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狭路相逢(一)
张一浦一路领先,右手握着手枪,手心都攥出了汗水。
看着街市的混乱,想到卢小青的安危,想到目标的安全,张一浦恨不得一步跨到那栋五层砖楼之下。
黄浦江畔,紫苏眺望北方的战场,似乎想起了什么,秀眉微蹙,担忧地问道:“杨安,你这次受了重伤,身体大量失血,上战场还合适吗?”
“紫苏姐,怎么不合适?”杨安并没有在意,微笑着反问道。
“我听医生说,一个人受到重创,特别是大量失血后,即使是恢复了都会伤到元气,影响到一个人的体质。”
“紫苏姐,这段时间天天都喝你煲的鸡汤,还有我们林家的补药。你看,我现在已经恢复好了,真的恢复好了。”
说着说着,杨安担心紫苏并不相信,还用力地捶打胸膛。
看着杨安满脸的自信,紫苏脸上露出微微质疑,小声说道:“我听说,上了战场,一个人的体力是至关重要的。杨安,如果不行,就不要硬撑着,你现在还跑得动吗?”
“当然跑得动,在汉口我可是拉过黄包车,还扛过码头的!”
听到杨安的话语,紫苏仍然难以置信,小声说道:“跑得动?要不我们比上一比,看谁跑得快?”
“紫苏姐,你可别开玩笑了。就你这样一个弱女子,哪里跑得过一个拉过黄包车的人?”
“告诉你,我在学校可是长跑健将!”
紫苏中学上的是女子学校,学校每年都要开运动会,加上从小喜欢运动。从中学到大学,她都是学校的运动员。善于长跑,当然也是她的特长。
杨安显然并不相信紫苏是一个长跑健将,“嗤”地一笑,摇了摇头。
“你还不信?”紫苏对杨安的表情不满,提高一个声调问道。
看着面前的紫苏,杨安笑而不语。
杨安的表情愈发激起了紫苏内心的不服,抿了一下小嘴,认真地说道:“好啊!你连紫苏姐说的话都不相信了,是吧?”
“相信!相信!我当然相信!我是真的相信!”杨安笑着回答。
现在听到杨安说“相信”,紫苏依然觉得他心里并不相信。
“杨安,来,我们就从这里跑到外滩公园绿地,看看是姐厉害,还是你厉害?如果姐赢了,你就老老实实地回扬州念书,如果是你赢了,你就去扛枪!”
紫苏认真的模样格外可人,杨安微微有点失神地看着紫苏。
紫苏看着漫不经心的杨安,问道:“怎么,害怕了?害怕我一个弱女子了?”
杨安摇了摇头,却又听到紫苏自信的声音:“杨安,怎么样,敢不敢比试比试。”
“你是认真的?”
“姐当然是认真的!就用现在的比试,来决定你的去处!”紫苏狡黠地笑了笑说道。
“好吧!”杨安点了点头。
外滩公园绿地。杨安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转身双臂撑着双膝,看着数十步外的紫苏。
杨安也没有想到紫苏跑步这么厉害,刚开始和她并排奔跑,并没有觉得什么异常。但是,跑了一半的路程,紫苏好像打了鸡血,竟然越跑越快。尽管这种速度的提升只是缓缓加速,但是仍然让杨安有些难以为继。奔跑之中,杨安察觉到一丝气短,这是以前从未有的的感觉。直到后来,他才慢慢地适应这种节奏,加速反超紫苏,先于她数十步到达。这时,杨安才察觉到自己明显的气短,意识到这次重伤,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也许真正恢复还需要很长时间。
电话亭外,揭爱华嘴角得意的微笑慢慢散去,眨眼之间双目便闪动着阴鸷,从容地抬起了手中的南部十四手枪。
“叭、叭”,两声枪响。
电话亭的玻璃墙上出现了两个弹孔,亭子内外两个人的身体都随着枪响震颤。
子弹在揭爱华的礼帽上留下了一个弹孔,也掀飞了他的礼帽。
揭爱华的手枪刚刚抬起半尺,便看到玻璃上的出现了两个弹孔,几乎同时感觉到头顶一轻。
“咣当”,突然而至的枪声似乎惊到了揭爱华,惊得他撒手丢掉了的手枪,双手本能地摸向头部。
“叭”,又是一声枪响,子弹擦着揭爱华的颈部飞过,颈部甚至都能感受到子弹飞过的灼热与气流的扰动。
弹指之间,揭爱华脸色变得苍白,想捡起地上的手枪,却是再也没有那个勇气。这时,他感觉到死神的光临,双腿已经微微颤抖,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求生的渴望,给了他力量,他一边后退一边转身,想快速脱离死神的光顾。
接连两枪都没有打中几步之外的揭爱华,卢小青变得更加急切,右手猛力抠动扳机。
“叭”,一声枪响过后,揭爱华跪倒在地,他的右脚脚跟中弹。
看到子弹打得太低,卢小青刻意地抬高枪口,那个模糊地身影出现在准星和缺口一线之上,内心的急切让她再一次猛力抠动了扳机,随着一声枪响,揭爱华扑倒在地。
看到这个汉奸倒地,卢小青顿时感觉刚才已经把全身的力量用尽,甚至早已透支了体力与精神,一种虚脱感涌遍全身,只感觉双腿变软,摊坐在地上。
高桥一山听到后面接连传来的枪声,当他回首观察的时候,却发现揭爱华拔腿就跑。
这时,高桥一山内心出现了短暂的迟疑,当他决定转身支援的时候,却又见揭爱华扑倒在地。同时,在他的视野里还出现了三个精干的年轻人,这三个人都是提着手枪狂奔而来。高桥下意识地轻声骂道:“八格!军统!”
作为一个特务人员,高桥当然知道现在什么最为重要,他知道现在救人已经是事不可为,便大声喊道:“快!快撤!”
钱学礼身体实在过于单薄,嘴巴也被塞进了布头,任凭他如何挣扎,高桥的三个跟班连提带拖依然轻松如常,加快速度向外滩路而去。
奔跑中的张一浦看到揭爱华慌张地拔腿逃跑,也看到了他栽倒在地。他没有看到卢小青身影,自然猜测她就在电话亭里。
当他跑过来的时候,透过玻璃看到卢小青模糊的身影,内心生出了更多的担忧,甚至生出了不祥的感觉,快步靠向电话亭,焦虑地喊道:“你们两个先追上去!”
这是卢小青第一次开枪杀人,跌坐在地上的卢小青一手提着手枪,一手捂着胸口。
第四百零五章 狭路相逢(二)
“扑通、扑通”,卢小青的心脏疯狂地跳着,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
但是,她知道任务并没有完成,竭力地深呼吸,来缓解刚才那要命的紧张与害怕。
看着张一浦放弃追赶来到电话亭,卢小青的心底涌起了一股暖流与感动。
张一浦拉开了电话亭,却看到卢小青脸上勉力露出了微笑,还不等他说话,便听到卢小青微弱而焦急的声音:“组长,我没事,我没有受伤,快!快!快去救人!”
卢小青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枪口指着高桥逃跑的方向。
高桥一伙已经跑到公园绿地外滩路密集的人流之中,行人不明所以正在诧异眼前这伙一坏人。他看到张一浦一行三人追了上来,便举枪朝天打了一枪。
枪声,犹如雨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难民、小贩、游客、行人应声“炸了锅”,繁华的街市顷刻间乱成了一片。
“跑啊!跑啊!……!”
“救命!救命!……!”
“爸爸!妈妈!……”
……。
街市,一片嘈杂,喊什么的都有。地上,一片狼藉,丢什么的都有。
慌乱之中,高桥一伙周围的人四散逃奔,不少行人不知道枪声响起哪一个方向,不辨东西地慌乱逃奔,有的人撞倒在一起,有的人直接被吓得蹲在地上,还有的人就是一个劲地狂奔,小商小贩的家伙什丢了一地。
看着这一切,高桥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停下脚步,从容地抬起枪朝着张一浦三个连开了两枪。
一个行人礼帽被子弹掀飞,双手去捂脑袋,却一头撞进文杰的怀里,差点就把他的手枪给撞飞。就在文杰站立不稳的时候,一发子穿透了他的左肩肩头。
“噢--!”灼痛传来,文杰一声惨叫,右手却因为疼痛本能地抠动了扳机。
“叭”,一声枪响,一个行人被文杰走火打出的子弹击中小腿,“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张一浦不由地回头看了一眼文杰,看到他没有受到致命枪击,便转头紧紧地盯着高桥,快步追了上去。
张一浦、赵怀远顾忌周围的行人,并不敢开枪还击。
“叭”,又是一声枪响,高桥明显看到了对方的顾忌,又得意地朝着后面放了一枪,又是一个行人应声扑倒在地。
高桥一行犹如瘟神,路人唯恐避之不及,没有人想靠近他们,在他们的周围自然形成了一片空白。
“叭”,一声枪响,一个汉奸应声栽倒在地。
钱学礼被身体左侧的汉奸拖带着一起扑倒在地,在倒地那一瞬,他看到了汉奸脑后飞出一团红色,顿时惊骇不已。
钱学礼身后的汉奸被他绊倒在地,右侧的另外一个汉奸不明所以,一脸惊恐地寻找开枪的敌手。
“叭”,当这个汉奸看到杨安的同时,他也看到那枪口爆闪的火光,随之便直挺挺地后倒下去。
高桥刚刚转首,便看到三个狗腿倒下生死不知,脸上的得意之色霎时消散,额上炸出了冷汗,随之而来的感觉是如坠冰河,浑身顷刻一片冰凉。
杨安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这次他终于清晰地看到了高桥一山正脸,手指再次压向南部十四手枪的扳机。
杨安遭遇这场枪击事件,还得说起他与紫苏的一场比试。
外滩路上,紫苏双颊微红,终于跑到了杨安跟前,气喘吁吁嘟着小嘴嗔怪道:“不算!不算!你天天都喝我的鸡汤,赢了也不算!”
杨安直起腰来,“嘿嘿”一笑,感激地回应道:“紫苏姐!你说不算,那就不算,要不我们明天再来一次!”
听到这话,紫苏连连摆手,轻声说道:“哎!不行了,不行了,真的感觉跑不动了。杨安,从现在开始,你怎么选择都由你自己决定!”
