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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离忘     我来凡界讨个夫txt下载     我来凡界讨个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 何以为报

    那边小金乌和高唐已经动起手来,并且从一开始的法术比拼上升到刀兵交锋。

    凭着契约,九江能够体会到小金乌的部分感受,见小金乌用着不趁手的兵器,脸上已显出不耐之色,回头又瞧见织影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由问她:“小丫头,你搬的救兵几时能到?我看那小子要发火了。”

    织影缓缓张开眼睛看向与高唐鏖战的小金乌,一边答复九江道:“很快。”她和弥生之间的感应越来越强烈,相信她已经成功引来了那个人。

    九江迟疑地说:“小丫头,你所中妖毒不易拔出。”

    织影停下动作,正如九江所说,她一直都在做无用功,那股妖气孜孜不倦地在她经脉之间鼓动,还有几分渗进血液里的势头,像只吃不够的蝗虫似的,真让人头疼啊!

    她面色沉然,注视着手上的妖血,嘱咐道:“我知道,不要跟他说。”

    九江乐了:“嘿!你的性子和这臭小子倒是像了个**成。”

    织影心中一动,看向九**年模样的虚影:“他有什么瞒着我?”

    “我也想和你说呀,可这小子的真火随时都备着呢!我要是说了,只怕讨不了好,到时候你给我担着?”

    织影似笑非笑道:“哟!你老人家还怕他呐?那两只巨手不是很厉害的嘛!”

    九江怂的样子,与画轴之中一双巨手搅动风云的霸气完全是天壤之别:“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自从跟这臭小子立下……”

    他还要再向织影诉苦抱怨,后者眼球霎时瞪得老大,自动屏蔽掉他后面的话,急忙追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句?你晓得长江是哪里吗?是谁告诉你的?小金乌?”

    九江被她连珠炮似的发问弄得有点儿懵,他刚才说的什么来着?哦,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这句有什么问题么?不是感慨年纪大了的很常用的一句么?

    他迟迟不答,织影心中焦急,这个世界也有长江的么?还是又是微之真君的个人杜撰,被他学去的?不对,九江起码也是上古时期的戟灵,与微之真君的年岁相差太远……

    织影如同被扔到一堆乱麻当中,东一根线头,西一根断线,怎么也理不顺,一旁还有九江喋喋不休,吵得人心烦。

    “你们都给我住手!”

    身后突然呵斥声传来,紧接着前方的兵戈相击之声停了下来。

    小金乌撤回长剑,心弦松了一分,总算来人了,他都快要控制不住放出太阳真火,一劳永逸地把面前这只明骚的死狐狸烧成烤狐狸了。

    只不过……丫头搬来的救兵怎么是她?

    但见一袭殷红锦裙拂过地面,停驻于碧回浔外织影等人所在的石子路尽头,女子神情莫测,判断着面前的情形。

    她是被一个声音引到这里来的,那声音吸引她的原因无他,只一句——外面有人能够襄助渡过化龙一劫。

    她便毫不迟疑地来了。

    却未想,竟是两个魔族人在与高唐交锋,不,应该说只有一个,另一个还坐在地上观战,身边竖立一杆长戟,那长戟……竟然是远古之物!

    这令她有些兴奋,既然有远古之物出现,那么是不是代表冰属性灵物尚存于世?

    长久不能轻信一个人的习惯叫她很快又稳住心绪,突然出现的声音,以及与高唐对战的魔族人都在告诉她情况的怪异,是封居胥耍的伎俩?

    “阿姐,你怎么来了?”高唐看向那边的胭棠夫人,乖乖地收回玉骨扇,却不曾放松警惕。

    织影勾唇浅笑,你阿姐不来,这架还有得打呢!

    她起身过去和小金乌站在一处。

    胭棠夫人过来,看清他二人的容貌,脸上掠过一丝讶色:“二位深夜来访,可是冀离君还有什么话需要你们带的?”

    织影汗颜,她以为自己够能装的了,没想到这里还藏了一位高手,现在这情形,用“来访”两个字委实客气。

    不过既然她客气,织影也厚着脸皮接下去:“冀离君的确有话命我等带来,只是……”她将四下里一扫,胭棠夫人即刻会意,将身后跟来的一众妖侍屏退,示意织影直言。

    “妖后娘娘所求之物冀离君手中没有,但他有办法令妖后娘娘所求之事得偿所愿。”织影说道。

    胭棠夫人双目微眯,透露出一种探究的意味,织影目光直率地回视,没有一丝一毫的怯懦和心虚。

    黑白分明的眼瞳很容易获得别人的信任,这是织影很早就知道的,庆幸这朵云给了她这么一双占便宜的眼睛,胭棠夫人眼底的疑虑去了大半,她看向高唐:“带他们去宸极殿。”

    “阿姐……”高唐忽而出声。

    胭棠夫人眼眸微抬:“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妨,带走。”遂越过高唐,走向与碧回浔不同的方向。

    她执意如此,高唐无法,眼神古怪地瞟了织影与小金乌两下,命妖侍带着他们跟上胭棠夫人,前往宸极殿。

    与此同时,冀离与淮术已然汇合,淮术脸色有些难看,似在隐忍着些什么。

    冀离心下暗奇,别故双燕一静一动,淮术镇定沉稳,倒是甚少有此神态,他道:“有事不妨直说。”

    望着前方急流直下的瀑布,淮术颇为糟心,说道:“属下接到伏丹传讯,顾姑娘与赤霄不见了。”

    冀离足下一顿,转过头,目光中不乏锐利之色:“何时不见的?”

    “……约摸在属下同殿下离开兰苑之时。”

    冀离不由得噎了一下,嘴里又泛起一股子辣味儿,撩到了唇瓣上。妖君和胭棠夫人再不待见自己,单凭一界储君的身份,他们也不会在这些微末小事上苛待于自己,呵,原来是她动的手脚么……

    “伏丹还说什么了?”

    淮术支吾其词,这次却是不情愿。

    一静一动互补,却也会意见不同。冀离负手在后,淡声道:“在玄左使面前,你也如此含糊?”

    这是意指在淮术心目当中,他这个储君的地位还不如一个魔使,淮术躬身请罪:“属下知错。”停顿片刻,答,“伏丹还说,顾姑娘为似锦公主做的已经够多,不知似锦公主又该拿什么来报答。”

第一百八十二章 所谓审问

    伏丹说的话,冀离何尝不知。欠她的又岂止似锦一个,他何尝不欠,不过是火烧眉毛,且顾眼下罢了!

    往后如何,往后再说。

    他低首吩咐淮术道:“你去跟着胭棠夫人,若有异动,即刻传讯于我。”

    “是。”

    淮术刚到织影等人交战的地方,另一个角落里便有人暗自放出了传讯符。

    传讯符到达的地方,一锦袍人将之捏在手中,神识阅过,那传讯符立即燃作锦烬,不留一丝痕迹。

    但见那锦袍人斜勾嘴角,一双野心勃勃的眼睛闪过精烁的光,出声命令身后不知何时来的,隐在阴影当中的人:“查探被胭棠夫人带走之人所言虚实,如若属实,杀!”

    等了两息,未有人应诺,锦袍人目光陡然冷了几分,转身看向匿于阴影当中的人:“怎么,这才一日不见,我就使唤不动你了?还是说,你已经被他迷住,乐不思蜀了?嗯?”

    那人踏上前,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露出一截玉白莹润的颈项以及一侧弧度优雅的下颌,说道:“尊驾与我只是合作关系,这般颐指气使,可是忘了当初的协定与先主的栽培?”

    “呵!”

    锦袍人嗤笑一声,睨着眼前带着面罩的人,突然伸出两指钳住其下颌,将之掠至身前,声音轻似微风,却带着崖上寒刺:“先主栽培,本王自不敢忘,但凭你这区区一只三尾尚未修成的赤狐,也敢对本王不敬。本王是否该和你的主人说一说你对那人的心思,让他换一个人来?”

    余光得见那人指尖轻轻颤了颤,锦袍人脸上笑意更浓,粗粝的手掌拍了拍那人的脸颊:“只要你乖乖听我的,本王便不会将你的事告诉你的主人。去吧,本王等你的消息。”

    指尖一送,便将那人推远。

    那人被搡得一个趔趄,站稳后头颅点了下,而后身体如一缕疾风闪出,来去无踪。

    与此同时,隔间闪出一名戴着银质面具的男子,他笑道:“你倒是对她放心。”

    “一只寄人篱下的丧家之犬罢了!”锦袍人接过侍从递来的巾帕用力擦拭手指,然后将之狠狠扔回侍从脸上,两手交握于背后,望着梢头的弓月,道:“朝潜,胭棠,高处不胜寒,是时候下来歇一歇了。”

    ……

    织影和小金乌被胭棠夫人带到宸极殿,挥退闲杂人等,胭棠夫人便开始“审问”他们。

    “说,你们是何人,竟敢蛊惑冀离君,让他带你们来魔界!”

    以疏懒姿势站在台阶下的织影忍不住笑了:“妖后娘娘,请问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蛊惑冀离君了?”她失望地摇头,“我还以为你是个明白人,没想到也是个自以为是,想当然的主!”

    高唐一改之前的嬉笑,怒目而视:“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阿姐不敬!”

    小金乌眯了眼:“死狐狸,你跟谁说话呢!”

    高唐妖媚的狐眼一转,连着他一起骂:“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唇际掀起一抹冷笑,带着刻骨的寒意:“你要是再敢说一句,我可以让你知道你将会是个什么东西!”

    话至此,两人已是针尖对麦芒,身体紧绷,似乎随时都能打起来,不死不休。

    胭棠夫人定力不俗,仿若没看见听见这两个人的对峙一般,面色平静地望着织影:“尔等化形来此有何目的?”

    得闻此言,那两人不约而同地暂时休战,倾听织影的回答。

    “冀离君所求,即是吾所求。”织影忽然摆正了身子,正了神色,语气坚定地说道。

    胭棠夫人心下狐疑,面上却是半分不显,声音淡漠,仿佛只是在审一桩再寻常不过的案子似的:“这么说,是冀离君自愿带你进来的?”

    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

    织影无意与她计较这些微末细节,只说:“这便不是妖后娘娘操心的事了,但我可以和你保证,我和我的朋友对妖界,对妖君妖后半分恶意都没有。”

    “对于一个连容貌也不愿意坦诚相待的人,本座可以相信你的保证么?”胭棠夫人质疑着。

    殿中有人讥笑两声,似嘲讽,似轻蔑。

    所有人都朝发声者看去。

    唯见小金乌双手抄抱在前,目光不甚恭敬地看着坐在上面的妖界掌权者,说道:“现在还是相不相信的问题么?就算我们愿意在这里等你去查证,你的夫君等得了么?如果可以……”他看向织影,眼里忽闪着一束狡黠的光,“臭丫头,咱们就在这里待着,左右前日接风宴上忙着看两兽争侣的好戏,什么也没吃,这几日正好可以补回来!”

    论起合伙整人,这世上没有谁比小金乌与织影更为默契的。

    后者当下抚掌附和:“好提议!此地飞禽走兽俱全,野外烧烤最是畅快!”

    此言一出,殿中侍立诸人无不一个激灵狠狠打将出来,心中同时升起一个问题——这是哪里来的野人呐?!

