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授枪
看到现在的杨安,彭善感觉到这时的模样才是一个学生娃娃应有的表情与模样,愈发感觉到小老乡的真实、可爱与亲切,内心霎时生出一阵畅快,旋即这种畅痛快让他“哈哈”大笑起来。
彭善一笑,杨安脸上的红云如霞,变得愈发不自在起来。
“好啦!好啦!马上要开作战会议,我也不多说啦,我知道梅参谋长带你们过来的想法,他是想你们留在师部特务营,专门负责警卫,我也是这个意思,小老乡!怎么样?”
“是,长官!我,我,我还是想回六十六团二营五连!”杨安先是干脆地答应,接着微微迟疑,旋即果断地说出真实的想法。
“好啊,看来我彭善确实没有看错人,看来林振堂也没有看错你!现在,我授予你少尉军阶,马上到66团当一个排长!”
“师长,我扛枪也没有几天,连班长都没有当过,怎么干得了排长?”
杨安脸上微微露出惊讶之色,而众人脸上一样满脸惊讶,大家都没有想到彭善师长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曹有根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打心底里为杨安高兴和自豪。
“哈哈哈,还是个蛮谦虚的学生娃娃!小老乡,有的人扛了一辈子枪都不会打仗,有的人天生就会打仗,我说你行,你就一定行!我希望你这次回去,再给我们11师创造一个真实的神话!一个永远不打败仗的神话!哈哈哈!哈哈哈!”
现场再次响起了彭师长爽朗的笑声。这一段时间,因为前线苦仗大仗一场接着一场,所有人都紧紧地绷着一根弦,师部指挥所也被一场场大仗苦仗给压得喘不过来。现在彭师长这种痛快大笑,已经好久没有出现了。他的大笑,一扫指挥部的众人内心的紧张与身体的疲劳,让众人感觉到久违的轻松。
这时,彭善再次发现杨安眼光看着身后的警卫排长廖大河,便想到四眼排长曾说杨安的手枪用得出神入化,突然止住大笑,便喊道:“廖大河!”
“到!
“把你的手枪和子弹带取下来。”
“师长,这……?”廖大河莫名其妙,但很快感觉到事情不妙。
“大河,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婆婆妈妈、啰啰嗦嗦了!”
枪是军人第二生命,警卫员出身的廖大河更是视枪如命。他多次和师长出生入死,仍不甘心如此被“缴枪”,接连后退两步,护着腰间的二十响,嘟咙着嘴巴说道:“师长,俺可是为保卫师部战斗的!俺可是为保卫师长战斗的!”
“屁话!上了前线,都是为保卫南京而战斗,都是为了保卫国家而战斗!快!别废话!”
看着师长脸上的轻松,听到他话语的爽快,廖大河极不情愿地取下二十响驳壳枪和子弹带,没有好脸色地瞪了杨安一眼。
杨安微微一怔,便知道他们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师长,我,我的意思……?”
“杨安!”彭师长以为廖大河的表现让他不好意思,便大声喊道。
“到!”
“接枪!”
“是!”
就这样,杨安稀里糊涂地接过了手枪。自从加入第33旅,杨安一直没有穿上一套齐整的军装,现在看到师部指挥所里的人都穿着中央军军服,内心的渴望更加浓烈。看着彭师长满脸笑容,他终于鼓足了勇气说道:“谢谢师长!师长,我还没有军装,我的意思是,我刚才想穿上廖排长那样的军服。”
听到这话,彭善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杨安真实的想法就是想要一套军装,原来是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但是,他想到自己刚才内心的畅快,授枪之举原本就是这畅快之间不经意的一个念头,同样也代表了自己心底一时的畅快。何况,作为一师之长已经授枪了,哪能再替廖大河要回来。
枪是军人的第二生命,对于一个合格的军人来讲,枪是军人的第一生命,枪在人在,就是这种军人的灵魂写照。
作为一个职业军人,彭善当然知道自己的这个警卫现在心里那个难受劲,便略带歉意地看了看廖大河。
听到杨安的话语,廖大河眉头紧蹙,暗道最后这身齐整的军服可能也保不住了,暗道师长怎么突然偏心眼了,也在心里暗暗地骂起人来。
彭师长这一看,看得廖大河心里发毛,他顿时担心自己这身军装肯定不保。手枪给了杨安,廖大河已经恨上了杨安。但是,他现在又不能反驳师长,便狠狠地瞪了杨安一眼,没有好气地骂道:“臭小子!枪已经给你啦,你可别再得寸进尺!师部特务营也不是好惹的!我廖大河也不是吃素的!”
杨安上步把手中的枪往前一递:“廖排长,还给你!”
杨安眼睛里满是真诚,但是廖大河哪里还敢接枪,哪里还敢相信杨安的话。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句让他放心的话语:“林振堂是我的兵,你们又是他招来的,你们都是我彭善的兵!军需官,按照他的身高取一套军服来!还有,给他们每一个人,一人发一套。大河,你也别苦着个脸,现在你也用不着枪,先把枪给他上前线用。这两天,就要补充武器弹药,老子给你配套新的!”
“谢谢师长!”上海保安总团的众人齐声道谢,都知道今天是沾了杨安的光,捞着一套中央军崭新的军装。
听到大家的道谢,廖大河微微一怔,连忙道谢:“谢谢师长!”
听到这话,廖大河长长吐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这样,杨安一行十人在军需官的带领下,一人捞着了一身崭新的军衣,这是带有第十一师番号的军衣。
在师部传令兵的带领下,杨安一行离开了第11师指挥部。
蕰藻浜,横亘在大上海北部,全长近四十公里,它西起嘉定安亭镇以东的吴淞江,向东流经宝山,从吴淞口注入黄浦江。蕰藻浜横贯上海北部,是上海北部的一道天然军事屏障,从古至今,都是兵家要地。清朝后期,太平军曾凭借蕰藻浜河道抗击英法联军。几年前的“一?二八”抗战,淞沪抗战的指挥部设在嘉定南翔镇,日军图谋占领蕰藻浜要隘,以切断吴淞和闸北的联系,对中**队十九路军与第五军实行分割围歼,当时中**队就曾在蕰藻浜这个战略要地与日军展开了殊死拼杀。蕰藻浜,见证了中**队的浴血抗战,她是一条英雄的河,也是一条不屈的河!
自从八月下旬,日军在川沙口一带登陆后,由于日军源源不断向上海投送精锐常备师团,这场登陆与反登陆战斗规模不断扩大,随着日军兵力和火力优势不断增加,**防线不得不收缩到蕰藻浜、界泾河、杨泾河一线,依托天然河道阻挡侵略者的铁蹄。这样,蕰澡浜再次成为这场战争的见证者。
第四百二十章 大堤初溃
进入10月以来,日军对广福镇以南、蕰藻浜一线的进攻日益猛烈。
日本上海派遣军司令官松井石根大将集中了三个师团,配置大炮一百多门、装甲车一百多辆,还有海军航空兵火力支援,猛烈攻击中**队蕰藻浜防线,毫不掩饰自己直取大场、南翔的战略图谋。10月5日到8日,日军集中第3师团、第9师团,在飞机、坦克、大炮的火力支援下,先后攻占**第8师据守的蒋宅阵地和第16师据守的顿悟寺阵地,突破蕰藻浜防线,渡过蕰藻浜,继续向墙门头、桥亭宅进犯,我第8、第16师与敌反复争夺,多次逆袭,终因伤亡重大,敌众我寡,形势危急。后因第1军及税警总团及时赶到,便协同第16师及在蕰藻浜北岸的第57师,合力反击,一举收复了顿悟寺。迫使南渡蕴藻浜的日军停止在墙门头、姚家弄、严宅之线。另一股日军又从唐桥站渡过蕴藻浜,攻击第61师左侧背,经第36师108旅支援,将日军击退,与日军在黑大黄宅、严宅一线对峙。与此同时,日军对中**队据守的蕴藻浜北岸唐家桥、新陆宅、广福、费家宅一带的第19集团军所属第9师、第57师、第13师阵地,持续猛攻,**阵地大多被炮火摧毁,伤亡重大,多处阵地几经易手,最终还是将来犯日军击退。
日军见久攻不下,便派出军机在**防线后方投毒,导致第9师大量官兵饮水食物中毒,所幸的是发现和抢救及时,日军阴谋并未得逞。
10月上旬和中旬,整个淞沪战场的焦点都集中在蕴藻浜一线。
在蕴藻浜一线,日军进攻受阻,便持续向上海派兵增援。10月16日,日军常备师团第8师团分别乘坐南山丸、华山丸、金城丸到达上海,在招商北栈及吴淞等处登陆,登陆人数在一个旅团上下,还有余部又于次日全部到达。同样是在这一天的凌晨,日军常备第14师团沫松部援军4700人乘坐运输舰面由丸、青海丸停泊江山码头,登陆参与杨行方面作战,当日晚间十时,日本关东军村野部5000多人乘坐日本邮轮波洋丸从天津抵达上海,投入到引翔乡方面战场。日军援军来势汹汹,上海战局形势堪忧。
日军增援情况,都被**情报人员获悉并上报。除了以上情报之外,中国情报部门还获悉日本方面以下情报:日本陆军省现以九国公约签字国定于本月三十日在比利时布鲁塞尔开会,已限令上海作战部队在开会前攻克闸北、南翔、嘉定一带,并驱出浦东华军,以在大会席上挽回国际信誉。此外,日方已改变战略,企图在浏河、杨林、白苑一带猛力突破我军防线,大致在21日左右实行第五次总攻。
就在上海方面获悉和上报日军情报的同时,日方在上海招待外国记者,诬陷中**队使用毒气瓦斯。部分外国记者根据日本方面的说辞分析推测,如果九国公约出现不利于日本方面的决议时,日本军方将在上海战场大规模使用毒气瓦斯。
在此期间,各个渠道的情报都汇集到第3战区,第3战区对当前局势已经有了一个相对准确的判断:日本上海派遣军司令官松井石根,为贯彻迅速夺取上海心脏地带----大场镇、南翔镇的决心,日军仅以一部在黄浦江左岸及庙行至江湾之线与中央军保持接触和牵制;另以有力之一部在流浏河镇、施相公庙、广福至陈家行之线与左翼军相峙;而以其主力兵团突破我蕴藻浜南岸阵地后,仍在不断地增调兵力,持续向大场、南翔之间猛烈进攻。
第3战区的分析判断无疑是正确的。但令人遗憾的是,第3战区并没有针对日军主要进攻方面采取有效的应对之策,而是将中央和左翼两个作战军全部兵力41个步兵师,按照线性防守,配置在浏河口、界泾河、蕴藻浜以及庙行、江湾、上海北站一线六七十公里的防线上,让本已捉襟见肘的兵力变得更加分散,难以形成有力的拳头进行反击。
而与此同时,日军的战术似乎并不高明,而是迎着**的防线,你哪里防守坚固,我偏偏要用炮火摧毁你的堡垒,集中兵力攻击你的堡垒。正是因为日军平推硬打的这种并不算高明的战术,才给**创造了战场回旋和时间拖延的余地。
即使是日军平推硬打的战术比较僵硬,但是面对日军强大的海陆空一体化火力打击,面对日军精锐常备师团的波次进攻,**构筑的防线也如一条新筑的大堤,多次出现了“溃堤”。
10月8日,日军在大批援军到来后,第9师团突破蕰藻浜南北两岸部分守国阵地。
10月12日下午四时,日军飞机机群轰炸大场镇北面蕰藻浜南岸**第19师阵地,之后,日军又集中舰炮、地面炮兵火力实施持续火力打击。中国守军遭受重大伤亡,但仍然坚持顽强抵抗,日军每前进一步都极其艰难。在这种情况下,日军被近采取土工坑道作业的方法,挖掘壕沟一米一米向前推进。因为日军占据制空权,中、远程火炮可以持续炮击,可以连续不断修正射击修正量,火炮射击精度不断增强,破坏射击毁伤效果越来越明显。持续有效的火力支援下,日军一个加强中队200多人的日军敢死队突破第19师局部防线,造成全师防线整体向后溃退。受到第19师防线崩溃的影响,相邻阵地上的税警团因侧翼暴露也不得不也随之后退。
由于进入十月连日阴雨,第19师、税警团的步兵溃退相对容易,在防线后方的税警团炮兵营和炮二团炮兵营就苦不堪言。面临突然而至的溃退,面临气势汹汹的追兵,这两个炮兵营甚至连收炮转移阵地的时间都没有,仓促之中为了不让火炮资敌,只有卸下火炮炮闩弃炮跟着溃退。这两支部队整体溃退产生了连锁反应,在他们左右两翼的部队第6师、第87师也跟着溃退,数千人的大军集中在真大(真如镇至大场镇)公路,撤退秩序一片混乱,部队失去了有序控制,因为道路堵塞,不少人直接从道路两侧的棉花地中溃逃,直到退到距离大场镇一二里路才沿真大公路放缓了后退的步伐。
当天晚上,第三战区中央作战军总司令朱绍良亲自赶赴大场镇镇压,指令第18师104团在镇外架起了机枪扫射警告,才止住了这几支部队后退的脚步。经过朱绍良亲自指挥,部队连夜反扑,最终恢复了原来的阵地。令人庆幸的是,因为来犯日军数量着实有限,税警团炮兵营和炮二团炮兵营的火炮既没有被日军用来炮击**,也没有被日军带着撤退和炸毁,仍然保持原来模样留在了原地,让这两支炮兵部队失而复得,一个个士兵抚摸着心爱的火炮百感交集,不禁泪流满面。
这次**防线的溃退,是整个淞沪战场继第61师溃败后第一次较大规模的溃退,溃退的队伍甚至包含中央军精锐德式师第87师、宋子文税警团。可以这么说,这些**精锐一样因为长时间战斗,没有得到应有的休整,早已是强弩末矢。当然,这次溃退并非偶然,**庞大的队伍,前线粮草、弹药保障数量同样庞大,随着投入部队越多,那条单一而单薄的补给线早已难以为继,前线官兵缺吃少穿,弹药补给时常难以为继,战斗力也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下降,不少一线将士的体力和意志早已临近崩溃的边缘,后退是**迟早都要不得不面临的残酷现实。
而对兵强马壮的日军来讲,为什么弱小的中**队坚持如此之久,为什么中**队迟迟没有败退,这才是令日军上下震惊和胆寒的事情。