这时,人流突然变得更加混乱嘈杂起来,二人不解地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不再理会。
枪声,骤然从人群中响起,紫苏受惊发出了尖利的叫声。杨安惊然回首,却被一个大个子迎面撞了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杨安刚刚站稳,便看到紫苏被人撞倒,便抢步上前把她拽了起来。
杨安把紫苏护在怀里,在路人的眼中目标更大,路人便自动让开了他们向远处逃奔。
刚刚站稳,便想带着紫苏随着行人一起逃走。但他自忖刚才体力消耗过大,根本不会比受惊路人逃奔得更快,便警觉地把手伸进了挎包,当他握住枪柄,索性决定不再盲从着行人逃命。
自从上次发现被那个日本人跟踪,杨安出来都会带上那支缴获的南部十四手枪,以防遭遇意外。
枪壮人胆。当杨安再次握着手枪,内心的惊慌顷刻消散,感觉站立更加稳定。
他微微猫着腰身,双手持枪盯着枪声传来的方向,把紫苏挡在身后。
一个行人冲着杨安窜来,但当他看到黑洞洞的枪口,不由地举起双手,闪身擦肩而过。
行人躲避着高桥那伙瘟神,高桥一伙周围自然形成一片真空,这让他们首先暴露在杨安的枪口之下。仅仅数米的距离,即便是刚刚经历剧烈地运动,杨安一样自信能够区分善恶,一枪击毙。
看到高桥那熟悉的背影,看到高桥朝着行人开枪,杨安便果断地抠动了扳机,接连击毙了两个汉奸。
前面四人倒地,杨安的射界完全被扫清。
仇人相见,分外眼明。杨安、高桥都看清了对方,都想杀死敌手。
杨安提前扫清射界,占有一丝先机。但是,杨安看到一个六神无主行人犹如盲人一般飞速跑向高桥,眼看就要撞到高桥。
因为担心伤及无辜的同胞,杨安的手下微现迟疑。
正是因为这一瞬的迟疑,高桥从目光对峙的微微一怔中清醒,抬起枪口便射。
杨安清晰地看到南部十四手枪枪口爆闪的枪焰,但那个被惊吓得乱跑的行人提前一瞬撞到了前行中的高桥。
高桥枪中的子弹再一次射向空中,杨安脸色苍白,直惊得头皮发麻。
听到近前的枪声,紫苏再次发出尖利的叫声,双手捂住了耳朵。
枪口仍然指着高桥,但是因为担心伤及无辜,因为刚才的惊吓,杨安失去了先前的果断。
杨安击毙两个汉奸,以及与高桥眼光极其短暂的对峙,还有高桥周围的真空,给张一浦、赵怀远追上来开枪创造了一线机会。但是,张一浦、赵怀远哪里经历过这种阵势,他们一样也因为担心伤及无辜,高桥身边的行人更是让他们投鼠忌器,错失了这一线机会。
第四百零六章 狭路相逢(三)
高桥身形被撞得有些狼狈,让他的身体加速向左前窜去,竟然窜入几个妇人人堆之中。
高桥快速运动,让杨安意识到紫苏的安危,他担心高桥从侧面开枪射击,身形快速向右微微移动,眼睛和枪口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一头恶狼。
“叭”,一声枪响从地面响起。
“啊—”,紫苏再次发出尖利的叫声。
听到叫声,杨安的内心骤然一紧,心脏“扑通”一声悬到了嗓子眼,惊骇回首,却没有看到紫苏。
原来,先前高桥开枪,紫苏吓得蹲了下来,正好避开了子弹。
因为高桥移位,为了护住紫苏,杨安快步移动身形,也因此碰巧避开了地上汉奸射击而来的一枪。
看到这数步的距离并没有击中对方的身体,地上的汉奸慌乱不已。
杨安咬牙调转枪口,猛力抠动扳机,向地上开了一枪。子弹击中汉奸面前的地面,击起一串石屑,吓得汉奸双手颤抖,又胡乱地开了一枪,子弹不知去处。
看到没有击中汉奸,杨安便硬着头皮一边快步向前,一边接连开了两枪,击毙了汉奸。
因为杨安接连两弹击杀汉奸,高桥本是惊弓之鸟,在杨安射击汉奸之时,他一心只想着逃命,当他窜进人堆之时,便知道现在已经是敌众我寡,早先的计划已经不能得逞,便飞速向南一路狂奔。
当杨安与张一浦、赵怀远汇合,再次回头的时候,高桥已经跑到近百步之外,并且接连开枪,路人犹如受惊的羊群,折返方向冲着他们逃奔而来。
“杨安,真的是你?”
张一浦即使见证了杨安的枪法,脸上既是震惊,又是侥幸,还夹杂着难以置信。
“一浦大哥,是我,这里就交给你们,我去追那个小日本!”
张一浦喊道:“杨安,算了,来不及了!”
听到这话,杨安驻下脚步,内心微微出现了迟疑。然而,他很快意识到放虎归山的恶果,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便喊道:“一浦大哥,你们把紫苏姐带回医院!”
说罢,也不等张一浦回答,便迎着人流冲了过去。
紫苏听到杨安的话语,看到人流中的杨安,脸上露出了担忧之色,大声喊道:“小心!”
杨安又停下脚步,微微转身向紫苏挥了挥手,便追了上去。
“紫小姐,就坐我们的卡车走。”张一浦看着紫苏说道。
“谢谢!你们还有紧急任务,我自己坐黄包车回医院,你们尽管放心好了!”
张一浦一行突然出现在这里,紫苏意识到他们正在执行任务,便拒绝了张一浦的安排。
想到任务还没有结束,当下的事情也远远没有结束,张一浦便不再相劝,干脆地说道:“紫小姐,保重!”
说罢,便带着赵怀远、钱学礼跑步返回。
等杨安逆着人流冲到码头的时候,高桥乘坐着小型快艇已经驶离码头近百米的距离。看着快艇上的高桥,杨安脸色变得异常沉重。
数分钟后,一队英国士兵赶到外滩路枪击事件现场。十分钟后,一队巡捕和三台救护车先后赶到现场。路上,一片狼藉,鲜血触目惊心,还躺着三个西装革履的中国人,早已没有了生命体征。这一场枪击,还造成17名行人轻伤,其中枪伤4人,摔伤、踩踏伤13人。
因为枪击事件发生在两个地方,持续时间均不到半分钟,等巡捕从外滩路再追到背街小巷时,已经是数十分钟之后。这里,张一浦军统上海站第二行动组和凌云电政司密码检译所上海站早已把现场收拾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了电话亭上的数个弹孔和数枚弹壳。
这场枪击案件,自然又变成了公共租界的一桩无头公案。
辣斐德路,惊魂未定的紫苏坐着黄包车回到医院,便看到一辆卡车停在了门前。
杜医生、珍妮和几个杂役站在车厢后面,一个身上挂满鲜血的男子面色苍白地从车厢后跳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紫苏暗暗叫道:“不好,一定是有人受伤了!”
一路小跑,紫苏来到车后,准备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
珍妮看到紫苏一个人回来,微露惊讶之色,便问道:“紫苏,杨安呢?你怎么一个人回来的?”
紫苏微微一怔,答道:“哦,他有一点事情,稍后一个人回来。”
珍妮脸色旋即恢复正常,便看到张一浦伸出头喊道:“医生,快!担架!”
杂役迅速把担架递了上去,张一浦、赵怀远把一个鲜血淋淋的人小心翼翼地抬到担架上。
“快,到手术室!”看到车厢里没有了伤者,杜医生冲着抬担架的杂役低声喊道。
说罢,大步流星地朝着手术室而去,珍妮顾不上与紫苏说话,转身跟着担架进去。凌云看了看张一浦,也跟着进去。
紫苏看着手上是血的张一浦、赵怀远,担忧地问道:“张先生,张先生,你们有两个人受伤啦?”
张一浦答道:“是的,哦,那个轻伤的是我们的人,那个重伤的是……。”
还没有等张一浦回答,凌云便插话道:“是我们公司的伙计,被流弹打成了重伤。”
自从在外滩路看到张一浦、赵怀远等人拿着手枪追求那个日本人,紫苏便知道他们的身份不简单。这时,再次看到他们和卢小青,紫苏内心的感觉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与之前仓促之中赶到车后截然不同,甚至脸色也不由地出现了一丝紧张,便一脸正色地问道:“张先生,张先生!”
“紫小姐!”
“张先生,杨安会不会……?”紫苏微微镇定了一下问道。
“哦,紫小姐,你尽管放心好啦,杨安有一身本事,他不会有事情的!”
“可是他刚刚受过重伤?再说他也是一个人,万一碰到更多的日本人怎么办?”
看着满脸担忧的紫苏,张一浦说道:“杨安上过前线,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他不会铤而走险的。再说,公共租界毕竟是英国人管制的地盘,外滩路又是闹市区,日本人也不敢再次招惹是非。”
听到张一浦的话语,紫苏似乎觉得有一点道理,微微点头表示赞同,转身便向外面而去。
因为赶赴现场及时,救回了密码检译所上海站技术副站长、密电专家钱学礼,为该站顺利撤离上海发挥了重要保护作用,避免了重大现实危害,军统上海站第二行动组再次受到上峰嘉奖,参加行动的人员军阶每人擢升一级。在这次战斗中,密码检译所上海站重伤一人,军统上海站第二行动组轻伤一人,因为有卡车及时送到医院,都得到了及时的救治,倒没有生命之虞。抓获受伤的日伪间谍、汉奸“揭爱华”,在上海秘密救治包扎后,押解南京方面。这是后话。
第四百零七章 紧逼
站在路边,紫苏面色焦急地眺望。
想到刚刚经历的那场枪击,紫苏的脸色不由地露出了几分沉重与紧张。她没有想到日本人竟然明目张胆地在闹市绑架,还在闹市开枪。
因自己而起的这场比试,竟然把杨安拖进如此凶险的枪击事件,紫苏不由地摇了摇头。旋即想到杨安在混乱中仍然不忘把自己护在身后,顿时感到内心变得一片宁静。
这时,紫苏内心不由地忖道:“杨安这孩子,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紫苏的心态复归平静,并没有等很长时候,便看到一辆黄包车停在面前。
看着紫苏一个人静静地等待,杨安内心涌起一股暖流,车还没有停稳便大声喊道:“紫苏姐!我回来啦!”
听到喊声,紫苏脸上露出了微笑,柔声道:“哎,你终于回来啦,还真是让人担心,这下终于放心啦!杨安,你没有事吧?”
杨安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这天下午,凌云没有想到会经历如此惊险的事情。事发后,他没有想到张一浦这么快便把人给救了回来。想到楼下刚刚发生过枪战,密码检译所上海站也不可能就此撤离,仓促中便交待负责技术的副站长钱学礼留下,自己带着重任的保卫小章来到了医院。
从手术室里出来,杜医生对门口的人说道:“张先生,手术做完了,正在缝合创口,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谢谢了!医生!”凌云抢着感谢道。
杜医生脸上微微露出惊讶,旋即看到张一浦会意地点了点头。
想到检译所上海站的撤离,凌云便与张一浦商量,让他暂时安排人照料一下武装保卫小章,便准备离开。张一浦想到第二小组目前的任务,便把任松、卢小青留下,带着赵怀远跟着凌云一起回公司。
杨安先看到张一浦一行三人说着话出来,便招呼道:“张大哥,你们的人?”
“对,我们的人有两个受伤,都没有生命危险。杨安,谢谢啦!”
“张大哥,客气啦!只要是中国人,都不允许日本人胡作非为!”
“杨安,我们还有点急事,先出去一下。”
“哦,张大哥,那你们小心点!”
“杨安,以前我说过的话,还算数,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刚刚错身而过,张一浦又匆忙转身喊道。
听到张一浦突然喊出的这句话,紫苏脸上露出了惊讶,而杨安此时脸上却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快。
第二天上午,杨安出去溜达活动回来,在医院门口遇到了卢小青。
因为昨天张一浦突然冒出的那一句喊话,一看到卢小青的出现,杨安的内心便涌起了担忧,但他仍然装着没事一般,并不准备和眼前这个人打招呼,却没有想到卢小青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亲切地招呼道:“杨安,昨天,谢谢你!”
杨安脸上微微露出惊讶,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身材单薄的女子昨天也在外滩路。他没有吭声,一时间还没有想好怎么回应这突然而至的感谢。
看着对方的真诚,却又听到她说:“杨安,能够和你说几句话吗?”
面对这可人的年轻女子,面对她真诚的笑容与上心,杨安本想拒绝,但又没有想好拒绝的理由,便僵硬地点了点头。
“我叫卢小青,在上海开战之前,是苏州河北面的一名小学教师,刚刚结婚不到一个月,就在大世界大爆炸的那天,我的丈夫准备到苏州河北的家中取些东西,死在了那次大爆炸。”
听到卢小青的讲话,杨安有点意外,他没有想到这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女子,一开口便讲自己的事情。但是,当他听到大世界大爆炸,杨安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因为杨安对同时发生在大世界、和平饭店的那一次大爆炸刻骨铭心。同是大爆炸的受害人,杨安感觉相互间的距离似乎被拉近。他想当然地以为,很快便会看到眼前这个女子眼中的泪水,却没有想到眼前的卢小青异常平静,似乎讲述着别人的事情一般。
在杨安看到卢小青眼中平静的一刹那,他微微察觉到一丝深藏的仇恨,但是这一丝仇恨一闪即过,这女子眼中露出的是平静与坚定。
“那天尸体认领现场,我对棺木里的丈夫发誓,一定要杀日本人给他报仇,没有想到张组长就在我的身后,就这样,我加入了他们。”
说罢,卢小青微微停顿,眼睛注视着眼前的杨安,却发现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但是仍然能够感觉到对方掩藏的共鸣与关切。
有了这种感觉,卢小青内心更多了一份底气,说道:“我当过教师,那天第一次看到你,就知道你一定是个优秀的学生!但是,即便看到病床上的你,我仍然难以想像你就是张组长他们口中所说的会打枪懂日语的那个人才。”
看到门口人来人往,卢小青一边说,一边伸手示意到那片人少的地方说话。
“尽管我不敢相信,但是我知道你就是张组长所说的那种人才。”
“小……,卢小姐,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并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杨安准备喊“小青姐姐”,但想到昨天张一浦的喊话绝非偶然,为了刻意地保持距离,话到嘴边又改变了称呼。听到杨安临时改变的称呼,卢小青感觉到了一种“拒绝”,她意识到杨安这是要用尊称刻意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好让自己知难而退。
杨安的拒绝,更加坚定了卢小青的想法。
“杨安,没有想到你还是这么谦虚。”卢小青微微一笑说道。
看到对方和善的笑脸,杨安没有了话语,又听到她说道:“杨安,我知道你一定想重新回到战场!”
