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钩玄馆
晚霞燃尽,残阳如血。
暮色里,年迈的石田一郎越发显得暮气沉沉,只是几声轻微的咳嗽,就使得他整个后背都佝偻了下来。
老人站在了京都御所外95号的一座原木结构的建筑前,仔细地打量着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建筑。
“就是这里了!”
老人望着头顶上面的“钩玄馆”金漆匾额,在暮色中闪耀着金辉,十分醒目。更醒目的,则是大门两侧的木柱上铁画银钩般的一副对联:
景孚为文,钩玄猎秘,古文奇字安天下;
观象于天,编经织纬,河图洛书镇瀛州。
“镇瀛洲,安天下?”石田一郎摇了摇头,眉头紧蹙:“嘿!好大的口气啊!就算是神社的大神官和阴阳寮的大阴阳师,也绝不敢如此狂妄夸口!啧啧……看来冢本这老家伙真的已经老糊涂了,居然会推荐我到这种鬼地方来碰运气?”
他是京都阴阳寮的首席大阴阳师,一直负责镇守京都。
前一段时间,秽土幽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以至于瀛洲四岛上遍地鬼门洞开,无数的秽土邪灵和幽冥鬼物从鬼门中逃了出来,肆虐八方。
半个月之前,他在封禁鬼门的过程中,意外受到重创,伤及体内的阴阳师本源。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将瀛洲四岛上所有的顶级医者强者和医生全都拜访了一遍,然而所有人都对他的伤势束手无策。
前两天他已经立下了遗嘱,准备给自己办后事了!
没想到来访的伏见稻荷大社冢本大神官看过他的伤势之后,却向他竭力推荐了这家“钩玄馆”,并说这座钩玄馆内更是充满了诡秘力量,馆主唐泽谦更加神秘,或许能够治愈他的伤势也说不定,因而强烈建议他过来试试。
石田一郎觉得:试试就试试吧,了不起也不过当场逝世。
所以,他来了!
——可是看到对联的那一刹那,老人便又有些后悔了!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就当是进去看一看备受冢本那老东西推崇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石田一郎缓缓地推开了“钩玄馆”的门。
刚踏入门内,他便感觉到一股无法言喻的清凉感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团团包裹住。
就像是被三伏天的烈阳熏烤了几个小时之后,突然走进了空调房,那种美妙的感觉差点没让他爽的当场哼出声来。
石田一郎大为惊讶:这里果然有一股与外面的灵气截然不同的神秘力量!莫非钩玄馆的这位馆主竟然是一位结界师?
“欢迎光临钩玄馆!”
一个犹如提琴般优雅动听的嗓音忽然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石田一郎抬头看过去,不由得微微一愣:只见一个年轻帅气的有些过分的年轻人正在望着他,嘴角的笑容犹如和煦的晨光,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好感。
“想必你就是馆主唐泽谦君吧?我叫石田一郎,是伏见稻荷大社的冢本大神官介绍过来的!”
其实老人心中很诧异,若不是对方先开口,他居然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这年轻人?
难道是因为自己伤重濒死,灵觉已经下降的缘故?还是因为这钩玄馆中的某个特殊的结界屏蔽了自己灵觉感知的缘故?
“原来是石田老先生,请先坐下喝杯茶吧!”
“谢谢!”
当老人默默打量着唐泽谦的时候,唐泽谦也在打量着眼前的老人。
唐泽谦本是华夏某个短视频平台不入流的十八线小演员,通告很少,收入微薄。
但是三个月之前不知道怎么撞了大运,得知自己在瀛洲还有一位远房表舅,表舅过世后,竟然给他留下了不菲的遗产。
于是他才不远万里从华夏来到京都,继承了这位素未谋面的远房表舅留下的遗产“钩玄馆”。
这几个月来,他为了尝试将“钩玄馆”中的风水摆件和装饰品卖出去,不得不努力翻阅了表舅留在钩玄馆中那些关于玄门五术“山医命相卜”的资料。
没想到,看着看着,他居然觉得这种神秘文化很有意思,于是便捧着资料自学了起来。
然而,毕竟没有名师指点,学来学去还停留在“皮相”的阶段,始终还是个菜鸟。
反倒是他“装模作样、八风不动”的拙劣演技,有了很大的突破。
这些日子,倒也凭借着不错的演技和口才卖出一些齁贵齁贵的风水摆件。
刚刚石田一郎提到的冢本大神官,就是一位已经来照顾了好几次生意的老客户。
此时,从镂空的木窗中透进来最后一缕橘红色的夕阳,恰好映照在石田一郎的背上,将老人的整体轮廓都投影在地面上。
唐泽谦从地上的阴影中看到老人藏在袖子里的手似乎正在微微的颤抖。
他不禁有些讶然——因为从表面上看起来,这位老人的状态似乎还不错,眼神犀利,红光满面……没想到实际上身体已经这么差了,真是可怜啊!
想到这里,唐泽谦的目光不禁变得更加柔软了起来:“石田老先生,其实您没有必要强忍着!虽然从表面上来看你的状态还不错,但那不过是你自己强行控制的结果,在我这里,大可不必如此……”
石田一郎不禁愣了一下,瞳孔微缩。
对面的年轻人身上连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都没有,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是自己都还没开口,他便一眼看出了自己身上有暗伤,完全是靠着强行压制才能维持表面的镇定?
看来这年轻人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的,怪不得老狐狸冢本会竭力推荐他。
唐泽谦见老人没有反驳,便知道自己猜中了,心中窃喜不已:看来今天又有机会多卖几件化煞改运的风水饰品出去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老先生的命格属木,一旦被虚火点燃,看起来旺是旺了一些,但是火最旺的时候,往往也是木将燃尽之时。”
石田一郎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道:木将燃尽……莫非我真的是大限已至了!这秽土幽冥中的阴毒鬼火确实很邪门,连瀛洲四岛上最顶尖的阴阳师和大神官都无法将这阴毒鬼火从他体内拔出干净。
唐泽谦整理了一下思路。
他很清楚上了年纪的老人就没有不怕死的,只要把话题往这方面带就行了,不愁老头不跳到沟里来。
没看这几十年来,各路卖保健品的无良奸商都发了大财么?
“石田老先生,你这虚旺之症有点特殊,医院估计是检查不出病因的,更不可能治得好!”
石田一郎闻言,神情变得苦涩起来,他早就已经对自己的伤势不抱什么希望了,这一次纯粹是听了冢本大神官的建议,抱着死马当死马医的念头来的。
“老先生的身体看起来似乎保养的很好,但是虚火上升导致了阴阳失调,想必老先生手脚的关节常常会有像是被烈焰焚烧一般的灼痛感吧?”
老年人嘛,身上总会有各种老年病的,结合石田一郎刚才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的情形,唐泽谦判断:老头要么是轻微的中风,要么就是风湿性关节炎犯了。
——看老头有时候还能强忍着不抖,说明应该不是中风!
——中风了绝对是控制不住的!既然不是中风,嗯,那肯定就是风湿性关节炎了!
——风湿性关节炎一旦发作,好家伙,那四肢关节里面肯定是像火烧一样痛苦不堪!!
