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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离忘     我来凡界讨个夫txt下载     我来凡界讨个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画中玄机

    “等等!我找到了!”

    冀离收回手,看着织影半个身子都趴在卷轴上,脑袋凑近被茶水覆盖的那一角,似乎找到的线索很微小。

    其他人闻言也把目光转了过来。

    伏丹朝卷轴处伸长脑袋问道:“找到什么了?”

    织影站起来指着卷轴激动地说道:“我知道这卷轴上画是哪里了!”眸光晶晶亮,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似的。

    伏丹等人静默地等着她说出答案,淮术犹疑地说道:“这里……霸土原外围的赤枫林?”

    “对!”织影指尖移动到一块水迹上,对众人道:“你们看,这水滴里面的情景!”

    众人围了过来,皆看向织影所指之处。附在纸面上的水迹如同一面凸透镜,将下面的画面更加清晰地呈现出来。

    那里面是一片荻花丛,幽绿色的草丛簇拥着无数紫红色的柔长花穗低垂,有一种温和柔弱的感觉,与卷轴上大片热烈的火红大相径庭。

    令众人尤为惊奇的是,纷纷扬扬的荻花丛中背坐着一个形销骨立的人,发丝花白,落拓地胡乱披散在背上,便已如一件短披风,将这人笼罩起来。

    忽然这人动了一下,他侧过头,动作有些僵硬,像木偶一般,一卡一卡地转过来,身躯也缓缓转过来,却比转动头部还要僵硬,似乎在荻花丛里坐了很久很久。

    织影等人屏息,好像马上就要到揭晓奇迹的时刻。

    卷轴里的人艰难地终于转过身来,在看到他的真容的那一刻,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怎样一个人?

    深深凹陷的双眼,干裂翻皮的嘴唇,那一张脸,简直不能叫脸了,全部都是凹凸不平的深色痕迹,就连眼皮也没是如此,松松垮垮地耷拉着。

    像是被利刃划过,从左额到右脸颊,一条手指粗的疤痕恐怖而狰狞地印在上面,由中间的伤口往外翻开,如同一条暗沉沉的泥沟,仿佛能闻到里面散发出来的恶臭。

    相比之下,刚才所看到的佝偻嶙峋都不算什么了。

    现在,那双像被深埋在两个眼窝里,呈现出灰暗颜色的眼珠正定定地看着他们。

    或者说并不是看着他们,因为这双眼睛没有焦距,里面也没有丝毫神采,只是由于身躯对着他们,所以眼珠也就对着他们了。

    “天呐!他这是被浇筑过了么?!”伏丹的惊呼响在耳畔。

    织影一个猝不及防,耳膜被撞痛,她捂着左耳,从卷轴上收回目光,也远离那个形容可怖的人。

    “什么浇筑?”她问。

    淮术锁着眉头,解释道:“浇筑是一种酷刑,是将烧热的铁水浇在犯人的脸上,冷却过后再取下来,形成一块完美的人形面具。”他顿了顿,才又继续,“因为铁水在冷却过程中,已经和面皮粘在一起,所以取铁模时,会生生揭下来一层皮。这种刑罚,旨在令犯人永生不忘所犯之罪,一辈子也难摆脱曾经所受过的痛楚。”

    织影听得头皮发麻,她听过请君入瓮,听过凌迟,听过腰斩,听过剥皮,呃,这也算是一种剥皮吧。

    怎么会有人想出这么灭绝人性的刑罚?

    她看了眼解说浇筑的淮术,再掠过伏丹咸桑,最后落到冀离身上,咬了咬唇,说道:“你们也用这种刑罚?”

    咸桑站出来,聘聘袅袅地走到冀离身边,张扬的脸庞上划开一抹哂笑,对织影道:“那是你们天帝开创的,怎么你这个神族人不知道?”

    织影赏了她一个大白眼,语带双关地说:“我又不是天帝的女儿,天帝的事我怎么知道!”

    “你什么意思?”咸桑凤目微眯,进逼织影。

    织影毫不退步地耸了耸肩,歪着脑袋,神情无辜道:“就是字面的意思,不然公主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意思?”

    咸桑面色阴沉,语气不善道:“你这个……”

    同时一道清风曳竹般的声音将咸桑的娇喝截下,冀离淡漠开口,却是不容置喙的警告:“咸桑,无关紧要之事私下再议。”

    看着躲在冀离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冲自己吐舌头扮鬼脸的织影,咸桑气得姣美的面容与她身上的红衣一般颜色。

    织影见了这颜色只觉得通体舒畅,刚才被浇筑之刑吓麻的头皮也被安抚得平顺无比。

    冀离的亲妹妹可在她识海里住着,他能不护着自己?

    她双手搭在冀离肩头,下巴枕在手背上,惬意地欣赏咸桑美目淬火,却又不得发泄的憋屈模样。

    忽然手腕上一痛,迫得她腾地抬起头抱着手腕左盯右看,可这痛了一下就又不痛了,真真怪哉!

    身前冀离感觉到她的异常,转过身关怀道:“你怎么了?”

    织影觉得说自己手腕痛有点儿丢脸,毕竟刚才自己做出这么大反应,而且现在也不痛了,于是定了定心,声音压得有些沉重。

    “我看着浇筑之刑虽然是天帝发明的,但想必所传甚广。而且这卷轴是从风须国主那里得来的,他又这般重视,只怕此人的凄惨情状与风须国主脱不了干系。冀离君,我们还要查下去吗?”

    冀离回头踱步至桌边,拿起那幅枫林卷轴来端详,那角落里的水迹已经被弄干,入目还是那片长得如火如荼的赤枫林,没有织影那时所见的迷障,却隐藏着不欲为人所知的秘事。

    他拿着枫林卷轴看了半晌,也沉默了半晌,就在织影想要回屋补觉的时候,他终于放下卷轴,在周围四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说道:“伏丹,淮术。”又看向织影,“还有你,准备准备,之后入卷轴内一探。”

    织影瘪了瘪嘴:“就知道使唤我……”眸光一滞,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

    还没等她开始想,那边咸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殿下,我曾研习过空间之术,虽不敢说精通,但也是熟知各种空间构造。”

    冀离眉心一皱:“你想说什么?”

    织影心念微动,不由一笑,抬手端起桌上的茶杯饮茶,便听咸桑以恳求的语气说道:“此行咸桑未能帮助到殿下,但眼下,在座诸位只怕无一人对空间之道有所了解,咸桑请求殿下允准我进入卷轴之内,助几位一臂之力。”

第一百零七章 两件事情

    冀离像是没听清楚她的请求似的,出言确认一遍:“你想进卷轴?”

    咸桑轮廓优美的下颌轻点:“是,请殿下允准。”

    伏丹看了眼淮术,后者目光在咸桑身上掠过,回头对着伏丹嘴角往下一拉,像是不怎么愿意让咸桑进去似的,教织影看着心内更加舒畅。

    但事实不尽如人意,只见冀离拍了拍咸桑生得略有些单薄的肩,语重心长道:“此一去,但愿你能有所收获。”

    有所收获,这是什么意思?

    织影啃着茶杯口做出个饮茶的姿势,正好看见咸桑的身体骤然一僵,然后惊喜地笑开向冀离诚恳道谢,如同得到了心上人送给她最爱吃的巧克力一样,弯弯的眼睛像柳梢枝头上那一瓣清亮的月牙。

    织影喝了口蜂蜜水,心道:要是有人这时候送给她巧克力,就算不是心上人,她也会笑得这么高兴的。

    待众人离去,冀离来到院子里,极为熟练地提起花架后的喷壶给角落里的一株望日莲浇水。

    偶然瞥见门口闪过一片雪白的衣角,他一边浇水一边喊道:“出来吧!”

    门后面闪进来一个白衣女子,一头如瀑青丝尽数拢在一根冰色发带里,发带一端垂在胸前,露出一簇冰蓝色的火焰,脸上挂着与火焰颜色截然相反的融融笑意,不是织影又是谁?

    她脚步轻快地走过来,脑后的马尾跟着她的步伐张扬地左右甩动,在冀离三步前停住方才渐渐乖巧地指向地面。

    织影看了看冀离手里的喷壶,纳罕道:“原来冀离君还会浇花呢!”

    冀离看见她脑后雷打不动的一束头发,不禁觉得好笑,随口问她道:“很难么?”

    织影摇头,也笑起来,不过笑的对象却不是同一个:“浇花倒是不难,但是冀离君,虽然夏天里日头大,可你这浇得也太多了点儿,这花是要补水,又不是游水!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过犹不及,虚不受补呢?”

    “难怪我总是养不活呢!”冀离虚心受教,一把将喷壶掷回原位,他拍了拍手,道,“看不出来,你还会种花呢!”

    织影来到树荫下的石桌前坐下,随手幻了两个黄橙橙的大梨子来扔一个给冀离,另一个凑近嘴边就“喀嚓”咬了一大口,甘甜爽口的梨汁溢满齿颊,口干舌燥之感顿消。

    她对冀离道:“我不会种花,我姥姥会,我小时候放了暑假寒假经常去姥姥家避暑过冬,院子里就种了这么一排望日莲,每回我去,它们就用花盘对着我,多隆重的欢迎仪式啊!

    “我姥姥就喜欢种些花花草草,那时候正是贪玩儿的年纪,看见姥姥浇花种田,也嚷嚷着要做,修剪花枝,下田插秧,河里捞鱼,已经很久都没有了。”

    垂眸敛去眼底那丝感伤,她望着角落那朵含苞的望日莲,说道:“你这株望日莲还在现蕾期,正是消耗最大的时候,又在这炎炎夏日,是要多浇水,但也不宜太过,要是一次性浇多了,叶子会发黄,一日分多次少量浇水为佳。”跟那白大褂医生嘱咐她一般唠唠叨叨地叮嘱冀离。

    “原来如此,受教了。”冀离道,“刚才不是走了么,折回来是有什么事情没有说?”

    织影点了点头,口干似的再啃了一大口梨肉,而后说道:“是有一件事要与你说,不过现在多了一件。”

    “你说。”

    “我还是先说多出来的那一件。”织影手里仍旧托着那个啃了两个相连大坑的梨子,裸露的雪白果肉还盛着余留的果汁,这原本严肃的气愤氛霎时就去了一半儿,“我观冀离君这株望日莲根正茎直,叶片阔大有光泽,花瓣明亮鲜艳,往后来出的花朵必然惊艳众人,所以……”

    “我想请冀离君在望日莲成熟后分一半瓜子给我。”

    什么?分瓜子?冀离的脑子有点儿跟不上织影的思维,她把他种的望日莲夸了一顿,他还以为她是要自己把这株望日莲送给她呢!分瓜子……

    这算什么正事?

    迟迟不见他答应,织影眯了眯眼,这么简单的条件都不答应,她还怎么说第二件呢?

    被误解的冀离放弃了无用的思考,应下织影的请求。

    “还有第二件呢?”冀离问。

    织影心下稍安,她站起身来缓缓踱步,一边说道:“冀离君啊,咱们之前谈好的,是我陪同你们找到六界灵物,然后再用云气化解里面的俗世尘念,最后进入却枯大阵,把似锦的魂魄剥离出来……”

    说到这里,她刚好走到贡献绿荫的古树前转过身,对冀离道:“可这枫林卷轴好像和这一系列的合作无关啊!”

