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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宁河晚渡     带血的麻糖txt下载     带血的麻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四章 绝望之城(七)

    午夜,陈颐鼎残部从中山门出发,沿城外通往太平门的公路,开始撤往下关。

    唐公馆的会议结束后,南京的战局每一刻都在发生难以预料的变化。

    瞬息万变,便是此刻南京保卫战战局的真实写照。

    对于陈颐鼎召开的团级以上军官会议,林振堂怎么也没有想到,陈长官会让他列席参加。更加让他感觉不可思议的是,陈颐鼎采取这种方式共同承担撤离阵地的风险与责任。并且,陈长官采取这种决策方式,竟然还不避他这个外人。

    “或许,陈颐鼎并不把自己这么一个小人物放在眼里,或许他并不把自己当作外人。”林振堂思忖着。

    其实,在这个会议召开的始终,一个个疑问一直萦绕在林振堂的心头。

    散会之后,听到陈颐鼎叫喊自己留了下来,林振堂的内心再次感觉到意外。

    “林营长,你和你的几个兄弟,请自便吧!”

    听到陈颐鼎不冷不热的口气冒出这样一句话,让林振堂怔在了当场。

    “其实,在镇江确实想收编你们这支精锐小队。自从光华门一战,我突然没有了这个想法。所以,有营长光荣了,也没有安排你接任。现在,南京的局势,你大致清楚,你走吧!”

    这件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林振堂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即使是听到刚才陈长官的话语,他仍然难以消化,一时语塞。

    “赶快走吧,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

    光华门扫荡日寇,这一战极为惨烈。在此之后,林振堂无时无刻不牵挂着幸存的兄弟。再加上,陈颐鼎部这段时间根本没有给他一丝归宿感。现在,听到陈颐鼎这话,他身体一振成立正姿势,行了一个军礼,说道:“谢谢陈长官!保重,陈长官!”

    说罢,迅速转身离开。

    看着消失的背影,陈颐鼎长长地一声叹息,他不知道眼前这条好汉能不能活着离开南京。但是,他希望这样优秀的一线指挥员能够活着离开。

    在陈颐鼎的指挥所里,林振堂曾多次看过南京的地图,再加上刚才参加的军事会议,他知道自己撤退的路线仍然是走中山门外向北的公路,或许自己有机会进城从下关码头过江。至于能不能碰到杨安他们,他完全不作指望。

    吴王坟,距离中山门三四里地。因为日军火力封锁,光华门的后送通道已经在昨天被切断。这样,陈颐鼎在吴王坟附近开设了临时裹伤收容所,专门用来收治收容腿脚受伤和不能行动的官兵。两天下来,这里已经收容了数十名官兵。

    路过吴王坟,林振堂突然想起,陈颐鼎在会后说过要来这里看望伤兵,还说要告知他们是因为出于无奈,不能带着伤兵一起转移的原因。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陈颐鼎还算一个有血有肉的长官。只是,留下这些伤兵,他们该怎么办。这样下去,难道最后还不是留给小鬼子?

    再次想到自己的战友兄弟即将被冷酷无情地抛弃,林振堂感觉心头都在滴血。

    然而这一刻,他也感觉无能为力,似乎更加明白陈颐鼎临行前要专程来此的苦恼。一个军人,狠心抛弃他自己本不想抛弃的战友兄弟,陈颐鼎心里该有多么难受,该有多少苦痛!

    “唉--!这该死的战争!这该死的长官部!”林振堂暗暗地叹息。

    这时,看着黑暗的群山,林振堂才知道战争远远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残酷无情。

    南京城内。十二日下午五时三十许,一个上校闯进邓龙光第83军军部,突然大喊一声:“走啊!”

    这一声竭力的嘶喊,完全不掩内心的恐慌与发泄,弄得整个军部仓皇失措,一个个怔在了当场。随后,上校参议向军参谋处长刘绍武传达了邓龙光军长的命令。

    刘绍武迅速召集主管负责人,随手拿起一份五十万分之一的军事地图,便想开车到中央党部集中,却见路上人流汹涌,只好弃车步行。

    到达中央党部,刘绍武终于知道了唐公馆会议的情况,便问军长:“军长决心如何?”

    “广东的部队,统一归第66军军长叶长官指挥。我们要立即向太平门移动,部署突围。”一个高级军官答道。显然,这个时候刘绍武问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语,而军长邓龙光不便回答他的问题,便有人代为回答。

    “不是要掩护友军撤退吗?”刘绍武还以为先前听错了唐公馆会议的内容,不解地问道。

    “不管啦!”还是那个声音,只是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与无力。

    太平门内外,沙土包构筑的街垒层层叠叠。原来准备对付日军入城打巷战的工事,现在却成了要命的障碍。

    为了阻滞日军入城,城门已经被封闭成一条狭窄的通道,仅仅容纳一人通过。

    广东的部队,开始拆除街垒,扫清撤退障碍。但是,一时间哪里能够清理干净。

    紫金山方向射击而来的炮弹,划破夜空,在太平门城内爆炸,更让撤退的广东军队混乱不堪。

    在混乱的街区,高级将领们都知道保命是最要紧的事情,一个个被迫不得不放弃乘车骑马,心痛地丢弃随身贵重物品,在警卫的保护下,只能和士兵一样徒步轻装撤退。

    日军的炮击,加剧了太平门内的恐慌。在日军炮火之下,活着成为**士兵唯一的愿望。夜色里,城门内迸射一团团火光,腾起一团团硝烟,炮弹爆炸无情地撕碎中国士兵的身体,掀起一阵阵血雨。冒着日军的炮火,在忽明忽暗的夜色里,数不胜数的**官兵涌向太平门,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建制和序列。很快,广东叶肇、邓龙光的部队完全失去了控制,一时间秩序大乱,太平门水泄不通。

    撤退,是一种复杂的战斗形式。

    何况兵败,势如山倒。

    拥挤的城门,成了要命的城门。在城门洞里,一个伤兵在混乱的人流中不幸失足倒地,紧接着被一个个战友踩踏,他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愤怒地拉响了怀中的手榴弹。

    “轰”,集束手榴弹巨大的爆音伴随着升腾的火光响起。

    顷刻之间,城门内外,血肉横飞,一片哭爹喊娘,惨不忍睹。

    城门内外,广东的战友兄弟都被眼前突发的事情惊呆了。

    城门之外,林振堂四人看着出城的人,正在迷茫之中,却被这爆炸的声音惊醒。

    “快!冲进去!”

    说罢,林振堂带着根叔、吕文生、孔小庄冲进了硝烟。

    硝烟还未散尽,林振堂一行四人便冲进了城内。

    乱流中的逆行,异常困难。意识到前行的困难,满头大汗的林振堂,这才骤然想起自己阴差阳错地做出了一个选择,一个并不知道对与错的选择。

    乱流之中,无所谓对错,能够活着才好。

第五百二十五章 绝望之城(八)

    离开唐公馆,一回到第78军军部,宋希濂即以电话命令所属各部队严密戒备,以掩护南京卫戍军长官部渡江。

    入夜后,唐生智带着随从,坐上小车离开唐公馆。

    唐公馆,一片狼藉,随处散落着纸片、物件。

    在唐长官小车离开之后,卫兵们开始忙碌起来。从楼上到楼下,再到地下室,一个个身形飞快地奔跑着,他们提着汽油桶,往成堆的文件上泼洒汽油,往门上、家具上泼洒汽油,一时间唐公馆内外散发着浓烈的汽油气味。

