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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宁河晚渡     带血的麻糖txt下载     带血的麻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第一次射击 二

    杨安按照胡立德的提示慢慢地调整着自己的据枪姿势与状态。胡立德看着他一步步地调整,看着他的状态慢慢接近自己的要求,不由地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就这样,据枪的动作就好了。注意呼吸要平缓均匀。还有,完成据枪后,要保持用力不变,不得向后拉枪和向前顶肩。”

    接着,胡立德给杨安讲解了射击瞄准的要领:“下面,注意不带子弹上膛,开始瞄准。闭左眼,右眼注意准星缺口平正,也就是摆成一个均匀的‘山’字,三竖间距相等,三竖高度平齐。而后看向中间的胸靶,辨认胸靶敌人,视线回收,注意力集中在准星缺口,注意保持准星缺口的平正,平缓调整瞄准线,对准敌人,敌人现在应该是一个模糊的景象,准星缺口是清晰的。这时就是三点一线。”

    这时,杨安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看到父亲拿着一根笔直的木条,闭左眼用右眼观瞄。接着,杨安也学着样子看,后来父亲发现了杨安的动作,还专门讲过观瞄的道理。没想到在那个时候,自己就学会了三点一线。

    “下面,是击发,食指轻轻扣动扳机,注意第一道火,压力变大就是第二道火,一直扣到击发。”

    杨安想着昨天满屯叔讲的内容,结合胡立德的现场讲解,缓缓向后压扳机,直到击发。

    “好,上膛,自己再练习几次。”

    杨安接着拉推枪机,练习了几十次。之后,于满屯又在沙袋后演示卧姿装填子弹、退弹,胡立德要杨安简单复述全部动作要领。杨安竟然把卧姿装填子弹、退弹、射击的要领复述得十分准确。

    这三个大人都暗暗感叹这小子记忆力真好!

    第一次射击正式开始,杨安卧倒,侧身装填子弹,出枪、趴下、调整姿态,动作虽然不够迅速,但还看得过去。

    胡立德站在后面满意地点了点头,想到:“这小子接受能力、动手能力还真不赖!”心中很是期待。这时,胡立德从带来的大藤条箱里取出了一个五层新的德国蔡司六倍望远镜,看到杨安子弹上膛后,盯住杨安的右手食指。

    杨安开始瞄准,准星缺口很快平正,视线聚集靶子,又回收视线,准星缺口变得清晰平正,而靶子及靶心却模糊起来。这时他感觉准星缺口与靶三点一线,枪管似乎抵住了靶标,“叭”一声巨大的枪响,因为在室内,声音格外响亮。胡立德用望远镜看了看靶,心中叨咕:“这小子不错,第一发就上了,如果不是猛扣板机,打得一定还要好。”收回思绪说道:“上靶,打到了左下角,差十来公分就脱靶了。注意,不要猛扣板机,要体会第一道火,过后要注意第二道火是正式击发。”

    杨安认真地听着,脸色是那样的冷淡,果断地后拉枪机退壳,果断迅速地上膛。接下来的四发子弹,都打在了中间的白色圆圈内,打中了靶心。胡立德拿起望远镜看着,一直未吱声,完全被惊到了,他感觉杨安有射击的天赋,但又感觉不太可能。他平静地让杨安验枪,之后,让他们三个人过去贴靶纸,看到射击的弹孔,于满屯惊叫起来:“小子,可以啊,这么厉害!第一次就得打这么好,还能沉住气,行啊!”戚大贵也满是眼羡,用力地拍了拍杨安的肩膀。其实,杨安心中甚是兴奋,也没有想到打这么好,不禁对下次射击有了更多的期待。但冷淡的性子,并没有让兴奋溢于脸庞,并不是他沉得住气,而是个性使然。

    三人又回到射击位置,于满屯看着胡立德若无其事的样子,知道他在期待什么,说道:“老大……。”还未说话,就被胡立德的手势制止了。

    胡立德让杨安再行射击,这三个大人都是满眼期待。杨安卧倒装填子弹,深深地吸了口气,卧倒射击,这一次射击速度和第一次基本一样,枪响间隔有点长,五发子弹全部打进了靶心。接下两次,十发子弹也都打进了靶心,有三发打在了白色靶心边缘圆圈线上。

    现在,胡立德已经确定杨安真的有射击天赋!

    杨安已经打了二十发子弹,胡立德与他较上了劲,在贴好靶纸后,他让于满屯取出剩下的三十发子弹,全部放在了沙袋上,让杨安一次性打完。杨安感觉已经慢慢找到感觉,这一次,他慢慢地加快了射击节奏,胡立德看着五发全中靶心。第二次,他又加快了节奏射击完五发子弹,满屯想抢望远镜看一看,被胡立德瞪了一眼,但胡立德还是把望远镜给他看。

    于满屯看到十发全中靶心,一阵心惊。这时,他看到杨安又加快了节奏,双手抱着望远镜向远处走了几步,担心胡立德抢了过去。“叭”、“叭”,两枪打中靶心,于满屯心中直叫:“慢点,慢点,稳住,稳住。”

    “叭”、“叭”、“叭”,接着又听到更快的节奏的枪响,于满屯在望远镜里看到子弹全中靶心!

    接下来五发子弹,节奏已经快到超过于满屯,听到急促的枪响,于满屯心里一阵紧张,看到这五发子弹有四发命中靶心,只有一发打在了靶心左下一点。于满屯无法形容内心的震惊,他知道胡立德、戚大贵二人步枪打得好、打得快,但一定比不上这小子,一时惊呆了,竟然没有发现他们三人奔向了靶子。

    杨安验完枪后,胡立德有点气恼满屯拿走了望远镜,直接跑了过去。数好30个弹孔,看着有好多孔连在了一起,心中震撼不已,以前听说过射击天才,没有想到身边的这小子就是天才!看到子弹全部命中,杨安也是十分兴奋,已经不能自已。这时,胡立德双手用力拍着杨安的双肩说道:“安杨,行啊,看来,你小子就是天生的射手!”

    9月21日早上,杨安背着“竹枪”和两个水壶跟着于满屯出去拉车。昨天中午和晚上,于满屯知道杨安的左肩胀痛,用活络油给杨安擦油揉搓。杨安背着“竹枪”,仍然感觉到左肩的胀痛,他不知道过一段时间会是什么感觉,因为当初背水壶明显没有这么难受。

第三十二章 错过

    长江流域盛产中药材,明清以来汉口成为长江流域乃至全国中药材的主要集散地之一。

    清朝康熙年间,怀庆府河内县、武陟县、温县、孟县在汉口的药材商集资兴建了药王庙,在乾隆年间重修药王庙,最初主要经营怀药贸易。在大清年间,汉口药材贸易极为发达,成为汉口商业一大行帮,被称为“药帮”,在药王庙四周都是经营中药材的商贾。汉口药王庙的药商在每年四月二十八日药王诞辰和八月二十日在汉口举办两次药材交易大会,在药王庙搭台唱戏,大摆宴席,放飞朱红风筝,全国各地药商云集汉口,盛况雄于武汉三镇。这种盛会成为了汉口一景,持续了五六个甲子。

    进入民国初期,随着西医的进入,全国传统中医渐渐势微,西医逐渐成为医疗行业主体,汉口这个中药材集散地的功能逐渐退化。即使是集散功能退化,汉口仍然是长江流域难得的中药材交易地。

    在汉口的街市,福伯缓缓地走着,以前曾听林老爷子讲过汉口中药材交易市场曾经的红火,没想到民国以来,这中药材市场一年比一年萎缩,一年比一年萧条。他连声叹息,心中也不停地感叹:“这个世道!林老爷子、老爷还说,中医势微,其实更多是国人人为的因素,北洋军阀执掌政权时期,也就是民国初期,政府颁布的医学专门学校规程中竟然没有中医的内容,更荒唐的是连当时的什么教育总长公开发表‘决议废除中医和不用中医’的言论。南京国民政府,也有些政策还歧视、限制甚至是摧毁中医的存在与发展。民国十八年,什么国民政府中央卫生委员会在全部由西医人士参加的会议上竟然荒唐地通过了《废止中医案》,要不是报界和一些知名人士的支持,恐怕中医要灭绝了!也只有林家这种中医世家,这种中医老字号,才能不受太大影响。现在这个世道,该有多少中医传承断绝,该有多少中医凋敝。哎--!”想到这些,福伯对林家也满是担忧,长长地一声叹息。

    这次福伯只身来汉口,就是应林老爷子安排,过来先行看看中药材市场,等到重阳节后再和林老爷一起来采购些中药材。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不觉之中走到了一家西医诊所门口。福伯记得,杨安的爸爸就是死在这个诊所,没有想到这一晃竟是五年多了。福伯心想:“青林老弟,你的儿子都长成大人了,不知道你在那边可好?”福伯想着下午就去给青林老弟烧个香、送些钱。

    福伯又向前走了不远,看到得月酒楼,又回头看着隔街斜对面的诊所,想着当初林修就是在这儿遇刺,还是青林老弟挺身相救,不然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看着里面的人在忙碌,福伯一看也快是午饭时间,索性决定就到这个老地方吃饭吧。

    上午11点多钟,于满屯拉着客人跑到杨安最熟悉的街市,杨安知道前面就是那个让他失去爸爸的诊所。跑到诊所近前,杨安完全忘记了左肩的胀痛,眼中的水汽已经变成血色,仿佛又看到父亲听到自己的叫喊,竭力地把那块带血的麻糖递给自己,口鼻中冒着血泡,似乎想对自己说点什么,眼光里满是不舍与牵挂,还伸出带着血迹的右手想抚摸自己的脸,……。这时,杨安的眼中的水汽汇聚而下,无声地从滑过脸庞,他抬起右手捏住脖颈上的毛巾,偷偷地擦拭着泪水,“爸爸,都快六年了,你还好吗?妈妈,你在扬州还好吗?”

    其实,杨安每次一看到这个诊所,都会满眼水汽,心里都会泛起那伤悲的底色与哀号。以前,他也曾在经过诊所、心态平静后告诫自己,过去的就过去了,自己已经长大成人,自己也是一个男子汉,不要再这么懦弱。然而,每每经过这里,都免不了一阵伤悲。只是,他也不知道今天眼中的水汽为什么会汇聚成泪水滑落出来。如果他细细想一想,就会知道是因为爸爸的忌日一天天临近。

    于满屯拉着车,诊所已在身后,杨安仍然回首看了诊所几眼,好象爸爸的魂影在里面似的,好象有些不舍似的。

    福伯走上了台阶,到了得月酒楼门口,心中一阵悸动:“安儿该不会跑到汉口了吧?”想到这,他向左转过身来,满心期待地看向斜对面的诊所,诊所门前并没有杨安的身影。

    这时,于满屯、杨安刚刚跑了过去,得月酒楼已在他们身后几十步的样子。

    福伯又向左微微转身,背正对酒楼大门,目光扫视街市,接着又向另一边的街市看了过去,看到刚刚过去两辆黄包车,他感觉那人有些怪怪的,有辆黄包车的左边还有个人穿着宽松的衣服,背着截竹子在跑,落后那辆黄包车一个车身,一边跑好象还在一边用右手擦着汗水。“噫,有点象杨安,哎,不对,怎么会是杨安,他怎么会跑这么远。真是老了,一定是我们想这小子想成这样,见到个子差不多的背影都会认为是杨安。”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福伯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感叹人老眼睛花,没有想到自己都已经快六十八岁了。