    冀离把玩着手里圆滚滚的梨子,问道:“那你想要什么补偿?”嘴角不觉溢出一丝笑意。

    织影一听此言,便知此事有苗头,有没有搞头就看接下来怎么说了。

    梳理一遍早就想好的言辞,她走回来坐下,道:“补偿也算不上,只是我有个小忙想请冀离君帮上一帮。”

    “你且说来。”

    织影道:“我刚来凡界的时候,受了一个小姑娘一个月的恩情,后来这小姑娘横死,凶手也不用所踪。本想为她报仇,可不巧被别故双燕掳去魔界待了一个多月。

    “如今凡界已经过去三十几年,我还要帮你们寻找六界灵物,此行若是顺利,起码也要凡界十五年,这十五年,那凶手生死都不一定,报仇就更难。

    “所以我想请冀离君帮我找到这个凶手,别的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找到了告诉我就成,报仇的事我自己去。”

    一口气说完,织影又开始收拾梨子。

    直到梨子啃得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果核,她提着果蒂扬手一扔,果核在空中翻转飞行,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望日莲的脚下乖乖巧巧地躺着。

    冀离眼睛和耳朵都清楚无比告诉他织影吃剩的果核掉在了哪里,他的嘴角抖了一抖。

    “这个……”织影好巧不巧地捕捉到他这细微的表情,抬手一比划,果核旁边就有一大块土壤被她铲起覆盖在果核上面,她补充道,“水果里有大量的营养物质,腐烂了再经过微生物分解,是上佳的有机肥,可以帮助冀离君的望日莲长得更快更壮……呃,更美。”

第一百零八章 再见枫林

    虽然不懂织影是什么意思,但她那个世界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字眼和行为,往往还是更加快捷有效的,所以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见她的脸红扑扑的,以为她热了,便把手里的梨子给她,又问:“你总要告诉我那凶手有什么特征吧,这样没头没尾的,教我如何去查?”

    原本他将梨子还给自己,还以为他拒绝了自己的要求,没想到等来这句,织影喜不自胜,但此事线索的确太少,她为难道:“那人蒙着面,一身黑衣,因而我并不知他容貌如何,不过他衣服和面罩上都有一个五瓣墨梅的图徽。”她把早已准备好的一块黑色布帛递给冀离。

    冀离展开折叠的布帛,上面用墨色丝线绣着这朵梅花,花开五瓣,瓣瓣棱角分明,透着一股锐利的杀气。

    他犹疑道:“这个图徽……”

    感觉他还有下文,织影急忙追问:“怎么样?”

    冀离却就此打住,把布帛收好,摇头道:“没怎么样,我会传讯归墟部下,让他们帮你调查此人,但眼下线索太少,可能需要些时间。”

    织影没所谓地摆摆手:“你发动人帮我找,总比我一个人没头苍蝇似的胡找一通要强。”此间事了,她轻松地站起身来,“我要说的事都说完了,那风须国主阴险诡谲,卷轴之内还不知道有没有别的陷阱,我要回房准备些东西,到了要进入卷轴的时候,冀离君再传讯给我吧!”

    她一回到自己的房间,便关上房门,插上门闩,设下结界,她不断从袖子里拿出一样样物什,丹药,仙露,武器,阵旗,最后是一块玉片。

    自从她兼修医道,就做了各种各样的丹药散剂,得知雎略要出征,更是加紧炼制了一批,来到凡界也没怎么受伤,所以丹药是足够的。

    只是凡界灵气稀缺,仙露就有些紧张了。

    沧巫剑已经与她心脉相连,自是不必多说,星柳鞭没有心法,一味修习小金乌所习的火系心法,体质又属水,应用的却是星辰之力,威力如何可想而知,冀离最多一日之内就会召集他们进入卷轴,临阵磨枪,未免有些来不及。

    至于阵旗,凡界材料不多,她也做不出新的,还是过去雎略给她的那些,想必研习空间之术的咸桑会有准备,最后是玉片。

    这玉片是她在霸土原的树屋里发现的,彼时只觉得上面的气息有些熟悉,萧萧见她盯着玉片看得认真,以为她喜欢,就慷慨地送给了她。

    现在这道气息却是越发的躁动了,她趴在冀离肩头的时候,便是被这玉片弄疼了手腕。

    她念诀结印,要将玉片封印起来,省得进入卷轴,这玉片给她捣乱,谁知这玉片像是自然有灵一般,在她结出的咒印里面一阵阵颤动难安,随着颤动还渗出一股股黑气。

    “怨气?”

    她心思转动,整个霸土原都笼罩着一股怨气,这玉片放在树屋里日久,沾上一些怨气也不稀奇,只是这玉片上的怨气未免过重了些,但是怎么到了现在才有动作?难不成有人封印过,是她触动了什么契机?

    还好她是五彩华云,天生就能克制三毒怨气,她加紧念动口诀,加强了咒印的力量,堪堪花了一炷香才把这股子怨气完全镇压。

    织影将玉片塞进袖子里,收了布下的结界,便躺在床上眯了会儿觉,只等冀离传来讯息,就出发。

    大约是体谅她之前没有睡好,一直到了午夜,门外才有了动静,她整理整理衣裳头发就起身开门,与别故双燕还有咸桑汇合。

    咸桑自告奋勇打开卷轴的空间之门,四个人在冀离的叮嘱之后依次进入。

    一进到卷轴里,织影就看到尚未被小金乌用太阳真火焚尽的赤枫林,灼灼燃烧似火。

    “嘿!还真是这天杀的赤枫林!”伏丹甫一进来就如此言语。

    伏丹和淮术二人在赤枫林里困了一天一夜,要不是小金乌来了,双方地干了一架,激得小金乌放出太阳真火,他们只怕还要多困上一两日。是以伏丹再次来到赤枫林,一时有感而发就骂了出来。

    织影是在赤枫林被烧的差不多的时候赶来的,尚不知之前发生的事,闻听此言不过如风过耳,紧接着就铺开神识,她不喜欢被动。

    咸桑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她手上托着一个圆盘状的漆黑器物,圆盘中心钉了一根银制粗针,左右摇摆不定,随着咸桑走进赤枫林,那根银针渐渐定了下来,指着某个方向不动了。

    织影这才看清那圆盘上的情况。围着圆心由内至外刻着一圈圈或短或长或粗或细的线段,线条之间还有插着刻了一些看上去颇为玄妙的图纹,每层线条和图纹都是独立的一只圆环,可以自由转动。

    除了圆盘画面不同,咸桑手上的器物很像一只指南针,此刻那银针指着的是一个酷似小山的图纹,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几位随我一起向西北走。”目光从“指南针”上移开,她对织影等人说道。

    织影再看了她手里那圆盘一眼,和别故双燕一起跟上去。

    卷轴里的赤枫林没有黑灰色的浓雾,赤色如血的枫叶红得妖异而透彻,像是要红到人的骨子里去。

    织影看着这枫叶觉得很是喜爱,倘若在平常她一定会摘下一两片来做书签,但在卷轴之内,谁也不知道不经意间碰了某一个事物会不会引来什么变故,她便全当没看见,记住走过的路径,还有前面的情况。

    似有清风掠过,枫叶微微颤动,如同乐师手下婉转而出的低迷琴音,诉说着难再回去的前尘旧梦。

    前尘岁好,旧梦酣甜,却也伴随着不可言说的苦涩和迷失自我的慌张。

    风渐渐疾了,枫叶沙沙作响,像要摆脱根蒂的束缚,热烈地在空中起舞。

    “哪儿来的风啊?”伏丹嘟囔道。

    织影把吹到睫毛上作乱的鬓发别到而后,艰难地举目四顾,心道:是啊,这风是从哪里来的?

    好像东面有,她转了一个角度,风迎面扑来,北面也有,刚别到而后的头发又被吹到脸颊上抽打,南面也有……

    “当心!”

第一百零九章 枫叶之杀

    随着一声厉喝响起,风声越来越疾,簌簌发抖的枫叶终于耐不住狂风大作,“刷刷刷”地脱离枝头,随着疾风飞旋狂舞,如同卷入漩涡中的流矢,吐露着寒芒的箭镞时刻威胁着漩涡里的人。

    几乎在四周的风一齐扑过来时,织影脑中飞速运转,推算着各方向吹来的风的汇聚点,然后或推或拉,将几个同伴带入这个汇聚点里,而后立即放出周身神光,另召沧巫在手,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叫出那一声的淮术提着断魂箭惊愕地看了织影一眼:若不是久经沙场之人,这份决断力是不可能锻炼出来的,可她分明是个只有神龄尚轻的神女,且除了故孟之祸,之前从未上过战场,缘何会有这般不俗的魄力?

    虽是难以置信,但也只是一瞬,当下的情形是他们被一个漩涡困在里面,就像上次把织影困在乾坤囊里一样,只不过这次包裹在漩涡里的是枫叶,带着杀意的枫叶更是如同一个烧热的火炉,将四个人密密实实地罩在里面。

    四个人下意识地背靠着背,形成一个对外的防御圈,各自握着各自的法宝兵器,连连出招攻击漩涡。

    剑光,飞箭,音波,刺鞭,齐齐而上,飞卷的枫叶如同一个繁华的盛世,达到一个极限之后,盛极而衰,在织影等人攻击下越来越弱。

    风消散,枫叶漫漫飘舞,洋洋洒洒,卷落漫天乱红。

    伏丹握着百回弓弹了下绷直的弓弦,随着“嗡”的一声,他笑道:“还以为多厉害的招数,不过区区飓风,谁不会!”

    淮术低沉着声音,握着化作银杆长枪的断魂箭警示道:“伏丹,不可大意!”

    “我也就那么一说罢了,不过刚才若不是顾姑娘出手如电,只怕还真会有些麻烦。”伏丹笑意不减,颇为感激地看向织影。

    织影轻点下颌以作回应,脸上疏无笑意,目光与手中淬着薄霜的沧巫剑一样冷沉,片刻不离四周,右侧的咸桑凤眼微微眯起,脸上一片阴沉之色。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伏丹亦不再插科打诨,弹弓弦的动作却没有停下,伴着一下下带着余音的“嗡嗡”声,众人的脊背也如同这弓弦一般紧紧崩起。

    枫叶漫舞如寥落云天的凤翎,华美而璀璨,飘飘然落下,轻轻擦过雪白的衣袖,“嚓”地轻微一声响起,织影眸目光微转,落在左手肘处,一片飘逸洁白的云纹被斜斜划破,露出一个可笑的口子。

    织影恍然大悟,发出一声:“枫叶杀!”

    此话一出,众人尽皆明了,都知道这枫叶杀的厉害之处,该披斗篷的披斗篷,该升结界的升结界,将自己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枫叶杀,以流风为手,灵气为力,枫叶为刃,切血肉,斩经脉,虽未有大害,却制人一时,却只这一时,便可能沦为刀俎之下的鱼肉,任人宰割。

    但显然,设下这道枫叶杀的人功力不济,割破衣料的枫叶卡在了上面,红胜火的颜色仿佛落在了雪地里。

    织影拈起这枚枫叶来,掷飞镖似的掷向即将落在咸桑脑门的一片枫叶,后者被枫叶带起的破空声惊了一惊,而后就听见刀剑相击一般“”的一声响。

    她原以为织影要做些什么,没想到对方只是一次次接了落将下来的枫叶,然后射向空中即将来袭的枫叶刃。

    一旁的别故双燕见状亦加入到射枫叶的行列中,而且有蝠翼的保护,两个人更加的得心应手,咸桑挥动荆棘彼岸鞭,亦是不甘示弱。

    过了一会儿,织影见自己的方法收效甚微,想了一想,于是改了主意,沧巫掷在地上,而后抬手结印,手指翻覆如飞,眨眼就结出一个水滴状的印伽印在手心,朝下方一拍,地上堆积的枫叶却是分毫未动,地面传来声响,而后“哗”地窜起无数或圆或椭的水球,水光微漾,缓缓流动。

    边沿带着无数小刺的枫叶一触到水球就被吸附在内,宛如一片完美标本,安安稳稳地浮在里面。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所有枫叶都被她困在了水球里,好像站在一片水晶珠帘之下,入目皆是璀璨莹亮。

    咸桑望着这些含纳着枫叶的水球,心中复杂。

    伏丹抚掌而笑,大赞妙哉,淮术有些目光怔愣地望着半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制造出这番奇美景象的织影大概是唯一还记得任务的人了,她拔出地上的沧巫剑,走到咸桑面前,问道:“咱们现在该走哪个方向?”