    很快,唐公馆楼上楼下、地上地下燃起了一堆堆火焰,随处窜起长长的火苗。

    随着一阵慌乱的叫喊,卫兵们窜出洋楼,很快便集合在一起,匆忙地离开,直奔挹江门而去。

    一把火过后,唐公馆面目全非,但仍然矗立在南京城。汽油燃烧过后,一缕缕青烟缓缓升起,一堆堆灰烬闪烁着火星,地面上飘着半张、小半张没有燃尽的纸张,甚至还有些许散落的完整文件。墙壁上挂着的军事地图一动未动,这是南京的城防图。

    洋楼里的零乱,告诉后来者,这里曾经的慌乱、恐惧与匆忙。

    长江,现在是一条生死线。城内的人,江边的人,都想越过这条生死线。

    挹江门的戒严,让出城的通道变得愈发狭窄。那个没有被封堵的城门洞口内,缠满铁丝网的拒马靠得非常近,仅仅留下了一条小径。拒马之后,便是36师的官兵,一个个如临大敌,把步枪顶在了肩窝上,禁止任何人的进出。

    第36师城防部队接到了命令是护送长官部撤离和警戒,对于唐生智司令长官的口授命令,他们却是丝毫不知。这样,对于几支按照唐长官口授命令撤向挹江门的部队,还有其他想浑水摸鱼出城的部队,他们一律禁止出城,这样便出现了剑拔弩张的对峙。

    拒马警戒线外,有士兵的叫骂声,有百姓的哭喊声,求生的**、恐慌的心态、愤怒的声音交织在这里,让所有的人都感觉到嘈杂喧嚣之下的绝望氛围。

    激烈的枪声、爆炸声,一直在持续。

    这声音,告诉挹江门门前的人们,还有人在为这座城战斗,还有人在为这座城流血,还有人在为这座城拼命。

    时间一秒秒过去,枪声、爆炸声似乎越来越近。也许这只是焦急的人们内心的错觉,也许拿着枪支的日本人正在逼近。

    挹江门外,到处都是溃兵和百姓,他们现在内心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活着。要想活着,就必须渡江到对岸。

    撤退到江边的中**人,有的拆除房屋的门板,有的向屋面扔出了手榴弹,只是希望取下一点木头,借以制造木筏用来渡江。一番忙乱过后,一只只各式各样的木筏驶离这片死亡地带。然而,在他们刚刚清晰地看到江岸,刚刚看到活着的希望,对岸便窜出一串串长长的火舌,闪出一朵朵刺眼的枪焰。

    随着枪声响起,一个个即将抵达彼岸的中**人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便栽倒在冰冷的江水里。

    原来,长江北岸的浦口一线,是胡宗南第一军扼守的防线,沿江的守军并没有接到南京守军撤退的命令。而此前的命令,便是不准南京的人员擅自过江。那么,镇压擅自脱离前线的部队,便成了守军的一项重要任务。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漂浮在江面上的**士兵一个个内心再次充满了绝望,一边拼命骂娘,一边放弃靠岸,只能任由木筏顺流而下。然而,他们全然不知道黑暗的下游,还会不会有什么未知的危险。

    中山北路,车流、人流混杂一起,黑压压的如潮水一般涌向挹江门。

    挹江门内拥挤不堪,警戒的哨兵时不时地大声喊着:“不要挤!不要挤!再挤,就开枪啦!”

    这种警告一次次重复,似乎早已没有了作用,完全阻挡不了拥挤的人流。

    在随从参谋和特务排的护送下,副司令罗卓英艰难地走出了挹江门。

    当他一脸铁青地路过中山桥的时候,第36师212团团长熊新民知道警戒任务已经完成,下令通信排拆除电话,作好撤离准备。

    下关码头和长江北岸的浦口码头原来有两艘渡轮,每次可载七八百人,往返一次仅需四十五分钟。几天前,卫戍司令长官唐生智为了实践“誓与南京共存亡”的誓言,为了向南京守军表达死守南京的决心,命令交通部把下关到浦口的渡轮全部撤退到汉口,还命令各部船只一律收缴。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下关码头当下陷入了无船可用的困境。

    海军码头,停靠着一只船。这只船,是周斓参谋长几日前私自留下的一只船。如果不是周斓私下的行动,还不知道南京卫戍长官部该怎么过江。

    在罗卓英上船后,唐生智知道还剩下佘念慈副参谋长、廖肯处长还没有来,便命令船只继续等待。

    南京城,爆闪一团团火光,响起一阵阵惊雷,升起一柱柱黑烟。看着眼前的阵势,唐生智心焦如焚。黑暗里,他的眼光中除了焦虑,还有些许懊悔、惊惧与无奈。每一记爆炸的声响,犹如惊雷在他的心房响起,直炸得他心惊肉跳。这一声声爆炸,让他知道南京的陷落就在眼前。想到逼近的日军,他的内心受尽了煎熬。

    煎熬之中,唐生智一行苦等一小时,仍然没有等来佘、廖二人。想到南京的局势,唐生智不得不下令开船。

    南京卫戍司令长官撤离后,教导总队、第87师、第88师、第74军以及南京警察,一起拥向挹江门,争相出城,互不相让,城内极度混乱,一度与第36师守门部队发生冲突。

    唐公馆会议结束后,教导总队总队长桂永清先行撤退,所部第一旅二团上校团长谢承瑞接到撤退命令已近深夜,当他率部撤退到挹江门时,城里城外已是人满为患。谢团长屡次负伤,加上连日作战,身体极度虚弱,在挹江门狭仄的通道里被失控的人群冲倒,继而遭受踩踏不幸身亡,一员猛将就如此悲壮殉国,年仅33岁。

    当晚9时30许,宋希濂对所部下达撤离命令,为避免挹江门拥堵,专门命令城内所部全部由金川门出城。宋希濂部此前控制的2艘汽艇和15只船只,有半数被友军抢走,为了抢夺船只,友军部队不惜枪口相向,甚至随意朝天对地鸣枪,宋希濂部的渡江行动也没有如愿以偿,有半数官兵未能按计划乘船渡江撤离。

    让唐生智没有想到的是,堂堂南京卫戍司令长官乘坐的小渡船,一样遭遇浦口守军的射击镇压,险些沉入江底。

    直到唐生智一行登岸,浦口一线守军这才知道南京守军撤退的命令。

    南京城内形势的变化,终于动摇了周掌柜留下的决心。就在他决定离开南京的时候,杨安带领残部返回,准备填饱了肚子与日军决战。

    在周掌柜的劝说下,杨安决定和他们一起离开南京。为了打探挹江门的消息,周掌柜专门派出可靠的下人前往挹江门。

    凌晨,得知挹江门可以通行。杨安、周掌柜一行便径直朝着挹江门而去。这一次,让杨安惊喜异常,他们在挹江门碰巧撞见了营长林振堂、根叔、吕文生、孔小庄。

    出了挹江门,周掌柜带着大家直奔中山路南边一个煤炭码头,周家在这个码头占有股份。

    周掌柜带着众人来到码头后边池塘边,一个身材高大汉子走进池塘里,一番摸索忙碌之后,一只小划子浮出了水面,只是船仓里灌满水。

    很快,又是两只灌满水的小划子浮出水面。

    原来,周掌柜早就做好了准备,将划子船仓内灌满水,再加装砖石沉船,采取这种方式躲避过第36师对船只的收缴。看到这些,杨安才知道周家的厉害之处。

    夜色下,江面上,不知道有多少自制的小木筏。

    冰冷的江风吹来,众人先前早已汗湿的内衣,已经变得冰冷难耐。

    小划子上,众人时不时循着枪炮声、爆炸声回望南京,那一团团大火,那一柱柱冲天的黑烟,还有江面星星点点的火光,让死里逃生的每一个人都百感交集。

    眼看着,北岸越来越清晰。突然,江面上冒出一个声叫唤:“救命!救命!”