    其实,刚刚跑过去的就是于满屯、杨安二人。如果,杨安没有执着地看着诊所,他会看到福伯。如果,福伯在台阶下回头看诊所和街市,他一定会看到杨安。

    人生没有如果!人生,其实有很多次邂逅,都在执着中错过。人生,其实有很多次相逢,都在执着中错过。

    下午,福伯坐着一辆黄包车出了城区。

    这里,是一片坟茔,杨青林就埋葬在这里。这几年,李桂花心痛路费,自从离开汉口,母子二人还从未到这上坟。每年林修和福伯至少有两次到汉口,都会来这里上坟。福伯找到杨青林的坟头,坟前已经满是荒草。上次来是端午节后,这只是三四个月的时间,草是疯一般地长。福伯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如果不是练武出身,常年练习太极健身养生,身体也不会这么好,还能够到外地采购中药材。看着满是荒草,福伯没有埋怨,把买的香火、纸钱、纸花、火柴放到一边,弯下腰拔草。拔完草,又用手抚摸碑石,把碑石后面的墓志铭用手擦了擦。如果杨安在这里,他现在识字了,一定会看到碑后刻有“恩公杨讳青林碑”,墓志铭上记录了恩公杨青林的姓名、出生年月、籍贯、生平,并着重叙述了舍身救人一事。铭文最后还说:“乐善好施,帮衬邻里,口碑尤佳……舍生取义,其情动天,滚滚长江,悲歌不已。呜呼,恩公大义,流芳乡里,救命之恩,永志不忘”之语。

    抚摸着碑石,福伯叹了口气,小声念道:“青林老弟,你在那边还好吗?安儿个头都长到大人那么高了,这孩子天分过人,书都念到初中了。今年,不小心把安儿给弄得离家出走,实在是对不起老弟,林家托人到处找了都有四五个月了,这孩子命也够苦的,不知这些时日在外面过得怎么样?青林老弟,如果你在天有灵,就让我们早点找到他吧。”说完,福伯已是悲从中来,老泪不禁滑落。

第三十三章 立姿射击

    这一天下午,胡立德满是期待地带着杨安、于满屯来到那座废弃的工厂。胡立德想检验一下杨安现在卧姿一分钟速射的最高水平,他让杨安尽量在命中靶心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射击。杨安稍微熟练地侧身卧倒,胡立德弯腰在沙袋上放了四个装好子弹的弹桥,轻声说道:“安杨,我说开始时,你装填子弹,而后自己快速射击,再装填子弹快速射击,直到喊停为止。明白么?”

    “明白。”

    胡立德拿出了望远镜,干脆地喊道:“开始。”

    杨安迅速开保险、后拉枪机,取弹桥装填子弹,前推枪机上膛,卧倒、瞄准、击发,“叭”的一声,胡立德看到胸靶左下的边线上有一个弹孔,再下一指幅就脱靶。胡立德感觉到了杨安有点急躁,继而意识自己因为对他期望过高,也是有着一种急进的情绪。还未收回思绪,“叭”的一声枪响,在第一个弹孔的上方大约二、三指的地方出现一个弹孔。

    这时,杨安意识到自己的紧张与急躁,子弹上膛后,深深地呼吸了两次,停了四五秒钟,“叭”、“叭”、“叭”三声音均匀的枪声响起,子弹全部命中靶心。接着,又是装填子弹,又是均匀的五声音枪响,子弹全部命中靶心。胡立德放下望远镜,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看着左手的怀表,又听到三声均匀的枪响。听着急促、均匀而有节奏的枪响,胡立德心中安稳下来,看着时间已到,用急促的口令连续喊道“停止射击!退子弹起立!验枪!验靶!”

    胡立德没有去看胸靶,也没有再拿望远镜看靶,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结果,这个结果无疑是一个让他满意的结果。过了一会,于满屯、戚大贵、杨安查验胸靶、贴好靶纸后回来,于满屯有些兴奋地说道:“老大,安杨一分钟打了十三发弹,十一发命中靶心,有两发打到靶子的左下角,打得太好了,简直没得说了。”

    胡立德心中当然是满意的,但是脸上仍然不温不火的表情,说道:“安杨,不错,这枪打得比我们都要好。不过,你也不要骄傲,头两发打得有些急躁,扳机扣得太猛,打到了左下角。还有,这是练习固定目标。在打仗中,几乎没有这种情况,敌人是会移动的,还会有风、有雨、有雾、有烟尘,甚至是敌人连续的射击、炮击,让你头都抬不起来,枪都抬不起来。”

    杨安毕竟只是一个孩子,听到了这话,一脸饱受打击的表情,底气不足地说道:“知道了。”

    看到杨安这副受打击的样子,胡立德知道敲打的目的已经达到,平静地说道:“不过,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其实,你真的很有射击天赋,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小天才,即使是一个有天赋的优秀射手,训练到你这个水平,起码也要半年到一年的时间,这还要有足够的时间与子弹进行保障,至少要打三五千发子弹。”

    听到这些话语,杨安的心态这才平静下来。

    其实,胡立德对杨安的心态是十分的复杂,他长得非常像侄儿,但自己明明知道他不是。因为对哥哥嫂嫂的愧疚,因为对侄儿最后的请求没有支持的遗憾与愧疚,这种愧疚需要心灵的补偿。无疑,杨安成了这个情感的替代,但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虽然杨安话语极少,性情冷淡,但杨安的沉静好学,聪明与记忆过人,还有那种咬牙坚持的这种毅力与血性,无疑都和侄儿酷似。这种酷似,让胡立德感觉两人在情感上更近。同时,杨安感到救命恩人的重望,也一直朝着胡立德期望的方向不懈努力,这本身就是以行动为前提的思想与情感的碰撞。这种碰撞,产生了默契、产生了共鸣。

    另外,胡立德曾经是一个优秀的基层军官,少帅命令一枪不开就放弃沈阳和东北,让他自己感到了屈辱、感到了失败。这种屈辱与失败,这几年一直在心底发酵,成为了不堪承受的重负!这时,杨安闯入胡立德的生活。训练杨安取得的成功,无疑又弥补了内心屈辱与失败造成的缺憾!这种成功,无疑是医治胡立德心灵创伤的良药!

    在中秋前的这近十天,杨安还未完全适应背着“竹枪”跑步,他估计适应这些至少还要二三十天。杨安完成了在沙袋上有依托的卧姿射击、无依托的卧姿射击、跪姿射击等三种姿势的射击,已经开始练习第四种射击姿势--立姿射击。这近十天的时间,消耗了五百多发子弹,从于满屯口中知道,这已是东北军精锐部队一名士兵一年训练子弹消耗量的四五倍。

    中秋节这天下午,这已是杨安第三次练习立姿射击。他有意识地放慢了射击的节奏,体会动作要领,终于站着打完带来的几十发子弹。由于上肢力量不足,杨安知道自己在据枪、呼吸、瞄准、击发还没有做到协调一致,在动作上还没有形成一致的节奏,那一线感觉似乎快要找到,却始终抓不住,这就是一窍难得,这些子弹只有七发命中靶心,刚刚超过一层,还有三四发子弹脱靶。看到沙袋这边地上满是弹壳,连头靶、胸靶的靶纸都换了两次,想到这段时间他们三人下午没有干活,专门陪着自己练习打枪,自己还这么不争气,心中满是自责与愧疚。

    胡立德自然看出来杨安的这些情绪变化,他知道杨安步枪射击训练实在是太过顺利,即使是这立姿射击,这成绩应该还算不错。杨安骨骼偏细,上肢力量不足,训练这么长时间的引体向上,即使是训练也难以改变。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你射击天赋,就不会让你的四肢发达。胡立德没有说什么,要让杨安在这失败中磨砺他的心性,当然,他的心性还不错。

    “德叔,今天下午又没有打好,那一线的感觉总能感受到,却又抓它不住,实在是对不起,这么多子弹,你要从黑市上买,危险不说,这该花多少钱,满屯叔该拉多少客人才能挣得回来!”杨安内疚地说道,声音越来越小,竟然慢慢带有一丝哭腔。

    杨安的声音打断了胡立德的思绪:“好小子,知道心痛子弹和钱是好事,那你就好好地训练,好好地学日语。钱,不要你操心,我们打过土匪,买点子弹根本没有什么。”

    “前几天我就办了长枪的执照,可以正大光明地买步枪子弹,这些你小子都不要操心,给老子老老实实训练好就行了!”

    听到这些话语,杨安仍然难以宽慰自己,因为他已经体会到了拉车风里来、雨里去、一身汗、一身尘的艰辛。在林家的生活,杨安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是考虑学习,应该是一棵苗圃里的幼苗。有了在汉口的这些人生体味,杨安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长大。

第三十四章 中秋 一

    这天中午,叶茗专门交待,下午早些回来,因为今天是中秋节。因此,大家回来都有些早。

    回到家,胡立德说道:“步枪使用时间长了以后,一定要好好保养枪机,让它始终处于良好的战斗状态,一会让满屯叔教你分解和保养枪机,要把击针、击针簧这些小零件都要擦拭保养上油。”杨安点了点头。于满屯听到胡立德的安排,看着少语的杨安,心想:“这两个人,还真像叔侄俩。”

    夜色已经降临,在胡立德和戚大贵的帮忙下,叶茗操持了小半天,五人终于坐在了八仙桌上。晚餐,十分丰盛,有豆腐炖江鲢、辣椒炒肉丝、酱香牛肉、卤全鸭、花生米、滑藕片……,还有一坛十里香白酒。看着满桌大菜,于满屯叫道:“今天有口福了,好香,嫂子手艺最棒了!”

    胡立德拿过酒坛,给每个人都倒了一小碗白酒。最后,询问地眼光看向叶茗。

    叶茗朝胡立德俏笑道:“那就少来点。”

    看着这一桌可口的菜肴,杨安突然想起了扬州,不知道妈妈和爷爷、奶奶、叔叔、婶婶、福伯他们,还有小荷是否也在一起吃着这中秋的团圆饭。想到这些,杨安竟有点神思不属。

    杨安的思绪回到了扬州,杨安觉得这几年的中秋都过得特别有意义、特别有意思。

    在扬州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习俗。每年中秋晚宴后,奶奶都一脸正色地主持拜月仪式。家里的男人把八仙桌搬到小院,奶奶朝着满月的方向设下供案,摆上一盘清蒸鳜鱼、一个大大的月饼、柿子、石榴、芡实、桂花糕等食物,还有一整条带着芽尖的香莲,燃香点烛。小院丹桂飘香,沁人心脾,中秋的清辉洒向小院的每一个人,奶奶带着妈妈、婶婶、余妈,后面还有小荷、杨安拜月神,奶奶还会虔诚地祈福。每年几乎都会祈求月神保佑全家平安健康、吉祥如意。拜月之后,奶奶按照家中的人数,包括下人在内,平均分配那个盘子大小的月饼,即使林小诚哥哥不在家也会为他准备,而后还会将石榴之类的供品与大家分食。奶奶总是满脸喜悦地说:“这些都是经过月神赐福的,香莲象征生生不息、子孙绵延不断,石榴、芡食象征多子多福,有莲有鱼就是年年有余……。”

    即使大家早已知道这些习俗的寓意,奶奶也会在分食供品时再次快乐地给大家传播一遍。在这一刻,她俨然一个快乐的老顽童!奶奶的祈福与快乐,和中秋圆月的清辉一样,照亮每个人的心田,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

    想到这里,杨安不知道今年这个中秋,扬州的家人会怎么度过。想到自己离家出走,给家里带来的影响,心生不安与自责。好久,杨安心境略略安稳,心中一本正经地念道:“爷爷、奶奶,祝福你们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祝福我们全家平安健康、吉祥如意!”