杨安微微一怔,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女子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内心。看到她清澈的眼神,杨安点了点头。
“你想过扬州的那个小院吗?”
这个问话戳中了杨安心中的柔软,让他的内心出现了挣扎与痛苦。杨安眉头微微一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知道那次赵怀远、林小诚、林小荷带着福伯的骨灰,还有你的阵亡通知书回扬州,老爷爷老奶奶该有多么伤心吗?”
杨安神情有些麻木,再次摇了摇头。
卢小青是小学老师,自信对学生的心理把握有一些心得。自从知道这些事情,现在她有信心说服杨安。现在,从说出杨安想上战场这个真实的打算开始,她的每一句话都直逼杨安的内心,直逼这个学生娃娃的良心,直逼这个学生娃娃内心的牵挂,完全把他顶在了墙角,让他没有了掩藏与回避的退路。
卢小青眼睛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杨安,透过他的双眸感受着他的情感每一丝微妙的变化。她接二连三地逼问,犹如抽丝剥茧一般,把杨安掩藏在表面的坚强与平静一层一层地剥开,露出了他朴实善良的内心,还有那深藏心底的牵挂。
第四百零八章 危局
杨安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内心的挣扎慢慢地浮现在稚嫩的脸上。
看到杨安脸色的变化,卢小青没有一丝得意。她知道现在只是开始,要想真正说服面前这个学生娃娃,绝非三言两语这么简单。否则,他也不是张组长眼中的人才了。
察觉到杨安内心的挣扎与痛苦,卢小青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便接着平静地说道:“赵怀远从扬州回来告诉我,当时收到你的阵亡通知,爷爷、奶奶受到很大打击,精神头都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听到这里,杨安眼中慢慢地升起了水汽。他要克制自己内心的感受,仰起了头,不至于让卢小青看到自己眼角的湿润。
卢小青看到杨安紧咬的牙关,知道自己说到了这孩子的痛处,便接着说道:“杨安,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林家人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都在等待福伯带着你们回家,直到天黑了都没有吃饭。林小诚兄妹进入院子,你妈妈得知你牺牲的消息,当场跌坐在地,怔了半天都没有哭出来……。”
听到这里,杨安如遭遇雷击,身体不由地颤抖了一下,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你知道吗?这一晚,你妈妈彻夜未眠。因为承受了这种老年丧子的打击,竟然一夜白头,头发一片雪白。”
杨安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泪水挂满了脸颊,嘴巴轻轻地开合,念叨:“妈妈!妈妈!”
杨安噙着泪水,看着眼前的卢小青。
卢小青说道:“你不要埋怨林医生、赵怀远没有告诉你这些,因为现实对你来讲都有些残酷。你也不要怪我狠心告诉你这些,因为我觉得你一个做儿子的应该知道这些。”
谈话始终被卢小青主导,杨安的内心也一样被她主导。
“卢老师,我想问一下我妈妈她……?”
“你妈妈很坚强,她坚强地挺过了那一个晚上。林家为你建了一个衣冠冢,后来你妈妈也拒绝和林小荷一家三人到汉口,坚持留下来和林家老爷子、老太太一起看守小院。”
“好啦,杨安,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如果你留下来,加入我们的组织,也不会有那么多危险,你可以先回家看看他们,再回上海来念书,一边念书一边工作,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卢小青似乎看到了杨安内心的动摇,旋即答道:“当然可以。这次你重伤,失血过多,医院条件不错,再多养几日也无妨。”
杨安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对卢小青说话的回应,用长袖拭去脸上的泪水。
看到杨安的表现,卢小青内心感觉到满意。但是,她仍然觉得这次谈话不够深入,便趁热打铁地说道:“这段时间,你也许听到了上海的局势。但是,我要告诉你,现在上海的战局非常不乐观。日本人凭借强大的海军,源源不断地投送援军到上海战场,**将士每一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永远地倒下,前线每坚持一天,都要付出多少人的鲜血与生命。但是,……。”
卢小青微微停顿,向四周看了看,显然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她环顾了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但是,**伤亡重大,不会坚持多久,上面已经有了撤退的打算,也许就是最近。”
这个消息,显然不是杨安曾经听到过的消息,并且实在太过出人意外,他的身体不由一颤,反问道:“真的?”
卢小青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她只是听张组长说过军方的一点事情,至于具体的军事部署她并不清楚,但是仅这一点,并不是她希望看到的事情,因为敌人太过强大,军方即使是作出这种决定,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看着卢小青阴沉的脸色,杨安也意识到战局的不利,内心也随之变得沉重起来。
其实,上海的战局一直不容乐观。自从张治中将军带领**精锐第87师、第88师开进上海,因为国民政府高层“军略服从外交政略”的战争指导思想,一而再再而三地错失战机,导致城市围攻战没有奏效。而反登陆作战,**的防线更是犹如在上海这座没有设防的城市仓促筑起的一道新堤,没有多少地方足够夯实与坚固,而面临日军舰炮飞机的狂轰滥炸和如潮水般的波次进攻,**防线随时都有“破堤”和“溃堤”的危险。
因为日军掌握了制空权,事关前线战局的运输线,变得愈发脆弱。早在8月31日,财政部部长宋子文密电蒋委员长:“南京,委员长蒋钧鉴:密。据外方报告:我军前线混乱已极,兵士有数日未得一饱者。目前已如此情形,若大战开始交通必更困难。士兵虽勇,馁腹恐无法方面撑持,队伍愈多,倘有摇动,危险愈大。为目前计,亟应整理运输,迅拨宪兵两连,责成大员维持交通。(一)征发沪市各机关及人民汽车编运输队。(二)征集工程师,组织修理桥梁公路队若干队。(三)统制所有购买饼干、干粮,备前方紧急食用。以上各项已嘱俞市长克日进行。惟虽有计划若无宪兵维护交通,则以上办法断难实行。缘我方军官似以兵多为贵,而对于有为命脉之运输皆为忽略。前方增加两三团兵力于战事上无多大交效能,不如维持后方交通,充足粮食及防御工具,可增加前方战斗力不知凡几也。……。弟子文叩。世亥。”
在两日后,**最高统帅部参谋本部第二厅抄报军事统计调查局联络员张培哲的报告,陈述上海战场重心转移至罗店后我军不能致胜的原因:“上海八月二十九日电:自沪战重心移至罗店后,我军兵力原较敌军雄厚,具不能致胜之原因有下述几点:(一)我军缺乏重炮,受敌舰敌机强烈轰炸。(二)各指挥官不长赴前线,对战略上无具体计划,对下无详细指示。(三)各部队之统帅及联络无详密之规划。(四)兵站之设立、粮粖之运输,事先无充分准备,前线士兵常终日不得一饱。(五)每遇总攻击时,事先均无精密部署,各部队差遣频繁,急剧间调往前线,疲劳未复,精神不济。”
反登陆作战,**从一开始便陷入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从火线官兵吃不饱肚子到兵力输送不上来,再到在日军舰炮火力控制线内建立防线,都可以看到交战双方并非同一量级的决斗。而进入十月,**防线已经经过两次撤退收缩,仍然凭借巨大的牺牲坚守着防线。在这个时候,上海战场的高级将领都在考虑上海战场如此巨大的牺牲,是否应该向苏嘉、吴福国防军事要塞撤离,逐步向南京方向撤离,形成梯次抵抗,达成消耗敌人有生力量的目标,这也是之前确定好的战略。但是,自从上海战事爆发以来,左右**军事策略的因素错综复杂,变数阴晴难测。**淞沪防线这条草草筑就的“大堤”究竟会坚持到什么时候,会遇到何等危险的风暴与潮汐,都会被这些变数所影响,无疑这种坚持会让这条脆弱的“大堤”随时陷入危局。
第四百零九章 变数(一)
因为上海“一·二八”事变给国都南京带来的现实威胁,加上日本海军显示出的强大战力,国民政府开始在长江口、上海方向积极布防。
“七七事变”发生以后,国民政府并没有扩大战事的军事决策。与扩大战事相反,国民政府仍然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反而一再严令上海保安团不许对日本人挑衅,并且对于张治中将军提出的先发制人战略,也未予以批准,只是下令让张治中部作好积极的战争准备。
从事实上来看,日本对中国的侵略已经损害了世界列强在华利益,也必然会加深日本与西方大国的矛盾。因此,国民政府企图利用这一矛盾,通过外交政略寻求西方大国的支持,调解中日关系,甚至是直接干预双方的战争。
上海,是西方列强在中国利益的真正核心。在战略层面,国民政府谋求主动,早己开始谋划夺取战争的主动权,想将中日战争的战略重心向南转移至上海,以期得到世界列强的支持。国民政府高层认为,日本占领平津几成事实,但仍然希望像以前一样当作地方**件,作为局部问题来解决,日方的目的既然在于占领平津,那么他用兵数量及作战计划,也一样将会与此相对应,这是国民政府对北方战事的预判。同时,日方在军事上一再进逼,战事扩大之势愈发明显,这种态势显然挑战了国民政府的底线。在全国抗日声浪高起的形势下,抗日已经成为全国头等大事,国民政府不得不为此竭尽全力,否则政府势必失去民心,被民众唾弃。同时,国民政府也慢慢作好了全面战争的打算。
中华民国高层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中国就是一个国力极其贫弱的大国。高层认为仅仅依靠中国自身的力量对抗日本自然是远远不够,便把战略的眼光看向了上海。因为上海是一个国际都市,欧美势力在上海拥有大量的投资,如果中国在上海和日军全力相拼,势必破坏欧美列强在沪在华更多更大的利益。这样,通过利益的博弈,让西方列强参与进来。通过对日战争,改变国民政府一直软弱的国际形象,也可以转变西方列强一直以来轻华的心态,还可能引起欧美列强居中调停,甚至是武装干涉。在外交政略与军事策略二者之间,显然国民政府高层明显更加倾向于军事策略服从于外交政略,当然这也是国力使然。
日本当局认为,要使用必要的兵力,在上海作战中迅速取得优异的成绩,并确保日方在上海的利益。这样可以取得防止各国的干涉、破坏经济中枢、实施大规模的对要地的空袭、打击中国方面的士气的效果。
中日战争,从战略意义层面来看,中日上海战争冲突是不可避免的。究竟何时爆发、如何爆发,这其中的内因是中日双方不可改变的立场,欧美列强的态度也是左右中日军事冲突的一个重要外因。
六年前,“九·一八”事变发生后,民国政府诉诸国联,国联作出了“各打五十大板”的糊涂决定。显然,这是对日本侵略中国行为的纵容与妥协,国民政府期待之中的公允并没有得到实现。尽管事实不遂人愿,尽管国联和列强对日本妥协是不争的事实,“七七事变”发生以后,国民政府高层仍然觉得,西方列强在中国享有重大利益,一定不会允许日本扩大侵华的态势,进一步损坏他们自身的利益。尤其是上海“一·二八”事变,西方列强不甘心上海利益受到损害,采取武装威慑与外交干预的手段,出面调停了这次军事冲突。国民政府高层认为,上海的利益或许是西方列强在华利益上对日本划出的底线,基于这个总体判断,国民政府在对日交涉的同时,力求引起国际社会对战事的关注,谋求世界列强出面发声讲话,企图借列强之力迫使日本作出军事上、政治上的妥协,甚至是让步。
七月十二日,蒋介石委员长发给宋哲元的密电中专门提到“平津国际关系复杂,如我能抗战到底,只要不允签任何条件,则在华北有权利之各国,必不能坐视不理”。然而,欧美列强对此中日关系都保持着非常谨慎的态度,英国和法国要相对积极一些。对于日军的行动,英国驻东京大使向日本政府提出抗议。七月十二日,英国外交大臣艾登召见日本驻英大使吉田茂,以暂停英日修好谈判作为对日本的警告。
七月二十日,蒋介石委员长在南京接连会见美英等国大使,强调日本全面侵华战争迫在眉睫,表示现在局势只有各关系国,尤其是美、英二国之合作可挽危机。对此,英国立即做出了反应,张伯伦首相表示,愿意与美国合作,采取联合行动共同对日。但是,美国国会被孤立主义势力所主导,他们认为地球那边发生的事情与自身的利益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中国的战争灾难并没有引起他们真正关注,并没有进入他们的视线。这样,美国政府也不想卷入大洋彼岸的战端,更不愿意与日本对立,坚持不愿采取完全一致的干预行动。美国人更加现实地关注经济利益,甚至在中日爆发战争后还在持续向日本大量输出废石油、旧钢铁、橡胶、医疗物资等重要战争物资,这才是美利坚合众国在亚洲利益的博弈所在。中日双方的战事,可以让这个世界上“头号商业巨人”两头获得,那么坐壁上观又何乐而不为。