第二天,这次淞沪防线局部的溃退,被军统巡察队上报军统负责人戴笠,并密电直报南京蒋委员长。但是,从军统向上呈报这次溃退的真实报告并没有真正引起**统帅部的重视,并没有透过这次溃败来认真衡量**真实实力,没有认真评估部队坚持的时间底线。
第四百二十一章 大战在即
在日军突破**蕰藻浜防线之时,桂军廖磊第21集团军第48军第173师、第174师和第7军第171师等部队驰援抵达淞沪战场投入战斗。
蕴藻浜防线失利,第三战区副司令官顾祝同认为属于中央作战军司令朱绍良指挥问题,便提出中央作战军、左翼作战军一并归属左翼作战军司令陈诚指挥。
陈诚自忖个人成长速度过快,如果在朱绍良之上再接管中央作战军,容易因“侵犯权限”而遭人忌妒和非议,但是当他想到抗战大局,便接受了顾司令的安排。
10月12日凌晨四时,第三战区副司令顾祝同、军事委员会副总参谋长兼军训部部长白崇禧专程赶赴安亭镇与陈诚会商桂军使用办法,第一个方案是拟歼灭蕰藻浜南岸日军,并恢复罗店;第二个方案拟侧击蕰藻浜南岸日军,恢复蕰藻浜南岸阵地。但是,考虑到部队的实际战力,最后打算采取第三个方案,那就是先占领大场至陈家行之线,暂时取守势待机。
陈诚参加第三战区这次高层会议,内心比较复杂,其一因为战区职责分工的调整,让他感觉到肩上的责任如山。其二,对于反击日军,战区副司令顾祝同似乎决心并不大,有明显求稳的心态,而陈诚一样对前线**战力信心不足,这也是第三套方案出炉的主要原因之一。
桂军善于山地作战,在战斗中英勇无匹,首轮突袭之后,往往以一股排山倒海之势对敌冲锋,一举压垮敌人的意志,在中**队中素有善战之名。
在淞沪前线,已经经过了两个多月的鏖战,**中央军等主力部队已经经过数次整补,每次整补都是因为部队被打残,补充的兵员多是地方保安团,部队早已元气大伤,战斗力早已不复往日。在这个时候,一支崭新的部队、一支素有“钢军”之称的桂军驰援淞沪战场,无疑给全军上下注入了一支强心剂。桂军,这一支生力军的到来稳定了军心,同样也极大地鼓舞了前线部队的士气。
军事委员会副总参谋长兼军训部部长白崇禧出身桂系,是一个具有超人的记忆与胆识的人,他长于深谋远略,善于捕捉战场信息,用兵机巧百变,在国民党将领中素有“小诸葛”、“白狐狸”的雅号。他和李宗仁都是桂系的灵魂人物,两人多年来一路合作无间,号称“李白”,若论对桂军的影响力,他仅在李宗仁之下。与蒋委员长素来不和的桂系,因为抗战双方重新密切合作,走上共同抗战的道路。
当桂军主力第21集团军开赴上海之后,白崇禧似乎变得更有底气,他的言语中对桂军露出了些许期待,也正是他力主反攻,还亲自跑到前方指挥。这次会议,白崇禧摆明了要给桂军争面子的想法,让桂军的突击打小鬼子一个措手不及。当然,与会的所有人都希望桂军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有所斩获,给小鬼子狠狠地来一个教训,也正好借此提升前线**士气。
这次作战会议召开了将近3个小时,早上七时顾祝同、白崇禧一行才动身返回苏州。
10月6日,国联决议召开《九国公约》签字国会议讨论中日冲突问题。16日,比利时向有关19国发出了邀请函,初定10月30日在布鲁塞尔召开会议。得知这一消息,蒋介石委员长非常高兴,他希望**不仅要坚守上海,而且还要在布鲁塞尔会议召开之际,淞沪战场能够取得较好的战线,展现中国政府和中**队的良好形象。正是因为这一消息,让**统帅部更加服从外交政略,忽视了一线军队接连出现局部溃败的实际情况。
10月16日午间1时,蒋介石委员长偕夫人宋美龄与李宗仁、白崇禧、李品仙一行抵苏州张家花园,召开第三战区高级军官作战会议,听取了淞沪战区敌我情况及军事部署的汇报,否定了“取守势待机”的保守方案,决定从蕰藻浜主动出击。
次日下午三时,陈诚谒见蒋委员长。蒋委员长专门和他谈到如何让上海战事维持到明年春天,因为美国罗斯福总统专门问及这个问题。听到这话,陈诚内心暗暗震惊。他知道,因为出于政治和外交上的需要,**防线一直设在日军舰炮、地炮火力控制范围之内,除此之外,日军还占有绝对的制空权,随时可以打击**任何一支地面部队,这是**伤亡重大的主要原因,第三战区的高级将领们早已都察觉到,当下的**已经难以抵抗日军强大的地面和空中火力优势,即使是凭借巨大的伤亡代价,仍然难以阻挡日军优势火力。
陈诚没有想到,美国方面的态度对蒋委员长影响如此之大。但是,对于领袖的威信,他是最忠实的拥护者,而对于领袖的决定,他同样是最忠实的拥护者。从话语里,他已经洞悉了蒋委员长的真实意图,更何况之前的会议已经有了结论。只是,陈诚没有想到领袖竟然想让淞沪前线的**将士坚持到明年春天。尽管只是这么一句问话,陈诚便领会到领袖的真正的意图。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并没有说出内心的疑问。在**中,大家都说陈诚是“小蒋委员长”,也只有他或许能够改变蒋委员长的想法与决定。但是,因为出于对领袖的拥护与支持,陈诚并没有直言内心的想法与前线的实际。这样,围绕蕰藻浜防线的争夺,对日军的大反击,由此正式揭开。
离开第11师指挥部,杨安一行十人已经从泥猴子又变成了着装齐整的**。在师部传令兵带领下,这一行人中,杨安无疑是最耀眼的一个,他换上了少尉领章的军服,驳壳枪、日式望远镜、防毒面具、日式军官皮包,还有工兵锹。
披挂全副武装的杨安,尽管脸上仍有几分稚嫩,却是英气逼人,引来众人的眼羡。
先前给杨安一行领路的下士,见证了杨安成长的过程,他没有想到这个杨安不仅枪法如神,而且运气竟然好到了爆棚,先是顺利地解了梅参谋长的围,受到梅参谋长这个戴着将星大官的喜欢,到了师部还受到了师长的青眼有加。还没有走出师部,他就想着套近乎。当然,在这有了今天没有明天的战场,他并不是要拍长官的马屁,主要还是因为射手的魅力,因为军队崇尚强者和勇者。刚走出师部不远,下士跑到杨安跟前,自来熟似地招呼:“杨排长,俺叫田埂,村里的先生说就是稻田的田,田埂的埂,是营部的。以后有什么需要,就吱一声!”
突然听到别人这样称呼自己,再加上他这样介绍自己的名字,杨安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了微笑,淡淡地说道:“谢谢!今天要不是你相信我,要不是你及时把枪给我,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
“在今天那种情况,枪在俺手里,也就是一根烧火棍!在你手里那才叫枪!”
“杨安,当官了,发了饷要请客!”白万是这群人中略知杨安底细的人,早前已经有过交道,在杨安面前也没有丝毫客气。
“白万!没大没小的!要喊排长!”曹有根不满白万直呼杨安大名,拉着脸低声吼道。
“没事的,根叔!”杨安笑着说道。
“怎么没事?你现在是军官是长官,是要带兵打仗的,上下有别的规矩不能坏!”说罢,曹有根眼睛一扫,又盯了一眼白万。
白万似乎并不买帐,脖子一伸,做了一个鬼脸,笑着回应道:“根叔,俺们和杨安是同生共死的兄弟,这上了前线,鬼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哪里还讲究虚头八脑的那一套!”
“你个混小子!”根叔一边骂人,一边扬起手中的工兵锹,就要拍上去。
白万得意地撒腿就跑,带起两脚泥甩在身后。没跑几步,似乎发现了什么,便回身看向腿后,突然看到崭新的军裤上沾满了泥水,顿时心痛不已。
看到白万心痛的模样,众人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在这宽松的氛围之中,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一场大仗恶仗即将到来。
第四百二十二章 相见
扬州,林家小院。林老爷子看着邮差在小院门外停下脚踏车,便向门口迎了过去。
看着电文,林老爷子脸色阴沉下来。拿着电报走进客厅,便听到林老太太问道:“怎么啦?脸色变得这么难看!”
“电报上说‘杨安愈,不听劝,私返战场’,唉--!这个孩子,怎么劝都劝不住他!”
“你说,他受伤住院都四五十天,这伤能轻了?”老太太满脸疑问地说道。
“是啊,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我早该想到这一层原因。嗯,我看杨安这次受伤一定轻不了,说不定还是要命的重伤。否则,大上海西医条件那么好,也不会治疗这么长的时间。我在想,是不是这样的?小诚他们电报上说杨安只是受了轻伤,也许是为了不让他大妈担心,也许是为了不让我们这两个老家伙担心。”老爷子恍然大悟,看着林老太太轻声说道。
老太太点了点头说道:“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唉--!也不能这样责怪他,这孩子打小心里就苦。他爸爸惨死在面前,应该是刺激了他,虽然杀了池田,报了杀父之仇。但是,他对日本人的仇恨,早在心里留下了一个结,哪里会就这样轻松地解开。”老爷子答道。
“也是,这么个小屁孩,装的都是仇恨,也难怪很少看到他露出一个笑脸来。唉!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这几年,他该是怎么过来的!”老太太似乎想得更加通透,满脸都是怜悯。微微停顿,接着又说道:“只是,这上了战场,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上次那么幸运,还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平安地回来?”
“唉!如果……,那桂花就真的不好过这一坎了。好不容易收到杨安还活着的消息,现场又私下上了战场,该怎么跟桂花说啊?该怎么跟桂花说啊?”老爷子担忧地说道。
“他爷爷,还有什么事情不好说的?我来了,尽管说!噫,爷爷,你手里拿的是电报,谁的电报?”李桂花突然出现在客厅门口,正好听到了老爷子最后的话语,便接下了话茬。正在说话间,她又看到了那熟悉的电报,语气和眼光里都充满了急切与期待。
“哦,这电报……。”老爷子眼神里出现了一丝慌乱,手指似乎被灼烫了一般,微微一颤,电报都差点掉落。他的内心微微出现了挣扎,不知道该不该如实告诉桂花,或者说该怎么跟桂花说到这残酷的电文。
“他爷爷,是不是小诚他们发来的电报,是不是杨安要回来啦?”李桂花声音变得急切起来,眼睛仍然紧紧地盯着老爷子手中的电报。
“桂花,这确实是小诚发来的电报。”老爷子微微迟疑过后,承认了事实,内心也变得平静起来。他看着李桂花眼中的急切,接着说道:“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心里要有准备!”
听到这话,李桂花意识到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变得愈发急切起来,连忙说道:“我有准备,有什么事情,爷爷尽管说好了!”
“杨安伤已经好了,但是,他又私自返回战场。”老爷子一脸正色地说道。
听到前面的话语,李桂花脸上露出了笑容,但笑容还还没有完全绽开,就随着老父子的话锋急转而收敛,随之身形一颤,眼眶里闪动着晶莹。
“桂花,都怪我们没有跟小诚、剑眉他们交待好,他们没有在医院看住杨安,要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爷爷,奶奶,这不能怪小诚!”
老爷子、老太太相互对视一眼,便又略带迟疑地看向李桂花,显然他们没有想到李桂花听到这个消息,脑子里还是这样清醒,反应还是这么快。
“是的,这不能怪小诚。”李桂花看到了俩老的脸色,明白了他们的心思,再次重复道。
“桂花,也许最后杨安能够活着回来。他这次住院这么长时间,我真是老糊涂了,早就应该想到杨安受了重伤,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重伤。”
“他爷爷,其实我早就猜到安儿伤得不轻。怕您俩老担心,没有说出来。”
“啊,你早就想到这个事情?”林老爷子问道。
李桂花含泪点了点头,答道:“嗯,都说母子连心,上次接到电报,一连几天我这心里都不踏实,但就是说不清为什么,这时间一长,他又没有回来,我就猜到了小诚他们的心思,他们只是不想让我这个大妈担心,自然就想到安儿伤得不轻。”
“桂花,真是难为你了!上次,杨安受了重伤都没事,说不定他这次上战场,最后一定能够活着回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保重身体!我们俩老还指望着你呀!”老太太柔声道。
“对,通过上次的事情,说明他的命硬,他一定能够活着回来的!我们俩老还指望着你呀!”老爷子话语里充满了宿命感,也一样充满了期待与担心。
李桂花双眼噙着泪花,脸上露出了别样的笑容,一边笑一边骂道:“嘿嘿!嘿嘿!这个混蛋儿子!连妈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顾了,跟他爸一个德性,跟他爸真是一个德性!他就是冲着报仇去的,木匠知道这些,也该安心了,也该闭上眼睛了!