    扬州,林家小院,丰盛的晚宴,虽然气氛仍然热烈,但与往年相比,大家都觉着少了一点什么,即使每年杨安在桌上从来都是自顾自地吃东西,少言寡语。李桂花若无其事地吃着这些美食,不愿提及杨安,担心破坏节日的氛围。林家人自然都不愿在桌上提及这事,担心让苦命的李桂花心中平添一份苦恼。

    晚宴后,奶奶一如既往地主持拜月神。小院,八仙桌上摆满了供品,奶奶取出火柴,燃香点烛,虔诚地拜月神,一脸正色地祈愿:“月神保佑,保佑我们林家这一大家子人平安健康、吉祥如意!保佑我们的安儿在外平平安安,早日平安回来!”说到这里,老脸上挂满泪水,李桂花、周氏、余妈、小荷听到这一祈福,听到奶奶情绪的波动,眼中都溢出了泪水。

    如果杨安看到这些,他一定知道自己虽然是个“小哑巴”,其实早已成为这个家庭中的不可或缺一员。

    走廊里,站着观看拜月仪式的老爷子、福伯、林修,也是为之动情。林老爷子仍是这个大家庭的主心骨,要说对杨安的喜欢,全家人没有人比他更喜欢杨安,林家到林小诚这儿是五代单传,来个杨安,自是皆大欢喜。这时,老爷子“呵呵”地干笑了一下,说道:“都放心好了,我老爷子感觉最准了,我觉得杨安一定没事。桂花,别担心,安儿一定没事的,上次福伯说在汉口看到一个人像安儿,还后悔没有喊上两声,没有追上去认一认,说不着那就是他。只要他平安就好,儿子在外闯闯也好。他敢为了小荷打齐家那小子,就说明他是真正的男人了!”

    小院里,林小荷听到爷爷的话语,竟有几分相信,心情平复了一些,心里也是默默地念道:“臭凿子,你究竟跑哪儿去了,真是个笨蛋,跑出去了还不知道回来。不回来也罢,连信都不知道写一封,你看这一家人让你给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再不回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汉口,胡立德给叶茗倒上小半两酒,说道:“今天是中秋节,来,一起来一下,庆祝庆祝。”杨安回过神来,动作迟缓了半步,已经看到胡立德、满屯、大贵实诚地喝了一大口。于是赶快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一串火流过喉、嗓,直入肠、胃,杨安完全没有准备,还被这白酒呛了一下“咳、咳、咳。”

    看着杨安被呛着,于满屯问道:“安杨,被呛着了,没事吧?喝过白酒没有?”

    “没事,还没喝过白酒。”

    “哈、哈、哈!大老爷们,连白酒都没喝过,丢不丢人。”在东北,男人不喝白酒也是件丢脸的事儿,于满屯大声打趣道。

    “安杨,别听他瞎说,不喝酒又没有什么。我们南方又不是每个人都喝酒,我爸就不喝酒。”叶茗说道。

    说道自己的父亲,叶茗顿时神色黯然。叶茗也是出生于书香门第,父亲、母亲都是教师,然而叶茗执着地嫁给了逃难而来的码头搬运工,她的父亲理所当然地十分尴尬,竟然一气之下与她断绝关系,叶茗和胡立德从去年以来回家多次,连带的礼品都被她父亲从屋里扔了出来。

第三十五章 中秋 二

    “叶茗,让你受委屈了,其实,我也可以换个体面的活法。”胡立德满是歉意地说道。

    话还未说完,又被叶茗打断:“德哥,这是我的选择,不能怪你,你有自己的打算,男人没有了自己的追求,那还算什么。”胡立德用手轻轻擦拭妻子脸上的泪水。

    “好了,大家都高兴点。”叶茗又含泪笑着说道。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叶茗还学着做东北菜,味道也没有了湖北的火辣,这样的女人自然是让胡立德可心可意。正是因为叶茗的执着,才让于满屯和戚大贵对这个嫂嫂尊敬有加。

    酒过三巡,不知道是谁又提到了“九一八事变”,说到了少帅一枪不放丢掉了东北、丢掉了锦州、丢掉了热河。三个曾经的东北军军人满是羞愧、满是不甘。

    听到胡立德痛心地说起侄儿胡振国牺牲的事情,酒后的杨安竟然鼓起勇气说道:“德叔,以后你就把我当作振国。”

    胡立德伤心的说道:“振国就是振国,你就是你,我怎么把你当作他!我只能尽量多教些东西给你,好让你在这个混蛋的世道里不至于太过憋屈。”

    于满屯灵光一现,用右手轻快地扒了一下杨安的头,满嘴酒气地说道:“傻小子,还不敬酒拜师!”

    杨安一脸羞涩地站了起来,从桌子的右边走到胡立德跟前,学着从书上看来的东西,单腿跪地,双手作揖,怯怯地说道:“师傅在上,受小徒一拜!”

    “哎,不算,不算,还有师娘。要师傅、师娘一起拜,不然师娘生气了。”于满屯起哄道。

    “师傅、师娘在上,受小徒一拜。”

    胡立德说道:“好了,好了,别闹了。”

    叶茗看了也是“咯、咯”直笑。

    拜师过后,不一会又说到以前的旧事。说到后来,胡立德又难过地说起那年九月下旬北平二十万人举行抗日救国大会,要求对日宣战,收复失地。还有,南京、上海的二千多学生请愿,甚至是冲击国民政府外交部,连外交部长王正廷都被学生打伤,只好被迫辞职。在那年年底,全国学生运动达到空前的规模,学生游行、报界对东北军口诛笔伐,要求南京政府立即“对日宣战”,北平、济南学生占领车站,连马路交通都瘫痪了。

    说到这些,三个人咬牙切齿、恨恨不已。有点不胜酒力的戚大贵又嚎哭起来,嚷着“打回东北去、打回老家去。”胡立德、于满屯也被感染,满脸泪水地捶着桌子齐声喊道:“打回东北去、打回老家去!……”

    悲怆的氛围,感染了杨安、叶茗,也捶着桌子齐声呐喊:“打回东北去、打回老家去!打回东北去、打回老家去!……!”

    接着桌子上一片宁静,只有泪水。

    这时,杨安已是半醉半醒,若有所思,一脸正色地大声吟道:

    “儿行千里外,回首故乡远。梦回绕膝前,漂泊长江边。心恨失奉天,英魂难长眠。从军思报国,只为天下安!”

    杨安一副酸酸的秀才模样吸引了大家,当他吟第二遍时,诗句全都印入每个人的心中,桌子上又陷入久久的沉默!

    凌晨,杨安醒来,口干舌燥,脑袋还有一点胀痛,看着旁边满屯叔还在睡觉。回想喝白酒的感受,太辣喉,又容易醉人,醉后头轻脚重、脑胀头痛,这种感觉杨安实在不喜欢。

    大武汉早有“九省通衢”、“九省之会”之称。长江最大的支流汉水与长江交汇于武汉三镇,形成了武昌、汉阳、汉口三镇隔江鼎立的格局。在汉水入江口下游一两公里的长江北岸就是五国租界区,租界区对应的江岸是租界列强所建的沿江码头。这租界和码头自然是武汉三镇最繁华的所在。

    中秋时节,正是烟叶、秋茶、稻谷上市的季节。每年的这个时节,也是俄租界的商人最忙碌的时节,他们沿长江流域收购质优价廉的烟叶、秋茶、稻谷,从各地运到汉口,再从俄租界码头转运到国内销售。

    中秋的第二天下午训练结束后,胡立德带着杨安、于满屯回家,绕道来到了长江北岸的沿江马路上,只见这一段江面全是码头。胡立德面向长江,右手指向上游方向说道:“从这里往长江上游方向三四里就是汉水与长江的交汇处。长江、汉水的交汇将大武汉一分为三,我们的对面就是武昌,汉水的南边是汉阳,我们这边是汉口。汉水入江口往下游去的这段长江,水势平缓,江面宽阔,深度适宜,是天然避风的优良港口。”

    “从天津条约签订后,英国人开始在这里修建租界、栈房,之后是俄国、法国、德国、日本和比利时随之而来,这片租界区就是武汉人俗称的‘五国租界’,跨过这条沿江修建的马路,对应的是外国人修建的码头,外国人抢占了前面那段最好的江段。除五国租界的洋码头,这段江面还有数十个洋码头。”

    “第一次世界大战发生后,德国战败,民国六年与德国断交,收回德租界,成立第一特别区,设置特区管理局。沙皇倒台后,民国十二年中苏协议签订,苏联政府将俄租界归还民国政府,民国政府设立第二特别区。民国十六年初,江汉关发生英国水兵枪杀中国居民事件,武汉军民起而还击,一举收回了英租界,设立了第三特别区。而比利时租界,则是大清朝湖广总督张之洞筹集款项赎回的。现在,这些地方,看似没有了特权,但设立特别区,还是与一般地方有很大区别的。即使这样,还不知道日租界、法租界什么时候能够收回来。”

    杨安看着胡立德一脸正色,神情严肃,知道他心中的苦痛。

    胡立德注意到杨安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接着讲道:“在汉水与长江交汇处的上游汉水以及现在我们看到的这段长江沿岸,你们看看有多少家码头。我虽然在这里干了几年的活,还从来没有认真数过。我估计这长江沿岸起码有好几十家,汉水沿岸至少也有三五十家码头,总数怎么也会超过一百二三十家以上,这个场面也是够壮观的。不过,话说回来,这汉口是我们国家中西部的交易中心,尤其是我们的茶叶交易大市场,湖北、湖南、四川、贵州等四省以及河南、陕西、甘肃等省份,都依靠着长江汉水这水运的便利,将茶叶等农产品输送汇集到汉口,汉口是农产品的集散地。”

第三十六章 沿江码头

    胡立德神色平静,娓娓道来,讲述着汉口码头的往事。

    “汉口的茶码头由来已久,在汉正街上,有一个著名的山(西)陕(西)会馆,这个规模庞大的会馆,是晋商实力与影响的象征,他们从事的茶叶贸易,不仅在汉口,就是在全国,都是有很大名气的。他们利用水路运输的便利,在各地收购茶叶,然后再向北方输送。在北方的晋商,几乎垄断了与俄国的贸易,贸易主要的还是茶叶。汉水岸边的马王庙码头就是晋商货物北上的起点。”

    “大汉口,在国际上早有‘茶叶港’的美名,早在大清朝道光年间,英国在这设立租界,开埠设立码头,收购茶叶,沿江出海,转销国内和欧洲,每年茶叶的销量也是大得不得了。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英国在汉口的茶叶贸易下去了,俄国人的茶叶贸易倒成了真正的大宗贸易。俄国人顺丰砖茶厂,也有自己的码头,每年茶叶贸易量巨大,倒似乎成了最大的茶叶贸易商。”

    “汉口的大宗出口还是以农产品为主,诸如茶叶、烟味、棉花、桐油、牛羊皮等等,这些都在汉口集散,最后通过不同的路子输送世界各地。因为汉口是洋人、国人在内地的商品交易中心,依靠着这个庞大的交易市场生活的人数不胜数。不说别的,就是码头做苦力的工人也是数以万计。你们看这江面上,到现在还有一些小的划子(船只)接驳到江的对面,生意红火的不得了。也正是这地利,大武汉吸引和聚集了全国各地的民众,都来此谋求营生和定居,也造就了大武汉的繁华。武汉三镇也因此成为民国政府非常重要的税源地。”

    听到这些,杨安、于满屯的心情顿时轻松起来。

    胡立德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他为什么要在这里选择最苦最累的码头工人这种职业,这是杨安心中一直存在的疑问。正准备询问,只听见胡立德对自己说道:“现在正是烟叶、秋茶、稻谷上市的时节,最近一段时间俄租界码头主要是转运烟、茶、稻谷。这些东西都是单件最轻的货物,一件只有一百三五十斤上下,最多也只有一百六七十斤。从明天起你跟着我到码头去做做搬运的活。船来了以后,这活要连天连夜地干,直到货物全进码头货栈,先是从长江沿线各地来的小船上卸货到码头。俄租界还有专门的茶砖厂,他们做好砖茶之后集中装大船,装大船的时候,只有等船装好才行,这段时间你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其实,早在前一段时间胡立德给杨安已经说过到码头上干活的事。饶是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杨安也没有想到码头上最轻的货物都有一百三五十斤,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下来。但是,经过最近几个月的经历,已经激起了这个年轻人潜在的血性。他干脆地答道:“好!”胡立德、满屯满意地点了点头。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夜色降临,满月高悬,江风拂来,已有几分凉意。在这一刻,杨安的头脑一阵清醒。从9月18日以来,到现在已是十多天,杨安感觉自己似乎才真正地融入他们这几个人的生活。从胡立德的迷茫,他想到了前段时间自己的困惑。其实这二者都是对人生意义的迷茫。杨安觉得目前的磨练是有意义的。这时,他根本不知道,胡立德的一些话语,犹如种子,已经在他的心田播下!