    咸桑收回目光,手掌一翻,那圆盘便躺在她手上。

    圆盘上的指针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来来去去转动个不停,半天也指不出一个确定的方向。

    织影不由说道:“它不会坏了吧?”

    咸桑横了她一眼,但看着圆盘的眼睛里也闪过同样的疑惑,怎么会这样?

    见她紧张地盯这圆盘不放,织影说出自己的猜测:“也许是这里磁场被我们刚才的出手所打乱了吧!”她伸出手指敲了敲咸桑手上托着的圆盘,“收了吧,现在这情况,这东西不起作用的。”

    咸桑摇头:“璇玑盘不可能坏的。”

    她取下圆盘上的指针,又拿了另一根来换上。别的尚且不说,织影感觉到指针上面的灵气比之前浓郁了许多,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回指针没有发狂地东摇西颤,而是确切地指着一个方位正北。

    织影挑了挑眉,这么快就又换了个方向?这是有东西在移动吗?

    身后别故双燕也跟着靠近,将咸桑手里的璇玑盘看了又看,最后淮术说道:“咸桑公主,顾姑娘,未免稍后再有风险,节外生枝,不去由我来领路,二位行于中央,伏丹断后,如何?”

    织影与咸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淮术仍旧是听从咸桑璇玑盘所指出来的位置,带领着人向着北方前行。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一行人终于走到了赤枫林的尽头,正打算长呼一口气,然而盯着面前乌黑的泥沼地,这一口气又缩了回去。

第一百一十章 弱水泥沼

    天空好似被蒙上了一层织得紧密细致的黑纱,筛不进半分阳光来,看着乌沉沉的,而脚下亦是黑色的泥土,黏黏腻腻,有些湿润,上面铺着零碎的干枯发黄,甚至变黑的枫叶,入眼一派萎靡的萧条景象。

    织影瞪着面前拦路的幽幽沼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角,撇了撇嘴。

    伏丹生性爽直,当即足尖一点,腾身跃起,直接就要纵身飞过去,孰知飞到一半,身下就好似有一股大力在拽他。

    伏丹身体晃悠了几下就要跌下去,岸上有人惊呼,伏丹心下一沉,“嘭”地挣开双翼,扑打着要往对岸飞,艰难挣扎之下,前进不得,反被拉得往下跌。

    忽然飞来一匹白练,裹住他的腰身,将他往岸上拉,伏丹拍打双翼,改了方向朝白练来源处去。

    身下那力道与白练两相角力,还好最后白练得胜,伏丹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岸上。

    织影抽回绑在他腰间的白练,化成一条长长的白色丝绳在手掌上绕了绕,塞进袖子里,她看向伏丹问候道:“没事儿吧?”

    伏丹迟钝地摇了摇头,“谢”字都忘了说,心有余悸地收了阔大的双翼,鼻翼上还残留着刚才险象环生时渗出的冷汗,随着粗重的呼吸起伏不定。

    伏丹叉着腰,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这是什么鬼地方?!”

    众人不语。

    淮术往前踱了几步,忽而抬手一挥,掀了块大石头往沼泽里扔了进去。

    几人站在岸边,看着那六尺见方的石头眨眼就被沼泽吞噬殆尽,连个泡都没有冒出来。

    伏丹惊愕道:“这沼泽竟如此厉害。”

    织影瞪圆了眼睛,照理说这石头的底面积也足够大,能在沼泽上停上一阵儿的,这沼泽竟然就这么囫囵个儿地吞了进去,它是异兽混沌变的吗?呃,不过看刚才伏丹那情形,这沼泽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吸尘器……

    身后的咸桑定睛看了看这沼泽里沉积的淤泥,忽然越众而出,在岸边蹲下来,手指沾起一点儿淤泥搓了一搓,又凑近鼻尖闻了闻,像是有了什么发现一般,眉心霎时舒展开来。

    她垂眸站起,抬眼对织影几人道:“这是弱水泥。”

    咸桑这么一说,织影就想起了之前在上古遗卷里看到的资料,思索道:“西北海有一支河流,名为弱水,其力不胜芥,鹅毛芦花亦不能扶。”至此恍然大悟,她问道,“难不成这弱水泥便是那些落入弱水的事物残渣所化?”

    “正是。”咸桑点了点头,又拿出她那个圆盘在手里鼓捣。

    织影手指捏着腰间绳结,继续回想以前读过的那些资料,找找看有没有能够渡过弱水河的方法。

    如此便不得不翻出与之相关的陈年旧事。

    当年水神族始祖共工与火神族始祖祝融相争,被祝融以兵不厌诈之法击败,一怒之下撞了不周山致使八方倾斜,天河之水灌进凡界,洪水泛滥。这才有了后来娲皇炼石补天。

    至于弱水怎么和此事有了牵扯,则是因为息壤。息壤者,生生不息之土壤也。

    当时一名凡人从天神那里窃取了息壤,试图以堵之法止住洪水。后来被天神所察,收回息壤并将其灭杀,但彼时已有一部分息壤与凡界融为一体。

    这位天神便以无上法力摧毁息壤所存的神力,并引来一部分洪水覆盖,却发现此地竟然变得鸿毛不浮,芦花沉底,为免有人误入,他只好摄来山川将此地化作湖泊,又派遣夜孙鸟日夜看守,名之以弱水。

    但不周山被五彩石填补,弱水所在之处被划入了天界,因着伏羲大帝与娲皇的龃龉,百层虚空横亘,凡界之人再不能入得天界。

    那,这里的弱水泥又是从哪里来的?

    原本是想找到对付弱水泥的方法,却没想到又摸出来一团乱麻,天界怎么那么多稀里糊涂的怪事?

    她不由得也将手里攥着的穗子揉得乱糟糟的,冷不防突然响起一句:“公主想到的办法是什么?”手里的穗子被她扯断一根。

    织影眨巴眨巴眼睛,把扯断的丝线绕了绕,再团了团,随手弹开,又心虚地舔了舔嘴唇,而后朝发声处望去,瞧见伏丹和咸桑站在一起,看着她手里的璇玑盘不住挠头发。

    咸桑见她走过来,便抬了抬下巴道:“我想到的办法需要诸位配合。你也是。”

    难得见她这样好声好气地说话一次,虽然脸上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桀骜之色。

    织影端起一个豁朗的微笑,抱拳道:“公主有命,莫敢不从!”

    “心口不一!”习惯性地嘲讽一句,咸桑不意间瞥见她腰间的乱糟糟的穗子上面的绳结,怔了一怔,本就没那么锐利的眼风柔和了几分。

    她手指在璇玑盘上比划着对织影三人道:“弱水河难渡,弱水泥难涉。我刚才用璇玑盘推演了一下,如若在兑位、乾位、巽位这三个方位各设下囚水阵、伏天阵、驱风阵,便能强行打开一条通往彼岸的空间通道。”

    织影收回落在璇玑盘上的目光,一边理顺穗子,一边自我调侃道:“看来这囚水阵是非我莫属了!”

    咸桑淡淡地勾了勾唇角:“是啊,舍你其谁?如此倒也省了我几面阵旗了!”转而对别故双燕道,“两位需要各自守住伏天阵和驱风阵,等会儿我再把布阵的方法告诉你们。”

    “你!”她瞥了眼织影,“跟我过来。”说着就径自往东南方向走去。

    织影冲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朝别故双燕笑了笑,就背着手,闲庭信步地去了摆囚水阵的地方。

    “你怎么这么慢?”咸桑站在一棵枫树前瞪着姗姗来迟的织影教训道。

    织影藏在身后的手指相互捏了捏,笑道:“刚才用催动灵力,有些乏累,害得公主久等了,实在抱歉。”

    咸桑哼了句:“油嘴滑舌!”然后掏出三面蓝色镶白边的三角旗子给她,说道,“照着三元阵的结构布置。”而后双眼微微眯起,“你应该会的吧?”

    从她手里接过三面旗子,将之夹在指间转笔似的玩着,好像不确定一样,织影拉长了声音道:“三元阵啊……会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荻花丛中

    织影看着咸桑去往安排别故双燕布阵,自己摊开她给的三角旗子来看。

    蓝色镶白边,蓝为大海白是浪花,正是布置水系阵法所需用到的阵旗基底玄元旗,阵旗上面以朱砂画就的符咒也没有多大问题,只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她细细地在玄元旗的每一寸察看,看到某个地方时,目光遽然一凛。

    “哼!好歹毒的心思!”

    前方有一束赤芒飞射过来,她扬手接住,传来咸桑命令的声音:“启阵!”

    她鼓起两腮朝手心儿吹了一口气,红色的细沙飞散开来,而后把玄元旗按着三元阵的结构列好,运气聚灵,抬手起印,决然打出。

    雪白的衣角立时就无风自飞,爆发出强大的气势,冰绡纱压不住翻飞的发丝,也跟着舞动,冰蓝色的火焰似是要脱帛而出,将前方漆黑的泥沼燃成一片沧桑的纯白。

    稍远处指挥阵法的咸桑感觉颈项后面阵阵发凉,她不禁回头一看,织影双手划出一个云朵状的印伽,这印伽线条流畅,自有一番道不透的玄机在内。

    而印伽的主人正目光直率地望着她,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甚至她还看见其唇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梨涡,动人而纯真。

    但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堪称是完美无瑕的笑容说不出的诡异和可怕,教她心下难安。

    难道她发现什么了?

    咸桑猛烈摇头。

    不可能!那阵旗的改动方法是父君亲自教授她的,整个魔界都找不出几个人能够找出里面的破绽,她一个连敕封都没有的神女怎么可能挑得出来!

    咸桑自我安抚几番,将织影三人所控制的阵法所发出的力量汇集到一起,再经分束组合排布划出一面圆拱形的交织着蓝白绿三色的印伽,挥掌朝弱水泥沼对岸打去。

    竖在她面前的印伽骤然扩张无数倍,而后自对面脱出若干道等大同样图纹的印伽,铺至对岸一丈处方才停止。

    咸桑手势微变,圆拱形的印伽中间刹那间就破开形成中空的形式。

    通道已成!

    织影望着那个圆拱形的通道脸上几乎毫无变化,一副无懈可击的欣喜笑容,任谁看到都会觉得她是为能够安全通过弱水泥沼而开心。

    她轻飘飘地瞟了眼玄元旗,然后移目看向走即将走进通道的咸桑,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许,朝通道跑过去。

    伏丹落在淮术后面,等她过来了才一道踏上通道。织影眼睛弯起,如同一片新嫩的柳叶,带着暖暖的生机。

    在她双脚踏上地面的那一刻,袖子里好像又有了些微动静,她止步拢着袖口,抬步欲前的伏丹注意到,问:“顾姑娘,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织影轻轻摇头,伏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和她一起往前走。

    淌过弱水泥沼,就是织影初来霸土原时被鬼打墙困住的荻花丛。

    草叶葱茏,一丛丛紧密地挤在一起,像赶集唱戏似的热闹极了,只是上次她到霸土原的时候,荻花还没有开放,此刻却是茸茸柔软的紫色花穗轻盈地垂挂在茎梗上,宛如一位温柔淑女含羞半掩着娇容,柔美可爱。

    看到这荻花,织影就想到了同样娇俏可爱的萧萧,那场大火之后,霸土原肯定毁了,也不知有没有殃及到她,如今她又身在何处……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荻花那畔行,剑挑三丈风。

    织影行走于荻花丛中,荻草葳蕤繁茂,想不碰都不行,她得了上次的教训,这次直接抽出沧巫来开路,看得身旁的伏丹一阵侧目。

    虽则此举是有点儿大材小用了,但地利不得,人和又难求,就只好虚张声势些,也多重保障。

    前面咸桑不时回头瞧一瞧他们,伏丹咕哝咸桑紧张过头,又不是小孩儿,还会走丢?