说着说着,客厅里弥漫了悲怆的氛围。
淞沪战区左翼战场。
与敌人激战过后,根据上级的命令,第11师33旅66团2营5连从交通壕悄悄撤进阵地后方的村子里休整,准备遂行下一场作战任务。
这个村子,和这片战场上所有的村庄一样,早已被炮火打得稀烂,都变成了一片断壁残垣,房屋十不存一。进入十月,秋雨连绵,村庄日益破败,而夜色悄然降临,更让这个村庄看着愈发苍凉。
官兵们顾不上疲劳,便开始收拾手中搏命的家伙,擦枪的擦枪,清理子弹的清理子弹。
坐在石板上,财迷利落地擦过步枪,便把枪依着左肩扛着,右手伸进日军军官皮挎包。
从第一次收复罗店的第二天起,自打看到杨安从日军身上收拾可以利用的东西开始,四眼排长便招呼大家收拾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就这样,五连一排一班最先成为二营中日两种装具混装的一支小队伍,日军三八式步枪、工兵锹、防毒面具、雨衣、手电筒、军用挎包、饭盒、水壶、刺刀、手雷,在那天完成侦察任务返回时,都被一班披挂全身。之后,很快一排全排实行了这种混装,再之后五连全连也跟着一排实行了混装。因为频繁地挖掘壕沟和掩体,**队伍缺少锹镐等土工工具,日军的工兵锹最受大家欢迎,最先成为二营各连混装的装具。但是,要说混装最为齐全的,还是要数五连。
财迷从日式军官挎包里摸了一会,终于摸出一个冰凉的手掌。这根粗壮的手指上套着一个不小的金籀子,上面是一个篆体“福”字,财迷识字不多,但他认得这字。看到这个字,便知道了金籀子原来的主人一定是中国人,当然也知道了这个金籀子真正主人悲惨的命运。想到这里,财迷对这个日本人恨意更浓。
在这片硝烟弥漫的战场,财迷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还有没有明天。但是,财迷仍然还是一样痴迷钱财,只要一有机会,就会从日军尸体上搜寻值钱的东西。这个肥厚的手掌,就是从一个日军少尉的手腕处砍下来的,因为当时怎么也撸不下来那金籀子,便采取了这种果断的措施。财迷想,这个日军少尉或许也是因为一时取不下来,便暂时放弃了取下的打算。
财迷看着断手,正想着怎么把那个金籀子取下来,突然感觉右肩被若有若无地拍了一下。蒙蒙夜色,带血断手,加上心神专注,财迷霎时被这若有若无的一拍给惊吓得身形一颤,后背都炸出了冷汗。
“财哥,又发财了!”李小栓熟悉的声音传来,让他心神微微平复。
“狗日的,你不知道人吓人得吓死人!”财迷虚惊一场,面露愠色地骂道。
就在不经意的摆头之间,透过薄幕的夜色,心神未定的财迷忽地看到一张煞白的脸,露出诡异的笑容如鬼般正盯着他看。顷刻间,财迷毛骨悚然,撒手丢下那截金籀子断手,骇然大叫:“鬼呀—鬼!”
一边喊叫,一边起身,却因为脚下一滑,又一屁股跌坐石板上,脸色惊恐成分。
第四百二十三章 连队还是那个连队
二营五连,是当之无愧的尖刀连。
在平时,五连是一支训练有素的连队,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都在全营、全团、全旅,乃至全师都有着不小的名气。进入淞沪战场,五连又在一场接连一场的大仗恶仗里打出了更加响亮的名头,早已成为了第66团乃至第33旅名副其实的尖刀连。
在九月下旬的一场夜战里,连长乔运起为救营长而牺牲。俗话讲,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连长乔运起的死,更是彻底激发了五连的全部血性。连队每一个人打起仗来,没有一个贪生怕死之辈,都是不怕流血敢于搏命的悍勇之士。在一场场战斗里,都让他们的当面敌人胆寒不已,阵地对面的小鬼子都怕遇着第66团二营五连。
随着财迷的叫声,李小栓脸色大变。顺着财迷的眼光看去,他跟着惊声尖叫起来:“啊呀!鬼啊……。”
“咔啪…嗒…啪,咔啪…嗒…啪”……。
“哗啦啦,哗啦啦”……。
听到李小栓和财迷的对话,大家都不以为然,甚至都没有抬头,因为连队里每一个人都知道财迷爱财如命。但是,当大家相继听到财迷、李小栓惊声叫喊的时候,犹如听到了发起战斗的紧急哨声,五连的兄弟们犹如一个人,大家同时行动起来,拉枪栓的拉枪栓,装子弹的装子弹,还有的紧急安装枪栓零件,一片紧张的氛围笼罩了五连。
看到眼前突变的景况,杨安微微收敛笑容,连忙喊道:“财哥,别怕,是我呀,是我呀!”
因为长时间的养伤,杨安面色变得更加白皙,朦胧的夜色让这种白皙变得煞白而突兀,还有他身边黑脸鬼瘦的曹有根,加上二人又是突然出现,又被财迷不经意看到,这些都让拿着断手而又心神甫定的财迷惊恐交加。
听到杨安激动而亲切的声音,财迷心神旋即归于平静,看着杨安一边靠近一边伸出了右手,惊喜地大喊:“杨安没有死!杨安回来啦!”
原来,刚才营部的田埂碰到一个要好的老乡,便给杨安、曹有根、白万指了一下大致的位置,便让他们先找到五连,他说几句话随后就来。
林振堂接任第二营营长一职后,因为接连战事,刚到的那几天也没有机会专门给五连传递杨安活着的消息。他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疏忽,同样因为接连的苦战,竟然持续到杨安返回五连。
久别重逢,杨安看到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还活着,内心欣喜异常。看到财迷还是和往常一样痴迷地盯着值钱的物件,一时间竟然忘记主动招呼,却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见面方式,也没有想到财迷、李小栓还闹出了“见鬼”这样的笑话。
因为闹出了“见鬼”的笑话,杨安多少有点哭笑不得,还没有拉住财迷的手,便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啊--,杨安回来啦!”接着,便感觉到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长顺哥,想死你们啦!”感觉到拥抱的力量,杨安心生感动,双眸生起了水汽,亲热地说道。
“俺的好兄弟!你竟然还活着!”罗长顺亲热地喊道,一边叫喊,一边捶打杨安的后背。
“杨安!俺的好兄弟!”看到二人的亲热,财迷微微迟疑,旋即反应过来,风一阵地从地上旋起,紧紧地和杨安、罗长顺拥抱在一起。
李小栓机灵回转身体,终于确认眼前的人就是杨安,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跟杨安打招呼,而是再一次转身撒腿向那间还完好的房子跑去,一边迈开步子一边大声叫喊:“连长!排长!杨安还活着!杨安回来啦!”
场子里,左望秋搁下手中杀敌的家伙,看到眼前火热的场景,微微一怔之后,脚下卷着一阵风扑向了杨安三人。
屋子里,挂着两盏马灯。昏黄的灯光下,四眼连长袁启富正开着连队军官会议。听到屋前的动静,众人脸色一凛,都操起了手中的家伙。一排长唐家保距离门口最近,转身抢步靠近门边,准备撂开门前遮光的草帘,便听到久违而熟悉的声音,接着听到了财迷、李小栓的叫喊,脸上顷刻露出了惊疑,旋即脸上露出了惊喜,回首喊道:“连长!杨安回来啦!”
四眼连长袁启富、二排长秦卫华听到这话,微微一怔,顿时驻下了脚步,两人相视一笑,便不约而同地向门口走去,却见门帘晃动,不见了唐家保的身影。
杨安、罗长顺、袁发财松开手,便见唐家保急切地跑了过来。杨安亲热地喊道:“班长,我回来了!”
“俺的好兄弟!”
唐家保扑了上来,和杨安紧紧拥抱在一起。良久,唐家保说道:“俺的好兄弟,那天把你给撂在后面,俺的肠子都悔青了!如果今天看不到你,俺这心里怕是要亏欠一辈子!”
听到这话,杨安感慨万千,说道:“班长,我这是不好好的嘛!班长,想死你们啦!”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曹有根、白万、袁启富、秦卫华以及五连的官兵,无不为之动容。
这时,田埂赶了过来,并不知道先前闹出了“见鬼”的笑话。看到眼前的火热,田埂一样感慨不已。但是,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便上前报告到:“报告五连长,彭师长手令,送少尉排长杨安到五连上任!先前已经到营部报道,旅部、团部已经接到师部电话通知。还有,营长让俺通知连长去团部开会。”
听到田埂的报告,袁启富脸上露出了笑容,因为这个结果本来就是杨安“牺牲”前内心的一种设想。而秦卫华脸上则是露出了惊讶,他没有想到杨安自从罗店“牺牲”复活,一返回战场便从一个大头兵一跃荣升为少尉排长。先前,秦卫华看到杨安活着回来,内心和大家一样激动,但是现在发现他和自己一样成为连队的军官,这又让他的内心出现了一丝复杂。
从有灯光的屋里出来,唐家保的双眼并没有适应夜幕的黑暗,加上注意力全在那张熟悉的脸颊,根本没有看到杨安的军衔和配枪。听到田埂的报告,松开臂膀,认真地打量眼前的杨安,“哈哈”一笑道:“好啊!好啊!真是有出息,俺一班的真是有出息,这都是军官啦!你的班长也不是孬种,俺现在也是少尉排长!”
“恭喜班长!”杨安真切地说道。
“恭喜杨安兄弟!一排的老人都不多了,望秋、财迷、长顺,你们可要加把劲!”
左望秋“嘿嘿”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俺哪能跟杨安比,他是个秀才!”罗长顺笑着说道。
“俺就是一个大头兵!俺只想发财!”财迷摇着脑袋嘟哝道。
唐家保一巴掌拍在财迷的钢盔上,骂道:“混球,不晓得上进!真是个财迷!”
“俺本来就是财迷!”财迷不以为耻,笑着回应。
李小栓是第一个发现杨安装束异常的人,看到杨安的装束,李小栓下意识地感觉到军官与士兵的距离,暗暗地掩藏了内心的急切与亲热,停下了脚步。
杨安发现了昏暗里的李小栓,亲热地喊道:“小栓哥!”
说罢,便抢步上前与李小栓拥抱在一起。短暂地拥抱后,杨安松开手,看着四眼连长喊道:“报告排长,杨安归队!”
说罢,抬起手认真地行了一个并不算标准的军礼。
“杨安,四眼排长早就升官当四眼连长啦!”唐家保在一旁提醒道。
听到唐家保调侃式的话语,曹有根脸上露出了饶有意味的笑容。
第四百二十四章 桂军
听到唐家保调侃式的提醒,杨安便改口道:“报告连长,杨安归队!”
四眼连长毫不意唐家保的调侃,反而双眼火热地盯着唐家保骂道:“你这个活宝,回头再跟你算帐!”
说罢,便把杨安迎进了屋内,笑着说道:“杨安,你能够活着回来,这才是皆大欢喜的结果!胡琏团长,噢,是胡琏旅长当时就说,你天生就是一个军官的料!”
说着,四眼连长倒上一杯水放到杨安的面前,接着说道:“哦!杨安,这是副连长马春生。”
“副连长好!”杨安与马春生并没有交集,只是曾经见过这个连队的三排长,听到连长介绍他已经升职为副连长,便愈发恭敬行了一个军礼。
马春生原来是连队的三排长,只是刚才考知道有杨安这么一个优秀的“老人”竟然死而复活,想到连队现在剩下为数不多的“老人”,油然而生一股亲切,他紧紧地握住了杨安的手。感觉到副连长手上的力量与亲切,二人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噫--?”四眼连长看着后面进来的曹有根,疑问地看向杨安。
“连长,这是林营长在上海保安总团九连的司务长、炊事班长曹有根、班长白万,我们都喊他根叔,烧得一手好饭菜。是他从几个医院里带了九个人,其他人都留在营部了。”
“根叔,欢迎!欢迎!白班长,欢迎!欢迎!”四眼连长亲切地招呼道。
“报告连长,上士曹有根前来报到!”
“报告连长,上士白万前来报到!”
“根叔,以后俺们的吃饭就靠你啦!”想到刚才杨安的介绍,四眼连长直接把根叔分到了炊事班。
“多谢长官看得起俺老曹!”曹有根本不想再呆在炊事班,但看到连长充满期待的眼光,只好道谢并接受这个现实。
“好啦!你们先聊,俺先到团部开会。”
众人把四眼连长送到门外,便反身回到屋里,屋外的左望秋、罗长顺、袁发财、李小栓也跟着进了屋子。
一进屋,唐家保再次打量着杨安问道:“杨安,你伤到哪里了?”
“没事,我没有受伤,我哪里有受伤。”杨安淡淡一笑答道。
“没有受伤?没有受伤,你怎么住了这么长时间的医院?怎么现在才回来?”