    杨安看着远处汽船的大烟囱冒出滚滚黑烟,知道那里是客运码头。杨安曾跟着于满屯送客人到码头,还看到码头上排列整齐如一条长龙般候客的黄包车队。听着汽船船笛的鸣响,隐约可见汽船冒出的浓烟飘上天空,越来越淡,知道那是即将启航的客船,不知这客船是不是开往南京、扬州方向,杨安又不禁想到了林小荷,还有……想着自己何时能够买一张回家的船票。

    胡立德看着杨安,并不知道他心里在思考什么。

    顺着杨安的眼光看向东去的江水,胡立德想到飞逝的时间,想到近几年得到的消息,想到日本对东北资源的疯狂掠夺。“九一八”事变过去已是五年,胡立德一阵恍惚。江风让他顷刻间清醒,他感觉日本对战争资源的储备即将完成或是已经完成,而民国政府忙于内战。想到这些,胡立德心中生起一丝莫名的焦虑。

    从捡回一个貌似侄儿的学生,到对他产生期待,胡立德对杨安的情感变化也是十分复杂,他既期望尽快让杨安完成体力训练、基本的军事与战术训练、日语学习,让这个孩子的身体力量、个人意志、单兵军事素质都有一个蜕变。这样,只有在战争来临时,他可以拥有赖以自保的战斗意志与军事技能。虽然他知道在战争的残酷面前,这些都是苍白无力的,因为生命只有一次,所训练的这些技能总会聊胜于无吧。因此,他更希望即使是战争来临,杨安也能远离战争。作为一个大老爷们,胡立德认为战争不是一个孩子、一个学生能够参与的事情。

    晚上的时间,主要是学习日语,间隔穿插进行引体向上、举石锁及肩扛石锁下蹲等四肢力量练习。每天晚上在胡立德结束日语教授以后,杨安都会学到深夜。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学习,加上胡立德口语陪练,还有满屯在拉车过程中时不时地口语陪练,杨安学习日语进步很快。这也让胡立德认识到这个孩子学习的天赋与努力。

    第二天一早,在家吃过早饭,杨安看着中堂柜上的坐钟不到7点钟。胡立德拿了一件带着帽子的灰白色搭肩,还有装满水的水壶递给杨安,说现在就去码头。在路上,通过胡立德的话语,杨安知道了一些码头上的事情。

    在俄租界码头,胡立德是副工头,所以每天提前安排好第二天的活计,也不必要每天一直坚守在码头、货栈、堆栈。其实,工人每天基本上六点之前就到了码头,有活干活,没活就候着。每个工人都有一块灰白色的布搭在头肩上用于扛包,像这种带着帽子的搭肩,一般码头苦力工人都是少有的,也少有使用的。

    在大武汉这数不胜数的沿江码头,大多数码头都在汉口这边的汉水、长江沿岸上。欧美新兴工业发展早已领先我们很多,已经具有了绝对垄断的优势,外国人在中国设立租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获得商贸特权,追求垄断、丰厚的商业利益,他们销售先进的工业产品。外国人输入的商品在国内都属于中、高档商品,甚至是奢侈品,包括枪支、军火。同时,他们在这里采购品质优良、价格低廉的初级农产品,用以满足本国的需求。

第三十七章 码头苦力 一

    洋人的海上运输都是双向的,极大地降低了商业成本,这些年来,洋人早已是赚得盆满钵满。在这里的洋人每个人都是富得流油。因此,五国租界区的洋码头生意是最红火的,码头上也是最繁忙的。

    在这繁多的码头当中,就数五国租界区的码头活儿最多,码头工人收入在大武汉也自然是最高的,每一个苦力最不怕的是吃苦,就怕没活儿干。相对于中国人码头而言,在这里做苦力自然是“肥差”,因此这些码头被码头苦力俗称“肥码头”。当然,五国租界以外的其它洋人码头也被称为“肥码头”。肥码头主要集中在五国租界区这段长江沿岸。与之对应的其他中国码头则被称为“瘦码头”,这些瘦码头主要集中在汉水沿岸,这里的码头装卸货物一般要比洋码头明显少上一些,同时也被称为“土码头”。

    汉口瘦码头工人的收入较之肥码头工人要低得多,而武昌、汉阳的码头工人收入又比汉口瘦码头的工人要低得多。

    还有,码头工人也有等级之分,他们在码头的地位和福利也是有所不同的。码头工人也有正式工人、替工和码头散工三种区分。另外,还有工头,工头虽然名为码头工人,但实际上并不参加劳动,他们的收入自然是码头上每个苦力收入的提成。

    听到这里,杨安心想,人分三、六、九等,没有想到这码头做苦力的也分三六九等,他当然知道,胡立德属于工头这一等级,即使是副的。

    胡立德说着码头上的事情,不觉之中已经走进码头。码头上早已有工人头顶搭肩布,扛着茶叶原材料。走进码头,就有人不停地恭恭敬敬朝胡立德点头打招呼“德哥,早啊!”、“德老大,早啊!”、“老大早!”……胡立德并没有享受这种尊敬,而是平静地一一应着“早”。终于有人关心起胡立德带着一个白净的“娃娃脸”来到码头,打道招呼道:“德哥,带新人来了。”

    “嗯,是我徒弟,还是个学生娃!”这人肯定与胡立德熟络一些,说道:“德哥,这怎么舍得。”

    “是个爷们,都会有所担当的!”胡立德语气坚定、一语双关地说道。其实更多地是说给杨安听的,因为他发现杨安有点儿不自在的样子。

    做码头苦力的都是穷苦人,生活本来就差人几等,营养自然是难以跟上,二十岁之前肯定是身材单薄。因此,这个年龄段根本不适合做码头苦力。杨安来到这码头,各方面都显得十分另类。看着一个个都是成年人、中年人,而这些人都拿异样的眼光打量自己,自然有些尴尬。其实,他还没有意识到胡立德对他无形之中的关照,否则早有人取笑、打趣于他了。当然,若是没有胡立德的带领,他也很难走进这“肥码头”做苦力。

    听到胡立德有意提醒的话语,杨安振作了一些。这时,胡立德已经走过了跳板,上了甲板,对船上正在往工人肩上上货的一人喊道:“老拐,这是我徒弟,还不到十七岁,是个学生娃,上货时照应些。”

    “老大,没问题,这还用交待。”老拐热情的答道。

    “安杨,吃不住的话就停下来。身体要紧,别伤着了。”胡立德右手拍着杨安的肩膀小声提醒道。

    胡立德帮助杨安把搭肩披上去,简单地理了一下,接过了杨安手中的水壶。这时,他的内心还在纠结,他既想杨安早一点完成这种体力加耐力的训练,又有些担心,万一杨安身体支持不了这种重体力活,会给这孩子造成严重的身体伤害。短暂的犹豫之后,还是决定让这小子试上一试。

    这艘船甲板上的货物还未搬完。杨安凑上前去,学着前面工人的样子,身体的右侧对着货物。老拐和另外一人抬起长长的一大包茶叶,提醒杨安:“注意,站稳了,要落肩了!”

    “好。”杨安答道,这时货物轻轻地放在了杨安的右肩上。

    杨安按照前面工人的样子,自己右手上抬起来从外侧扶着货物,左手向前扶着货物,像一个玩杂耍的一般缓缓转身。货物落肩,杨安的腿、膝、腰顿时感觉明显吃力。如果不是每天晚上用扁担担着石锁练习腰、腿部力量,恐怕今天是没有办法扛起这包货物。刚走出几步,步子还算稳实,但杨安感觉就这几秒钟,额上、耳后、背心沟里已有密密的汗珠渗了出来,又走了没几步,就要经过连接船与码头的跳板,他小心地看了看,心生短暂的迟疑。

    连接码头和船只的跳板有好几块,每块只有一尺来宽,跳板上面每隔一两步还有一个方木条的横衬。先前空手走过跳板上船,杨安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这时,肩扛货物要上跳板,低头才发现跳板下方距离水面甚高,跳板上还有横衬,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脚步。看到这些,行走更加迟疑。但还是壮胆迈步上去,心里总想着赶快过去。

    这一急切的心态,让杨安快步踏上了跳板,几乎有点小跑的感觉,跳板就有了共振,出现了明显的起伏,要远比别人过跳板时起伏更大更急。杨安已经感觉到跳板的起伏,这起伏已让他的心跳伴随着剧烈起伏。每次起伏,心脏泵压都要远超平常,让他感觉胸口快要被胀破。随着跳板起伏,身体重心已经受到了影响,更加担心货物会掉落在水中。越是担心什么,什么就会来到,终于抢步走过了跳板,但重心已经失去,杨安企图用手扶住长长的货包,不要让它掉落下来。但早已失去重心的支持,单薄的力量又如何能够支撑得住,货物终于掉落下来。

    站在码头上的胡立德一直注意着杨安的身影,他抢步走了过来,关切问道:“安杨,要不要紧?”

    “不……不要紧,人没……事,就是货……包掉落了。”杨安心跳得厉害,呼吸也难以跟上,一脸尴尬地答道。

第三十八章 码头苦力 二

    胡立德脸色仍然是一片平静,但是内心出现了挣扎,咬了一下牙,接着关切地问道:“只要人没事就好,还能坚持么?”

    “能!”

    “好,那就接着来,吃不住了就不要硬撑,只要别伤着腰身就行。”

    “没事,我能行!”一股不服输的劲气从心中升起,杨安咬牙说道。

    “过跳板注意步子要实,不要急着过,看前面的跳板,不要看下面。上了码头要步疾身稳,行走重心要稳、脚步要实,注意行走的节奏,注意不要跑、不要抢步子。来,再试一试!”胡立德小声地说道,招手示意过来一个空手而回的工人,俩人合力将货包抬起,轻轻地放在杨安的右肩上。

    杨安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努力地让自己适应着重物压肩,不觉之中已经到达了堆栈。这时,他听见前面有人急忙喊道:“快来,注意点,德哥的徒弟,是个白脸小娃子。”

    顷刻之间杨安只感觉肩头一轻,想说声谢谢,却发现呼吸已经是非常急促,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咚、咚”的心跳,竟然难以把话平稳说出来,只好用力点头以示感谢。

    杨安转过身体向堆栈外面走去,一转身,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好似这口气一直憋在体内一样。其实,他哪里知道,这是由于力量不够,肩负重物完全超过了身体的承受能力,每次换气都不充分所造成的。他知道马上又会重物压肩,赶忙深呼吸,期望在上船之前,将呼吸调匀。一用力吸气,身体向上起伏,额上的汗水立马汇聚成串,经过双眉外侧,流到双眼的外眼角。一阵刺眼,杨安赶快闭上双眼,用搭肩布的下角拭去面上、耳后、脖颈上的汗水。

    再次走上货船的甲板,杨安呼吸已经调整平稳。他缓缓地吸了口气,侧身站了过去,准备地让货物落肩,而后缓缓地呼气,这一次货物上肩的感觉明显比上一次要好。

    胡立德站在码头上守望着杨安的一举一动,看着杨安稳当地走过了跳板才松了口气,似乎这货物并不是在杨安肩上,而是自己在担负。杨安很快走过了他的面前。这时,他感觉到了老拐等人投来疑问的目光。胡立德心中又是一阵纠结,自问道:“我是不是太狠心了,在这个洋码头,这几年还没有二十周岁以下的年轻人来做苦力,他还有三四个月才十七岁,身体又这么单薄。哎,这也是为了他好,先试试吧!”