    主人们却是心头一凛,小金乌的话听似随便无礼,实则是在暗示着些什么,胭棠夫人与高唐虽是各自思索,想的却是同一件事——狼王封居胥。

    静默半晌,大殿之内再次响起声音。

    “阿姐,不妨一试。”高唐说着,而后耐人寻味地笑着瞥了织影一眼,接着道,“也不怕这丫头翻出什么风浪来。”

    被他扫视的织影面色不改,依旧一副闲逸镇定的神态,将小金乌心头刚升起的那丝疑虑消了下去。

    胭棠夫人看了一眼成竹在胸的高唐,又瞟了下从容不迫的织影,心下略略一想,便有了主意,她唤了声:“桑台。”

    穿着暗色衣袍,打扮得丝毫不起眼,以致令在场众人都忽视掉的一名男子走到胭棠夫人后斜方,低眉垂首,躬身待命。

    胭棠夫人脸颊微侧,柔荑掩唇,与那名叫桑台的男子耳语几句。

    只见桑台眉梢微扬,遂向她颔首:“桑台领命。”遂躬身退出殿中。

    他刚一走,胭棠夫人便又交代高唐:“阿唐,你去跟冀离君说一声,他的意见本座有了新的想法,但请他明日辰时再来一叙。”

    高唐应下,而后转身,对着织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又抖开扇子摇着出了去。

    再挥退一众妖侍,胭棠夫人道:“两位,可以露出真容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吾之所求

    织影暗自奇怪,高唐在时不说,此时说,莫非她猜到了自己和小金乌的身份?不可能,她刚才没有出手,小金乌也没有使用太阳真火,顶多会以为他会一些火系法术,以此推断身份却是不能够。

    在胭棠夫人好整以暇的目光下,织影坦然地显出了本来面目,小金乌亦然,不过那一双墨瞳却没有改变。

    胭棠夫人的目光停驻在织影身上,片刻后,她嘴角翕合,似在念诵什么咒语,但见她并指指向织影。

    手势引动之下,一枚剔透琉璃的令牌从织影衣袖里钻了出来,径直落到胭棠夫人手中。

    指尖碰了碰镶在琉璃内部的鳞片,胭棠夫人问道:“姑娘可知这是什么?”

    “羊毛出在羊身上,妖后娘娘何必多此一问。”织影面无急色,仿佛这令牌于她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胭棠夫人抬眸,问她道:“给你令牌的人可留下什么话?”

    看她这淡定出手,淡定问话的模样,织影心里越发肯定自己在进入妖界的那一刻就被人盯上了,至于现在才搜出钦使令牌,只怕是当日伏丹带路将那些人甩开了。

    织影按下心绪,一本正经地说:“她了了自己的心愿,已经不能完成你交代的任务了,托我向你表达歉意,而我,”她的眸光陡然间变得极亮,“可以替代所有钦使,助你达成目的。”

    大殿空敞,织影的话似有余音,在梁柱之间回荡,撞在最深处的心弦,捻起一声清亮的琴音。

    织影望着胭棠夫人骤然攥皱衣衫的手以及眼底那乍然闪烁的光亮,知道自己自信满满的话已然打动眼前这个身居高位的女子,如今只差权衡筹码,走向共赢了。

    胭棠夫人眼底那束光缓缓收敛起来,她看向织影的目光柔和了几分。

    对面的女子嘴角妖血已经清理干净,雪白的脸蛋恍若从来没有染过尘埃,那样坦率而直白地看着她,似乎不是被带到这里来的,而是主动想来参观做客似的。

    这样的从容与坦然,不是出身太好没有受过多少挫折,便是实力超群胆识过人,或者身后有着不容小觑的靠山。

    不过她能看得出,这个女子的实力并不是很强大,至少不是她的对手,但偏偏给她的感觉却……

    这时,胭棠夫人想到了冀离,魔族储君的传言她亦有所耳闻,莫非是魔族那位公主回来了?

    胭棠夫人看着织影的眼神不停地变换,闹得下面的小金乌心里十分不安,下意识地站到织影身前,隔绝那道似是探索的目光。

    织影见他这护犊子似的动作不觉好笑,好笑之外,心里某个角落却也泛起一股酸涩之感来,她从来都渴望着被人珍视,如今,这种感觉竟然令人喉头发紧,不由哽咽。

    如果一开始就是他,或许也不会有这么多波折与悲伤吧……

    “这位公子请出去稍候片刻。”

    打断织影忧思的是胭棠夫人。

    小金乌的眉当即就拧了起来:“事无不可对人言,妖后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就是,在下不会在外多言,也没那兴趣多言。”

    胭棠夫人两弯柳叶眉微挑,瞥小金乌一眼,再看向织影。福至心灵般,织影竟然读懂了她眼中的含义。

    她怔愣片刻,在小金乌转过来之前就抓住他的手臂,转到他面前,手下使力,将他往外推,一面说道:“妖后娘娘所言必是秘事,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分危险,你且出去稍待片刻,我们谈完了就出来。”再传音,“到时候再一字不差地说给你听。”

    此招果然奏效,小金乌目光微微动摇,覆上她的手,手心贴着手背,递去一股暖意。

    他轻声道:“那好,我就在门外,记得有事叫我。”说着目光仿若不经意地掠过她腰间的穗子。

    织影会意,扯出笑意,故意调侃道:“说得跟老爹不放心上学的孩子似的,去吧去吧!”

    小金乌脸黑了:“你这什么鬼比喻!”还是不放心地再次叮嘱,“记得啊!”

    直到织影点头,他才出去,殿门关上那一刻,一层结界自然而然地亮起,而后又归于沉寂。

    胭棠夫人不曾看见织影神态如何,但从两人话语和动作,心里对这二人有了几分猜测。

    她问:“姑娘如何称呼?”

    织影无意暴露自己的身份,既然有了决定,就不该给云族添麻烦,遂言:“妖后娘娘不介意,可以唤我顾姑娘。”

    她这称呼明显不欲旁人知晓自己的身份,胭棠夫人从善如流地说道:“顾姑娘,你已身中妖毒,是想以渡过化龙劫为条件,求得解毒之法?”

    织影轻轻摇头:“非也。”

    胭棠夫人微讶,越发觉得面前的女子透着古怪。

    她声称与冀离有着相同的目的,却与同伴特意来此一趟,像是不相信冀离似的,如今又放着手里可以换取解毒的筹码提别的要求,岂非自相矛盾?

    织影瞄了眼结界,确定这里发生的事外界无法感知,才回过头来与胭棠夫人道:“我说了,冀离君要的东西就是我的目的,想必妖后娘娘早已厌倦和九曲玲珑心的人打交道,这里也没有旁的人,咱们就干脆点儿吧,我帮助妖君渡过化龙劫,妖后娘娘就将万灵珠借我几日如何?”

    胭棠夫人不禁问她:“我一直很好奇,你哪儿来的自信,敢说自己能够助我夫君渡劫?”

    “看来不拿出点儿实际的东西,妖后娘娘是不肯放心信任我了。”织影叹了一叹,心念引动之下,她抬起左手,摊开手心,一枚释放着五彩光芒的物什浮于其上,吐露出一种悠远沧桑的气息。

    她笑眯眯地看向胭棠夫人,对方霎时瞠大一双美目,旋即醒悟过来:“这是远古灵物,弥生鳞?”

    “正是。”

    “莫非你修习的是冰系法术?”

    “不是,但有弥生鳞,这并不是问题。”织影目光始终看着胭棠夫人,神情从容,语气诚恳,不似撒谎的样子。

    经此两问,胭棠夫人已彻底冷静下来,将思绪理清。

第一百八十四章 烁辉流霜

    虺五百年为蛟,蛟修炼千年,以远古冰之灵力冰封五百载即可化龙,若无冰之灵力相助,则于灵力暴涨之下,受经脉寸焚之苦而亡。

    六界之中,拥有冰之灵力的除却天界的霜雪一族,便只有部分远古灵物能够化出冰之灵力帮助蛟族化龙。

    万灵珠虽是远古灵物,却不在其列。

    在平定妖族之乱,登上妖君之位未久,朝潜便算到自己化龙之期将近。

    远古之物难得,胭棠夫人广封钦使,对外宣称寻宝进献,实则只为寻得远古宝物来帮助自己的夫君渡过化龙这一劫。

    飞冉来若邪谷之时,胭棠夫人刚刚接到有关弥生鳞的消息,便顺水推舟,让她去执行任务。若是事成,凭弥生鳞之力,恢复霸土原的生机并非难事,若是失败,也不过损失一个早就脱离妖界的人而已。

    却未想她竟然将钦使令牌送给了别人,而这个人居然试图以此与她做交易,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呐!

    看胭棠夫人的样子,似乎还要考虑一阵儿,织影自行落座,提壶倒茶,那熟稔的动作以及懒散的神态,委实不像个被“请”来的客人。

    可惜殿中只有茶,没有茶点来配,织影在袖里乾坤中翻了翻,翻出一小袋乌梅干出来,待第三枚乌梅干,一壶茶入腹,织影觉得两排牙都快没感觉了,于是望着合计已久的胭棠夫人:“妖后娘娘想好了吗?”

    胭棠夫人转身,看见桌上三粒乌梅核,嘴角微不可见地抽动。

    “是否合作?”织影提醒着。

    胭棠夫人豁然一笑:“合作?不是交易么?”

    “嗯,什么时候见妖君?”织影起身,拍了拍手。

    胭棠夫人不由挑眉:“顾姑娘竟比我还要急。”

    织影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当然急了,算算日子,妖君若是再没有冰之灵力封冻真身,可受不住这经脉爆裂之痛。啧啧啧!”旋即她皱着一张清丽的脸,仿佛身临其境。

    这几声如同敲在胭棠夫人心间,她不再纠缠这个,而是说道:“倘若妖君能够顺利渡过此劫,本座便将万灵珠借予你半月。”

    织影心里暗嘲一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妖后娘娘安排一下吧,最迟明日午时,我便可养好精神,届时随时都可以为妖君开始封冻事宜。若无旁的事,我就去休息休息了。”说着就绕过胭棠夫人要出去。

    “哦,对了!”走到一半儿,她折返回来,一改方才的淡然随意,神情严肃嘱咐道,“我体内妖毒已清,妖后娘娘可莫要让狐王出去乱说。”

    “何苦?你明明可以……”不知为何,胭棠夫人多问了一句。

    织影有些意外,仍是说道:“我来此行的目的只有万灵珠。”随后,她狡黠地笑了笑,“不过如果妖后娘娘能够为我解了妖毒,我还是很乐意领这个情的!”

    清丽的容貌,却偏要做出一副狐狸的模样。

    胭棠夫人被她逗笑,竟情不自禁地说:“那就看你是否尽心了。”

    织影笑靥如花:“妖后娘娘就瞧好吧!”

    “本座拭目以待。”说完,胭棠夫人就打开了结界,放织影出去。

    殿门一开,便有一团黑影扑过来,将织影吓了好大一跳,耳边同时响起:“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那个女人有没有给你施什么妖术?有没有威胁你去做什么事?”

    织影抱着脑袋喊道:“好啦好啦!我没事!你,你站定可以吗?我快被你转晕了!”

    这只臭乌鸦逮着她乱转,她感觉自己像在银河里飞了一圈儿似的,头上都是星星,眼睛里也全是星星。

    小金乌忙不迭地双手扣着她的肩膀,扶稳了她,紧张道:“现在不晕了?”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手里的筹码是她现如今最想要的,她哪里还会对我做什么?”织影按着眼侧的太阳穴缓了一缓,面前乱晃的几个虚影才重合为一个清晰的小金乌。

    小金乌扣指轻轻弹了她额心一记:“你笨得很,什么时候踏进别人的陷阱里,自己都不知道,还傻乎乎地拼尽全力帮人做事!让我怎么放心?”

    织影眸光忽地一滞。

    从前顾着往前走,以为前面的山川挺拔秀丽,殊不知,原来后退一步,始终在那里的枫叶林是如此的热烈柔暖,可是未来……

    “你竟然走神!”耳畔传来恼火的一句,同时额心吃痛。

    “啊!”

