟堆的右侧,地上的杂草几乎挡住了视线,他又往坟堆上面挪了下身体,瞄准了右路进攻的那一组鬼子,那鬼子竟然毫无惧怕,直身向前小跑,眼看离马路越来越近。“想找死,就送你一程!”杨安心里骂道,他估计好提前量,迅速追随瞄准了那个鬼子。

    “叭”,枪响了,那个鬼子“啊”地发出了渗人的惨叫,身形震颤,身形异常地扑倒在地。

    杨安根本没有继续观看射击效果,迅速回拉枪机,再前推上膛。这时,他看到那鬼子已经消失在黄豆田里。左面那一组鬼子也卧倒了,中间的那一组也消失在棉花地里。

    高崎看到自己的手下被对手击中倒地,迅速命令机枪手卧倒射击,这已经接近棉花地的边缘,视线也能够透视出去,他和机枪手都记住了那个发出枪焰的坟堆。轻机枪手的动作十分娴熟,很快瞄准了记忆中的那个坟堆。在对手开枪之时,他看见了那坟堆左侧的枪焰,还有钢盔反射的月光,“哒、哒、哒”,他自信地打出了一个点射。

    看到鬼子全部消失在视线里,杨安只好作罢。准备转移射击位置,刚刚转身到坟堆正后面,对面棉花地里的机枪射出一串火光,“哒、哒、哒”,一串子弹打在了刚才杨安开枪的地方,草沫四飞。

第一百一十七章 遇袭 四

    杨安一阵心悸,完全没有想到这日本海军陆战队的机枪手枪法竟然这么厉害,如果不是刚才看到鬼子卧倒,自己果断地想转移射击位置,离开了刚才的射击位置,怕是真要永远留在这个坟堆上了。

    想到这里,杨安一阵后怕,恐惧让他的心跳不停地加速,他自己已经能够明显地感受到“扑通、扑通、扑通”的心跳。躺在坟堆后面,杨安深深地呼吸,希望以此来缓解紧张与惧怕,也希望借此来平抑过速的心跳。

    “扑、扑、扑”,“哒、哒、哒”,子弹击打在坟堆的左侧,扫飞了杂草与泥土,两种声音几乎同时传来。杨安意识到鬼子的指挥员或者是机枪手已经盯住了自己,心中暗叫“不好”。

    “扑、扑、扑”,又是三发子弹打在了坟堆左侧。看到这种情形,杨安知道鬼子不停地射击坟堆左右,想以此来封锁自己。想到这里,心中的惧怕更深,呼吸也变得局促。他心中暗恨自己有些不够争气,就这么一下子都给吓倒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战斗经验实在是太少太少,不知道如何来应对这种被动的局面。

    “杨安,别动,你已经被鬼子的机枪手盯上了,千万别动!千万别动!”

    杨安想到了从坟头上射击鬼子,但是,他想到可能还没有出枪,鬼子的子弹就会射来。他想趁鬼子射击左边时,他从右侧快速出枪射击或是转移,但是他突然想起自己眉角的弹痕,心中的恐惧犹如一条锁链,锁住了他的手脚,让他不敢采取这种冒险的方法来还击和转移。

    躲在坟堆后面,杨安感觉自己是一个懦夫,一阵羞辱袭上心头,他感觉耳根已经为此发热,但心中更多的是无奈。他想乘鬼子点射位置改变时,窜到其它的坟堆,但这时,恐惧已经让他丧失了这种信心与力量。杨安感到一阵无能为力,感到犹如深陷泥沼,心中的无奈让他索性就这么躺在坟堆上面。