石田一郎点了点头,神情却显得有些讶异。
唐泽谦说的没错,他被秽土鬼火所伤之后,鬼火趁势侵入了他的体内,一直都无法驱除干净,因此在这段时间内,他每天都有一种仿佛被烈焰灼烧、五内俱焚的感觉,令他痛苦不堪。
即便是以他六阶大阴阳师的实力,有时候也还是会出现控制不住身体关节的情况。
只是,石田一郎也没想到,这位年轻的馆主竟然一眼就看能穿自己是被秽土鬼火伤到了阴阳师的本源,以至于阴阳失调……
不说别的,单凭这份眼力,就能显出唐泽君的不凡来!
可是,他为什么要刻意表现出一副平凡而普通的样子来呢?
甚至还不惜动用了某种特殊的手段,掩盖掉了身上的灵力波动?
石田一郎有点想不明白,忍不住心中好奇起来:这钩玄馆之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唐泽谦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便知道自己肯定猜对了——没跑了!这老头肯定是得了风湿性关节炎!
第二章 式神木雕
“石田老先生,你的问题若说严重,确实是很严重的,说不严重,其实也真的并不算太严重!在普通人看来,或许已经是天大的麻烦,但是对我而言,还真的算不上什么太严重的大问题!”
听了这番话,石田一郎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虽说经过刚才的一番交谈之后,石田一郎觉得这位年轻的馆主可能确实还有些真材实料,但是当面说出刚才这番话,未免就显得有些太狂妄了。
——被秽土中的阴毒鬼火伤到了本源都不算大问题?那什么才算是大问题?
毕竟,瀛洲四岛上所有顶尖高手和医生都试过了,根本无法拔除这源自秽土幽冥的阴毒鬼火。
这时,唐泽谦忽然站起身,从左侧的博古架上,取下一枚猫眼石雕琢的生肖鼠项链,递给石田一郎。
“老先生不妨带上这块猫眼石项链试试,它有降火化煞的功效,应该能对你有不错的疗效!”
“呃?”石田一郎瞠目结舌。
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搞起推销来了?
莫非冢本那个老狐狸被人给骗了!
这位年轻的馆主根本就不是什么神秘而强大的高手,而是一个江湖骗子?
只是一块很普通、很不起眼的猫眼石的项链而已,怎么可能治得好秽土中的阴毒鬼火造成的暗伤?!
石田一郎只觉得这简直太可笑了!
咦……等等……
就在这时候,石田一郎突然感觉到子鼠项链上传来一丝清凉的寒意,顺着他的手掌渗入体内,沿着手腕上的经脉迅速蔓延到全身,让他陡然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舒适感,配合着刚才进门后感觉到的那股由外而内的清凉,内外夹击,竟然真的将他体内的阴毒鬼火给扑灭了!就连他腹中隐隐被火烧的灼痛感,竟然也在一瞬间就奇迹般的消失了!
嘶!!
“这……这怎么可能?”
石田一郎心中无比的震惊,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唐泽谦。
他刚才可是差一点就怀疑对方是江湖骗子了!
这一刻,大厅内有些昏暗的光线,洒落在对面那个年轻人的身上,顿时透出了一股不可言说的神秘来。
这时候,石田一郎忽然想起之前冢本大神官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钩玄馆内有许多无法用常理解释的诡秘!
现在看来,确实很诡秘啊!
唐泽谦竟然只用一块普普通通的猫眼石,就轻松地压制住了令他痛不欲生的秽土阴毒鬼火。
这可是五大神社的大神官和阴阳寮最强的大阴阳师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啊!
……
唐泽谦抬起头,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最后一缕橘红色的霞光。
“不过,石田老先生你的身体比较虚,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彻底康复,石田老先生暂时不要往北方去了!最好是去南方疗养,在琉球住上几个月,自然就能痊愈了!”
南方暖和,可以有效的减少风湿性关节炎的发作。
唐泽谦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与此同时,石田一郎已经彻底心服口服了。
他本以为自己的伤病已经药石无医了,但是没想到的是,馆主阁下只是随手拿出一块平平无奇的猫眼石,就彻底压制了他体内的暗伤……
对了,还有北方!
石田一郎从未透露过自己是在镇守京都北方的鬼门受的伤,没想到唐泽君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位年轻的馆主简直就像是一座令人看不透的深渊啊!
这样一位实力强大的高人,为什么非要表现出来的一副平平无奇的普通样子呢?!
沉吟半晌之后,石田一郎决定不去深究,馆主阁下既然选择隐藏实力,想必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自己没必要去穷根究底,假装不知道就行了!
于是,他转移话题道:“馆主阁下,这项链的费用……”
唐泽谦露出灿烂的笑容道:“能与老先生在钩玄馆相遇,便是我们之间的缘分,钱财什么的,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偶尔用来修缮一下这座馆舍罢了!老先生就看着给吧,就当是随喜结缘了!”
看着给的意思,其实就是唐泽谦自己不好意思要价太高,回头再把老头给吓着。
不管怎么样,他今天把老头忽悠的一愣一愣,装逼效果还是挺不错的。所以他才干脆大方点,说随喜结缘,他估计着老头肯定也不太好意思给得太少。
石田一郎点了点头,心想:馆主这话确实有高人风范,对于阴阳师、结界师而言,钱财的确是身外之物、世间的俗物。
有很多东西,根本就不是钱可以买的到的,比如唐泽谦用来治疗他体内阴毒鬼火这条项链,单从材质来说,不过就是块普通的猫眼石,但是从功效来说,却足以抵得上他这个六阶大阴阳师一条命,那这东西该用多少钱来衡量呢?
根本没办法衡量啊!
石田一郎想了想,随手扫了钩玄馆的二维码,转了一百万过去。
不过,他觉得一百万实在是有点太少了,于是,他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件木雕放在了桌上:“这是我前不久在北方的时候刻的木雕,虽然不算什么太贵重的东西,但是却颇有纪念意义……便留给唐泽君闲暇的时候把玩吧!”
唐泽谦早已经心花怒放、喜出望外了,瀛洲的老年朋友都是这样人傻钱多吗?只是随手卖了一条猫眼石项链而已,居然就赚到了一百万!!
因此,他此时看着石田一郎的时候,就像是看着一架行走的自动取款机一样!别说老头额外还送个木雕当添头,就算是送他一泡牛屎,他也会觉得这牛屎正散发出难以描述的清香!
他不经意间看了这件掌灯女子木雕一眼,只见那女子的面目被刻画得栩栩如生,木雕的眼神都能够自然流动,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一样……
咦,他心中忽然泛起一丝不对劲的感觉。
这种感觉好像有点瘆人啊,就好像他真的被一双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眼睛给盯住了一样。
难道是木雕上面这女子的眼睛?
唐泽谦愣了一下之后,又笑了起来,木雕上传来的独特手感告诉他,即便这件木雕有着再高的艺术价值,它也只不过就是一件木雕而已。
他对木雕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不过这好歹是人家石田一郎的一番心意,于是随手摆在了桌旁的博古架上:“那就多谢老先生的一番美意了!”