    织影忍俊不禁,见到咸桑的脊背微微起伏,好像憋着股即将汹涌而出的火气。

    她拨开又一丛荻草,似乎听到“”什么响动,但身旁伏丹扒开荻草,也是“”,又好像的确是这个声音……

    神识笼罩之下,前面咸桑和淮术已走得有些距离了,她甩了甩脑袋,前进跟上,或许又是幻听呢。

    又走了一会儿,不到五丈的距离,耳边又传来那种“”的声音,她猛然回头,身后荻草荻花悠然而微动,好似与刚来时没什么差别。

    可是,真的没有差别吗?

    她若无其事地转回来,对伏丹传音道:“伏丹兄,一会儿我说‘斩’,你就用你的百回弓化出音波功击身后,可以吗?”

    伏丹收到传音,不由大震,下意识地看向她。

    织影如同不曾看到他突然睁大的眼眸,回之以微微笑意,伏丹当即明白,动作极轻地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前方,继续行进。

    两人一个注意着身后,一个注意着另一个的传音。

    忽然脑海中响起织影干脆利落的声音:“斩!”

    伏丹五指一张,百回弓在手,一手掌弓,一手拉弦至一轮满月,遽然回头并松弦。

    但听得“啪”的一声响,一团幽绿的雾气蓬起,在这绿色的荻草丛中极不起眼,却在两人眼中无所遁形。

    伏丹望着那团雾气,闭眼细细嗅来,而后睁眼,对织影道:“是藤妖。”

    “妖?可我没有闻见妖气啊!”织影惊愕道。

    伏丹笑道:“顾姑娘没有去过妖界吧,很多妖修到了一定程度就能敛去身上的妖气。”

    织影摇摇头,却道:“这藤妖的修为并不高,甚至连人形都还没有化出来。”

    伏丹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因为这里是荻花丛。”

    织影猛然间醍醐灌顶,这片荻花丛草木气息浓郁无比,藤妖又由草木化妖,自然可以借助荻花丛的力量将自己的气息完全掩盖。

    想通之后,她更是诧异。

    这卷轴里居然还藏妖,还真要借用星落林里黑甲人那句话了这卷轴里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她端着下巴作思考状:这卷轴里首先是八方风起卷成飓风,而后飓风散,紧接着就出现了枫叶杀;再就是天界才有的弱水泥化成的,无任何人或物可以渡过的弱水泥沼;如今又是荻花丛里藤妖作祟。

    人,神,妖,这卷轴究竟是何来历,竟能汇集三界之力?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际空间

    织影兀自疑虑重重,伏丹却已觉察出个中异常,他问道:“顾姑娘,适才我都不曾发觉身后有这藤妖作祟,不知你是如何发现的?”

    先放下疑问不想,织影施法将藤妖禁锢住,和伏丹转身往前走,追上咸桑和淮术,一边解释道:“我的云气较之别人更为纯粹,所以一旦有其他气息掺和进来,就很容易发觉,这也算是一种天赋吧!”

    “这样的天赋可……”伏丹还要说什么,眼睛瞥向前方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织影惊诧道:“咸桑他们呢?!”

    萧瑟暗西风中,葳蕤荻草丛里,竟然是空无一人!没有声音,没有动作,那两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她刚才分明展开了神识的。

    织影阖眼再次铺开神识,神识畅通无阻,她施放多远,神识就走到了多远,怎么会呢?

    她想到一个可能,不禁喃喃出声:“咸桑会空间之术,她会不会……”

    才说了一个开头,伏丹便斩钉截铁道:“不会,卷轴之内还有哪些危险尚且不明,这也是殿下决定让我等一齐进入卷轴之故。倘若单独走,漫说会自身安危难以保证,在这卷轴之内,有什么值得咸桑公主图谋的呢?”

    “你又不是她,安知这里面没有她想要的?”

    织影一点儿也不相信咸桑是清白的,只是为何不连淮术也一起甩掉呢?

    从咸桑主动请缨与他们一起,织影就一直对她心存疑虑,她一路上除了有时会借故讽刺自己几句,别的时候就跟一个隐形人似的,怎么一听到卷轴里面有强大的灵气,她就按捺不住,要出手了呢?而且看上去还有几分势在必得之意的样子。

    伏丹沉着面色,决断道:“眼下还是找到那毁容之人要紧,倘若咸桑公主与淮术真的遇到什么,事情解决了之后也会去找那个人的。”

    “此言有理。”织影点头赞同道。

    伏丹手指在弓弦上一弹,百回弓摇身一变,化作一台小箜篌的模样。

    他轻捻琴弦,一声极低沉的宫调轻轻溢出指尖,“咻”地向四方划开,周围荻草“哗”地朝两人外围歪倒,一路势如破竹,畅通无阻地向着更远处去。

    “奇怪,这里竟然没有边界。”伏丹低喃道。

    织影面容冷峻,指间不自觉地夹着一片荻草长叶四顾周围:“没有边界才有古怪,即便再大,这里也只是在卷轴之内,没有任何空间法术创造出来的空间是无边无际的。”

    伏丹心下愕然,怔怔地看着她。

    织影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她看向咸桑和淮术消失的地方,另一手掌前伸释出云气闭上双眼来感受,片刻后沉吟道:“这里没有他们的气息,也没有任何生人的气息。”

    这回伏丹的惊讶直接摆到了脸上:“怎么会?”定了定神,他猜测着说,“或许他们被什么东西掩盖了气息?”

    织影只是摇头,这世上的确有很多能够收敛气息的方法和法宝,微小如刚才的藤妖,强大如东华帝君的天幕遮,比比皆是。

    她放开荻草,道:“走吧,找找哪里能够出去。”

    伏丹正要应答,忽然头顶传来似男似女的奇特声音:“走去哪儿?不如就此留下来,与本座为伴。”

    手指覆上琴弦,伏丹戒备地向天上张望,身旁的织影顿住脚步,一手暗自捏起剑诀,随时准备召唤沧巫。

    “留下来吧,这里有无数法宝秘籍,还能给你们提供源源不绝的灵气,让你们成为六界当中最强的人。”那声音如同寂寂深夜里散发着阵阵幽香的月见草,迷人而蛊惑,更兼同时具有女子的柔媚与男子的磁性,实在让人无法不跟随其言语而行动。

    脑海里闪现出一个眷恋的身影,忽然又飘远,飞过来另一个热烈的身影,织影脑子里有片刻的糊涂,晕晕沉沉,看不清方向。

    看不清……清心丹,对,清心丹!

    她摸出瓶子倒了一粒吞下,转眼就瞧见伏丹神情怔忡,盯着荻花丛的某一处痴痴地看,眼里流露出一种依恋之情。

    又倒出一粒清心丹来塞进伏丹嘴里,丹药入口,伏丹目光很快就恢复清明,聚焦视线,便见一张清晰秀丽的容颜,他愣了一愣,倏忽反应过来:“顾姑娘。”

    织影点了点头,把瓶子塞进袖子里,说道:“你的修为比我强得多,为什么还是克制不了这样摄人心神的音波术呢?”

    伏丹看了看她放瓶子的那一边袖子,说道:“正因不论敌人修为高低,音波术都能无孔不入地摄人心神,才会有人喜欢修炼。”

    织影勾起唇角,仰起头颅望乌蒙蒙的天,总结道:“如此说来,此人修为不高。”

    语罢,早已蓄势待发的沧巫剑如同一条浑身带着清光的银龙笔直地冲向天际,势要将这灰蒙的天雾撕出一条口子,让太阳的明媚光芒照射进来。

    伏丹在旁襄助,手拨琴弦,奏出的音波霎时间形成一根又长又密的黑色锁链,一路蜿蜒,护着沧巫而上,加剧了沧巫剑的威力。

    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灰扑扑的天空陡然炸开一个硕大的金色光波其间夹着几点白光,若许黑雾。

    一道明澈湛亮的白芒拖着长长的余光在空中绕了几圈,织影手一扬,白芒剧烈闪动两下,“咻”地飞回她手中。

    继而听见一声:“一群不上进东西,法宝秘籍都不要,那就该死!”咬牙切齿的声音,像要将他们撕裂再嚼碎吞掉。

    乌蒙蒙的雾气汇聚成一束灰色气柱自上而下轰轰然杵下,震出强大的气浪,继而扬起尘土无数,毫不怜香惜玉地将荻花丛无边无际的长草紫穗连根拔起,挥甩到更远的地方。

    这灰色气柱端着一往无前的架势往织影伏丹方向冲过来。

    伏丹凝目,两指一伸,一支冒着黑气的箭矢夹在指间,稳稳地搭上弓弦,对准那灰色气柱,拉至满月形状。

    身旁的织影毫不畏惧,右手挽了个炫目的剑花,同时左手打出手诀,沧巫剑身霎时就淬上一层闪着寒光的霜雪,气势陡增,她足尖点地而起,迎向那暴虐而来的灰色气柱。

第一百一十三章 久别重逢

    拙隐剑法七十二招,织影最喜欢用的就是最初学的持盈揣锐等招式。

    原因无他,只因此诸般招式强势且锋芒毕露,往往是最有利于占据对战优势的招式。

    即便雎略却告诉她,拙隐剑法的前三十六招是最浅显的修剑招式,她还是将之作为对敌的首选招式,并且练得行云流水一般。

    这次对上这灰色气柱,她手持沧巫,剑先意而动,冲虚第六式风递鸾声就这样使了出来。

    闪着冰冷剑气的沧巫如风轻盈蹁跹而至,沧巫上淬立的冰霜擦着空气,发出鸾鸟般嘹亮的清啸,遂抱翼冲跃,直面看似灰暗的巨柱。

    这是巨柱起了变化,沽沽灰色的雾气翻涌动荡,忽然汇成了一只山一般的巨手,巨手一掌挥来。

    织影恍惚听到了山岳倾倒的轰隆声朝她呼啸而来,她想躲开,奈何此时剑势已成,如若收回,必然遭到反噬,唯有硬着头皮顺着剑势,化出一招水浮花片,执剑横抹巨手掌心。

    巨手立时豁开了一条又深又宽的沟壑,却不曾有丝毫停顿,又向侧转的织影抓去。

    织影及时刹住脚步,如鱼跃龙门一般一跃而起,借着腾起转身的势头狠狠地劈出一剑,空中一个翻转后稳住身形。

    紧接着又有一道劲风从身后袭来,她眉心不禁皱紧如沟,再次腾身躲避,并借机对着那灰色巨手狠狠来上一剑。

    远处执百回弓的伏丹看着心中焦急万分,想要射出手中这一箭,怎奈织影身在其中,他投鼠忌器,不敢伤她半分。

    此时织影已瞅准一个空挡,心念之下,沧巫剑气暴涨,她一剑朝那只巨手的虎口之处决然斩去。

    倘若真的是一个人手掌的虎口,此刻必然被斩作两半,可这巨手由天上乌沉的雾气凝聚而成,即聚即散,未及织影的剑气斩来就狡猾地散开。

    织影一剑劈空,心头正恼,却不见那巨手踪影,远远地听见伏丹喊了一句“快躲开”,便感受到身后浓烈的杀伐之气,似乎要将她碎尸万段。

    她头也不回,直接挥出凌厉一剑,而后后退,但已经晚了。

    巨手悄无声息地在她身后现形,早她挥出那一剑的时候,巨手就朝她扇来,仿佛是在扇一只讨厌的蚊子。

    织影挥出的那一剑被巨手化去六分力,另四分原封不动地被弹了回来,更被巨手的余**及,她身不由己地向后仰翻。

    一时间灵力阻滞,织影提不起半分来稳住身形,心内感叹道:流年不利,流连不利啊!

    她捂住自己的眼睛,这高空坠落的感觉一点儿也不美妙,她不由又想到了“天外飞尸”这四个字,还好她现在神体已经经过天雷淬炼,强健得很,这么摔一摔顶多就是骨头断个一两根,倒不妨多大事。

    她安安静静地等待着自己不完美降落的那一刻,耳边呼呼的风声却骤然一停,她感觉落入了一个熟悉又极为温暖的怀抱,双臂下意识地就环上的对方的脖子。

    织影迷惑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一簇仿佛在跳动的赤金色火焰跃入眼帘,心中一道炫目的光芒一闪而过,她立时瞠大了眼睛,抬眸间惊呼一声:“臭乌鸦!”