    另一边的彭狗子也是心焦如焚,杨安被封锁,鬼子已经到了路边,他已经准备随时扔出手中的手榴弹。想到只有两枚手榴弹,彭狗子心中一阵绝望。

    左路进攻的两名鬼子已经大胆地站立起来,他们知道对手只有一支步枪,并且持枪的士兵已经被成功封锁在坟堆后面。他们快速向前冲锋,只见天空中落下一个黑影,伴随着“嗤嗤”的声响,二人知道这是敌方投来的手榴弹,于是迅速卧倒在豆田里。刚刚卧倒,“轰”地一声巨响,火光伴随硝烟腾起,弹片向四周飞散。那两个鬼子不顾抖落身上的尘土,迅速起身,准备向前冲锋,还没有起身又是“轰”地一声巨响。一个鬼子犹如树叶一般被掀翻在地,另一个鬼子身形异常,生死不知地摔倒在地上。

    彭狗子情急之中,连续扔出了两枚手榴弹。他知道即使是扔手榴弹,也许机会只有一次,并且,因为月色的缘故,鬼子发现和躲避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于是,他利用鬼子躲避第一枚手榴弹爆炸的机会,扔出了第二枚手榴弹。鬼子做梦也没有想到,第一枚手榴弹爆炸已经麻木了视听,耳朵一个劲地鸣叫,巨大的爆炸声音与硝烟,让他们忽略了对手投来的第二枚手榴弹,在他们站立起来准备再次冲锋的时候,手榴弹正好爆炸,他们又正好在有效杀伤半径之内,成就了彭班长的对敌之策。不得不说,彭狗子不怕是一个有战斗经验的老兵。

    这时,右路进攻的那一个鬼子也被这连续的爆炸所惊吓,竟然卧倒在地上,微微抬着观察敌方的情况。他发现自己一方的机枪还在不停地射击,知道敌方那个优秀的射手不能射击,于是又起身大胆地冲出了那片黄豆地,纵身一步冲上了马路。

    看到那个鬼子端着步枪冲上马路,彭狗子手心里捏得都是汗,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快喊道:“杨安!杨安!把枪扔过来。”

    “叭、叭”两声枪响,那刚冲上马路的鬼子扑倒在地上。

    这两声枪响正是从救护站返回的彭班长的两个手下,他们听到日军三八大盖步枪的枪声,就猜测彭班长二人或者是兄弟们碰到了异常情况,连忙赶了过来,正好从不远处看到两枚手榴弹的爆炸,接着看到了那个鬼子正准备往前冲锋穿越马路,二人于是趴在了马路上对敌人开展射击。

    日军军曹高崎完全没有想到战局急转直下,已方的绝对优势一下子被削弱。原先是三组对一支步枪,占有绝对的优势,没有想到对手在坟地开了一枪,击伤了一个手下,两枚手榴弹又炸死了两个手下,那个冲上马路的手下眼看就要冲过马路,却又被敌人援军给击倒。这时,高崎一阵沮丧袭上心头,正准备下达转移的命令,却发现马路上自己的手下已经向北面马路上的**士兵开枪射击,打出一枪后,那个日军士兵又乘开枪之机迅速滚回马路东侧的路边小沟,用以掩护射击。

    看到鬼子从马路上转移到路边掩护射击,赶来的两名**士兵也赶快向马路的西侧转移。这时,那被手榴弹炸倒在地的两个鬼子,有一个鬼子半起身,向这马路上的这两名**士兵扔出了手雷。靠马路边的一个**士兵已经翻身滚到路边小沟里,马路中间的那个**士兵已经起身,正准备躬身向马路边转移,鬼子的手雷就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爆炸,手雷爆炸腾起了巨大的火光与硝烟,那个**士兵来不及卧倒,立马被爆炸的冲击波掀翻在地,不再动弹。

    接连发现自己有两名手下并没有殉国,也没有丧失战斗力,还向对手开枪和投掷手雷,让高崎一阵惊喜。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日军军曹高崎心情经历了三个起落,这时的高崎,又感觉胜券在握,一阵即将获取胜利的成就感涌上心头。即使是一个老兵,高崎也难掩心中的喜悦。