杨安没有吭声,只是看着唐家保轻轻地摇了摇头。
听到问话,众人眼光聚焦注视着杨安。
曹有根咳嗽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腰间和肩头。咳嗽声音当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唐家保明白了根叔的意思,便伸手解杨安的衣扣。
看到了唐家保眼中的关切,杨安并没有阻止。
看到胸口的弹痕,几人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他们都没有想到杨安伤到如此要害部位,竟然还奇迹般地幸存下来。
唐家保脸色变得异常沉重,咬着牙噙着泪说道:“兄弟,你受苦了!都怪俺这个班长没有保护好!”
“班长,我这不好好的!阎王爷都怕我,都不敢收我!”杨安豪气地说道。
“好!好!好!这股子狠劲才像个吃枪饭的!”唐家保连连叫好,拍打着杨安的肩膀夸奖道。这时,他看到杨安的豪爽,脑海里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这小子从阎罗殿走了一遭,连说话都不一样了!”
说罢,唐家保接着询问了那天第十四师李伯钧营断后的事情和杨安最后的经历。
听到杨安和周树声连长敌后的惊险,众人无不“啧啧”称奇。最后,说到自己遭遇敌人重伤,杨安便停止了讲述。
杨安最后遇险送医的经过,还是根叔插话讲的。听到杨安重伤后惨遭掩埋以及送医接连受阻的讲述,众人的心都悬了起来,直到讲到他输血获救,大家这长长松了一口气。
突然,杨安想起了乔连长和曾营长,便随口问了起来:“怎么没有看到乔连长?”
“在九月下旬的一场战斗中,遭遇小鬼子的炮击,当时曾营长正好在五连阵地,乔连长为了救营长被炸死了。营长那晚也因为伤势过重,被送到师医院。听说,后来又被转送后后方治疗。”副连长马春生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答道。
马春生原来是连队的三排长,连队连长、副连长、二排长在这短短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相继牺牲,只有四眼排长和马春生幸存。说到连长殉国牺牲的事情,众人心有戚戚,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开赴淞沪战场的桂军都是“乙种师”编制的步兵师,已经由原来每个师下辖三个团扩编成每个师下辖两个旅四个团(每个旅下辖两个团)的编制。第21集团军下辖第176师和周祖晃第7军第170师、第171师、第172师,韦云松第48军下辖第173师、第174师、第175师。
自从“九?一八”事变之后,在广西的地盘上,李宗仁、白崇禧推行“寓兵于团”的地方政策,早于全国实行征兵制度,大办地方民团。在“七?七”事变之前,全省受过训练的壮丁就已经超过120万人,达到全省人口的一成有余。每个县编成一个民团大队,全省的民团团丁数量足可以编成20个团,兵源的数量和质量都要远远好于全国其他地方。而从步兵装备上来看,桂军从“九?一八”事变的第二年起,每年向德国定购毛瑟步枪一万支,到战前步枪数量已经达到五万支,这批德制步枪足够装备三个军。除此之外,桂军还采购德造自动步枪1000支、钢盔50000顶。桂军还有自己的被服工厂,保障了足够的军服供应,在战前桂军都穿着黄色的军服,头戴钢盔,这一身着装在满眼灰色军服的淞沪战场都是格外显眼。除了德式师,桂军无疑是一支装备最好的中**队。
不少中央军步兵还在淞沪前线大量使用汉阳造老套筒,头上还戴着一顶灰色布帽的时候,清一色德式步枪的桂军精神抖擞地开进上海,自然会让第三战区指挥部的指挥官们眼睛为之一亮。正是因为掌握着这样一支强大的地方武装,这才让白崇禧在淞沪战场的指挥上有了更多的话语权。对于桂军,白崇禧有着足够的信心,也有着更多的期待。但是,战争从来都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在10月12日,第三战区副司令顾祝同、军事委员会副总参谋长兼军训部部长白崇禧专程赶赴安亭镇与陈诚会商桂军的使用之后,14日,桂军杨森第20军第133师、第134师便投入战场,和第19师、第1师接替了税警总团、第16师、第8师阵地。但是,这一支地方虎狼之师,似乎也因为变换了作战的地方与作战的对象而出现了严重水土不服。桂军打仗素来勇猛,习惯猛冲猛打那一套战法,但是他们根本不熟悉不习惯日军地炮、舰炮和飞机轰炸立体火力打击加上坦克引导步兵波浪式进攻的现代战法。面对日军的战法,这两个师束手无策,仍然采取人海战术平推硬打。忽视了工事利用和战术运用,桂军部队被日军的狂轰滥炸打得晕头转向,唯一没有丢掉的便是这支部队一贯勇猛的作风。
即使是遭受日军火力打击,他们愈挫愈勇,仍然猛冲猛打,用血肉之躯去迎接日军的炮火与弹雨。桂军官兵如飞蛾扑火般地牺牲在日军阵前,他们的悍勇一样震撼了他们的当面日军。正是因为桂军这种打法,造成了部队迅速大量减员。从14日至18日,短短三四天桂军第20军就被日军打残了,部队伤亡大半,不得不撤退到南翔镇一带整补。
令人遗憾的是,桂军第20军伤亡惨重的背后,竟然没有引起**、桂军高级指挥官们足够的重视与反思,他们仍然在指挥部里拿着红蓝铅笔,在地图上流利地划着箭头,箭锋所指之处,便是部队将要反攻的目标,殊不知正是因为这几道流畅的线条,葬送了无数桂军勇士的生命,也一样令脆弱的淞沪防线“大堤”变得更加脆弱不堪。
第四百二十五章 反攻失利(一)
桂军第20军第133师、第134师后撤到南翔镇一带整补,接手这两个师的防线,便是桂军第48军主力部队第173师、174师两个师。
第48军是桂军的主力部队,第173师、174师刚刚由广西开进徐州,还没有来得及投入战斗,便又转进增援淞沪战场。这两师步兵轻型武器装备优良,战斗力极强,纪律素养也是极其严明,部队军官都擅长精神激励,队伍整体精神面貌和作战意志尤为顽强。抗战以来还没有捞着大仗打,部队上下都憋着一股劲,期待着在淞沪战场与敌争锋。
拂晓时分,日军对桂军第20军第133师、第134师阵地展开了猛烈的进攻。桂军残部与日军展开了激烈的对抗,防线岌岌可危。第174师主力团陈昭汉第1034团奉命紧急驰援,准备接防友军阵地。
激烈的枪炮声越来越近,团长陈昭汉知道越过前面这片竹林便抵达战场。全团各部已经列队完毕,看着跃跃欲试的队伍,陈昭汉热血沸腾,忖道:终于等到手刃小鬼子的这一天!
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从天空传来,一架日军军机几乎擦着竹梢从上空掠过,掀起一片绿色的竹浪。
“狗日的小鬼子,桂军从来都不是吃素的!看爷爷把你们赶下海喂鱼!”陈昭汉抬头看着日军军机机身上的太阳旗恨恨地骂道。他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队伍前方,准备进行战前动员训话,之后将带领部队正式开进阵地。战前动员是这支钢军素有的良好传统,陈昭汉的脸上充满了神圣。
这时,竹林里的陈昭汉并没有意识到桂军一贯有效的战前动员,在眼前的战场就是一个重大的指挥失误。然而,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种指挥的失误,也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在陈昭汉看来,这片密林正好掩藏了部队的行迹,为部队集中进行战前动员提供安全的保障。殊不知,桂军身着黄色的军服,是整个战场上**队伍中最亮眼的颜色。一个连、两个连分散隐蔽藏身这片竹林,或许难以被空中侦察发现。但是,一个建制齐全的主力团在竹林里集合整队动员,这一片黄色是这片密林完全无法遮挡的。
第一架日军飞机从竹林上空盘旋高飞,在空中发出了轰炸的信号。
进入八月下旬,**就已完全丧失制权。上海的上空,早已变成日军军机肆虐的天空。一架日军飞机冲着林间隐约可见的黄色俯冲而来,投下了一串炸弹便机首一抬,拉出一串长长的浓烟盘旋升空而去。
“轰隆,轰隆,轰隆……。”
“轰隆,轰隆,轰隆……。”
……。
震耳欲聋的轰鸣快速逼近,陈昭汉再一次听到轰鸣的声音,循声抬头望去,却见一串黑影坠落,脸色霎时变成一片煞白,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惊声大喊:“散开!卧倒!”
飞机的轰鸣湮没了整个竹林,除了身前的军官和士兵还能听到团长的口令,其他人的眼光都被天空日机的呼啸声吸引,直到看到那一串黑影的坠落,才意识到危险的到来。他们根本听不到口令,也根本顾不上口令,一个个四散狂奔。
桂军主力还没有经历过这种现代战争的残酷,尽管平时训练有素,但仍然有相当一批战士似乎选择性地忘记了平时的训练,完全忽略了耳边响起“卧倒”的口令,在林间胡乱地奔跑,似乎奔跑才能躲避日军的轰炸,似乎奔跑才是最安全的选择,却全然不知这样的举动成为了最危险的举动,成为日军航空炸弹弹片绞杀的目标。
四枚航空炸弹眨眼之间相继坠落在人群之中,随着一团火光和硝烟的迸射,由炸点向四周掀起了竹浪,随着竹浪的扩散,铺天盖地地下起了血雨,惊叫声、惨叫声、命令的嘶喊声响成一片。
航空炸弹掀起了竹浪,也一样掀起了人浪,士兵们躲避着炸弹的冲击波,由炸点方向向四周逃散,也带起了部分已经卧倒的士兵。士兵们在林间乱窜,始终没有感觉到一处安全的落脚之处,始终在林间慌乱地奔命,人浪随着炸点扩散,又因为新的炸点爆炸形成了乱流,不少人在林间相互冲撞,加剧了林间的混乱。
数枚航空炸弹坠落在竹林里,硝烟在林间快速扩散,竹林里顿时被硝烟湮没。
随着硝烟慢慢散去,茂密的竹林出现了几块令人惊骇的“斑秃”。
第一轮爆炸过后,所有人的耳朵响起了如蝉鸣般的声音,一律失去了听觉。
感觉到一阵狂风骤雨和地动山摇之后,陈昭汉眯着双眼迅速爬起身来,提着手枪,一边满脸惊骇地抬望天空,一边声嘶力竭地叫喊:“抢救伤员!抢救伤员!”
看着眼前混乱的竹林,陈昭汉这才发现自己耳朵里只有秋蝉的鸣叫,这才意识到大家都和自己一般,便抬起了手枪,准备鸣枪唤醒大家结束这种混乱,飞机的轰鸣却又穿透耳朵里乱舞般的蝉鸣。他再次惊骇地抬望天空,危险的警觉让他抠动了扳机,再次声嘶力竭地大叫:“散开!卧倒!”
“散开!卧倒!”
“散开!卧倒!”
……。
陈昭汉和他身边几个军官、士兵一起声嘶力竭地发出了警报。
“轰隆,轰隆,轰隆……。”
“轰隆,轰隆,轰隆……。”
……。
陈昭汉被警卫员扑倒在地,当他感觉大地停止了颤抖后,仍然不敢贸然起身,因为他担心竹林再次被日军战机光临。
竹林已经经过了三轮爆炸,到处弥漫着硝烟与血腥,还有那渗人的尖叫与呻吟。
飞机的轰鸣并没有如预想那般再次光临,感觉到面部、左肩疼痛,陈昭汉擦拭了一下脸颊,“啊--!”
他咬着牙忍着痛从脸上拔出了块小指大小的弹片,把压在身上的人掀了下来。
这时,陈昭汉发现跟了自己多年的警卫班长后背、脑袋已经血肉模糊,他心痛地检查伤势,伸手摸了摸他的劲动脉,已经没有了跳动。这才发现在日军轰炸下,钢盔犹如纸糊的一般,这顶钢盔已经数处变形,一块条形弹片穿透了钢盔……。
陈昭汉这个铁打的汉子,看着这些,不禁潸然泪下。
这一次,陈昭汉并不知道,这一波七架次日军机群主要的目标是阵地,已经有三架将炸弹倾泄在阵地上。而正是因为全团密集地在林间列队,这一片亮眼的黄色暴露了藏身之地,引来了日军轰炸机的侦察和轰炸。如果,这一波次机群的轰炸全部轰炸竹林,这一个主力团或许还没有开进阵地,便要撤退到后方整理补充。
第四百二十六章 反攻失利(二)
耳鸣并不能阻挡所有的声音,林间的惨叫汇聚到陈昭汉的耳朵里,直逼他的内心,让他那颗坚强的内心和常人一样生出了揪心的疼痛,这种疼痛还被一种无力与茫然的感觉所裹胁。
时间的短暂,让他难以相信平静的竹林已经变成了眼前的血肉炼狱,自己的钢铁部队已经变成了支离破碎。也就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部队出现如此惨重的伤亡,这个残酷的现实差点压垮了陈昭汉。
悲痛与愤怒,无力与茫然,交织出现在陈昭汉的脑海里,甚至一度让他的神经出现了错乱的感觉。
这种错乱的感觉差点就主导了陈昭汉,然而陈昭汉就是陈昭汉,这个主力团团长顷刻间想到自己肩负的使命,来不及收拾内心的悲痛与茫然,双眸霎时变得一片清明,坚定的声音大喊道:“抢救伤员!抢救伤员!……。”
民国初年,国内西医蓬勃发展。即使是到了现在,民间的医疗条件仍然十分有限。到了部队,这种资源更是十分匮乏,部队的医务人员仍然十分紧缺。即使是没有团长的命令,有限的医务人员已经开始了紧急救护,只是因为刚才的轰炸,有的医护人员已经永远留在了这方土地。
话音未落,天空中再次响起了那恐怖的轰鸣。
“散开!卧倒!”
