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八小时(三)
一班长左望秋是五连名副其实的老兵,因为他一身步枪机枪射击的本事了得,加上为人宽厚,深得全连上下的人心,在连队拥有极好的人缘。
骤然听到一班长牺牲的消息,一排上下顿时涌起一股悲壮的氛围。
哀兵必胜。听到排长的呼喊,大家并没有沉浸在悲伤之中。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早已作好了牺牲准备。
随着排长喊声落地,大家跟着叫喊:“报仇!报仇!”
喊罢,一个接一个身影冲了上去。
眨眼之间,废墟里腾起一团团火光,照映着这些热血男儿轰轰烈烈的人生。
林振堂伫立在夜色里,静静地看着漆黑的南京城。
耳畔传来根叔叨咕的声音:“人间的灯火,青天的星辰。小时候,听老人们讲,人间的灯火和青天的星辰一样多。这南京城里已经没有了灯火,是不是连老天都在可怜,这天上的星星都躲了起来。”
“老曹!”林振堂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夜空,轻声招呼道。
“营长!你看,那里打得正热闹!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兄弟回来?”根叔指着那一片战场,声音说着说着变得更加凄切。
“五连的,营部的,都是俺好兄弟!”林振堂咬着牙说道。
“这南京城啊,就是一块绝地!就是一块绝地,都不知道被小鬼子围了多少兵!”微微一顿,林振堂接着叹道。
“营长!”
“五连的兄弟们先走,俺林振堂随后跟着,下辈子俺还做兄弟!下辈子俺还打小鬼子!”
林振堂看着那一片火光,觉得南京城里那漆黑的一片在这枪炮声里愈发死寂。看着眼前的死寂,林振堂有些麻木,尤其是对待即将到来的生与死,在他的内心变得愈发麻木。
刚刚穿过一栋烧毁的房屋,一排长肖华贵便看见前面爆闪一团巨大的火光。在火光的映衬下,两个身影被掀翻在地,随着爆炸的发生,前面并没有传来惨叫的声音。
看到闪光,肖华贵本能地下蹲,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旋即,迅速起身冲了上去。
“孙桂生!孙桂生!”肖华贵率先冲进了那一团烟尘,接连咳嗽了两声,焦急地喊道。
没有听到回答,肖华贵暗叫不好,难道二班的兄弟们就这样光荣了。
“三班的,跟俺上!”罗长顺叫喊道。几个身影,跟着罗长顺冲了上去。
“孙桂生!孙桂生!”肖华贵再次叫喊,接着喊道:“解永富!解永富!”
“排长,俺和班长在这里!”是解永富的声音。
“哎哟,哎哟”,烟尘里传来孙桂生的声音。
接连听到声音,肖华贵一阵惊喜,一脚高一脚低地抢步上前,把孙桂生拉了起来。
原来,三班副班长解永富紧跟着孙桂生,先于他听到了一声异响,不知道是谁绊着了敌人用**木柄手榴弹制作的诡雷,感觉发现太迟,没有来得及叫喊便一把扑倒了孙桂生。这样,有四人被炸死,他们二人躲过了一劫,孙桂生却因突然之间猛地摔倒,整个人也给摔懵了。
罗长顺带着三班冲了上去,除了看到三具被炸烂的尸体,却并没有发现敌人,暗自忖道:难道小鬼子被炸跑了,如果是这样,那这个扔手雷的小鬼子……?
这一带,正是先前被五连掷弹筒密集轰炸的地带。一阵狂轰滥炸,也让小鬼子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想到眼前的小鬼子竟然如此精明,罗长顺愈发谨慎。他一边不快不慢地向前走,一边拉火,利落地把一枚手榴弹扔了出去。
“轰”,爆炸声音传来,升腾起火光和硝烟。
在这种复杂的夜间作战,只有手榴弹才能够让小鬼子无所遁形。
罗长顺和财迷二人先后迎着烟尘冲进了一个店面里,打开手电扫了一下,并没有看到什么。
经过一番搜索,在这栋建筑的一楼并没有看到一具尸体。
“狗日的!”罗长顺骂道。
“班长,这里有楼梯!”一个新兵叫喊道。
喊罢,新兵端着步枪便往上走。
“咚咚咚”,楼梯上传来异常的响声,让财迷的心都悬了起来。
“小心!”财迷一人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把那个被吓懵的新兵拽了下来。
二人刚刚闪过楼梯口,那楼梯口便爆闪一团火光,伴随着震天的爆炸声,一股气流和碎片从狭窄的楼梯间喷射而出。
爆炸过后,财迷闪身到楼梯间,便发现那木梯已经被炸毁,想从这里上去已经没有可能。但是,当他看到那木质楼梯的时候,脑袋瓜里灵光一现,便用手电照了照一楼的天花板。
这时,三班一行七人才知道这是楼板是木质的。
财迷用手电在天花板上划了一个圈,小声喊道:“打!”
“叭、叭”,枪声响过之后,楼板上传来惨叫的声音。
“哒哒哒、哒哒哒……”,丁小正出现在门口,抬起捷克式轻机枪,对着天花板就是一阵狂扫,直到把枪内的子弹倾泄一空。
手电光斑在天花板上扫过,数个弹孔里流下一串红色。
“撤!”罗长顺下达了口令。
林振堂和根叔炊事班一行,跟着陈颐鼎的指挥所,加入了警卫排的行列。
陈颐鼎副师长带着一个营负责阻击小石山附近的日军,就是要防止日军突破防线,对侵入城内的日军进行增援。
从阻击的命令下达后,陈颐鼎便仓促带着队伍上阵,赶到预设阵地救火,草草构筑阻击阵地。
也许是因为易安华部已经给予敌人实施了反击,日军并没有能够及时整理部队,发起新一轮的进攻。因此,城内的战斗已经打了起来,陈颐鼎这边还在加紧构筑工事。但是,城里的枪声,给阻击阵地带来了紧张的氛围。
入夜后,一队日军摸黑发起了进攻,却闯进了陈部的阻击火线,一阵急促的枪声过后,日军的试探性进攻被打退。
接着,陈颐鼎部便遭受日军炮火打击。所幸的是,日军夜间炮火打击力度和精准度都极其有限,并没有造成多少实际性的战损。
阵前,突然缓缓升起一颗照明弹,阵前阵后顿时一片煞白,几同白昼。
第五百一十章 八小时(四)
看着阵前的情况,陈颐鼎脸色顿时沉重起来。
原来,在照明弹的照射之下,隐约可见日军出动了一辆轻型坦克,引导着步兵冲击而来。
低沉的马达声传来,**阵地上传来一阵骚动。显然,阻击阵地上的**官兵都知道这是一个难以对付的家伙,这是一个要命的铁疙瘩。
“准备战斗!不要慌张!”
“准备战斗!不要慌张!”
……。
一声声命令在阵前响起,阵地上一阵忙乱。
面对日军的坦克,即便是下达命令的军官们,在口令声音落地之后,内心便没有了底气,眼睛里仍然是一片茫然和麻木。
虽然最早参加上海的抗战,但是第87师并没有形成打坦克的有效经验,每每遭遇日军坦克,不知道都要填进去多少战友兄弟的性命。
正是因为如此,对于坦克的畏惧,早已成为87师官兵们挥之不去的恶梦。
对于没有反坦克炮的**部队来讲,只要一看到小鬼子的坦克,就会发怵。
其实,这并不仅仅是这支德式师的窘境。这种窘境,对于整个中**队来讲,都是普遍存在的。
落后就要挨打,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这也是一个残酷的现实。只是,中**人的坚强与不屈,让中**人用他们的生命和鲜血抗争着残酷的现实。
陈颐鼎下达了命令,各连纷纷组建了敢死队。只是,没有哪一支敢死队知道怎么来炸掉这个铁疙瘩。
日军轻型坦克进不时停下,向阻击阵地打上一炮。三四百米的距离,虽然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却给每一人内心带来了极大的震撼。随着这炮声的每一次响起,阵地上都会出现一阵动荡。
陈颐鼎无法预测这坦克带来的影响,但是他早已暗下决心,只要还有一个人,就不能后退一步。
“轰”,一团巨大的火光照亮了黑夜,这是第一支敢死队引爆了炸药包。然而,炸药包却被开进的坦克躲了过去,在坦克身后数步之外爆炸,巨大的震动与火光只是引起了坦克的惊惧,让坦克加快了开进的速度,车后窜出浓浓的黑烟。
爆炸的火光让敢死队暴露在日军面前,日军凭借着印象,猛烈地开火,敢死队顿时陷入密集的火网之中。
一道道暗红色弹道,覆盖**敢死队士兵身影出没的地方,一个个跃动的身影停止了跃进,一个个生命生死不知。
面对日军的扫射,**及时进行了反制,决不可能输掉一丝气势。
不知道是因为打过坦克,还是临时想出的主意,一个军官带着几个兄弟仓促砍倒了一棵碗口粗的树木。
日军的进攻阵地进入200米的地界,阵前枪声大作,伴随坦克进攻的小鬼子猫着的腰身被打折了,一个个卧倒在地,战术动作转成了跃进。
在轻重机枪的扫射下,那个铁疙瘩上闪起朵朵火星,马达的沉重轰鸣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车体依然不紧不慢地向前。
煞白的照明弹再一次升起,让日军看清了对手的阵地,也让**看清了小鬼子的队形。
随着煞白的光亮坠地,双方眼着顿时一片黑暗,都失去了目标。
黑暗之中,一小队**士兵冲出了战壕,埋伏在坦克车开进方向上。
**兄弟早已知道轻重机枪无法对坦克产生威胁,便变换着射击位置,扫射着坦克周围的日军步兵,随着日军进攻队伍的前进,坦克渐渐脱离了步兵的伴随。
日军的坦克速度越来越快,昏黄的车灯随着车辆的颠簸不停地晃动,一个巨大的光斑在**阵地耀武扬威。
坦克的轰鸣逼近阵地,那声音撞击着每一个官兵心神,一个个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夜色里,一队士兵冲了出来,有两个人抬着那圆木,树梢一端快速插进地坦克履带中间。
“嘎吱--”,一声刺耳的声音传来,坦克停止了前进,车头的方向也随之发生偏转。
“冲啊—”,看到时机成熟,一行六七个**兄弟呼喊着围了上来,纵身爬上了坦克。
坦克的车灯快速转动,很快照射到那两个抬着圆林的**兄弟。
“哒哒哒、哒哒哒……”,坦克上的并列机枪喷出了长长的火舌,两个**兄弟被打成了筛子,仍然紧紧地抱着圆木。
煞白的照明弹又一次升起,让后面的日军士兵看清了坦克周围的情况,一个个小鬼子采取卧姿射击的方式,瞄准了坦克上的身影。
枪机射杀了敌手之后,坦克骤然加速,想摆脱履带被卡住的困境。
浓黑的烟尘湮没了车尾,随着坦克骤然加速,坦克车体上有两个人影坠落在黑烟之中。
“哒哒哒,哒哒哒……”,“叭叭叭、叭叭……”,坦克后面数十米之外,一串串长长的火舌喷出,一朵朵枪焰爆闪,集火射向坦克车顶部。
顷刻间,煞白的光亮下,数个身影在坦克上面乱颤。眨眼之间,便没有了身影。
将军的心最坚硬。即便如此,看到这一幕,陈颐的心一阵痛楚,浓眉紧紧地皱在一起,一拳狠狠地砸在战壕的胸墙上,痛惜道:“唉!”