    高崎还未来得及喜悦,翻身到路边的**士兵已经从沟里爬了起来,抬起了步枪,对准三四十米开外的那个投掷手雷的鬼子打响了一枪,鬼子的身体应着枪响身体一颤,身体倒向一边,不再动弹。

    这名**士兵又抬枪对着高崎三人瞄准射击,接连打出了两枪,子弹打断了高崎三人头顶上的棉花枝干,把三人着实吓得不轻,高崎命令机枪手停止封锁坟地的敌人,转而向那开枪的**士兵射击。

第一百一十七章 遇袭 四

    杨安一阵心悸,完全没有想到这日本海军陆战队的机枪手枪法竟然这么厉害,如果不是刚才看到鬼子卧倒,自己果断地想转移射击位置,离开了刚才的射击位置,怕是真要永远留在这个坟堆上了。

    想到这里,杨安一阵后怕,恐惧让他的心跳不停地加速,他自己已经能够明显地感受到“扑通、扑通、扑通”的心跳。躺在坟堆后面,杨安深深地呼吸,希望以此来缓解紧张与惧怕,也希望借此来平抑过速的心跳。

    “扑、扑、扑”,“哒、哒、哒”,子弹击打在坟堆的左侧,扫飞了杂草与泥土,两种声音几乎同时传来。杨安意识到鬼子的指挥员或者是机枪手已经盯住了自己,心中暗叫“不好”。

    “扑、扑、扑”,又是三发子弹打在了坟堆左侧。看到这种情形,杨安知道鬼子不停地射击坟堆左右,想以此来封锁自己。想到这里,心中的惧怕更深,呼吸也变得局促。他心中暗恨自己有些不够争气,就这么一下子都给吓倒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战斗经验实在是太少太少,不知道如何来应对这种被动的局面。

    “杨安,别动,你已经被鬼子的机枪手盯上了,千万别动!千万别动!”

    杨安想到了从坟头上射击鬼子,但是,他想到可能还没有出枪,鬼子的子弹就会射来。他想趁鬼子射击左边时,他从右侧快速出枪射击或是转移,但是他突然想起自己眉角的弹痕,心中的恐惧犹如一条锁链,锁住了他的手脚,让他不敢采取这种冒险的方法来还击和转移。

    躲在坟堆后面,杨安感觉自己是一个懦夫,一阵羞辱袭上心头,他感觉耳根已经为此发热,但心中更多的是无奈。他想乘鬼子点射位置改变时,窜到其它的坟堆,但这时,恐惧已经让他丧失了这种信心与力量。杨安感到一阵无能为力,感到犹如深陷泥沼,心中的无奈让他索性就这么躺在坟堆上面。

    另一边的彭狗子也是心焦如焚,杨安被封锁,鬼子已经到了路边,他已经准备随时扔出手中的手榴弹。想到只有两枚手榴弹,彭狗子心中一阵绝望。

    左路进攻的两名鬼子已经大胆地站立起来,他们知道对手只有一支步枪,并且持枪的士兵已经被成功封锁在坟堆后面。他们快速向前冲锋,只见天空中落下一个黑影,伴随着“嗤嗤”的声响,二人知道这是敌方投来的手榴弹,于是迅速卧倒在豆田里。刚刚卧倒,“轰”地一声巨响,火光伴随硝烟腾起,弹片向四周飞散。那两个鬼子不顾抖落身上的尘土,迅速起身,准备向前冲锋,还没有起身又是“轰”地一声巨响。一个鬼子犹如树叶一般被掀翻在地,另一个鬼子身形异常,生死不知地摔倒在地上。