    “有人!”杨安喊道。

    “船已经坐满了,不能再上人啦!”财迷知道自己的娃娃连长心善,见不得死人,便大声提醒道。

    “快靠岸了,我会水,下去把他救上来,你们划船带着我。”

    “不行!水太冷,会死人的!”财迷大声叫喊。

    话音未落,杨安已经取下了身上的家伙,脱下了棉衣。

    财迷拉开了枪栓,准备给那抱着木头的家伙来上一枪,只有这样便能制止娃娃连长的愚蠢举动,却没有想到刚刚打开保险,却听到“扑通”一声,连长已经从船舷滑入水中,船体随之摇晃起来。

    抱着木头的家伙命很大,在杨安和众人努力下,终于爬上了小划子。救人的这一阵子,划子摇摇晃晃,着实把大家吓了个半死。

    杨安跳入江中,先是感觉刺骨的冰冷,接着感觉到浑身皮肤灼热,在他推举那家伙以后,身体却被那家伙慌乱之中蹬了一脚,身体沉下江面。

    杨安呛了一口水,随着脑袋沉入水面,内心变得慌乱起来。就在这时,江面之下不知道是什么漂流物撞向了胸口,一阵剧痛传来,他的意识随之模糊起来。

    看到杨安沉了下去,财迷惊声大叫:“杨安!杨安!”

    随着财迷的叫喊,大家都注意到江面。良久,都没有看到杨安浮出水面。

    “连长!连长!”

    “连长!连长!”

    “杨安!杨安!”

    ……

    江面上,传来一阵焦急而揪心的呼喊声。

第五百二十六章 扬州陷落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南京陷落,古城变成人间地狱。

    这一天,南京中国守军数千人以小船和自制的小木筏、木门,撤离南京,漂流在长江上,有的已经漂过了南京北面的江心洲。

    日军近二十艘小型炮艇溯江而上,尽管时不时受到沿江两岸炮兵的攻击,但很快接近长江江心洲江段。

    行驶在最前面的日本海军“势多”号炮艇,装备有四门25毫米机关枪。看见满江漂流的中**人,日军“势多”号炮艇一边前进一边率先扫射。顷刻间,小船被炸成碎片,中**人血肉横飞,牺牲的人不计其数,鲜血染红了江水,江面上随处可见中**人残破的身躯。

    南京下关码头,数百名中**人焦急地等候船只渡江。

    13日下午三点五十分,日军舰队陆续到达南京下关江段,等候渡江的中**人谁也没有想到日军军舰会这么快便到来,还以为是自己的军舰,纷纷挥手呼救。随着日军炮艇25毫米机枪开枪扫射,中**人幡然醒悟,想要躲避已是来之不及,死者伤者无以算计,下关码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扬州。1937年12月13日凌晨,日本华中方面军松井石根上海派遣军天谷直次新郎第10旅团在扬州十五圩江边登陆,国民党第57军常恩多第111师当即予以迎头痛击。此后,在施桥展开激烈的战斗。在舰炮、坦克、飞机支援下,日军猛烈进攻,常恩多部伤亡惨重,坚持抵抗达30个小时后,奉命向仙女庙、邵伯转移。至此,日军天谷支队直驱而入,在南京沦陷后的第二天12月14日侵占扬州古城。

    林家小院,大门紧闭,四位老人静静地守护着这座小院。

    随着枪声、叫喊声逼近,小院氛围变得越来越沉重,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长长的棉衣衣袖里,李桂花紧紧地攥着那把凿子,双手微微颤抖,但是她努力地克制着内心的慌张与担忧。

    佣人余妈坐立难安,走到小院看着那一柱柱直冲天际的浓烟,猜度着小鬼子这会该放火放到了什么地界。听着外面枪声变得更加密集,便又快步走进了客厅,坐了下来。

    老太太嘴中喃喃,似乎念诵着佛经。林家老爷子手里拿着一本医书,看似安坐读书。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双耳密切地关注着院外的动静。

    “嘭嘭嘭!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嘭!”

    “哆澳欧开漏!哆澳欧开漏!(开门!)……!”

    ……。

    突然,小院门口传来急促的砸门声音,屋里四人脸色为之一变,身形随之一颤,李桂花、余妈、老太太都看向老爷子,显然是要征询老人的意见。

    看着她们的眼光,老爷子微微镇定心神,神色自若,听着门外“叽哩咕噜”凶狠叫喊,淡淡地说道:“走,我们去开门!”

    看到老爷子的神色,余妈心安些许,转身快步走向大门,李桂花、老爷子、老太太跟着走了出去。

    门打开了,迎面一枪托狠狠地砸了过来,余妈身形半转,想避上一避,却还是没有躲开,“啊”地一声尖叫,左手耷拉下来,身体向后倒去,被李桂花抢步上前扶着,才没有倒地。

    那一枪托砸在了她的左大臂,老爷子看着那耷拉下来的左手,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折了,双眉一蹙,厉声大喝:“住手!”

    老人突然大喝,不怒而威,那小鬼子微微一怔,不知道是被喝住了,还是为眼前的事情惊讶。但那小鬼子很快缓过神来,回收枪托,正准备再次动手,却被出现在门外的少佐一声喝止。

    日军少佐右肩、右胸血淋淋的一片,脸色也有些苍白,看着怪吓人的。

    尽管早已做好了死守小院的准备,林老爷子四人的内心着实被小鬼子刚才的行径吓得不轻。当他们看到那个日本士兵被喝止的时候,四人不知所措。

    那个日军少佐跨进门槛,端立之后微微欠身,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道:“林老先生,久仰!久仰!刚才的事情,向老先生的,道歉!”

    看到这里,过来的日军士兵一个个肃立在两边,端着步枪,枪口朝着小院外面进行警戒。院门外边,还不知道有多少日军士兵。

    看到这一幕,林老爷子面露惊讶之色。

    “哦!忘了我的,我的介绍,我叫池田英介,我的表哥,池田,池田的,噢,你应该喊他池先生的,想必老先生您知道的,老先生的,大恩,大恩……。”

    说罢,池田英介又是毕恭毕敬地欠身表达谢意。

    听了池田英介的介绍,林老爷子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家伙原来就是借机来寻找林家小院。他带的人寻到这一片,便分路寻找,一队人担心巷子里有埋伏,在巷口这边开枪试探,子弹撞上墙体硬物形成跳弹,碰巧打中了巷子另外一边池田英介的右肩。

    其实,流弹造成长官受伤,这伙小鬼子以为城内还有便衣队,便开始了一轮新的屠杀,只要看到人,不论男女,不是开枪射击,就是刺刀刺杀,临近数条街道的人,被碰到的都成了冤死鬼。其实,这件事情对池田英介来说,当然知道内情,只是连月打仗,他也要给手下的人一个发泄之处,便没有制止他们的屠杀。只是,这场屠杀,池田英介全然闭口不言。

    林家的人,周围的人,到后来从幸存者口中才知道这件事情。只是,林家人并不知道,为什么池山英介对于真相为何并不避林家人。

    这样,池田英介少佐借机寻人,很快又变成向林老爷子寻求救助。

    对于池田英介向林老爷子寻求救治,还没有等林老爷子开口回答,一旁的日军少尉戒惧地开口说了一句什么。对此,池田英介狠狠地骂了一句“八格”,瞪了一眼那少尉,转身又微笑着说道:“老先生,我的,有劳啦!”