“轰隆—”,一个集束手榴弹在坦克车履带下爆炸,迸射一团巨大的火光,坦克车体随之一震,停止了转动。
这一刻,陈颐鼎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前沿阵地,一行数人跃出了阵地,准备冲上去炸掉这辆趴窝的坦克。
坦克车顶,一个身影微微起伏,终于打开了坦克的顶盖,一枚手榴弹扔了进去。
就在一行数人刚刚冲出战壕,坦克车里的手榴弹爆炸了,火光从仓口迸射而出,继而发生了殉爆爆炸,声势煞是骇人。
看到这一幕,陈颐鼎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日军坦克燃起了大火,终于解了**兄弟心头之恨。
随着日军坦克被炸毁,日军步兵再次后撤,阵前陷入了短暂的平静。
对于围攻南京的日军来说,哪一支部队率先攻进南京城,率先打开缺口,那便是首功一件。这个首功,对于每一支围攻南京的日军部队来讲,无疑都具有极大的吸引和诱惑。为此,每一支进攻的日军部队,都像是疯子一般,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
对于已经打开城墙的突破口,日军是铁了心要进行增援。因为,仅仅是一支小部队穿透进城,并不能算是首功告成,只有进入城内扎稳脚跟,才算是大功告成。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马达的轰鸣再次打破了阵前的平静,两辆坦克引导着日军步兵再次冲击而来。
看到这阵势,**兄弟们的心再次悬了起来。但是,这时,阵前的军心并没有先前那一阵的骚动,因为大家已经成功炸毁一辆坦克。
数队**士兵抬着已经准备好的圆木冲出了战壕,埋伏着日军坦克前进的方向。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阵地上首先是一通射击,打掉了小鬼子步兵的伴随,让坦克脱离步兵突进,之后便上抬着圆木逼停坦克,最后便是炸掉坦克。
尽管这夜色起到了掩护的作用,但是牺牲总是不能避免。每炸掉一辆坦克,都要牺牲五六个兄弟。算上受伤的兄弟,每炸掉一辆坦克,伤亡都会**不离十。
这一夜,为了切断日军的增援,保证清除城内的日寇,陈颐鼎也是拼了命,硬是咬着牙齿坚持着,阵地没有后退一步。
第五百一十一章 八小时(五)
南京城外,到处都是战火。
长江,战场,包围了这一座孤城。
在这座漆黑城市的一隅,战火乱成了一锅粥,中**人与日本侵略者展开着殊死拼杀。
夜色阻挡了视线,却阻挡不了仇恨的子弹。
残垣阻挡了子弹,却阻挡不了付死的决心。
五连依靠充足的手榴弹一路突进,勇不可挡,让当面的小鬼子肢体无存,魂飞魄散。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愈发知道手榴弹的金贵,不到万不得已,都舍不得使用手榴弹。但是,面对夜战巷战的凶险,万不得已的时候实在是太多太多,随着一道道壁垒突破,手榴弹也随之消耗殆尽。
“手榴弹!手榴弹!”一个声音在拼命地叫喊。
秦卫华是使用手榴弹的老手,但是这时却苦于手中没有了手榴弹。
“孙桂生,去,到后面找连长搞点手榴弹来!”秦卫华下达了命令。
孙桂生拍了拍身边一个兄弟,转身消失。
很快,孙桂生找到了连长,着急地喊道:“连长,排长让我来领手榴弹。”
“来,给他们4枚手榴弹。”
孙桂生并没有离去,喊道:“不行,就这怎么够用!”
杨安从身上摸出一枚手榴弹,递给孙桂生说道:“现在距离天亮还早,告诉秦排长,让他省着点!”
孙桂生接过手榴弹,仍然不愿离开,祈求着喊道:“连长!”
“滚蛋!没有听到连长的命令,还不快滚!”一旁的占得宝看到这情形,狠狠地骂道,算是替连长解了围。
财迷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寻着杨安的声音靠近,大声喊道:“连长!他妈的,这小鬼子怎么打都打不完啦!”
“财迷!想发财就好好地打鬼子!”占得宝调侃道。
“连长,俺看这有些不对劲。营长明明说,易旅长他们只放进来一百多个小鬼子,俺连到现在炸死的小鬼子怕是都有三四十个吧?”
“轰”,一枚手雷在断墙那边爆炸,也不知道是哪个小鬼子扔来的。
杨安数人吓了一跳,暗自庆幸这手雷没有扔到这里,几人不由地伏低了身体。
“什么?财迷。”杨安大声问道。
“连长,营长明明说,易旅长他们只放进来一百多个小鬼子,俺连炸死的小鬼子怕是都有二十,三、三四十个吧?”
听到这话,杨安这时骤然想起了旅部的敌情通报,琢磨着问题出在哪里?
财迷看到连长没有吱声,接着说道:“连长,不算俺连打死的小鬼子,第261旅到这里还有一个加强营,这可是几百号人呐!还有,通济门那边易旅长还有一个加强团,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不管有多少人,但至少也有两三千人。”
杨安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一时说不上来。
“连长,你说,他易旅长一个加强团从通济门往这边打,这大半个夜该要打死多少小鬼子?怎么也不会比俺连少吧?”
杨安仍然没有回应财迷的质疑,却听到财迷又说道:“不是说小鬼子只占领了一百多米的地方吗?俺看这不对劲!”
其实,日军在黄昏时分突进南京城,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人攻进城里。
在**仓促准备扫荡入城的日寇之时,小鬼子或许已经各自为政,在城里渗透了不少地方,构筑了不少临时街垒和火力点。
秦卫华带着二排刚刚向前推进了一点点,便感觉到不对劲,便下令手下停止了射击,大声喊道:“口令!”
战场一片胶着,四处枪声大作,爆炸声此起彼伏,完全掩盖了秦卫华的声音。
秦卫华接连两次喊出口令后,这才意识到可能对方听不到,正准备下令一起叫喊口令,却没有起到身边的兄弟们齐声叫喊:“口令。”
“保卫!”
听到了对方的应答,秦卫华紧绷的心神微微轻松一丝。接着,又听到对方传来齐声大喊:“回令!”
“南京!”兄弟们齐声应对。
虽然,日军突破易安华旅防线非常突然,这次扫荡城内日寇战斗行动安排也是十分仓促,但是负责围剿日寇的这两支部队仍然约定了当晚行动的口令,避免因为天黑夜暗造成自己人不必要的误伤误杀。
看着过来的身形,秦卫华轻轻地捏了捏手榴弹,暗道:“好险!如果不是扯起嗓子喊这么几下子,对面的兄弟怕是没有几个人能够摆脱被炸死的命运,自己的二排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被友军误杀。”
想到这里,秦卫华的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对面的兄弟,是不是杨安五连的兄弟?”
“是的,你们是?”听到对方的询问,秦卫华回答后反问道。
“俺是旅部参谋主任倪长官的传令兵,俺要找杨连长。”
听到这话,秦卫华知道了对方身份和来意,知道又有了新任务,便下令二排就地警戒,便和孙桂生一起,带着传令兵去找连长。
听到传令兵带来的口令,杨安知道参谋主任倪国鼎那边一定是碰到了啃不动的硬骨头,否则也不会突然让五连暂时停止战斗来收拢队伍。
在传令兵的带领下,杨安很快便与参谋主任倪国鼎汇合在一起。
在这一栋炸塌的民房里,借着爆炸的火光和夜色,杨安勉强能够看清前面的情况。
前面就是一个较为宽敞的十字街口,两边转角的建筑都是三层,比其他沿街建筑还要高出一层,俯瞰着整个十字街头。即使是遭到炮击,这两处转角建筑仍然保持着建筑基本的轮廓,应该是有钱人留下的房屋,属于比较结实的那类砖混结构的建筑。
这两处三层的建筑,早已成为小鬼子玩命的堡垒,几乎所有的窗口、断墙、屋顶都成为了他们的射位。这两个制高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街区,牢牢地控制着这个街口,成为第261旅前进的拦路虎。
横亘在面前这条的街道,是一个天然的绞杀场。这一条街道,已经把街区分成了两片,一片是已经收复的街区,而这条街道对面的街区,却依然被日军控制,另外那个营要攻打到这里,不知道还需要多少时间,不知道还要撂进去多少条**兄弟的性命。
第五百一十二章 八小时(六)
暗红色的弹道,凌空划过街道,织出了密集的火网。
街面上,依稀可见的身影,那是倒下的**兄弟。
看着那密集的暗红色火网,五连的军官们不知道这里的战斗持续了多长时间,但是他们感觉到街面上、废墟里倒下的**兄弟,绝对不会是少数。
因为对面高大的建筑,这一片街区早就成为日军绞杀中国士兵的屠宰场。如果不能够攻克收复这个两处制高点建筑,那么倪国鼎部就无法向前推进一步,只有眼睁睁地等着易安华旅来收复这片街区。这个消极的结果,是倪国鼎坚决不能承受的。
就在刚才的进攻战斗里,人海战术完全没有能够奏效,换来的是无算的伤亡,这让倪国鼎中校痛惜不已。
想到部队越打越少,想到日寇还占据着街口的制高点,倪国鼎心焦如焚。
作为炮科出身的倪国鼎,对炮兵的指挥和运用当然是他的长项。看着一个个兄弟倒下,他暗恨着手中没有小炮,如果手中要是有一门两门迫击炮,他一定让眼前的小鬼子死无葬身之地。正当他苦于无炮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了那个五连,五连便是靠着那一具并不起眼的日军掷弹筒打开了缺口,让部队冲过了那片被视之畏途的开阔地,进入废墟接敌死战。
正是这样,杨安五连才被临时调到了这个方向,准备让五连啃掉这块硬骨头。
“倪长官,五连的掷弹筒榴弹已经全部打完了。”
“什么?打完了?”听到杨安的回答,倪国鼎惊讶地反问道。
“对,打完了,弹药没有了,那掷弹筒都成了烧火棍。”一旁的占得宝抢着回答道。
听到占得宝的声音,杨安也有些后悔,想着当初不该一下子把榴弹全部砸到那个地方。现在想来,当时一下子打光了所有的榴弹确实有一点败家。
看着眼前的制高点,似乎又觉得掷弹筒也只能打掉屋顶的小鬼子,并不能发挥倪长官期待之中的作用。想到这里,那一丝悔意顷刻便烟消云散。
“那,那你说说看,还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虽然内心十分焦急,但倪国鼎仍然平静地问道。
“倪长官,这,这,我们五连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倪国鼎露出了些许的失望,如果不是因为夜暗,杨安一定能够看到那张阴沉而失望的脸。
想到眼前这个连长的娃娃脸,倪国鼎暗自苦笑,就这么一个小娃娃,扛过几天枪,怎么会有好的办法。想到这里,倪国鼎脸上的失望霎时消散得一干二净,旋即露出了坚毅与决绝。
似乎感觉到倪国鼎微弱的变化,杨安顿生敬意,鼓起勇气说道:“倪长官,你看这样行不行?”
“说,快给老子说,都什么时候啦,还婆婆妈妈的?”
“倪长官,在我们以前第11师第66团,每次打仗都会选择一批射手,在第二线自行选择射击位置,专门对小鬼子的机枪手、军官进行自由射击,精准清除日军火力和指挥官。”
“这是晚上,怎么打小鬼子的军官和机枪手?再说,现在老兵都死的死伤的伤,哪里还有什么射手?”没有等杨安说完,第261旅一个军官不满地质疑道。
仗打到现在这个熊样,每一个连队都没有几个老兵,哪里又还有什么枪法过硬的射手能够拿得出手。
听到这话,杨安自知说错了话,便停止了说话。
“不要打岔,让他说!”倪国鼎厉声制止道。
“倪长官,你看,小鬼子已经控制了制高点,加上这房子又是这么坚固,如果一味地强攻,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人。距离街道越近,越是被小鬼子压着打。所以,我建议,选择一批射手、机枪手,后退到第二线,自己寻找可以掩蔽自己的合适射位,射手射杀日军机枪手,机枪来压制日军所有的火力点。另外,我们在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但是,日军在这两个制高点,恐怕人数并没有多少,打死一个便会少一个,他们的火力便会弱上一分。我们五连有三个射手,还有几个优秀的机枪射手,倪长官,如果再选择一批人手,只要多组织几轮试探性地进攻,吸引日军开火,那我们的射手就可以杀掉他们,有了几个回合,就可以把这两个地方给打下来。”
倪国鼎并非不知道有这么一种打法,但是夜战巷战实在是太过激烈,出身炮科的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也许是因为实际和思维的惯性,他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么一种打法。但是,这种战术并非深不可测。当他一听到杨安提到的打法,内心豁然开朗。
听到杨安的话语,想到在这个地方牺牲的兄弟,倪国鼎忖道:“难怪陈副师长把这个五连当作宝贝。看来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难怪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连长。如果,最开始有五连在这里,那该有多少兄弟……。”
想到这里,倪国鼎又是痛惜不已。但是,战事已经容不得他多想。很快,一个全新的进攻方案在他的脑海里酝酿出来。
在参谋主任倪国鼎中校的指挥下,**兄弟发起了试探性进攻。
还没有等他们冲进街道,暗红色的火网再次出现在眼前。
居高临下的优势位置,加上过硬的射击技术,让**兄弟吃尽了苦头。但是,在这一轮进攻之中,日军单方面绞杀**的现状得到了改变。
虽然**发起了进攻,但是以试探为主,以吸引小鬼子暴露火力为主。
敢死队里的兄弟们,都记住了长官的命令,既要快节奏地进攻,更要保护好自己的生命。
在敢死队兄弟的引诱下,日军火力点和射击位置暴露无疑,**第二线的步枪射手和机枪射手大展射手,努力捕捉日军火力点和步兵的枪焰,对占据有利位置的小鬼子实施反杀。
虽然,进攻中还是出现了伤亡,但相比之前的猛烈进攻,已经微不足道。并且,因为**专门组织优秀射手猎杀,已经完全改变了单方伤亡的被动战斗态势。
经过几个回合的战斗,日军火力明显减弱,抑或是因为被**猎杀,抑或是已经发现了**战术的改变。
第五百一十三章 八小时(七)
看到时机成熟,倪国鼎改变了佯攻的计划,对敌人发起了全面而猛烈地进攻。
一个个身影在废墟里跳动,一个个身影冲上了街道,一个身影栽倒,又一个身影跟着冲了上去,没有人一个人顾及那一道又一道要命的暗红色弹道。
杨安已经把五连暂时交给二排长秦卫华指挥,自己则指挥着第二线的步枪射手和机枪射手猎杀日军。指挥之余,也会举枪射杀对面的小鬼子,也会过过手瘾以解解心头之恨。
一发红色的信号弹从对面屋顶升起,微弱的红光照射着街区。
杨安放下枪,他思忖着:“这是小鬼子为了战场照明,还是为了召唤援军,还是其它什么意图?”