“散开!卧倒!”
……。
听到飞机的轰鸣,陈昭汉如遭雷击,身形微微一颤,职业的敏感让他意识到极度的危险。他全然不顾自己满脸是血,也不顾自己狼狈的模样,扯着嗓子大喊,发出了日军空袭的警告,临近的几个军官也跟着大声传递着警告与口令。
“通、通、通,通、通、通,……”,日军轰炸机上的炸弹已经全部倾泄一空,空载的飞机俯冲下来,机首喷出了长长的火舌,机炮和机枪对准林间的黄色开火了。
随着飞机掠过,一棵棵竹子被“斩首”。日军飞机机载航炮和机枪击中了林间的一个个黄色,随之迸射一团团血肉。被击中头部和躯干的,来不及叫喊便失去了生命,被击中四肢的瞬间没有了肢体,创口喷射一片血红,脸色煞白地叫喊救命。
转身之间,竹林里又变成了另外一种地狱场景,随处可见血肉飞溅,满地都是肢残肉碎,令人触目惊心。
并没有过多长时间,天空日军战机杳无踪影,竹林复归一片宁静。
看着淡去的硝烟,看着满目的血腥,陈昭汉双眼充满了怒火。他留下了一个连长和全部的医务人员救治和后运伤兵,不顾自身伤势,便带着部队冲向了阵地。
遭遇日军轰炸,陈昭汉第1034团伤亡近半。还没有与敌人对阵,便遭遇如此重大伤亡,为接下来的战斗蒙上了阴影。
提着手枪,陈昭汉双眉紧蹙,满脸沉重,但眉宇间仍然散发着职业军人那种坚韧的气息。
其实,不仅仅是陈昭汉团遭遇了日军的轰炸。因为桂军军服颜色显眼暴露,再加上白天接防,桂军多支部队在接防的过程中遭遇日军轰炸。
随着“上海派遣军”司令官松井石根将第13师团由第9师团、第11师团结合部投入战场,日军前锋随即推进到蕰藻浜以南约十里的位置。如果日军再度突破**防线,将直趋大场,在上海城区作战的**中央作战军将有被切断后路的威胁。
在杨安重返五连的当天晚上,10月18日晚21时,第三战区长官部与军事委员会副总参谋长兼军训部部长白崇禧研究后,决心以新投入战场的桂军第48主力,对蕰藻浜南岸的日军实施反击,下达了转移攻势的第5号作战命令。
接到第三战区第5号作战命令后,10月19日10时40分,陈诚左翼作战军下达了作战命令,之后便向南京密电报告了战场情况和作战部署:
即到。南京。委员长蒋、部长何:我密。(1)本翼军方面今日(19日)仍以新陆宅附近第60军之一部第57师左翼、第13师右翼战斗较为激烈,第9师及第44师正面敌屡次企图强行渡河,均经击退。第57师正面孟家宅附近本日敌炮击甚烈,其余各师正面战况较为沉寂,仅前哨有接触。又:57师阵地后方击落敌机一架,驾驶员逃逸,机身尚完好,请转饬派员前来运回。(2)本晨(19日)奉到司令长官作战命令第五号攻势转移命令后,当即决定部署概要如下:(甲)第21集团军以步兵6个团编为第一路攻击军。由谈家头、陈家行正面攻击前进。保持重点于左翼。第一攻击目标为盛宅、桥亭宅、顿悟寺之线,第二攻击目标为西塘桥、东赵家角、西六房之线,并归第十九集团军薛总司令指挥。(乙)第19集团军之66军编为第二路攻击军,由孟家宅、马家宅正面攻击前进。第一攻击目标为杨家宅、徐镇、石岗门间地区,接替第66军之阵地,并归薛总司令指挥。(丙)第15集团军以第98师编为第三路攻击军,由广福、费家宅正面攻击前进,向东南方面压迫敌人。第一攻击目标为老宅、张家宅,以第11师开嘉定附近接替第98师。嘉定亘石门预备阵地以第14师之右翼向南延伸,经吴家堰至蒋家堰之线构筑工事,再策应第44师。(丁)其他第一线正面各师除完备阵地部队外,应编成数个有力突击队,向敌阵地要点突击,策应攻击军之战斗。原固守第一线阵地邻接攻击军之各师,应抽调预备队连系攻击军前进,掩护其侧背。(戊)第73军在现位置策应江防守备队,以主力转至浏河附近,并派一部接替太仓59师之城防。(己)炮兵以主力在右翼南翼以东地区,一部在马陆镇、嘉定间,以能直接支援攻击军之战斗。(庚)各攻击军迅速住宿敌阵地状态、地形及前进道路,并搜集通过小河架桥材料,于21日薄暮前完成一切攻击准备。(辛)攻击开始时另候命令。谨闻。职陈诚。皓戌。玄。印。
10月21日19时,**左翼作战军全线炮兵按照预定作战计划对敌人实施火力打击。一个小时后,各路攻击军及突击队发起全面总攻。主要反攻方向的第一路攻击军桂军第48军攻击陈行、顿悟寺、桃园浜一线之敌正是日军主力第13师团、第9师团,敌军兵力、火力尤为集中。在日军强大火力下,桂军作战极其勇敢,但仍然无法突破日军阵地,进攻受挫,伤亡惨重。这一仗,桂军旅长伤亡4人,团长伤亡10人,营以下军官和士兵伤亡过半。与此同时,第二、第三路攻击军也同样因为缺乏火力支援,未能达成作战目标。
第四百二十七章 颓然落座
素有国内“钢军”之称的桂军开进淞沪战场,给第三战区陈诚左翼战场的坚守与反攻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但是,随着桂军反攻的重大失利,这支“强心剂”带给左翼战场及至整个淞沪战场的积极影响也随之消散。相反,桂军的失利,让整个淞沪防线真正到了再也无兵可援的地步。
第三战区这次反攻的决心出台并不顺利,桂军到达上海之初,第三战区仍然采取了第三套“取守势待机”的保守方案,即使是白崇禧亲自到前线,也没有能够实现自己的想法。但是,因为美国总统罗斯福总统希望中**队能够在上海战场坚守到明年春天,再加上国民政府高层期待已久的国联会议即将于10月30日在布鲁塞尔召开,随着10月16日,蒋委员长一行抵达苏州张家花园,这个保守的方案便被否定。这样,外交策略的期待与白崇禧桂系的想法出现了一致的需要,便决定了第三套“取守势待机”的保守方案流产,取而代之的便是坚守与反攻。
其实,在上海战事爆发后,身为**副总参谋长的白崇禧多次到第三战区,甚至是到一线部队督战并了解情况,他早就知道中日军队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从8月下旬,中日双方围绕罗店、新镇等要地展开了争夺战役,一直到9月中旬,**伤亡重大。面对兵力上的巨大消耗,白崇禧认为在上海战场地形平坦,由于上海地区经济发达,即使是水网密布,但交通仍然比较发达,更加适合日军机械化作战。同时,加上日军海空军绝对性优势,**完全在日军火炮射程范围之内设防,根本没有必要在这场战争中消耗大量有生力量。对此,他在9月中旬便向蒋委员长建议,上海的作战应当适可而止,及时将部队撤离,按照最高统帅部早先制定的梯次阻击的战略执行。然而,他的这个建议被拒绝了。当桂军开进上海之后,白崇禧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当然就是希望桂军在这场战争中建立功勋,打出桂军更加响亮的名头。
在10月16日的作战会议上,第三战区副司令长官顾祝同的幕僚张世希等人提出了一个进退两便的作战方案,就是把反攻的主要方向定在大场方面,这样万一突破失利,可以退回闸北原阵地,依托现有阵地坚守,不至于动摇整体防线。但是,白崇禧认为从大场出击,敌我双方阵地一样坚固可守,不易取胜。因此,他极力主张从南翔、真如两镇之间出击,以桂军排山倒海之攻势压迫日军入海。
白崇禧早有“小诸葛”雅号,桂军也素有“钢军”之名。白崇禧和桂军的成名,还是在国内军阀混战的时期,桂军以敢死突击的作战方式屡战屡胜,那是因为对手的火力太过弱小。
如果,不考虑双方火力打击情况,**副参谋长白崇禧的主张并无不妥之处。但是,令人遗憾的是,白崇禧多次到前线却对淞沪战场以及中日双方交战的情况缺乏真正的了解,这就给桂军的反攻埋下了重大隐患。因为蒋委员长期待一场像样的胜仗,可以拿到布鲁塞尔会议上展示中**队的实力与意志。蒋委员长一样期待桂军能够取得胜利,在军事会议现场他便默认和迁就了白崇禧的主张。因为蒋委员长的沉默,顾祝同也跟着迁就了白崇禧的主张。
可怕的是,因为地图并不十分精准,再加上白崇禧并没有认真地考虑到地图比例尺的大小,在作战会议上划定的出击面过于宽大,这样在后续的作战中,陈诚左翼战场便不得不将整个桂军同时投放到战场上,造成刚刚开赴到上海的桂军,并没有留下可以机动的预备队。此外,由于桂军刚刚到达上海,加上地形平坦,部队各级指挥官没有时间也没有便利条件勘察地形,熟悉战场地形,这也同样为反攻失利埋下了祸根。
在反攻的第一天,桂军三个师在天亮前发起总攻,部队一线平推,遭遇日军炮火打击。混乱之中,因为地形不熟和天色黑暗,部队不辨方向,错误地向敌我空隙间的浏河方向突进。拂晓后,部队侧背暴露在日军面前,遭遇日军炮火打击和飞机轰炸,伤亡惨重,少将旅长谢鼎新阵亡。这一战,被打散的桂军部队为数不少,战斗到当天夜晚,大部分桂军官兵才退回原来的阵地,仍然有不少人被友邻部队收容。最令人齿寒的是,因为桂军被打散,一些营连不得不抛弃行动不便的伤兵战友,这些伤兵只能留下断后,与日寇同归于尽,这也让这场战斗氛围变得异常悲壮。
在极其不利的现状下,桂军凭借着“钢军”素有的勇猛与坚韧,仍然重创了当面之敌。可惜的是,在岌岌可危的淞沪防线,**上层都在期待桂军来上一场命像样的胜利。面对桂军失利,唏嘘伤亡惨重之余,却鲜有人提到桂军的战绩。
远在苏州的白崇禧接连收到来自前线的战报,说有身着黄色军装、头戴钢盔的桂军被收容。想到装备精良的桂军又是被打散又是被收容,白崇禧感到自己和桂军颜面大失,颓然落座,连日不思饮食。
桂军攻击出现了方向偏差,好在胡宗南的第一军及时赶到战场支援,填补了防线空隙,这才稳定了前沿阵地。但是,这种稳定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桂军反攻的同时,第11师也按照陈诚左翼作战军统一部署遂行作战。
10月21日19时,第11师第31旅、第33旅,在炮兵第16团第1营及师山炮营、重迫击炮营的支援下,由北朱宅南北渡过杨泾河,在白沿、新宅附近击破日军第3师团所属部队的顽固抵抗。
10月22日凌晨1时许,叶佩高第33旅逼近中心阁、苏家宅,日军依托现有工事固守,伺机组织猛烈反扑,双方陷入对峙。看到这种困局,旅长叶佩高命令第66团第3营由中心阁正面对敌强攻,吸引日军兵力和火力,亲自率领第33旅主力由中心阁南面向敌后迂回进攻敌后要地长浜站。
杨安回归五连后,五连重新调整了军官的职责。副连长马春生不再兼任三排长,协助连长负责全连军事,唐家保卸任一排长接任二排长,杨安接任一排长,秦卫华仍然担任二排长。
在这场战斗中,第66团二营担负主攻,杨安带着五连一排身着日军雨衣,化装潜入长浜站。这样,里应外合夹击长浜站日军,一举攻占了敌后要地长浜站。第66团占领长浜站,切断了罗店至刘家行的公路,使占领中心阁和苏家宅的日军侧背受到威胁,面临被包围的态势,日军战斗意志受到极大影响。在这种情况下,第66团陶达纲第3营和第31旅乘机组织突击,先后攻占了中心阁和苏家宅。
第四百二十八章 掩护撤离
**第11师指挥部,彭善接到第33旅占领敌后要地长浜站的报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蹙起的双眉顿时舒展开来。
随着彭善的眼光在地图上寻找长浜站,作战参谋先于他的眼光已经将红蓝铅笔划向了长浜站。
“好!好!这下可以把这帮狗日的小鬼子包圆了!传我命令,让31旅给老子抓住机会,吃掉他们当面之敌!”