石田一郎见他收下,顿时松了一口气,微微露出一丝喜色。
这件木雕是他迄今为止炼制的最满意的一件阴阳师式神道具,是他前段时间镇守比睿山鬼门的时候,用活捉到的一只“枯萎级”的“青行灯”炼制而成。
“青行灯”这种鬼怪最擅长用诡异和恐怖的游戏来戏弄普通人,等到人们产生恐慌的时候,它就会点燃手中的鬼灯,打开鬼门,将人们拉入秽土之中,沦为恶鬼的食粮。
比睿山的鬼门洞开后,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这只“枯萎级”的青行灯就已经害死了一百九十多条人命了。
为了捕猎这头“青行灯”,即便是六阶大阴阳师石田一郎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所以后来才会在摧毁鬼门的行动中受了难以痊愈的重伤。
石田一郎将“青行灯”炼制成木雕式神道具之后,只要用灵气灌注进去,就能点燃鬼灯,灯光照耀之处皆化为结界,防御力极强。
就连伏见稻荷大社的冢本大神官看到之后都十分眼馋这件作品,一直想要据为己有。
没想到唐泽谦却丝毫没将这样一件难得的宝物放在心上,只是随手丢在了博古架上。
石田一郎心中那点自得瞬间就湮灭了!
是啊,不过是一件“枯萎级”炼制的式神木雕而已。
刚才唐泽君不动声色就压制自己身上的秽土阴毒鬼火,那可是“毁灭级”的秽土鬼王耗尽全部精血凝成的阴毒鬼火啊。
——这么看来,这位馆主阁下真正的实力,恐怕还在冢本大神官和他这个六阶大阴阳师之上!
第三章 御神子
与此同时,钩玄馆外的暮色里,突然有了一丝异常诡异的变化。
有一道无比狭长的阴影,不知道从地下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好像一条怪蛇一般,在钩玄馆门外的地面上,竭力扭曲挣扎着,仿佛是想要钻进钩玄馆来。
石田一郎感应到了阴影散发出来的气息,不禁眉头微微一皱,心中不悦:有他这个京都阴阳寮的首席大阴阳师在这里坐镇,居然还有不长眼的魑魅魍魉敢在这附近现身?简直就是不知死活嘛!
——更何况,钩玄馆中还有一个比他更神秘莫测的年轻馆主?!
外面那团阴影僵持了大约几秒钟之后,突然从地上竖立了起来,如同气球般鼓胀凸起,滋生出血肉,慢慢化成了人的形状。
它仿佛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口中发出低沉而疯狂的嘶吼声……
从始至终,唐泽谦根本连看都没有抬头看一眼,仿佛根本就没注意到钩玄馆外发生的小插曲一样。
石田一郎诧异地看了唐泽谦一眼,有些不解年轻的馆主为什么会对外面发生的事情视若无睹。
他正犹豫要不要出手的时候,忽然有一道璀璨的刀芒从远处飞来,“嗤”的一声,将那团血肉阴影斩成两截,倒在地上,“滋滋滋”的直冒白烟,就好像是一块肉上被泼了强酸一样。
“平安阴流斩?这好像是平安神宫的刀法……”石田一郎忽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难怪馆主阁下看起来这么淡定,原来他早就发现那鬼物的后面有平安神宫的御神子追上来了!”
……
钩玄馆外,濑户蒙音将手中的长刃收入刀鞘,缓缓地走到了钩玄馆门口。
她瞥了地上那团蠕动的血肉一眼,然后随手丢出了一张签诗卡,准确无误地插在了蠕动的血肉之间。
她双手结印,娇声颂念:“禾刀自偶然,当遇非常喜。头中勿见尾,血肉须得理。敕!!”
“嘭!”
签诗卡上的那几句诗瞬间金光大作,火光爆燃而起。
短短三秒,那团阴影血肉便迅速炭化,在火星中化为飞灰,烧得干干净净,甚至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濑户蒙音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藕白色的上衣和红色的绯袴,然后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钩玄馆。
身为平安神宫的正阶“御神子”(凡夫俗子更喜欢用“巫女”来称呼她们)。
濑户蒙音灵觉强大,能够很清晰地感应到眼前这座原木结构的建筑中的确透出许多古怪,只是偏偏却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有古怪。
比如刚刚被她杀死的鬼物“血影山魈”,从pa县一路奔逃到京都后,哪里都没去,便直奔此地而来。
这绝不会只是一个巧合!
濑户蒙音微微蹙眉,心中越发觉得这“钩玄馆”必有古怪!
“哼!先进去看看再说!就算是陷阱又能奈我何?”
当她踏上木阶,穿过大门的时候,濑户蒙音突然不经意地打了个寒噤,仿佛有一种穿梭时空的错觉。
馆内很安静。
厅内端坐的两个人也很安静地打量着她。
其中一位精神矍铄、皮肤苍白、发梢略显凌乱的老人应该是客人,另一个英俊清逸却神情慵懒的年轻人应该主人。
但是身为主人的年轻人,却丝毫没有起身欢迎她的意思,甚至连一句俗套的“欢迎光临”都没有,仅仅只是冲她微微颔首一笑,便心安理得地端坐在宽大舒适的红木太师椅里了。
反倒是那位老人似乎有些过意不去,站了起来,微微带着一丝恭敬,对年轻的主人道:“既然有平安神宫的客人前来拜会馆主,那老朽便先告辞了!等过几天身子好些了,再来登门致谢!”
石田一郎目光微微闪烁,随即转身离开。
“慢走!”唐泽谦微微了挥手示意,“我就不远送了!”
石田一郎在与濑户蒙音擦肩而过的时候,轻轻地瞥了濑户蒙音一眼,眸光犹如刀锋一般锐利。
濑户蒙音的目光不经意间与老人深邃的目光碰撞到一起。
虽然只不过是短短的一息时间,但是,濑户蒙音却是不由自主地瞳孔一缩,全身都炸起了毛。
她能感觉到这位老人身上释放出了一股无形的威势,令她浑身的气血都受到了压制,浑身冰冷僵硬,汗毛倒竖。
濑户蒙音心中警惕:这老者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释放出这么恐怖的气息?
石田一郎也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数息之后,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很有些羡慕地道:“还不到十八岁,就已经修成了正阶的御神子,你们平安神宫那群老家伙们的运气,还真是好到让人嫉妒啊!”
瀛洲四岛上,神社的神职位阶从低到高,可分为:直阶、权正阶、正阶、明阶、净阶、神阶。
县级神社的宫司、祢宜等神职,至少也要有正阶才能担任。
还不到十八岁的正阶御神子,可以说是非常少见的,即便是称为天骄也绝不为过。
然而,石田一郎这很普通的一句话,却让濑户蒙音感觉到有一股森寒的灵气顺着她脸颊上的肌肤缓缓爬行,带来一阵阵的寒意。
濑户蒙音从那凝练犹如实质目光、以及老人刚刚释放出来的威压,判断出眼前这位老人,至少也是一位五阶的大阴阳师,甚至有可能是六阶。
对了,刚才那个年轻的馆主好像称呼这老人为“石田老先生”。
濑户蒙音的脸色突然又是一变:莫非这位老人,便是负责守御京都各处鬼门那位恐怖的存在?传说中那位屠鬼弑神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凶名赫赫的“鬼门屠夫”石田一郎?