    彭狗子情急之中,连续扔出了两枚手榴弹。他知道即使是扔手榴弹,也许机会只有一次,并且,因为月色的缘故,鬼子发现和躲避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于是,他利用鬼子躲避第一枚手榴弹爆炸的机会,扔出了第二枚手榴弹。鬼子做梦也没有想到,第一枚手榴弹爆炸已经麻木了视听,耳朵一个劲地鸣叫,巨大的爆炸声音与硝烟,让他们忽略了对手投来的第二枚手榴弹,在他们站立起来准备再次冲锋的时候,手榴弹正好爆炸,他们又正好在有效杀伤半径之内,成就了彭班长的对敌之策。不得不说,彭狗子不怕是一个有战斗经验的老兵。

    这时,右路进攻的那一个鬼子也被这连续的爆炸所惊吓,竟然卧倒在地上,微微抬着观察敌方的情况。他发现自己一方的机枪还在不停地射击,知道敌方那个优秀的射手不能射击,于是又起身大胆地冲出了那片黄豆地,纵身一步冲上了马路。

    看到那个鬼子端着步枪冲上马路,彭狗子手心里捏得都是汗,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快喊道:“杨安!杨安!把枪扔过来。”

    “叭、叭”两声枪响,那刚冲上马路的鬼子扑倒在地上。

    这两声枪响正是从救护站返回的彭班长的两个手下,他们听到日军三八大盖步枪的枪声,就猜测彭班长二人或者是兄弟们碰到了异常情况,连忙赶了过来,正好从不远处看到两枚手榴弹的爆炸,接着看到了那个鬼子正准备往前冲锋穿越马路,二人于是趴在了马路上对敌人开展射击。

    日军军曹高崎完全没有想到战局急转直下,已方的绝对优势一下子被削弱。原先是三组对一支步枪,占有绝对的优势,没有想到对手在坟地开了一枪,击伤了一个手下,两枚手榴弹又炸死了两个手下,那个冲上马路的手下眼看就要冲过马路,却又被敌人援军给击倒。这时,高崎一阵沮丧袭上心头,正准备下达转移的命令,却发现马路上自己的手下已经向北面马路上的**士兵开枪射击,打出一枪后,那个日军士兵又乘开枪之机迅速滚回马路东侧的路边小沟,用以掩护射击。

    看到鬼子从马路上转移到路边掩护射击,赶来的两名**士兵也赶快向马路的西侧转移。这时,那被手榴弹炸倒在地的两个鬼子,有一个鬼子半起身,向这马路上的这两名**士兵扔出了手雷。靠马路边的一个**士兵已经翻身滚到路边小沟里,马路中间的那个**士兵已经起身,正准备躬身向马路边转移,鬼子的手雷就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爆炸,手雷爆炸腾起了巨大的火光与硝烟,那个**士兵来不及卧倒,立马被爆炸的冲击波掀翻在地,不再动弹。

    接连发现自己有两名手下并没有殉国,也没有丧失战斗力,还向对手开枪和投掷手雷,让高崎一阵惊喜。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日军军曹高崎心情经历了三个起落,这时的高崎,又感觉胜券在握,一阵即将获取胜利的成就感涌上心头。即使是一个老兵,高崎也难掩心中的喜悦。

    高崎还未来得及喜悦,翻身到路边的**士兵已经从沟里爬了起来,抬起了步枪,对准三四十米开外的那个投掷手雷的鬼子打响了一枪,鬼子的身体应着枪响身体一颤,身体倒向一边,不再动弹。

    这名**士兵又抬枪对着高崎三人瞄准射击,接连打出了两枪,子弹打断了高崎三人头顶上的棉花枝干,把三人着实吓得不轻,高崎命令机枪手停止封锁坟地的敌人,转而向那开枪的**士兵射击。

第一百一十八章 遇袭 五

    这时,在石桥上负责守护的士兵也赶了过来,一行八个士兵,其中还有一挺捷克式轻机枪。快要接近战斗区域时,他们发现了敌我双方战斗位置,于是从马路上下来,沿马路西侧的小沟一路躬身小跑,很快就投入了战斗。轻机枪手架起了机枪,对着日军机枪一阵猛打,日军轻机枪立马哑火。