    杨安步疾身稳地行走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犹如一块海绵,货物一上肩,汗水就不停地流,好似汗水就是这货物挤压出来的一般,还随着脚步一起一落的节奏流汗,不知道别人怎么就没有像我流这么多的汗水。杨安不知道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

    随着货栈的临近,感觉呼吸也是越来越急、心跳越来越响、脚步越来越重。终于又一次到达目的地,看到那二人接过货物,也看到那二人注视自己的异样眼光。杨安迅速转过身体,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连续几次深深地调整着呼吸,感觉心跳开始缓和下来,赶快用搭肩布拭去汗水,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

    这一次,胡立德注意到空手而回的杨安,额前的头发已经湿透,成一小撮一小撮混乱地搭在额前,他知道这是明显超出了这个孩子应有的承受能力。他这时有些心痛,想到了自己的侄儿振国。振国因为是大三的学生,到东北军还是很受欢迎的,加上胡立德的因素,振国在部队并没有受太多的苦,看到自己这样折腾杨安,胡立德有点于心不忍。

    已经扛了二十多包货物,杨安已经感到舌干口燥,汗水都已流尽,搭肩下角因为擦汗已经湿透。杨安脸颊通红发烫,额上、脸上、脖颈上都能摸到细细的盐粒,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些麻木,机械地行走着,犹如一具行尸走肉的僵尸。扛完这趟回来,杨安从胡立德的脚边拿起水壶,想多喝点水,但想到满屯叔说过,补水一定要少喝多次。他克制了干渴,只喝了两大口水,感觉到水与以前似乎并不一样,有点淡淡的咸味,他以为自己是因为超负荷劳动味觉出现了失常。后来才知道,这是胡立德提前在水中掺入了少量的食盐,让他在饮水时补充盐分的流失。杨安停止了思考,又打起精神走上了货船。

    这时,货船甲板上早已没有了货物,先由几个人从下面船仓将货物从不大的仓口转运上来,上面的人再行扛走。杨安看着船仓,只见里面空间狭小,似乎难以转动身体,跳板的坡度有些大,身体魁梧的苦力工人在里面动作都是十分的吃力。先前杨安因为体力的劳累,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这一幕,让杨安太过吃惊,完全超出了个人的想象,没有想到即使是肥码头的工作也是这么的辛苦。这一幕,也深深地印在了心里,杨安暗叹:“如果是自己在下面,怕是早没有了这条小命,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该是多么的艰难啊!”

    这时,杨安想到自己的父亲。因为有木工手艺,一技在手,在哪儿都能吃上饭,似乎并没有这么辛苦。有了这个比较,对这些人有了一种由衷的尊敬与深深的同情!这一刻,他的身体好似打了气,劲头更足了,这一包货物似乎都比前面的更加轻松,只是这轻松并没有持续,因为单薄的身材实在难以支撑这持久的苦力劳动。杨安心里一直告诫自己“坚持,坚持……。”脚步在码头上机械地移动,身心都受着煎熬,在他的心中已经出现了两次想放弃的念头。但这念头的出现,随即被那颗沉静的内心发出的韧劲击碎。即使如此,他还是希望船仓里的货物快些搬完,这样好早一点回家。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三个钟头,杨安的记忆已经麻木,不知道搬运了多少包货物。刚开始,他还能够闻到淡淡的茶叶清香。现在,因为身心俱疲的麻木,完全忽视了这好闻的味道。

    上午十一点,太阳照在码头上,即使已是十月,胡立德也有燥热的感觉。他一直立在这里,这是往常没有的事情,因为他一个副工头,地位“极高”,完全没有必要一直在这盯着。看到杨安身上的汗水湿了干,干了又湿,浅灰色的衣服背上、胸前都是盐渍画出的图形,看到老拐他们多次投来的眼光,面色平静的胡立德内心也是不停地煎熬。其实,身体的燥热并不是因为太阳的升起,而是因为内心的纠结与煎熬,几次他都想开口喊“停”,拦下空手而回的杨安,最终还是止住了。他多么希望杨安自己坚持不了而主动放弃。几次看到杨安机械的步伐,他都觉得这小子已经不能坚持。但是,他远远低估了这孩子的执着,远远低估了这孩子的坚韧,远远低估了这孩子的心气!

第三十九章 惊闻 一

    中午十二点多,正好一艘船上的货物全部卸完,杨安接连喝了几口水,突然放弃了继续大口喝水,因为这已是他拉车养成的习惯。

    胡立德安排好活计,带着杨安离开了码头。码头上的苦力工人看着他们的背影,有的人小声议论。胡立德似乎能够感觉到有人议论,转过身来朝码头上的人群看了一看,议论很快停止了。

    虽然肩上早已没有了的货物,杨安仍然没有轻松的感觉。上午近5个小时的强体力劳动,让杨安的身体有些不堪重负,身疲力乏,不知道是怎么拖着双脚走进小院。

    看着胡立德二人进入小院,叶茗从堂屋里走了出来,看着杨安凌乱的头发一撮撮地耷拉在额前,满脸疲倦,双腿机械地行走,赶紧回头对于满屯说道:“满屯,端点水来给安杨擦脸。”接着又对杨安关切说道:“安杨,今天没事吧?看,都累成什么样子了!”说完,貌似生气地瞪了胡立德一眼。

    “师娘,没事,真的没事。”杨安打起精神说道。

    午饭时,胡立德让杨安喝了一小碗酒,说是喝点酒可以解乏。饭后,杨安几乎一躺下就呼呼大睡。看着杨安睡着,叶茗这才回到堂屋,对胡立德认真地说道:“德哥,我看这孩子真的是不错,你让他扛码头他就扛码头。不过,你看他肯定还没有一百斤,那一百三五十斤的烟包、茶包,他扛着怎么吃得消?”胡立德没有吱声,看着叶茗。

    “德哥,这孩子完全是个念书的好苗子,你非要让他去做苦力锻炼,你一定要把他培养成一个优秀的士兵吗?”叶茗确实有些心痛这孩子,连续地提问。

    胡立德用手示意叶茗不要再问下去,坚定地说道:“一个男孩子自然要吃点苦头,磨练一下才好。上午,我一直在码头照看着他,我简单地算了一下,除去提成、提税,他这一上午可以挣一块钱。安杨年龄还小,我们码头上也没有二十岁以下的苦力,他身材单薄,确实不是做苦力的料。看着他那费劲的可怜样,我站在码头上心里都是煎熬,几次都差点喊停。但是,他自己都在坚持,既然这样,还是试一试吧。终归我没有害他的心思。这个混乱的世道,一个人多些历练,强大一些终归没有害处!”

    叶茗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作罢。

    一晃,二十来天已经过去,杨安已经慢慢适应了码头上半天的苦力活。虽然,半天四五个小时苦力活,让他仍然觉得十分辛苦,但已没有了头几天的那种煎熬的感觉。看着杨安这个小白脸的变化,连码头上的苦力们都纷纷伸出了大拇指。

    这天晚上,于满屯回来早早的,还带着一坛十里香的“头道酒”,还有几样卤菜。晚饭时,坐在八仙桌上,还是这五个人,杨安这段时间每天中午都会喝上一二两白酒。但是,自己仍然没有适应这酒的味道。虽然不喜欢喝白酒,只是觉得喝酒以后,入睡得更快一点。当然,每天上午做苦力,即使不喝酒也会因为劳累很快入睡。喝酒,于满屯自然不想放过杨安。但杨安说晚上还要学习日语,喝酒会发困。说出了这个由头,自然就有了胡立德的支持,躲过了这将近60度好酒的“虐待”。

    酒,确实是个好东西。三个东北大男人刚喝了一会,于满屯就有了兴奋的感觉,话语也多来起来。

    于满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杨安说道:“小子,是拉黄包车累还是扛码头累?”

    “当然是扛码头累。”

    “明天还是跟着满屯叔去拉车得了,何必受那份洋罪。”

    杨安不知道他说话是什么意思,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于满屯满意地说道:“嗯,小子还不错,老大没有看错人。小子,一个老爷们,就要像喝得这百种酒一样,能够干得了这百样活儿。别看这活儿又苦又累,以后你会得着这好处的。”

    “小子,洋码头上好不好?”

    “好。”杨安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犹豫一下还是底气不足地答道。

    “好?好个屁!呃,对不起嫂子,说脏话了。”于满屯感觉失言了,看着叶茗道歉。因为叶茗以前要求不能讲脏话。叶茗一笑而过。

    “小子,到哪儿都要多留下心眼。拉黄包车,可以看到各色人等,会有很多学问,以后再跟你讲。还是先跟你讲讲码头上的事情。在武汉这种城市,码头文化是十分深厚的,码头上的规矩也是数不胜数。大武汉包容五湖四海,礼义为先,吃苦耐劳,团结创新,勇于竞争,这些都是这大武汉地域文化的重要内容。现在,我要问你,中国的木船可以装多少吨货物,这你一定不知道,长江、汉水流域上的木船有几十吨的,上百吨的,还有数百吨的,最大的怕是有**百吨的。洋人的小船都有数百吨,大的有数千吨,甚至是上万吨。”

    接着,于满屯给杨安讲起了汉口码头上的事情。

    “码头是集散、流通货物的地方,也是集散人群的地方。这些人都围绕着码头货运来经营利益。在这片区域,人来自五湖四海,有句诗说“此地从来无土著,九分商贾一分民”,就是说的大汉口大武汉。所谓五湖四海,当然要讲究一个“义字”。所以,码头文化是义、利并重的地方文化。码头在民国国土地上,本土文化是主流,有洋人在这里,本土文化又受到洋文化的影响。”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别看码头都是穷苦人奔命讨食的地方,其实码头是社会最复杂的地方。小子,不要看你这段时间好得很,那是因为有你师傅罩着你,有了他的照应,你自然很轻松。否则,随便一个人想到肥码头干活,那是白日做梦。即使去了,恐怕会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码头工人**层人都在二十五岁至五十五岁之间,像你这样不满十七岁的男人是少之又少。因为这个年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而身体还未长结实,不太适合干这个。码头上等级观念是很强的,你可能已经知道码头工人也有正式工人、替工和散工三种区分,在这之上还有工头,用武汉话说就是‘拐子’、‘把头’、‘老大’。这四种身份收入和福利是不一样的。”

第四十章 惊闻 二

    于满屯一边讲一边看了看胡立德,看到他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便接着讲了下去。

    “在民国初年,正式工人是有箩籍的。何为箩籍?以前,码头上都是用箩筐转运货物,也叫挑码头或是扛码头,固定工人的权利就叫箩籍。一个箩籍,就是一份固定的劳动权利,还可以转让和出租,肥码头的这种劳动权利甚至可以卖到一百块大洋以上。而最低等级的是散工,也有两类情况,一类是常年性的散工,主要来自失业的工人、城里的穷苦人、流浪至此的农民以及城里的一些混混,还有其他流离失所的苦力,另一类季节性的散工,来自附近的农民,农闲时为了增加收入来做苦力。散工群体来历复杂,他们的人性也是最复杂的,这里面也是龙蛇混杂。”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争斗,在汉口这一百多个码头也是有势力划分的。码头的东家是最大的老板,也是最大的势力。当然,势力再大,也大不过官,正所谓‘民不与官斗,官不与军斗’。但是,他们也离不开码头苦力,也离不开码头苦力背后的帮派。码头苦力因为义、利汇聚在一起,那就有了利益之争。有了利益之争,抱团才能力量更大,才能争取更多的利益,这就有了帮派、圈子、团伙,也随之有了帮派文化、圈子文化、团伙文化。在汉口,码头被青帮、洪帮把持着,还有各类地方性团伙、帮派,码头苦力对这些势力都有着依附的关系。这码头工人有本地的、本省的,就有了阳逻帮、黄(陂)孝(感)帮、咸宁帮。还有,因为灾害、逃难、避祸等原因而来的外省农民,这就有了河南帮、湖南帮、江西帮。像我们三兄弟都是洪帮的,没有洪帮,我们怕也是难得讨生活。”