嘶!
如此名声煊赫的六阶大阴阳师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对钩玄馆年轻的主人那么恭敬?
这……细思极恐啊!
濑户蒙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刚才石田一郎送出去的那件木雕上。
她几乎是第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件木雕的恐怖之处——那竟然是一尊枯萎级的“青行灯”式神木雕。
木雕内封印着一尊强大的式神青行灯,只要催动灵气,召唤出式神,理论上就能命令“青行灯”打开一座通向秽土幽冥的临时鬼门通道。
难怪刚才被杀的那只“血影山魈”会直奔这里而来,肯定是感应到了青行灯的气息,想要借助这条临时通道逃入秽土幽冥。
可是,为什么钩玄馆的主人看起来却是一副丝毫都没将那珍贵的式神木雕放在眼里的样子?
难道,在他的眼中,一尊“枯萎级”的式神木雕就只是一件普通的装饰品吗?
嘶!
濑户蒙音再次深吸一口冷气。心中却越发认定这“钩玄馆”的主人是一位神秘莫测的绝顶强者。
第四章 休想骗我
唐泽谦是很擅长察言观色的。
他几乎一眼就看出,刚刚进门的这位浑身洋溢着璀璨星光的美少女,不太可能成为“钩玄馆”的准客户的。
毕竟这年头,风水、相术、占卜、命理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对年轻人的吸引力是比较有限的,甚至都比不上西洋半吊子的星座学。
更何况,之前石田一郎走的时候说了,这丫头是平安神宫中侍奉神道的巫女——她不把玄门五术当成异端邪说就不错了,指望她成为“钩玄馆”的客户,只怕比登天都难。
面对这种情况,唐泽谦自然也就没了从椅子上爬起来招呼客人的动力。
毕竟他现在好歹也是一位日赚百万的成功人士了啊!没点逼格怎么行?
就让这丫头自己随便瞎逛逛、瞎看看吧。
估计用不了几分钟,她就该走人了。
所以,唐泽谦只是露出了八颗牙齿,给了对方一个看起来很真诚的笑脸,然后便低头静静的翻阅起桌上的那本《知堂谈吃》。
直到他读完了一篇《谈油炸鬼》之后,才又缓缓地抬起头来。
他本以为那女孩应该已经离去了,没想到对方却仍然站在东面墙壁上镂刻的“阴阳太极五行八卦图”愣愣地出神,满脸都是震惊之色。
瀛洲四岛也有“阴阳八卦图”,但是跟眼前的这一幅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在濑户蒙音的眼里,墙壁上镂刻的两条阴阳鱼组成的太极竟然是活的。
这两条阴阳鱼一直在缓缓游动,一正一反,一阴一阳,阴鱼眼中散发出幽幽微芒,阳鱼眼中则散发出混沌之气。
随着阴阳鱼的转动,金、木、水、火、土,五行生灭,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八卦重组,一阵阵神秘的气息随之扑面而来。
一霎间,身为平安神宫御神子的濑户蒙音便心神失守,仿佛遭到了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的冲击。
她看到混沌初开,阴阳化生,四象八卦衍生万物,化作一道无垠的宇宙深渊,深渊之中雷霆阵阵,电蛇蜿蜒,仿佛有什么恐怖的生物从其中诞生。
恍惚间,她突然看到了深渊之中有一轮红日在绽放,并从深渊之中升腾而起,照耀虚空。红日的光辉所到之处,所有的邪恶、阴暗和污秽都仓皇逃窜……
濑户蒙音心中掀起了无边的惊涛骇浪,整个人都沉浸在这无与伦比的神韵之中。
在她心中,这轮红日已经不仅仅只是一轮天地初开的红日了!
——它既是庇佑瀛洲四岛万万年的天照始神的象征,也是她濑户蒙音心中驱鬼褪魔、保护众生的信念和信仰,更代着表神道修行蜕变自身、光耀大千世界的大道神韵……
濑户蒙音沉浸其中,在这无比玄妙的境界里,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境在不断的攀升,同时她的修为也在迅速上涨。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她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能突破境界,从正阶踏入明阶。
而这一切,都归功于钩玄馆的主人在一面墙壁上随手镂刻的这幅“阴阳八卦图”。
……
不知不觉,二十分钟就过去了。
“咳……”
唐泽谦忍不住轻轻的咳嗽的一声,想要提醒一下对方。
没想到,这一声轻咳却如同春雷一般在濑户蒙音的耳畔炸响。
她惊醒过来的时候,脸色都有些发白,显得十分不甘心。
因为她只差了最后一丁点就可以突破瓶颈了!
只剩下最后薄薄的一层膜而已!
只要她戳破了最后的这一层膜,就可以顺利地突破境界,成为明阶御神子。
未满十八岁的明阶御神子啊,就算用空前绝后、史无前例……这样的词来形容,都绝不为过。
到时候,只怕整个平安神宫上下,从宫司到神官,都会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吧?
不!不仅仅是平安神宫!应该整个瀛洲四岛的神道体系内所有的神社、神宫,都会震惊的无以复加……
可是,为什么偏偏在她全力冲破这一层膜的时候,却被唐泽谦叫醒了!
唐泽谦看她脸色有点不对,不禁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濑户蒙音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钩玄馆”内,是在别人的地盘人,自己借以悟道的也是别人家墙上绘制的“阴阳八卦图”……这顿时让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抱歉!我失礼了!”濑户蒙音俏脸微红道,“我叫濑户蒙音,是平安神社的御神子。刚才看到阁下在这墙上镂刻的阴阳八卦图的时候,感觉与瀛洲四岛其他地方的不太一样,我一时没注意,看得有些入神了!”
“只是小事!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唐泽谦心中恍若明镜,钩玄馆内的“阴阳太极五行五行八卦”图确实和瀛洲四岛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瀛洲四岛上似乎并未留下与玄门五术山医卜命相的传承。
“馆主阁下!请恕我冒昧……”
为了化解尴尬,濑户蒙音强心转变话题,问道:“请问您也是一位大阴阳师吗?”
在她看来,能让“鬼门屠夫”石田一郎都毕恭毕敬的存在,肯定也是一位地位超然的大阴阳师才对!
唐泽谦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大阴阳师?我可不是什么大阴阳师,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
看来,眼前这个侍奉神道的星光少女还是一位资深的动漫爱好者。
阴阳师什么的,只不过是动漫作品中的角色罢了!
虽然是瀛洲四岛上曾经真实存在过的官职,但早就已经尘封在历史长河之中了。如今现实世界里哪还有什么阴阳师?
“真不是吗?”濑户蒙音显然有些不太相信。
唐泽谦解释道:“虽然我也能帮人驱疾治病、趋吉避凶、观峦理气、占卜星象、寻龙点穴、预测命运……但是,我真的不是阴阳师!”
濑户蒙音却是忍不住撇了撇嘴,心中暗道:我信你个鬼嘞!