    织影捂着额头痛呼一声,随即便是小金乌紧张兮兮的问候,听着听着,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耳边的问候渐渐止住,闻得小金乌微愠的话:“你这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见我紧张你便如此欢喜?”织影再次被他问得愣住,他脸上的愠意刹那间去个干净,自觉无趣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总是输给你!”遂转身要走。

    织影鬼使神差地抓住他的手将之拉回,认真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忙活完万灵珠的事情,应该就没有其他事要我去做了,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小金乌看着她钻进自己掌心的手,感受着彼此掌心贴合处冰冷的温度,心里却奇异地升起一股暖意。

    两双墨瞳咫尺相对,他凝视着织影迟疑地动了动嘴,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感应到一股别的气息往这边来,于是有些恼怒和失落地选择闭口不言。

    待那人靠近了方才认出,是宸极殿里胭棠夫人身后那名不起眼的侍从,叫桑台的。

    他向织影和小金乌微微躬身,请道:“二位,请随我来。”

    看来胭棠夫人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和她还有冀离做交易,只是想试探一下她的筹码轻重,衡量自己可以从中获得多少利益。

    不愧是狐狸出身。

    两人点头致意,任由桑台引着去偏殿。

    桑台一面引路,一面侧首与他二人讲道:“宸极殿是上一任妖君处理政务的地方,自从她去后,便闲置下来,作为妖后娘娘接待来客的地方,而今二位的身份是妖后娘娘派出寻宝的钦使,这是两位的身份令牌。”

    两人分别接过令牌,模样大小与飞冉给的那枚相同。

    织影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中心鳞片区域,上面跃出两个字来,她再看小金乌的那枚,情况也是一样,不同之处在于,她这两个字是“流霜”,而小金乌那枚显出的是“烁辉”。

    将这两个名字细细念来,她不由笑:“一个月光一个日光,这是要败家的节奏啊!”

第一百八十五章 花香醉心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幽微处。

    宸极殿偏殿,织影姿态不雅地坐在榻上,幽怨地望着站在榻边的女子:“就不能破例一次?大不了往后我为人族多做几件好事来偿还还不成嘛?”

    女子第n次转过头颅,眸光一低,淡漠又机械地答:“不能。不成。”然后又转了回去。

    织影抽了抽嘴角。

    两个问题,两个答案,回答得很完整,鉴定完毕。

    接着织影揉了揉眼睛,直到感觉到酸涩,视线所及变得模糊不清,而后瘪起嘴来,抱着女子的臂弯又开始求她:“弥生姐姐,不,弥生前辈,你就忍心我就这样变成一只绿眼睛的妖吗?一只妖怎好混迹凡界,造福人族?”

    弥生第n+1次转过头颅,下颌微敛,语气音色俱是不改:“弥生生来无心,不用忍心。众生平等,只要你的所作所为对人族有利,是神是妖并无二致。”

    很好,又是两个问题,两个答案,回答得十分全面。

    织影后槽牙有些松动,瞪着如同一只木偶一样呆滞地目视前方的弥生,心里有些发急。

    弥生的第二个回答没错,做妖是不打紧,反正修为还在,但她还要回天界,天界是不会允许一只妖踏入的,况且,妖毒会不会影响到识海里的似锦呢?

    她瞒着小金乌,想要独自解决这件事,原本以为弥生会看在她是弥生鳞主人的份上答应解毒,却没想到弥生如此古板固执,她在这里说了这么久的话都不管用。

    这妖毒是万灵珠汲取外界各种妖气凝练出来的毒素,若非远古灵物协助拔毒,其他办法皆是徒劳,哪怕是神界药王那里最好的解毒丸,最多也只能延缓几个时辰的毒素蔓延。

    此毒以妖咒为引,血液为桥。

    运气忒差,这两样让织影占了个全,好在小金乌单中了妖咒,那妖咒时效短,他又及时服下摧毁体内咒术的丹药,故而不曾真正中毒,不然织影可得悔死。

    难道她真要变成一只妖?

    “弥生……”

    织影扯着弥生的广袖还要软语再求,话只起了个头,弥生就转过来看着她:“几个时辰前,你便借口造福人族向我借取远古灵力,这灵力却被你用来炼制敛息丹,行偷窥之事,今次你不为人族,我是不会帮你的。”

    做人,不对,做器灵怎么能这么刻板呢?若没有敛息丹隐去气息,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发现妖君的秘密?又哪里来的筹码和那胭棠夫人谈交易?

    她不觉得不戳破妖君的秘密就能达成取得万灵珠的目的,至少绝对不会这么快,而似锦已经等不了这么久。

    “你的筹码是我?”

    “是,也不是。”织影盘腿而坐,曲肘托腮,歪斜着脑袋看着床边儿的弥生,“五彩华云的灵力最为纯净,可以转化成冰性灵力,但还不够,所以我还是需要你的帮助。”

    弥生严词告诫道:“你一开始就打错主意了,我不会将灵力用在除凡界人族以外的人身上,你就断了这念头,另寻他法吧。”

    软的不行,还是来硬的吧!

    她从榻上蹦了下来,裸着一双玉足踩在地板上,心里的不悦明摆在脸上:“娲皇做你主人的时候,你也是这不允那不允,远古时期的凡界不也是各族混杂,娲皇就没有帮助过人族以外的种族?”

    “不知。”

    织影狐疑:“你不是娲皇创造出来的么,怎么会不知?”

    弥生对她的眼锋毫不避讳,直言:“弥生鳞出世,娲皇处在弥留之际,她只来得及交代我‘此身为凡界而生,此生为人族而活’,便已形消魂散,身归混沌。”

    “所以娲皇是弥生鳞的创造者,却未有一日做过弥生鳞的主人。”织影琢磨着,“这么说来,我是你的第一任主人?”

    这么不幸?!

    弥生眉尖轻轻蹙起,眸光变得悠远,似在回忆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垂下眼睫,也掩下了眼底的迷茫:“不是,在你之前,曾有人唤醒过我。”

    织影兴趣陡增,眼眸闪闪发光:“谁啊?”

    谁比她还不幸?

    “不知,那个人似乎带着我去了很多地方,大漠荒原,山峦叠嶂,茫白云天,更多的是纷繁尘世,最后还是将我留在了凡界……”弥生回想着曾经,模糊的曾经,似乎也是精彩纷呈的曾经,果然是过了太久,所以都不太记得了么?

    “若非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我也不会再次醒来,选了你……”处于回忆之中的弥生眸光流转,竟也露出几分难得的温柔,可惜某人已经不甚优雅地躺倒在榻上,呼吸绵长,显已梦会周公。

    弥生嘴角微微翘起一个角度,然而目光转动间,织影衣襟处露出的锁骨已泛起一团玉白的磷光,她语气幽幽,呢喃着:“妖毒即将侵入到心脉,这场交易是谁获利?主,人……”

    窗外疏影斜动,前一刻的温和与柔软已不复存在,目光如一支冷箭,射向某个地方,她清喝一声:“出来吧!”

    她目光所及之处,一蓬清雾散开,露出一名男子,头戴紫绣抹额,双目深邃,正是戟灵九江。

    他一现身就问:“你真不帮这丫头?你真的忍心她变成妖?”

    弥生眼神疏离:“与你无关。”

    忽而她眸光转冷,侧身面向钻进窗隙的一截花藤,迅速挥出一道风刃将之斩断,开了一对浅紫喇叭状花朵的藤尖落进屋内,另一截颤抖两下就缩了回去,窗子“砰”一声合上。

    九江将窗下那截花藤摄入手中,端详着上面的双生花凝眉:“……醉心花。”

    此花之香有迷神致幻的功效,常用于止痛之列,对躯壳有效,于灵来说却是无妨,何况他和弥生这种远古器灵。

    弥生掷出一道清光,将醉心花摄回,那清光便如一层薄膜,轻轻覆盖于醉心花表面,阻隔花香散出。

    她面无表情道:“你若是为那只三足金乌来问我,大可不必,若是旁的,直说便是。”

    “不救这丫头,你只怕会后悔。”九江劝着。

    长袖一拂,弥生道:“请吧。”

    九江笑了:“还是这个臭脾气!”而后正色言,“我是为你而来。娲皇乃是伏羲之妹,如今九重天两分,以如今的局势,那伏羲后裔的天帝只怕气数将尽。”

    弥生娥眉轻扬:“所以?”

    “这丫头所在的云族与那天帝积怨已深,又系新天界之主师妹,是以……”

    弥生毫不客气地打断九江的话:“她会留在凡界。”

    言下之意也就是说,不会掺和天界之争。

    “以这丫头的性子,断然不会置身事外。”九江看了一眼处于酣睡之中的织影,转而对弥生道,“弥生,娲皇创造出弥生鳞的初衷,只怕你领会有误。”

第一百八十六章 涂山妖君

    织影与周公畅谈良久,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窗格将投来的阳光分作无数股,如同机杼上缠绕的丝线一般。

    第一时间想起的是昨夜胭棠夫人交代与冀离辰时商议交易之事,她立马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刚刚穿上鞋,她将昨晚的记忆全部拾了回来,急忙幻了面镜子出来照了照,脸上没有长毛没有鳞片,白皙依旧滑嫩依旧,眼珠还是浓墨的黑,舌尖抵着贝齿划过,也没有尖利的獠牙。

    还好,还没有妖化。

    织影抚慰似的拍了拍心口,深深地松了口气,看来妖化的过程还是很缓慢的。

    弥生隐匿于弥生鳞中,看着织影脸上的意外和庆幸,感应到她内心的欢喜,不由心情复杂。

    或许她不该因为感应到五彩华云熟悉的气息,就仓促地认织影为主,她的心太软太容易被打动,依赖感又太强,没有原则地使用弥生鳞里的灵力。

    可是,九江对她说的话又令她不由疑惑,娲皇的嘱托,上一个唤醒她的人,模糊不清的记忆,那个人也是如此没有原则的吗?她怎么会忘了?

    虽然弥生跟织影说自己没有心,然而契约的存在还是让织影感觉到了些什么,她收起镜子,疑问道:“昨夜九江来过吗?是小金乌出了什么事?”

    “没有。”弥生现出身形,将那截封起来的醉心花藤给她看,“如你所料,胭棠夫人派人来打探你的底细。那人被我伤了,希望没有破坏你的计划。”

    织影接过醉心花藤,浅紫的颜色让人如坠梦幻,虽不如醉骨厉害,却也是一等一的迷药,怪不得她睡到了现在才醒。

    弥生怎么不叫醒她?

    “你需要休息。”弥生面无表情地给了她一个解释。

    织影哑口无言:“……好吧。”

    她将醉心花藤收好,叹了口气:“胭棠夫人虽然被我的筹码打动,但终究还是不能完全放心,看来只有等到朝潜情况好转了才行。”

    弥生没有回答。

    织影看了她两眼,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做主人站得低,不由得有些心塞,挥了挥手让她回弥生鳞里休息,就拉开了房门。

    阳光洒在脸上,暖洋洋的,心情也跟着阳光起来。

    “感觉怎么样?”

    突然间闪过来两道人影,异口同声地对她说。

    织影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个人唬了一跳,虽然没有叫出声来,却还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抬目定睛一看,原来是冀离和小金乌两个站在门口,不止是问候,连神情都是一模一样,一脸的欣慰与关怀。

    她忍不住打趣这两人:“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竟然一起来看我,难得啊难得!”

    小金乌看她还有心思开玩笑,心顿时就放下了一大半。天知道刚才他发现织影躺在床上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时,他有多担心。

    虽则对胭棠夫人的安排有怀疑,却没想到她会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令织影在幻觉当中吐露真话,实在卑鄙!

    对于织影的调侃,冀离但笑不语。

    见他这样,织影便知他是有话对自己说,便侧身让两人进来,关了门布下隔音结界,而后落座。

    “还是开门见山吧!说话也要打机锋,实在累得很!”织影分别给两人斟茶,就准备四碟子点心当早餐,也不再招呼他们,自己吃起来。

    冀离从善如流地说:“胭棠夫人已与我立下协定,朝潜真身彻底进入冰封之日便出借万灵珠。”

    织影不疾不徐地将嘴里的点心咽下,方才笑道:“狼族还在一边儿虎视眈眈,一旦万灵珠不在妖君手上的消息传出去,封居胥这头饿狼还不把她和妖君给一口吞了。她还管你借兵了吧?”

    “三万精锐。”冀离语气无波地说。

    与织影一样,小金乌也是才听他说起此事,不由诧异,而后开始暗自盘算,若是魔族与妖族结盟,共同对抗神族,此时陷入内战的天界危矣。

    织影敲了敲小金乌的茶杯,发出清亮的响声,顿时将小金乌惊醒。

    后者见她宛然一笑,遂心里明了,凭她对似锦的恩情,魔族行事总还要顾念几分的,于是散开了眉宇见的凝重,悠然吃茶。

    织影笑意加深,与冀离言:“你倒舍得。”随后她不由感慨,“这位妖后娘娘也是个人物!换做是我,可不敢让这么多魔兵在自个儿家里边儿晃悠,吃饭膈应,睡觉也睡不安稳!”