    上次,胡立德并没有给杨安讲这些,是因为不想让这个单纯的孩子获知这个年龄段不应该知道的东西。听到满屯叔平淡地讲述,杨安心理很是复杂,不知道他们三个东北人是如何在这里立足和生活的?叶茗是武汉本地人,但出身书香门第,这些对这个单纯的中学教员来说,也是十分的新奇。她还好奇自己的丈夫是怎么带着两个亲兄弟,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武汉闯过来的。这两个听众都听得入迷了。

    看着叶茗、杨安这两个人听得这么专注,于满屯兴致盎然,接着说了下去。

    “码头上的各类势力,因为历史的因素和沿袭的习惯,就有了一种无形的地盘和利益的范围。这种习惯、地盘和利益范围没有明文规定。‘人心思定’让它们能够稳定一定的时间。不管是帮派也好,还是码头苦力也好,为了码头的运营秩序,都有‘各守地盘’的习惯,不准相互侵犯。”

    不知是什么原因,胡立德并没有阻止于满屯讲述码头的江湖。

    “来,先喝口酒了再讲。”戚大贵看着满屯只顾着说话而提醒道。三个东北汉子喝了一大口酒,于满屯又吃了一大口菜,边吃边接着讲述。

    “当然这种稳定有时也不一定会维持多长时间。由于码头人多事少,还有利大利小,加上有的帮派有了野心,就会出现有人为了利益捞过界、抢夺工作权的问题,这种稳定自然会被打破,这就有了‘打码头’。打码头往往是械斗,往往会出现群死群伤,就是连码头的东家都难以制止,即便是洋人也难以制止。可见,码头苦力的命运之贱啊!扛码头本就是苦哈哈的生计,为了讨口饭吃,苦力打苦力,码头苦力的性命也贱啊!”

    “我们三兄弟刚来那会就碰到有人打码头。在这个码头,我们是最低等级的散工,本来可以不参乎这事。但老大不想这些穷苦人成为利益争斗的牺牲品,不希望穷苦人无辜地死伤。于是老大让我和大贵在前面刺杀冲锋,他来善后。那天,他还偷偷地带了一支驳壳枪。”

    “那天晚上,在租界码头,工头正和苦力工人们商量着如何应对前来打码头的事。这时,只见一批二百来人的码头工人闯进了码头货栈栈棚,拿刀的、拿棍的、拿扁担家什的都有。双方的工头刚说了两句火药话就要开打,看到后面老大的手势,我和你大贵叔一下子迅速冲到前面,拿着木扁担当步枪使,几个‘突刺’、‘防刺’、‘垫步刺’、‘砍劈’动作很快刺翻了十几个人。我们是经过军队正规训练的,这些工人哪是对手。对方帮派的人看着我们俩出风头,就把我俩当作‘出头鸟’给围了起来。这样,也吸引了我们码头工人的眼光,这场械斗就成了看我们俩人表演,这就二十几息的功夫,躺下了将近三十人。我们的‘刺杀’表演真是痛快!要不是老大让我们控制力道,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倒下,当然搞不好就会有伤亡了。”

    说到这里,于满屯一脸豪气,戚大贵也是难得一脸自得的表情,胡立德面色不咸不淡。杨安、叶茗却是一阵心惊,担心后面不知怎么收场。这时,又听到于满屯继续讲述。

    “但是,这样下去,我们最后也会有力尽兵败的时候。这时,‘叭、叭、叭’,只听见三声枪响,全场的人都狠狠地惊了一下,全部停了下来。械斗是不允许动枪的,这主要是防止械斗升级,事态不好控制,这也是码头上的一种规矩。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看看自己和身边人有没有被枪击中。接着,来打码头的帮派很快发现是头顶上的三盏电灯被击中熄灭。还没有清醒过来,就听到又是‘叭、叭、叭’三声枪响,对方的人眼睛还没有离开刚才没有了电灯的灯罩,只见三个灯罩应声而落,赶忙让开。人群刚一让开,双方所有苦力的眼睛都循声看去,只见老大站在我们这码头人群后方的货堆上,右手持枪向斜下方指着。老大打过两次直奉战争,枪口下收割过多少性命。老大,那真是神了!真是一尊杀神!那气势威压全场,那杀气犹如一场暴雨突然降临,全场的人不分敌我,背上直冒冷汗,这杀气直接要浇灭了这场械斗的大火。双方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老大身上,每一个人都是又惊又疑,惶恐不已。”

第四十一章 探望 一

    于满屯的讲述一直是平静口气,这时才听到他口中突然蹦出“叭、叭、叭”的枪响,直把杨安、叶茗吓了一跳,心都揪了起来。听到讲述,他们也有身临其境、胆颤心惊的感觉。

    “老大审视全场,那眼光真是俯看众生,声色俱厉地喊道:‘老子的枪下不杀冤死鬼,现在警告你们,哪里来哪里去,一切既往不咎!躺在地上的都没有受伤,是我的俩个兄弟手下留情,谁再动一动,那灯泡、灯罩就是你们的下场。滚!都给老子滚!’就这样,对方扶起自己的人,作鸟兽散。这样,又没有伤人,对面的工人也是心存感激的,我们这方就更不用说了,毕竟每个人都是有家有小。呵呵!”

    “老大,敬你!”于满屯示意戚大贵,一起向胡立德敬酒。胡立德二话没说,把酒先干而净。于满屯又给三人斟好酒,吃了两口菜。看到于满屯好像没有再讲下去的意思,杨安、叶茗都感觉意犹未尽。杨安性子冷淡,自然不吱声。叶茗沉不住了,问道:“满屯,满屯,这后来呢?”

    “呵呵,呵呵!嫂子,这没有后来啦!”满屯卖着关子。

    “不许你喝酒了。”叶茗站立起来,一把夺过了于满屯的酒碗,故意一脸正色地说道。

    得意的满屯完全没有准备,失去了酒碗,只好认输:“好啦,好啦,我的好嫂嫂!我的好嫂嫂!我认输,要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不、不、不,是请听现在分解。”

    叶茗将酒碗递了过去,于满屯接着讲道:“这码头就有这拼杀的习惯,干活是这样,打码头更是这样。老大带我们走了这一遭,这洋码头的工人们都知道我们是散工,完全可以不掺合这危险的事,事后在哪不一样做散工,自然觉得我们仗义,要不是我们,他们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受伤。还有那工头自然要把这事向上报,这样,我们进了洪帮,老大也成了洪帮的一个小头头,本来要他当工头的,德哥觉得不好,就当了副工头。后来,工头到其它地盘去了。因为那个工头也是仗义之人,老大还是坚持当副工头,表示对前任的尊敬。这样,帮会里的人越发觉得老大仗义。大贵脸上有伤,后来老大知道那个厂子,就跟上面说让他去守了那个厂子。我觉得码头不自在,老大让我拉车,还能知道很多消息,这也适合我。”

    听到这里,杨安、叶茗都向胡立德投来敬佩的眼光。

    “安杨,你在码头干的是最轻的活,这段时间也是最安全的。你不知道,在码头上,不少货包都重达三五百斤。有的货包,两人抬,效率太低,老板不满意出货的速度效率。工人为了收入也只好咬牙坚持一个人背和扛。棉纱包,一般有二百三五十斤至三百斤左右,长长的大大的包背在背上,在后面都看不见人,只能够看见移动的双脚和纱包。机轧的纱包有三百多斤,要是受点潮、淋点雨,一包得有四五百斤,就是壮汉都吃不住,一下子压得能让一个人吐血受伤,好长时间都不能干活。老板算工钱,还是只按一件算。”

    “还有冬天枯水期,栈桥与江面较远,跳板要搭几丈长,一尺来宽的跳板只搭一块不显得窄,有几丈长就很窄了,工人上下跳板像演杂耍的走钢丝,风吹水起,跳上结冰,被工人们叫做‘阎王跳’,稍不注意就要出事。还有在舱内出货的,身子都直不了,老容易受伤了,还有在这小小的空间里灰尘也会让人得病。码头苦力没有几个是健康的,什么肺病、吐血、气喘、气管炎、腰膝损伤,还有不知名的病。”

    听到这里,杨安心里一阵沉重,真心地为码头工人担心起来。不过很快,又庆幸自己有师傅的照应,只需做最轻松的活儿。叶茗听到这里,觉得丈夫真是不容易,担心地搂住了丈夫的腰部,眼里竟出现了水汽,关切地注视着丈夫。

    胡立德看着叶茗小鸟依人的模样,怜爱更甚,深情摸了摸妻子的头发,淡淡地说道:“我没事,我现在是组长、工头,守好码头就行了,都不需要干活了。”听到这话,叶茗才松了一口气。其实,她还是没有领会到“守好码头”的艰难与危险!

    “老大,这两天我们去看一下羊子大哥吧。”于满屯说道。胡立德、戚大贵都点了点头。

    杨安从于满屯的讲述中知道,这个羊子大哥当初在械斗时,从侧面照应了满屯、大贵二人,否则二人会被对方突破防卫的空隙,让他们受伤。为此,羊子大哥右肩狠狠地吃了一棍,两三个星期都没有干活。后来,机会不好扛了一个内湿外干的纱包,硬撑了一会,半路上吐血倒地,又被纱包给压住了造成了二次受伤,加之常年的辛劳,积劳成疾,已经有四五个月没有干活了。

    看着三个大男人沉重的表情,杨安和叶茗都能感觉那羊子大哥伤病一定十分的严重,也跟着一起揪心起来。

    第二天晚上,按照前一天的约定,胡立德、于满屯、戚大贵一起去看望羊子大哥。在杨安的请求下,胡立德同意一同前去。

    夜色降临,这一行人,跟着胡立德走进了一个背街的巷子。没有走太远,看到巷子里有一群五六岁的孩子在玩耍,一个小丫头没有注意,一转身一下子撞进了胡立德的怀里,胡立德弯下腰来,搂住那小丫头。

    “德叔叔,来找我爸爸了。”胡立德正准备说话,先被小丫头认了出来,只听到她乖巧地喊道。

    “嗯,小丫,走,带我们去看你爸爸。”

    没有走多远,小丫冲进一栋破旧的小屋,快乐地大声喊道:“爸爸,爸爸,德叔叔、满屯叔叔、大贵叔叔来看你啦。”

    杨安跟着胡立德他们后面走进小屋,小屋里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

    这是一间四五十平方米的小屋,右侧是一张用旧木板搭起了一个大大的简易的床铺,一家四人显然都睡在这张床上。小屋的中间是一张破旧四方桌,桌上放着一盏马灯,小屋的左侧由是一个简易的土灶,灶膛里还有没有完全燃尽的柴禾,锅里好像煮着稀饭,屋里还有未散去的炊烟。

    看着胡立德进屋,在灶台前忙碌的小男孩连忙转身懂事地喊着人,打着招呼。

第四十二章 探望 二

    羊子大哥躺在床上,一个女人在床边给他喂药。看着这一行四人进来,这女人端着碗站立起来,又弯下腰把空碗放在了床头的一个凳子上。羊子轻轻咳嗽了一下,想从床上下来,胡立德抢步上前,把羊子轻轻地按在了床头,让他和先前一样靠墙躺着,说道:“羊子大哥,躺着就好,躺着就好。”

    于满屯把下午买的两包糖果和饼干放在了桌子上。

    “老大,又麻烦你们过来看俺,让你们破费了。”看到于满屯放东西在桌子上,羊子感激地说道。

    屋里的灯光有些昏暗,马灯昏黄的火焰轻轻地摇曳。从黑暗的小巷进入屋里,杨安还是能够看见床上羊子,只见他脸色腊黄,毫无生气,看着摇曳的灯光,只觉得他的生命也随着昏黄的灯光摇曳,心中暗暗担心。

    “羊子大哥,好些了没有?”坐在床边的胡立德关切地问道。

    “唉,还是老样子,怕是好不了啦。”羊子轻声咳嗽了两下,灰心丧气地说道。

    “大哥,瞎说什么呢,你可要好好地养病,你看看,小丫丫多可爱多听话,你看看你儿子小江又长高了,对生活要有信心要有希望。”胡立德伸手拉过不远处的小丫丫,搂在了身前,安慰地说道。

    小丫丫一双小手抱着胡立德那双强壮的大手,身体后仰,无忧地靠在胡立德胸腹前,一双圆圆的大大的眼睛看着胡立德,后脑勺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可人至极。胡立德感觉到了小丫丫的亲近,又低头看着这可人的孩子,将她略往紧了搂了一下,回应这让人怜爱的女孩。

    听到这里,羊子的神色好了一些,一声叹息,有气无力的说道:“这两个孩子真是懂事,生在俺们家,也是跟着受苦。”

    “老大,那小子是?”羊子看着杨安问道。

    “羊子叔叔好!”杨安喊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这是我徒弟,从扬州流浪过来的。这段时间在码头扛烟茶,活儿轻松一些。”

    “看这样子,还不到二十岁吧?”羊子说道。

    “嗯,还不到十七岁,个头倒还可以。年轻人让他锤炼锤炼也好。”胡立德应道。

    “唉!这世道,真是的!不过,也好啊,这孩子跟着德老大没错!不会吃亏!”