——什么叫阴阳师?观星测位、画符捉鬼,驱邪念咒、跨越阴阳两界支配各种魑魅魍魉。你会的明显比一般的阴阳师还要厉害的多!怎么可能不是大阴阳师?
——哼!休想骗我!
第五章 腥手
唐泽谦居然不承认,这确实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濑户蒙音眼珠子一转,道:“既然馆主阁下也能占卜,那我能拜托你帮忙卜算一些事情吗?”
“当然可以!你想卜算什么?”
濑户蒙音有些俏皮地道:“不如……就请馆主阁下帮我卜算一下婚姻吧!”
唐泽谦微微一笑,他一看这小眼神就知道这臭丫头多半是打算给自己挖坑了:年纪轻轻的神宫巫女,居然跑来问婚姻,真当我傻啊?
算命乃是玄门五术之一,真能熟读相书、研习易经八卦、精通卜筮的叫“尖”,尖子生的“尖”;全靠察言观色、话术套路咋唬人的叫“腥”,腥臭的“腥”,手段肮脏的意思。
当然,一个算命的如果既能攥“尖”,又能使“腥”,那肯定牛逼到不行了!
行内有句俗话,叫做:腥加尖,赛神仙!
唐泽谦眼下还是个初学的业余选手,专业性不够,他还只是个“腥手”!
不过他却没有丝毫的怯场,毕竟算命的跟说相声的也算是同门,都是靠一张嘴吃饭的。
他的口才还不错,连阅历深厚、财大气粗的石田一郎都能给忽悠瘸了,难道还会怕眼前这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片子?
“那就麻烦你先写一个字!我给你测个字!”他指了指桌上的狼毫笔道,“请!”
“测字?”濑户蒙音微微愣了一下,讶异地道:“我随便写一个什么汉字都可以吗?”
“随便写一个!”唐泽谦眼帘微垂,略显悠闲地往椅子后背上靠了靠:“当初仓颉造文字时,天雨粟,鬼夜哭,就是因为文字可通神……所以,你写的每个字,一笔一画,交错纵横,其中就暗藏着你的人生密码!”
濑户蒙音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
沉吟了片刻之后,她拿起案桌上的狼毫笔,蘸着已经研好的松烟墨,在淡黄色的宣纸上写了一个娟秀的“蒙”字。
“那就拜托阁下测一测我名字中的这个‘蒙’字吧!”
唐泽谦瞥了宣纸上的“蒙”字一眼,脑子飞速转动起来。
察言观色、揣度人心,对“腥手”来说,那是最基本的手段。
比如说:一位父亲来给儿子算命,那肯定是希望儿子有个好前程,但是如果儿子已经有了好前程,那还需要来问吗?
所以,如果儿子还年少,才十来岁。那基本上不用猜,肯定是儿子不好好学习,不是早恋就是玩游戏,要不就是离家出走的问题少年。
如果儿子已经二十来岁了,那么身为老父亲,要么是愁儿子的工作,要么就是愁儿子怎么还没谈对象……
同样的,如果是妻子来给丈夫算,那就得先看她的脸色,如果是喜气洋洋的,肯定是有好事,估计是丈夫的官运、财运快到了,算算更安心;如果脸色表现的是忧心忡忡呢?必然是怀疑丈夫外边有小三了。
只要把客户的心理和这些展露出来的细节都掌握好,在算命的时候,基本上就能算个**不离十了。
在唐泽谦看来,濑户蒙音是平安神宫的巫女,虽说神社和神宫并不禁止神职人员的恋爱婚配,但是她还不到十八岁,显然不太可能是自己想结婚成家,多半是家里的长辈焦虑,介绍个男的相亲之类。
再看她一脸戏谑的神情,心里多半没把这相亲当一回事,甚至有可能内心深处是非常抵触长辈安排她相亲……
在脑海里这么一转之后,唐泽谦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把握,于是遂道:“蒙,上面是个草字头,芳草萋萋,象征着佳人如花似玉,已经到了待嫁之龄。草字头下面的字形既像是‘家’字,但却又不是‘家’,意味着这婚事多半并不是你主动要求的,而是长辈帮你介绍的,对吧?所以,你可以选择结婚成家,也可以选择不成家,不过你心中多半是持否定或者怀疑态度的,你不太确定对方会不会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这与‘蒙’字下半截是完全符合的!”
“纳尼?”
濑户蒙音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差点没有原地跳起来,唐泽谦刚刚对“蒙”字的解读居然与她心中的实际情况相差无几!
平安神宫的宫司浅川老师昨天晚上取笑她即将年满十八岁,可以谈婚论嫁了,又半开玩笑般的说打算亲上加亲,想把自己的外甥小栗虫太郎介绍给她。
这件事纯粹是浅川老师临时起意,别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件事!
唐泽谦又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濑户蒙音忍不住咂咂嘴道:“这……真的是从我写的这个‘蒙’字中看出来的吗?”
这实在是颠覆了她的认知。
如果不是亲身体验,她是绝对不会相信——区区一个汉字背后竟然会隐藏着这么多的玄机?!
她收敛思绪,越发觉得唐泽谦非同一般。
尽管他很谦虚的表示自己并不是大阴阳师,但是她相信——即便是大阴阳师,也绝不可能只靠一个字就占卜的这么准确!
唐泽谦首战告捷,自然是信心十足,打算趁热打铁,再添一把火。
“如果你注意仔细观察的话,蒙字最下面是一头猪(豕),但是这头猪被捆住了腿脚,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你的身体受到束缚了……”
神宫的巫女肯定受到各种清规戒律的束缚,身体肯定是不自由的。
“不过,‘豕’身后还有一个小尾巴,与‘飞’字相似,有飞翔之意,这又是精神自由奔放的象征……”
身为年轻人,谁还不渴望诗和远方呢?就算是赖在家里死活不肯挪窝的肥宅,也可以拥有一颗向往星辰大海的心啊!
“正是因为你内心深处存在这样的矛盾——身体的相对保守,和精神的开放、渴望自由奔放、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所以,你心里其实是不太愿意早早的被婚姻和家庭束缚住的……”
这……
濑户蒙音彻底呆住了,目光呆滞地看着唐泽谦,瞳孔深处全部都充满了震撼。
——我只是随手写了一个汉字,为什么……为什么我感觉好像身上的衣服都被脱光了一样?对方竟真的能凭此区区十三个笔画,就洞察我的内心?
——简直比我自己都还要更了解我自己……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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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影子
濑户蒙音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眼中有一丝异样的光芒在闪耀。
“馆主阁下……那你能不能再帮我测一下,看看对方是不是一个适合我的伴侣?”
唐泽谦心道这下妥了,他微笑着点头道:“当然,不过这算是另外一件事了!你得另外再写一个字才行!”
濑户蒙音提着笔,犹豫了很久,表情看起来很纠结,似乎是不知道该写哪个字!
唐泽谦善意地提醒了一句:“不用琢磨太久,就写你脑海中第一反应出现的字就行了!琢磨太久反而会显得台刻意了,有可能影响测字结果的准确性!”
“浅川老师介绍的那个家伙名叫小栗虫太郎……”濑户蒙音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迅速提起笔,写了一个“虫”字。
“就拜托阁下测一测这个字吧!”