至于进一步的行动,因为美国的态度,英国却并不想单独采取行动。原因有三个方面,一来因为英国在东亚的军事力量相对薄弱,二来因为欧洲的问题正方兴未艾,英国在中国利益重大,但英国的经济重心并不在中国,三来是因为日本本来就是在英国远东战略的棋子,是在英国扶持下壮大起来的,英国的保守党对于两国之间的旧情仍然心存幻想。
第四百一十章 变数(二)
因为英法租界在上海的利益重大,两国在利益上形成了初步的共识。
这样,在法国的提议下,英国外交大臣艾登于七月二十日向美国政府建议:“由英美联合向日本和中国双方政府进行交涉,要求它们发出命令,停止调遣更多军队到作战地区,接受美国政府和我们所提出的旨在结束现存僵局的建议”。
但是,在这个时期,美国的舆论已经完全倾向于孤立主义,罗斯福总统又不愿重蹈前总统威尔逊的覆徹,因而美国并不想卷入中日冲突。因此,在中日问题上,美国不愿与英国、法国采取联合行动,于是美国国务院婉拒了艾登的建议,并提出:“两国政府在继续共同努力以改变敌对状态时,应各以自己的方式再度教促日本和中国政府认识维护和平的重要性。”
在此之前,美国国务卿科德尔·赫尔也在华盛顿会见了中日双方大使,希望两国政府都要保持有效的克制。科德尔·赫尔的这一轮会见和表态,根本就没有分辨这场战争是非曲直,完全是一副“老好人”的打算,抱着两边都不得罪的态度。因为无法获得美国的合作与支持,英国也因为在东亚的军事力量相对薄弱,感觉力不从心,也不想单独面对日本,作壁上观便同样成了大英帝国的选择。
对于大国之间利益的博弈,国民政府深感失望。八月二十三日,得知美国方面消极的态度之后,在给美国总统罗斯福的信中,蒋介石委员长失望地写到:“对于美国未与英国合作,努力防止目前能够通过对日本和中国的联合交涉予以防止的危机,我深感失望。中国和世界将铭记1931年西蒙在东北问题上未能与美国合作,而现在英国人将铭记美国的不合作。美国不应丧失在世界上作为国际正义支持者的威望,如果美国继续推行史汀生政策,目前的冲突将不会扩展到包括美国在内的其它国家。”
英美等列强的冷漠与旁观、纵容与妥协、软弱与自保,其实是继“九·一八”“一·二八”事变后,对日本侵略霸权的再一次纵容,直到上海“八·一三”事变爆发,各国在华利益进一步受到极大损害,英国才率先于八月十八日提出调停方案,要求中日双方军队退出上海,并向中国保证日方不利用公共租界为根据地,同时向日本确保日侨安全。即使是这个提议,也仅仅停留在他们上海租界利益的范围之内。英国只是不希望日本方面不要把上海租界给打烂了,这或许也是西方列强的底线。
对于英国这个老朋友的交涉,日本人根本没有留下一丝情面。英国的提议被日本断然拒绝,第二天便复文声称:“日本侨民生命财产,濒于万分危险……帝国政府对于此等多数侨民自有加以保护之重大职责,而不便以其责任委诸外国。”
八月二十日,英国再次和日本沟通,再次遭到强硬拒绝。
对于日本一再强硬拒绝的态度,英国方向颇感无奈,也是毫无对策。英军驻华总司令李特对大国之间的外交活动有所了解,对英国政府对日政策、全部外交活动以及最后选择洞悉得更加清楚。看到日本帝国在上海的侵略行径,刺激了这个日不落帝国高级将官的尊严,他发出了悲观感慨:“日本的军事行动,这对白种人来说是一种耻辱!白种人尤其是英国人苦心经营建立了这座美好的城市,它是远东的一颗明珠!但是,我们现在却没有力量阻止日本人毁灭这颗东方明珠。”
这个英军高级将官的感慨归感慨,却在中日上海战事上完全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英国人在上海的利益与大英帝国的尊严,在日方的利益和野心面前,从此也变得不再有任何分量。即使是日军飞机于八月二十六日误炸误射英国大使许阁森的坐车,英国政府对日方提出了严正的抗议,日方却浑然不当回事,根本没有处理涉事的军机飞行员,大英帝国对此也是丝毫没有办法。
国民政府积极地把握每一次外交的机会,但是,因为国力的贫弱,在国际上国民政府的声音同样是那么微弱,每一次外交斡旋都犹如一粒小小的石子投入了湖中,只能泛起微小的波纹,旋即归于平静。
对于上海的商贸来说,全球一体化趋势越来越明显。上海的经济利益,对各国来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八月二十五日,日本断然封锁中国海岸。即便是日军的行动已然影响到各国商贸往来,英美两个超级大国也未对日本妥协和纵容的态度有丝毫的改变。而世界头号强国美国却采取了回避的态度,美国政府在上海敦促本国侨民早日离沪,从八月中旬开始撤侨。但是,在上海的美国侨民两三代人在这里已经生活与经营了数十年,连中华文化都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又岂是能够简单地说放弃上海的利益就能回国。
国民政府在谋求美英调解的同时,也在采取积极外交谋求德国出面调停。
在中国问题上,即使是德日两国之间仍然存在矛盾,德国不希望日本独霸中国,因而在“七七事变”后德国愿意调停中日关系。国民政府高层认为,在西方大国中,德国是惟一同日本保持着密切关系的国家,希望德国居间调停,实现中日和解。七月二十日,蒋介石委员长接见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时指出,此次事件决非局部问题,如果日本继续扩大战争,中国必将以全国力量与之宣战,希望德国趁此机会对日本进友谊之忠告,使其态度趋于和缓。陶德曼欣然同意进行斡旋,但是也和后来的英国一样遭到了日本断然拒绝。
国民政府避战求和的心态,美英超级强国的软弱,德国的暧昧立场,这些关系中日战争的各种因素都被日本洞悉得一清二楚。因此,日本这一头恶狼更加肆无忌惮,不断地扩大战争。七月二十五日、二十六日,日本援兵一抵达华北,便制造了廊坊事件和广安门事件,七月二十九日攻占北平、天津。就在日本攻占北平、天津的这一天,日本外相广田骄傲而强硬地宣布:“在中日冲突中拒绝任何外国的干预。”
至此,日本的强硬态度实际上是国民政府发出了通牒,你们以和备战外交策略的是没有用的,你们的一切行为都将无果而终,只有彻底认输一途。
第四百一十一章 渺茫的希望
英美两个列强对于上海战事的态度,早已让国民政府高层失望透顶。
尽管如此,但国民政府愈挫愈勇,仍然没有放弃谋求国际干涉的愿望,这是一种弱国心态,当然也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
在这个时候,国民政府首先与苏联签订互不侵犯条约。苏中两国在日本问题上有共同利益与敌对态度,国民政府原本希望签订互助条约以牵制日本。但是,苏联对此并不感兴趣。尽管日苏之间矛盾重重、相互戒备,然而国家利益至上,苏联认为德国的威胁才是真正的危险,对德防卫才是主要方向,而对日防卫仅仅是次要方向。苏联不想引起日本的反感与对立,更不想因此惹火上身,牺牲自己在远东的利益。苏联提出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并以援助军用物资为条件。
然而,因为意识形态的对立,苏联与欧美大国之间的关系问题变得更加诡异,即使是在共同的利益面前,相互关系仍然十分复杂。中苏互不侵犯条约的签订,在一定程度上讲,对中国是一个有利的外部因素,因为苏联与西方意识形态上的对立,但是对中国争取英美的支持来讲却又是不利的。一想到这个问题,蒋介石委员长头都变大了,同时,他一样对苏联有所戒备,他还在国民政府高层会议上强调:“苏俄之外交诡诈无比,如苏俄先与我订立互不侵犯条约,借以威胁倭寇,亦要求倭寇订立互不侵犯条约,而作固守中立之计,此亦不可注意也”。但是,中国需要苏联的物资援助,与苏联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势在必行。实际上,这个条约早在民国二十五年签订,只是在北平事件爆发后予以公布。
对于国联,尽管国民政府高层明明知道国联不会有什么实质性地行动,但是争取仍然是一种渺茫的希望。即使是渺茫的希望也要争取,犹如一根救命的稻草。八月二十日,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向国防最高会议表示:“在战争期间,国际间之助力无论如何微小,均有一顾价值,而况国际联盟会员60余国,其必理上之同情与精神上之援助,其为量亦正不可忽视。”
因此,八月三十日,国民政府向国联秘书处递交照会,将日方历次挑衅与罪行情形,及我国爱护和平与最后不得已实行自卫之苦衷,向国联提出正式声明。然而,就在国联会议审议中国申诉期间,日本对南京、广州等中国不设防城市进行了大规模轰炸,激起世界舆论的强烈反对。
九月二十日,日本海军第三舰队司令长谷清川通告各国驻华使节,日本空军将轰炸南京,限各国官兵离开南京,遭遇苏联、英国、法国等国家强烈抗议。
当然,国民政府外交斡旋并非没有作用,最起码国民政府的外交让世界列强不断加深了对日本的认识,同样也对国民政府予以同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本的肆无忌惮破坏国际秩序,也让英美态度慢慢有所改变,戒备防范之心日益严重。
摄影记者王小亭记录上海南站被日军轰炸这一场景的16mm黑白胶片,后来被送上美军军舰到达马尼拉,然后又被送往美国。九月十五日起,这段影片就以新闻片的方式在美国放映,引起了巨大反响。同时,各大报纸截取了那个满身鲜血的中国幼儿坐着嚎哭的那一帧照片,命名为《中国娃娃》,报导日军轰炸平民。这张图片,满目疮痍的车站,满身鲜血的幼儿,让世界看到了日军在中国的暴行,引起了巨大轰动,这是出乎王小亭意料的一件事情。正是这张照片,引发了西方的广泛关注和强烈反应,也悄然改变着西方世界。
十月四日,美国最有影响力的期刊《生活》周刊用整整两页的篇幅刊出了上海南站被炸事件,《中国娃娃》这张照片,照片来自王小亭拍摄胶片中截取的一帧。此外,还有其他媒体拍摄的救援人员包扎的照片。但是《中国娃娃》这张照片,揭开了日本侵略引发重大人道主义灾难的冰山一角,受到了广泛关注,新闻阅读和关注人员达到一亿三千六百万人之巨,引起了空前的反响。这一张照片不仅震惊了美国,甚至震惊了全世界。
此前,对日本侵华漠不关心的西方各国瞬间转变了态度,纷纷谴责日军,并对中国人民的遭遇表示同情。美国总统罗斯福看到这一则新闻报导和图片后,在舆论大势之下立即对日本的暴行提出了抗议。
十月五日,美国总统罗斯福在孤立主义势力中心芝加哥发表“隔离演说”,宣称:“爱好和平的国家一致努力反对违反条约和无视人性的行为。防止国际间之侵略,尤应认为有无上之必要。不遵法律,犹疫访也,蔓延全世,有加无已,事殊不幸。当疫病方兴之际,社会人士固知赞同隅绝病人,以保护公共卫生,不受其传染。余决以和平政策为主旨,并采取适当措施,以免牵入战争之游祸。”
在美国总统罗斯福发表演说的第二天,美国国务院发表声明:“美国已不得不承认日本在中国之行动,不合国际关系之原则,并违背九国公约与凯洛公约(非战公约)之规定。”至此,美国正式宣布日本为侵略国。
同样是在这一天,因为美国态度的变化,国联大会也一致通过中日问题咨询委员会提交的决议草案,指责日本违反条约义务,对中国予以精神援助,又由于美国为国联非会员国,于是提议召开九国公约签字国会议讨论中日冲突。
这是美国第一次就中国问题明确表态,也是一次正义的表态。这一表态,为国民政府谋求列强干预活动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获悉美国方面的态度转变,国民政府蒋介石委员长欣喜万分,十月七日对美联社记者发表谈话,对美国总统罗斯福的声明称赞道:“今美总统已发表其伟论,对于人权与和平均有阐明,足令我人确信,凡坚持正义者,必可如愿以偿。”
但是,在美国国会孤立主义势力影响下,罗斯福总统为了实现个人的政治抱负,个人态度随时都会发生变化,美国方面究竟会在什么时候作出什么实质性决定,都存在着难以确定的变数。
美国总统罗斯福在十月份表现出来的积极态度,以及国联提议召开九国公约签字国会议讨论中日冲突,这无异于给了国民政府高层一个莫大的精神寄托,给了国民政府谋求国际干预中日战争一线成功的希望。但是,不管这个提议是福是祸,不管结果是好是坏,还是结果是有是无,就因为这一线渺茫的希望,这个提议却成为了**统帅部在淞沪抗战军事指挥上的最大变数。这是后话。
第四百一十二章 选择就是放弃
病房里,紫苏看着收拾整齐的床铺,内心空落落的。
最近几天,杨安出去溜达都会或多或少地带回东西。杨安的举动,让紫苏感觉到即将面临的分别,昨天为他准备了一套棉衣悄悄地塞进他的包里,没曾想今天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
杜医生说这两天给杨安来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之后便可以安排出院。紫苏知道杨安不想在离开时面对林小诚、赵剑眉,尽管她知道杨安会不辞而别,但是当她看到这里的一切,仍然难掩内心的别绪,抬手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湿润。看着空空的床铺,想到炮火连天的淞沪战场,她知道这一别或许将是永别。
想到这里,那个偶遇的夜晚又从眼前掠过。
“杨安走了?”紫苏身后传来卢小青的声音。
“对,他到前线去了。”听到声音就知道是卢小青,紫苏没有转身,有些失落地答道。
“他真的去前线了?”