    回应的是一声傲气却令人无端安心的笑骂:“久别重逢,有你这臭丫头这么破坏气氛的么?”

    织影心中大喜,即将溢于言表的那一刻,她猛然记起她前一刻还在做的事,于是看向她摔过来的地方。

    那里伏丹握着百回弓,一直在后退或者转移方向,腾挪跳转,时不时拨一番琴弦,或是射出一支光箭。

    瞧见她看着伏丹那边,小金乌忽然问了一声:“想帮他?”

    织影想点头,但又想起在赤枫林,小金乌被伏丹和淮术合力射出断魂箭所伤,他必然不愿意帮伏丹,便摇了摇头,让他放自己下来。

    刚一动了动,小金乌两手箍得更紧,他垂下眼睫,与她说道:“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去,我来。”

    他疾疾地俯冲而下,怀里的织影却没有感受到有风扑打在自己身上。

    她不意间抬眸,便瞧见小金乌仿佛笔端一气呵成的侧脸线条,流畅而俊美,一惯傲慢的金色瞳孔里好像拢上了一层挥之不去阴霾,而且正在渐渐变得浓郁。

    他是不想救的,是她要救,所以他就代她救了。

    织影的脑子又有点儿乱了,此时已落到地面,小金乌将她放下之后,就唤出赤羽鞭纵身拔起,往伏丹那里去。

    织影一时情绪复杂,惊讶,欢喜,担忧,气恼,懊悔,愧疚,这一个个的词语好像无处可去似的一股脑儿全钻进她心里,教她不由得百感交集。

    不行,这是病,得治!

    吃了一粒自己特制的宁心丹,驱走这些令人烦恼不已的情绪,然后盘膝而坐,静心凝气,将阻滞的灵力打通,争取以最短的时间恢复,好去帮他们。

    丝毫不知她烦恼的小金乌一看到伏丹心里就有一股子邪火窜出来,同样的,伏丹看到他心里也不大顺畅,原本该是见到了就掐架的两个人出乎预料的默契,都没有误了自己的正事。

    小金乌手腕一抖,遒劲的力道自鞭首至鞭尾,“轰”地窜出一团硕大的赤金色火焰飞向那只巨手。

    那只巨手仍旧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五指微张,向那团赤金色火焰推进,竟是要徒手掐灭这团火焰。

    织影大骇,却也不禁对这只巨手感到由衷的佩服。

    她望着那巨手一步步靠近即将过来的太阳真火,乌黑的气态手指渐渐有了消融的势头,却还是不甘心地继续前进。

    很快那巨手就明了自己的处境忙不迭地散开雾气,只是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汇聚成一个完整的手掌。

    伏丹眼角微抽,拉开百回弓又骤然松开,一支带着黑气的箭矢透过虚空,直直地射向巨手断指处。

    织影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一道金石相击之声,但小金乌和伏丹并没有交锋啊……

    她心里揣着疑问,终于,巨手被太阳真火烧成了一片迷蒙的白色雾气,像被净化了似的。

    带到白雾散开,走过来一名穿着白色镶红边衣袍的少年。

第一百一十四章 影落成印

    小金乌左手食指并中指在赤羽鞭的划过,指尖每过一寸,组合在一起的散发着灼人温度的黑色火石一粒粒翻转,露出金色的玄武矿之精,指尖抹至鞭梢,赤羽鞭变成了一根二尺六寸的四棱硬金鞭。

    他四肢猛然挣开,赤金色的火焰立时从体表迸发而出,随着他纵身一跃,金鞭与火焰掠过一条灿亮的直线。

    伏丹心头一凛,他在神魔大战中见到过这一招式日贯黄泉!

    金色的光芒陡然一顿,遽然而下,爆发出更加强大的气势,仿佛一颗巨大的陨石自天外降落,掀起无数层明亮的光波,随着下落形成一个巨大的漏斗,天际残余的蒙蒙灰雾被这光波破开的洞越来越大,像要将其彻底捅破了似的。

    底下那只巨手也在不断扩张,成为原来的两倍大小,而后一分为二,两只与原来同等大小的巨手在空手汇聚,一手捏剑诀,一手作虚握,怪异无比。

    金色的光芒带起的光波如同一支巨钻,直直钻向那双灰黑巨手,光明与黑暗的较量,就在此刻!

    织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一只巨手她应付着尚且艰难,如今加倍而来,即便小金乌的修为比她强,又有太阳真火和东华帝君给他的诸多法宝护身,她还是忍不住为之担忧。

    该死!她还有三条经脉没有疏通。

    灿眼的光芒将天空映得如白昼般明亮,下方的巨手却丝毫不为所动,捏着剑诀的手指将赤羽鞭稳稳抬着,像是托着一个旋转的陀螺似的。

    全部灵力灌注在赤羽鞭上,小金乌牙关紧咬,被火焰覆盖的面容下青筋渐渐暴起,每一寸皮肤都闪现着金色的光芒,仿佛有什么将要破体而出。

    “啧啧啧,差劲!羲和骄傲一世,后人却如此差劲!”失望又轻蔑的语气比雾气更浓,更带着深深的讽刺与嘲笑。

    小金乌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来评判本神君?”加剧攻势,赤羽鞭前进一步。

    那巨手下沉一分,那声音“呵呵”笑道:“这才像点儿样子,可惜只有一点儿。”

    像是不愿再与猎物戏耍,虚握的那只巨手击向正在鏖战的小金乌,无声无息,却蕴含着磅礴的力量。

    小金乌已是倾尽全力对抗捏着剑诀的那只巨手,无暇分身抵御击向自己的拳头。

    伏丹弹拨琴弦,一串泠泠似雪山清泉一般的乐声流淌而出,清越而空灵,仿佛鲛人在吟唱,化作一匹无色却蛊惑的柔练,缠上那只虚握的巨手。

    巨手击向小金乌的动作微微滞缓,那奇特的声音微讶:“咦?百练绕指?云族也来人了?”

    伏丹默然不语,远处正着手疏通最后一条经脉的织影听到这一句,心中暗自奇怪,百练绕指是云族的法术没错,可那人怎么对伏丹说呢?刚才伏丹用的分明是音波攻击啊!

    没有人回答她,那只虚握的巨手被伏丹牵制,小金乌暂时没有再添其他压力,全神贯注地应付剑诀巨手。

    那雌雄莫辨的声音感叹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个沧海桑田,天地变幻,还能见到故人的后辈,虽则不大成器,倒也……”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受到威胁的紧张急迫感,好似真的是多年后见到故友小辈的感怀与欣慰。

    只是这声音却就此戛然而止,滚滚雾潮之上,一道白色身影孑然而立,翻飞的衣袍如同仙鹤展开的羽翅,将所有浓雾压下。

    小金乌看见她的那一瞬心里惊讶又愤怒,隐隐还夹杂着一分没来由的欢喜,他朝织影喊道:“走!”

    织影看了他一眼,而后手掌一翻,一枚巴掌大的以五彩云为钮的方印落在她掌心,手指轻抬,使方印悠然地悬立于身前。

    她如同在完成什么仪式一般神情肃穆而虔诚,双手捏作拈花状,再向两侧舒展开来,于头顶汇合,释放出绚烂瑰丽的五彩华芒,灵力不断地涌向双手,五彩华芒霎时暴涨,将织影整个人都吞没,射向更远处。

    小金乌心头一震,他清楚地知道这枚方印意味着什么影落印,影部神女所持之印,不仅代表着身份,还能够将灵力达到最纯粹的程度,同时吸收施法者作为本源之力的云气,使之净化三毒之力更为精纯。

    她是要以本源之力为祭,净化这两只巨手身上的杀伐邪肆之气,让他可以将之顺利制服!

    她怎么可以这样?!

    小金乌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他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冲上前去,破坏她要做的事,让她厌恨自己,使得她跟自己一同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他唯有双手紧握赤羽鞭,汇聚更多的灵力将剑诀巨手拖住。

    光芒中的织影将双手置于胸前,决然推向悬在身前旋转不停的方印上,方印上释放出更加奇美炫丽的五彩光芒,由上之下,方印底部的字被五彩光芒盈满。

    “嗯?怎么还有一个云族?”那声音再次响起,语带狐疑。

    此时织影眼中只有面前这块陪伴了她六百多年的方印,口中突然喝出一声:“疾!印!”

    一个硕大的流转着五彩华光的“影”字遽然印向下方沽沽躁动的乌云黑雾。

    “轰隆隆”长长的一声带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冲上九霄。

    为百练绕指所滞缓的虚握的巨手被“影”字透彻地穿过,深沉的乌黑色被五彩华光从头到尾彻彻底底地刷洗一遍,当“影”字从巨手底部出来时,整个虚握的巨手都变成了洁白而绵软的袅袅白云,透着圣洁纯净的气息。

    织影眼前阵阵发花,她剧烈地甩了甩脑袋,告诫自己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体内灵力随着她意念汹涌而出,汇聚于双手,经过影落印淘涤,再次脱出一个巨大的“影”字。

    “疾!印!”

    “影”字飞射出去,直直地印向小金乌下方的拈花巨手,又是一声惨叫声起,乌云黑雾被净化成纯透的白云。

    小金乌趁势挥动赤羽鞭,将白云一鞭子劈散,令其再不能兴风作乱,同时也是替自己和织影出气。

    待看到她将两朵白云完全击散,织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身体也在脱力的情况下急坠而下。

    “臭丫头!”

第一百一十五章 神戟认主

    小金乌窜过去接住织影,抱着她着慌了似的摇了摇:“臭丫头?让你走的,你怎么不听?把自己弄成现在这副样子就很好么?你当初走得那么干脆,现在又算什么?你就这么喜欢和我唱反调?”

    他语无伦次地吐出一连串责备的话语,深皱的眉心却出卖了他此刻的紧张与害怕,正如他藏匿了这许久,终究是逃不脱想要出现的念头。

    织影感觉的像是一个不倒翁,不停地被人戳来戳去,摇得她头晕脑胀,她伸手拍了下摇她的人,声音如同小兽在呜咽:“别摇了臭乌鸦!你是要把我摇到冥界去逛一圈吗?”

    听到这一句,虽然很微弱,小金乌还是安心地停下了摇她的动作,脸上竟然浮起一股憨憨的傻笑,看得对面的伏丹阵阵惊奇。

    织影一睁开眼就看见他笑,愣了愣,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傻啊!”

    “什么傻?”小金乌毫无所觉地问了一句。

    织影抿着唇不说话,嘴角弯弯地上扬,站了起来,她动了动手指,伸到袖子里拿东西,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东西来。

    小金乌看到,问:“你要拿什么?”

    织影还在袖里乾坤摸索着,随口答:“仙露。”

    她刚才动用影落印净化那两只巨手耗费了太多灵气和云气,需要仙露补足,不然一会儿再生出什么变故,别说帮别人,自保都成问题,她一点儿也的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

    面前递过来一个瓶子,织影看向小金乌,后者道:“仙露。”

    “谢了啊!”织影接过瓶子,一口气喝下。

    当她要把瓶子还给小金乌的时候,对方一双灿金色的眼眸恨恨地瞪着他,她心里一突,不由得结结巴巴问道:“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小金乌目光下滑,改为瞪着她手里的瓶子。

    织影明悟,她笑着晃了晃瓶子,说道:“等我找到仙露,就还你。”见对方还是瞪着瓶子,并且还传来细细碎碎的磨牙声,还是不满意的样子,她不高兴了,“怎么说咱俩也这么多年交情了,你计较这么多做什么?大不了回了天界我还你和百八十瓶的,让你一次性喝个够还不成?”

    小金乌扣住她晃瓶子的手,低沉着声音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见外呢?”