“咦,这是个‘虫’啊……嗯……虫字在古代指代所指的范围是比较广的,可以泛指包括人在内的所有一切动物……”
唐泽谦的目光注视着她脸上的细微表情,一边整理思路,一边娓娓道来。
“比如长虫是指蛇,大虫指的是老虎,鳞虫指的是鱼类,倮虫是人类!如果你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虫’字拆开之后是‘中’、‘亻’,可以理解为——被选中的男人。
不过,恕我直言,这个男人恐怕不是你自己选中的,而是别人替你选中的!而且,他有很大的问题……他似乎拥有多副不同的面孔,可能是毒蛇,也可能是猛虎……如果你真的和他结婚,恐怕你日后会因此而受到极大的伤害。”
濑户蒙音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如果是在遇到“鬼门屠夫”之前,濑户蒙音肯定会对唐泽谦的这番话不屑一顾——小栗虫太郎毕竟是浅川老师介绍的,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呢?
可是现在,唐泽谦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经截然不同了。
当她不经意间抬起头时候,便会觉得唐泽谦眼瞳深不见底,仿佛里面隐藏着一座无尽深渊。
“如此强大的馆主阁下,又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小事上欺骗我呢?”
濑户蒙音情不自禁地握紧了粉拳。
“不行,我得亲自去查证一下!浅川老师说不定也被小栗虫太郎这个混蛋给欺骗了!!”
每一个汉字之中都暗藏玄机,这是毫无疑问的。
仓颉造字的传说,或许有点太神话了,但是文字之中蕴藏着普通人不知道的秘密这一点,唐泽谦却是深信不疑的。
比如“海”字,左面是三点水,右面是一个人,下面是个母字——大海中的水是人类的母亲。
这意味着造字的时候,很可能已经认识到“大海”是生命之源,万物之母,人类之母,人类最初是从大海中进化而来的……
正因为如此,测字其实是非常考究文化素养的活。
分析所测之字的过程,必然是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过程,需要用高度敏锐的感官和文化素养结合起来,才能读取到隐藏在文字背后信息的过程,然后还得跟写字的人的信息连接到一起去……
这比纯使“腥手”难多了!
唐泽谦之所以会让濑户蒙音测字,一方面是存了锻炼自己的心思,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濑户蒙音相对年轻、阅历较浅,忽悠起来会比较简单!
然后还有一点,就是因为即便失败了也没什么,反正他早就认定了濑户蒙音不太可能成为“钩玄馆”真正的客户。
正所谓:得之,我喜;失之,不忧。
现在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说不定能将这丫头发展成为一个长期的客户。
唐泽谦心情爽利,从博古架上取下一枚水晶符箓挂件,递给濑户蒙音道:“这是经过小店开光的阴阳五行文竹符,可以预防和破除烂桃花,帮助你远离那些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的骚扰……至于费用嘛,嗯,看在你是首次光临的新客户的份上,随便给个万八千的成本价就行了!”
濑户蒙音颇为心动,她倒没觉得贵——毕竟是大阴阳师级别的高手炼制的宝物,等闲人哪有机会得到?这世上,有很多东西都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所以,她很爽快的给了一万八块,并将“阴阳五行文竹符”收进了暗兜中,然后向唐泽谦鞠了一躬:“多谢馆主阁下!”
唐泽谦看着到账的数字,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万八千是一万块或者八千块,没想到濑户蒙音直接给了一万八。
当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跟濑户蒙音说这件事的时候,她已经微微躬身后退,转身出门,离开了“钩玄馆”。
“算了!”唐泽谦心道,大不了下次她再来光顾的时候,多给她一点折扣好了!
……
濑户蒙音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之后。
阴暗的小巷中,一扇狭小的木窗内钻出了一个影子,在石灰墙上扭动了片刻之后,渐渐变成了一身漆黑装束、身后背着短太刀的忍者。
忍者目光阴鸷,死死地盯着濑户蒙音消失的方向,打开了智能腕表上的通讯器。
“摩西摩西,五右卫门请求与二条城指挥部通话……是,我是五右卫门……‘血影山魈’已经被平安神宫的御神子濑户蒙音斩杀了,最终没能顺利地逃进京都御所内……”
“我觉得御所外东街95号有一栋建筑十分可疑……对,这栋建筑的名字十分生僻拗口,叫做‘钩玄馆’……我一路尾随濑户蒙音和‘血影山魈’抵达此处后,刚好看到了‘血影山魈’发狂一般的想要往这栋建筑中冲去,好像完全忘记了它原本的目标应该是不远处的京都御所。”
“另外,不久之后,京都阴阳寮的‘鬼门屠夫’石田一郎就从‘钩玄馆’里走了出来……”
“濑户蒙音?她也进入‘钩玄馆’了,而且在里面停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足有一个多小时……对,我怀疑京都阴阳寮和平安神宫很可能已经发现了我们策划此次行动的蛛丝马迹,所以才会在御所外的“钩玄馆”碰面!”
“嗨!瓦嘎达!等负责增援的木村君抵达之后,我会想办法潜进去,打探一下里面的情况!”
……
第七章 卵没了
与此同时,二条城,二之丸御殿的地下秘密基地中,得到奏报的赤松弘,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
二条城是昔日的幕府行辕,数百年中,见证了瀛洲四岛政权的枯荣兴衰。
自从两百年前,幕府将“大政奉还”于皇室后,幕府所有的权力机构都潜入地下,在二之丸御殿的地下基地中,建立了影子幕府。
这么多年来,尤其是在瀛洲四岛归于华夏之后,瀛洲四岛上历年来发生的重大事件背后,都有影子幕府在暗中策划和推波助澜。
赤松弘乃是幕府麾下最核心的“三管四职”中,军事武力机关“侍所”的首领,负责统御所有的黑武士、影忍者、暗术士。
最近几个月来,秽土幽冥的异常变故吸引了瀛洲四岛所有顶尖势力的视线,赤松弘也趁机出手,想要把水搅得更浑,方便影子幕府在暗中浑水摸鱼。
可是让赤松弘没想到的是,他接连几次出手全都莫名其妙的失败了!
尤其是刚刚这一次,更是失败的有点莫名其妙,那只“血影山魈”原本只需要带着一枚“卵”悄无声息地潜入京都御所就行了。
按照常理是绝对没有失败的可能的,毕竟他还派出了两名忍者暗中护送。
谁知道,“血影山魈”偏偏还是被平安神宫的御神子濑户蒙音给盯上了,又在距离京都御所只有不到百米的地方,临时改变了方向,跑去了另一侧的什么“钩玄馆”!
简直岂有此理,真是荒谬绝伦!
难道真的像五右卫门说的那样:京都阴阳寮和平安神宫早就已经发现了影子幕府的小动作,所以从源头上直接扼杀了他所有的行动?
可是现如今,京都阴阳寮和各大神社的注意力应该都被秽土幽冥的异常和那些从鬼门中逃逸出来的鬼物吸引力才对,按理说绝不可能有余力侦查到他在暗中搞事情才对!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名侍卫神色慌张地冲地过来汇报道:“所司大人,本愿寺那边出事了,负责帮我们制造‘鬼母’的僧人被发现了,已经跳崖而死,他所制造的“卵”也被本愿寺庙付之一炬了……”
赤松弘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他那双犹如鹰隼般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前来汇报的侍卫身上。
“一群眼高手低的蠢货!全他妈是废物!”