    “家里?”

    “有什么问题?”

    “没有,你这么说也对,朝潜与胭棠夫人伉俪情深,妖君后院也未曾听说有姬妾,可以说是除上一代妖君以外的一股清流。”

    “为何要除却上一代妖君?”织影下意识地问,问完没两秒就想起来,上一代妖君是个女子,如何来的姬妾?

    而且据她所知,这位妖君是从她丈夫手里接过万妖令执掌大权的,彼时各族皆有反对之声,她硬是凭借自己的运筹帷幄,挥斥方遒,将这些反对她的人都收归旗下,变成自己的追随者,其中就有封居胥所在的狼族和朝潜所在的蛟族,而她自己则是涂山狐的族长。

    同为狐族,即便各族向她称臣,青丘狐却始终反对着她,值得一提的是,如今的妖后胭棠夫人就是青丘狐。

    她放下茶杯,市井小民听先生说书似的看向冀离:“我有一点好奇了,这位妖君是怎么死的?”

    冀离故意吊她胃口一样,指间把玩着茶杯,欣赏着清碧的茶水缓缓漫过洁白的瓷杯内壁,再正经不过的神情:“据说,是旧伤复发,不治而亡。”

    织影赠了他一个白眼,附送“切”的一声:“少拿讲给世人听的那套说辞来搪塞我,讲真!”

    “你不是猜到了么。”冀离执杯的动作未停,眼里浮起一丝戏谑。

    “管中窥豹,时见一斑。你既然知道,何不拿出来大家分享分享?长长见识嘛!”

    冀离哭笑不得:“如此说来,若我执意不说,便是藏私自利了?”见织影郑重地点了点头,他更是不知作何表情才符合此时的心情,遂不再逗她,直言,“涂山妖君无后,座下仅有两名女弟子,其中一位就是胭棠夫人,涂山妖君陨落后,亦是胭棠夫人宣读其传位朝潜的诏书。”

第一百八十七章 孰与咫尺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还是有些意外,但她想不通的是:“青丘和涂山这是有多大的仇才要这样做?”

    冀离只答了八个字——狐族正统,难分高下。

    “……”织影嘴角抽搐,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不服就杀,这跟野兽有什么差别,哦,他们就是兽。”

    想着想着,织影就想到了在夕守镇见到的屠杉身上,记得屠杉当时翘高了下巴称自己是“尊贵的涂山氏”,还扬言要“光复涂山一族”,她还以为是这只小狐狸的自吹自擂,没想到还有这样一番缘故在里头。

    那么本应继承妖君之位的是谁呢……

    想了一会儿,织影就不想了,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又一次成功地在说话的时候带偏了话题。

    掩饰性地轻咳一声,未料立马有人递来茶杯,如镜的茶汤刚好将她脸上的尴尬清晰地倒映出来,叫她更加尴尬了。

    小金乌看着她脸上的红云,不解地问:“热?”

    织影横了他一眼,而后若无其事地接了茶杯以袖掩面,作势饮茶,衣袖下的她长舒一口气,太尴尬了!

    冀离在侧旁观,倒是瞧出一二,也未作声,执杯微笑同饮,原本甘甜的仙露茶竟也品出一丝苦味来,叫他十分不解,只是他一向不在此般小事上多作纠缠,遂放开一边不想。

    织影已收拾好状态,正色道:“有关交易之事,冀离君你还是一次说尽吧。”她怕自己再次把话题带跑偏。

    冀离隐去唇角笑意,说道:“也没有别的了,只是胭棠夫人择了今夜子时月华大盛之际,请你移步碧回浔凌波洞为妖君真身进行冰封。”

    颔首示意明白,织影再未多言。

    一想到还有几个时辰就要将自己修炼出来的灵力送给别人,织影就忍不住肉痛。

    但肉痛归肉痛,要是重来一次她还会这样做,反正没了还可以重新修回来,就是弥生一直不肯帮忙,若是拼尽这一身灵力,她还是可以独自完成冰封的,只不过到时候她没有灵力自保,体内的妖毒更嚣张。

    变成了妖,后面的事情就有点儿麻烦了……

    而且这里面还有很多不定因素,比如四方之气和其他灵物,比如陷入内战的天界与新天界,比如不想让似锦回来的归尘。

    想到归尘,织影惊觉自己从再次见到冀离开始就再也没有想起来这个人,也没有人提起过。

    “冀离君,有件事我一直没有问你?”

    “顾姑娘,有一事我想告诉你。”

    冀离与织影几乎同时发声,她不由有些错愕,冀离颇有绅士风度地示意她先说,她也不客气,直言:“抓到归尘了吗?”

    冀离眸光忽闪,发出一声无奈地叹息:“我要与你说的正是此事,昨夜传来密报,在妖界附近遇到归尘,但,叫他寻隙逃了。”

    织影恨不能狠狠打自己一个嘴巴子,这乌鸦嘴哟!

    “一个凡人,竟也让冀离君座下力有不逮?”小金乌犀利的目光朝向冀离。

    他给冀离的咫尺镜是东华帝君手下的满意之作,可以超越结界,任你逃到天涯海角,形迹也逃不出这咫尺镜的搜索。

    所以……过错当然就出在奉命去抓归尘的人身上。

    不过,既然冀离已经决定将归尘擒回魔界,派出去捉拿他的又岂会是无能之辈?只怕这样的人也不配站到冀离身边,那么就是出现了什么变数。

    “是何人在襄助于他?”织影问。

    “或许,我们都小瞧了他,从前,他就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只是没想到他与妖界也有往来……”提及往事,即便是这位在魔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也会触动心肠,他垂下眼睫,对织影歉然道,“抱歉,这件事的确是我这边的问题。”

    织影不由感叹。

    冥界那个归尘虽然冷漠,但总有其可取之处;夕守镇的归尘看起来像个酸儒,但也算温和善良;而江心岛的归尘,表面上如那春风和煦,心底却笼罩着一种浓重的怨气和煞气,令人不寒而栗。

    三个地方表现出三种性格。

    不知似锦看见她心爱的男子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心里是何感受,知晓她心爱的男子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全都拜她所赐,心里又会是何感受,会不会后悔醒来,宁愿永世沉睡?

    “……你放心,我会让人继续盯着他的。”冀离说完,便起身告辞。

    织影回神,看着小金乌一脸茫然,全然不知屋里什么时候只剩下她和小金乌两个人。

    小金乌不由扶额:“你又想到了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呃,冀离君走之前说什么了?”织影的第六感告诉她不要跟小金乌说自己在想归尘,于是十分生硬地转了话题。

    小金乌凝视她两秒,忽然出手在她额心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以示惩戒,看到对方龇牙,才扬起嘴角,慢悠悠地将冀离的话转述与她:“他说咫尺镜显示归尘所在之地是个狼窝,提醒你小心提防封居胥那头色狼。”

    织影的太阳穴跳了跳:“被你加工过的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我只是没有他说话那么扭捏。”小金乌厚颜道。

    织影答之以“呵呵”,便继续吃早餐。

    在织影和小金乌的协作下,四个碟子不到半刻钟就见了空,织影正要动手收拾,小金乌抢先将桌面清理干净,而后拉着织影就往外走。

    小金乌回头冲她神秘地笑:“我带你去个地方。”阳光打在他墨色的眼瞳上,晕出墨金色的光团,让人目眩。

    织影狐疑看着他的侧影。

    这里可是妖界若邪谷,不是天界,不是他可以任意来去的地方,但心底又不由得去相信,也便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往外跑。

    唉,似乎习惯了,反正遇到事都有他这个“煞神”在前面顶着,她只要跟着闯祸,呸,跟着吃喝玩乐就可以了。

    好歹现在他和自己都是胭棠夫人指定的钦使,想到外面游玩应该没问题的吧。

    织影跟着小金乌出了宸极殿后门,见所过路径皆是落叶堆积草木疯长,而不见人迹之地,想是小金乌特意为之,遂将那丝缥缈的狐疑彻底逐出脑海。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一许三不

    小金乌带着织影轻车熟路地东拐西绕,到达目的地时愣是一个人也没有撞见。

    这让织影忍不住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趁她不备偷了她的远飞目。

    神识悄悄将袖里乾坤一扫,那颗远飞目正安安稳稳地躺在一堆宝贝中等着主人不知猴年马月的召唤,连位置都没有移过一下。

    她的所为没能逃过小金乌的感知,小金乌下意识地勾起手指想要去弹她脑门儿,动作做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顿住,手指落在她的鼻梁上,不轻不重地刮了下,不由失笑:“这个时候知道用神识了?”

    织影耳根忽而一红,果然,她被醉心花的香气所感染,脑子秀逗反应迟钝,没想到这一层上。但是,这么丢人的事她怎么可能亲口承认呢?

    于是,她眼神一个飘忽,注意力就被周围的景象给吸引住了。

    千丈瀑布为远山横翠挑起,于那浅川洼地蓬出一片浓白深雾,川地如梯,承接跳跃争流的白浪,一阶一阶,顺流而下,浓白、乳白、淡白,浅绿、翠绿、深绿,直至最后一阶,众多分流汇作一池浓重的墨青。

    墨青池畔,三两间竹舍拥簇,七八只白鹤折颈亮翅,竟也有几分神府仙山的味道。

    小金乌上前与她并肩:“像不像苍灵墟?”

    他这一问,织影才觉出那股熟悉感的来源,那一池墨青,可不就和苍灵墟里被东华帝君用来蘸墨的广砚池肖似么!

    织影侧首相问:“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你想帝君他老人家了?”眼尾俏皮地往上挑。

    “少来这些不正经的。”小金乌语气里罕见的没有一丝恼怒,反而正经得不能再正经地转过头来与她对视,凝眉沉面地注视着她,问,“你的修为有多久没有进境了?”

    织影不由一愣,这话题转得有点儿快。

    不过修为这回事,近日来她的确有所懈怠了,上次与鲲鹏族少君交手,被他判出自己已是上仙中阶,这进益叫她有些不敢置信,但体内充盈的灵力又告诉她,她的确已经抵达上仙中阶了,并且已经快要触碰到后阶的瓶颈。

    她稍一作想,暗忖应是几次运用弥生鳞的结果,若是真能随意使用弥生鳞里的远古灵力,只怕千岁之内修成上神不在话下。

    这就是后古神族与远古真神之间的差距么?

    耳畔有人唤:“织影。”

    织影下意识地应了声,瞳孔再次聚焦就看见小金乌一脸正色,严肃的神情跟她初中时期那个戴眼镜的语文老师一模一样。

    他,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唤过她的名字。

    这样认真的语气和神态,令织影也不由得认真起来:“我似乎已经到了上仙中阶。”她给了个保守的回答。

    未料小金乌只是平淡地“嗯”了声,好像早就知道的样子,评了一句:“还不够。”

    织影点了点头。

    是的,帮助朝潜之后若要自保,的确还不够,所以……

    “你带我来,是让我破境的?!”

    织影愕然。

    小金乌道:“今日戌时前必须达到上仙后阶。”

    织影更骇,她今夜子时就要冰封朝潜真身,若是戌时前达到上仙后阶,还能再增进些灵力。

    他竟为她打算得如此清楚!

    织影心里某个角落不由得泛起涩一丝甜蜜,同时还要掩盖不了的涩意与惭愧,如同一根隐在衣料之间的刺,随着动作时不时扎上一回,提醒着她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和卑鄙。

    她羞愧地垂下眼睫,视野所及之处,对面的人腰带上那根火红色的穗子,被穿过山谷的风轻轻撩起,丝线末端轻抚着垂在身侧的手,仿佛是怜惜和安慰。

    不防身前的人叹息,抬步靠近,将她一把揉进怀中,下巴抵着头顶,轻轻蹭了蹭她的发,柔声细语:“只许抱一会儿,心里不许想着其他人,不许比我先推开,不许说话。”

    织影对小金乌突然温柔的语气感到颇为意外,待反应过来,脑子里的感叹号变成了问号,这怎么就抱上了呢?不是要破境吗?而且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劲儿?