还没有等他想明白,却见对面的房屋里付出了沉闷的爆炸声音。这爆炸声音,吸引的杨安的注意。
看着,那门口和窗户里迸射而出的火光和硝烟,他知道这是**兄弟已经得手,只是不知道这是自己兄弟的手榴弹还是小鬼子的手雷,还是二者都有。
接下来的战斗,异常激烈。那二楼的窗户,时不时地迸射出火光和硝烟。
很快,这两个制高点就控制在我方手中。
等杨安冲进楼房的时候,却听到孙桂生带着哭腔大喊:“华贵!华贵!你不能死啊,老子不许你死!……。”
杨安抢步上前,这才看到昏黄的手电光下,浑身是血的肖华贵已经奄奄一息。
杨安拨开前面的身形,说道:“快让开,让我看看!”
“肖排长!肖大哥!快,解下他的绑腿,扎紧膀子!”杨安蹲下来,一边大喊,一边从挎包里摸出了一个小布团,打开布团,看见一个小药瓶,还有一袋磺胺粉。
“连长,不用了,我怕是不行了!”肖华贵瞪大了眼睛,痛苦地说道。
“说什么,肖大哥,你的伤没有事!这里还有袋消炎粉,还有磺胺消炎片。”看着肖华贵苍白的脸色,看着那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杨安平静地说道。
连队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药物的金贵,知道是杨连长从上海带来的药品,都用在了重伤员身上。这点药,应该就是他留到最后仅剩的药品。
“连长,这药太金贵了,你还是留着吧!”肖华贵脸上又多了一些汗珠,有的已经汇聚成串滑落,和着脸上的鲜血,成串的鲜红坠落。说罢,肖华贵昏厥过去。
看着李小栓用力扎紧了肖华贵的大臂,杨安撕开了磺胺粉,撒了半袋在了肖华贵断掉的右臂血肉模糊的断面上。
接下来,杨安又检查了肖华贵的伤势。
这时,杨安才知道,肖华贵为了保护身边的兄弟,捡拾日军手雷,刚刚脱手丢出去,手雷爆炸,炸掉了右手小臂,身上还不知道进去了多少弹片。好在因为墙体转角的掩蔽,减少了不少伤害。只是不知道除了这些弹片,还有没有什么冲击波损伤。
给肖华贵处理过伤情,杨安让孙桂生把那最后一粒磺胺消炎片给他服下。
安置好肖华贵,杨安一起身便听到秦卫华的声音:“连长,倪长官命令五连就地构筑工事,防止日军反扑。”
听到这个命令,杨安有点惊讶,旋即有种不好的感觉。
**部队还在扫荡入城的日军,这个节骨眼上倪长官却让五连留下,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五连已经被完全打残了,已经派不上多大的用场了。即使早已有了在这一仗中打光五连的准备,但是揪心的感觉仍然顷刻袭上心头。
想到这里,杨安咬了咬牙齿,下达了命令:“清点人数!罗长顺!”
“到!”
“现在由你代理一排长!”
“是!”
借着手电微弱的光亮,杨安的眼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庞,心里默默地点名:一排代理排长罗长顺,孙桂生,财迷,李小栓,付国忠,二排长秦卫华,麻元生,丁小正,欧阳杰,程晏清,营部副排长占得宝,杨以楼,严济民。
“还有13个人,算上自己,只剩下14个人,还不知道肖华贵能不能醒过来?唉--,如果不是带着罗长顺、财迷、丁小正、程晏清、占得宝、杨以楼等6人在第二线,恐怕还要搭上几条命!”
杨安不敢想像这场战斗的残酷,但是他知道这场战斗应该是最残酷凶险的战斗。
外面的枪声、爆炸声音还在继续,杨安知道战斗还没有结束,便简单地问了一下楼上的情况,便把一排安排到房顶上。
这个街口,先后有两股日军小股部队逃窜,都被杨安五连和埋伏在对面小楼的**兄弟一起消灭。
这两处小楼制高点,先前被日军占据,现在被**收复,自然也成了绞杀日军的屠宰场。
拂晓之前,城里的这一片战场枪声、爆炸声音慢慢变得稀疏起来。而与这片战场相比,五连扼守的制高点则变得愈发平静。除了刚刚占据的时候,还有两股日军逃窜经过,但是在此之后,再无日军光顾。这种状况的持续,让一直打头阵打突击的五连残部稍稍得到了休整。
楼顶,财迷已经感觉到了侵入城内小鬼子的末日到来,内心宽松了些许。因为长时间没有日军经过,也因为枪声变得稀疏,他的内心再也没有刚刚上来时那么戒备。
尽管天色还是一片黑暗,但是求生的**充斥了财迷的大脑。这时,他仍然憧憬天亮之后,上峰会不会下达撤退或者是突围的命令。他思忖着,这一次如果能够突围活着出去,一定不会再这么拼着小命打仗,一定要活到战争结束。想着这几个月拼命搜来的黄白之物,想着以后或许能够因此过上稍稍宽松的日子,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然而,街区里再次响起的爆炸声音,让他又回到了现实,让他想到了自己身在二营这样的主力营,只要战争没有结束,恐怕什么时候都是玩命地打仗。
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眨眼之间便没有了踪影。
随着一声长长地叹息,财迷想起了昏厥过去的一排长肖华贵,不知道现在他醒来了没有,不知道流血过多的他,能否活着到达码头。想到肖华贵惨兮兮的模样,财迷苦笑低声喃喃道:“哎,看来如果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想活着回家,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临近的罗长顺听到财迷的声音,却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微微调整了一下身体姿态,盯着戒备的方向,冲着自己最好的兄弟低声喊道:“财迷,叨咕什么呢?”
多思则神散。因为刚才的思索,财迷似乎忘记了这片战场的凶险,无形之中对战场危机的敏感下降了不少。
现在,听到罗长顺熟悉的声音与问话,财迷竟然鬼迷心窍地站了起来:“没有什么,这一仗怕是快要结束了!”
“轰”,远处的街区爆闪一团火光,火光升腾而起。
正是因为这一团腾起的火光,让罗长顺看到了那片屋脊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身形,不好的感觉随之袭上心头。
第五百一十四章 悔恨难去
城市夜战,凶险无时不在,凶险无处不在。
这时的战场,其实就是一头没有情感的狰狞怪兽,时刻以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吞噬生命,根本不管你是罪恶的侵略者,还是这片土地勇敢的守护者。
五连扼守的楼房,无疑是这个街口的制高点,看似十分安全,但是据守在楼顶,却因为透空的线条,容易让潜伏在低处的敌人发现踪迹。
而恰恰与此刚好相反,因为天黑夜暗,扼守高点却无法看清潜伏低处的敌人。
刚才那爆炸腾起的火光,正好变成微弱的背景光源,让罗长顺看到了炸点临近的屋脊上有一个身影。战斗经验让他敏感地意识到极度的危险袭来,或许这个小鬼子射手已经瞄准了自己最好的兄弟,他知道提醒已经来之不及,决然纵身扑向财迷:“危险!”
突然出现的异常情况,让财迷措手不及,当他感觉到一股巨大推力的时侯,身形已经不受控制地倒向一边,视野里出现了一团火光。
孙桂生也通过爆炸那一闪即逝的火光看到了屋脊上的异常,迅速调整了射击方向,瞄向了大致位置。但一闪而过的火光消失之后,那个异常的印象点也消逝在一片黑暗里,让他无法捕捉锁定可疑目标进行点射。
就在孙桂生准备放松预压机枪扳机的时候,一朵枪焰出现在瞄准线上,填满了准星、缺口,他果断地抠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三个长点射打了出去,只是孙桂生仍然不能够确认是否射杀了那个小鬼子,只好按照记忆之中的印象点接连点射。
楼顶上,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这是罗长顺的声音。
听到这凄厉的喊声,一排的兄弟们心都悬了起来。
听到这凄厉的声音,财迷顷刻清醒过来,随之便是揪心的痛楚。
财迷快速爬了过来,焦急地喊道:“顺子!顺子!”
财迷和李小栓手忙脚乱地把罗长顺转移地安全的地方,听到痛苦的呻吟,财迷沾满鲜血的手打开了手电。
微弱的灯光照射下,二人看到罗长顺崭新棉衣的右胸出现了一个渗人的血洞。
看到这一幕,财迷、李小栓二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狗日的,达姆弹!”财迷的双唇不停地颤抖,牙齿磕碰出几个字,声音里充满了仇恨与怒火,还有无助与悔恨。
在淞沪战场,为了摧毁一线**士兵的战斗意志,日军开始使用达姆弹。根据**上峰通报,这种子弹采用的铜锌合金被甲,子弹射进人体后,弹头表层的被甲碎裂,弹头因为失去了规则的形状,便会在人体内翻滚,形成一个不规则的锥形空腔,一旦被射中,非死即重伤。即使当场没有死亡,因为创口巨大,快速大量失血,也会因为失血造成死亡。当这种子弹命中躯干的时候,即使有良好的救治条件,即使是得到及时救治,伤者仍然十不存一。
财迷懊悔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地站了起来,怎么就把自己最好的兄弟给害死啦。
中弹之后,钻心的灼痛让罗长顺脸上顷刻冒出了冷汗。第一时间,他本能地捂住自己胸前的创口。
剧烈的疼痛,巨大的创口,温热的鲜血,无一不让他知道自己的生命马上就要走到尽头。
沾满鲜血的手抚过身上的新棉衣,他没有一丝后悔,没有一丝遗憾。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他仍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做出同样的举动。
看着手足无措的二人,看着满脸泪水的财迷,罗长顺抬起手去擦拭他脸颊上的眼泪,微笑着说道:“兄弟,谢谢你的棉衣!俺死之前,怎么也捞,捞了一件新的!”
“他妈的,老子就不该买棉衣!老子怎么没有买一点止血药!”财迷恨恨地说道。当财迷说出“达姆弹”三个字的时间,他便知道眼前的好兄弟已经没救了。这个时候,他仍然后悔当初没有买顺子兄弟想要的伤药。
“没,没,没用的,好兄弟!能和你,你,财迷在一起,还有那个娃娃连长在一起打鬼子,死了也值!”
“别提那个娃娃连长,都怪他不要命!”
“别,别怪他!射手的命,命运,不是杀鬼子,就是被,鬼子杀!”
“小栓,去,把连长,叫,上……!”罗长顺口中吐着鲜血,说话也有些困难。
尽管罗长顺没有把话说完说清楚,但并不妨碍他的意思表达,李小栓会意地起身,直奔楼下去喊连长。
“冷!”罗长顺费力地吐出一个字,随之又是嘴角流出一股鲜血。
财迷用力抱紧了自己的兄弟,痛彻心扉的感觉涌上心头,这种痛楚让他难以自持,嘴唇不停地颤抖,上下牙齿也不停地磕碰着。这时,他感觉到长顺兄弟的声音愈发微弱,便把耳朵贴近顺子兄弟的嘴巴。
“兄,弟,你怕死,才不,想当班长。俺也没劝,劝你,俺死了,你要,接着!”
“俺听你的,俺接着就是!”
“跟连长说,一,一定要把兄弟们活着带出去,一……!”
知道自己的兄弟停止了呼吸,财迷双手拍打着胸脯,撕心裂肺地啼哭起来:“兄弟--!都怪俺!都怪俺!”
“老天呐,你怎么没有长眼睛,该死的是俺这个怕死鬼啊!是俺财迷啊!”
“老天呐老天,你瞎了眼睛,该死的是小鬼子啊,是小鬼子啊!”
“老天!老天!你怎么这么小气,俺就这一个好兄弟,你都要收走啊!……!”