并没有过多长时间,彭善相继接到中心阁、苏家宅收复的报告。看着地图,彭善口述了进攻万桥的命令,正准备实施的时候却接到了后撤的命令。
原来,在**实施大反攻的同时,日军也同样于21日对**发动了强烈的攻势。这样,淞沪战场左翼战场敌我双方出现了互有攻守的战局。
在第11师准备向万桥推进的时候,右翼第13师费家宅阵地遭到优势兵力日军的猛烈进攻,情势危急。这样,由费家宅出发进攻的第98师为此停止进攻,迅速回防接替第13师阵地。而第11师左翼第66军攻击到朱三房附近,遭到日军顽固抵抗,已经无法取得进展。第18集团军罗卓英军团长接到报告,便意识到第11师孤军深入,尤其是第33旅孤悬敌后要地长浜站,随时都有被敌人合围的危险。
根据罗军团长命令,第11师撤退到石岗门集结待命,同时担任嘉定、石岗门、马陆镇一带预备阵地的构筑。
长浜站。第66团第二营正在紧锣密鼓地构筑阵地,随时准备迎接日军报复性反扑。就在这个时候,营长林振堂接到了新的命令:“全团在天明之前梯次撤离长浜站,由二营负责断后,牵制反扑日军。在团主力撤退后,二营相机迅速撤离。”
在一间残存的平房里,营长林振堂召开了副连长以上军官会议,传达了团部的命令。
听到“撤离”的命令,五连副连长马春生不满地嘀咕道:“营长,这他妈打的什么仗,这长浜站俺们营刚刚打进来,就要让给小鬼子!”
马春生的嘀咕声音不大,但满满的牢骚显露无疑,也被屋里的人听了个清清楚楚。站在一旁的四眼连长扯了扯马春生,制止了他继续说话。
“就是,营长,二营打头阵可是死了不少兄弟!不能就这样拱手让给小鬼子!”四连连长接着说道。
听到马春生的话语,林振堂双眉微蹙,旋即抬起手,制止了话到嘴边的六连连长,而后眼光扫视全场,沉声说道:“说实话,在团指开会,大家的意见,俺林振堂早就提了出了来。现在,长话短说,军情十分紧急。俺们第33旅这次反攻打得不错,受到了上级的表扬。但是,上级通报了一个非常严重的情况。俺们**这次打反攻并不顺利,其他的就不说啦,第11师两翼的部队都没有进展,俺旅现在孤军深入,所处的位置十分不利,如果天亮之前不迅速撤离,天亮后随时都有被小鬼子合围的危险。”
说到这里,林振堂再次环视每一个人。昏黄的马灯下,他看到了每一个人的脸色变得严肃而沉重,但眼神里仍然透露了内心的不甘。大家都知道,在夜晚因为日军飞机难以实施精准的轰炸,打起仗来要轻松不少,如果天亮了,战争的天平将向日军倾斜,**将失去所有的火力支援,处于单方面挨打的局面。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第33旅仍然滞留敌后,将面临难以想像的战场压力。
林振堂微微停顿,接着说道:“现在,情况大家都清楚了!因为二营和五连阵地所在的位置可能是日军反攻的主要方向,被团部安排断后。现在俺命令,二营全营掩护团主力撤离长浜站,各连伤兵、炊事班随团主力同时撤离。团主力撤退后,按照四连、六连、营部、五连的顺序撤离。现在小鬼子还没有反攻,如果撤退的时候遭到小鬼子打反击,五连不得恋战,打退小鬼子进攻后,注意掌握时机,相机迅速撤离。”
“来,大家看地图。这里,是现在的位置,之后从这里到这里,再到这……撤退的路线是这样的。一营会在这里设置梯次阻击阵地,伏击日军掩护俺二营撤退。”
“各连是否明白?”
“明白!”
五连,四眼连长召集班长以上人员开了一个短会安排了撤离。会后,五连各排忙碌起来,又在阵地前方加密布设了手榴弹诡雷。
很快,第66团主力、二营主力顺利撤出长浜站,四眼连长便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撤退前,四眼连长来到一排阵地。
“连长,我们五连开始撤退啦?”
“是的。杨安,记好撤退的路线,注意不要恋战!”四眼连长听唐家保说过,杨安对地图有种过人的感觉和记忆,这是那晚单独遂行任务时候发现的。尽管如此,四眼连长还是提醒杨安记好撤退的路线。
“是!连长!”
四眼连长拍了拍杨安的肩膀,透过黑暗又看了看杨安身后的一班长左望秋、二班长白万、三班长罗长顺。
左望秋感觉到连长的眼光,小声说道:“连长,一排断后,尽管放心!”
“是的,连长,一排断后,尽管放心!”杨安似乎想起了什么,旋即跟着一班长左望秋重复道。
这是刚刚开进罗店、新镇一带的时候,那时四眼连长还是一排长,他经常给老连长乔运起的承诺。
听到左望秋坚定的声音,袁启富的内心霎时荡起了涟漪。当他听到杨安紧接着重复这句话,他便意识到这句回答已经变成了一排的经典,已经完完整整地留在了一排。这时,他心生感动。想到当初炮击时,老连长乔运起为了救老营长而牺牲,袁启富的内心又生出了一份悲壮,他又伸出右手拍了拍杨安的臂膀说道:“好!好!保重!”
说罢,四眼连长袁启富撤出了阵地,追着部队的脚步声音而去。
四眼连长一走,杨安便来回察看阵地。突然,他在一班阵地发现了一个单薄的身影,便喊道:“根叔?”
“嘿嘿!”那个单薄的身影发出了熟悉的笑声。
“根叔,连长不是安排炊事班和伤兵先行撤离吗?”
“排长,俺老曹手痒痒了!”
看着面前的曹有根,杨安脸上出现了担忧之色,旋即内心生出了一股无名的怒火,转身便质问道:“一班长,你怎么没有报告?”
“排长,嘿嘿!根叔警告俺说,要是敢报告,下次吃木炭烤咸肉,就没有俺一班的份!”左望秋尴尬一笑答道。
杨安相信他没有说谎,但他知道根叔的心思。左望秋把问题又扔给根叔,让杨安有了一拳打空的感觉,微微停顿又便严肃地说道:“左班长,这是第一次,不准有第二次!”
“排长,你也别怪左班长,是俺老曹想杀鬼子想报仇!”
“我知道根叔的心思,但是,连队每一个人都要服从连长的命令。再说,全连都想吃根叔做的饭菜,不能让根叔来冒这个险!”
到达前线这几天,根叔便带着炊事班在炮火烧焦的村庄里搜罗了不少木炭,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埋铁锅挖“地龙”,在大白天做起了饭菜,五连竟然一天吃上了一顿热饭,喝上了热汤和开水,这是进入上海这段时间全连根本想都不敢想的待遇。这样,全连一下子接受了根叔这个宝贝疙瘩。
“都是吃枪饭的,哪个还怕!”左望秋说道。
“行啦!一班长,一排撤退的时候,你一班先撤,根叔要是少一根头发,全连每一个人都要找你算帐!”
听到这话,根叔内心涌起了暖流,脸上露出了欣赏的笑容。
第四百二十九章 断后
第66团主力撤出长浜站后,断后的压力便传导到二营。
二营主力顺利撤出,断后的压力便传导到五连。
最后,整个部队断后的压力,便由五连一排来承担。这是杨安接任一排排长后,独自承担的第一次任务。
自从四眼连长跨出阵地,杨安便感觉到肩上的压力。尽管8月中下旬,他先后经历过城市围攻战,也经历过新镇、罗店战役最为激烈的战斗。但是,以前他只需要管好自己。虽然经历过一次次生死,但那种生死只是涉及到个人的生死。想到现在要为全排人员的生死负责,杨安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作为指挥官的责任。
现在,杨安被正式明确担任一排长排长后,第一次单独遂行作战任务,也是第一次感觉到全部的责任压在肩上、压在心里。
看着连长消失在夜色里,杨安接连缓缓地深深地呼吸,用以缓解内心的压力与紧张。也正是因为紧张与压力,当他发现根叔留下的时候,便冲着一班长左望秋发火质问。然而,他很快发现了自己内心失去了应有的平静,便及时地克制了内心的恼怒与责怪。
阵地里,看着茫茫夜色,杨安多么希望前面该死的小鬼子能够消停一下。这样,自己能够按照连长的命令撤离阵地,安全地把全排兄弟带回后方。
“轰,轰,……,”
就在四眼连长带着连队主力还没有走出长浜站的时候,五连的阵前接连响起了手榴弹爆炸的声音。随着爆音响起,阵前也传来小鬼子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阵前连环诡雷的爆炸,让一排所有的人都看清了黑暗中潜伏的身影。
“打!”杨安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
“叭、叭、叭……。”
……。
五挺机枪整齐地开火,枪口喷出了长长的火舌,打出了不小的声势。全排步枪打起了排枪,之后便是自由射击。
一排除了每班一挺捷克zb26式轻机枪外,还从缴获的武器中加配了两挺大正十一年式轻机枪,在火力密集度上大大加强。随着枪声的响起,一个个黑影栽倒在地,阵前再次传来一阵哭爹喊娘般的惨嚎。
黑暗里,进攻的日军士兵发现事不可为,便悄然撤退。
过了一会儿,杨安发现阵前的变化,便下达了停止射击的口令。
阵前,除了隐约传来的呻吟,突然变得宁静起来。这是日军一次小规模的试探性反击,杨安感觉时机已到,便果断地下达了撤离的决定:“传我的命令,按照一班、二班、三班的顺序,撤退!”
口令被小声地传了下去,全排迅速撤离阵地。最后,杨安跟着三班撤出阵地,并随时注意和警戒后方的情况。
一排刚刚撤离阵地,夜空中便传来炮弹的呼啸声。
“卧倒!”根叔提着步枪大声提醒。
“轰”,根叔还没有卧倒,一枚九二式步炮炮弹便在身旁墙体那边爆炸,根叔身形一颤,暗叫惊险,却全然不知那墙体早已失去了平衡,一下子慢慢地倒了过来。
“扑通……”,随着墙体的轰然倒塌,根叔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根叔!”炮弹爆炸后,左望秋从泥水里爬了起来,没有听到根叔的声音,担心地喊道。
“根叔!根叔!……。”
“左班长,根叔怎么啦?”白万从后面赶了上来,闻声问道。
“墙倒了,根叔肯定被埋在下面了!”一个声音惊声喊道。
杨安带着三班赶来,听到了喊声,脸上露出焦急,大声喊道:“小鬼子炮击,二班、三班快撤,一班就地警戒。”
话还没有说完,夜空中再次传来炮弹的呼啸声。
“卧倒!”
“哗啦啦……”,一排全体人员就地卧倒。
“轰”,炮弹在身后三四十步外爆炸,弹片都飞到了一排卧倒的地方。
听到钢盔上传来的“叮叮叮”声响,杨安内心一阵后怕,如果日军这发试射再近一点,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一班就地警戒,二班、三班快撤!”
说罢,杨安爬了起来,打开日式手电,在墙脚下看到了根叔身上那件黄色雨衣。
原来长浜站早就被炸烂了,这个门楼带着一小截围墙被炮弹炸塌,把根叔压在了下面。
看到青砖下的根叔,杨安内心犹如刀扎一般。
这几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杨安总感到根叔对待自己特别友好,这种友好似乎隐隐超出了一般的战壕情谊。
杨安暂时还不能理解根叔每天私下给自己两块进口奶糖并且看着自己吃下的举动,也不能理解他在自己饭盒下多装三两块咸肉的举动。但是,他能够感觉到根叔对自己的亲热。想到这种亲热或许会因此消失,杨安内心愈发焦急。
他抢步上前,想抬起拆开那个小门楼的屋架,但是力有不逮。
“来人,快把这个架子抬起来。”
“轰、轰、轰……”,日军试射结束,开始了破坏性效力射击,密集的炮弹坠落在长浜站边缘的五连阵地。
火光划破了夜空的黑暗,让这个黑夜变得更加危险。
看着日军火炮齐射击爆炸的火光,杨安知道要尽快把根叔救出来。否则,数分钟之后,也许三五分钟后,日军便会冲进长浜站。
四五个人一番手忙脚乱过后,根叔终于被救了出来。
“还有心跳,快,来帮一把!”杨安摸了摸根叔的颈动脉,感觉到那微弱地跳动,激动地说道。
“排长,让俺来背!”左望秋说道。
“少废话!你负责机枪掩护!负责断后!”
这样,根叔被杨安背上了后背。听着后面传来的爆炸声音,杨安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看着身形单薄的杨安坚持背着根叔,左望秋和一排的兄弟们眼光里充满了赞赏的眼光,内心生出一份感动。
一班撤出了长浜站,很快便追上了长浜站外警戒的二班、三班。杨安知道日军炮击很快将要结束,也没有停下脚步,招呼了一下便带着队伍一路小跑起来,左望秋几度要替换杨安背人,都被杨安拒绝。
根叔体形瘦小不到百斤,背着根叔一口气跑出三四里地,要说不累那是假的。但是,杨安觉得自己背着根叔更加踏实。因此,几度拒绝了左班长的请求。
又过了一个小河汊,杨安这感觉到了安全。随着内心紧绷的那根弦放松,杨安愈发感觉到自己气短,这是重伤之后没有完全恢复的原因。
“停下,全体休息,一班注意警戒!”
在左望秋的招呼下,一班迅速分成两拨,拉开了枪栓,准备一前一后实施警戒。
杨安刚刚把根叔交给二班长白万,还没有来得及喘息,便听到一旁的棉花地里出现了一丝动静,惊声大喊:“卧倒!左边有人!”