“他真的去前线了!”紫苏转身看着卢小青肯定地回答。
“你知道他要去前线?”
“对,我当然知道他要回前线。”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卢小青急得直跺脚,正要责怪紫苏,却看到她眼中的湿润,知道多说无益,便急匆匆地转身向楼下而去。
上午,卢小青感觉自己把握了与杨安的谈话的主动性,知道谈话对他产生了作用,以为距离预期的目标越来越近,便向张组长电话报告了工作的情况,张组长对此大为赞赏。现在,出现了这样的意外,她当然要抓紧报告这里的情况。
紫苏跟着卢小青下楼,之后去了林氏诊所,告知了杨安的去向。
得知杨安上前线的消息,赵益清无奈地摇了摇头,林小诚则气急地骂道:“这个浑小子,大妈真是白养了他!”
赵剑眉倒是一脸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便安慰道:“小诚,那天告诉杨安扬州来了电报,他已经说得很清楚,前段时间我们让他回诊所养伤被拒绝,他就是抱定了去打小鬼子的主意。他不想住在我们这里养伤,其实就是怕受到亲情的羁绊,就是为了轻装上阵。这段时间,他回来吃饭,看见他悄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我就知道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也没有再劝他。现在,已经这样就让他去好了。”
听到女儿的话语,赵益清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才意识到,在这个家里,还是自己的女儿对杨安更加了解。而女儿的了解,正是源于杨安早已从一个陌生人走进了她的内心。
“剑眉,你知道怎么不告诉我,还不让我盯着他!你知道大妈一夜白头的事情,哎,这该怎么才好!”
听到赵剑眉的话语,林小诚愈发气急,语气里充满了责怪。
“小诚,现在是两个国家打仗,现在是战争,即便是在租界里也有被炸死的。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他这次从阎罗殿里爬了出来,我想阎王爷也不愿再收他,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说到这里,赵剑眉不知是委曲还是别绪还是牵挂,顷刻间美丽的脸颊上挂满了泪水。
看到妻子脸上的泪水,林小诚上步伸手擦拭,抚摸着妻子美丽的脸颊说道:“剑眉,我并不是怪你,我只是为可怜的大妈担心。”
小海子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跑到妈妈身边,抱着妈妈噙着眼泪喊道:“妈妈,我要小安叔叔,我要小安叔叔!”
看到这一幕,赵益清心为所动,擦了擦眼角,再次担忧地摇了摇头。
看着远去的城市,杨安的内心百感交集。这时,他才知道,对于一个人来讲,不管是什么时间,不管什么地点,选择都意味着放弃。他知道,选择了战场,就是选择了牺牲,也就意味着放弃了安宁,放弃了团聚。
想到妈妈因为自己的“牺牲”一夜白头,杨安的内心犹如刀扎一般,鼻翼不由地接连抽搐。他知道卢小青不会欺骗自己,因为她没有说谎的必要。至于小诚哥为什么没有告诉这些,他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小诚哥希望自己在诊所养伤,自然也是希望能够顺利把自己带回扬州。想到林小诚、赵剑眉的一番苦心,杨安内心无奈地一声叹息。
杨安不知道再次走向战场,会不会有以前那么幸运。如果不幸倒下,那么现在的选择对于妈妈来讲实在是冷酷无情。想到这里,杨安不由地蹙起眉头,咬紧了牙关,内心只是默默地希望妈妈能够理解自己的选择,也希望妈妈能够坚强地活下去。
“杨安,是不是在想林医生、赵医生他们?”
问话的是伙夫曹有根,林振堂离开新民医院前,就曾带着他和七班长白万看过杨安。林振堂知道杨安真实的想法,便交待曹有根返回前线时把杨安一起给带上。
最近一段时间,**运输线时常遭遇敌机轰炸,前线给养告急,今天凌晨第十一师临时派人派车到上海采购给养,顺便召集伤愈的兵员归还建制。曹有根是上海保安总团九连的伙夫,不仅把杨安给拐走了,还从其他医院顺带拐走了七个上海保安总团九连的伤兵,这是他养伤期间的杰作,这些人都坐在他和杨安二人的身后。
听到问话,杨安点了点头。
“林医生、赵医生待伤兵跟自家人一个样,真不忍心偷偷把你给拐出来。如果他们知道是俺曹有根把你给拐跑了,还不知道会怎么骂人呢?”
“根叔,他们知道我的想法,不会怪根叔的。”曹有根曾经是一个猎人,做大锅菜的手艺也不赖,这样的伙夫自然在连队是最受欢迎的,当然人缘不错,加上又是连队年龄最长的士兵,大家都亲切地喊他“根叔”,杨安也跟着这样称呼他。
“哎,其实军车还没有开出上海,俺就有些后悔把你给拐了出来。如果你后悔了,还可以回去。”
杨安茫然地摇了摇头,看着杨安的模样,曹有根继续说道:“上次淞沪抗战,俺家那根独苗就牺牲在上海,那一年他也就比你稍稍大点。想到他,俺就后悔带你出来。如果你回老家扬州,今后一定比现在要强。”
杨安苦笑了一下,说道:“根叔,刚才我说过是自己的决定,有没有您带,我都会去打仗的。”
“刚才看你脸色不好,还以为你后悔了。得了,有了你这句话,俺就踏实了。来,这颗奶糖算是对你的补偿。”
“哟,还是美国货!根叔,您自己吃。”杨安在林氏诊所吃过这种奶糖,知道这是正宗的美国货,对于一般上海人来讲已算是奢侈品,而对于一个大头兵来讲更是难得一见的吃食,不仅仅是奢侈品这么简单。
“小子,拿着,算是根叔对你的补偿!”根叔一本正经地说道。
杨安微笑着点了点头,接过奶糖,剥开糖纸塞进嘴巴里,无意中看到根叔喉节微微一动。这时,杨安猜到这一定是根叔专门准备的,暗叹根叔真是一番苦心。
“根叔,还有没有,撒一圈。”白万看到了,在后面喊道。
“去,没有啦!老子也不久你们的,什么时候都想伸手吃白食。”根叔头也不回,语气一冷回应道。
“小气鬼!”白万小声念叨。说罢,也不管根叔看不看得到,又冲着他伸长了脖子做了一个鬼脸,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第四百一十三章 开赴前线
两辆军车出城不久,突然加速行驶,很快靠近路边一个树林停了下来。
原来,前车上的防空观察员发现了空中日军飞机来袭,发出了防空警报。
天空中,传来一阵飞机的轰鸣,无疑这是日本人飞机机群。
看着凌空飞过的日军战机,杨安脸上露出了担忧之色。他原来以为这两辆车会在天色变暗以后再开出上海市区,却完全没有想到,这运送给养的军车司机竟然如此大胆,竟然在这大白天就从上海开了出来。想到车上的东西,杨安便找到了答案,他没有想到前线给养保障竟然相比一个月之前更加捉襟见肘。
等到躲过日军飞机,两辆军车的司机从车上跳下来大喊几声,招呼车上的人都下车,从一旁的林子里砍来树枝对车辆伪装。
对于这一套伪装方式,早在江湾镇跟随第36师转运伤兵的时候,杨安就见过这种伪装方式。而保安总团的几个兄弟却没有这种经历,一个兄弟看着白万摇了摇头调侃道:“白班长,先前在车里,你还说这篷布烂得到处都是窟窿,还说像天上的星星,哼!原来现在才知道是故意搞成这个样子的,真是少见多怪!”
白万脸色微赧,硬着头皮说道:“俺还不是第一次,你们还不是一个球样,不是担心你们淋雨嘛。”
在**中,司机属于特种兵。又一个声音称赞道:“别看在天上飞得带劲,还是俺们的特种兵有绝招!”
“行啦!快干活!”曹有根站在车旁一边轻声提醒道,一边接过树枝认真地插在车篷上的孔洞里。
很快,两辆军车便被枝叶伪装得像一个怪物,连军车的引擎盖上都被树枝遮了个严严实实。看着卡车这幅模样,杨安仍然担心这两个绿色的怪物在马路上被空中的日军飞机发现。
军车刚刚出发一两刻钟,便又挨着路边的树丛停了下来。听到空中飞机的轰鸣,车篷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仿佛大家害怕被空中的小鬼子听到说话的声音。
白万小声喊道:“杨安,你说以前你碰到过这种情况?”
杨安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你说,不会被小鬼子的飞机发现吧?”
曹有根似乎更加忌讳“一语成谶”,回头白了他一眼,却听到杨安轻声说道:“日军的飞机飞得高又飞得快,他们观察还是凭借眼睛或者是望远镜,如果卡车提前停下来,再加上车上的树枝伪装,便不会引起天空飞机的注意。小鬼子的飞机在天上,如果卡车观察员没有及时发现敌机报警,如果卡车还这副伪装还在马路上开,那么就很容易被小鬼子飞机发现。当然,这里还要看大家的运气怎么样?”
正在说话间,军车的马达再次轰响,车身一震便疾驰起来。
经过了刚才的停车防空,白万似乎有些欣喜,喊道:“杨安,你说,俺们的运气是不是不赖?”