    说罢,便又是欠身行礼。

    看着池田这般模样,老爷子说道:“你这是枪伤,治疗枪伤不是老夫所长,但我可以尽力为你先止止血,收拾一下伤口,最后还是要到医院去治疗。”

    听到老爷子应承下来,李桂花身体起伏,嘴唇颤抖,欲言又止。

    池田跟着林老爷子进入客厅坐下,饶有兴致看着他取来几样器具和两个陶瓷小罐。

    在日军医护兵的协助下,林老爷子去除先前的简易包扎,脱下衣服。

    看着还在流血的创口,看了看池田颤抖的右手,老爷子吸了一口冷气,轻声说道:“是贯穿伤!恐怕已经伤着筋骨了?”

    “是的,刚刚贯穿的,子弹还夹在皮肉上的,是从后背取出的。”说着,池田张开左手,满手鲜血中仍然清晰可见一粒尖部严重变形的子弹。

    即使是严重变形,但子弹尾部并没有形变,对于一个普通士兵来说,从弹头口径大小、长度和质地来看,仍然可以轻易地辨认出这是日军制式三八式步枪弹。当时医护兵取出这粒子弹,池田就知道这是被自己下属射出的流弹所伤。尽管知道了受伤的真实原因,他怎么能够承认被自己的手下所伤,怎么能够让同僚看自己这样的笑话。否则,那简单是愚蠢至极。

    正是因为这样,他放任着手下刚才实施的大屠杀。至于杀死多少中国平民,对他来说不过是当作一场实战练兵。

    “嗯!”一个日本兵突然满脸怒气地吱了一声,身形由提枪变持枪,寒光闪闪的刺刀拦住了想进客厅的李桂花。

    听到异常,林老爷子、池田都看向门口。

    林老爷子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李桂花不要进来。看着老爷子的举动和眼神,李桂花止住了脚步。

    池田皱了皱眉头,没有吱声。

    林老爷子取出长长的银针,接连出手扎在了创口周围,池田痛苦的脸色随之缓和一些许。

    这时,李桂花右手袖口滴落一滴鲜血,却被一心二用的老爷子尽收眼底。

    “桂花!去扶余妈先到院子里坐坐!”

    李桂花听到老爷子温和的声音,却丝毫不容她抗拒,因为她再次看到了老爷子提醒的眼神。

    李桂花扶着余妈走到桂花树下,在石鼓上坐了下来。

    看着他们坐下,老爷子缓缓地吐出了绵长的一口气。

    送走池田,老爷子关闭大门返回,低声喊道:“桂花,来!”

    “爷爷,凭什么救这个该死的畜生!活该让他流血流死疼死!”桂花恨恨地质问。

    “哎--,我们这一把老骨头,难道还怕死!对于我们来讲,活着才比死了还要艰难!哎,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让你们送命。再说,活着,终归可以为抗战做点什么!”

    听着老爷子的话语,李桂花想到自己的悲苦,咬着牙噙着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老爷子抓起她的右手,看着满手是血,知道是被凿子刃口戳伤,低声喝道:“再也不要冒险做这种傻事!没有多大用处!”

    一把夺过凿子,又温和地说道:“来,包一下!”

    此后,因为右肩伤势较重,池田再次手术过后,便被留在扬州疗伤。因为池田的关照,林家倒是再也没有他手下的日本士兵骚扰。

第五百二十七章 消息

    一九三八年六月十五日,日本帝国御前会议悍然决定将战争推进至广州、武汉,任命畑俊六为华中派遣军司令,辖制东久迩宫彦第2军、冈村宁次第11军、直辖兵团的第15、17、18、22、116师团以及野战重炮旅团、战车第二联队、海军第3舰队、航空兵团第1、3、4飞行团500架飞机等部队。

    在日本帝国此次会议之前,6月11日,日军波田支队和海军陆战队在安庆以东枞阳镇一带强行登陆,被川军杨森第27集团军所部击退。次日,日军安庆东南约20公里处将军庙、新河口一带强行登陆成功,因安庆一带部署兵力薄弱。因此,随着日军沿江登陆,安庆陷落。

    安庆,是安徽省省会城市,位于安徽省西南长江北岸,三面环山,一面临江,江面较窄,是天然形成的一条沟通大江南北的重要交通孔道。安庆这种锁钥南北、控制东西的险要地势,使之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安庆陷落,使日军可以依托合肥建立补给基地和空军基地,进而利用合安(合肥至安庆)公路沿江而上进逼武汉。

    因淞沪会战打出了战绩,川军杨森20军深得蒋委员长赏识。在淞沪会战后,撤退到武汉外围的安庆整理补充,杨森被任命为第27集团军总司令,受命控制安庆、桐城及其以东地区(巢县、无为一带),迟滞日军沿长江南进,防止日军登陆,保持安、桐之线的安全,不得已时退守潜山,准备向南侧击。当然,杨森部还得到了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除了他仍然兼任20军军长,军政部还拨补新兵4个团给所属第133师、第134师,全军装备彻底更新,完全享受了中央军待遇。此外,5月17日,还将第21军第145师、第146师一共3个团拨归杨森指挥。即使如此,因防守正面过长,各地部署兵力极其薄弱。

    安庆是一处要地,安庆的失守,杨森心情十分沉重,生恐被武汉大本营追责。除了向白崇禧、陈诚致电请求上陈兵力单薄的实情,并请多多美言,以求得从轻发落外,还加紧调整军事部署,力争将功补过。

    6月14日,日军进逼潜山县,杨森部第133师与敌人展开激战。武汉大本营多次电令杨森部以主力坚守石牌、潜山之线,以掩护马当封锁线。对此,杨森丝毫不敢怠慢,亲临前线指挥,战斗异常惨烈,杨森一度与所部各师、各团失去联络。守军与日军激战三昼夜,敌我双方伤亡惨重,6月17日第133师撤出潜山。

    武汉大本营得知杨森部战损过大,散失过多,便命令杨森将太湖防务移交第31师,着该部撤到黄陂整理补充。

    这一战,杨森的内心几番起落,到达黄陂后早已不再担心追责,除了整饬部队外,又把心思放在向军委会请求奖励抚恤上。这当然无可厚非,但在他的阵亡将士名单里,第133师第397旅第794团在桐城北大关山、小关山一带与日军激战全团阵亡,无一生还,震惊了**内外。

    自北平抗战以来,中**队伤亡不可谓不大,全营阵亡的事情,在上海早已有宝山姚子青营,其后亦有之。但是,全团阵亡无一生还的,这还是第一次。

    整团阵亡,壮烈殉国,可见这支部队遭遇了强大的敌人,也可知经历了极其惨烈的战斗。巨大的牺牲,惨烈的战斗,无不震惊军内外。

    面对强寇入侵,奖励抚恤本是对战争中伤残官兵和牺牲者家属的精神安抚,也是激励军队英勇抗战的重要举措。

    突然一支完整建制的团级部队阵亡,在引起震惊的同时,也自然引起了相关方面的关注。出于对壮烈殉国的英雄敬仰,出于抗战大局的需要,军内加紧抚恤伤残牺牲的呼声日益增高。

    与此同时,**里同样出现了或多或少的杂音,这当然是因为**内部众多派系的原因。一支川军地方部队,先是保卫安庆不力,后又将功补过,出现如此壮烈之举,一时间因为一个建制团阵亡而声名无两,当然会引起或多或少的杂音。

    此外,在**之中,奖励抚恤的事情,当然也少不了邀功请赏、虚报冒领的事情。这样质疑的声音仍然存在,只是犹如一股暗流,悄然涌动,杨森却全然无察。

    即使是暗流,仍然会有露出一丝迹象。对于这种杂音表现出来的质疑,如果属实,这可是直接关系到这支部队是否对大本营忠诚的事情。为此,**上层责成军统成立调查组,开始着手调查第794团全团阵亡的事情。