财迷悔恨难去,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看到这一幕,匆忙赶来的杨安一行几人,悲戚不已,潸然泪下。这泪水,犹如一阵冬雨,伴随着那悲戚的哭喊,让冬日变得更加萧索更加悲凉。
拂晓,扫荡侵入城内日军的战斗终于结束。这一战,历时八小时,双方打得异常惨烈,消灭日军不下五百人。
光华门一战,打得出了中**人的血性,中国守军第259旅、第261旅歼灭日军第九师团不下五百人。南京失守后,日军上海派遣军总司令朝香宫鸠彦亲王为此亲自前往光华门祭拜这五百恶鬼。
经此一战,**一方,第259旅旅长易安华少将、第261旅参谋主任倪国鼎中校英勇牺牲。此外,牺牲营长两人,牺牲连排军官近四十人,**士兵伤亡无算。
天亮后,五连打扫战场,寻找到重伤战友4人,寻找到战友遗体25人,另有2人失踪。经过这一仗,五连幸存13人,重伤5人,牺牲25人,失踪2人,伤亡失踪比例高达七成,这是自上海抗战以来,伤亡失踪比重最高的一次。
第五百一十五章 遇险
天亮了,城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但城外的战斗仍在继续。
看着从城里出来的战友兄弟,林振堂的心都悬了起来。他知道进入城里的小鬼子,要远远超过昨晚通报的数字,看来这一仗远远比自己想像的要更加惨烈。
得知第259旅旅长易安华少将牺牲的消息,林振堂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他没有想到,在这样一场规模并不算大的扫荡日寇战斗里,就牺牲了一位**少将。而第261旅参谋主任倪国鼎中校和四十多位营以下军官牺牲,这也让林振堂担忧不已,他不知道没有了这些基层军官,这仗还怎么打下去?
得知杨安等十来人还活着,林振堂又喜又忧,喜的是这么一场惨烈的战斗,他们幸存了下来,忧的是这场战争远远还没有结束,接下来将会是生还是死,谁也不知道?
面对第261旅的巨大牺牲,林振堂接受了陈颐鼎的安排,准备随时接任营长。
“不抛弃、不放弃、不退缩”,即使五连只剩下十来个人,他们仍然坚持沿着战斗的足迹寻找每一个兄弟,寻找每一个烈士的遗体。
战斗结束后,肖华贵和另外四名重伤的兄弟第一时间送到了城内第71军第87师裹伤所进行再次包扎救治。
在小树林草草掩埋牺牲的兄弟后,杨安便带着五连残部到师裹伤所向码头转运伤兵。
从光华门到五龙桥,他们便经过了五道沙袋构筑的街垒,显然最高统帅部已经决心在这城内与日军死磕到底。
看着沿途的街垒,杨安没有想到国民政府最高统帅部死守南京的决心竟然如此之大,竟然准备利用首都南京与敌人一决生死。想到这里,他心神为之一振,面露绝然之色。
然而,转念之间,他又想到了上海以来的战事经过与结局,眼光又再次变得迷茫起来。想到这没有胜算的决战,想到这不计代价的牺牲,想到这六朝古都即将毁于无情的战火,脸上的迷茫转瞬之间又被沉重代替,脸色变得愈发阴沉。
尽管这座繁华的城市已经变得冷清苍凉,但一路上仍然能够看到不少匆忙而过的百姓。看到那迷茫慌张的眼神,想到战火荼毒,杨安的心都揪了起来。他不知道,被日军重重包围的城里,还有多少百姓没有能够离家逃难。想到南京的困境,他不由地想起了扬州,他不知道扬州如今是什么局面,扬州是不是也会面临如此困境?
扬州。11月中旬,昆山、苏州沦陷,在镇江引起了极大的恐慌与混乱。镇江的学校,在获悉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停课散学。随之而来的便是公务人员搬家,政府机关纷纷过江向扬州迁移。与省会城市镇江举城而动的混乱与恐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江之隔的扬州从此变得热闹起来,大街小巷也变得更加拥挤,不少衣着光鲜的省城人和身着军服的官兵出现在街头巷尾。而沿江要地,早已被**设置了防守工事,布置了重兵,浑然兵临城下的阵式。
扬州的变化,自然逃不过林家人的眼睛和耳朵,当然也成为林家小院谈论的话题。对于要老爷子、老太太、李桂花、余妈来讲,他们已经感觉到这日益逼近的战争气息。但是,这些并没有对他们产生多少影响,因为他们早已决定成为这个小院的守护人,哪怕会失去生命。即便**守不住扬州,他们也要盯着小日本小鬼子,看着他们完蛋的那一天。
从挹江门码头返回城里,杨安一行早已精疲力竭。入城后,他们找到了一点吃的,解决了饿肚子的问题,便准备返回光华门,重新回归陈鼎颐部。
黄昏时分,财迷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快步上前喊道:“周掌柜,周掌柜!”
“噫!小哥,这么巧!”一个身材肥胖的老年人转身看着眼前的财迷,惊讶地喊道。
“没有想到这么快又见到周掌柜啦,有生意想不想做?”
那个周掌柜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财迷,似乎才想起来了什么,原来刚才他根本没有认出眼前这大兵是谁,现在才想起来和他做过生意,再次惊讶地说道:“哦,是你呀?”
接着,又看了看人身后的一行十几人,说道:“有什么生意要做的?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可不是做生意的时候?”
看到周掌柜这么小心翼翼地说话,财迷知道自己刚才张狂了,便一把周掌柜往路边拉,一连拉人一边招呼:“连长,过来!”
杨安交待了一下二排长秦卫华,安排队伍暂时在路边短暂歇休,便走了过来,听到财迷小声说道:“周掌柜,这是俺连长,有没有止血药?”
周掌柜看了看杨安,微微点了点头。
“周掌柜,俺还想要消炎药,有没有?”
周掌柜两分戒备地看了看周围,冷笑了一下,轻声说道:“小哥,知道兄弟们打仗不容易,这玩艺可不是谁都有?也不是谁都买得起的?”
眼前这个胖子并不想直接回答有或者是没有药品,但是他的话语里明显有说财迷、杨安二人拿不出买药钱财的意思。
“周掌柜!你看看这个怎么样?”杨安一边说话,一边解开衣扣取下钢盔,接着取出了一块玉佩。
“小兄弟,现在这世道,都只认那黄白之物。再说,玉石无价,也许小兄弟会吃亏,也许还真就没有了什么价值!这个--,大家都懂的!”胖子说了一句玩世不恭的话语。
“周掌柜,您老再看看,这可是一件老物件,是祖传的老物件!”
周掌柜这才不情不愿地接过那玉佩,面色微微一怔,面露迟疑之色,接着异样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二人,面色凝重的说道:“这个小物件也许倒是值得看上一看,应该是一件值钱的东西,不过我也怕看走眼,还要带回去给东家掌掌眼,绝对不会坑你们两位小哥,怎么样?”
话音一落,便把玉佩交还给杨安。
“行!那我们跟着你去。”杨安并没有留意周掌柜古怪的脸色,接过玉佩,点头应道。
“不过,长官,现在干我们这行,也有自己的规矩,只能你们两个人去,另外还不能带家伙。”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官不与兵斗。尽管杨安投军打仗只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但在部队上、医院里的听说着实不算少了,他自然想到了周掌柜的顾忌。何况在大敌当前的首都,做这种生意,无疑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意,谁还能够没有一点戒备,没有周全的准备。当然,他更不会觉得这些人都是善主,如果多少没有一些背景和能耐,谁又敢做这种生意,谁又能够发这带血的战争财。
微微思索,一把利落地掏出了腰间的驳壳枪递给财迷,让他一并把武器交给二排长秦卫华,告诉他们说去去就回。
这样,杨安、财迷二人跟着那胖子进入一条陋巷,七拐八拐,破费了一番周折,来一个小院门口。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胖子有节奏地敲门,却久久不见人来开门。
看到这种情况,胖子微微尴尬地笑道:“两位小哥,这些下人都是些胆小鬼,你们看,敲门都这半天还不敢开门。其实,这段时间谁家都这样,还请不要介意!”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胖子又敲了起来,节奏似乎更加密集。
良久,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妇终于打开了大门,从门缝里探出头,看到外面的景况,旋即向两边打开了大门,脸色微微拘禁地招呼道:“哦,是周掌柜回来啦?”
“嗯!都敲门半天啦,来贵客啦!今天一定要好好招待!”那胖子一脸正色地说道,接着淡淡一笑,微微欠身伸手做了一个“请”手势,礼貌地招呼道:“长官,两位小哥,里面请!”
“咣当”,小院门猛地碰上,还有快速落下门栓的声音,动静着实不小。
进入小院,杨安、财迷二人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脸色骤变。
原来,他们看到小院大门的后边埋伏着两个壮汉,一人手中拿着一支十响的驳壳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不好!难道是财帛动人心!”杨安微微一怔。
第五百一十六章 遇险(二)
夜色微阑。
安静的小院,杀机重重。
因为一路乘着夜色而来,眼睛一直适应着天色变暗,傍晚的黑暗暂时并不妨碍对眼前景况的观察。
骤然看到那两个黑洞洞的枪口,杨安、财迷二人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刚才那敲门的固定节奏,原来就是吃掉对手的信号。
“难道这块玉佩真的价值连城,让他们动了歪心思?”杨安很快镇定下来,暗忖道。
二人没有想到,在自己拼死保卫的国都南京城里,竟然有中国人敢向守护这座城池的军人下黑手。尽管有些意外,但那黑洞洞的枪口着实让人惊骇。
极其短暂的惊骇与发怔过后,杨安转身看向那胖子,僵硬地笑道:“周掌柜,难道这就是您老人家的待客之道?”
当杨安转过身来,便看到那胖老头不在哪里摸出了一支手枪。他一眼便认出那胖老头手中拿着的大眼撸子的时候,他的脸上再次露出了惊愕。这该死的大眼撸子,他实在是太熟悉了,因为在上海的时候,他自己就没有少吃这家伙的苦头。
“看来,这该死的老头早就在算计自己。”杨安忖道。
“该怎么办,如果死在中国人自己人手里,那可真的冤枉死了!”
转念之间,杨安没有听到那胖老头的回话,却听到财迷“嘿嘿”一笑,说道:“老不死的,算你狠!你们开枪啊!现在南京城到处都是俺**兄弟,你们开了枪,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
“哼!鸭子死了嘴壳子硬!南京城里汉奸、日本特务怕是不少,老子随便开几枪,又能怎么样?再说,这么一大片民宅,**守城部队自顾不暇,哪里有精力寻这几声枪响!”
听到这话,财迷这才知道碰到了硬茬狠角,气势顷刻被对方盖住,一时语塞。
“姜还是老的辣。”杨安一想,便说道:“周掌柜,现在是全国抗日,我们全连一百多号人,现在打得只剩下这十几个人,我只想找你买一点伤药打鬼子,也是为了保护你们,也是为了保护南京城里的老百姓。难道你们这样做,是想当汉奸吗?难道你们不怕遭报应吗?”
听到这话,大门后边的两人身体一颤,旋即相互对视了一下,似乎被杨安的话语说动了。
“周掌柜?”周掌柜后边走来一个手持花机关的汉子,听到杨安的话语,似乎被自己的良心所动,征询地问道。
“废话!都给老子盯紧啦!他们再敢废话,就打死他们!”周掌柜咬着牙恨恨地说道。
“哎,财不外露!都是这玉佩惹的祸!”杨安忖道,微微咬了一下牙,便接着说道:“周掌柜,我们把玉佩交出来,药我们也不要了,你们放我们出去打鬼子!”
说着,杨安便取下钢盔,想再次从脖子上取下玉佩。
“别动!再动老子就开枪啦!”周掌柜拉了一下枪机,子弹上膛了。
“周掌柜,如果你老人家为了这点钱财,就这么杀害抗战**,怕是这院子里的兄弟都不会同意吧?”杨安镇定地说道。
随着话音落地,院内氛围随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掌柜的?”那个拿花机关的人再次不安地询问道。
再次听到喊声,周掌柜微微迟疑。显然,现在周掌柜杀人决心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坚决。
在小院氛围微微发生变化之时,财迷迅速从挎包里摸也一枚手榴弹。
经过昨晚扫荡日寇的夜战,手榴弹的后盖早已不知去向,财迷一把捅破蜡纸,拉出了弦,得意地笑道:“周掌柜,要死大家一起死!哈哈哈,没有想到吧?”
周掌柜当然知道眼前这小子拿的是什么,满脸骇然,不由地后退了三步,而财迷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死胖子。
“周掌柜的,人心不足蛇吞象,俺连长要送你一块宝贝,你还要杀人!俺财迷最怕死了,可死在俺手上的小鬼子至少也是两位数,没有想到今天却要死在自己人手里!哈哈,哈哈哈!”
财迷的笑声里充满了悲怆,他一边说话,一边漫不经心地向前走,让那该死的胖子始终在手榴弹有效杀伤半径之内。
“住手,财迷!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周掌柜,你就这么想杀死我们,总要让我们死个明白吧?”杨安追问道。
“哼,玉佩!我周家少爷的玉佩怎么在你手里?”周掌柜慢慢镇定下来。
“周家少爷?”