“什么叫运气不赖,俺们的运气本身就是很好!”曹有根似乎很在意自己的运气好坏,没有好气地说道。就这样,白万又被根叔白了一眼。
看到这一幕,杨安直觉得好笑,但看到白万的尴尬,只好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接下来,军车再次顺利地躲避了来自空中的飞机。没有过多久,军车又停了下来,驾驶室里的下士冲着军车的篷帐喊道:“下车,下车!”
沿途马路虽然是坑坑洼洼,大家一路颠簸也是轻松自在。看着军车沿着马路开走,大家知道好日子结束了。
十月以来,秋雨连绵不绝,就没有一个睛好的日子。一场秋雨一场凉,城里人不少人早已穿上了薄袄或者是棉马甲。
下士打量着眼前的一群人,叹息道:“哎,今天进城光顾着公干,都没有给自个买件袄子。”说罢,便脱掉了鞋袜。
杨安这才发现下士单薄的军装里只穿了件衬衣,暗道:城外的气温要比城里低,也难怪他会后悔,他这一身装束,晚上在战壕里怕是很难捱。
以前,杨安看着**穿着这样、那样的军服,但都觉得他们是正规的部队。现在,保安总团九连的这几人都在军服单衣外套上了薄袄,因为穿得较多,薄袄胸前的扣子都没有扣。看着他们的模样,杨安一声叹息:“唉,这哪里像部队?”
其实,这段时间,因为持续降雨,气温一直很低,淞沪前线相当一部分部队还穿着夏天的军服。缺少御寒军衣,成为困扰前线官兵的一个重要问题。
得知前线**缺少御寒军衣的消息后,上海市慰劳委员会开展了征集棉背心运动。在征集棉背心运动中,上海市商会童子军团的成绩最为卓著,在计划时间内募集2万多件,《申报》以题为《棉背心需要数量极巨希望源源捐赠》对童子军团的事迹予以报道:“以团员之分头努力,各方之踊跃输将,未逾兼旬,成绩已卓越可观。该团原定数量为1万件,兹据日昨结算已募集有 20386 件,超过原定额一倍以上。”同时,《申报》倡议上海民众继续为前线官兵捐赠棉背心御寒。
但是这批2万多件棉背心,远远不能满足数十万抗战大军正常需要。但是,上海民众的慷慨热忱令前线将士备感温暖。
正在内心长叹之时,杨安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装束甚至还比不上他们,一身上下全是百姓的装束,当初旅长配发的那件长袖军服上衣也在做手术那天被医院当垃圾给扔掉了。
乡村的土路早已泥泞一片,曹有根看了看脚下干净的布鞋,毫不犹豫地脱下鞋袜,一只脚刚落地,地上的冰凉便让他不由地长长吸了一口冷气。他微微镇定心神,便把鞋底扣在一起,收进了挎包里。
看到曹有根的举动,大家纷纷脱下了鞋袜。一个上等兵战士经不住地上的寒凉,惨叫道:“哎呦,乖乖,这下要遭罪啦!”
不知道是担心在新部队面前丢人现眼,还是想和面前的下士一较高低,白万和曹有根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上等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显然,他们希望在加入这支中央军精锐部队之时,给对方留下更好的印象。
上等兵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惭愧地缩了缩脖子。
看到这一幕,下士显然并不以为然,微微一笑说道:“老班长,你们想得周到,准备也很充足,你们运气都不错,还穿着棉衣,前线的兄弟们都是穿着两到三件单衣,到了晚上冻得都睡不好觉。嘿嘿,现在刚刚脱鞋感觉不习惯,一会儿习惯就好啦。如果是刮风,你们便会感觉到泥水才是暖和的。不过,要是打起仗来,什么也顾不上,什么时候都是暖和的。只要是活着,什么地方都是暖和的。”
说罢,下士看到杨安脚上的雨鞋,赞赏地点了点头。下士乐观与笑容感染了大家,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变得更加轻松起来。
在下士带领下,大家离开了马路,走上了通村的土路。
第四百一十四章 遭遇偷袭
下士提着步枪,在前面领队,这一行十人便跟在他的后面。
在上海医院里,伤兵们过着有医有药、衣食无忧的“优越”生活。现在,突然行走在这泥水里,多少有点不适应。但是,并没有过多长时间,大家都习惯了一路泥泞。
伙夫曹有根左腿小腿上少了一块肌肉,行走起来微微一瘸一拐的,加上小路湿滑,比其他人看起来更加费劲。看到他这幅模样,杨安抢步上前,轻声喊道:“根叔!……。”
还没有等杨安说话,曹有根便知道了他的来意,小声说道:“没事,把你自己招呼好!”说罢,轻轻地拍了拍杨安的后背。
没过多久,队伍连续经过了三个村子,这三个村子都失去了往日的模样,早已被战争给打烂了。
看着断壁残垣,依稀可见这里曾经是一片富庶之地。想到这里农村曾经的富庶与美好,曹有根不禁轻声骂道:“狗日的小鬼子!”
刚刚走出一个村子,走在下士身边的白万喊道:“前面有人,还有一匹马。”
“噢,自己人!不是俺们旅长,就是师里的梅参谋长。”看着那匹马和那一个班的警卫,下士猜测道。
原来,在9月下旬的一场战斗中,第31旅旅长王严、参谋主任陈简中等指挥员在日军炮击中身负重伤,彭师长便命令师参谋梅春华少将暂时代理旅长职务。下士听说过第31旅王旅长重伤和梅参谋长代理旅长的事情,便有了如此的猜测。
“快到了吧?”看到新部队的长官,想到即将跟随连长加入中央军序列精锐部队,白万有些兴奋地问道。
“对,快到了。”
听到即将到达新部队,即将与老连长相见,大家脚下的步伐顿时变得有力起来。
“哒哒哒、哒哒哒……。”
“叭、叭、叭……。”
这时,右前方骤然枪声大作,响成了一片。
“卧倒!”下士警觉地喊道。
“卧倒!快卧倒!”白万一边跟着卧倒一边大声叫喊。
突然听到枪声,队伍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惊慌,旋即按照口令扑倒在泥水里。
听到枪声,杨安一把带着根叔卧倒在地。刚刚卧倒,杨安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他微微抬起头,环顾四周,却发现没有人中弹,也没有人惨叫。
接到师部开作战会议的命令,梅春华少将便带着一个警卫班赶往师部。乡村小路早已被踩成了一片烂泥,坐在军马上并不比步行舒坦。刚刚从马上下来,梅春华便和牵着军马的大个子马夫走在了一起。
随着枪声的响起,军马中弹发出了揪心的嘶鸣向前奔去。
枪声响起的时候,大个子马夫头部中弹,“扑”地一声,一团红白之物便飞了出去,身体还没有倒下,便被奔马撞倒在泥泞之中。一旁的师参谋长梅春华少将顿时感觉到左脸左眼被一片湿热糊上了,微微一怔,还没有来得擦拭便被后面的军马撞到了路边的小水沟里,人也摔了个七荤八素。
“轰”,通村路上爆闪一团火光和硝烟,一摊泥水也被炸得四处飞溅,这是日军发射的掷弹筒榴弹。
军马刚刚跑了几步,迎头便撞到爆炸的榴弹,马头被得血肉模糊,胸前也被炸了个稀烂,“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扑腾着四条腿,竭尽全力地哀鸣。
日军的偷袭令人猝不及防,梅春华少将随行的警卫班被一轮排枪撂倒了一大半人,其他人仓促卧倒掩蔽,惶然四顾,寻找小鬼子的来处,有些胡乱地放枪,一时间完全失去了这支精锐警卫分队平时应有的章法。
“左面,小鬼子,杀呀!”
职业军人的警觉让梅春华感觉到极度的危险,这是他在此之前的戎马生涯里从未有过的危险感觉。即使被摔得头昏眼花,梅春华也勉力翻过身来,一边竭力撑起身体一边仍然不忘大声呼喊发出了警告,及时地警示即将到来的生死危机。
梅春华的上体微微撑起,便感觉一具身体压在了身上,又来了一个嘴啃泥。原来,一个警卫人员担心他被如蝗般的弹雨击中,便飞身将他再次扑倒在地。
“让我起来!浑蛋,快让我起来!小鬼子要打过来啦!”梅春华刚刚撑起一点身体,却发现又被警卫班长扑倒在地,满脸都糊上了泥水,狼狈之极。想到即将面临的灭顶之灾,他顾不得自己的狼狈,气急地骂道。
“轰”,又是一声巨响。一枚掷弹筒榴弹就在梅春华前面数步之外爆炸,黄豆植株枯黄的枝叶被炸飞了一片。这次炸点距离梅春华又近了一线,密集的弹片击打在他和警卫的钢盔上,发现了“叮叮叮”的响声。
“参谋长,这股穿插进来的小鬼子,他们的偷袭就是冲着你来的,你不能起来!”扑在梅春华身上的警卫班长知道身下的长官就是小鬼子伏击的目标,大声喊道。
通村小路上,飞弹如蝗,泥水飞溅。
听到警卫班长的喊声,梅春华顿时意识到这个问题。这时,头脑的清醒让他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日军穿插的小分队,也就是相当**队伍中的一个班。否则,小鬼子也不可能穿透**的防线。想到这里,他才感觉到小鬼子一定发现战马和自己,提前布下了这次偷袭。显然,正是自己吸引了小鬼子机枪的扫射,而且掷弹筒榴弹也是以自己为目标,炸点逐渐靠近。
“快,掷弹筒!到军马那边!”
说罢,警卫班长机灵地低身匍匐窜了出去。
“轰”,又是一声巨响,又一枚榴弹落在了刚才二人卧倒位置。
二人刚刚卧倒,后面便响起了榴弹的爆炸声。梅春华摆头一看炸点的位置,脊背都炸出了冷汗,暗道惊险连连。
“轻机枪,打反击,打反击!手枪都别浪费子弹!”梅春华想到了对策,便下达了命令。而对有的警卫人员用手枪还击,也被他及时制止。
“轻机枪,打反击,打反击!”