    杨森部呈报军委会的报告,出现在军统调查组面前。第794团全团阵亡,成为本次调查的重大疑点,列入了这次调查的重点。

    在军统调查组里,有一位年轻的少校,他就是军统上海站第二行动组副组长赵怀远。这时,身在武汉的赵怀远,被临时抽调到调查组,担任副组长,负责调查的实际执行。他认真地审阅着杨森部的报告,这份报告再次让他震惊,因为第794团所经历的桐城保卫战,除了第794团之个,还有一个暂编独立营。也就是说,这次重大阵亡不仅仅是一个团,而是一个加强团的整体阵亡。

    看到这个暂编独立营,赵怀远想到**各部都急于扩充自己的实际情况,不由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自然而然地想到,如果不是这次阵亡,这个暂编独立营或许已经是独立团、独立旅,最后可能就是整编师,地方部队的心思太大了。

    其实,这种情况实在太过普遍,他赵怀远又能知道多少。

    在这个暂编独立营的第一行,赫然出现了林振堂的名字。

    对于这个名字,赵怀远第一次听到是在上海新民医院。如果仅仅如此,他或许早已忘记这个名字,后来因为是林振堂和姐姐赵剑眉“合谋”把杨安送到中央军彭善第11师,让组长张一浦招纳杨安的计划一再落空。正是因为这一出,让赵怀远记住了上海保安总团里的这个湖北麻城的林振堂。而后来,杨安伤愈后,也是追随林振堂再次重返第11师胡琏团。

    随着视线扫过,林振堂,男,职级,副团;籍贯,湖北麻城……。

    这时,赵怀远感觉到这个名字或许并不是巧合,就是因为他的籍贯。

    “或是,他一个中央军第11师的营长,怎么会出现在川军当中,更何况他还是师长彭善的亲信?”

    内心带着这个疑问,他的眼光急切地看向第二行,再次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杨安,副营长兼一连连长,湖北麻城,……。

    脸色平静的赵怀远再也难以掩饰内心的震惊,眼光再次急切地往下扫去。

    ……,

    曹有根,营部炊事班班长,……。

    “这个曹有根,正是他拐走了伤愈的杨安。难道他们真的是?”赵怀远的大脑快速运转着,思忖着这三个名字是不是巧合。因为职业的原因,赵怀远记忆力本就超过常人,而对名字的记忆更是超乎寻常。职业的敏感让他意识到,这个杨安就是扬州林家的那个杨安。

    他的眼光再次看向杨安,出生年月是民国二十年一月二十二日……。

    现在,赵怀远终于确认他熟悉的杨安和他的营长林振堂、伙夫曹有根,可能还有其他的人一并阵亡在这次桐城保卫战。

    想到这里,除了震惊,赵怀远肃然起敬。

第五百二十八章 孤岛扬州

    此时此刻,杨安那个稚嫩的脸庞再次浮现在眼前,竟然是那么清晰那么亲切。那个单薄的身形,一次次又从赵怀远的脑海里快速掠过,不觉之中眼眶里充满了湿润。

    “怎么啦?赵副组长?”一个年轻的声音问道。

    “没什么,桐城保卫战太惨烈啦?阵亡的不是一个团,而是一个加强团,还有一个暂编独立营也全部阵亡在桐城。”赵怀远轻轻擦拭眼角说道。

    “哎!日军太强大啦,谁说不是?但,上峰让我们调查,或许是他们虚报……?”

    “小申,你没有经历过上海的战事,一天一个师,两天一个师,桂军几天就被打残,你说该有多少伤亡?在上海除姚子青营阵亡,又何止他们这一个建制营全体阵亡,这桐城保卫战,第794团加强这个暂编独立全体阵亡,一个都没有回来,也说不定……,哎,一切等调查结果吧!”

    赵怀远虽然说了“说不定”三个字,但因为上海战事的缘故,他多半还是相信杨森部的报告。因为,他也曾听说杨森在安庆失守后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式。再说,这么大的事,他杨森也不敢欺上瞒下。

    尽管他相信这个报告,但他还是幻想,如果是虚报该是多好,如果杨安和林振堂他们活着该是多好。

    念头至此,他又想起了一夜白头的李桂花,想起了那个普普通通的妇人,悲悯之情油然升起。

    全面抗战开始后,军统主要任务便是对日情报工作,但是还承担着除奸、战场情况核实的职责,军统实际上也是一线战场的监军,一线部队是否失责以及战损情况,当然也是军统调查工作的应有之义。

    在川军杨森部全力配合下,军统采取公秘结合的方式,对第794团全团阵亡的事情进行核实调查,调查没有受到任务干扰。

    就在军统调查有条不紊地开展之时,第794团一部忽然出现在武汉。他们一出现在武汉,便到处打听川军杨森部的消息,很快便被整个武汉知道了第794团还有人活着的消息。

    对于这一消息的出现,杨森部有喜有忧。喜的是,这支英雄的部队还有幸存者,当然还可以就此全面了解桐城保卫战的实际情况。忧的是,这或许会成为一些人指责或者是追责的原由。

    得知第794团残部出现在武汉,军统调查组的视线随之转向武汉。对此,赵怀远内心又生出了一丝希望,他多么希望那个小子能够幸存下来。

    接下来的数日之内,每天都有第794团的部队来到武汉。短短数日,第794团陆续返回武汉,除了牺牲的,还保持着完整的建制,却独独没有一个暂编独立营的士兵出现。

    军统的调查,并没有费什么周折,便查清了情况。

    想到**派系丛生的实情,想到林振堂独立营为掩护第794团突围而全营阵亡,赵怀远恨恨不已。

    原来,川军杨森部第133师第397旅第794团在桐城北面山区防卫日军入侵,正与敌人发生激战之时,却与两翼友军和上级失去了联络,孤军陷入日寇重兵包围之中,团长便命令以连为单位分散突围。这样,经过潜山、浠水,最后到武汉集中。因为联络不便,杨森部一直没有得到第794团的消息,经过分析,便确认这支部队全体阵亡。

    而杨森部申请奖励抚恤的报告还没有得到军委会批复,第794团便出现在武汉,军内外舆论大哗。

    一个刚刚整理补充的建制团“死而复生”,本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但在当下无疑成为了杨森的一个笑柄。此后,指责杨森带兵无方,指责杨森指挥混乱的人,甚至是要求大本营追责的人,也是不乏其人。

    对于杨森部的“笑话”,赵怀远并没有一点兴趣也没有一点心情去关注。他关心的是林振堂独立营的生死,关心的是杨安的生死。

    他没有想到,这个独立营会成为第794团突围的掩护部队,竟然被十数倍于己的日军合围在桐城北部山区一带,全营阵亡怕是真实的情况。

    随着第794团返回武汉,军统的调查也随之草草结束。

    随着中国守军的撤离,日军士兵侵入古城扬州,烧杀抢掠,残害妇女,生灵涂炭。至此,扬州暗无天日,犹如人间地狱。

    1937年12月14日,日军大部队侵入扬州后,城里仍有百姓数万之众没有撤离。日军士兵每每强占一处街口,都会架起机枪扫射逃难的人流,视野所及,哭喊震天,血洒当场,陈尸街头,大街小巷,尸体枕藉。

    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城内百姓便有数百之众,丧命于日军枪口刺刀之下。

    日军的子弹扫过民居,屋面犹如下起冰雹一般,瓦砾四飞,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仅仅数日,就有六七百妇女遭受日军强暴,甚至还有妇女被先奸后杀,惨绝人寰。