    于满屯打开一包糖果,拿了几块递给小丫丫和小江。

    胡立德起身走到灶台前,拿起锅铲在锅里搅了搅,说道:“雪芹嫂子,这俩孩子正长身体,这稀饭太稀了。”

    听到这话,那雪芹嫂也感到有些憋屈,竟捂着嘴抽泣起来。

    “嫂子,都怪我不好,这段时间……唉。这十块钱,先收下,这俩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太亏欠他们。嫂子,以后每个月我都会让大贵来看你们。”

    “这怎么使得,俺受伤后,你们都已经来看过几次了。”羊子感激地说道。

    “什么也不说了,羊子大哥,你是一个仗义的人,也是我们的兄弟,安心养病。码头上等着你回去了。”

    看着雪芹不停抽泣,这一行四人心中都是十分的难受。

    临走前,胡立德坚持留下了十块大洋。走到门口,杨安又转身,从衣兜里掏出了三块大洋放在了桌子上,什么没有说就走了。看着杨安放在桌子上的三块大洋,于满屯知道这是老大前天刚给他的,欣赏地点了点头。

    小丫丫乖巧地跑了出来喊道:“德叔叔,俺来送你们!”

    胡立德弯下腰来,摸了摸小丫丫可爱的脸蛋,说道:“小丫丫,好乖好听话,听德叔叔的话,回去吃饭,不然就冷了。”

    胡立德看着小丫丫转身轻快地向屋里跑去,也看着从门口出来相送的雪芹,挥了下手,转身离去,这四人消失在这阴暗的小巷里。

    一行四人,一路沉默地走出这片棚户区。还是于满屯沉不住,担心地说道:“老大,我看羊子大哥的气色比上次差了不少,这天冷了,他这咳嗽怕是难以挨下去,这一家子该怎么办哪?”

    后来,在路上杨安才知道,羊子大哥当初和村里的人从河南一起逃难南下。这批人只有羊子和雪芹活了下来,受雪芹父亲所托,羊子带着十岁的雪芹来到汉口讨生活,这年羊子已经二十五岁。这十好几年,羊子一直在码头这一带讨生活,吃苦耐劳,攒了点钱买了这个小屋,也算是落了个窝。后来,雪芹长大了,和羊子生了感情就生活在一起。羊子为人仗义,在码头上人缘还算不错,因为长着山羊小胡子,所以大家都喊他羊子,甚至都忘记了他真正的名字叫陶牛牛。羊子从不嗜酒、嗜赌,人又勤劳,如果不是受伤、生病,羊子即使是在码头做散工,家里生活也会过得去。但这一伤一病,让这个犹如浮萍般的家庭,更生一种难以想像的动荡与不安。

    在路上,听着胡立德、满屯说着羊子、雪芹从河南一路南下这些穷酸的生活,杨安心中的酸楚随着脚步起落也是一揪一揪的!这个还不满十七岁的孩子,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是码头上年龄最小的苦力,是大家眼中命运最苦的孩子!

    这时,杨安又听着胡立德说道:“雪芹还算是幸运的,羊子为人忠厚,没有不良嗜好,又不喝酒,所有的收入都在家里。本来,重体力劳动后喝点酒解解乏这是码头苦力生活的常态,但是有好些码头工人长此以往却完全忘记了饮酒的初衷,渐渐地沉醉于酒精的麻木,嗜酒如命,一点辛苦钱都花在了酒上,酒后又失德,打老婆、打孩子,发酒疯、逛窑子,生活是滥得一团糟。还有一些穷苦人,在这码头上讨生活已是不易,却不甘心过着这穷苦的生活,有了不切实际的想法,做着不着边际的发财梦,嗜赌如命,钱一到手就去赌,连住的地方都只是芦苇搭的一个小棚子,那才是真正的棚户区,在汉口叫‘鸭蛋’,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光棍过着一辈子。还有的苦力,因此沉沦,和码头上的恶棍混在了一些,成为码头上工头、大佬们的帮凶和狗腿子,反过来欺压着码头上的苦力,甚至是和恶棍、赖皮一起抢劫、行凶。当然也有更多的穷苦人,没有这些不良嗜好也住这种‘鸭蛋’,衣不遮体,食不裹腹,当然这些都是生活所迫。哎--,他们这种困苦还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第四十三章 练习

    听着胡立德讲到什么是真正的棚户区,什么是真正的穷苦,杨安心中早就震撼不已,也暗暗庆幸自己父亲是个能干人,没有让妈妈和自己遭受这连天的穷苦。想到这儿,父亲的身形在记忆中更加清晰。

    略微停顿了一下,胡立德坚定地说道:“人的一生,可以享受金钱带来的舒适与快乐。但是,绝对不能够沉迷于金钱的享乐、沉沦于金钱带来的舒适与快乐!”

    胡立德对杨安的感情无疑是十分复杂的。在情感上杨安确实是一个替代,不管胡立德自己在心底承不承认,这都是既存的事实。但是,杨安的沉静、好学、聪明、吃苦、坚韧,包括一次次潜意识地表现出来的善良,这些都在无形之中征服了胡立德。杨安性情冷淡的缺点已经被这些优秀的品质所湮没。这还只是一个不满十七岁的孩子,又怎不让人心生怜爱。9月18日以后,胡立德让杨安放弃其它的学习内容,但杨安还是私下坚持学着英语,还是叶茗发现这小子口语竟然有些扎实,并且还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自然是一有时间就会帮助他学习英语。当然,杨安日语口语要更好一些,因为胡立德的陪练,因为他自己浸泡式地学习,口语和书写能力已是小有所成了。这个徒弟的成功,让胡立德潜意识里有了一种自得的感觉。

    这是胡立德第一次给杨安讲述人性之恶,讲述这码头上的一些负面的东西。现在他觉得杨安已经融入了自己的生活,已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他不想让这个单纯的孩子受到这人性之恶的伤害,想让他有所准备。

    “所以,安杨,你一定、一定要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定要留心人性的险恶,防备人性贪婪带来的这些不确定的危险!”

    于满屯接着说道:“这两年,码头上取消了工头,实行五十人分组的组长制,组长多了,码头工作被提走的钱当然更多了,工人们就更苦了。我们老大在这码头当组长,实际上还是这码头的工头。虽然上面的大佬提成是谁也管不了,但在老大这儿,提成的那一层,有一多半还是用于码头上的兄弟,这也是我们老大受人敬服的原因。”

    10月20日下午,杨安练习步枪立姿射击,终于一分钟打出了10发子弹,全部中靶,其中5发命中靶心。对于今天的射击情况,胡立德无疑是满意的。他认为一个优秀的射手,这才算是基本过关。

    听到胡立德说今天开始练习手枪射击,杨安心中默算出自己练习立姿射击已累计消耗了九百多发子弹。

    胡立德提问了驳壳手枪的技术参数和基本操作要领,杨安依然是对答如流,没有出现一个数据的错误,对空枪的操作也是比较熟悉。对杨安的回答,胡立德是满意的,但表情依然平静。这段时间于满屯没有过来看杨安训练,在一旁的戚大贵听到杨安对答如流,对这个小子学习的刻苦,心中也是暗暗称赞。

    胡立德把枪从木盒里取出,一边提醒杨安注意观察,一边将手枪握把与枪盒下部导轨结合,而后讲述可以按照步枪的立姿射击的方法进行射击操作。这时,杨安只见胡立德右手握住枪把,食指轻贴扳机框,左手端握住手枪弹匣,右脸颊轻贴枪盒。一边讲一边演示着射击的姿态。这天下午,在手枪与枪盒结合的情况下,杨安对25米、50米距离胸靶射击的成绩,都得到了胡立德的认同。

    10月21日下午,胡立德让于满屯、戚大贵都来听他讲授驳壳手枪一种新射击方式。

    面对着三个人,胡立德迅速取枪,换上了装有20发子弹的弹匣,而后快速转身,在上身还未完全转过去时,右臂与枪俨然一体,先行指向前方,只听到“叭、叭……”五声枪响,事先在前面墙脚下按不同间距立着的五块砖,应声中弹。

    于满屯率先拍着双手叫好,随即杨安、大贵也跟着拍手叫好。

    胡立德将保险关好,转身对三人说道:“在实战中,近距离使用短枪更占优势,尤其是驳壳枪火力强大,持续力长,那么优势更不用说。近距离对射,开枪又快又准当然是好,优秀射手谁先开枪谁活命,如果不是优秀射手,谁开枪更准谁活命。”

    “但是,这枪空枪就重两斤半,加上二十发子弹,重量接近三斤半,像我这种单手持枪,需要很大的臂力与腕力,当然训练也是一个过程。还有,这枪的后坐力很大,枪面向上射击时,枪口上跳厉害,很难把握射击准度与节奏。单手持枪射击,猛扣扳机对射击精准度影响是最主要和最大的因素,然而不猛扣扳机又影响射击速度。这是一个矛盾。在第二次直奉大战时,我的右臂中弹,力量不够,无意这中使用了双手持枪射击的方法,右手与学过的不变,左手也与之前的方式差不多,唯一有区别的是左手食指水平向前,手指弯曲作端酒杯状,从下面托住枪管。这样,在猛扣扳机时,克服了右手猛扣扳机导致的枪口向下,从而保证了射击的指向。同时,在持枪时,右臂要挺直,枪管与右臂要平行,瞄准时,把右臂、枪当作一个整体,当作一支步枪,右脸颊轻贴右臂,注意准星、缺口的平正关系,其它也要领与以前学的射击动作基本一致。如果这种方式训练成熟,枪管和手臂就能习惯性地保持一致的方向,甚至可以不闭眼睛,完全凭感觉和概略性瞄准射击。”

    说完,胡立德按照刚才讲述的要领做持枪射击状态,并转身进行了演示,而后提醒大家注意观看实弹射击演示。只见,胡立德打开保险,在单发状态,迅速打出五发子弹,击中了50米前的五块半截砖块,而后又将枪调至连发状态,打了三个点射,全都打在了碎砖那一块。看到这些,三人连连叫好。

    这一下午,于满屯、戚大贵沉醉在良好的射击状态中,这三人每人都打了有六十发子弹。胡立德对他们的训练感到十分的满意。

第四十四章 令人震惊的事变 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主要是训练杨安单手持手枪射击。由于杨安骨骼偏细,臂力、腕力明显不足,每天下午胡立德只让他训练一个小时,主要是训练拔枪、持枪瞄准、击发训练,实弹也只打十发。也许是因为前期训练太过顺利,这个训练内容成绩一直不理想,杨安有些急躁。于满屯多次提醒胡立德是不是暂时停止这训练,胡立德认为这是一个优秀射手应该经历的心理历程。对此,于满屯也不再多言,依然按部就班地训练杨安。

    12月上旬,杨安在码头上扛烟、茶、稻谷这些货物,已没有了当初的费力,当然也没有感觉到轻松,毕竟他只是一个不满十七岁的孩子。时间总能解决很多问题,经过近五十天的练习,杨安单手持手枪射击也慢慢地进入状态。到12月上旬,他的训练基本达到了胡立德的要求,如果不讲求速度,他的射击精度依然是一个优秀的射手。对此,胡立德也不着急,他把单手持手枪射击放在最后训练,就是本着先易后难的打算。

    12月13日上午,胡立德守着码头上的活计。不到八点钟,胡立德就听见远处于满屯拉着空车一边跑一边慌里慌张地喊叫着:“老大!老大!大哥!大哥!出事啦!”