    她的左耳不偏不倚地贴着小金乌的心口,里面健硕有力的心跳透过皮肤和衣衫一下下击打着她的耳膜,一径传达,在脑海里轰隆作响,将之前蹦出来的问题全部炸成了浆糊,心跳也乱了原有的频率,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节奏搏动。

    迟钝的小神女最是乖巧,那一许三不许一下子全都做到了。

    小金乌拥着怀里的温软,不安乱跳的心很快落到了实处,即便没有那个答案,他也知足心安,何况,帝君说过的……

    谷中那飒飒风声,耳畔那轻浅呼吸声,默契地协作着搅动青丝飞舞,攀上鼻尖来回跳跃,更加衬得这里的静谧如同洒落花叶间的细雨般款款温柔,身处其间,疲惫的心便忍不住为之沉湎。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的拥抱,让人感到无比的踏实和温暖,织影不自觉地合上双目,仿若跌进一片被阳光沐浴着的绵云之中,卸却了压在肩上的所有重力,令她有一种想要永远这样放任下去的错觉。

    那些烦人恼人的事情通通甩开,似锦如何,云族如何,天界与新天界如何,通通都跟她没有关系,她只想闲游天地,累了就煮一壶茶,伴两三碟点心,一边读话本子一边躺着晒太阳,一天就这么过去。

    她就是这么一个没有志气的人。

    如果没有上神才可以去往凡界的界限,或许她都懒怠修炼,就做一个逍遥尘世的散仙,不也是件很快乐的事么?

    天地山川,各有其色,酸甜苦辣,各有其味。

    做神未必都好,做人未必不好。

    不喜与人争斗,不愿随波逐流,恬淡自在,逍遥无忌,同行者是志投者,身边人是意中人,如此一生,便是很好。

    识海里响起很轻微的“咔”的声音,蓝莹莹的海面尽头处,那冰原一般的岸堤裂开一条缝隙,如同春的气息拂过,一条条裂痕涌现,冰川融化,汇进大海,恍若大海吞噬了冰原,面积极速扩张。

    海底某个地方,一团清光浮动,凝作一个女子的轮廓。

    怀里的人似乎沉入了某种不可意会的境界,宁静平和,皮肤表面透出一种淡淡的光芒,如同幽暗处夜明珠散发出来的静静柔光。

    小金乌除了惊讶以外,更多是替她高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突破了。

    上仙后阶,对于众多神族而言是多么难以迈过的关隘,她成了,他是第一个见证的人,然而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惊讶和高兴沉下,担忧便浮了上来,但不论何时,不论如何,他都不会离开。

    帝君说他这一生会被她耽搁,那又如何?是耽搁还是享受,他自己才是最清楚的不是么。

    笔在我手,如何挥毫,自随我意,个中意境,但随我心。

第一百八十九章 伯乐高唐

    海的边沿静止下来,游离于玄妙之中的意识重新落归原位,眼睫颤了颤,织影缓缓睁开双目。

    经脉柔韧度增加,并且又扩张了几分,可以容纳的灵气也随之增多,更重要的是,她冲破了上仙后阶的瓶颈后,识海里浮现出一套叫作“南霜杀花”功法口诀,好巧不巧,正是用来克制外侵气息的功法!

    天不亡我也!

    “恭喜进阶,不过,才到上仙后阶,不用笑得这么激动吧?”

    落覆在蝴蝶骨上的手掌轻轻拍了拍,织影猛然醒悟,一张老脸登时就红了,下意识要推开,谁料那手掌却突然加了力道,将她牢牢禁锢。

    “用完了就想赶人?说了不许比我先推开,忘了?”声音像教堂里祷告的神父一样严穆。

    织影不由撇嘴——装!

    她向着天空翻了一个白眼,而后开口:“那么请问神君——”

    “还有不许说话!”

    织影:“……”

    条款太多,反对无效,彻底沦陷。

    耳朵枕着的胸膛里的心跳频率加快,伴有偶尔震颤,不用看也知道这厮脸上一准儿是得逞的坏笑。

    可怜她的脖子平白遭罪,瞧这天色,也没有太阳,谁知道过了多久,早已发酸。

    她不适地扭动脖子,引得小金乌胸口发痒,眼底的墨色深沉了些许,轻叹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就放开了她,也不说别的,只道:“经脉扩展,抓紧吸收天地灵气吧。”耳尖却偷偷攒起一团绯红色。

    织影看着他的耳尖,敛腮低笑,亦不言其他,寻了块干净地方坐下,五心向天,运起吐纳之法来。

    有小金乌在,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小金乌挑的这个地方对她吸收灵气极为有利。

    四周的花树石头,自然地摆成了一个聚灵阵,将盘绕在周围的灵气全部都送到她这里来,叫她吐纳起来格外轻松,并且花树根系发达,将地下的灵气也送了上来。

    也不知道小金乌是怎么找到这么个地方的,是歪打正着还是“蓄谋已久”?

    织影一面吸纳灵气,一面思考这些问题,而小金乌则如同一棵挺拔的榕树,伫立于织影三尺处,神识早在到达之时就将方圆一里之内全部笼罩起来,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开他的监察。

    两个人一个修炼一个守护,从午时到亥时三刻,中途无人打扰,像是早就有人安排好了似的。

    若邪谷中禁止飞行,他们原路返回,织影照着习惯和小金乌一起吃过晚饭,正收拾碗筷,外面就有人前来叩门。

    织影收起结界,声音不大不小地道了声“进”,门便被打开,进来的仍旧是那个领他们来偏殿的桑台,他与两人行了半礼,和气说道:“君上与娘娘已于凌波洞准备妥当,两位钦使请随我来,切莫让君上与娘娘久等。”

    说话十分稳妥,却也有几分催促之意。

    小金乌睨他一眼,吩咐:“前面带路。”

    面对他的驱使,桑台仍旧是那副和气的样子,笑意极淡,又不会让人觉得失礼,侧了身子左手虚抬,便踏足先行。

    忍功了啊!

    织影看了眼桑台的背影,偏过头正巧撞进小金乌的眸,深沉的墨色如同那叠云翻滚的夜空,将所有星辰都摄了进去。

    清了清嗓子,她转回头,因而未见小金乌忽闪而过的笑意。

    有人带路走捷径,很快就到了碧回浔。

    若邪谷有溪,与谷同名,沿地势而下,与千尺瀑布同归于碧回浔,也就是织影上午在山顶上看到的那片墨青池,瀑布边沿,青藤如帘,偶有清风掠过,碧浪翻卷,露出一片幽暗。

    到了这里,桑台即刻止步,指向那片青藤帘,对织影和小金乌:“君上与娘娘就在里面,两位钦使请自行入内。”

    他二人还未动,青藤先行被人撩开,轻佻的目光在门口三人身上一晃,停在织影身上,露出一抹笑来:“来得倒快。”顿了一下,而后对桑台说,“他们不识路,我领他们进去。”

    桑台自无异议,道了声“诺”,遂退守洞外,静立不动。

    织影看向立在青藤前的人,胭棠夫人与他姐弟亲厚,想必对于此事也不会对他有所隐瞒,见他伸手再次将青藤拨开,露出后面的通道,脸上的笑意愈加莫测:“二位,请。”

    “有劳狐王。”

    织影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抬步欲前,手掌被一片温暖包裹,她诧异回头,小金乌已与她并肩,侧头浅浅一笑,未有他语,织影一愣,遂回之一笑。

    他们一入内,高唐便闪身进去,青藤重又闭合,将银色月辉隔绝在外,也隔绝了温暖。

    冷。

    这是凌波洞给织影的第一感觉,和在竹亭里一样。

    果然,在洞顶上,每隔二十步就嵌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冰魄珠,直将整个通道都铺上一层厚厚的寒冰,散发着浓郁的冰性灵气,如同走进一个冰窟雪洞一般。

    侧首而望,身侧之人面色不改,笑意不减,握着她手的掌心温度亦是温暖如初,想必修为也是大有精进。

    可是后来他和自己是怎么进阶上神的呢?她或者可以猜测自己是因为弥生鳞,那么小金乌呢?是因为同为远古之物的天龙破城戟吗?

    织影甩了甩脑袋,又开始胡思乱想了,现在应该想的是一会儿冰封朝潜真身的事才对。

    高唐先他二人一步而行,此时转过头来看向她:“流霜钦使,娘娘一番器重,你可莫要辜负了才是。”

    这只狐狸不叫阿姐叫娘娘,还叫她钦使,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不管是一只,几只,还是一群幺蛾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织影抿唇笑着回道:“在其位,谋其事;言必信,行必果。在下一直都秉持这一处事原则,相信妖后娘娘也是一样。狐王说,在下说的可对?”

    高唐愣了一愣,然后看着织影似笑非笑地点头:“本王就喜欢流霜钦使这种虎口拔牙的胆气,叫人又爱又恨又不舍。”

    小金乌另一侧的手即刻紧了两分,却感觉到握着织影右手的左手心一痒,目光偏去。

    对面的高唐没有如愿地看到织影被他肉麻的话激得一阵颤栗,也没有接到她的冷嘲热讽。

    而是……

    “多谢狐王赞赏!在下原本觉得这真身忒不够气势,未成想,狐王慧眼识英雄,实乃流霜之伯乐也!”

    话至此处,神情激动的织影颇有男子气概地拱手一礼,拜得高唐好一阵儿脸僵,半晌才缓过劲儿来,更加仔细地打量面前的女子,旋即仰面大笑,笑完说:“不愧是冀离君的红颜知己……”状若不经意地瞥向小金乌,笑意,“一样的长袖善舞。”

    织影笑得没心没肺:“狐王过奖,在下也就是厚颜一点,实不足与冀离君相较。”

    高唐笑而不语,转身带路。

第一百九十章 凌波缥缈

    织影厚颜地说了那番话以后,高唐就再也没有跟他们说过话,尽职尽责地干起了引路人的活计。

    小金乌与织影密语猜测,大抵是被她的厚颜无耻给雷到了。

    织影对他的话深以为然,引以为傲。

    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秦国那位哥们儿不就是以雄辩的口才诡谲的谋略游说六国,以连横之计使得最后自己效忠的秦国称霸天下的么!况且,对付这只狐狸还用不上谋略。

    凌波洞内通道多且乱,如同小孩儿的随手涂鸦,你永远也不知道这条线下一秒会拐到哪个方向,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

    用以藏人坑人俱是绝妙之选!

    越往里走,妖气和寒气就越重,织影暗想,目的地已然不远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高唐引着他们再度一个转角,一道凝固着冰雪的石门呈现在三人面前,门楣上刻着“缥缈”二字,字体周围绘着华丽妖冶的花纹,镶着各色宝石,亦为冰雪所覆,看形状似乎是无数只狐狸的眼睛。

    高唐左手印在两扇门的缝隙上,手掌与冰面交汇之处亮起一层光芒,眨眼湮灭,一息的安静之后,冰门隆隆地打开了。

    “请。”高唐重又戴上那张貌似高深莫测的面具,好似除了他的妖后阿姐和妖君姐夫,谁都不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织影微一颔首,便与小金乌并肩而入,她明显感觉到牵着自己右手的小金乌的手突然发紧,并未侧目而视,抻了手掌主动握住他的,打算渡些云气过去,她已经不再体寒了,云气也修得足够柔和,不会伤到他。

    “突然转冷,初时有些不适应罢了,不算什么。节省点儿灵力,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小金乌所传密语停下,手上紧绷的感觉松了开来。

    织影不由得看向他,他却目视前方,仿佛刚才传音的不是他。

    目光也不多作停留,想做的事也没有放下,云气毫不吝啬地渡去,也递去传音:“这也是我想做的。”掌心收紧,传达这一种叫作珍惜的情愫。

    小金乌的目光陡然间转暖,却又听见一句故作硬气的:“我还指望着你一会儿帮我盯着那两口子还有那只骚狐狸呢!”