    日军士兵的脚步声,成为扬州人的恶梦,脚步所至,十室十空。抢掠之后,付之一炬,可怜焦土,可怜扬州百姓有家无归,绝望观火。

    日军攻占扬州后,兵锋继续东进。天谷支队第11师团第10旅团一部当晚就窜到城东的万福桥,沿途控制交通,大肆烧杀淫掠,数百间民房被纵火,夜晚火光映红半边天,白天浓烟遮蔽半边天,数十里之外,仍然清晰可见。

    12月17日,占据扬州的日军士兵拦街抓走青壮年400多人,强行驱使他们做苦力,向东运送枪支弹药和抢掠的财物到仙女庙。做完苦力后,这些扬州青壮返回途经万福桥,两端桥头工事的日军士兵机枪扫射,哀鸣起伏,桥上一片混乱,桥面一片血红。桥上,下起了血雨,染红了河水。扫射过后,日军踩踏着血迹而来,寒光闪闪的刺刀捅入一个个身体,残暴的日军士兵没有放过一具尸体。这场屠杀持续了三四十分钟,除了扬州吉家庄的卞长福一人趁乱跳河,凭着好水性死里逃生外,四百多青壮无一生还。

    绿杨旅社,这个曾经是中国空军抗战英雄落脚之处,现在被日军强占。日军在此设立了临时司令部,一次次屠杀的命令从这里下达,令人发指。

    扬州沦陷之后的第九天,下了一场大雪。在往年,大雪本是农民期待的事情,因为瑞雪兆丰年。然而当下这场大雪,对扬州人来讲无疑是雪上加霜,不知有多少无家可归的人冻毙饿死于街头户外。

    还有比这场大雪更加无情更加残酷的事情,那就是日军还在城里城外高悬着屠刀。日军士兵杀人的理由千奇百怪,更多的时候,他们杀人根本无需什么理由。他们的凶残与冷酷,将这座古城带入了极度的恐惧,扬州人对日军望而生畏,唯恐避之不及。

    每一个扬州人的内心都有一个阴影,那就是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成为日军枪口和刺刀之下的下一个冤魂。

    而对日军士兵肆意屠杀平民的这种残暴行径,绿杨旅社的日军临时司令部熟视无睹,竟然没有丝毫约束和管制。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扬州人惶惶不可终日。

    自从日军铁蹄践踏过以后,至此扬州人民陷入深重的灾难之中。

    时间一天天过去,日军的滔天罪行一次次传入扬州人的耳中,除了震惊和恐惧之外,扬州人敢怒不敢言,把日益深重的仇恨深藏在心底,他们期待着日军的末日,诅咒这些魔鬼早日接受老天的惩罚。

    因为南临长江,日军控制交通,扬州成为了一座信息孤岛。

    在沉默之中,英雄的扬州人民忍受着灾难与苦痛,但内心从来都不会放弃希望、期待与寄托。西郊的战机再也不见,但那战机早已化作扬州人精神的寄托,战机造型跃然于纸上,成为扬州流行的图饰被印制在火柴盒上,被刺绣于水烟袋上,被绘画于瓷器陶器上……。此外,还被匠人们压制镌刻在金银饰品上。城里城外,大街小巷,但凡有戒指,有手镯,有发簪,有耳坠,有帽花的地方,便亲切可见那熟悉的战机。

    抑或因为要调查大哥的事情,抑或是因为汉医中医同源,留在扬州养伤的池田英介频频光顾林家小院。

    对于池田英介,林家人保持着足够的礼貌,但内心却是足够的戒惧与仇恨。林家人都知道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日军军官,实际上就是扬州城里的魔鬼,不知道有多少扬州人的冤魂死于他的双手,死于他的部下。

第五百二十九章 冰冷的墓碑

    扬州沦陷的第一个月,因为池田的原因,小院虽然少了一些伤害和洗劫,但也不能幸免。先后有两拨日军士兵“光顾”小院,用麻袋顺走了瓷器、大米和咸肉,林家的生活也变得困难起来。

    第二拨强盗“光顾”的时候,余妈因为没有藏住眼光里的仇恨,便被一个日军士兵活活捅死。

    当池田再次到来的时候,得知余妈的事情,假惺惺地表示沉痛和歉意,还说要查找和惩罚行凶的士兵。当然,林家人只是苦笑,只当作一阵风从耳边吹过。

    对此,林老爷子还不得不对池田的举动表示感谢。

    林家小院小心地接待着池田英介,他们不知道这头恶狼何时撕开它伪善的面具。

    对于川军杨森部请奖抚恤的事情,不管是一个笑话,还是一个悲剧,还是一个什么乌龙,赵怀远当然不会关注军委会最后的决定。只是,这一件事情让他对**这支军队平添了更多的迷茫。

    又是一年的冬季,冬至过后,扬州格外寒冷。这寒冷,不仅仅因为这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季节,让人的身体感觉寒冷。而是因为日军的占领,让这座古城里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刺刀的寒光。相比于气候的寒冷,战争的残酷与荒凉,加之扬州暗无天日,让每一个人的内心都生出了比之战前愈发寒冷的感觉。

    林家小院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客厅里的三人面面相觑。自从池田英介离开扬州,小院很少有人光顾。

    看着老爷子点了点头,李桂花放下手中的千层底布鞋,把那尖尖的锥子收进棉衣袖笼里,起身准备向小院门口走去。

    “桂花!”

    李桂花听到林老爷子制止的声音,看着他的眼光,微微迟疑,便又把锥子放在针线箩里。

    林老爷子有些不放心,往下手中的书,也跟着起身出去。老太太看着老爷子起身,便跟着一起出去。

    李桂花抬起厚重的门栓,放到一边,微微开门,便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颊,顷刻满脸惊讶,轻声喊道:“赵……。”

    不知道是因为惊讶,还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李桂花却只喊出了一个字。

    透过门缝,看到门外的人,老爷子压低声音喊道:“快!快让怀远进来!”

    李桂花打开门,让赵怀远进来,自己出门小心地往两边看了看,又快步进门关上了大门。

    “怀远,你怎么到扬州?”林老爷子问道。

    “哦,就是想过来看看爷爷、奶奶,还有李妈妈。”

    “就是来看看……?”

    “是啊,就是来看看。看到您二老,还有李妈妈,我就心里踏实啦!”

    现在兵荒马乱的,老爷子、老太太可不敢相信眼前这小子说的话。

    进入客厅坐下,嘘寒问暖过后,林老爷子便问起了外面的局势。

    赵怀远便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简单地讲了讲。得知在扬州陷落的前一天,国都南京沦陷,此后便是遭受长达四十来天的大屠杀,屋里的老人咬牙切齿,气得直拍桌子。

    听到国家又在丢城失地,三个老人眼光露出了痛惜与无助。

    看到老人们的表情,赵怀远安慰道:“爷爷!不要担心,小日本就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他们原来叫嚣着三个月灭亡中国,可是现实又怎么样,仅仅上海,我们中**队就坚持了三个月,保卫武汉又打了一年。我们是在以空间换时间,小日本一个小小的岛国,我们就是耗都要耗死他们!”

    听到赵怀远的话语,屋里的老人这才心安些许。

    “怀远,扬州被日军守得像铁桶一般,你过来不会只是看看我们这土都埋到脖子上的两个老家伙吧?”

    “爷爷,看您老说的!我过来真的是过来看看。”赵怀远苦笑着答道,看到老爷子关切的眼光,他微微迟疑说道:“其实,真的是过来看看!另外,就是想把杨安的消息……。”

    听到“杨安”两个字,李桂花异常敏感,眼神里都是担忧与慌乱,赶忙问道:“怀远少爷,杨安他?”