    “当”地一声,日军军曹高崎的钢盔被击中,他感觉到脖颈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伴随着一阵短暂眩晕,蹲在地上的高崎因为子弹飞行巨大的冲击力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他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慌乱之中赶快顺势躺倒在地。待他惊魂甫定,才发现机枪手已经被打死。

    这一刻,他完全没有想到,好不容易拼死拼活地穿透了**的进攻线,仍然会这么碰巧被**游兵发现,还发生了战斗。他更没有想到,从战斗开始也就四五分钟左右的时间,**的援军这么快就到达,还带来的机枪手。这机枪手第一阵射击,就把自己的机枪手打死了,甚至连自己差点给报销掉。他想到了撤走,但这小小的战斗来回几次突变的局势,敌我双方的优势与劣势几经转换,自己也经历了几番喜忧,让他着实不甘。这时,他也知道仅剩的手下想穿透**的进攻线返回部队,已经没有了可能。这样,高崎愈发坚定了决心,即使“玉碎”也要与这伙**死磕到底。他向轻机枪副射手下达了转移射击位置的决定。他决定快速转移射击位置。

    杨安终于感到鬼子放弃了对自己的火力封锁,爬到了彭班长一起,彭班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话:“杨安,枪法不错!鬼子的机枪应该被俺们的机枪给打掉了,来,再把那个鬼子给俺敲掉!”

    南侧马路边的鬼子被**士兵的步枪和机枪射击压制得不能抬头,借着这个机会,有两名**士兵开始向南运动,准备抵近进攻来消灭鬼子。看到这个情况,杨安只好作罢。杨安仔细地扫视先前那片棉花地,他不知道鬼子是否被消灭,还是潜伏,还是转移,还是逃走了。突然,他还是透过棉花地边缘那稀疏的枝叶,看到了钢盔的闪光。他盯住了那闪光移动的位置,他发现了棉花被扰动的迹象,他盯着那扰动的枝叶与时隐时现的钢盔反光,就知道鬼子一直在向南运动。杨安抬起手,指向那向南的扰动,对彭班长说道:“鬼子的机枪手在棉花地里向南运动转移,在那儿。”

    “对,俺也看见了,盯住他!干掉他们!给老子干掉他们!”彭班长恨恨地说道。

    杨安一直盯着那被扰动的棉花终于停止了细微地晃动,他伸出了步枪,指向了那晃动最终停止的位置,开始了瞄准,很快已经概略瞄准,视线从远处那棉花地又收了回来,注意力集中在准星、缺口的平正上,继而调整步枪姿态,调整着呼吸,让呼吸变得绵长而平缓,目光又向远处延伸注意那棉花地的动静。接着,目光又从那丛棉花收了回来,注意力集中在准星、缺口的平正上,杨安这时才感觉已经基本完成对敌人的瞄准锁定。

    高崎向南停止运动后,命令机枪副射手向北侧的数名**士兵射击,日军机枪的枪焰出现在杨安的准星护罩内,几乎就在准星缺口的瞄准线上。杨安微微调整,将瞄准点定在了枪焰尾部向后一点的位置,打出了第一枪,紧接着快速拉枪栓退壳,又前推子弹上膛,继而瞄准,那团枪焰变成模糊一团,出现在瞄准线上。“叭”地一声枪响,杨安感觉肩头一震。随着这一声枪响,那鬼子的机枪声音也应声停止了射击,杨安又以最快的速度将剩下了三发子弹瞄准那印象点附近打了出去,而后转身躲在了坟堆上,向枪内装填子弹。