    这有些伤感的声音听得织影心尖一颤,怔怔地盯着他,嘴又开始结巴了:“我,我没有和你见外呀!”手腕上的禁锢在收紧,她有些吃痛地皱起眉。

    小金乌忙撤了手,暗道自己疑神疑鬼,一句谢而已。

    旁观这一切的伏丹抱着小箜篌模样的百回弓愁眉深锁:怎么顾姑娘好像和这个太阳神族的小子关系很好的样子?其他神族也就算了,她怎么能和太阳神族的人有牵扯呢?

    恢复了些许灵力,织影调息片刻,便走过来对伏丹说道:“启程吧!”

    “等等!”小金乌也走过来,恶狠狠地看着伏丹,像是要将他烧成灰,拿去喂吃月亮还不够饱的天狗,他又转过头看织影,眼神明显柔和许多,语气也是如此,他道,“一起。”

    织影手指绞着穗子,犹豫不决的样子。

    小金乌注意到她一个小动作,提醒道:“别扯了,一会儿又断了!”

    此言一出,织影立刻就想到了自己在弱水泥沼时扯断的那一根丝线,她不由得看向小金乌,这只臭乌鸦不会是跟着他们进卷轴的吧?

    先时被冷落,现在又被这两人当作隐形人,作为堂堂玄左使麾下大将的伏丹忍不住了:“顾姑娘,咸桑公主和淮术他们……”

    织影点了点头,辨了辨方向,便往前走。

    经某位“本座”作乱,茂盛密集的荻花丛被糟蹋得如同一座被遗弃的废低,柔韧纤长的叶片被屈辱地压倒在地,一片压着一片,紫色的荻花被撕碎,有的散在荻草上,有的落在了泥里。

    被气柱席卷过的地方更是凄惨,大片的草皮被掀起来,露出下面的泥土,若干荻草萎靡地躺在地上,无数茸茸的荻花横陈,颇有几分大战后的惨烈之象。

    可是,废墟里杵着的那把寒光湛湛,光泽如新的长戟是怎么回事?是她的幻觉吗?

    织影眨了眨眼睛,长戟还在,不是幻觉。

    伏丹击出一掌以作试探,平和的掌风越过残败的荻草丛,准确无误地拍向那长戟,长戟一歪,掌心落空。

    “这长戟有灵。”伏丹说道。

    织影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她在那把长戟上没有感觉到杀意与敌意,要么这是把灵戟,要么就是哪个灵物幻出来的。

    但看这情况应该不是幻出来的,等闲的灵物会在她的掌风下现出原形,更何况是修为比她强的伏丹。

    她想起一事,问伏丹道:“你和淮术一同修炼,可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方式?”

    伏丹摇头:“我试过用音波去找他,但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罩住了,音波反弹回来,没有得到回信。”

    织影还要问什么,被一个极没礼貌的声音打断:“你们还在那里唠唠叨叨做什么?快来个人给我认主,老子好回去补上一觉!”

    织影四下看看,最后喃喃道:“没人啊,难不成我还在幻听?”

    小金乌碰了碰她的手臂,朝前方某处抬了抬下巴,说道:“是那长戟。”

    织影望向小金乌示意的地方,方才没有细看,此时所见,那长戟戟尖如雪,齿如残阳,颇有一番不凡气势,还有一种纵横天下的霸气。

    冷不防那长戟带着寒光的戟尖朝着自己直击过来,她条件反射地召出沧巫横向一划,那长戟就直挺挺地往后仰,躺倒了……

    织影不禁抽了抽嘴角,有灵的长戟竟然是这么脆弱的吗?还是她修为大进,轻轻松松就能砍倒一把有灵的长戟?

    她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那长戟就咬牙切齿地说道:“混账!竟然敢这样对本座!”

    本座?

    织影和小金乌对视一眼,而后小金乌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他走上前,对挣扎了几下,从地上起来的长戟说道:“你要认主?”

    那长戟杵着地面,戟尖前倾,似在打量:“就你?”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戟灵九江

    “就你?”

    虽则未曾见到这戟灵的面容,但自他吐出这两个字的语气中,织影感觉到了深深的嫌弃。

    可小金乌又怎么可能在人前落面子?自然,这一句可以在她面前略过,毕竟六百年内,他在自己面前落的面子还少了?

    不负她的期望,见得小金乌单手微抬,压了两下,说道:“别误会,我只是单纯地确认一下你要做的事,毕竟你这样子委实不像是什么神兵利器,有人要的样子。”

    伏丹侧首奇怪地看了他两眼。

    单就这把长戟而言,戟柄乌金似是天外陨铁,戟尖明光湛亮,光是立在那里,即便是在这没有天光的幽暗之域,也闪烁着天晨之时,启明星一般的光芒,吐露着不可小视的锐气。

    可在看见织影脸上看戏一般的笑时,他瞬间就明白了小金乌的用意,不由摇头失笑。

    那戟灵气恼地跺了跺戟,引得戟尖上的寒光颤颤,突然将之正对着小金乌,以教训的口吻说道:“你这小子知道什么!

    “天龙破城戟那可是世人求都求不得的神器,要不是……要不是看你三人都还有点儿资质,本座会在这里等你们?现在的这些小辈们一个个的都不识真金的!”

    “天龙破城戟?!”织影惊愕道。

    无视小金乌带着疑问的视线,织影上前,再次问道:“你说这戟是天龙破城戟?”

    长戟立了回去,其中一边折射着摄人寒光的利刃转而对着她,像一个傲气的少年抱臂侧身,然后鼻孔朝天:“天下间还能寻到和本座一般霸气侧漏的神戟?”

    真的是天龙破城戟……

    织影脑海当中响起了一个女子满载愠怒的声音:“……天龙破城戟早已被你们抢去,我也变成了这副样子……”

    似乎这破戟人人都要抢,绝对不简单!

    她心念转了好几个来回,眨巴眨巴眼睛,顿时就水光盈盈,眸光清澈,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她歪着脑袋,好奇地问:“你既然这么厉害,怎么没有人要你呢?”

    长戟歪了过来,道:“你这没见识的小丫头!此戟碧落黄泉当称无双,能配得上的人自然要是这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之人,本座身为天龙破城戟的戟灵,合该由本座来挑选天龙破城戟的主人!”

    “可我们三个都不是你要找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之人’。”织影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颇为遗憾地说道。

    忽然她抬起头,扬起一个明媚可人的笑容,就在小金乌以为她要发挥死缠烂打的招数求一求戟灵时,却听她声音清脆如环佩相击之声:“所以你还是另谋高就吧!”对左右两人道,“我们走吧。”

    一手拉一个就要绕过天龙破城戟往前走。

    “你们这些小辈怎能如此没有上进之心?你们那些个长辈都是怎么教的?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长戟发泄似的猛跺戟,地上的荻草被他跺成了乌绿色的草浆,戟上也沾上了草浆,黏黏腻腻的,他却丝毫未觉。

    织影三人毫不动容,坚定地前进。

    在他们离长戟十步之时,后面的人认输了:“得得得!服了你们了,那谁?小子,过来!”

    三人停步,转过身来。

    伏丹很识趣地没有出列,他看向小金乌,不明白这戟灵为何要选择他,他使的是鞭法,以软硬兼施著称,忽然转习需大力勇的戟法,只怕不易。

    小金乌环臂在前,光洁的下颌高抬,好心提醒道:“你可要想好了,我可不是你说的那种‘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之人’,要是认了主,可就再没有你反悔的余地了!”

    “混小子!这时候还故意跟个娘们儿似的扭扭捏捏!”长戟笑骂道,戟一跺,眨眼便到了小金乌面前,戟尖雪亮,光可鉴人。

    小金乌握着天龙破城戟凑近了自己,指尖弄了弄头发,近旁的伏丹不禁嘴角抽搐,一双眼难为看,偏开了脑袋。

    “你小子搞什么呢?赶紧结契,老子好睡个回笼觉!”戟灵骂骂咧咧,用戟尖狠狠地拍了下小金乌的脑门儿。

    “嘭”地一声,织影下意识地抬起手掌护住自己的脑门儿,这声响,听着都觉得疼得紧。

    小金乌被这猝不及防地一撞,额头上登时就红了一大片,还隐隐有些发肿,好像贴了片胡萝卜在上面似的。

    眼眸眯成一线,抿起嘴来沉沉地呼气,小金乌拉开自己和天龙破城戟的距离,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哪怕对小金乌的为人品行只是一知半解的伏丹,也明了这是一个危险的弧度。

    只听得小金乌微笑着说道:“来,我们结契。”话落,手指在戟刃上一抹,鲜红带着淡淡金色的血液顺着戟刃流淌而下,在即将坠落的那一刻,血液霎时大亮。

    织影敛眉遮目,只听见戟灵的声音郑重而言:“戟灵九江,以灵为誓,奉汝为主,缔结契约,永不悖忤。”

    然后是小金乌,平时中气十足的声音此时庄严又认真:“吾号赤霄,以血为盟,愿为尔主,缔结契约。”

    结契仪式完成,那光芒也随之消逝,待织影拿下手掌,便见那戟刃之上血迹全无,光亮如新,湛湛逼人,竟好似有几分傲睨之气。

    小金乌轻轻地抚摸着刚才他手指抹过的地方,清朗的声音更加轻柔,仿佛在和人咬耳朵:“好了,结契完成。”

    “得了,我睡了!哈呜……”戟灵九江的声音轻软无力,听着累极了似的。

    “等等!”小金乌握着天龙破城戟的手骤然一紧。

    织影听见九江闷哼一声,紧接着剧烈颤抖着怒吼道:“你这死小子是要谋杀老子么!”

    “老子?”小金乌牢固地握着天龙破城戟,阴恻恻地笑问道,“你一个戟灵哪里来的老子?”戟灵沉默,小金乌说道,“如今结契完成,我就是你的主人,你适才冒犯主人,我该如何惩戒于你?”

    九江冷哼一声,丝毫不把小金乌放在眼里:“笑话!结了个契约,还真当自己是主人了!”

    这时候织影走过来,屈指弹了下戟刃,发出清越的声响,她善意提醒道:“九江,我劝你还是客气一些,这个契约是一定要守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花中落拓

    九江左右摇晃,让开织影的手,退到一步立定,说道:“本座可没有答应要接受他的惩治。”

    “既然你不听劝告,那就算了。”织影轻叹一声,收回落空的手,把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对着小金乌慧黠地笑了笑。

    小金乌回之一笑,抬起一只手在面前细看,像在欣赏自己的手似的,忽然他拇指抵着中指一捻,一个清脆的响指打将出来,蹿出一簇小小的橙黄色火焰。

    九江的戟一个打滑,就这么倒了,并且开始剧烈抖动,像被扔进冰窖里冻惨了,又像是被丢进炼炉里熔炼,不甘地要跳出来。

    “你这混小子,在血里放了什么?!啊,该死!痛死老子了!”九江痛呼,天龙破城戟的戟身上下狠撞着地面,把那一块地上的荻草荻花全都压碎了,砸出草浆来。

    指尖上的火焰在小金乌手指的灵活动作之下翻腾跳跃,小金乌笑道:“我没放什么,只是让你如实履行契约奉汝为主,永不悖忤。这可是你说的,自然也包括惩罚在内。”

    “卑鄙!”

    九江怒骂,天龙破城戟在地上打滚,更多的荻草荻花被他斩断压倒碾碎,原本雪亮的戟刃上也沾满了泥土和草浆花穗,分毫不见适才的威风凛凛,倒是颇符合“脏乱差”的评语。

    小金乌走近了,问:“若是不卑鄙些,怎么收服你这等上古神器?”

    “呵,你与我上一任主人一样卑鄙!”九江咬牙切齿地说,戟身上沾了更多脏污,像被人遗弃的废铜烂铁似的。

    小金乌眉梢一挑,说道:“这么说,你承认我是你的主人了?”