“对,那块玉佩上下边有一个篆写的周字!如果不注意,怎么会知道这个,这是周家祖传的宝贝,少爷绝对不会送人的。你们,你们是不是打了少爷的黑枪?”周掌柜身体起伏,气愤地责问。
“对,是不是你们打了少爷的黑枪?”周围的几人跟着问道。
“周掌柜,你说的是周树声。”杨安说道。
“闭嘴!少爷的名号,也是你能够大呼小叫的!”那个花机关恼怒道。
“周掌柜,我看是误会了!周树声周大哥还活着,这是他亲自挂到我脖子上的。”
“这是周家家传宝贝,怎么可能?都盯紧了,他们可是**子,别让他们给骗了!”周掌柜冷声说道。
“周掌柜,我是扬州林家的人,林修是我叔,周兰是我婶子,林家老爷子、林叔都是单传,……。”
听到这话,周掌柜思索着,一时难辨真假,但是手中的枪却是丝毫没有放松。
“哦,对了,我爸爸在汉口为了救林叔,替林叔挡了杀手几刀,是被日本人杀死的。”
周掌柜仍然不为所动,黑洞洞的枪口仍然对着他们。
“我前年离家出走,林叔他们应该托你们找过我,我叫杨安。”
“杨安?”小院里的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这个名字,对于小院里的数人,在过去一年里,在书信里、电报里实在是太熟悉了,大家还找过这个从未谋面的娃娃。
“对,我叫杨安,今年夏天福伯带着我和小荷到上海玩,对了,小诚哥在上海开诊所,赶上了打仗,福伯被炸死啦……。”
“那你怎么这么快就当了连长?”尽管周掌柜的戒备少了些许,但心中仍然存在疑问。
“俺连一百多号人都打得剩下这么几个人啦,还有什么不可能?”财迷不满地反问道,这时的他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畏惧。
“那你说说,这块玉佩是怎么到你手上的?”周掌柜问道。
接下来,杨安便把自己一班数人到第十四师担负向导以及第十四师夜攻罗店的事情简要地讲了出来,一直说到在上海的医院里周树声归队前赠送玉佩。
听到杨安的讲述,众人面色凛然,都没有想到少爷命大,竟然在菜窖、狗窝里避过了日军的追击和搜索,而又在最危险的时刻,被眼前这小子带出了险境,更没有想到眼前这小子就是周家少爷的救命之人。
“都把枪收起来。看来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误会!还请杨连长、杨小弟不要怪罪。否则少爷知道了,我这个老家伙可真是没有什么颜面了,我这张老脸还能往哪里放。”
一场一触即发、两败俱伤的火并,在周掌柜满脸歉意中停歇下来。
第五百一十七章 最后通牒
夜色阑珊。
小院复归平静,数个青壮都关好保险,收起了手中的家伙,结束了这场没有意思也没有意义的对峙。
想到前一刻还是剑拔弩张,看到周掌柜满脸歉意,杨安唏嘘不已。
杨安出身社会的底层,在汉口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群,也不得不感慨周掌柜变脸之快。
在周掌柜温暖的胖手拉扯下,杨安在客厅坐下。
下人已经点亮了耀眼的汽灯,屋里一片光亮。
看着耀眼的灯光,扬州那个熟悉的小院从脑海里掠过,带来一阵凄凉与苦涩。
看着杨安古怪的脸色,周掌柜愈发不自在,连忙道歉:“哎呦,今天得罪杨小哥哥,千万千万别往心里去。”
地道的南京口音,温软宛转,让杨安的思绪回到屋里。
财迷捧着热茶,百感交集,他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些热情的人,竟然会是先前端着那要命家伙的那一伙人。无缘无故地差点丢命,却又平白捡回一条命,愈发让财迷知道了生命的珍贵,愈发坚定了他一定要活着走出去的决心。
因为还有部队在外面,杨安并不放心,喝过一盏茶,便向周掌柜开口,把他手中为数不多的止血药和消炎药都给要了过来。
人就是这么奇怪。如果没有周树声少爷这一层缘故,如果没有今天的误会,周掌柜一定会锱铢必较,不会少收一点黄白之物。而因为有今天这一遭,周掌柜俨然换了一个人一般,竟然一分钱不要,还要权且当作少爷支持抗战。
看到周掌柜这般模样,杨安一脸正色地取下玉佩,说道:“周掌柜,也不是我悲观,这南京城也不会守多久,你们还是抓紧过江吧,小鬼子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这玉佩,麻烦您老帮忙归还给周家……。”
“那怎么行,这可是少爷作主送给你的,这是你们的缘分。既然少爷送给杨长官,那就是杨长官您的。”
“周掌柜,我们扛枪打仗,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南京,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战争结束,现在把这块玉佩交还给您,也算是完璧归赵。”
说罢,杨安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杨小哥哥,这可使不得,少爷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了。我们这些下人怎么能够作主,再说,宝玉通灵,杨小哥戴着会打胜仗的!会打胜仗的!”
周掌柜的万般劝说之下,杨安只好又挂了回去。
在周掌柜的带领下,杨安、财迷二人回到原处,却发现自己五连的兄弟踪影全无。在监近的街区转了转,仍然没有找到一丝踪迹,这下可把三人急坏了。
又到了宵禁的时间,杨安、财迷只好跟着周掌柜回家歇休。
第二天天亮后,杨安、财迷和周掌柜又到分手的地方察看,仍然不见五连兄弟的踪影。杨安和财迷只好准备重新返回第87师裹伤所,在中山北路受到宪兵盘查,虽然受了一点惊吓,却并没有影响行程。
在第87师裹伤所,到处都是伤者,还有没有来得及转运和掩埋的烈士遗体。
看到这与日剧增的伤亡,杨安、财迷二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有想到仅仅短暂休整了一天,裹伤所便多了这么多伤兵和烈士。
经过一番打听,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人看到五连的官兵。杨安与财迷一番商量,估计是秦卫华带着五连返回第261旅。于是,便打算途经光华门返回部队。
12 月日,日军第九师团再次集中 16000 余兵力向光华门发动进攻,重炮不停地猛轰城墙。中国守军第71军师用自己的身体充当沙包,堵住了城墙的缺口。战斗到次日,光华门依然没有掌握在第71军手中。
离开裹伤所,杨安和财迷与周掌柜告别,便准备返回第261旅。但是,当他们刚刚离开裹伤所,询问沿途返回的士兵,才知道他们是增援的83军156师,却得到了告知一个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原来,经过昨天的战斗,日军占据了一个工厂的高地,用火力封锁了光华门交通,而守城部队为了死守阵地的命令,便把光华门和被日军炮击打开的豁口全部封死。
这样,第261旅通向挹江门码头的路便被封死了,甚至直接影响到部队向挹江门码头转运伤兵。
看到这种状况,二人只好折返。听到这不好的消息,财迷沮丧地说道:“连长,先前咱261旅的伤兵都是通过光华门向码头转移过江的。这仗还在打,外边的伤兵怎么办?外面的兄弟们怎么办?还有营长、根叔他们怎么办?”
这是发自财迷本心的一句问话,他似乎已经忘记自己是第11师的士兵,第一次在危险来临的时候,站在第71军第87师261旅一个普通士兵的角度看问题。
杨安并没有仔细地看过南京市的地图,并不知道第261旅还有没有其它的通道转移伤兵。如果说,先前第261旅是通过光华门输送转移伤兵,那么这条路一定是最方便的路径。从一排长肖华贵曾在桂军的经历,杨安第一次知道死守的命令意味着什么,活着的人自然要在城外拼命。而受伤的兄弟怎么办?这个问题又被财迷提了出来。在这一刻,杨安又想到了镇江那貌似乞丐的伤兵兄弟,又想起了那些在上海撤退中被抛弃的**战友,内心涌起酸楚和无助的感觉,不由地暗暗感叹道:“在这场战争中,个人实在是太渺小了太卑微了!还真是人命贱如草!”
想到财迷的问话,杨安弱弱地答道:“这么大的南京城,应该还有其他的通道。”
听到连长无力地回答,财迷无奈地摇了摇头。
突然,杨安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兴奋地说道:“秦排长他们还在城里?”
“什么?”
“我们是昨天晚上分手的,光华门已在此之前封死了,也就是说,他们根本无法通过这条路返回。”
“对呀,俺怎么没有想到这个?说不定他们还在城里找连长呢?”
二人会意地点了点头,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12月9日,日本华中方面军司令官松井石根(仍兼上海派遣军司令官)通过飞机向南京城内投撒传单,对中国守军发布最后通牒,进行劝降。通牒最后时间为12月10日正午,将答复交至中山路至句容道上的步哨线。否则,将会对南京发起总攻。
对此,南京卫戍军司令部司令长官唐生智置之不理,当天即向守军下达“卫参作字第36号”命令作为对敌回应。命令内容如下:“1、本军日下占领复廓阵地为固守南京之最后战斗,各部队应以与阵地共存亡之决心尽力固守,决不许轻弃寸土、摇动军心,若有不遵命令擅自后移,定遵委座命令,按连坐法从严办理。2、各军所得船只,一律缴交运输司令部保管,不准私自扣留,着派第78军军长宋希濂负责指挥。沿江宪、警严禁部队私自乘船渡江,违者即行拘捕严办。倘敢抗拒,以武力制止。”
第五百一十八章 绝望之城(一)
面对日本华中方面军司令官松井石根的最后通牒,南京卫戍军司令部长官唐生向全城守军下达“卫参作字第36号”命令,无异于以实际行动向敌人宣告中国守军将以破釜沉舟的决心死守南京。
12月10日,看见中**队拒绝投降,松井石根便知道不攻而破的逼降计划已经破产,于是快速全面地发起了破城进攻战,分别向雨花台、通济门、光华门、紫金山第三峰阵地发起了全面进攻,当天下午光华门便出现了小股日军入侵进城,并占据一小片街区。
12月11日午时,鉴于南京守军的战况报告,最高统帅部电令唐生智:“如情势不能久持时,可相机撤退,以图整理而期反攻之要旨也。”
雨花台阵地是中华门的最后屏障,一旦雨花台失守,日军将直逼中华门。防守雨花台的是据守紫金山阵地的是孙元良第72军第88师第262 旅、第 264 旅区区 6000 余人,当面之敌是日军谷寿夫第6师团。整整两天没有攻下雨花台,第6师团师团长谷寿夫自知遭遇了硬茬,不得不放下内心的狂妄与骄傲,在日晚向第十军司令官柳川平助发出了请求火速增援的电报。
12月11 日,在日军第114师团火速增援下,第 6 师团加上增援先头部队共计 22000 多人,在空中和地面双重火力支援下,开始疯狂攻击雨花台,进逼南京中华门。
为了及早击垮对手战斗意志,日军使用了毒气弹炮弹。
12月日上午,日军第114师团增援部队全部抵达雨花台投入了战斗,波次性进攻犹如无情的巨浪一波接着一波侵袭雨花台。上午10时前后,第88师守军伤亡殆尽,雨花台阵地失守。
日军突破雨花台**阵地后,并没有就地休整,而是继续乘胜追击。在40多辆坦克战车长龙的掩护下,日军兵锋直逼中华门。
面对数倍于己的强敌,没有援军,没有弹药,第88师264旅残部被迫回撤中华门。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那紧闭的城门与高高的城墙。
中华门早已被沙土堵死,门外更无软梯,这条回撤之路早已注定就是无情的断头路。
其实,所有人都早已知道这里是进城无门。但是,他们仍然向着这里回撤,因为这里曾经是他们出发的地方,因为这里是孙元良第74军(第88师)的长官部。
在日军密集的火网追逐之下,撤退到中华门前的**官兵,知道再也没有了退路。看着城墙的厚重与冰冷,听着日军的枪声与喊杀,**官兵有的拿起手中的家伙冲向敌人,有的毅然就地反击敌人,还有的一边还击一边沿着中华门两侧城墙脚下分途而去。
中华门前,城墙下面,洒满了抗日勇士的鲜血。
中华门城楼上,第72军军长孙元良面若寒霜。望远镜里,看着日军坦克战车引导步兵追杀自己的部下,他知道日军拥有了压倒性的优势,不管是兵力还是装备,这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单边屠杀。
看着部下被追到城下,看到城墙下被日军追杀而逃窜的部下,孙元良束手无策。听到城下那绝望的怒吼与呼喊,孙元良的内心一样充满了绝望,心底一声长长地叹息:“唉,真是一座绝望之城!”