    趴在棉花地里的高崎刚命令机枪手开枪对敌射击,机枪手刚刚开火,头顶棉花枝叶被打得纷纷坠落。他一面震惊对面的射手枪法精湛,一面庆幸子弹打得高了那么一点。尽管面临这样的危险,但他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可是幸运不会一直光顾,他也没有想到一发子弹从肩部射进他的左胸部,一阵无法忍受的疼痛传来,他感觉左肩、左胸都是灼痛,伏在地上,这时候他终于知道自己最后作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将要走到尽头,任凭头顶上被子弹击断的枝叶飘落,几乎落满了他的身躯。

    鬼子打出了两次长点射,击倒了三名**士兵。

    **士兵很快消灭了那路边的鬼子,战斗终于结束。**士兵小心翼翼地打扫着战场。这场战斗,消灭了七个鬼子,缴获步枪五支,轻机枪一支,子弹四百多发。**士兵牺牲四人,三人受轻伤。

    这次战斗对**来讲,应该是一个难得的胜利。但是,每个**士兵,包括杨安在内,没有一个人有胜利的喜悦,因为已经有四名年轻的战友永远长眠在这块土地上。

    彭班长和杨安过去查看自己的那个手下,看着自己的手下已经被鬼子的手榴弹炸死,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血洞。月色下,看到这士兵牺牲的惨状,杨安不寒而栗,心里暗暗感到今天真是幸运。如果不是这前前后后两拨士兵赶来增援,今天一定会交待在这里。想到这里,杨安更深地感受到战争的残酷与无情。站在一旁的憨子,也暗暗感叹幸亏今天及时滚到了路军的小沟,不然也会和战友一样在这里倒下。

    抑或是因为先前已经经历过失去小七兄弟的悲伤,彭班长竟然没有再次落泪,而是再次把枪递给杨安,三个人一起把那牺牲的战友抬到救护站。

    从救护站出来,一行三人准备返回前线,这次彭班长和他的手下首先将子弹装满弹仓。一路上一直端着步枪,再次经过了刚才战斗的地方,二人都不由地攥紧了手中的钢枪,一人枪口向左,一人枪口向右,警戒着前行,进入小镇,直到到达了进攻部队的后面。

    林氏诊所,铁门紧闭,“今日歇业”的牌子已经在门口挂了几天。屋里,吴妈正在准备自己和小海子的午饭。照顾好小海子的一日三餐,是她这几天主要的活计。

    赵怀远提着一小包糕点按响了小院的门铃,一进小院,小海子就扑了过来,粘住了舅舅。赵怀远一边喊着“吴妈”和她打招呼,一边蹲下身子抱起了小海子。吴妈关上了铁门,一起走进了一楼的客厅,给赵怀远倒了一杯凉茶放在了桌上。赵怀远问了一下这两天吴妈的生活情况,很快就把话题引向了杨安。

    关于杨安的情况,在与吴妈的聊天中,赵怀远感觉并没有了解到更多更新的东西。但他仍然没有想到杨安刚刚十来岁的时候,父亲因为救林家家主林修而被人杀死,并且就死在他的面前,这小子幼小的心灵受到刺激,性格变得冷傲沉闷寡言。他和他母亲也因此到林家生活,十六岁时离家出走到汉口,被一个居住在汉口的原东北军军官收留,在汉口生活了一年多时间,经历过拉黄包车、扛码头、长短枪射击训练以及日语、英语的学习。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虞之誉

    赵怀远托辞还有公务,谢绝了吴妈的挽留,没有留在林氏诊所吃午饭。走在街上,赵怀远在思忖,想消化刚才获知的为数不多的情况。这一年的时间,杨安能够把手枪射击练习到如此程度,该要付出多少汗水。那个东北军军官究竟是个什么人物,怎么会脱离部队在汉口生活?难道这个军官是逃兵?抑或是失踪名单里的军官?杨安这个学生娃娃,他又要拉黄包车,又要扛码头,还要学习日语、英语两种口语,是谁在教授?他哪有时间学得过来?想到了那天在池田的据点,看到杨安双目赤红、满脸狠厉地击杀日本人和汉奸,他的那种狠厉与嗜杀,完全与一个学生的年龄不相符,赵怀远一直对他如此的狠厉心存疑惑,一直想找到原因与答案,没有想到今天找到了答案。也完全没有想到世间就有这么巧的事情,那池田、高桥和邱大胡子竟然是他的杀父仇人。难怪杨安那天双目赤红、失心疯似地杀人!