    九江道:“木已成舟,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虽则听似无奈,却也认了。

    小金乌很满意,手指轻轻一扬,将手里把玩的那簇火焰扔到天龙破城戟上,橙黄色火焰是外火,灼眼焚身,此刻却覆在戟身之上,不损神戟分毫。

    只得眨眼的功夫,戟身上厨余一样的脏污就被外火燃尽,呈现出光泽乌黑的戟身与雪亮明净的戟刃,小金乌五指张开,骤然合拢,天龙破城戟落入他掌心。

    织影瞧见他一身淡黄的袍子,胸口背心皆印着赤焰拥日的图纹,端的是一派赫赫威势,如今又得了天龙破城戟这样的神器,更是霸气十足,锐不可当。

    小金乌将天龙破城戟横在身前,看见戟身上镌着两个颇有几分气势的古字,他细细念来:“九江,九天之江是银河……”他回头望了眼织影,道,“名字不错,就不给你改名了。”

    九江听了,戟身又是一阵剧烈颤动。

    织影“噗嗤”一声再也忍不住发出来。

    身后的伏丹嘴角抽动,却是含着股与织影不同的冷意,如同一柄藏于鞘中的冰刃。他一步踏前,面对着织影说道:“顾姑娘,若是你要与故人叙旧,大可出了这卷轴再好生叙旧,伏丹绝不拦你,可眼下……”

    织影抬手止住他的话:“眼下要找到那毁容之人,与咸桑和淮术汇合,我记得。”

    无视伏丹想要追根究底的目光,她对小金乌说道:“九江既在这里,必然知道此中情况,我要找一个人。”

    “你说。”这回九江倒是爽快,不等小金乌威逼责罚,自己便应了织影。

    织影知道自己已经耽搁了好些时间,放下就将那毁容之人的外貌都与九江说来,九江立时便知她说的是谁,答:“你说的这个人应该是二十年前被关进来的倒霉蛋。”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织影镇定地问。

    小金乌眉心拢紧,挤出一条缝来,织影却没有发现,等待着九江的回答。

    九江动作使得戟身动了动,他道:“随我来。”

    小金乌握着天龙破城戟迟迟不动,织影问候道:“有什么不对吗?难道他是骗我们的?”

    “没有。”小金乌掌心一松,天龙破城戟得了短暂的自由迅速远离小金乌的控制,他甩了一句:“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就“咻”地飞远了,伏丹忙跟上。

    织影抬脚要追,小金乌拉住她,问:“你信这把破戟的话?”

    “我信啊!”织影肯定地点下巴,灿灿地一笑,眸光流转,瞳孔里似是有墨汁在缓缓流动,要流到小金乌的眼睛里,也将他的瞳孔染成一片纯粹的墨色。

    织影道:“就算他说的是错的,这不还有你么。到时候将他这傲慢骄矜的戟灵烧成灰烬,看他还敢耀武扬威,化成乌云黑雾笼罩在咱们头顶上!”

    小金乌失笑,心底好似有一阵淅淅沥沥的春雨降落,将那片被炽阳烤得干滋滋的土地润泽:“嗯,你说得对,想以本神君纵横九重天六百载,还能怕他区区一只戟灵?”

    两人追上天龙破城戟,小金乌又问她:“就算找到那毁容之人又如何?他还能帮你完成想要做的事?”

    “我和人做了交易,以找人换找人,跟公平的。”织影说道。

    小金乌皱眉道:“公平?你要找的人也需要他们出生入死地去寻?”

    织影保持缄默,小金乌今日很奇怪,先是突然出现将她救下,再是狠狠地瞪着一只随常的瓶子,还有如今,对她和冀离的交易追根究底,没完没了。

    她不希望他担心,却也不喜欢别人过多质疑她的决定。

    揉了揉眉心,缓解一下精神与大脑的疲惫之感,织影才觉得情况好转些,嘴巴张开,正要说话,就被人的惊呼打断:“啊呀!”她和小金乌齐齐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一丛格外茂盛的荻草,紫红色的荻花纷纷扬扬,在这之间,闪烁着摄人寒芒的天龙破城戟竖直而立,伏丹蹲在一团灰扑扑的东西面前,像是在检查着什么。

    织影和小金乌跑过去察看,伏丹握着一只又瘦又黑又脏的手输送灵力,面上神情一派凝重,仿佛一位仁心医者遇到了令人棘手的疑难杂症,正在悉心研究。

    她目光沿着这只手往上移,破破烂烂的衣裳堪堪遮盖骨瘦如柴的身体,因着他佝偻着身体,一部分如同抹了石灰似的花白头发垂到前面将大半张脸遮住,虽则如此,织影还是看见了他露出的下巴上所覆盖的深色痕迹。

    他就是卷轴里的那个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有风还池

    终于找到毁容之人,织影也算完成任务了,但看伏丹面色沉重的模样,那人又是这样一副落拓的形容,她觉得自己可能漏掉了什么。

    她施法撩起那人的额前的头发,只粗粗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想看了。

    外翻的伤疤如同一条巨大的水蛭贴在上面,仿佛犹在缓缓蠕动着肥软的身躯,忘情地吸食着那人脸上的血液。

    她赶紧闭上眼,心中默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方才压下胃里的翻涌之感,稍稍熨帖。

    她睁开眼来避开那毁容的人,看着伏丹,问道:“他怎么样?”

    伏丹轻轻放下那人的手,站起身来,眉心扭作一团,不忍地垂眸瞟了那人一眼,疑惑道:“也不知此人犯了何等重罪,除却脸上的浇筑之刑,他浑身上下的经脉都被打断了,两边的手骨也被打折,另外……”

    织影不解,联合自己刚才感觉出却找不出的不对劲,微微睁大眼睛,示意他讲下去。

    伏丹吐出一口气,方才抬手指着那人的衣摆对她说道:“此人被施以碎骨之刑,大腿以下的骨头全部被打碎成粉末,致使血肉粘连,在地下生根,错综乱杂,难以再生……”

    “哇!”先前被织影强自忍下去的呕吐之感,此刻再也压不住,涨潮似的汹涌着冲上咽喉。

    还好进入卷轴之前困倦不堪,她只啃了两个梨子,此刻吐出一顿酸水来,难受至极。

    一只暖和的大手轻轻拍打她的背心,好教她快些吐出来。

    少顷之后,胃里的东西排得一干二净,贴在背心的手掌又暖洋洋的,她一点呕吐的后遗症都没有。

    织影结果小金乌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末了下意识地抚着胸口,语气幽怨地对伏丹说道:“伏丹兄啊,你知消说碎骨之刑就好了,做什么补上那么多形容词,教我恶心一通?”

    伏丹垂着眼睑摸了摸鼻子,笑道:“顾姑娘之前不是不知道浇筑之刑么,我当你也不知碎骨,便多解释一番。”

    “呵呵……”织影笑得勉勉强强,心道:那我还该多谢你体贴至斯?

    她实在不敢再看那个人惨烈的面容,施法在他脸上打了个马赛克,这才看向他,问:“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那人侧了侧脑袋,然后才慢慢地抬起头来,面对织影,嘴角动了动,却是不发一言。

    织影想着九江说他二十年前就到这里了,只怕这些年都没没有人和他说话,耳朵不灵通,嘴巴也不大会使了,便一字一顿耐心地重复一遍:“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就像之前他们在卷轴外看到的那样,那人很轻微,很缓慢地摆了摆脑袋,如同没有打油的轴承一般。

    小金乌见他不言不语,只知摇头,便道:“这人不会被灌了哑药了吧?”

    那人的身体猛然一震。

    织影回头看了眼小金乌,对方自知失言,苦笑着摇头,像是在说“我只是随口一说,未曾料知他确然如此”似的,织影嗔了他一眼,转回去问那人:“你是不能说话吗?”

    那人点了点头。

    织影点头表示了解,却也不妨碍她与此人交流,启口念了个印心诀,便与此人心心相印,将此人所思所想印入自己脑海里。

    她走近一步,在那人面前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不妨袖子里抖动如筛,像有什么要挣脱出来。

    忽然就想到了在霸土原的树屋里捡到的那块碎玉片,她把手探进袖子里,却又有些犹豫,这块碎玉片怨气如此之深,若是拿出来,它又生出混乱怎么办?

    小金乌见她呆坐着不动,也不问那人的话,便蹲下来,问道:“怎么了?不是要问他话么?”

    织影张了张嘴,脑海里却如同金石相击,响起很是动听的男子声音,声声急切,甚是激动:“玲珑玉!你怎么会有玲珑玉?”

    织影一时有些发懵,待反应过来,疑惑问那男子:“什么玲珑玉?”

    那男子嘴巴一直抖动,不断张合,却奈何被灌了哑药,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只发出类似野兽的“吼吼”声。

    他突然伸出手毫无章法地朝织影抓来,被小金乌上前飞起一脚踹在肚子上,破布似的向后栽倒,偏偏足下生根,飞不远,可笑地后仰,两手挥舞,挣扎着要起来。

    小金乌将织影护在身后,对那男子厉声喝道:“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作甚?”

    知他是为了维护自己,但这种以暴制暴的方式委实不令人苟同。

    那男子已被伏丹扶起,织影拍了拍小金乌的手臂,示意他不必过分戒备,毕竟一个被经脉尽废,又同时承受浇筑之刑和碎骨之刑的人能有多大的威胁呢?

    她两手结印,对那男子使了个禁咒,省得他又做出什么举动,惹怒小金乌对他使用暴力,好不容易找到的人,被踢死了怎么办?

    做好这些,织影拉小金乌坐下,继续“审问”这男子,后者也使了印心咒,随时监督,以防这男子再自寻死路。

    织影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攥着左袖,拇指与食指无意识地搓捻着,她问:“你适才说什么玲珑玉?”

    那男子被小金乌一脚踹得生疼,像被石磨碾过了似的,虽然伏丹给他渡了灵力,这一脚也是实打实的。

    禁咒能禁住行动,却禁不住脸上的表情,他不住龇牙,脸上的疤像活过来似的,不安地剧烈扭动。

    见他这情状,织影不觉皱眉,手抬起,就要给他治伤,被小金乌制止了,他斥道:“你的灵力还剩多少?别事事都逞能!”

    “他这样痛,怎么问?”织影无奈道。

    小金乌噎了一噎,却也不后悔自己踹了那男子,抄手瞪着对面灰眼的人。

    织影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瓶,里面装着几粒她用仙草甘露试炼的疗伤药丸,过了这么久,效用减退,他这凡人之躯应该能承受得住。

    伏丹拿过瓶子,喂那男子吃了疗伤药丸,那男子安静下来,不再难受地扭曲面容。

    确保不会再出什么乱子,织影定下心来问:“阁下姓名?”

    那声音还是有些虚弱:“风还池。”

    织影拖长了尾音,道:“姓风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玲珑宝玉

    “姓风啊……”

    随着织影的声音婉转而出,风还池放在姑且算是膝盖上的手颤动,眼睛渐渐闭上了,像是不愿让别人看见他眼里的情绪,但一双被扎瞎的灰眼,还能流露出什么情绪呢?

    织影再问:“玲珑玉是什么?”

    “姑娘是如何来到这里?”风还池避而不答,反问她。

    织影大概能猜到这个人的身份,也便不作掩饰,直率道:“自然是抢到卷轴才能来此。”

    风还池道:“姑娘与同伴的本事俱是不凡,何苦抢这么一幅卷轴,给自己惹麻烦?”

    织影“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玲珑玉是什么?”

    “它就在这里。”短短的五个字,以风还池的声音讲来,说不出的缱绻温情,仿若一匹细密又轻薄的丝缎,贴着脸颊轻轻拂过。

    织影攥着袖子的右手骤然一紧,她心里有个猜测,但又怕早早说出来,再生出事端,于是她不再问玲珑玉的事情,转了话题:“你是被何人伤成这样?又是被何人锁在这里?”