12日,第88师旅长朱赤、高致嵩、团长韩宪元、李杰、华品章壮烈殉国,该部团以下官兵牺牲无算,坚守阵地的旅长高致嵩及残部弹尽援绝,被敌包围,引爆手榴弹与日军同归于尽。
看到所部大势已去,第72军军长孙元良绝望透顶,率领师直属队和第262旅一部擅自从城内向下关方向退却,企图渡江北撤保存实力和个人性命,在挹江门内被第78军军长宋希濂以及长官部特务营拦阻劝返,重新返回中华门抵抗日军。
从雨花台阵地撤退下来的第88师官兵一部近千人,从中华门左侧城墙向西迂回,试图进入第74军王耀武第51师阵地,守军感觉他们是擅自撤退而加以劝阻,混乱之中竟然发生了武装冲突,双方大打出手,上演了一出中央军手足相残、互有伤亡的悲剧。
在这座孤城的守卫中,每一支部队接到的命令都是死守。没有哪一支部队希望自己的侧翼败退下来。换而言之,在这一场生死之战中,没有哪一支部队能够做到独善其身,所有的守城部队都必须生死与共,谁也不能后退一步。其实,每一支部队又何尝不是兄弟部队的督战队,擅自撤退而闯入者都意味着死亡,都意味着亲者痛仇者快式的悲剧发生。
只是这样,白白地让日军那条疯狗捡了便宜。
从第88师裹伤所出来,杨安、财迷二人直奔挹江门,想沿途再找找秦卫华一行。
街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个停止前行的小队,让街道变得更加狭窄,犹如乱流之中一块突起的顽石,扰乱了混乱前行的人流,不时招来恶毒的骂声。
前面那片乱流,自然吸引了杨安二人的注意。让他们惊喜的是,那乱流似乎就是前一天分手的地方。随着人流靠近,杨安看到了满脸焦急的二排长秦卫华一行。
原来,在他们刚刚分手之后,秦卫华一行被宪兵当作散兵带走构筑工事、搬运弹药。
尽管是在南京里,尽管是这极其短暂的分别,却让人感觉漫长的等待。这分别,都让众人感觉到重逢的弥足珍贵。一见面,杨安、秦卫华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连长,俺还怕再也见不到你啦!”秦卫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眼眶里闪动着晶莹。
“我也是,我们再也不分开啦!”杨安放开秦卫华,看着他眼睛里的湿润,百感交集,咬着牙说道:“都是好兄弟!我们再也不分开啦,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不,连长,听说光华门那边都被封死啦,第261旅是回不去啦,这南京也不知道能够守几天,要不一起过江?”秦卫华诚恳地说道,
秦卫华注视着杨安的双眼,眼光里尽是请求,应该来说是乞求更加准确。这眼光里没有半点畏惧,杨安知道秦卫华打仗勇猛,在他的字典里没有“畏惧”两字,知道这眼光只是一种选择,一种对当下现实绝望之后的本能选择与理智选择。
杨安知道秦卫华内心的想法,如果自己坚持,他不会反对,但多少会给他带去一丝失望与遗憾。
短暂的注视在持续,这是心灵的对话,杨安还在坚持,他无法轻言离开南京,他无法丢下一个军人肩上的职责,无法放弃深藏心底的仇恨。
第五百一十九章 绝望之城(二)
看到秦卫华眼眶里闪动的晶莹,杨安感觉的内心那块柔软的地方出现了松动:“多好的兄弟啊,即使是这样都不让人为难,都是这该死的战争,都是这该死的日本人!”
“连长,长顺死的时候让你一定要把兄弟们活着带出去!”
听到这话,杨安身体微微一怔,脑海里浮现了罗长顺与财迷永别的情形,他的精神顷刻出现了一丝恍惚,那凄厉的喊声再次在耳畔响起。
每一个人都怕那生离死别,杨安同样最害怕那生离死别。
这时,他的内心出现了一丝挣扎,但内心仍然被那一份坚持所主导。
“连长,你一定要把兄弟们活着带出去!”
耳边传来财迷不大不小、不冷不热的声音,这声音里没有任何情感,犹如恍惚之中从杨安大脑里无意之中闪过的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触动了心底那一块柔软,让他的内心出现了迟疑。
杨安的视线慢慢从秦卫华的眼光里离开,缓缓地扫过一张张熟悉而亲切的脸庞,每一张脸上都是满满的期待。
嘈杂的街区,每一个士兵都保持着沉默。
看着一双双期待的眼睛,杨安知道,眼前的每一个人都不怕死。但在这一刻,每一个人都想活着,都想活着离开南京。
“到了南京,曾经多少张这样熟悉而亲切的脸庞不再期待,曾经多少张这样熟悉而亲切的脸庞再也不会出现”,想到这里,杨安不再迟疑,不再坚持,果断地说道:“走!挹江门!我就不信,那么大的码头,那么大的滩圩,就找不到过江的方法。”
南京中山北路直达长江江畔,出了挹江门到江边,还有两里多地。
下关码头,就在中山北路以北。与下关码头对应的江边,在中山北路以南则是一片滩圩,沿江向南还有数个小码头。
挹江门外,中山北路向南三里地便是向西汇入长江的三汊河。
**长官部策定的南京守备计划中,第78军36师在大红山、幕府山、下关、挹江门附近占领阵地,联系狮子山要塞。
三汊河以北,挹江门方向及城门外,便是宋希濂第78军第36师的防区。
这个情况,财迷第一次与第261旅运输连转运伤兵的时候便打听个清楚,他才不安分地在陈颐鼎手下当兵,更不希望自己所在的五连成为陈颐鼎的炮灰。正是因为这个,财迷才多留下一个心眼,专门打听了一下挹江门内外和码头方面的防御情况。
而在昨天,杨安带领五连残部转运伤兵,也知道这个方向属于第36师的防区,只是他并没有财迷了解得这么详细。
昨天,在挹江门看到第36师军服标识,杨安不由地想起了彭狗子和大嘴他们,有些遗憾没有看到他们的面孔。当时,杨安曾动过打听一下的念头,但是一想到上海战事的惨烈,一想到撤出上海出现的混乱,便没有了动一动这个念头的勇气。他甚至害怕,害怕打听会让自己听到失望和悲伤的消息。
就在杨安带着队伍赶往挹江门的时候,杨安也发现了中山路上的变化。
中山路,早已是一片混乱,一个个队形混乱的队伍夹杂在混乱的人流里,大都朝着挹江门方向,一个个脚步都是那么匆忙。
与人群主流相反而行的也不是没有,并且人数也并不算少,只是他们的眼光里、脚步下显露出更多的惊慌与迷茫。
“兵临城下!兵荒马乱!这么多人,该怎么办?”看到中山路上出现的变化,杨安脸色沉重,忧心忡忡。
其实,身在城中的杨安,并不知道当下的战争局势要远远比他想像的还要危急万分。
南京,南京,危如累卵。
12日午,日军重炮猛烈轰击中华门,中华门及其以西城垣数处倒塌,日军一部在炮火和坦克掩护下由缺口突入城内。
光华门被敌突破后,窜入城内的敌人被清缴。但是,这次日军突破中华门,中国守军再也没有能力进行清缴扫除。这一次破城,是日军取得的实质性突破,成为了真正的破城。
随着炮击破城和日军突入城内,中华门内陷入混乱,大批居民为了逃避炮击和日军屠杀,纷纷向城北一带难民区逃跑,也有不少人从中山路涌向挹江门,想从码头方向渡江躲避战火。
中华门,第72军军长孙元良见势不妙,带领余部撤离中华门,加剧了中华门方向的混乱和城内的混乱。
在日军炮火延伸射击和兵锋所指之下,中华门守军擅自撤退引起了极大的恐慌,这种恐慌犹如烈性传染病,在军人与军人之间飞速传播,在军队与军队之间快速传播,在军队与百姓之间快速传播,加剧了整个南京城的恐慌与混乱,南京城很快陷入动荡之中。
南京,犹如狂风骤雨之下的一艘破船,随时都将倾覆。
12日午,中华门城破,是继10日下午光华门城破之后,再一次被日军破城。
日军的炮火,再次轰开了城门城墙,也同样轰开了**官兵的心防,击溃了中国守军的战斗意志。
这一次破城的声势,要远远大于光华门,对军心的影响也要远远大于光华门破城。显然,这一次破城,给南京卫戍军司令部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中华门失守,成为压垮南京卫戍军司令部司令长官唐生智坚守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决定坚守下去的他,开始慎重对待面前的撤退计划,他的内心变得纠结起来。
其实,迁移武汉的大本营对南京的局势高度关切,每天都会发电报询问战况。当南京外围阵地接连失守之后,而复廓阵地立足未稳之时又在主要方向上再次被敌人突破,直到进逼南京城垣。11日午时,为避免南京守军被敌围歼,蒋委员长担忧南京守军的撤退问题,便命令江北的顾祝同电话转告唐生智,要求唐当晚渡江北上,并下令守军相机突围。
接到顾祝同的电话,唐生智陷入了矛盾之中。
对于唐生智来讲,他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在**高级将领中,绝大多数都对最高统帅部坚守南京的决定感觉到困惑,甚至是持反对意见,希望放弃南京这块绝地,以保存珍贵的人力资源和军事力量,以图实现持久抗战。但是,唯独他唐生智持相反的意见。
关于他成为南京卫戍军司令部司令长官,还有这样一段插曲。
淞沪战局的急转直下,使得中国首都南京东向门户大开。但是,对于南京的守与弃,最高决策层充满了重大分歧。
第五百二十章 绝望之城(三)
对于多数**高级将领来讲,南京属于一块绝地,无论是从历史经验还是从当下形势来说,固守并没有多大意义,还不如保存实力,因此主张放弃南京。
在讨论南京弃守问题而召开的第三次高层会议上,常年称病不出的唐生智出现在会场。与众多黄埔系、保定系高级将官一个个端坐姿势不同的是,这位高级将官却是蹲在椅子上,并且一会儿跳下来,一会儿又蹲上去。他的举动,完全与整个会场的氛围格格不入。
在会上,高级将领们纷纷陈述南京不可固守的理由,很快弃守南京便已经成为会场主流,似乎将要形成一致意见。而就在这个时候,唐生智蓦然起身,肃然而立,大声喊道:“现在敌人已迫近首都,首都是国父陵寝所在地。值此大敌当前,在南京如不牺牲一二员大将,我们对不起总理在天之灵,更对不起我们的最高统帅。本人主张死守南京,和敌人拼到底!”
唐生智在会场上的硬出头,顷刻扭转了会场氛围,再也没人主张弃守南京,一个个保持了端坐和沉默。
后来,蒋委员长发问:“谁负责守南京为好?”
面对蒋委员长发问,会场一片沉默。最后,还是唐生智打破了会场良久的沉寂,他主动请缨道:“委员长,军人以身许国,当此危险之际,何能畏难以求苟安。如果蒋委员长没有预定人选来担任,我愿意勉为其难,我一定坚决死守,誓与南京城共存亡!”