    幽暗掩去嘴角的弧度,人已来到冰室里面一个径宽数丈的水潭边上。

    一块一丈方圆的石台位于水潭一侧,上面盘坐一男子,只穿了一件轻薄的宝蓝袍子,贴在身上隐约可见衣衫下虬结砰张的肌肉,令织影不禁称赞这好身材,正应了那句“穿上显瘦,脱了有肉”。

    “咳咳!”

    这低低沉沉的声音将织影的注意力从那男子身上拉了过来,看向石台旁立着的胭棠夫人,方悟刚才自己的目光停在朝潜身上太久,作为妻子的胭棠夫人有些稳不住了。

    但织影何许人也,几乎在一瞬间就调整好了状态,脸不红心不跳地望着胭棠夫人,尽一个医者的本分,正色道:“初诊时有些草率,我需要再为妖君诊治一番,以便制定合适的方案,使冰封之举更加有助于妖君化龙。”

    胭棠夫人深深看她一眼,旋即移目于石台上的朝潜,神情依旧,目光却柔软许多,待妖君点头,她方与织影道:“过来吧。”

    织影也不多耽搁,几步走到石台前,示意朝潜抬手以便她诊脉。

    指尖落在朝潜手腕,同时析出一缕云气,她严词告诫朝潜:“不要抵抗这股气息。”朝潜照做,是个极为省心的病人。

    织影足足诊治了半刻钟,直到那边旁观的高唐快要失尽耐心,方才撤回手。

    云气在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的情况下于朝潜身体里转一个来回,最后回归织影体内,将所探细节反馈给主人。与上次的结果一样,朝潜化龙之期至,急需远古冰之灵力予以冰封真身。

    “如何?”胭棠夫人问。

    织影严肃着一张脸,答:“妖君这情况不算太糟,但的不能说好。按说这化龙的期限早该到了,仰赖妖君得天庇佑,还有妖后娘娘全心以待,用诸多法宝将这期限延迟到今日。但物有穷尽,想必妖君切身感受,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吧?”她看向朝潜。

    朝潜迟疑片刻,终是颔首,身边胭棠夫人身子似乎晃了一下又很快稳住,在场诸人一个都不曾注意到。

    织影点了点头,从脉象上来看,朝潜如今阳火旺盛,几有爆发之势,只是体内一直有股力量在压制,所以才暂时蛰伏体内,蠢蠢欲动,时不时蹿上来撩拨一番,极为折腾。

    “流霜钦使,你的方案呢?”

    高唐近得前来,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是刻在脸上一样。与此同时,小金乌已不甘落后,几步跨前,迫得高唐不得不停下来,这两人不知不觉中又开始暗暗对峙。

    织影都快见怪不怪了,退离石台三步,言:“鉴于妖君如今灵力暴涨之下,精力不济,魂魄不稳,肉身疲乏,在下建议分作三个阶段,循序渐进,冰封真身,也好让在下为妖君更快地恢复精力,稳固魂魄,强健肉身,尽快适应冰封环境,早日化龙。不知妖君与娘娘意下如何?”

    “整个冰封需要耗费几日?”胭棠夫人问。

    织影想了想,说:“今日冰封之后,我要使些丹药为妖君调理两日,两日后再行加固冰封,而后调养一日,行最后的冰封,完全封印真身。前后五日,两位若是点头,在下即刻便为妖君施法。”

    不卑不亢,面色沉着,目光淡泊,如同一个真正的医者,只是写下自己认为最适宜患者眼下情况的药方,抓药治病还是放任自流,全由患者和家属自己来选。

    胭棠夫人略有迟疑,似在掂量,或是疑虑。

    思忖之间,腕处覆上一层刺骨的冰寒,令她不禁震颤,眸一转,已落入一双幽深的眼瞳之中,其间柔情,不可言表。

    无数年的相守,相持,相依,相伴,曾经,现在,亦盼未来。高处深寒,身畔若有顾,深寒不觉孤。

    朝潜放开手,与织影坚定道:“钦使所提,本君愿循,请开始。”

第一百九十二章 清晨轶事

    小金乌不由感到一丝挫败,他仰起头颅行走在凌波洞的通道里,一边走一边轻声道:“好了,我不问你,你能保重自己就好。”

    “嗯……”织影低低地应了一声。

    似乎又走了很久,通道里响起低喃声:“臭丫头,你怎么总是忘了身边的人?你不是常说大树底下好乘凉么,我晓得你不喜做那棉柔的丝萝,可是,你就不能多依赖我一些么,你知道的……”

    视线下移,怀里的女子早已吐息轻匀,两瓣粉嫩的唇如同褪了颜色的画,苍白极了。

    小金乌又气又心疼,低骂一声:“笨蛋!”随即搂紧了她,足下加快了速度,离开这个冰冷的地方。

    他顺利地出了凌波洞,堪堪撩开青藤,便看见有人迎了上来,小金乌淡淡地瞥他一眼,看清对方是胭棠夫人的侍从桑台,遂将之彻底无视,一步不停地继续走。

    特意择了僻静无人处返回,未料前面又过来一拨人,气息格外熟悉,小金乌冷目:“一群混账!”语毕,临时改道去了另一条路。

    回到宸极殿的住所,小金乌召出九江守门后,将织影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又掏出身上的仙露喂给织影,再取了混元珠与她掌心相贴,以己身净化过后的灵力引导她吸收这些灵力。

    大约一盏茶后,织影纸一样苍白的唇色才恢复原有的红润,小金乌扶着她躺下休憩。

    九江布置好结界,走到床边看着熟睡中的织影,皱眉:“这丫头着实任性,耗了自己三成的灵力给朝潜渡劫,她自己的劫数……唉!”他看向小金乌,如同织影的长辈似的问他,“你小子就任由她这样折腾自己?”

    小金乌轻轻抚摸着织影的脸颊,声音轻柔得像羽毛,话里的意思却是势不可挡:“阻止不了,那就陪着她一起闯!”

    “后生可畏啊!”九江感叹道。

    小金乌傲然道:“那是当然!”

    “……谦逊!现在的后辈怎么都不懂得谦逊?”九江厉声教训道。

    “小点儿声!”小金乌警告的眼神杀了过来,见九江不以为意地抱臂而立,他又道,“再说了,我赞同你,你不应该感到高兴么?”

    乍然一听很有道理,仔细一听全是歪理。

    九江哼了声,心道他这个做前辈的不跟晚辈一般见识,又回天龙破城戟中养神。

    织影醒来时,小金乌正趴在床沿上打盹儿。

    她静止不动地躺了两秒,昨晚的记忆一页页翻开,精神上缓冲了一下,她就想坐起来,奈何左手却是一片酸麻,方觉自己的手正被趴在床沿上的小金乌捏在掌心,若是能够动弹一下,定然会将他弄醒。

    屋外的光透过窗格,将海棠图样的线条投影在小金乌的脸上,却也丝毫不能遮盖他的风采,一对剑眉英气十足。

    织影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去碰他的眉毛,寅初时分才缓缓睡去的小金乌自然十分乖巧地任她施为。

    指尖传来毛茸茸的触觉,就好像前世她抚摸小安的毛发一样,虽然这个比喻有些不厚道,但这样的触觉委实令她爱不释手。

    三足金乌通体金翎,坚硬如同玄铁,因而护身结界天生就比其余各族坚固强硬。

    想到这里,织影停下在小金乌眉毛上作乱的手指,转而探向他的脉门,弯起的嘴角染上一抹深色,月牙状的笑眼晕开一层雾气。

    指尖将将触碰到手腕,就被锁困住动弹不得。

    接着一声刚从睡梦中醒来带着的迷茫和喑哑的疑问:“做什么?”

    织影如同一个在犯罪时被抓住的小偷,心里竟然条件反射的有些慌张,身躯下意识地往后退,碍于此时侧躺着,脑袋后移,以致自己的脸就枕在了头发上,雪白与墨黑的鲜明对比,造就出一种别样的美感。

    小金乌保持着坐在脚踏上的姿势看着她。

    他在织影摸眉毛的时候就醒了,出于好奇心,他没有睁开眼睛,而是铺开神识,谁知道织影就只是折腾他的眉毛,像在把玩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简直无法无天!

    正要“醒来”,谁知道她探手要给自己把脉,昨夜他也耗了不少灵力,虽有灵丹妙药补足,身体还是要休息的。

    这么多年,他十分了解织影不喜欠别人人情的个性,若是叫她瞧出异样,生了愧疚之心,将报恩与感情混杂而做出什么违背她真心的选择,那却万万不是他想要的,于是抓住了她的手腕,装作刚醒的样子。

    看她现在这恍若惊弓之鸟的样子,小金乌摇了摇头就要起来,谁知道他刚一动作,织影的脑袋就又往后移了一分。

    三摞黑线滑下,小金乌不动了,提醒道:“再往后退,可就磕到床板了。”

    织影眨了眨眼睛,这里的家具一应是取紫光檀做的,质地又沉又硬,这要是磕上,铁定在后脑勺留下一个斗大的包,没得让人以为她是寿星老儿府上做事的呢!

    她明智地缩回了软枕上,小金乌见了忍不住笑。

    织影瞪向他:“有什么可笑的!身体发肤受之,受之天地,岂可有伤?”

    “原话似乎不是这么说的。”

    小金乌顺嘴驳她,谁道她眸光闪了闪,眼底飞速掠过一抹哀色,旋即又变回那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臭丫头。

    缓解尴尬的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另起话题,虽然生硬,却极有效。于是他说:“你还没说,你刚才在干嘛?是不是——”

    话音拉长,小金乌轻巧起身坐到床沿上,脑袋凑近,然后……

    “咚”的一声,织影的后脑勺结结实实地跟床板来了个亲密接触,几乎引起了回声,随之而来一阵惨烈的痛呼:“你个臭乌鸦啊啊啊!”

    幸好九江设置的结界同时具有隔音的效果,不然这吼声只怕波及不少人。

    小金乌拢着耳朵,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织影抱着后脑勺难受地扭动眉毛皱起五官的样子又不好笑出来,这种肉笑皮不笑的感觉委实难受。

    织影一手抱头一手指着他厉声控诉:“你个混蛋!”

第一百九十三章 南霜杀花

    小金乌压了压笑意,坐到床头与织影面对面,又将织影的手从脑袋上拿下来,让她的下巴枕在自己肩头,言:“痛就抓我的衣服,千万别抓我。”

    “哼!”织影反其道而行,偏掐他两下,听见小金乌呼痛,方才心理平衡似的停下,改为抓衣服。

    “心理平衡了?”小金乌低笑道。

    织影很没节操地应了声“嗯”。

    小金乌司空见惯,未言其他,指尖探进织影脑后的头发里,果真起了个寸径的大包,随着他指尖动作,织影忍不住发出“嘶”声,催促道:“好了没?肯定肿了!”咬牙切齿地说,“臭乌鸦,没事儿净吓我,害我变成这样!”

    “我可没吓你。”小金乌抽出手指,换作掌心覆上那个包,轻声道,“忍着点。”

    话落,掌心已轻轻揉动起来,后脑勺的痛觉排山倒海似的席卷而来,痛得织影咬紧了牙关。

    但这痛楚也只在一息之间。

    很快,痛感便消了大半,一股温温热热的感觉代替了痛觉,像是小金乌融了几分灵力在里头。织影缓缓松开牙关,脑袋舒适中不自觉地侧里一歪,恰恰与小金乌的脑袋碰至一处。

    发丝在脸颊上蹭碰,撩起一股麻痒之意。

    “别动。”小金乌一手固定住她的颈项,另一只手上运起灵力,掌心绕着肿块边缘不停地轻揉,加速肿块消散,“起了个肿块儿,揉散了就没事了。”小金乌在耳畔低语。

    轻轻柔柔的声音,像林间掠过的一束风,带起凤尾森森,龙吟浅浅,悄悄地淌进她心间,曳动心底的柔软。

    “小金乌。”

    “嗯?”

    “没事。”织影本就是无知无觉中唤的他,哪里是真的有事与他说。

    小金乌随口道:“没事叫我做什么?”