赤松弘猛然用力一拍桌子,像一头暴怒的雄狮:“为了这次的行动,我提前半年时间准备,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结果倒好,你们连一只‘卵’都没剩下!!”
侍卫咽了咽口水,有些慌乱地道:“所司大人,其实我们的‘卵’并没有全部报废!‘血影山魈’虽然被平安神宫的巫女斩杀了,但是它带去御所的那只‘卵’并没有落在巫女的手中……”
赤松弘“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目光如炬,盯着侍卫道:“没有落在平安神宫御神子的手里?那‘卵’落在谁的手中了?难道是被五右卫门捡到了?”
侍卫唯唯诺诺地道:“五右卫门也没捡到!”
“八哥压鹿!你这是在消遣我吗?”赤松弘眼睛里的火焰已经控制不住要烧出来了,浑身上下健硕的肌肉好像充了气一般鼓起来,脖子上方的头发根根倒竖起来,越发像一头无敌的雄狮。
侍卫脸色发白,头上的冷汗瞬间滚落下来,他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赤松弘扭断脖子,不敢再吞吞吐吐,连忙道:“那只‘卵’应该是落在京都御所95号那栋房子附近了!五右卫门身上带了鬼符,能感应到‘卵’还在,但是他在房子外面并没有找到,因此他怀疑……”
“这么说来,应该是落在那栋房屋主人的手中了!有意思!”赤松弘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眼中爆射出鹰隼般的寒芒。
侍卫试探着道:“五右卫门说他想要进去查探一下对方的身份……”
赤松弘却一声冷笑道:“不用了!让五右卫门回来吧!‘鬼门屠夫’石田一郎和平安神宫的御神子先后在那栋房子出现,就连擅长隐匿形迹的‘血影山魈’都在那栋房子面前折戟沉沙,最后差了一步,没能逃进御所……可见这房子的主人隐藏的很深,绝不是五右卫门能够对付了。我打算亲自去一趟,探探对方的虚实!!”
侍卫大惊,为难地道:“这……还请所司大人三思而行!大人坐镇二条城,身负重任,岂能轻易涉险?!若是被管领大人知道了,绝对不会饶了我们……”
“管领大人又不在京都,怕什么?”赤松弘翻了个白眼。
侍卫急的满头大汗:“可是,属下……”
“闭嘴!”赤松弘猛一拍桌子道,“在你心中,我就是个有勇无谋的蠢货吗?我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栋房子有古怪,自然不会轻易暴露身份,更不会随便出手,导致自己陷入险境!”
侍卫闻言,忍不住心中吐槽:说的比唱的都好听!问题是,所司大人你哪一次出去闯祸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就你那狗熊一样的暴脾气,但凡遇到点事,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出手?管领大人帮你擦屁股都擦的麻木了!
赤松弘见他不吭声,不禁脸色有些僵硬地道:“你是想死吗?竟敢在心中腹诽我?”
——不好!居然被看出来了!
侍卫顿时脸色发白,大气都不敢喘。
“回来再跟你算账!”赤松弘哼了一声,起身去里面换了一身西装。
原本怒狮一般的魁梧壮汉,暴徒般虬结的肌肉全都被这身定制的西装给掩盖住了,看上去显得文质彬彬,不知情的人说不定会误以为他是大学的教授。
赤松弘大步走出了二之丸御殿的地下密室,在蜘蛛网一般纵横交错的地下通道的缓缓前行。
他身为幕府麾下的三管四职之一的所司大人,同时也是暗部忍者长老,专门负责处理特殊任务,他本身的战斗力也是非常恐怖的,即便是真的撞进了阴阳寮和神社神宫的陷阱,他也毫不畏惧,只要不是有两三个六阶以上的大佬一起联手虐他,基本上不会有生命危险。
第八章 掉以轻心
从二条城繁华的商业街某个书店的暗门出来之后,赤松弘在镜子里整理了一下服装,又顺手在书店的架子上取了一本小册子。
小册子上面记载的,都是暗部忍者在最短的时间内收集到的,与“钩玄馆”有关的资料。
赤松弘随手翻了翻。
“馆主唐泽谦,华夏血统,年仅二十岁……
这三个月来结交的人有伏见稻荷大社的冢本大神官、本愿寺的悟能禅师,京都御所第二执事斋藤鹰……大阴阳师石田一郎,平安神宫御神子濑户蒙音!
有意思!
就让我亲自去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将手中的小册子合起来,正要放回原处,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脑袋好像被撕裂了一样,一阵暴虐的情绪汹涌而来,将他的理智彻底淹没。
他的双眼瞬间变得猩红,充满了血腥的杀戮**,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将身边出现一切生命都碾碎。
“该死……”
赤松弘踉跄了几步,连忙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药丸吞服下去,将那股杀戮**强行压制了下去。
从三年前开始,他修炼的忍术就出了问题,总是会毫无征兆地进入暴走嗜血、渴望杀戮的状态,会不由自主地对周围的一切生命进行猎杀。
即便是用炼金药物,也只能暂时压制,而无法治愈。
这三年来,让他痛苦不堪。
管领大人之所以不准他轻易出去,并不是怕他遇到什么危险,而是怕他随时随地进入暴走嗜血状态之后,会肆意杀戮京都的百姓,到时候即便是想掩盖也掩盖不住,会让组织变得极为被动。
大约十分钟之后,最难熬的状态终于结束了,赤松弘感觉到脑中偶尔传来的阵阵抽搐般的疼痛已经是可以忍受的范围了,便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重新整理了一下西服,然后大步走出了书店。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二条城的商业街上外国游客仍然摩肩接踵,不知疲倦。
“如果这一次能顺利地将丢失的‘卵’找回来,这些老外们的血肉,将会是孵化‘卵’的最佳温床!”
赤松弘冷冰冰地看着这些游客,就好像一头没有感情的野兽,看着一群闯入它狩猎范围的食物。
……
钩玄馆。
唐泽谦慢悠悠地端起杯子,将那色泽诱人的玉露茶一饮而尽。
馥郁的芳香让他忍不住赞道:“叶尖芬芳煨暮色,壶中琥珀洗光阴!玉露的口感鲜甜醇和,香气清雅,真不愧是瀛洲四岛最好的茶啊。”
来瀛洲之前,因为忙着每天四处找通告赚取微薄的生活费,他基本上都是忙的脚不沾地。
可是,到了京都之后,他却足足过了三个月的慢节奏生活。
但是慢慢习惯之后,这种慢节奏的生活却又变成了一种享受,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去欣赏身边的事物,去感受慢慢时光的流淌。
位于京都御所旁的这座钩玄馆,它的历史应该很悠久,这一点,从馆内留存有很多明清时期的文物摆件可以推断出来。
可是,即便有着数百年的传承,但是钩玄馆却仍是整日门可罗雀,几乎没有什么主动上门客户。
唐泽谦花了足足两个月的功夫,好不容易才靠着精湛的玄(忽)门(悠)五(大)术(法)折服了几个靠谱的客户。
整个钩玄馆中,除了他这个馆主之外,唯一的活物大概就只有一头野性十足的豹猫了——那是唐泽谦的远房表舅去世之前饲养的宠物,经常会跑出去三两天看不到人影,然后突然抓点什么小鸟小蛇小动物回来。
所以,在没有客户上门的绝大部分时间里,他就只能学会享受无边的孤独和寂寞,若不能调整好心态,适应这种慢节奏,他怕自己早晚会疯掉。
幸好,这一行和古代开棺材铺有点相似,要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只要能遇到一个回头客,就能坚持很长时间了。
“今天的时间过的真快啊!”