就这样,唐生智走马上任南京卫戍军司令部司令长官,担纲南京保卫战。大家都知道是他主动请缨,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主动因为蒋委员长在会前单独找过他。唐生智知道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他知道,蒋委员长决定让他守南京,当然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也知道他唐生智是南京城防计划的制订者之一。或许,这是蒋委员长选择他的理由。
南京是民国的首都,弃与守都是天大的事情。当初是他力主固守南京,现在如果自己先行撤走,他当然害怕历史的清算,他害怕成为历史的罪人,害怕受到后人的指责。因此,他在电话之中告诉顾祝同,必须先向守军将领传达清楚最高统帅的意图之后才能撤离。
唐生智的态度,很快便被上报武汉大本营。11日晚,武汉大本营来电:“如情势不能久持时,可相机撤退,以图整理而期反攻之要旨也”。
接到电报之后,唐生智与副司令罗卓英、刘兴和参谋长周斓研究之后,在12日凌晨召集参谋人员紧急制订的一份撤退计划和命令。他面前的撤退计划,便是这样出炉的。
在唐生智审视这份撤退计划之时,一份份战报陆续传来,让他的内心愈发惶恐不安。这时,他终于意识到敌人的真正强大,意识到疲惫的中央军如此不堪一击,感觉到南京城随时都有被包围的危险。
现在,他再也顾不上当初自己许下的诺言。突然之间,他想到了南京唯一安全的撤退之路----下关码头,顷刻背后惊出了冷汗。
唐生智极力地克制内心的不安,12日14时在南京卫戍军司令部对第78军第36师下达了维护城中和下关秩序的命令,主要内容是:“1、下关通浦口,为我军惟一交通路,应竭力维持秩序,严禁部队官兵及散兵游勇麋集,以确保要点;2、第74军在上新河镇(上新河)与敌激战,其后方交通应由汉西门(汉中门)与城中联系,禁止该军部队通过三汊河退入下关;3、着你部在挹江门至下关一带立即实际戒严,禁止一切活动。”
就在唐生智下达这份命令的时候,守城之战局又发生的重大变化。这时,日军谷寿夫第6师团犹如一条疯狗,他的左翼部队已经逼近水西门,第16师团、第3师团已经进逼中山门和光华门。而唐生智命令之中留给俞济时第74军指令撤退的路线随时都会陷落敌手,迫于这个残酷的事实,俞济时第74军派人前往三汊河架设浮桥,企图由此渡河再经下关码头渡江撤退到江北的浦口,却又被第78军第36师无情地劝阻和制止。
九月下旬,时任第36师师长的宋希濂,被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发表为第78军军长(兼任师长)。实际上,部队并没有扩编,仍然实际指挥第36师一个师。
在上海一战,第36师就被打残,待宋希濂率部撤守南京的时候,手下一万多人只有三千余人枪,在南京接收补充兵源近四千人,所部不过七千多人。而补充的四千新兵,大多数是新入伍的青年,有的连枪都没有摸过。
第78军第36师在三汊河北建立了防守阵地,就是要守护挹江门外、中山路南这片滩圩,防止日军由此突破,一路向北进逼和占领下关码头,甚至北上合围南京。相对于其他**部队来讲,尽管第36师防守任务并不算重,但对于宋希濂来说,他知道自己这一个师只是比一个空架子强上些许,内心其实并没有多少底气。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他早已知道敌人的强大,他更知道眼下部队的战斗力。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宋希濂最害怕友军擅自撤退冲击自己的阵地,动摇部队的军心。
而第78军由三汊渡河撤退,势必影响到第36师在三汊河方面的防御,这道防御与南京最后唯一的退路休戚相关。因此,第74军的举动,是宋希濂绝对不能接受的。
接到第36师的报告,唐生智知道,因为日军的破城总攻行动的进逼,南京守军的军心已经动摇。现在,他知道宣布撤退命令已经刻不容缓。于是,他准备下达全军撤退的命令。
然而,就这此时(下午三时),武汉大本营再次密电电令南京卫戍军司令部唐生智:“……若敌不敢猛攻,则只要我城中无恙,我军仍以在京持久坚守为要。当不惜任何牺牲,以提高我国家与军队之地位与声誉,亦为我革命转败为胜惟一之枢机。如南京能多守一日,即民族多加一层光荣,如能再守半月以上,则内外形势必一大变;而我野战军亦可如期策应,不患敌军之合围矣。”
蒋委员长电报中所称的国际形势“大变”,或许就是苏联出兵。但是,苏联是否决定出兵,什么时候决定出兵,都存在巨大的变数。
这个变数所带来的影响,再次把守卫南京的中**队带进了濒死的危局。
第五百二十一章 绝望之城(四)
看到手中的电报,唐生智哭笑不得,再次陷入迟疑之中。
对于电报中所述“大变”,唐生智并不能够真正理解,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他却知道整个电报的真正意图。
也许正是他领悟了委员长的意图,这前后互相矛盾的电报,以及当下南京十万危急的战局,让他哭笑不得。
现在,他开始后悔当初接下蒋委员长要他担纲南京守卫的烫手山芋,也更加后悔昨天没有听从顾祝同电话中所讲的意见,没有第一时间下达撤退的命令。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日军一步步向前推进,而南京卫戍军司令部的长官却陷入了矛盾与迟疑的困扰。
中山路北路,是通往挹江门最快捷的通道,也是南京最宽阔街道,是繁华京都的标志之一。现在,中山北路汇聚了大小街区的人群,熙熙攘攘,大呼小叫,混乱不堪。
南京城垣,传来轰隆隆的炮声、爆炸声,还有密集的枪声。
城垣传来的枪炮声,似乎越来越近,似乎起来越密。这声音,时刻冲击着中山北路混乱的人流,让人们脆弱不堪的神经近乎崩溃,让他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惊恐不安。只是,平时这宽阔通畅的街道当下已经变得拥挤不堪,前行也变得无比困难。
中午时分,喧嚣的街道上,杨安一行仍然勉强保持着一条长龙,在乱流里穿行。
临近挹江门,人流变得更加拥挤,声音更加嘈杂。
人流,在挹江门形成了旋涡,有少数人出了城,有大部分人给堵在了城里。被堵回来的人,有的仍然抱着一丝幻想,滞留在城门附近,有的绝望地往城内返回。
先前,杨安和秦卫华二人认为进入宽阔的中山北路,拥挤会缓解一些。他们没有想到,这条路上更加拥挤,并且随着接近挹江门,队伍再也难以前进,几如蚁行。
拥挤与嘈杂,绝望与迷茫,渴望与恐慌,交织在一起,让中山北路变得如此苍凉与落魄。
“滚开!滚开!”后面传来的孙桂生和财迷的声音。
孙桂生、财迷步枪一阵乱舞,顿时一片东倒西歪,让出了一条小路。
两个老兵看起来就有些怪异,孙桂生满脸烟尘,只有牙齿和眼睛露白,而孙桂生除却身上的尘土,脸上却是干干净净。尽管军服破烂,但仍然可以看出二人上士军衔。
二人军服破烂,但丝毫不妨碍见惯大兵的南京人辨识他们的上士军衔。看到那军衔,逃难的南京人知道遭遇了久经战火的**子。看着这些都是不要命的家伙,他们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拼命地向一边挤,乖乖地让开了道,躲避着这帮惹不起的**。
闻声后,看着后面的混乱,杨安正准备喝止,却感觉到秦卫华扯了扯衣角,又看到他摇头示意,便止住了内心的想法。
“让他们去。不然,俺连就没有办法接近挹江门。”
杨安短暂迟疑,弱弱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看到孙桂生、财迷二人的举动,丁小正顿时心领神会,也跟着摇晃着手中的捷克式轻机枪,吵吵嚷嚷“滚开!让开!”
一时间,这支小队气势为之一转,小小的“长龙”又活跃起来。
有了孙桂生、财迷二人“打头阵”,队伍又开始不快不慢地挹江门前进。
挹江门是一个三孔城门,城门上构筑了工事。而在城门之内,竟然也构建了完善的工事。
这里,官兵荷枪实弹,戒备森严。
挹江门,右边两个城门已经被用沙包封死,最左边的城门洞口也被封堵了一小半。城门之内,布设有两组两层用沙土袋构筑的半环形工事。半环形工事之内,架着十数挺捷克式轻机枪,第二层半环形工事内还有两挺民二十四式水冷重机枪,这可是要命的大杀器。不管是轻机枪还是重机枪,一个个射手严阵以待,时刻准备着。
在工事之外,城门之前,都有摆放粗大圆木制作的拒马,拒马之上缠绕着密密的铁丝网。铁丝网上,那尖锐的铁刺依稀闪烁着寒光,时刻警告着想靠近的散兵游勇和逃难百姓。
守卫南京的部队,生死与共。面对强大的敌人,没有哪一支部队能够独善其身,没有哪一支部队能够擅自撤退。
对于守城的高级将领们而言,守卫挹江门的第78军36师,便是这座城的最后防线,也是这座城最后的督战队。关于这一点,每一个高级将领都是心照不宣。
同样是中央军,大家都知道,此时此刻,守卫挹江门的这支部队,是最高统帅部真正的心腹。
如果想要擅自撤退,想要经过这里出城,都会受到劝阻与制止。否则,在这里都会遭受到冷酷的镇压与绞杀。
杨安五连,也被眼前的阵势给惊住了。
尽管拒马之外混乱不堪,但是并没有人敢贸然接近拒马一步。这是之前,完全不同的情况。对此,杨安内心也充满了疑问。
看着军服上的标识,丁小正惊喜地发现,守卫挹江门的部队竟然是一0六旅二一二团二营,脸上顷刻露出了笑容,指着自己的标识,冲着拒马内一个老兵低声喊道:“兄弟,俺是二一二团的重机枪手,在上海的时候支援下派到四连被打散了。”
重机枪手,是战场上牺牲最多的士兵,对于部队来讲就是宝贝。而一个经历一场场苦战而仍然活着的重机枪手,无疑宝贝之中的宝贝,金贵无比。
听到这话,知道自己将要为部队捡回一个宝贝,那个老兵脸色一变,但仍然不冷不热,只是没有先前那么严肃和冰冷。
老兵看着对方的标识,伸手接过对方抛来的半包香烟,这是丁小正从小鬼身上搜来的战利品。
接过香烟,老兵转身向后看了看,似乎在寻求长官的示意。
他发现长官并没有注意这里,便轻声说道:“你在这里等着,俺去向长官报告。”
说罢,转身而去。
丁小正转向,欣喜地与兄弟们窃窃私语。
听到丁小正的话语,杨安也发现这里是二一二团李增营四连,只是眼前没有找到熟悉的老面孔,没有看到一个老人。
突然,他寻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惊喜地失声喊道:“彭大哥!彭大哥!”
那张熟悉的面孔正对着这个方向,只是不知道在这一片喧嚣之中,他是否看到了自己。
现在,彭狗子彭大哥是五连唯一的出路。杨安哪里能够放过,正要挥手呼喊,却发现那人与那老兵说了两话,便缓缓地转身准备离开。
“彭大哥!彭大哥!……!”杨安着急地挥手大喊,却全然没有留意拒马两边走出来十多个士兵。
一个枪托砸在杨安的肩膀上,疼痛把他拉回到现实,这才发现自己与丁小正已经被人围住了。
“喊什么喊!扰乱城门警戒,带走!”一个声音冰冷地高喊。
还没有缓过劲来,杨安、丁小正二人便被人架了个严实,丝毫不能动弹。
第五百二十二章 绝望之城(五)
五连一行,都从杨安和丁小正二人身上看到了希望,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开始下落。但是,却又看到这突然发生的事情,那颗心还没有落下来,骤然再次悬了起来。
刚才,他们的注意力在杨安二人身上,谁也没有人留意从哪里窜出来十几个士兵。
看到突然出现的异常情况,秦卫华摸向了腰间的二十响。
还是财迷动作最快,第一时间枪托便顶在了肩窝,打开了保险,枪口已经指向了那个少尉,厉声喊道:“放人!老子的家伙不是吃素的!”
看到财迷的举动,五连一个个拉开了大栓,枪口指向了拒马外那一群士兵。
“凭什么抓人!”秦卫华接着质问道,二十响已经处于连发状态,枪口直指那少尉。
“靠近警卫目标,扰乱城门警戒,难道还不够!”少尉看也不看秦卫华,趾高气昂地丢下一句话。
这时,秦卫华才发现,现在靠近拒马五步之内真的没有一个人靠近,即便是那些早已滞留在此的散兵游勇亦是远在五步之外。
“放人!放人!”五连的士兵们用最简单的呼喊,以枪口的指向,表示对自己长官的拥护。
一时间,拒马内外剑拔弩张,一场火并随时都会发生。
这是今天发生的第二次持枪对峙,在此之前还发生过孙元良第72军第88师与城门守卫对峙的事情。当时如果不是宋希濂中将及时出现,好言相劝,如果不是孙元良中将因为对大本营的畏惧而草草收兵返回防区,恐怕挹江门内将会血流成河。
挹江门前,不少散兵已经见证过先前那场对峙,这才意识到现在的情况远远比先前复杂,先前那场对峙毕竟还有两个中将军长稳定军心,现在没有了当家主事的,恐怕随时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一旦打起来,子弹可不认人。
看着半环形工事里的轻重机枪,看着那些射手准备射击的姿态,没有人会认为他们只是做做样子,散兵们后背不由地直冒冷汗,惊惧地喊道:“别开枪!别开枪!有话好好说!”
“别开枪!别开枪!有话好好说!”
“别开枪!别开枪!有话好好说!”
……。
杨安也不明白那个熟悉的面孔怎么会听到喊声还转身而去,正在疑惑间便被控制得扎扎实实,一时间也糊涂了。直到听到喊声,他终于醒过神来,转头冲秦卫华低声喊道:“二排长,放下枪!”
秦卫华微微迟疑,枪口微微晃动了一下,仍然坚持枪指少尉。
“二排长!放下枪!财迷,放下枪!”
财迷领会了杨安的意思,率先利落地放下枪,秦卫华和五连的兄弟们也跟着放下手中的家伙。
随着五连兄弟们收起步枪,周围的散兵一个个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听着那个少尉冷笑了一下,便手一挥,押着二人便向拒马后面走去。
杨安、丁小正二人被押到后面的帐篷门前,那个用枪砸他的老兵满脸小心地说道:“杨长官,刚才兄弟得罪了,都是俺长官的命令。”
这时,杨安才知道那劲道不大不小的一砸,看着挺吓人,或许有点疼痛,但确实没有伤着自己丝毫,原来都是彭大哥的安排。
想到这里,杨安心头一热。
其实,当丁小正喊话的时候,彭一苟便已看到了一旁的杨安,但是因为先前在此与第88师已经发生过持枪对峙这种险情,加上挹江门前数都数不清的散兵游勇都盯着挹江门的警卫,他也担心闹出**哗变,也不敢贸然相认,只好出此下策。
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彭一苟脸上露出歉意说道:“杨兄弟,刚才也是没有办法,不要怪大哥。”
“彭大哥,哪里的话,看到你,我高兴都来不及!”