    眼下这姿势委实有些亲近,织影的耳朵几乎和小金乌的亲密地贴在一起,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每一个呼吸,偏这后脑勺上的伤自己处理又不大方便。

    既如此,织影也就与他闲聊起来,缓解一下此时的尴尬:“我前日里听说,过几日妖界将会举行百年一度的频伽盛会,到时候妖界各族将齐聚若邪谷,比赛法术修为,并且最终获胜之人可向妖君妖后提一个要求,除君位以外,必应。”

    “想留下来看热闹?”小金乌问。

    织影答:“算算日子,频伽盛会那日,咱们还在妖界,这热闹不看白不看!何况妖族女子多貌美,打起架来身姿袅娜裙袂飘逸,定然极是养眼!”

    小金乌道:“我想我该提醒你一下,你是女子。”女子看什么女子?

    织影抠着被子上面的绣纹,眨巴着眼睛惋惜道:“虽然现在我也是妖族人的身份,但这种盛会,妖君他们应该不会同意我参赛的吧。况且这赛事男女不限,那些妖族男子大多粗狂豪野,打起架来如同兽斗,我怕一个没忍住,把他们当成异兽给砍了。”

    “哟,这么说那些妖族人还因此逃过一劫了?”小金乌打趣道。

    织影自豪地说:“你看我多善良啊!”

    “嗯,是啊,你多善良,为了不把枕头压坏,宁愿在床板上磕出个大包来,我是万万不及的。”小金乌回之以低低的笑声,震得肩头织影的牙发出“咯咯”的碰撞声。

    “臭乌鸦!”织影一把将他推开,无甚威胁性地怒吼一声。

    小金乌早有预料似的抢先下床站立,笑问:“头不痛了?”

    织影愣了愣,伸手摸了摸后脑勺,没有肿块之类,点了点头,旋即又怒目而视,做出一副气恼的神态:“别以为你帮我治伤,我就会忘了你是元凶!混蛋!”

    小金乌头颅微微侧倾一个角度,笑容不变:“混蛋?嗯?”

    织影跳下床来,法随意动,灵力汇聚,于身前凝作一枚冰刃,比之原来更加轻薄而锋利,她将之捏在指间,冲小金乌恶狠狠地比划了两下。

    小金乌看了眼她的冰刃,无动于衷,好整以暇地问:“想吃东西吗?”

    美食引诱果真有效,再加上织影本就只是与他玩笑,指间冰刃刹那间升华成一团雾气,将织影的眼睛折射出惑人的神采。

    她笑吟吟地说:“不加蜜的芳华羹。”

    小金乌的脸黑了几分。

    “吃太甜对牙不好!”织影说得理直气壮。

    “……行。”

    小金乌开门出去,再关上门,下了台阶望着偏殿里那棵绿荫如盖的大榕树,脑海当中满是刚才为织影治伤时的场景。距离太近,两颗心就只隔着两寸的距离,以相同的频率跳动,这种感觉让他不禁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被女人使唤,真没出息!”

    九江用神识传讯来鄙夷他。

    小金乌哼了声:“本神君乐意!要你一个器灵予以置喙!”

    “男儿洗手作羹汤,世风日下哟!”

    “说得跟你享受过夫人下厨似的。”

    “……”

    小金乌与九江吵闹着移步给织影做芳华羹去了,未见身后一抹灰影闪过,直入殿中。

    在小金乌关上门后,织影捂着自己的胸口,里面那三寸方圆的天地中如同豢养了一群小鹿,蹦跶得极为雀跃。

    太近了……

    她几次深呼吸,心跳速率终于稳定下来,她捋起袖子,便见手臂上附着一层薄薄的玉白鳞片,就像前日她变成的蝴蝶的那双翅膀一样。

    难道是昨晚一次性消耗太多灵力,令妖毒有机可趁?

    抛开疑问,织影放下袖子,运起昨日破境之时领悟的那套南霜杀花功法来。

    南霜杀花重在一个杀字,灭杀肉身与魂魄之内所有入侵者。此功法分作三层,第一层灭杀气息毒障,第二层灭杀神识意念,第三层,也是最厉害的一层——灭杀躯壳,若是将这套功法修炼臻至化境者,便是能够直接将入侵者抹杀,包括魂魄,也便是所谓的陨灭。

    毫无疑问,这是一套极为暴戾的功法,修炼得越深,手段越是狠辣,一点儿也不像是崇尚逍遥自在的云族所修炼的功法。

    虽则如此,但能解决眼下危机,练上一练也无妨,何况功法总是没错的,只要她将这套南霜杀花功法用于正途,也就没有什么妨碍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速之客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织影将将把云气汇聚到经脉里,正准备凝固妖毒排出体外,空气当中冲过来一道危险的气息,她即时收功,身子撑着床榻侧向一滚,而后听见刚才所坐的地方响起“叮”的一声。

    暗器!

    织影暗提灵力,同时将屋内快速一扫,但视线所过之处却是空无一人。

    匿身术啊……

    幻出一条锦带快速将眼睛绑上,排除视觉干扰,神识立放,囊括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敌人是谁,意图是为何,实力强弱,此三者一项不知,这是打架的大忌。致人而不致于人,主动权在自己手里,这三项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眨眼之间,在神识搜索之下,一切虚假的隐匿毕露无疑。

    织影掌中凝出三枚锐利的冰棱,无片刻犹疑地直取窗格一侧,闻得“叮叮”两声,最后一声紧随而至,墙面滑下一条血迹,赤中带青。

    是妖族!

    刺客受了伤,形迹再也遮掩不住,索性现身。

    一个浑身包裹在灰袍之中的人站在窗前,脸上戴着面罩,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死亡的气息,与曾经那一幕似极!

    刺客一现身就抛掷出一条灰色长索,末端连着尖刺,呈墨黑之色,直冲冲地朝织影刺来。

    织影身体化作一团水雾,原地消失,于桌边再次出现,掩目锦带化去,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着刺客:“你是谁?!”

    刺客一语未发,挥动长索再次攻来,尖刺闪着暗光如同蛇族带着剧毒的牙齿,出手比上次更加狠辣,直抹织影雪白颈项上面的大血管。

    屋内响起拉长的金属刮擦声,刺耳难听。

    刺客拉回长索,平寂无波的眼神在看到织影手中兵器的那一刻忽然有了波动。

    三尺青锋柔亮如水,恍若一匹水练握在手中,其中依稀透着一股难以忽略的锐气,在尖刺触碰到剑身的那一刻汹涌而出,通过长索传递过来,将虎口震得微微发麻。

    织影感受到沧巫的兴奋,心中暗暗叹息,下意识还是把它召出来对敌了。

    压下这些不合时宜的思绪,她手持沧巫,剑指刺客,此人身法招式明显不是无虞山的那个人,威压施放出来,她厉声喝道:“若邪谷内,君后眼皮子底下,何族宵小,竟敢如此放肆!”

    那刺客如同一把被人操纵的只懂得杀伐的刀,回答她的只有手中长索一次又一次毒辣狠厉的进攻,瞧那进攻势头以及尖刺对准的目标,毫无疑虑是要取她命来的。

    她招谁惹谁了,总有人想要她的命!

    织影暗自为自己叫屈,剑先意而动,将长索的攻势化去,任那刺客使出什么招数,都被沧巫剑一一拆解开来,但那刺客一逮见空隙就扔出一把暗器,让织影不得不闪身避开,是以一时半刻,竟也不能分出胜负。

    没一会儿,两人缠斗至门边。

    长索适合远程进攻,虽然这偏殿还算宽敞,但对刺客来说仍是一种掣肘,若是踹门而出,于刺客必然有利。

    织影见状一脚勾起就近的凳子踢向那刺客,后者往旁边闪避。

    与此同时,她单手划出一方印伽推向屋顶,一粒白芒炸开,化作一层结界将整个屋子都笼罩其间。

    转瞬间,三枚细长暗器射来,织影将沧巫一横,“铿铿铿”三声,暗器坠地,紧随而来的是一前一后两支魁星笔,分别指着她的眉心和心口,她足尖轻点,拔地而起,身形一闪就来到刺客身后,对准其背心掷出沧巫,继而双手快速打出手诀,灵力灌注其间,施展千里冰封术。

    那刺客虽反应得快,及时转身抛出一支魁星笔迎接沧巫一击,可被雎略温养千年又与织影心意相通的沧巫又岂是凡物,当下就将魁星笔打落在地,直朝刺客而杀去。

    猝不及防之下,刺客唯有倾力抵御躲闪,却还是被沧巫划破了颈项。

    此时织影手中印伽已成,即将脱手而出,见状,刺客了快速念出一串晦涩咒语,身周立时蓬出一层结界,将再次攻来的沧巫抵挡在外,左右手各一支魁星笔画出两道残印,这两道残印合在一起形成一枚完整的符印。

    织影将将推出印伽,屋内已没了刺客的踪迹,这时门开了,织影一见门口那身影,想也没想就祭出星柳鞭,运足了灵力向印伽劈去。

    闻得轰然一声,印伽霎时碎裂,星柳鞭瞬间黯淡,以印伽为中心震开一股巨大的气浪,被那人一招化去。

    见此情形,织影方才松了口气,扬起释然的笑,未料喉头突然一痒,笑意陡然散开。

    她左手捂着嘴巴几声咳将出来,一团赤青色明晃晃地躺在掌心,这时那人已几步奔了过来,她急急将手握成拳头,敛去这难看的颜色,看向面前恍若太阳般热烈的男子,问道:“你没事儿吧?”

    小金乌不答反问,紧张地说:“你受伤了?”抓起她的手就要检查。

    织影将左手往身后一藏,佯作恼怒状,鼓起眼睛将他一瞪:“你这是瞧不起我呢!要不是我把印伽劈散,你早就变成冰雕了!哪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这些话!”

    小金乌抓了个空,讪讪地收回手,冷似的蜷成拳头,他压着声音,关切道:“你在里面设了结界,刚才有人行刺?”

    织影心里顿时后悔自己为了掩饰便对他口不择言,讷讷道:“我,我刚才说话没经大脑,你,你莫介怀。”

    说罢快步越过小金乌,手移到身前清理了掌心的血迹,一面借着察看屋内情况稳定心绪,一面答他:“你猜的不错,是有人前来刺杀,被我击败,使手段破开我的结界逃了。”

    屋里被气浪轰得一片狼藉,纵使是紫光檀制的家具,也被推得离开了原位,更莫提上面的摆件茶具之类,早就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

    她走到床边,拔出刺客钉在床板上面的银针,阳光下,针尖闪着蓝芒,显然淬了剧毒,织影将之置于鼻端一嗅,便已了然。

    小金乌也看到了墙上蜿蜒的赤青色血迹:“来人隶属妖族。”

第一百九十五章 悔之晚矣

    “对,就是妖族。”

    织影已嗅出银针所淬之毒不是其他,而是浮屠叶。

    《金匮注》中有载:远古西荒沼地,盛产浮屠树,其形如塔,花似佛铃,常佩之清心凝神,叶若墨玉,其汁液腐身蚀骨,是为剧毒。

    万物相生相克,天地日月如此,浮屠树的花与叶亦遵循这个原则。

    织影幻了支竹筒来,收集了几根毒针,而后纳入袖中,眼神一晃就瞧见门口碎成几大片的瓷盅,以及尚在散着热气的芳华羹。

    她忍不住怒骂一声:“这个该死的刺客!”她的早餐泡汤了!

    “这里还有呢。”

    一股奇香飘入鼻间,视野里出现一盏天青色汤盅,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织影笑开,捧着汤盅舀了勺芳华羹就往嘴里送,粉色的羹汤,甜蜜又香滑,仿若置身那灼灼桃花之中,又似乎穿行在桂花林,又恍惚间回到了当年偷去的藕花深处。

    “这样的味道才对!芳华绝代,何需那甜腻的花蜜画蛇添足?”