第四百三十章 不可思议
情急之中,杨安就地卧倒,顺势拔出手枪,利落地顶上了火。
“哗啦啦”,一排犹如一群惊鸟,一个个迅速掩蔽在小路右边的小水沟里,手中的家伙都朝着一个方向。
白万搂着根叔,就地机灵地翻滚,也跟着就地掩蔽。
“别开枪!别开枪!自己人!自己人!”一排凌乱的脚步声音还没有停下,棉花地里便传来一个惊喜而慌张的声音。
“什么人?”左望秋大声喊道。
“桂军!广西来的,广西来的!对面的兄弟,注意手里的家伙,千万不要走火伤了自家人!千万不要走火伤了自家人!”
说着说着,棉花地里出现了几个黑影。
“是桂军?排长?”白万声音里出现了疑问。
“都不要动!喂,报上你们的番号、军阶、名字。”左望秋仍然感觉不踏实,先是警觉地提醒大家不要动,接着询问对方的情况。
“对面的兄弟,我们是广西来的部队,是桂军。我是第二十一集团军第七军第一七0师第五0八旅第一0一六团第三营第十连四班长肖华贵,还有六个人是我们二排的兄弟。”
“第一七0师第五0八旅第一0一六团?排长,有这么一支部队吗?”左望秋内心仍然有疑问,便问杨安。
杨安一行军阶过低,哪里知道是否有这么一支广西的部队。但杨安觉得他们一起站立起来,便说明对方放松了戒备,应该就是自己人,便说道:“应该是自己人,我听营长说这次打反击,就是广西来的部队打主攻。”
“排长,不是俺们第33旅打主攻?怎么又是广西来的部队打主攻?”
有着炮兵第16团第1营及师山炮营、重迫击炮营的火力支援,第33旅当然是师的主攻部队。但是,营长说的桂军打反攻,杨安能够听明白,但他毕竟从军太过短暂,一时间无法把内心的理解讲出来,便索性不再理会白万的问话,毫不含糊地大声喊道:“都放下枪,一班继续警戒!”
说罢,杨安从泥水里起身,站在了小路上。
听到杨安的口令,一排大多数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家伙,跟着从泥水里爬了起来。然而,一班的左望秋仍然戒备地持枪瞄准,准备应付意外情况,一班的兄弟也和班长保持了一样的姿势。如果,对方出现一丝异常,左望秋便准备让自己的兄弟把他们打成烂泥。
“狗日的!黑呼呼的,都吓了老子一大跳,差点撂倒了你们这帮家伙!”一个机枪手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念叨。
“报告长官,俺是上士班长肖华贵,这六个人都是俺们排里的兄弟,被小鬼子打散啦?”
夜色里,杨安站在小路上,众人站在他身后。肖华贵确定眼前的就是军官,便报告道。
“桂军被打散了?”杨安内心又惊又疑。
“对,俺们部队被打散了!小鬼子火力太猛,这两天又是大炮炮击、又是飞机轰炸的,俺们桂军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说着说着,肖华贵哽咽起来。看到肖华贵一行毫无戒备地靠近,左望秋终于松了一口气,起身站立,一班的人都跟着起身站到小路上。
肖华贵微微停顿,正了正心神继续说道:“部队的长官迷失了方向,可能是打错了方向,又遭遇小鬼子轰炸和炮击,还有小鬼子的铁壳王八炮车抄了我们的后背,部队伤亡惨重,被打散不少部队啦。”
听到肖华贵的话语,杨安的内心暗暗震惊,他没有想到,被营长他们称作“钢军”的桂军,这一上来就被日军给打垮了,这可是一支刚刚开上来建制齐全的部队。
尽管内心充满了震惊,杨安很快意识到现在的任务,便带着队伍继续摸黑撤退。
拂晓时分,第66团二营五连正在加紧构筑工事,工事后方燃起了炊烟正在烧火做饭。
四眼连长察看了各排挖掘的掩体和战壕,便站在阵前,时不时地拿着望远镜看向远方,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良久,望远镜的视界里出现了一支队伍,看到身材魁梧的左望秋,四眼连长这才确定是自己的一排返回。
“一,二,三,四,五……,二十六。那个人,杨安的背上还有一个人,二十七!噫--!还有黄色的军服,一,二,……,七。”
当四眼连长确定返回人有27人时,那颗悬着的心才放松下来,张开嘴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但是,那个被背着的人仍然是他心中的牵挂,那七个黄色军服仍然是他心中的疑问。
“一排长回来啦!”看着走近的一排,四眼连长大声喊道。挖掘工事的五连官兵纷纷停下手中的活,一个个翘首以待。
四眼连长迎了上去,便发现杨安背后的人,担忧地问道:“根叔怎么啦?”
“被倒塌的砖墙给压着啦,排长说应该没有大碍。”左望秋抢着回答。
“一班长,换下排长!”
“连长,不,不要,马上就到啦。”杨安说道。
在杨安的坚持下,他一直把曹有根背到阵地后临时设立的裹伤所。
刚刚把根叔放下,只见他的睫毛闪动,“哎呦”一声叫唤,双臂便把自己撑得坐起。
“嗯,俺怎么在这里?”根叔一脸纳闷地问道,旋即哼唧:“哎呦,怎么全身都难受?”
“根叔,您老不会是装洋睡了一觉,就想着让排长背一把!”白万开心地调侃道。
“兔崽子!你来装一把!哎哟--!”
“根叔,你没事吧?”杨安关切地问道。
看着杨安满脸汗水与关切,根叔心底涌起了一份感动,眯着眼睛一笑说道:“哎!在排长背上睡了一觉,还真是舒坦!”
说罢,就要从简易病床上下来,却又被四眼连长给按住:“根叔,还是让医生检查检查。”
经过医生检查,根叔的伤势确实没有大碍,只是有不轻不重的擦伤和挫伤,头部因为受到突然重击,人才出现了昏厥。得知根叔没事,众人悬着的心都放回了肚子。
根叔在白万的搀扶下,向五连阵地走去。
走在前面的四眼连长小声问杨安:“那几个桂军是怎么回事?”
“连长,他们是桂军主力部队,因为部队刚刚到战场,对这一带的地形又不熟悉,好像是打错了方向,遭遇了日军的轰炸和炮击,还被小鬼子从后面伏击,不少部队都被打散了。”
“真的被打散啦?”
杨安点了点头,说道:“听那个姓肖的班长说,他们全营都被打散啦,一个连也被打没了一大半,只剩下三四十人。”
“啊!这么大的伤亡!”听到杨安的话语,四眼连长大为震惊。他没有想到一场战斗打下来,桂军的一个连队竟然只剩下这么一点人,觉得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他从那几个桂军士兵的装备和服装来看,他觉得除了上海市区的那三个德式师,这桂军的装备还要好于第11师、第14师这样的中央军,怎么会出现这么重大的伤亡,怎么会出现如此重大的失利,这一连串的疑问随着他的思考慢慢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第四百三十一章 传授
很快,四眼连长、杨安二人便来到了阵前。
看到二人回来,马春生、唐家保、秦卫华分别上来打过招呼。
五连的阵地已经基本成形,四眼连长带着杨安查看工事,同时给杨安介绍道:“这里的地下水位仍然比较高,下挖不到一米深便会渗水。因此,就下挖了七八十公分,壕沟适当挖宽一点,挖出的泥土用来加高夯实前面的胸墙,一样可以正常发挥作用。当然,胸墙一高,阵地的隐蔽性又成了一个问题。想搞好阵地伪装,难度很大。这个,你以前应该知道的。”
看着杨安点了点头,他接着说道:“全连的阵地,以班为基本战斗单位,每个班构筑形似等边三角形的据点工事,在三个顶角处各构筑一个有掩盖的轻机枪射击掩体,分别用交通壕连接。在交通壕里构筑露天的步枪射击垛口,掩蔽保护战士。这样阵地四周就编成了一个有效的火力网,形成了能够独立作战的防御单元。”
四眼连长指着工事继续讲道:“你看,一个排则是连接三个班构成的一个三角形阵地。整个连队也是这样的。如此一来,当一个班被敌军突破的时候,另外两个班仍然能够独立作战,还能够相互依托对敌,夺回工事。”
“小鬼子在200米以外时,安排监视哨观察防备。日军炮火打击的时候,进入掩蔽部防炮减少人员的伤亡。小鬼子进入200米以内时,用机枪、步枪对敌,进入数十米的距离,就用手榴弹来招呼。还有,阵地前面可以埋设地雷,设置手榴弹诡雷,这以前你都跟着干过,俺就不讲了。另外,如果时间充足的话,还可以在阵地前面挖掘堑壕,阻挡敌人步兵和坦克通过。有条件的时候,还可以埋设反坦克地雷或者是埋设集束手榴弹用来反坦克。”
听了介绍,杨安连连点头,8月下旬也看过类似的工事,但是没有人讲解,全然不知其中的奥妙。现在,连长一讲,他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隔在眼前的那层模糊的窗户纸被捅破,眼前的一切顿时变得透亮起来。
看到杨安豁然开朗的模样? 四眼连长微微停顿,接着又讲道:“在班、排、连阵地的构筑上? 即使是构筑了带有掩蔽部的轻机枪射击掩体,也要就近安排垛口? 作为机动的机枪射击位置。这样做的目的? 主要是防范小鬼子的直射炮和反坦克炮。”
杨安面露狐疑,欲言又止。四眼连长似乎看出了杨安的心思? 接着说道:“日本军事工业极其强大? 日军在火力配置上也是远远强过**。他们有训练精熟的掷弹筒射手、副射手,用掷弹筒弥补近程火力空白。在50米至170米的距离,俺**就常常被他们的掷弹筒压制。而在200米至500米? 日军配备大量的直射炮、反坦克炮,用来压制和摧毁俺**的重机枪火力点、轻机枪火力点。在打罗店那段时间,俺营六挺重机枪,就被小鬼子打掉了五挺。最后一挺也是东躲西藏才保存下来。如果不是后来补充? 如果不是后来设置机动重机枪阵地? 现在怕是一挺重机枪都没有了。所以说? 要有轻、重机枪机动射击位置? 以便随时变换射位。当然,每一个步兵也要随时做好射击位置变换,保护自己消灭敌人。”
听到这里,杨安恍然大悟,但脸色也同样变得沉重起来。
看着杨安脸色的变化,四眼连长接着说道:“你以前是一个人打仗,现在要带一个排,今后要带一个连、一个营,甚至是一个团的部队打仗,那就更需要多学习、多思考。”
四眼连长眼光里充满了期待,杨安也感觉到连长的培养与关切,内心涌起一份感动。
“啊--!我怎么就丢下了自己的兄弟呀!华山兄弟,我怎么回去向家里交待!我怎么向家里交待!……!”
这时,阵地后方传来肖华贵大声嚎哭的声音。
“怎么回事?”四眼连长看着杨安问道。
“不知道,撤退的时候中途收留的这七个人,还没有来得及跟连长报告。”杨安担心连长责怪自己,连忙解释道。
“嗯!现在报告也不赖,走!过去看一看,有机会把他们留下来,据说桂军是国内最能打的部队,他们从这场大仗中幸存下来,不知道要比补充团分来的新兵强多少倍。”四眼连长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反而安慰地拍了拍杨安的肩膀,眼睛闪着夺目的光彩走了过去。
“连长!”
“连长!”
看着连长、排长过来,白万、曹有根等人起身招呼,一排的兄弟们纷纷起身,肖华贵一边用衣袖擦拭眼泪一边跟着起身。
“你们是桂军的兄弟?”
“报告连长,我是来自广西的第二十一集团军第七军第一七0师第五0八旅第一0一六团第三营第十连四班长肖华贵,他们六个人是排里的兄弟。”
再次听到肖华贵报出一长串番号,杨安仍然有些费解。听到番号,四眼连长连连点头,一脸正色地说道:“桂军是一支英雄的部队,素来有能征善战的威名。听团里讲,这次就是你们桂军打主攻,当面之敌就是日军最精锐的常备师团!兄弟,怎么啦,碰到伤心的事啦?”