……。
梅春华探头观察,透过那一片黄豆地,终于发现一股小鬼子就在距离小路不到二百米的一田埂处,有轻机枪还有掷弹筒。按照掷弹筒射击距离,应该就在一百六七十米之内。在这个距离,是掷弹筒有效射程,也是日军大正十一年式轻机枪最佳火力控制范围之内。通过观察,想到警卫班里除了一挺捷克zb26式轻机枪外,其他的都是仿制德国毛瑟c96全自动手枪,即使是将手枪与盒子结合成手提机枪,有效射程仍然是50米,只能实施近距离防卫,而在这个距离,只有被动挨打。因此,他下达了轻机枪打反击的口令,只要坚持足够时间,附近的**部队就会起来消灭眼前的敌人。
梅春华接连喊了数次,都没有听到捷克式轻机枪射击的声音,也没有听到机枪手和副射手的回应,这让他内心生出了不祥的感觉。
第四百一十五章 情势堪忧
他的眼光在这一段路搜寻,终于发现机枪手和副射手二人倒在了小路中间,他们死于小鬼子偷袭的第一轮排枪。显然,这股小鬼子的指挥员早已把梅春华这支小队伍侦察得清清楚楚,把他这个高级军官和机枪手、机枪副射手当成了第一轮射杀的目标。
听到梅参谋长的命令,幸存的警卫人员纷纷意识到手中的短枪在这么远的距离,也就是比一根烧火棍强上一筹,根本发挥不了作用,便停止了还击,眼睁睁地看着小鬼子冲锋,等待日军进入驳壳枪有效射程。
“参谋长,俺去打机枪!”警卫班长也看到机枪射手、副射手倒在泥水里,便自告奋勇地报告。
“好!小心一点!注意随时转移射击位置!”梅春华提醒道。警卫班长知道小鬼子的掷弹筒不会放过机枪手,便会意地点了点头。
说罢,梅春华眼光又盯向了小鬼子,却发现有九个小鬼子在队形一侧轻机枪的掩护下,分三组散兵队形向前跃进。
看到小鬼子的举动,梅春华紧紧地蹙起了双眉,神色变得沉重起来。
在这个村庄之外,三支小分队碰在了一起。因为武器配备上的限制,加上日军小股部队的偷袭已经打得**措手不及,**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战斗的优势完全被日军占据。
看到眼前的**这么不经打,日军小队以猛虎扑食之势,实施了跃进进攻,准备一举起消灭当前之敌,斩获**高级将领首级,这也是日军基层军官和指挥员最乐意追求的军功和荣耀。
在杨安发现这场战斗的怪异之后,很快大家陆续发现了异常。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了自己的份量。显然,日军的攻击目标非常明显,就是不远处那匹战马和**高级军官。
从眼前的战斗,大家都清楚这绝对是一股日军精锐的穿插小队,否则也不可能把中央军精锐部队第11师中的精锐警卫分队打得没有还手之力。而日军伏击战术的快、准、狠,又让每一个伏在泥水里的士兵震惊不已。在震惊之余,想到自己手无寸铁,每一个人都为当下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无奈。
杨安的右手第一时间便摸向了那个日军军官挎包,包里有一支南部十四式手枪,还有那把直刀。原来,杨安是准备回林氏诊所取一支驳壳枪的。但是,这两次回诊所,上楼收拾东西,却无意发现剑眉姐总是带着小海子跟着自己,便知道他们只是希望自己伤愈之后返回扬州,以这种方式干扰自己收拾东西。只好乘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这把刀带了出来。除此之外,杨安什么有用的武器也没能带出来。
现在,并不知道有多少日军。但是,从枪声的密集度来分析,应该只有一个日军小分队,人数应该不会超过20人。但是,日军已经抢占了偷袭的先机,如果不能够尽快改变日军占据的优势,那么日军就会以压倒之势结束战斗逃遁而去。
“白班长,你们先退到村子里隐蔽。这是俺们**防线后方,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援军到来,俺到前面去支援他们。”
白万点点头,却发现杨安从泥水里快速爬了过来。
“等一下,把枪给我!”杨安喊道。
下士这次进城的任务之一就是带几个林营长的老部下归队,这一行十个人,每个人棉袄里都穿着军服,只有杨安一个人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百姓的装束,杨安的身上唯一与军队有关的就是一顶德式钢盔,还有那个日军军官皮挎包。
下士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这个面色最为稚嫩的学生娃娃上来喊自己,更没有想到他一开口竟然真敢要自己的步枪,双眉一蹙,刚刚准备喝斥,却听到白万急切地说道:“下士,把枪给他!”
上海保安总团在城市围攻战中早就被打残了,但是阵地上只要有一个能够喘气的、能够活动的人,阵地从来没有丢掉过。地方部队之所以打出这种声威,靠的是每一个军官和士兵抛洒的鲜血与生命。因此,下士自从见到这一群士兵,打心底充满了敬意。
看着白万也是这样说,下士心中正在纳闷,却感觉到杨安上来要夺去他手中的钢枪。
“嗯--!”
杨安想当然地以为下士会听白万的话,急切之中伸手取枪,却听到下士微带怒意的声音。
“下士,快把步枪给他!他是一个射手,俺们这些人,也许只有他能够帮到他们。”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是曹有根说话了。
曹有根被杨安扑倒后,他便关注着杨安的一举一动。当杨安向前运动的时候,便知道了他心中想法。步枪被士兵视为第二生命,曹有根担心杨安的打算受阻,便爬着跟了上来。
下士满脸惊疑,但当他看到曹有根慈祥可信的眼神,便松开了手。
“子弹,再给我五发子弹!”
接过子弹,杨安起身便向后面的村子飞速地跑去。
突然,枪声停止了,战斗现场氛围变得诡异起来。原来,梅春华的警卫班停止还击后,日军小分队也跟着停止了射击,现场只有那匹军马还在惨痛地嘶鸣。
在松软的田地里,日军散兵线向前艰难地移动。
尽管打过不少硬仗、恶仗,梅春华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危急的情况。这是他第一次遭遇小鬼子如此阴险的偷袭,还被一棍子打得如此狼狈不堪,甚至可以说毫无还手之力,他知道现在即将面临着生死的考验。
看着越来越近的散兵,他认为这批小鬼子绝对是日军常备师团的精锐小分队。他咬了咬牙,神色变得坚定起来,迅速掏出了勃郎宁手枪,把枪顶上了火,准备把小鬼子放近了,进入有效射程范围再下达开火的命令。但是,当看到警卫班长快要接近那挺轻机枪的时候,他果断地下达了射击的命令:“都听好了,注意防炮,注意节约子弹,自由射击!”
显然,梅春华这么下达命令,就是要用射击来吸引敌人的注意,让警卫班长顺利取回捷克式轻机枪。只有取回轻机枪,才有与敌人一较高低的可能,才可以坚守到援军到来。
听到射击的口令,警卫人员开始瞄准日军散兵线射击。
尽管这种射击没有多大实际意义,但多少让日军散兵有所顾忌,多少还是影响了日军散兵线前进的速度。
第四百一十六章 解围
梅春华的警卫人员还剩下数人,数支手枪结合枪套变成了手提机枪,但是有效射程毕竟有限,开火之初对敌人形成了威慑,但旋即被日军散兵发现了问题,攻势再次恢复如前。
从断墙爬上了村头的一处房顶,杨安这才察觉到距离小鬼子着实不近。他伸出右拳,用跳眼法估测了一下距离,将步枪表尺定在了“3”上,便伏在了屋脊上。
草丛里,日军掷弹筒射手已经准备好了再次发射,却没有想到自己正被一双冷静的眼睛给盯上了。
杨安端起中正式步枪,一种久违的感觉油然而生,步枪似乎就是他的兄弟,步枪似乎就是他的臂膀。
步枪的准星、缺口清晰地出现在视线上,田野的景况快速由清晰变得模糊,但是在那一片欲黄还青的杂草中,那鲜亮的土黄色仍然突兀地浮现瞄准线上。一切景况都变得模糊,但这一抹土黄仍然具有辨识度。枪管在视线上快速延伸,准星和缺口构成的那个整齐的“山”字紧紧地拓印在那一个土黄色上。食指第一节早已开始后压扳机,那一线阻力骤然变大却又突然消失。
“哒哒哒、……。”
捷克zb26式轻机枪枪声终于响起,一个日军散兵随之栽倒在地,另一个日军散兵及时做出卧倒在地,便仍然没有逃脱品尝子弹的滋味,发出了凄厉的嚎叫。
听到捷克式机枪熟悉的枪声,梅春华脸色变得轻松了些许,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轰”,一枚掷弹筒榴弹在刚才捷克式机枪响起的地方爆炸,刚刚转移射击位置的警卫班长后背身中无数细小的弹片,发出了揪心的惨叫。
因为疼痛,警卫班长一时再也难以移动位置,他想就地再次架起机枪,但小鬼子的机枪早已盯住了他,一团团泥水飞溅,打得他丝毫没有出枪的机会。陷入这种困局,警卫班长知道没有多少机会了,因为日军的掷弹筒榴弹随时都会降临。
看到警卫班长的困境,梅春华的脸色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嘭”,杨安感觉到肩膀上欢实而厚道的震动。
随着枪声的响起,杨安微微抬头放远视线,却见那掷弹筒射手扑倒在地。双方交战的枪声掩盖了杨安开枪的声音,让日军掷弹筒副射手愈发难以判断对手的位置,这个副射手惊惶四顾,不知道是哪里射击而来的子弹杀死了同伴。这种未知,还有敌手精准的射击愈发加剧了他的内心对死亡的恐惧,仓皇之中察看同伴的创口。
当这个副射手看到射手脑袋两侧的弹孔时,一边发出了“叽里咕噜”的惊叫,一边仓促地提着掷弹筒准备转移阵地,却被一发子弹打断了他的脖子。
日军少尉看到手下脖子处爆出一团血雾,脸上露出了惊骇之色。
从血雾喷射的方向,他能够判断出敌人掩蔽的方向,旋即拿起望远镜便要从村头寻找那个该死的敌方射手,当他刚刚从望远镜里看到房顶的那人,面色大变,惊声喊道:“敌袭!掩蔽!”
他一边大声喊叫,一边起身准备撤离,却看到那人的枪口爆出长长的火舌。子弹击中了日军少尉的腹部,后腰部飞出了一团血肉。
中正式步枪就是毛瑟98k步枪的复制品,枪口动能极大,穿透力极强,而因为子弹弹头飞行过程中具有围绕飞行方向的扰动,加之又经过了将近300米的空中飞行,弹头的稳定性会越来越差,在日军少尉后腰部造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空腔,弹头巨大的存速带走了他的血肉,巨大的创口令人惊悚。
中正步枪巨大的杀伤力,还有那剧烈的灼痛,让日军少尉脸色霎时变得一片煞白,剧痛让他张大了嘴巴,撕心裂肺般地鬼嚎。
日军军曹见状,惊声喊道:“撤退!少尉受伤啦!”
“八格!”日军少尉瞪着眼睛狠狠地抽了那军曹一个大嘴巴子,便栽倒在地,紧闭牙关,不省人世。
日军军曹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巴掌,他哪里知道少尉在这种危急关头仍然想到的是孤注一掷,即便是全部“玉碎”,也要把对面那个**高级将领给干掉。但是,少尉已经昏厥过去,无法说出内心的想法,军曹也无法得到清楚的指令,在这样复杂的战斗之中更是无法猜测少尉内心的答案。
正在犹豫之间,一发子弹穿透了日军军曹的胸部,半跪着的军曹身体晃了晃便倒了下去。
冲锋的日军散兵听到“撤退”的口令,转身便看到军曹挨了一巴掌,接着便倒下,哪里还不知道后面发生了重大变故,见势不妙,撒腿便跑。
即使是撤退,日军轻机枪射手仍然坚持掩护性射击,展示了这支日军小分队的训练有素。
杨安的第五发子弹击倒了日军机枪射手,当他再次装填后,却发现日军已经从临时阵地后的沟渠逃之夭夭。
战斗结束后,杨安赶到日军阵地,日军少尉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没有了呼吸。日军机枪手气管被杨安打断,像个破风箱般地进气出气,被赶来的一个警卫人员就地击毙。
杨安捡起日军少尉的望远镜,心中对他们击杀俘虏感觉到十分纳闷,便问道:“怎么不把这俘虏留下问话?”
“他现在这副模样能够说话吗?就他们这群杂种,使用了这种缺德害人的子弹,能够说话也不让他说话!”
突然听到“缺德害人的子弹”,杨安愈发糊涂,想继续追问,但他看着对方仇恨的眼光,知道再问也没有好话,便停止了追问,索性一心收拾那日军少尉的雨衣、防毒面具、饭盒、牛肉罐头、指北针、手枪和子弹,又从一旁的士兵身上取下了工兵锹,步枪和子弹,一股脑全都披挂在了身上。
感觉到浑身的沉重,杨安的内心踏实了很多,这又正应了军队中那句老话----枪壮人胆。
望远镜里,看到村子里窜出一个端着步枪的娃娃脸,梅春华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暗道:“今天运气着实不赖,如果不是这个小子打掉了小鬼子的指挥官、掷弹筒和轻机枪,也许今天所有人都得交待在这里了,如果要是在**防线后方出现了这种结果,那可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想到先前的危险,梅春华暗自庆幸早先一步从战马上下来,否则将被小鬼子打成蜂窝,被打成一堆烂肉。想到这里,梅春华后背都渗出了冷汗。
第四百一十七章 达姆弹
路上,泥泞被警卫班战士的鲜血染成了一片血红。
路边,整齐地摆放着十具遗体,每具遗体上的创口都是触目惊心,因为弹孔的出口都是一个接近拳头大小的空腔。
看到杨安一身都披挂着小鬼子东西,曹有根也招呼着上海保安总团九连的兄弟们收拾小鬼子身上可以利用的东西。
当杨安返回到路上的时候,这时他才发现梅春华少将带领的一个警卫班15人,现在只剩下五个人,并且还有一个伤员。
“小鬼子的步枪什么时候具有如此巨大的杀伤力,真是见鬼了?”一个疑问从杨安的心头冒了出来。
看着这恐怖的枪击创口,杨安眉头紧紧地蹙起。他按捺不住内心的疑问,拉着旁边的一个警卫人员问道:“他们的弹孔怎么会是这样的?”