    “姑娘已经有了猜测,就不用风某再点明了吧。”风还池嘴角溢出淡淡的笑来。

    同样听到他说话的小金乌忽然看向织影,织影半眯着眼,暗道此人果然不是凡俗之辈。

    “猜测是一回事,得到肯定又是另一回事。”织影这样说,却未再追究,“我要带你出去,你可愿?”虽然无论风还池愿与不愿,她都会把他带出卷轴,但该有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风还池执着道:“玲珑玉。”

    织影顿了顿,迟疑地说:“如果你说的是一片碎玉片的话,那么的确在我这儿。”

    她身旁的小金乌一听见“碎玉片”这三个字就拧紧了眉,盯着风还池的目光有些不善。

    风还池看不见,此时却瞠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他紧张兮兮地抖了抖嘴皮,在织影和小金乌脑海里印出一句:“她在哪儿?”

    “什么她?哪个她?”织影眉梢一挑,语带不解地问道。

    风还池似在苦笑:“姑娘何必与我打哑谜?玲珑玉在姑娘这里,姑娘必然是见过她了。”

    织影撇了撇嘴,心道与这些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费脑,一个答案总要拐了七八个弯才肯说出。

    她站了起来:“这些事情出去再说,我一定给你答案。”

    风还池沉默良久,还好在小金乌即将发火的那一瞬答应下来。

    织影望向伏丹,后者会意,手指在乾坤囊的图徽上一划,一束亮光落在风还池身上,将他整个人笼罩,让后拔起。

    风还池因为碎骨之刑,又被扔在这里太久,瞎眼饮哑药,下半身动也动不了,早就与下面的泥土长在了一起,正如伏丹所说,在地下生根,错综复杂。

    在风还池被亮光摄入乾囊的同时,也有大片的泥土附着在上面一同进入乾坤囊,伏丹生性豪爽,浑不在意,封闭乾坤囊,转身就往回路走。

    小金乌抽出扎进土里的天龙破城戟,问道:“不是说有个空间漏洞么,在哪里?”

    九江不答。

    “空间漏洞在哪里?”小金乌再次问。

    还是一片静默。

    小金乌双眼微眯,手中不由得收紧。

    织影过来,手覆在戟尖上,传来的灵气波动很小,她抽了抽嘴角这位大哥还真是说到做到,这就睡大觉去了!

    她收回手,对小金乌道:“我记得回去的路,我们走那条路吧。”

    虽然织影没有明说,但小金乌注意到她嘴角抽动的表情,自己的嘴脸也忍不住抖动这只混账的戟灵,竟然龟缩在里面歇觉,可恶!

    手下又紧了紧,掌心与戟柄摩擦,发出“嘎嘎”的响声,织影忍住溢到唇边的笑意,越过他,循着来时的路走了,小金乌冲天龙破城戟恶狠狠地“哼”了声,而后跟了上去。

    到了弱水泥沼,见到泥沼之上的情景,伏丹双眉紧锁。

    在他身后,织影和小金乌也看见了,黑色的淤泥如同一道幽暗无底的天堑,将两端堤岸永世隔绝,而在这淤泥之上,那条蓝白绿三色交织的通道消失无踪,只有一道浅浅的,闪烁着蓝光的桥梁,左右连接着两岸。

    伏丹看向织影,后者沉着镇定,眼底却不见丝毫温度,她身后的小金乌更是面沉如水,眼放寒光。

    “伏丹兄看我作什么?”织影略带嘲讽地一笑。

    “这是……”伏丹手指向弱水泥沼上空,脸上有些迷惘,又像是在犹豫。

    织影摇头,道:“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

    伏丹心头大震,却反驳不得,同行的只有那么几个人,不是他,不是织影,更不会是小金乌,那么,还能是谁呢?

    他犹是不解:“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或许,这里面有什么宝贝吧,只是那个人耍尽手段,却无缘一见。”织影开玩笑似的说道。

    伏丹沉吟,小金乌却不想就此放过他,哂笑道:“废话不多说!飞鼠,你可有办法过去?”

    伏丹知晓他记恨自己与淮术用断魂箭伤了他,当下却不卑不亢道:“在下不擅阵法。”

    “你不会,可有人会啊!不如等出了这卷轴,你我找个地方切磋切磋!”小金乌摩拳擦掌,像是立刻就要与伏丹比划拳脚的样子。

    织影无力扶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家伙逮到谁都想要切磋一番,过了这么久都没能改掉这个恶习!再说,别故双燕修习的是相辅相成的法术,缺一个便是实力大减,赢了也没什么可高兴的。

    令她大跌眼镜的是,伏丹竟然答应了!

    她看着伏丹郑重的神情,想到了小金乌使出日贯黄泉的时候浑身火焰,八面威风的样子,或许他们两个真有一较高下的可能,只是这可能,还需要她来添一把火。

    她一手曲肘,另一手捏着下巴,说道:“我记得咸桑布的阵法,要还原应当不难,我们在这头,只需将先前的三个法阵颠倒一下就成了。。”

    听她说完,伏丹骇然:“顾姑娘竟然精通阵法?!”

    “不算精通,只是记忆力比旁人要好些。”织影摇头,从袖里乾坤掏出六面三角旗来,三面白底黄边,三面绿底褐边。

第一百二十章 秋后算账

    织影分别将这六面阵旗分给小金乌和伏丹,接着漫无目的却又像是有规律地四下走动。

    过了一会儿,她折返回来,将小金乌带到左侧一个方位,又把白底黄边的离地旗按照三元阵的排布布置好,再教他如何使用。

    而后带伏丹去另一个方位,把绿底褐边的青莲旗布下,告诉伏丹启阵方法,并给了他一个沙漏状的物什,他试着往里面注入灵力,发现经过此物输出的灵力精纯很多,因此启阵时所使用的灵力也少得多,可谓是事半功倍。

    伏丹惊奇地看了她两眼,织影但笑不语,自去摆弄自己的阵法,留下伏丹犹自感叹:此女不显山不露水,一朝展露便如此惊人,倘若她是真正的公主殿下该有多好。

    想到自家为情所困的公主殿下似锦,伏丹默默地叹了口气,真是人比人,不对,神比神,气死个魔啊!

    三人启阵过弱水泥沼,而后经过赤枫林,一行顺利,找到来时的空间入口,便从这里出了卷轴。

    织影一落地就看见冀离坐在椅子上端着杯冰雪甘草茶眉眼冷峻,下首坐着咸桑和淮术,这两人一个淡漠一个沉默,气氛冷得跟块冰坨子似的。

    她不禁侧首看拉着自己手的小金乌,后者神情倨傲,很是不把这三人放在眼里的意思,她只好主动为这双方引见。

    早就与小金乌有过照面的冀离起身淡淡地行了个魔界的礼,小金乌则勉强一礼,同时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想来是因为上次山洞的事,将冀离恨上了。

    织影往后面蹑手蹑脚地往后退了退,给自己倒了杯茶解解乏。

    他们两相见礼完毕,伏丹上前,对冀离行了个礼,并将乾坤囊呈上,道:“殿下,我等幸不辱命,已经将那人带出来了。”

    冀离仍是一脸冰霜,接过乾坤囊,探了探里面风还池的情况,抬头便对伏丹与织影他们说:“辛苦你们了,两日不休,此刻定然身心皆惫,便回房好生歇养歇养吧。”又与织影道,“你托付我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且再等我两日。”

    才从卷轴里出来就听到这个消息,织影不禁眉笑眼开,先前被咸桑算计的厌恶和造成小金乌与冀离见面的尴尬立时跑了个没影儿,轻快着脚步出了房间。

    穿过月洞门拐了个弯儿,另一串脚步声如影随形,这脚步声她听了几百年,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她停下来,望了望天:“我是回房补觉啊!”所以你就不要跟着我了。

    孰知后面的人轻飘飘地来了句:“不然你早就去半溪居品茗尝菜了。”

    织影抽了抽嘴角,这家伙还真是了解她啊!可她说的是这个意思么?

    她气恼地回头,烈日当空,抄手在前的小金乌倚着月洞门斜睨着她,一半的脸埋在阴影里,另一半脸上好似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便如同他竭力对抗巨手之时释放出来的本源之光如出一辙,更称得金瞳灿亮,令人不可逼视。

    只是现下这目光有些灼人,烫得她不觉低下了脑袋,前一刻要说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恍惚听见一声既恼怒却又无奈的叹息,而后脚步声近,一双绣着云形暗纹的靴子映入她的眼帘,她不由退怯,却被人扣住手腕,硬拉着穿过花圃,进了另一个月洞门。

    见对方准确无误地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织影惊讶极了,一双清澈黝黑的杏仁眼瞪得老大,然后门就被关上,小金乌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响起:“你也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现在不敢看着我?”

    织影低敛着眉眼,心虚着不敢作答。

    小金乌冷哼一声:“我当你被拐去魔界,该是受了不少罪,没想到你竟然与他们在一起,还甘愿为他们冒险寻宝!”

    织影下意识地张口反驳:“那只是交易!”

    刚才说自己时她还低着头不做反应,一提到这个她就怒火中烧,小金乌恼怒不已,进逼一步,气吼吼地问她:“交易?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才使得你为他们卖命?你别忘了自己是神族人,不是他魔族!”

    织影猛然抬头,倒竖了一对修眉,不悦道:“什么卖命不卖命的!我就是我,卖什么命?!简直不可理喻!”她气得呼哧呼哧,血气蹭蹭蹭上涌,雪白的小脸气得红扑扑的,别过脸去不想看见他。

    却不知自己这动作更加激怒小金乌,后者愣是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来看着他,她挣扎不过,闭上了眼睛,灼热的气息使得她不由紧蹙了眉心。

    小金乌更是怒不可遏,冷笑道:“我不可理喻?那你自己做这些事情之前可曾仔细掂量过?这就有理?

    “他们找他们的东西,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你不怕别人在天帝跟前参你一本?不怕云族因你再招天帝惦记,甚而灭族?你可知,这些日子我……”

    别的话织影可以当作是一阵风,吹吹就过去了,但是云族她不能不在意,那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唯一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纵使案牍劳形,纵有同僚不喜,那里也都是她可以安心停留的地方。

    她霍然睁眼,刚好撞上小金乌盛怒的双目,她急问:“你回过天界?”

    冰冰凉凉的气息立时教小金乌脑子清醒许多,看见织影被他掐红的下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悔不迭地松开了手,悻悻地退开,看着她怔忡片刻,然后落寞地背转身。

    盛怒早已被织影那焦急的眼神浇熄得连一粒火星子也不剩,小金乌阖上双目仰起脸颊,阳光透过窗格照在他脸上,暖融融的感觉使他的心定下来几分。

    织影却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如今两族关系正是紧张的时候,若是被人发现她与魔族走在一起,被人拿来作了筏子,她该得如何就如何,倘若因此连累了云族,那她就罪大莫及了!

    她转到小金乌面前,急急追问:“你之前是不是回过天界?云族怎么样了?还有,还有……”

    小金乌语气平静地将她的话接过:“还有你师兄?”他睁开眼,看着织影,忽然浅浅地笑开,仿若骄阳从层层云朵后缓缓而出,“他很好,他们都很好。”

    不曾躲避她的目光,没有哄她,织影这才心安稍许,静下心方才明白自己是做贼心虚,以致草木皆兵了。

    她不由苦笑道:“这回当真是鬼迷心窍了,下次给我再多好处我也不干了!似锦……”

    话还没说完就撞进了一个温暖又令人安心的怀抱,耳边轻轻柔柔地响起:“臭丫头,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不会再让人把你带走,用你的躯壳也不行……”

    这声音低低沉沉,仿佛夜半凝噎的笛声,无端地令人两眼发涩,心里微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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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影是个病秧子,穿越到异世有了一副好身体,她以为自己可以完成吃遍天下的宏愿。没想到这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不羡凡世鸳鸯的地方,偏偏嘴巴和心,她都管不住……PS:此书名是个事故,正文与书名略有不符,请各位看官莫走莫走啊啊啊啊我来凡界讨个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来凡界讨个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来凡界讨个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