说罢,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看到这一幕,丁小正眼睛一热,眼眶里升起了水汽。
“杨兄弟,这都是中尉啦!真是不得了!”
杨安脸露羞赧之色,说道:“都是兄弟们用命换来的!”
“连长的胸口就被小鬼子打了一枪。”丁小正当然听老兵们讲过杨安的事情,赶忙插话。
彭一苟微微一怔,扶着杨安的双肩,听着他们的话语,当然知道这何止是兄弟们用命换来的,当然也是眼前这小兄弟拿命换来的,看着看着,眼光里露出了更多赞许的目光。
“来,兄弟,俺带你看一个人,大嘴!”
话音未落,大嘴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喊了一声音“杨兄弟”,二人便又拥抱在一起。
几人一番介绍,杨安才知道,因为一线营连军官伤亡过多,彭大哥、大嘴二人都已经调离军部警卫营,担任二营副营长兼五连连长,现在是上尉军衔,而大嘴则担任四连连长,现在是中尉军衔。
寒暄过后,杨安便直奔主题,说明了来意。
听到杨安的来意,彭一苟和大嘴顿时收敛了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良久,彭一苟说道:“俺兄弟,打上海起,都是过命的兄弟。你提出什么来,都不算什么,也不算过分。这,这挹江门前可不止是俺和大嘴兄弟两个人的地盘,还有,还有好多眼睛盯着俺。”
听到这话,杨安内心预感不好,连忙说道:“彭大哥,……。”
杨安刚刚开口,便被彭一苟打断:“杨兄弟,你看这样行不行,俺也不敢放你们俩出城,你们俩就跟着俺,宋军长也是爱才之人,俺保证军长绝对不会亏待你们。俺守着挹江门,那码头也是俺36师把着,什么时候部队撤退,什么时候一起跟着过江。”
“彭大哥,外边还有十一个兄弟。”杨安祈求着。
“不行,人多了,俺也没有办法。如果是刚刚到南京的时候,部队在补充整编,俺可以跟你去找宋长官,但是这挹江门里面,盯着的眼睛太多,谁让你哥没有能耐,怪只怪俺只是一个小小的副营长。”
听到这样的实在话,杨安知道没戏了,便惋惜地说道:“唉!彭大哥,多谢啦!我不能丢下自己的兄弟,真的不能丢下自己的兄弟!我要回去!”
“够意思!这才是俺彭一苟的好兄弟!”
直到这时,杨安才知道彭狗子大哥已经有了一个像样的名字,便问道:“大哥,你改名字啦。”
“嗯,就是,是宋军长宋长官给俺起的,还说什么一丝不苟,就是做什么都细心。”彭一苟得意地说道。
杨安觉得这名不错,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名字!”
“哦,对了,丁兄弟,你是想重返二营,还是想回团部?”
“不,赖子名排在上海薛家墅被围,只出来两个人,现在只剩下俺一个人活着,又被杨连长收留,俺再也不能丢下身边的兄弟,俺跟着杨连长,俺要报仇!”
看着丁小正,彭一苟微微动容,赞许地点了点头。
“杨兄弟,你说,现在你需要什么,只要俺这里有,哥都给你!”
“如果,如果我们五连出了不挹江门,过不了江,我就带着兄弟们在南京城里与小鬼子死战到底!”
“好样的!好兄弟!”彭一苟拍着杨安的肩膀夸奖道,接着又说:“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两位大哥,光华门一战,我们五连伤亡大半,只剩下这十来个人,现在也没有几发子弹,看能不能匀一点子弹和手榴弹给我们?”
“大嘴,去,给他们一箱子弹、一箱手榴弹,派人送出去。”
“狗子?”大嘴担忧地轻声喊道,显然这他们这里子弹并不充足,这么大数量的弹药,他想提醒彭狗子小心一点。
“去!听老子的!”彭一苟眉头微微一蹙,干脆地说道。
“彭大哥,谢谢!”
杨安当然知道现在哪里都缺少弹药,彭大哥可是给他们每人一百多发子弹,除了那次在罗店外出侦察外,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大嘴转身而去。看着大嘴的背影,彭一苟从牛皮子弹带中取出五个二十发的弹夹,咬了一下牙说道:“兄弟,这个给你,巷战用得着!”
杨安没有推辞,感激地接过弹夹。然后,从挎包里取出那一把王八盒子手枪,说道:“彭大哥,这是俺缴获的战利品,送给你!”
接过枪,二人再次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彭一苟咬着牙齿说道:“兄弟,想法活着出去!”
“彭大哥,你也一样!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
说着,二人眼睛都湿润了。
道别之后,彭一苟并没有送杨安、丁小正二人出来,含着眼泪目送他们一行离开。
看着他们的背影,听着密集的枪炮声,想着绝望的城池,彭一苟双手合十,默默地祝福:“老天啊,一定要保佑俺兄弟活着出去!老天啊,俺求求你,一定要保佑俺兄弟活着出去!”
第五百二十三章 绝望之城(六)
当杨安一行离开挹江门的时候,那些先前围观的散兵们,早已躲得远远的,生怕什么时候被自己人枪内射出的子弹误伤误杀。
当然,他们也无法看到杨安、丁小正二人被礼送出来。
当场,看到杨安一行带着两箱弹药返回城里,不少散兵游勇有的叹息:“哎,又是去送死的!”也有的面露敬意,暗自称赞:“好兄弟!可惜俺的部队早就没了!”……。
等杨安等人离开,挹江门拒马之外,散兵不敢靠近十步之内。挹江门,除了百姓可以出城,散兵一个也别想飞出去。
然而,挹江门外,下关码头,逃难百姓数不胜数,只有两艘过江船只被第78军把控,船票票价如金,加上一票难求,岂是普通人家的选择。
伫立江边,欲渡无舟,求生无门,逃难之人望眼欲穿,心焦如焚。
12日14时,南京卫戍军司令部司令长官唐生智对宋希濂第78军第36师下达了维护城中和下关秩序的命令。至此,挹江门至下关码头一带实行戒严,禁止一切通行。挹江门内,负责城门警备的二一二团,对城内散兵游勇实施了驱离。然而,城内人多为患,只好不了了之。但是,驱离仍然取得了一定成效,拒马三五十米之内,散兵保持戒惧,不敢擅自靠近。
12日下午 5 时,唐公馆南京卫戍军司令部,司令长官唐生智召集副长官罗卓英、刘兴以及师长以上高级将领会议。
这次会议,是南京卫戍之战的最后一次会议。唐公馆里,陆陆续续进来刚刚从战斗一线下来的高级军官,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全然没有往日将军的模样和风采。有的人眼睛里是坚定,有的人眼睛是迷茫,有的人眼睛里是担忧,有的人眼睛里是痛苦,还有的人眼睛里是焦虑……。
司令部的参谋们,脚步利落地行走在会议室,快速地把一份份油印的书面撤退命令放到高级军官们面前。纸质命令上的油墨尚未干透,还散发着浓浓的墨香。但是,在这一刻,没有人有心思会留意到这尚未干透的纸质文书与浓郁墨香。
先行拿到命令的高级军官们刚刚想看一看,耳边便传来唐生智浓浓湖南口音说道:“南京现在已经十分危急,少数敌人业已冲入城内,在各位看来,以为有没有把握再行守卫否?”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刚刚从火线下来的高级将领,对当下危急战局早已了解于胸。突然,他们听到唐长官问出这样一句话,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彼此面面相觑。
或许是因为擅自猜度唐长官的心思,或许是因为想到唐长官当初与南京共存亡的话语,一个个顷刻如坠长江,不寒而栗。
看到会场上的这一幕,唐生智不再卖什么关子,微微停顿之后,便大声宣读了蒋委员长的两份电文:“……如情势不能久守时,可相机撤退,以策后图。”之后,便是宣布撤退命令、突围计划以及集结地点。
唐生智传达完毕命令,众人沉默不语,顷刻间会议室被死寂笼罩,很快这种死寂又被一种悲怆的氛围所代替。有的人默默流泪,为牺牲悲戚;有的人愁云密布,为家国担忧;有的人满脸怒气,为当下不满;有的人咬牙切齿,为强抑苦痛;有的人双目无神,为迷茫绝望……。
良久,会议室里都是沉默,这种沉默让人窒息,让人绝望。
看到会场内痛苦、失望而颓废的氛围,唐生智又朗声说道:“战争不是在今日结束,而是在明日继续!战争不是在南京卫戍战中结止,而是在南京以外的地区无限地延展,请大家记住今日的耻辱,为今日的仇恨报复!各部队应指出统率的长官,如其因为部队脱离掌握,无法指挥时,可以同我一起过江。”
唐生智激昂的话语,传遍了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但对在座的每一个人来说,在当下这话语竟然是那么苍白无力,没有激起一丝波澜。因此,会场仍然是一片死寂。
不知道是哪一个前线的将官第一个起身,环顾四周,随即拍了拍身边的老战友,说了一声:“保重!”
不待对方回应,便匆忙而去。
一人起,而众人动。转身之间,一个个高级将官起身离去,会议室里又空荡起来。
这次会议,是一个极其简短的会议,前后也就二十多分钟的时间。也就是这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决定了保卫南京中**人的命运。
刚才,唐生智最后一番话语,已经对当下的局势作出了大胆的推测,他说“如果因为部队脱离掌握,无法指挥时,可以同我一起过江”。
实际上,在他说出这句话语的时候,这种情况已经发生,并且还在发生。或许,形势远远比他的估计还要糟糕。
日军的枪炮声越来越近,加剧了城内的恐慌与混乱。而这场推迟召开的会议,把**指挥员们拉下了火线,也一样消弱了对守城部队的掌握和指挥。
最最要命的是,唐生智长官在此前下达撤退命令之后,微微迟疑又补充口授了一份命令:“87 师、88 师、军、教导总队不能全部突围时,可以过江向滁州方向集结。”
南京卫戍部队的撤退计划,是经过参谋们绞尽脑汁制定出来的,尽管仓促之中还很粗糙,还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终归是一份相对实际的撤退计划,对撤退的每一个环节都作出了考虑。但是,唐长官这一份口授命令,看似为这几支部队寻找了突围撤退的捷径,却为整个守城部队撤退埋下了祸根。
看着高级军官们一个个从眼前消失,唐生智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口授命令存在的致命问题。这些部队如何出城如何渡江,唐生智从来没有考虑,司令部里人从来没有考虑。然而,当下听到唐司令临时起意的口授命令,却是再也来不及考虑。
十二日下午三时过后,第87师副师长陈颐鼎部对上的无线电联系中断。看着当面之敌的沉寂,陈颐鼎的内心并不平静。
听着远处传来的枪炮声和爆炸声,看着眼前的沉寂,陈颐鼎不知道是自己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短暂的好运,他寻思着日本鬼子究竟在耍什么花招?
入夜后,陈副师长派往左翼友军教导总队马威龙旅的联络官匆忙返回,气喘吁吁地报告:“广东的部队从太平门往东北方向去了,他们拒不回答去向。教导总队马旅正往左边铁路方向运动,去向不明。”
接到报告,陈颐鼎沉默无语,让通讯兵抓紧联络上峰。
没有过多长时间,天空中传来重炮的呼啸声。听那炮弹的呼啸和爆炸声,全然没有章法,中山门内外都是爆炸声音,还有数发炮弹落到了自己的阵地。
陈颐鼎惊讶地循着呼啸声望去,那是乌龙山要塞的方向,难道那里**的要塞炮也被小鬼子占了。
想到这里,陈颐鼎的感觉越来越糟糕,觉得战局必然有变。
夜深了,陈颐鼎的一个部下带回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守城的所有部队正往下关方面撤退。
“难怪与上峰无线电中断?”陈颐鼎得到了一个答案,可是内心又起了疑问:“为什么上峰没有给我们下达撤退的命令?难道我们的任务是掩护撤退?即使是掩护大部队撤退,也该有命令啊?难道是……?”
带着一个个疑问,陈颐鼎召集团以上军官会议,集体研究决定撤退,共同承担撤离阵地的责任。
看着团以上军官在决议上签名,林振堂双眉紧蹙,暗忖道:“这又算什么啊?卫戍长官部这是唱的哪一出戏?”
签名过后,陈颐鼎看了看陷入沉思的林振堂,欲言又止。
陈颐鼎部正与敌对峙,光华门已经被敌人封死,后面又是护城河,只有向左往下关撤退一条路。
这一次,不知是什么原因,陈颐鼎没有安排林振堂,而是安排第521团第3营建立掩护阵地,阻止敌人跟踪追击,之后该营梯次撤退到下关车站附近归还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