    胡立德对于满屯的失态非常不满,但转而一想,或许真是有什么大事,于是快步向码头外迎了过去。很快,胡立德看到于满屯气喘吁吁地停下,从衣兜里取出几份不同的报纸,胡立德狠狠地瞪了于满屯一眼,凶道:“瞧你这德性,还是个爷们!”

    胡立德刚想再说什么,顿时被报纸上《蒋委员长在西安被劫持》的大标题吸引住了,一把夺过那几张报纸,快速地翻看报纸大标题:《西安昨日发生重大事变》、《张学良所统率部队突然异动》、《中央各领袖深夜开紧急会议》、《西安城内情形极混沌》、《国府下令于必要区域宣布戒严》、《张学良部队由渭南向临潼集中》……。胡立德翻看着每一张报纸,每一张报纸都在最显要的位置报道了西安发生的大事,看到这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标题、副标题,胡立德只感觉被压抑得难以喘息,继而是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他听到了自己“咚、咚、咚”有力的心跳,感觉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在这一刻,胡立德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甚至出现了一过性的眩晕。在这一刻,他快要被这标题击倒,但在内心却不停地告诫自己“冷静!冷静!”

    胡立德的对面,于满屯终于平抑了一点持续快速奔跑带来的喘息,他这才注意到胡立德紧蹙的眉头和脸色的异常,关切地小声喊道:“大哥、大哥,你没有事吧?”

    胡立德平静了一息,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应道:“没事。”而后,眼光又顺着醒目的标题,认真地将报道看了两遍。这时,他的呼吸才慢慢恢复过来,但是,脸色却是异常沉重。

    胡立德安排好码头上的活计,带着杨安、于满屯一路小跑回到家中。

    一行三人一进堂屋,胡立德就把手中的报纸狠狠甩到桌上:“这个少帅,还嫌给东北人丢脸不够,想一出是一出,他究竟想干什么?这个王八羔子,他究竟想干什么!”

    “老大,别生气了!他就是这种人!”于满屯安慰道。

    屋子里一下子沉静了下来,静得好像根本没有人一般,甚至连空气都有些滞重。

    几息的时间过后,杨安看了看胡立德和于满屯,伸手拿起了桌上的报纸,看到报纸头条上醒目的标题,知道了陕西西安发生了蒋委员长被张学良劫持的重大事件,有的报纸还加印号外报道这一重大事件,有的报纸还报道张学良、杨虎城向全国发出“改组南京政府,容纳各党各派,共同负责救国;停止一切内战;立即释放上海被捕的爱国领袖;释放全国一切政治犯;开放民众爱国运动;保障人民集会结社一切政治自由;确实遵行孙总理遗嘱;立即召开救国会议”的救国通电。

    看到这几张报纸上的报道,他想起了以前曾在一些书籍上看到的历史上的兵变。在他这个年龄,还是难以把这个西安事变,与历史上的兵变联系起来。杨安不知道这事件会引发什么后果,他从来没有看到胡立德这么沉重的表情,即使是9月18日那晚,也没有看到他有如此沉重而痛苦的表情。历史上的兵变往往引发朝代更替、帝位更替,更多是伴发连天战火。他从胡立德的表情和历史上兵变的记录慢慢地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12月13日,在镇江住店的林修、福伯早早地起来,准备到旅馆附近随便填一下肚子,早点过江回家。刚到酒店门口,就听到几个报童拼命地叫喊“号外、号外,蒋委员长在西安被劫持”、“号外、号外,张学良在西安发动兵变”……这叫声让二人大为震惊,大雪节气刚过没几天,冷空气刚刚过境,气温刚有一点回升,这二人感到气温突然降低了一大截!

    报童的生意自然红火,很快报纸被抢一空。林修、福伯二人知道这个事变的后果很严重,赶快又在附近街道上拦住其他报童,多买了几份不同的报纸。二人草草地吃了早点,又回到旅馆。林家是这家店的老顾客,林修委托这旅馆每天买几份报纸,差人捎带到扬州的林家。

    上午,林修二人乘船回到了扬州。林家老宅客厅里,林修把报纸递给老爷子,老爷子走到门口光线明亮处,一张张地翻看着关于西安事变的新闻报道,老爷子面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沉重,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林修在船上早已将这五份报纸上和西安事变有关的报道看了个遍。看着父亲的脸色,自己早已是忧心忡忡。林老爷子年过七旬,做事说话已是从心所欲,心态豁达,这是好多年都没有看到的神情,即使是民国二十年大水灾,即使是杨安离家出走,老爷子都没有如今这般沉重。

第四十五章 令人震惊的事变 二

    老爷子看着看着,呼吸开始急促,身体也随之起伏,手也开始微微颤抖,看完最后一张报纸的标题,愤然将报纸扔到地下,恼怒地喊道:“这个乱臣贼子,你一枪不放丢了东北就不说了,你丢了锦州声都不吱一声就不说了,你丢了热河也不说了,蒋委员长是国家元首,这个混帐东西,他以下犯上,究竟是想干什么!夏天,南方的李宗仁都归顺了南京政府,刚有全国一统的气象,这个贼子跳出来想干什么!真是土匪出身,心无大义,小人作乱!”

    “爸,您老人家也别着急,这也不是我们寻常人家着急得来的。”林修安慰着父亲。

    “他张学良手中有权,就可以丢掉东北,就可以当个逃跑将军,就可以首开民国的先河来犯上作乱!我看他就是土匪出身,天生反骨,手中有兵权,就可以武装劫持元首,这样成何体统!这样下去,一个泱泱大国还有没有规矩!国家一统不好,非要回到以前军阀混战的局面!”老爷子不说不快,像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担忧全部都吼了出来。

    “老爷子,就是,我们着急也没有用,还是要寻思一下对策。”福伯说道。

    听到老爷子的怒吼,老太太、周氏也闻声而来。

    “对,爸,现在也是要提前考虑一个我们自家的事情。”周氏也劝道。

    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声音好像泼到干沙上的水一下全部消失。

    过了一会儿,老爷子面色沉重的说道:“在上个世纪中期,世界列强大炮打开我们的国门,国家积贫积弱,一年更甚一年。大清朝那会,国内战乱频发,朝廷平定叛乱,四海战火连连,九州民不聊生。本以为辛亥革命以后,民国成立,天下黎民会有好日子,没想到军阀唯利,混战不断,这是亡国的征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中华大地,到处战火,何以休养生息,民生何以安而不扰,唉——!”

    “这两年,**主张北上抗日是得民心的、正确的。否则,去年北平也不会发生‘抵制内战,一致对外’大规模的游行示威,全国民众都在响应。南京政府执意剿共,民众不支持内战,民众也同情**。但这内战好歹还只是区域性的。今年夏天,两广的军阀归顺南京政府,本想着会休养生息一些年头。没想到,这个逆子作乱!张学良、杨虎城发动兵变、发布停止内战的救国通电,可以说从他们的初衷是想要谋得止住内战,谋求国内和平,国共联合抗日,他们本意或许是好的。但是,如果说从事实上认为他们这是义举,认为他们的举动于国有利,那真是太危险了。万一出现擦枪走火,蒋委员长要是出点什么意外,国内军阀混战是难以避免的。国内和平,是黎民百姓最大的期盼!国家安定,是黎民百姓最大的福祉!或许这一切很快都会被这个贼人所祸害!”

    说到这里,向来精神矍铄老爷子的神色顿时黯然。

    接下来的几天,全国各界对张学良、杨虎城的倒行逆施展开了口诛笔伐。从14日起,胡立德、叶茗、于满屯、戚大贵、杨安每天中午多了一件事——读报。14日中午,他们从报上看到了国立中央研究院、国立中央大学、国立编译馆、国立中央博物院、国立中央图书馆、私立金陵大学、私立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等七个学术团体,于12月13日通电全国声讨张学良,宣称:“当国家统一之际,绥乱将平之时,竟乃包藏祸心,劫持统帅,摇乱国本”,“同人等情切存亡”,“逢此激变,怒气堪膺,谨尽下情,驰电声讨”。

    从报纸上看到《驻洛阳张部炮兵二团解除武装》的报道时,胡立德似乎闻到了战火硝烟的味道,虽然他对**有很大的期待,知道张学良发动兵变就是为了联合抗日,但他仍然对张学良没有好话,声音低沉地说道:“内战的战火随时都会点燃,这个小土匪究竟是怎么想的,脑袋简直被驴踢了!”

    后来又看到《长城日驻防军调防,向赤峰围场集中》这条新闻,胡立德咬牙切齿,拍了一下桌子,气恼地说道:“这显然只是报界知道的日军动向。由此可以看出,日军、日方对西安事变高度关注,伺机火上浇油、制造混乱,觊觎我泱泱中华。这个张学良,还真把自己当少爷、当少帅,长不长点脑子,非要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又过了两三日,全国声讨张、杨二人声浪高起,南京政府军方已准备讨逆,国内战火一触即发,形势危急。

    西安事变发生的这几日,一向沉稳的胡立德变得异常急躁、寝食难安,如果不是叶茗细致入微的体贴,于满屯、戚大贵都不知道他该会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于满屯、戚大贵、杨安都为胡立德的变化而担心,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果长此以往,他们的老大身体都会垮下来。

    从知道西安事变消息开始,胡立德就没有安排杨安再到码头干活。杨安又开始跟着于满屯去拉车,除了背上“竹枪”外,胡立德还让他在上衣外套里穿上了早已改装的衣服,这件衣服胸前和背后各加缝了一个五斤的沙袋,穿上秋裤的小腿也扎上了绑腿。经过两个多月的码头生活,杨安已能够和于满屯换着拉车。这一对黄包车夫,从不停下来专门候客,这是一对极其怪异的车夫,只是街市里繁忙的人群从来没有人注意。

    这几天,每天下午的训练,胡立德都会让他们三人一起参加,打出的子弹也增加了一倍,胡立德又购买了三支崭新的二十响驳壳枪。杨安单手持手枪射击的成绩已经比较稳定,只是还不能进行速射和持续射击。对于杨安的训练成绩,于满屯、戚大贵二人很是满意,但这已不能吸引他们老大的注意力,因为胡立德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了西安事变这一重大事件上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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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血的麻糖介绍:
一块麻糖,改变了两个家庭。一段旅行,改变了一个人生。林家老佣福伯带领杨安、林小荷到上海旅行,恰逢战事。国仇家恨交织,杨安深入战线支前,卷入战争洪流,无从脱身,一直战斗在抗日的最前线,……。山河破碎,悲欢离合,儿女情长被战火无情湮没。在战争的迷茫中,杨安九死一生,又将何去何从。带血的麻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带血的麻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带血的麻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