    对于吴妈所讲的,杨安曾在汉口拉黄包车、在码头扛包,虽然只是一句话就讲过了,但赵怀远从小家境优越,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想像,找不出理由让自己相信这个现实。他曾经在上海的码头见过别人扛包,那比身体还要庞大的货物,他觉得杨安文文弱弱的,这种苦力活绝对是没有干过的。

    在赵怀远的眼中,在短暂的一年时间内,杨安能够学习这么多东西,还能够觉得有模有样,无疑是个难以想象的学生!无疑是一个品德良好的学生!无疑是一个优秀的学生!只是,杨安并不知道此刻赵怀远对他竟会有如此高的赞誉。

    张一浦脱下了笔挺的西服、油亮的皮鞋,换上了一套浅灰布短袖上衣、长裤,换上了布鞋,把油亮的头发用手胡乱地揉搓了两把,放松了腰身,整个人一下子变换了一种气质,完全变成了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上海人。他用电话约好了一个在《申报》当记者的朋友叶一鸣,两个人一同到新民医院去采访。

    在新民医院附近,二人一见面,叶一鸣顿时满脸惊讶之色,张大了嘴巴,扶了扶眼镜问道:“一浦兄,你今天怎么这副模样?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今天我是你的跟班,有不方便见到的人,所以换了一身装束。怎么样,像不像一个打杂的。”

    “像,没有想到你还会这一手。”叶一鸣连连点头称赞道。

    **伤兵是战争的亲历者,前前后后也不知有多少记者来采访伤兵,挖掘伤兵和他们身边的英勇事迹,进行宣传报道,激励**和民众抗日热忱,这当然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事情。采访伤兵,只要不妨碍救治工作,新民医院自然没有反对和阻挠的道理。张一浦没有想到采访是那么顺利,由于林小诚、赵剑眉等人忙于救治伤兵或是寻找救治的闲暇来休息,还不虞被他们发现。

    那记者叶一鸣采访伤兵的英勇事迹,无意之中听说有一个叫杨安的学生娃义务到前线转运伤兵,冒着枪林弹雨至少背下来二三十名伤兵,一个学生有这种抗战热情和不怕牺牲的精神,这无疑是一个值得采访的新闻热点。看到叶一鸣主动向伤兵了解杨安的情况,张一浦正乐得不需要亲自去询问,全然当作一个优秀的助手,帮助记者提提包、打打下手。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竟然把杨安这几天的事情了解了一个七七八八。

    叶一鸣颇为自得地和张一浦走出了新民医院大门。赵剑眉正好从治疗区出来,看到了大门口那个似曾熟悉的背影,竟然心生一种不安的感觉,她连手术手套都没有脱,就径直向大门口快步追了过去。待赵剑眉走到了医院门口,那背影已经远去散入人流,寻找着人流中那熟悉的背影,但她不能确认那个背影是不是熟悉的那个人,因为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张一浦这种装束。自从张一浦参加工作后,向来注重个人形象,西装革履,身形挺拔,文质彬彬,而这个人走起路来都是那么随意,不苟言行,完全和早晨看到的张一浦判若两人。

    林小荷注意到赵剑眉的异常,也随着她来到了大门口,循着剑眉姐的目光向街市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于是好奇地问道:“剑眉姐,在看什么?”

    “哦,没有看什么,好像看到了一个似曾熟悉的身影,又不能够确认。”赵剑眉没有确认心中的想法,一脸正色地回答。

    “有什么问题吗?”