    天青的勺子高举,徐徐倾斜,黏滑的粉色汤汁犹如那溶洞中的钟乳石,注入汤盅之中,又如同荷池之中亭亭玉立的莲。

    瞧见她这般喜欢,小金乌不自觉心生欢悦,然而看着这满屋子狼藉,几乎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这欢悦就散了一半。

    他摄了根银针在手,道:“你好好用吧,我出去一趟。”转身就要走。

    “去找妖君和胭棠夫人?”织影叫住他,盯着他手里的银针。

    小金乌目光在四下里一晃,正色道:“你在他们管辖的地界儿里遇刺,行刺之人又是妖族,自然应当将这个光荣使命交给他们。”

    织影直接抱着汤盅,将剩余的芳华羹一口饮尽,遂道:“我喝完了,一起去!”

    小金乌保证道:“我不会和他们打起来的。”

    嗬,合着您还知道自己脾气坏呢!

    织影埋头忍笑,再又施法将屋内的废墟保护起来,方与他说道:“不止你我去,还得叫上冀离君,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说到这里,双眸即刻焕发出神采,左眼一眨,说不出的俏皮。

    小金乌一眼即知她之意,同为颔首:“嗯,的确,是了不得!”

    倘若织影受伤,那么朝潜的冰封将付诸一炬,渡不过化龙劫,朝潜必死,剩下胭棠夫人一个,纵然如今的她很有可能摆平眼下的困局,成为下一个涂山妖君,但遥遥万里江山,如若无人伴随,终究是高处不胜寒,况且凭这几日他的观察,以胭棠夫人对朝潜的感情,又怎会弃之不顾,独自苟活于世?

    他不由看向织影,织影不明其意地回视,眼睛里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这段时日,织影在不经意看向他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带着难以言喻的忧伤。从江心岛出来以后,她就时常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这样的眼神令小金乌很是不安。

    他在问心洞里看到了她,那么她呢?她在问心洞里又看到了什么?是……雎略么?

    突然眉心一痛,他聚焦视线,织影右手拇指中指合在一起捻了捻,脸上挂着报复得逞的笑:“你还说我老走神,这下可让我给逮着了!”

    小金乌状似苦恼地揉眉心,幽怨地看着她:“可不,我就是被你传染的!”

    织影浑身抖了抖,呸的一声:“传染你个头!”玩笑过了也便就此打住,她问,“想什么呢?”

    小金乌一本正经地答她:“想那妖后会派哪个倒霉蛋帮你缉拿刺客。”

    织影理所当然地说:“这么秘密的事情当然是交给她最信任的人了!”

    “你说那只死狐狸?”

    “不知道,频伽盛会不是要开始了么,毕竟是妖界大事,和我被刺杀勉强同等的重要吧,所以也不确定!”

    “呵呵,你可真谦虚……”

    “那是!好歹这个词也是本姑娘的个人标签之一嘛!”

    “……”

    两人“谈笑风生”间已走出偏殿,说干就干,当下就传讯冀离,让他前往碧回浔一会。

    正要去偏殿看望织影的冀离在接到传讯后就直接去了碧回浔,他一进竹亭,就瞧见织影和小金乌已在座位无声地品茗,朝潜不在,上座的胭棠夫人旁若无人似的,全神贯注于提笔批阅奏折。

    身后心腹侍女提醒,她才抬头看了眼冀离,略一点头后在折子上划了两下就将毛笔放回到笔山上,指了指小金乌对面的位子:“冀离君请坐。”

    织影见他落座传音与之道明来意,就对胭棠夫人说:“妖后娘娘,今早辰末之际,有刺客前来偏殿暗杀于我,事败后伺机逃匿。”

    胭棠夫人面沉如水:“何人如此大胆?顾姑娘可有线索?”

    “这个刺客血色赤青,使长索与魁星笔,观其身形,应为女子,未有幻化。”织影屈指一弹,一道绿光落在胭棠夫人桌上,“这是那女刺客所用的暗器。”

    胭棠夫人捡起绿光隐没后呈于视野里的竹筒,将之打开,目光在看到银针的那一刻陡然凝住,口中轻轻吐出三个字来。

    “浮屠叶。”

    此话一出,正在忖度寻一个适当时机开口的冀离登时变了脸色。

    他常去方壶山,也曾翻阅过《金匮注》,自然清楚浮屠叶是什么,又会起到什么作用,却没想到在后古会有人以此害人,更没想到有一天织影会成为这个受害人。

    刚才她跟他简述事情原委,并要他配合的时候完全没有提到这件事……

    冀离掌下的座椅扶手发生了微小的形变,直到听到“咔嚓”一声,扶手达到了它的形变限度,屈辱地碎成了木屑。

    他突然拍案而起,冷声道:“本君持满心赤诚前来与妖后订立盟约,未想堂堂若邪谷,妖君妖后所在之地,竟会发生此等恶劣之事。幸而此次刺客事败,不然本君悔之晚矣!本君认为,妖后现在与本君是同样的心情,对么?”

    在织影和小金乌惊讶的目光下,他将手中的木屑撒在了地毯上,这才发现他刚才坐的椅子缺了一角。

    两人眸光一对,织影惊叹的眼神像是在称赞“好演技”,小金乌却从冀离反常的言行中品出些旁的含义。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三日为期

    胭棠夫人淡定地盖上竹筒,冷眼看着木屑哗哗地把洁白的地毯弄脏,神情并无多大变化,但眉心那微微的褶皱还是出卖了她被人触犯到威严的愤怒。

    她淡声道:“冀离君息怒,顾姑娘放心,本座必会将那刺客抓出来,给冀离君与顾姑娘一个交代。”

    冀离眉心涌现一丝戾气。

    和他一比,小金乌就显得镇定多了,只见其转悠着手里的白玉茶盏,语气散漫道:“还是定个期限吧,倘若妖后娘娘为案牍所累,手下人又力不从心,我等可没那个耐心留在妖界苦等。”

    两人似对换了灵魂,一向冷静自持的人失了分寸,以往鲁莽直接的人却变得从容自如,一番话慢悠悠轻飘飘地说来,却犹如那跳动的火苗,一下下撩拨着白纸,期待着将之点燃的那一刻。

    胭棠夫人正待发话,竹帘被人挑开,语随人而至。

    “等什么?让烁辉钦使如此着恼?”

    面容姣好,眼含七分戏谑三分慵懒,走起路来悠哉悠哉,仿佛与人漫步赏花一般。

    不错,此人正是狐王高唐。

    小金乌淡淡地瞥了眼高唐,回头与织影笑了笑便低头饮茶,织影笑眯眯地看着高唐,心道胭棠夫人的援兵来了。

    果然一见到高唐,胭棠夫人前倾的身体收敛几分,她陈述道:“今日辰末,顾姑娘受刺客袭击,你来的正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高唐苦恼地拧起眉头:“阿姐,我还要准备三日后的频伽盛会,哪有时间查案?你也知道的,我对这些并不擅长,不如让……”他将手中扇子一合,指向胭棠夫人身后,似找到了救星一般,扬声道,“就让桑台来查吧!他最是细心沉稳,必不辱使命!”

    先莫管胭棠夫人和桑台作何反应,小金乌首先就不答应,隔着一寸高的距离将茶盏砸在桌面上,声音依旧是那般懒散的感觉,却带着明显的不悦:“狐王如此推脱,莫不是……”

    “狐王日理万机,确实无此闲暇,既然狐王举荐桑总管调查此事,想必桑总管确然有此才能,我愿将此事交托。”

    茶盏被法术定住,小金乌的话亦被织影盖过。

    他看向织影,传音问:“你对真的那个桑台放心?”

    织影仍旧望着上面的胭棠夫人,暗地传音答复小金乌:“我已无恙,况且,该头疼的是他们,不但要抓到害我的刺客,还要对付指使这刺客的幕后之人,因而此番绝不会对刺客之事有所含糊。”

    她执意如此,小金乌只得答应,但该提的条件还是要提的。他起身,毫无恭敬之意地直视胭棠夫人:“关于时限……”

    “三日为限,倘若妖后不能将那刺客带至面前,本君与妖后之约就此作废。”

    说这话的是冀离,字字铿锵,全无做戏之态。

    织影惊愕得无以复加,心绪动,被定在桌子上方的茶盏“咣当”一声落了下来,杯底晃悠两下倏地一歪,决明茶漫开滴落。

    此事关乎妖界两派势力,若能轻易撕破脸皮,胭棠夫人也不必容忍那些人到现在。

    不得不说,以朝潜为要挟的确是一个实用的方法,但他此时惹怒妖后,事后她不给万灵珠怎么办?

    这,也是在做戏?

    心里具有同样疑问的还有小金乌,他被冀离抢白自是不快,但听其以此要挟胭棠夫人,就有些不明白冀离这个人了,这维护之下又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又想利用织影做些什么?

    竹亭之中突然陷入一片可怕的沉默,各人各怀心思,唯有间或一声茶水滴嗒声与竹帘外隐隐的鸟雀啁啾,让气氛显得更为冷凝。

    “好,本座答应你。”

    却是胭棠夫人首先发声。

    织影余光偶然瞥见高唐舒了口气,不由暗笑,他手里这个烫手山芋总算是扔出去了。

    胭棠夫人雷厉风行,当即下令:“桑台,宸极殿刺客一事本座交由你全权调查,三日之内,务必给顾姑娘一个交代。”

    那不起眼的身影走到竹亭中央,躬身接令:“桑台领命。”

    胭棠夫人的目光看向冀离,冀离微不可察地瞟了眼织影,后者点了点头,他才对胭棠夫人颔首。

    这时高唐走上前,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似的,想求胭棠夫人帮忙:“阿姐,我还有些关于频伽盛会的事情要与你商议一下。”

    未待胭棠夫人示意,达成目的的织影等人就起身告辞,和他们一起出去的还有桑台。

    走到半路,冀离漫不经心地提道:“桑总管,本君曾听闻过去有妖族办事不力,便随意逮一个无辜之人充作案犯,妄图以此交差的事情,不知是否确有此事?”

    桑台神色微僵,仅此一瞬,又摆出一副和气生财的面孔:“冀离君说笑了,君上与娘娘治下严明,断然不会出现此等鱼目混珠之事。”

    “如此说来本君就放心了,此事有劳桑总管了。”冀离略略拱手。

    桑台头颅压低,连声说着“不敢不敢”。

    织影明白冀离的意思,此番他拿盟约一事作筏子,迫得胭棠夫人答应三日之期,她心存感激,也不曾多言。

    一行人到了偏殿门口,冀离停下来,与她说道:“若有需要,只管告诉我。”

    织影点了点头:“放心,若有难处,我一定会找你来替我撑腰的!我现在是钦使,和你这个魔界储君不宜来往过密,快走吧!”

    冀离深深地看着她,感激她替自己考虑得周全,自己却连她的安危都不能保证,灵物一事也大多她在周旋筹谋,他这个真正应该冲在前面的反倒成了那坐收渔翁之利的人。

    伏丹说的不错,这份恩情,难还呐……

    他斟酌了一番,说道:“如今宸极殿不安全,不如来兰苑吧。”他顿了顿,看向桑台,话语间的温度渐渐冷却,“本君带走自己的人,想必妖后娘娘也不会多言的。”

    桑台犹疑少顷,笑以应和:“自然。”

    织影晓得他是为自己的安全着想,在眼神问询过小金乌后,点头答应:“也行,我先和桑总管去宸极殿查勘现场,晚些再回兰苑。”

    冀离从袖管里掏出一个圆肚小瓶,与织影轻声嘱咐道:“这是蓄灵丹,怎么用我想你应该清楚。稍后我会让淮术他们来帮桑总管的忙,这几日你什么都不用管,只需好生休息。”

    织影拨弄着垂在胸前的一绺头发,为难道:“我倒是乐意讨这个清闲,不过这两日我要炼制几味丹药,可能不行……”

    织影连着瞄了冀离好几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快快听懂我的暗示,主动提议帮我炼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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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影是个病秧子,穿越到异世有了一副好身体,她以为自己可以完成吃遍天下的宏愿。没想到这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不羡凡世鸳鸯的地方,偏偏嘴巴和心,她都管不住……PS:此书名是个事故,正文与书名略有不符,请各位看官莫走莫走啊啊啊啊我来凡界讨个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来凡界讨个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来凡界讨个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