    赵怀远也没有想好怎么说,一时语塞。

    看到赵怀远的样子,李桂花的心骤然悬到了嗓子眼。

    “怀远,说呀!”老爷子关切地催促。

    接下来,赵怀远便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还没有等他说完,李桂花和老太太的脸上都挂满了泪水。

    说过杨安的事情,看着眼前这位普通的白发妇人,赵怀远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行的举动过于残忍,便安慰道:“李妈妈,还请节哀!保重身体!军委会对阵亡的将士都有奖励和抚恤……。”

    “都别说啦!怀远,谢谢!……,谢谢你冒这么大的危险,冒着生命危险,……,专程赶到扬州告诉我们安儿的,……,告诉安儿的事情!”李桂花噙着泪花,咬着牙说道。

    在林家小院作短暂停留,甚至连第二杯水都没有续,赵怀远便匆匆离开了林家。

    在赵怀远离开林家的当晚,扬州下起了小雪。次日,城里城外银装素裹。

    林家祖坟坟地,又起了一座新坟,这是一座衣冠冢。石匠把单薄的石牌立好,看着老爷子会意地点头,便转身离去。

    看着一片雪白原野中隆起的新坟,听着呼啸的北风,李桂花再也不能自已,一下子扑上前去,一把跪坐在碑前,双手拥抱着冰冷的墓碑,额头磕得墓碑咚咚直响,哀嚎着:“儿啊!你们怎么都这么狠心!扔下妈妈一个人!……!”

    “儿啊!你们怎么舍得扔下妈妈一个人!……!”

    ……。

    此情此景,林老爷子、老太太不禁潸然泪下。

    老太太想劝劝李桂花,被老爷子一把拉住,放任着这位坚强而悲苦的妇人宣泄着内心的悲伤与苦痛。

    听到消息,齐氏衣铺齐维民的妈妈齐王氏提着纸花和纸钱赶了过来。

    看到眼前的一幕,眼角也随之湿润。她用衣袖轻轻地擦拭眼角,想上前安慰这苦命的妇人,一样也被老爷子伸手拦了下来。

    显然,老爷子想让李桂花自己好好消化这老年丧子的悲痛。可是,这人生的不幸,这人生的苦痛,又岂能这般轻易消化。

    良久,李桂花停止了哀嚎,仍然头顶着碑石,拥抱着冰冷的墓碑抽泣,似乎抱着她牺牲的儿子一般。

    “儿啊,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妈妈能够到桐城那个地方去抚摸你的墓碑?”

    “儿啊,什么时候妈妈能够到桐城那个地方去抚摸你的墓碑?”

    “儿啊,什么时候妈妈能够到桐城那个地方去抚摸你的墓碑?”

    李桂花一连三次撕心裂肺地哀嚎着同样的话语。原来,这时她突然想起赵怀远的话语。在那场激战过后,当地的山民收敛了300来位抗战英雄的遗体,合葬在山脚的向阳坡,立了一块“抗战三百勇士碑”。

    听到这痛哭,老爷子心如刀割,苦痛地摇了摇头,仰天恨恨地喃喃道:“哎--!这该死的世道!这该死的小日本!”

    就在这时,李桂花噙着泪水转身,仰着头看着老爷子,嘴唇颤抖着哭泣:“爷爷,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去那个地方,抚摸安儿的墓碑?”

    看着眼前满脸泪痕的可怜人儿,林老爷子心如针扎,悲痛难抑,上步蹲了下来,已是老泪纵横,扶着李桂花,颤巍巍地答道:“有的,有的,到时候,我们俩个老骨头一起陪着你去,一起去看我们的好安儿!”

第五百三十章 尾声:相约

    一九四九年一月十五日,**领导的人民解放军解放天津。

    一九四九年一月三十一日,人民解放军和平解放北平。

    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三日,人民解放军解放南京。

    一九四九年五月三日,人民解放军解放杭州。

    人民解放军突破国民党长江防线,歼敌于太湖以西,很快解放京苏杭以及广大江南地区。迫于人民解放军猛烈攻势,国民党京沪杭警备司令汤恩伯收拢残部于淞沪一隅固守,依托四五千座钢筋水泥混凝土碉堡和海陆空立体火力负于顽抗,以期掩护国民党政府从上海向南转移运输物资和财产,破坏上海市政设施和工厂设施。

    为了粉碎国民党政府的阴谋,一九四九年五月人民解放军发起了一次规模巨大的城市攻坚战。

    上海,是中国最大的城市和经济中心,全国半数工厂聚集在这里,密集的城市建筑群落,居住着六百万人口。此外,上海还是远东第一国际大都市,是西方列强在华利益最集中的地方,外国侨民众多,军事行动极易引发西方列强的武装干涉,使上海的局势复杂化。

    如何打好这一仗,不仅仅是一场军事力量的较量,更是一场智慧的角逐。

    根据中央指示,人民解放军三野制定了解放上海、保全城市的作战计划:战斗主要在城市郊外的宝山、吴淞、月浦、杨行和浦东高行、高桥等地区进行,两翼迂回,重兵钳击吴淞口,把敌军吸引到郊区歼灭之,从而达到保全上海市区的目的。

    5月12日,三野发起上海战役。13日,向月浦发起进攻, 15日拂晓攻占月浦老街。国民党守军除部分兵力从水路逃走外,余部收缩至上海市区,企图利用城市坚守。

    5月23日夜,三野发起全线总攻,分别从东、南、西三面攻打市区。为把人民生命财产的损失降到最低限度,三野严令:“攻打市区只准使用轻武器作战,一律禁止使用火炮和炸药。”

    5月25日清晨,南京路永安百货公司大楼上的绮云阁,悬挂了一面鲜艳的红旗。晨光中,红旗迎风飘扬,出现在上海人视野里。

    5月25日,三野所部在苏州河南岸进攻受阻,三野被迫暂时停止进攻。在三野和上海地下党的努力下,26日凌晨4时,苏州河北岸国民党京沪杭警备副司令兼51军军长刘昌义率部起义,将苏州河北岸阵地移交由人民解放军,撤出上海市区接受改编。至此,上海仅剩青年军和交警队等国民党军残敌。当日下午三时,杨树浦地区残敌被全部肃清,至此上海全境解放。

    上海外围的战斗,打得惊天动地。解放军的炮火、炸药包一次次掀开那水泥钢筋浇筑的掩体,国民党守军主力被歼灭于城市之外的防线。

    听到炮火如阵阵惊雷,上海市民再次陷入慌乱之中。让他们感觉到意外的是,上海市区的战斗,早已没有那惊天动地的感觉,但解放军一路洒下的鲜血,染红了街道,染红了苏州河,这一切却是惊心动魄,让后人们永远铭记。

    在战火之中,上海百姓深居简出,躲避着伤害。

    一个市民深夜起床小解,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惊讶地发现门外大街上躺满了成排成排全副武装的士兵,稀奇惊讶之余,不觉之中竟然感觉到久违的安宁,小解之后很快进入梦乡。而当他清晨起床的时候,门前街道全然不见一个士兵。他轻轻地揉着眼睛,恍然昨日一梦。

    而在另外一条街道,上海市民清晨开门,也一样看到成排成排、数也数不清的士兵,一个个抱着步枪露宿街头。

    这样的场景,出现在一个又一个街头。

    “这是一支怎样的军队?这是一支从未见过的军队,竟然宁可顶着夜晚的湿寒,也不扰民。”这是无数上海人对眼前这支部队的第一印象。

    三野入城的军令何止如此,为了不引起物价的变动,入城后大部队一律不允许在市区买东西,即使是部队一日三餐禁止在城内生火,必须在数十里以外的郊区做好,再送到市区就餐。

    所有这些,都进入了西方列强之国记者们的镜头里。这样,美国《生活》杂志上出现了一句划时代的结语:“国民党的时代已经结束!”