“不知道!这就是那种害人的子弹!”
“这是日军的另外一种子弹,叫做达姆弹。”满身是泥的梅春华走过来答道。
“达姆弹?”杨安问道。
“对,就是达姆弹。”梅春华面色阴沉地答道。
“达姆弹!”杨安念叨着,显然如此恐怖的子弹让他震惊不已。
其实,早在“七七事变”爆发几天后,日本帝国陆相杉山元指着日军精锐常备师团,向满腹狐疑的日本政府做出保证:“中**事力量不值一提,只需一个月,足以平定中**队,三个月,足以解决中国反抗。”
但是,在此之后的淞沪战场,中**人用血肉之躯的坚守打破了杉山元的狂妄。在日军进攻面临强大阻力和重大伤亡之时,日军为了加速突破**防线,击溃**抵抗意志,在华北、淞沪战场相继使用了毒气瓦斯,之后又在淞沪战场**防区水域内投毒,图谋以违反国际公约的非常规手段击溃中**队。但是,中**队仍然以鲜血和生命守住了一道道防线,击破了日军一次次进攻。
日军使用毒气瓦斯的情报和使用达姆弹的情报都被军统上海站第二组获悉并上报,国民政府方面向报界予以披露,但日军仍然不顾国际视听,公然持续违反国际公约,在战场上向中**队使用非常规武器。
除了张一浦军统上海站第二组上报这些情报外,**第三战区也曾向南京方向上报日军违反国际公约的暴行。9月28日,第三战区副司令顾祝同密电南京:“南京。委员长蒋、部长何:1344密。综合本俭日(28日)所得敌情如下:(一)宥日(26日)敌机在甬上空散放黄色毒药甚多。感日(27日)该县水中即发现微生虫。……。谨闻。职顾祝同。俭亥。情吴。印。”
数日之后,10月6日,第15集团军司令陈诚密电南京:“南京。委员长蒋、部长何:0942密。据六十七师黄维师长报称:支(4日)晚敌向我墓周宅(施相公庙东南)阵地攻击时,放射毒瓦斯。守兵中毒者数十名,均昏迷呕吐。旋我增援反击,将敌击退。又:连日发现敌使用达姆弹。等情。谨闻。陈诚。鱼辰。酵。印。”
10月9日,第三战区副司令顾祝同密电南京:“南京。委员长蒋、部长何:0942密。本日午前十一时,敌炮兵向塘桥站西南红三公里之东赵家角射击瓦斯炮弹,致我第一师第一团之守兵伤亡廿四人。至敌军施放瓦斯种类正查询中。谨闻。职顾祝同。佳未。参。印。”
从军统和**第三战区上报的密电来看,日军已经频繁地使用毒气炮弹、细菌炮弹、达姆弹等违反国际公约的武器,以及向水源投毒等卑鄙的手段,来进攻**阵地,完全是不择手段。
杨安取出一发日军步枪子弹,除了弹头颜色与以往微微不同,弹头的形状和重量几乎感觉不到什么不一样。
看到杨安脸上的疑惑,梅春华一脸正色地说道:“小日本是一个岛国,资源极度匮乏,稀有金属铜是制造子弹必须的材料,子弹弹头上的被铜,平常人以为用量很少,但实际上恰恰相反,因为子弹是战争中消耗最大的物资,被铜需要量也是极大。因此,日本人为了节约铜材、钢铁等金属资源,便把步枪的口径缩小到6.5毫米。这样,我们一个士兵携带100发子弹和他们120发子弹的重量几乎相等。加上他们走的是精兵路线,在同等情况下,子弹消耗也会减少。但是,三八大盖子弹精度有余,杀伤力却是有限。如果不是伤到要害,不是伤到筋骨,贯穿伤只要不发生感染,恢复也很快。日军陆军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早就研发了达姆弹。在淞沪战场,一个月前他们就开始使用达姆弹。据上峰通报,这种子弹采用的铜锌合金被甲,子弹射进人体后,弹头表层的被甲碎裂,弹头因为失去了规则的形状,便会在人体内翻滚,形成一个不规则的锥形空腔,一旦被射中,非死即重伤。即使当场是没有死亡,因为创口巨大,快速大量失血,也会因为失血造成死亡。就是,得到及时救治,没有死亡的伤兵,不死也要脱三层皮,因为破碎的表层被甲很少能够取干净的,大量细小的弹片将永远地留在伤兵的体内。因此,这种子弹极不人道,也被国际公约所禁止。”
听到这种新型子弹的杀伤力,众人面色骇然。
杨安的鼻翼连连抽搐,暗想,如果当初自己被这种子弹射中,怕是早没了小命。想到这里,咬着牙恨恨地说道:“好啊,我现在就有这支三八大盖和这种子弹,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行,**不能使用这种不人道的武器。”
杨安脸上挂满了疑问,质问道:“凭什么我们中国人不能使用这种武器,我们就要以牙还牙!”
“对,以牙还牙!”
听到杨安仇恨的话语,众人的内心都冒出了与杨安一样的声音,有两个士兵附和道。
“以牙还牙,这是每一个中国人的心声。但是,日本人都是畜生,我们中国人不能跟着做畜生!我们要把这些武器弹药留下来做证据,向国际社会揭露他们的罪行!向后人揭露他们的罪行!”
听到这话,杨安感觉到似乎有道理,想以此说服自己,但又感觉到似乎哪里不对劲,顷刻间便觉得这样做似乎丝毫没有意义,眨眼之间眼神里便露出了茫然。
第四百一十八章 惺惺相惜
这时,杨安感觉有人拿他手中的三八大盖,内心的茫然让他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他转身有点麻木地看着根叔拿过步枪,只见他一把扔在了泥水里,又朝着日军的三八步枪唾了一口。看到根叔的反应,杨安又把腰间的子弹带解了下来,无力地扔了到地上。
看到杨安似乎因此饱受打击,梅春华想到刚才的话语,接着说道:“小家伙,人和畜生是有差别的。人,做事情是有底线的,不能违背了人伦底线,也不能违背人道的底线。而日本人,什么时候都没有底线,日军从狮子林、川沙口、吴淞口一带登陆后,他们放火、杀人、抢掠、奸淫、屠村、屠镇,无恶不作!他们不是人,他们就是杀人不眨眼的畜生!他们这种罪恶的行径,站在了整个人类的对面,是整个人类的公敌,我们除了要战胜他们,还要向全世界揭露他们丑恶面目,争取全世界全人类与这头恶狼战斗!”
听到这话,杨安点了点头。
“你是湖北人?”梅春华看着满头大汗的杨安问道。
“老家是麻城的。长官,您也是?”听着梅春华的口音,杨安感觉到久违的亲切感,便反问道。
“小老乡,我是湖北黄梅人。刚才我问过了,你们是准备到第33旅报到。现在,我命令你们先护送我到师部开会。”
“是!长官!”众人听到面前的少将说出了命令二字,齐声回答。
这时,第33旅的一个加强排卷着风跑了过来。还没有等那个带队的少尉报告,梅春华当即命令他们打扫战斗现场,妥善处理牺牲战友善后事宜,便径直向师部赶去。
第18军第11师指挥部门外,看着梅春华带着一群泥猴子,看着一个个狼狈不堪的样子,彭善师长笑道:“梅参谋长,你今天玩么事把戏,还搞得这么狼狈?噫,你的马呢?”
“死啦,路上被一个班的小鬼子偷袭,战马被炸死,警卫班15个人,死了10个,轻伤1个?”
“啊,这么严重?”彭善脸色变更严肃起来。
“是的,小鬼子借助沟渠渗透到防线后方,一个排枪就把警卫班打残了,再加上机枪手都死了,全是短枪,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今天真是幸运,碰到了一个小老乡,是他一个人打掉了小鬼子的少尉排长、掷弹筒手、机枪手,这才解了围。要不然,真的见不到师长啦。今天真是幸运!正是因为一个小老乡的帮助,我们才捡回来一条命来!”
梅春华,湖北黄梅县人,此后一直跟随师长彭善升任第18军副军长兼参谋长。在抗日战争胜利的前一年,因薪资过低和通货膨胀,梅春华为了养家参与中层军官走私,因为**高层人事倾轧,同僚为了提升职务,挤兑他这个竞争对手,向高层举报梅春华走私。走私本是**普遍现象,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他运气显然没有这次被袭击这么好,先是被判无罪,后又因为蒋委员长的反对改判7年徒刑,最后还是因为撞上了蒋委员长整治国民政府军政高层走私之风的枪口,被判走私含盐罪枪决于重庆,成为了国民政府整治走私的牺牲品。
循着梅春华的手势看去,彭善第二次看到了杨安,看到了死而复生的杨安。
杨安看着眼前的彭师长,不由地把他与伤兵医院中的传说对应起来。在医院,因为第11师33旅“四进罗店”、“四克罗店”,第11师、第33旅在第18军传为佳话,也在上海伤兵医院传为佳话。
杨安想到,除了第33旅能攻善守之外,第33旅屡创不败的神话,恐怕也与眼前这个猛虎师长的正确指挥不无关系。
就在这极其短暂的对视中,杨安想到了伤兵医院的传说,就在第33旅四进罗店的战役中,第11师伤亡惨重,彭师长亲自腰配双枪,端着德制手提机关枪亲自上阵,带领敢死队一个反冲锋从小鬼子手中夺回阵地。在反复拼杀之后,彭师长手中的这支精锐快要打光了,他才把电话打到了军长罗卓英那里求援:“军座,11师快打完了,要是再不换防,明天你就要到战场给我收尸啦!”彭善是罗卓英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爱将。听到电话那边说得悲壮,罗卓英一阵酸楚,便把第11师的情况上报了第15集团军司令陈诚。就这样,刚刚开到上海战场的王耀武第51师受命于当晚摸到罗店,乘着夜暗换下11师。
看着彭善师长,杨安内心充满了敬意。
彭善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杨安,他的内心并不平静。就是眼前这个小老乡,曾经让他失言于老部下林振堂,而从四眼排长、唐家保那里得知这个小子在前线近乎传奇的故事。也是因为杨安的“牺牲”,当初更是让他痛惜不已。这个从阎罗殿里爬出来的学生娃娃,再次出现在抗日战场,更是让彭善刮目相看。
此刻,在彭善的内心,除了欣赏与敬意,还有一份惊讶,这一份惊讶来自于杨安眼神里的平静与沉稳。仅仅是第二次见面,时隔仅仅五六十天,他没有想到杨安会是如此平静,会是如此沉稳,完全没有一丝新兵蛋子见到高级军官的那种局促与紧张。
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杨安,在他稚嫩的脸上寻找答案。彭善深邃的眼光透过了杨安眼中的平静,发现他的平静与沉稳是因为经历了战火的淬炼,是因为经历了生死的洗礼。
父亲意外死去,寡言少语的杨安变得更加沉默。而因为福伯罹难,他再次变得更加内敛。因为经历战火和生死,让他变得坚定沉稳。
两个人久久的对视,是一种灵魂的交流,这种交流充满了相互欣赏、相互敬佩、相互珍惜。如果,不是因为眼下这一场战争,他们一定会成为忘年之交。但是因为战争的残酷,让这种交流最终变成了惺惺相惜。
彭师长静静地注视,没有人去打扰。不管是梅春华,还是指挥部其他的军官,还是跟着过来的士兵们,大家惊讶于师长这种久久平静的注视,也同样静静地期待彭师长最后的反应。
还是彭善打破了这种对视的平静,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好啊,好小子!好老乡!罗店都打烂了,阎王爷都不收你,别人说我11师到了上海四进罗店就是个传奇,我看你也一样是我第11师的神话。”
突然听到彭善说出这样的话语,着实出乎众人的意外,大家都没有想到师长会对杨安有如此之高的评价。但看他认真的表情,显然没有一丝吹捧的意思。
当然,杨安也感到非常意外。面对彭师长的这番赞赏,杨安顿时满脸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