听到四眼连长对桂军的赞许,肖华贵微微动容,又擦了擦眼角答道:“也不是什么伤心事,打国仗哪里有不死人的。昨天,把自己的兄弟给丢下了,看到杨排长亲自把根叔背回来,心里堵得慌。”
接着,肖华贵讲述了他们部队打仗的情况。
“在10月19日,我第五0八旅奉命白天增援,被日军空军发现,遭遇机群轰炸,旅长当场便被炸殉国,我们第一一0六团团长黄法浚受了重伤也后送治疗,由团一营营长谢营长接任团长指挥战斗,他命令一营、二营为第一线,三营为团预备队。进入阵地第二天,日军对第一一0六团阵地狂轰滥炸,壕沟都被炸成了平地,步兵和坦克一波接着一波地不停进攻,枪声音炮声从来就没有停过。到了20日下午两点左右,小鬼子冲上了二营阵地,二营营长带着人冲了上去,被坦克炮炸死。营长死了,二营就被小鬼子冲散了,阵地也丢了。第三营赶赴增援,仍然没有阻挡住日军冲锋,阵地还在小鬼子的手上。黄昏时分,谢团长来到三营说,旅长对今天的战斗十分不满,他说我们第七军在国内外素有钢军声誉,守个阵地不到两天就丢了,成什么样子,今天晚上如果不把第二营阵地夺回来,从炊事兵到团长都要杀光。”
听到这里,众人不寒而栗,不由地身形一颤,脸色骤变,犹如天空密布的阴云。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不抛弃不放弃不退缩
数年之前,陈诚出任第18军军长兼第11师师长。
当时,他决心打造一支与众不同的部队,在第11师别出心裁地推行“官长士兵化、士兵民众化、民众革命化”和“人事公开、经济公安、意见公开、批评公开”的治军理念,把“不怕死、不贪财、会带兵、能打仗、没有不良嗜好、忠于领袖、服从命令”作为选拔军官的条件,受到部队上下真诚地拥戴。加上他廉洁奉公、任人唯贤、敢于担当、忠于职守、平易近人等诸多个人优秀品质的影响,这支部队迅速成长起来,让陈诚成为了第11师当之无愧的灵魂人物。当然,11师也从此成为他一路走向军旅巅峰的基本部队。
先进的治军理念和优秀的个人品质,无不为第11师打下了良好的基础,积累了不少成功的治军经验,其中最关键的地方就是在部队中建立了相互信任的良好上下级关系。
第11师第33旅进入淞沪战场,大多在遂行师主力部队的任务。到现在,这支部队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大仗恶仗,但还没有出现一次败绩。良好的内部关系,骄人的战斗业绩,还有一场接连一场殊死的拼搏,让一批批军官和士兵经历了战火的洗礼,也进一步凝聚了上下团结对敌的军心。
也许是因为部队没有打过败仗,也许是因为上下关系良好,也许是因为职务层级过低,五连的众人因为没有听到过这种冷酷决绝的命令,当然难以消化理解肖华贵的话语,难以理解他的郁闷。但是,这种从上到下都要杀头的命令,着实让大家震惊一把,以至于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肖华贵明显地感觉到大家脸色的突然变化,一时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讲下去,便暂时停了下来。
直到,肖华贵看到四眼连长微微点了点头,他又看到大家眼中的期待,便接着说道:“这天晚上,二营还有七十多个人能够战斗,被编了六个班,加上我们三营九十多个人编了两个排,由我们十连的蓝排长统一指挥,在深夜的时候悄悄地爬上了阵地,一通手榴弹之后便上去拼刺刀,这样又死伤了一半人才夺回了阵地。后来,部队又派来了增援,又打了一天,阵地上也没有多少活着的人。晚上接到命令撤退,重伤的和断腿缺脚的都不能行动,他们请求长官把他们带到后方,要不就给他们一枪,让他们死个痛快。长官说? 我自己也背不上你们,兄弟们都带有武器弹药,随时准备打仗,没有办法带上伤员。长官还说,伤员都安心地留在阵地上,等我们回到大部队? 再派担架队来抬伤员。”
说到这里? 肖华贵满脸悲戚,英俊的脸庞上挂满了泪水。他抽泣着说道:“伤兵里就有我的堂弟肖华山,他是宗族里的长辈们、大人们最喜欢的儿子? 他因为左脚掌被炸掉了? 右腿也受了伤,没法走动被留下了。当时,他? 他? 眼睁睁地看着我从他面前走过? 什么也没有说,那眼神让我这个当哥哥的好难过好难过!后来? 我们不到一百人从阵地上撤退? 又遭遇了一股小鬼子,又死了不少人,又被打散了。现在看来,不少部队都在撤退,他们留在阵地上,怕是没有人去管的。”
战争留给士兵的创伤有很多,但这种放弃战友、抛弃战友是令人最心寒、最难以忘怀的创伤,也是最为人不齿的事情。正是因为杨安一路背着根叔回来,让肖华贵内心百味杂陈,终于放弃了内心持续的挣扎,放弃保守这种耻辱的秘密,最后痛苦地讲述自己所在部队为了自保而抛弃受伤战友的事情。
说罢,肖华贵和他的六个桂军兄弟都伤心地抽泣起来。
四眼连长感同身受,上前拍了拍肖华贵的肩膀说道:“没有想到桂军部队打得这样壮烈!哎,古来征战几人回,国难当头,山河破碎,这也许就是俺当兵的命运!他们都是真正的英雄!不过,俺第33旅、第66团,俺5连从来都是不抛弃、不放弃、不退缩,面对日军的进攻,俺第66团绝不退缩,拼死也要顶住小鬼子。对自己的兄弟从来都是不抛弃、不放弃,没有丢下兄弟的习惯,连队的兄弟就是伤了也要背下来,就算是死了也要把牺牲兄弟们埋在同一个土坑里,让他们到天堂也有战友作伴!”
听到四眼连长说到“不抛弃、不放弃、不退缩”,肖华贵几个桂军兄弟面露惭愧之色,恨不得一头埋在地里。
察觉到肖华贵一行的变化,四眼连长劝道:“肖兄弟,你丢下自己的堂弟,也是因为长官的命令,也是迫不得已,这怨不得你们。现在,你们先留在俺连休整,等到俺上报打听到你们部队的动向,你们再归队。”
“谢谢袁连长收留!”肖华贵感激地说道。
听到四眼连长的劝说,肖华贵等人内心稍稍变得轻松一点,眼光里露出了感激。听到他说归队的事情,肖华贵欲言又止。
四眼连长没有劝说他们留到五连,这让杨安有些意外,他在一旁轻轻拉了拉连长的衣袖,提醒连长怎么忘记了刚才的打算。四眼连长微微转身,眼光注视着杨安,又不经意地轻轻摇了摇头。
接着,四眼连长又带杨安到阵地四周转了转,专门给他讲述阵地位置的选择。对于这个问题,杨安听起来有些费解,一方面,连长专门给他一个人讲解这个问题让他有些费解,另一方面这个问题本身就让杨安非常费解。
四眼连长看到了杨安脸上的迷惑,但他并没有询问,仍然像一个军事教官一般讲述杨安未曾知晓的军事常识。这倒让杨安又有了一种填鸭式的感觉,更让他的内心平添了更多的疑惑。但是,既然连长没有说原因,杨安权且当作一个新兵来听听这些军事常识,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些常识完全是一个基层军事指挥员所应该具备的东西。不管有没有听明白,索性尽量都记在脑海里。
阵地那边,左望秋、白万陪着肖华贵一行观看工事。肖华贵对五连如此认真地挖掘工事颇为不解,便问道:“没有想到你们部队把工事看得这么重要?”
“那是当然,工事挖好了,才能够保命!”左望秋不无感慨地答道。
听到左望秋的回答,肖华贵微微停顿,似乎在回想自己的部队参战的经历,在这眨眼之间,他已经明白了左望秋话中的道理,内心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但仍然赞同的点了点头。
“左班长,你们挖个工事还搞这些新花样?”
听到“花样”两个字,左望秋内心感觉一丝不爽,但仍然强装没事说道:“肖班长,哪里是什么新花样。你看,一个班是三角形的,由三个火力掩体组成,中间由壕沟相连,战壕下挖一点就出水,所以把壕沟挖得够宽,取出来的土用来加高胸墙,还修筑了步枪射击得垛口。”
“这么高的胸墙,阵地怕是容易暴露吧?”肖华贵眼光非常毒辣,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种工事的弊端,话语里还有一分较劲的味道。
“这……”,左望秋一时语塞。
第四百三十三章 心动
左望秋的窘境并没有持续,很快他便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便轻松地说道:“反正这是一个让人头痛的事情,胸墙加高了不好伪装,当然容易暴露,但比起保命来,哪一个更重要,这才是俺连长最惦记的事情。”
左望秋并没有露出了一丝不服的语气,只是想解答眼前战友的问题,但他的这句话也算回答得恰到好处。
肖华贵点了点头,暗忖自己刚才为什么蓦然生出一种与对方较劲的心思。看到左望秋眼中的真诚,想到自己这几个人溃散在这里,被友军好心地收留,顷刻间那种较劲的心思消散得一干二净。
“你们袁连长真行!”
“那是,四眼连长军校毕业的,有学问。他说,这样的阵地,火力点互为犄角,可以相互支撑,相互支援,即使是小鬼子占了一个,也可以从两边把他们消灭掉或者是赶出去!现在,是俺旅到上海打小鬼子两个月第一次撤到后方来,时间充足,才把工事形状搞得周全搞得这么好。”左望秋自豪地说道。
“嗯,先前我没有看到这些,误会了你们别见怪。”
“哪里,哪里!”
“没有想到你们袁连长这么厉害!”
“四眼连长说,这是他们在师军官补习班学的新战法,俺叶旅长原来是师参谋长,是这个军官补习班的总教官,据说是**里的小分队作战战术专家!”
“哦!”肖华贵连连点头。
“噫!你们怎么有这么多工兵锹?”
“嘿嘿!原来俺连也没有这么多,这是小鬼子的装备,当然这也算是俺杨排长的杰作!”
“就是背根叔的那个杨排长,那个像学生娃娃的杨排长?”肖华贵满脸狐疑。
“是的,他本来就在念书,他是两个月前才投军到罗店的,他是一个射手,步枪、手枪都蛮厉害,每次消灭了小鬼子,他都要把小鬼子身上有用的东西搜罗得一干二净,什么雨衣、铁锹、手电、防毒面具、水壶、饭盒,哎,还有什么什么指北针? 这样? 反正有什么就搜什么? 先是俺一班混合了两种装备,之后是全排、全连、全营,团里也差不多慢慢混装喽!”
“杨排长也不简单!”肖华贵念叨,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听到肖华贵的话语? 看到他的模样? 白万脸上露出了笑容,得意地说道:“杨排长当然不简单!“
肖华贵一行眼光里露出了期待? 一起看向白万。
“上海刚刚打起来的时候,杨排长当时就是一个学生娃,他还不算是上海童子军团的? 反正和医院的那些人一起到战场转运伤兵? 俺营长当时还是上海保安总团九连连长,阵地上还剩下三四条枪,大家都受伤了,如果不是他正好赶上打死了进攻的几个小鬼子? 阵地怕是丢了? 俺哥几个的命怕是也没了。这次回五连,他又救了师部梅参谋长的命,他的那个枪法打得真是神? 子弹在他手里那是长了眼睛的!”
说到这里,白万眼睛露出了别样的光彩。接着,他又说道:“后来送参谋长到师部开会,师长都说他是一个神话,还希望他再给第11师创造一个不败的神话。”
“还有这事?”左望秋第一次听说这些,便问道。
白万点了点头,自得地说道:“嘿嘿!要不然师长怎么升他的官,还把警卫排长的手枪给了他,气得师部警卫连廖排长眼睛瞪得都要吃人。如果说那天杨排长打反击打得精彩,但真正是精彩的地方还是在师部,嘿嘿!可惜你们看不到喽!”
“也是,排长到罗店后,几天下来,军衔就升为中士,据说差点就被任命为副排长。”
“当几天兵就想当副排长?”肖华贵脸上微微露出不服。
“那又怎么着,四眼连长当时带着俺一班出去侦察,如果不是他,怕是被小鬼子给灭了个干净,哪里还有现在的四眼连长。”左望秋说罢,抿着嘴巴饶有意味地点了点头。
“你看看这些铁锹,现在大家都知道这是好东西,都知道这是保命的东西!只要是打了小鬼子,都要收回来的。”左望秋接着说道。
肖华贵眼睛里露出了赞同的眼光。旋即,反思起来。
这是第11师自到达上海参战以来,第一次从前线调到后方,担负第二线阵地的构筑。
随着第11师的后撤,左翼作战军从10月19日晚组织的大反攻,基本处于停顿状态。
关于桂军主力师173师的作战情况,军统戴笠根据派往前线的巡察队员的汇报,于10月22日密电专报南京蒋委员长:特急。京。委员长蒋钧鉴:廉密。据沪区吴淞组来报,陈家行战况如此:(一)马日十一时,陈家行以北之敌以飞机及重炮密集轰击,继以大队步兵向我猛冲。我工事被毁殆尽,守军173师损失甚重,及放弃陈家行退守庄西头河西阵地。旋经三次反攻,迅无进展。养晨二时,敌步兵续向该处进迫,继以敌机十五架大举轰炸,至9时始稍和缓,我粤军159师已赶往庄西头之线增援。(二)173师战斗力甚强,纪律更佳,惟意气高傲,对于友军尤不可切取联络,近该师左翼之57师派兵往取联络反而发生误会。又:该师自担任陈家行之线以来,仅注意敌进攻时之出击,而忽略防守时之工事构筑,致使进攻陈家行时虽被该师击退两次,卒因敌步步构筑临时工事向前推进,该师遭遇野外演习损失被迫后退。等语。谨闻。生笠叩。养酉。印。
其实,173师的打法基本代表桂军的一贯打法。桂军在国内战争的时候,素有善战之名,尤其善于打进攻战。因为部队一贯地注重培育敢打硬拼的战斗作风,在肖华贵看来,一个部队一味地注重工事的修建,多少可以看出这支部队缺乏血性,也正是因为这种看法,尽管自己是溃兵,但肖华贵仍然会与左望秋话语里暗暗较劲。但是,当他看到了左望秋并没有与他争锋的意思,自己的内心便回归到冷静的思考。当他回想到四眼连长讲到的“不抛弃、不放弃、不退缩”,他便又觉得这支部队并不像他想像的那样不堪。想到因为工事问题,导致自己连队大多数人在轰炸和炮击中伤亡,他意识到五连以及他们这支部队更加注意工事和战术的利用,遭遇炮击和轰炸的时候,伤亡自然会少上许多。当他看到这一个连队几乎人手一把铁锹,而他的连队一个班只有一到两把圆头铁锹,这时,肖华贵才意识到桂军与眼前这支部队的差距。
而五连中日两种装备的混装,竟然是那个娃娃排长的影响,这又让他对杨安高看了一眼,不由地微微心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