    赵剑眉若有所思,没有回答小荷的提问,继续注视着即将消失在远处街市的背影。

    叶一鸣一路讲述着作为一个报人的视野,发现了一个新闻,并将自己打算分期报道杨安的事迹、红十字会和前线担架队不怕牺牲救治转运伤兵的事迹。一边是叶一鸣自得地讲述着个人采访的心得,一边是张一浦自得发现了优秀的人才。张一浦思量着如何来劝阻叶一鸣进行这一次报道。叶一鸣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个热点,他没有想到伤兵们对一个学生娃娃竟然有这么高的评价与赞誉,一路上都兴奋地说着他敏锐的发现。没有想到张一浦终于止住了他的话茬:“一鸣,关于杨安,你不能进行报道。”

    “啊--,为什么?”叶一鸣满脸惊愕。

    “这么好的素材,为什么不能报道?报道出来不正好可以激励民众支持抗战的热情,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典型吗?”

    “一鸣,杨安将从事特殊的抗日任务,不能将他的照片、身份和事迹公之于众。”

    “一浦兄,为什么?他不是一个英雄吗?他不是一个爱国学生吗?他不是一个值得报道的抗日学生吗?”叶一鸣心有不甘,没有想到一向支持自己的朋友,竟然在自己兴头上泼冷水。因此,他神色怪异地看着张一浦,一连提了几个问题。

    张一浦搂住了叶一鸣,说道:“一鸣,你不要犯急,我绝对相信你是一个真正的报人,相信你独到的眼光,你刚才说得都对。但是,杨安真的将从事特殊的抗日任务,一旦进行报道,他的身份将全部曝光和暴露,会被上海民众,乃至日本人所知道,那么他将失去生存的条件。那个叫林振堂的连长还说在一二百米开外,杨安一个人迟滞和阻止了十几名日军攻占**的阵地,说明他是一个优秀的射手。他现在会长短枪射击,可能还会日语、英语这两门外语,如果他的身份暴露,这样的人才就不能发挥他最大的作用,当前什么最重要?抗战图存最重要。抗战图存什么最重要?人才最重要!我今天约你来新民医院来采访,实际上就是代表政府对杨安进行了解和考察。经过今天上午的了解,谁也遮挡不住他身上散发的光彩,不仅仅是他的才气,这光彩是一份爱国的情怀,是一颗敢于牺牲的丹心!”

    叶一鸣静静地听着张一浦的话,这时才知道张一浦约他一起采访的原因。难怪那么多更大的医院不去,偏偏选这并不起眼的新民医院。虽然他已经听懂了张一浦的意思,也知道什么是大局,但因为不能报道杨安的事迹,满脸仍然难掩失望的神色。

    “一鸣,这下你知道原因啦。我这是受上级委托秘密了解和考察,这件事情希望你要保密,不,是要求你一定要保密,不能够让第二个人知道。另外,今天还采访了更多的感人事迹,你也可以从中选择报道。”

    叶一鸣脸色缓和了一些,说到其他的采访,他倒是觉得聊胜于无,因为他在新闻报道上,对自己要求更加严格,他有自己的新闻品格与视角。

    新民医院的伤兵们对杨安的认可与赞誉似乎已经超过了对自己身边牺牲战友的评价,这是杨安远远没有想到的。而此刻张一浦真正把杨安评价成人才,叶一鸣甚至准备连日报道他的事迹,这更是杨安没有想到的事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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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血的麻糖介绍:
一块麻糖,改变了两个家庭。一段旅行,改变了一个人生。林家老佣福伯带领杨安、林小荷到上海旅行,恰逢战事。国仇家恨交织,杨安深入战线支前,卷入战争洪流,无从脱身,一直战斗在抗日的最前线,……。山河破碎,悲欢离合,儿女情长被战火无情湮没。在战争的迷茫中,杨安九死一生,又将何去何从。带血的麻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带血的麻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带血的麻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