    三野主力整齐列队入城,上海各界和市民夹道欢迎,用笑脸迎接这支文明之师,期待着崭新生活的开始。

    解放军进入上海,上海复工复产复市,繁华依旧。

    上海解放后,人民解放军三野司令部兼任淞沪警备司令部,所部担任上海市区警备以及川沙、吴淞、宝山、嘉定、奉贤、金山卫等淞沪及其外围地区军事警备任务。

    林氏诊所。抗战爆发第二年,赵剑眉生下一个儿子,取名林潮。次年,又生下一个女儿,取名林汐。

    上海解放,给这个小院带来前所未有的欢乐。晚上,吴妈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全家上下其乐融融。可爱的林海,已经是文质彬彬的中学生,个头已经超过了妈妈。林潮、林汐在餐桌上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看着桌上的一双小儿女,赵剑眉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晚餐过后,林小荷打过招呼,便上了二楼。

    看着孤单的身影,赵剑眉一声叹息,看了看丈夫,轻轻地摇了摇头。

    林小诚何曾不懂妻子的眼光,他知道在这个欢乐的小家里,只有妹妹的背影最是孤单,她的眼神里一直深藏着一份爱恋与孤独。

    林小诚知道,经过这十多年的风雨,妹妹出落得愈发美丽,那份深藏心底的爱恋与孤独,让她的眼眸于宁静中更生出几分柔美。而因为上海的胜利,这份孤独在她的眼神里变得愈发清晰,愈发凄美。

    “战争的创伤最难治愈!”林小诚忖道,抬头对妻子说道:“这段时间,你多跟她聊聊。”

    赵剑眉轻声一“嗯”,心头不由地掠过一缕悲伤,美丽的眼眸里顷刻闪动着晶莹,泪珠滑过脸颊。她点了点头,轻轻地拭去泪水。

    林小诚也心生悲戚,轻声问道:“剑眉?”

    赵剑眉轻声应道:“我没事,我没事。”

    林小荷从挎包里取出那支勃郎宁m1903手枪,看着锃亮的光芒,往事如烟一般从脑海里掠过,还有那份深藏的忧伤。

    听到脚步声过来,林小荷匆忙地把手枪放进包里。

    “小荷姑姑,在想小安叔叔?”

    林小荷轻轻摇了摇头,眼睛却不争气地生出了水汽。这时,透过那一层水汽,她同样看到了林海眼中的晶莹。

    上海北站。一个解放军军官脱下了军帽,久久地肃立在站前。

    在这个军官的后面,一个推着脚踏车的士兵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营长,这是怎么啦?”

    “十二年前,日寇炮击这个车站,一位至亲长辈在这里……。”

    听到这话,士兵黯然。

    “你回去吧?”

    “不,教导员和副营长让俺跟着你!”

    “我就是去看一个亲戚,又有什么危险?”

    “副营长跟俺说,野司不准单独行动!”

    “这个财迷!”军官一把夺过脚踏车,蹬了一脚地,飞身上了车。

    “不,副营长交待俺,营长到哪,俺就到哪!”那士兵机灵地跟着跃身而上,坐上了脚踏车后座。

    “上海,现在是人民的上海,有什么可怕的!”

    话音未落,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站前的晨光里。

    林氏诊所,因为有林潮、林汐两个小家伙,每到吃饭,叽叽喳喳的,总有讲不完的话语。早餐,也因此多了几分温馨。

    林小荷草草吃过,便放下碗筷。

    看着林小荷的模样,林小诚、赵剑眉二人不由地相互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这时,小院门铃骤然响起。

    “妈妈,我去!”林潮叫喊道。

    “妈妈,我去!”林汐跟着叫喊道。

    还没有等林小荷起身,两个小家伙便扔下筷子,飞快地跑出客厅。

    “这两个小家伙!”赵剑眉看着丈夫,淡淡地笑道。

    “我去看看”,林小荷说道。

    小院大门打开,林潮、林汐看到外面站着两个解放军,不仅没有丝毫胆怯,还回首欢快地大声叫喊:“解放军叔叔!姑姑,是解放军叔叔!”

    两个小家伙看着身后发怔的姑姑,一下子也停止了叫喊。正在小家伙纳闷之时,一个解放军抢步上前,和姑姑已经拥抱在一起。

    注意到外面的动静,客厅里的人纷纷起身出来。

    “小安叔叔!小安叔叔!”林海微微一怔,叫喊着,飞跑着,顷刻热泪盈眶。

    林海飞跑而出,三个人拥抱在一起。小院的人,一个个喜极而泣,只有那两个小家伙莫名其妙。

    良久,赵剑眉拭去眼角的湿润说道:“小荷,海子,快让杨安进去!”

    一阵亲切的招呼过后,杨安牵着一双小侄儿侄女进到客厅。

    “这些年,你是……?”林家人早已从赵怀远那里得知杨安牺牲桐城的确切消息,这时林小诚首先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看着大家关切的眼光,杨安百感交集,内心涌起一股暖流,吐了一口气便讲了讲这些年的事情。

    原来,南京一战,北渡长江的杨安差点溺水,幸得对岸江边的渔民所救。上岸汇合后,林振堂带着五连残部去皖南宣城一带找彭善第11师,途中却遇到川军杨森部在皖南整理补充,再次被川军收编,林振堂升职为副团,以五连残部、川军部分骨干为基干成立独立营,为部队再次扩编作准备。桐城与日寇一战,独立营因为阵地位置原因,并没有接到分散突围的命令,后来才知道全团分散突围,却是早已失去突围战机。一番死战后,仅有20余人乘着黑夜成功突围,在皖南辗转避敌数月,加入了刚刚成立的新四军。抗战胜利后,部队改编为三野一部。

    “这些年,你怎么连一封信都不给家里写?你不知道,大妈和爷爷、奶奶还到桐城去找独立营的墓碑……。”林小诚追问道。

    听到这里,杨安微微动容,一脸歉意地答道:“小诚哥,这都怪我。抗战的时候,怕给家里带去危险?抗战胜利后,哪里料到国民党反动派挑起内战,那就更不敢写信。”

    后来,杨安和警卫得知林小荷重返上海,和林氏诊所一起秘密抗战,抗战胜利后又成功打入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为当初新四军和上海解放一直在秘密地战斗,二人眼光里充满了震惊与敬意。

    久别重逢,人死复生,都是喜事,这天林氏诊所洋溢着和美幸福的欢乐。

    又是一个清晨,黄浦江上,船来船往,码头人头攒动。

    江畔,伫立着杨安、林小荷二人。早年的时候,赵剑眉跟他们说过,黄浦江边的日出最美。清晨,他们相约在这里。

    “当--、当--、当--、……”,海关大楼雄浑的钟声响起。

    钟声,激情如潮,响彻大上海。

    东方,太阳升朝霞,一片红彤彤。

    看着朝霞,听着钟声,杨安、林小荷二人百感交集,心潮澎湃,不由相视一笑,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眼光里充满了新生活的期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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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574/ 第一时间欣赏带血的麻糖最新章节! 作者:宁河晚渡所写的《带血的麻糖》为转载作品,带血的麻糖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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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血的麻糖介绍:
一块麻糖,改变了两个家庭。一段旅行,改变了一个人生。林家老佣福伯带领杨安、林小荷到上海旅行,恰逢战事。国仇家恨交织,杨安深入战线支前,卷入战争洪流,无从脱身,一直战斗在抗日的最前线,……。山河破碎,悲欢离合,儿女情长被战火无情湮没。在战争的迷茫中,杨安九死一生,又将何去何从。带血的麻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带血的麻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带血的麻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