唐泽谦今天的心情格外的轻松,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过去了,眼看着就到了关门打烊的点了。
这时候,一声饥饿的猫叫声从大厅后面的阁廊上传了过来。
“咦,这个成天不着家的猫大爷今天居然回来了?”唐泽谦嘟囔了几句,便去给豹猫准备吃的了。
毕竟猫大爷难得回家一趟,得趁它吃东西的时候多撸一会儿过过瘾!
……
与此同时,钩玄馆外不远处小巷子口的忍者五右卫门心里却有点发慌。
刚才他一直在催动“鬼符”寻找“卵”的下落。
现在基本上可以断定,“卵”就在钩玄馆内,但问题是他可以百分百断定,“卵”并不是濑户蒙音带进去的——“血影山魈”被斩杀之后,濑户蒙音似乎并不知道“卵”的存在,找都没去找。
那么,问题就来了!
“卵”是“血影山魈”带到御所外面来的,但是还没来得及进入御所就被斩杀了,然后斩杀它的濑户蒙音又没有发现“卵”的存在,那么,按理说,“卵”应该就遗失在附近的街道周围才对!
为什么“鬼符”却显示“卵”已经进入钩玄馆了呢?
而钩玄馆的馆主唐泽谦又从始至终都没有出门来……难道说“卵”是自己滚进钩玄馆的不成?还是说,“卵”因为出了意外,此刻已经孵化了,可以自由跑动了?
嘶!
五右卫门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一旦“卵”没有经过预设的步骤提前孵化出来,那恐怕整个京都都会化作一片血池地狱……不,不仅仅是京都,是整个瀛洲四岛都会化作一片汪洋血海!
五右卫门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不行!我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中事情在我眼前发生!
他深吸一口气,顾不上等待增援,立即从阴影中出来,缓步向钩玄馆而去。
正当他踏上门前的木阶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前来增援的同伴木村浩三的声音:“五右卫门,敲豆麻袋!”
听到同伴的声音,五右卫门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发现就连平日里很讨厌木村用来装逼的那件黑色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声音,似乎都变得有些悦耳起来了。
“木村君!你再不来的话,我可就要孤身一人去闯龙潭虎穴了!”
“这种地方算什么龙潭虎穴?”木村浩三有些不屑地撇撇嘴道,“不是我说你,五右卫门,最近你是去医院割了胆囊吗?怎么胆子越来越小了?”
五右卫门:“……”
不等他开口,木村浩三便抢先一步踏上木阶,推开门,闯进了钩玄馆。
“木村君,小心!”五右卫门变了脸色,连忙跟了进去。
第九章 抢食
只是,有些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大厅内居然没有人,空空荡荡的。
木村浩三肆无忌惮地往前走去。
五右卫门的目光却被博古架上摆放的一些东西给吸引住了,其中就有一件“青行灯”木雕。
木雕上掌灯女子的眼睛竟然亮了起来,变得有些猩红,隐隐的透出一丝邪异阴森的气息。
这让五右卫门的心中突然没来由的一跳——不过是一尊式神木雕而已,怎么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压抑的感觉?难道说……
环顾一周之后,木村浩三发出一声嗤笑:“五右卫门,这就是你说的龙潭虎穴?”
五右卫门发现式神木雕中释放出来的邪异阴森气息笼罩的范围已经越来越广了,不禁脸色骤变,提醒道:“木村君,博古架上的木雕有古怪,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不要掉以轻心……”
“木雕能有什么古怪?”木村浩三忍不住用讥讽的眼光瞥了五右卫门一眼,“我真是没想到,五右卫门你身为b级上忍,竟然能说出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么可笑的话来?我们身为忍者,怎样活着根本无所谓,怎样死去才是最重要的……”
五右卫门不禁勃然变色。
——八哥压鹿,你姐姐的,不装逼会死啊!
虽说忍者的人生价值不是由其怎样活着来决定的,而是由其到死之前有何作为来决定的。但是木村浩三的语气,等于是指着五右卫门的鼻子骂他贪生怕死了!
要不是眼下还有正事要办,五右卫门绝对不会容忍木村这个王八蛋!
“嗷呜……唏唏……”
一只豹猫突然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跳到了桌案上,并匐了下来,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古怪叫声。
五右卫门心中滋生的那点怒火,瞬间变化为乌有。
因为他看到豹猫的嘴巴里含着一个白色半透明的东西,隐隐放光,那正是他费尽心思遍寻不着的“卵”!
原来是被这只豹猫给捡走了,难怪找不到!
五右卫门不禁松了一口气,只要能想办法把“卵”拿到手,今天的所有过失便都可以一笔勾销了,说不定还能得到所司大人的奖赏!
木村同样两眼放光,因为他也看到了豹猫口中的那枚“卵”。
虽然木村也只是一位b级上忍,战斗力比起五右卫门来甚至还略有不如,但是他却明显更贪婪、狡诈、油滑,并且有着更敏锐的嗅觉和判断力。
“卵”的丢失是个意外,但是负责暗中护送的五右卫门是有责任的。
因此即便五右卫门最终寻回了“卵”,充其量也只不过是将功抵过而已。
但是,如果是他木村将丢失的“卵”又找了回来,那就不一样了!他这是实打实的立下了大功啊!
所以,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下定决心,要出手抢夺功劳。
“影缚颈之术!蠢猫,快把卵给我放下!”
木村浩三的影子瞬间从地上活了过来,张牙舞爪,犹如厉鬼一般,往豹猫的脖子缠绕过去。一旦被这诡异的忍术缠住,就算是狮子老虎,也难逃断颈的命运!
然而,豹猫却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危险的逼近,只是歪着头,斜睨了木村一眼,甚至嘴角的胡须还微微上挑,仿佛是在讥讽他不自量力一般。
随即它便轻轻的抬起了猫爪,用力往下一按,“啪达”一声,木村浩三的“影缚颈之术”竟然被它的猫爪死死地按在了桌面上,挣扎不已。
堂堂b级上忍施展的必杀忍术,居然就这样被一只猫给破解了!
可是,木村浩三已经顾不上丢人不丢人了,他面部肌肉都惊惧的抽搐起来。
——我大意了!这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猫!这肯定是一头无比凶残的猫妖!五右卫门说的对,这里的确是龙潭虎穴!
“五右卫门君,快来助我一臂之力!!”木村知道独吞功劳已经不太可能了,对五右卫门的称呼都变得恭敬起来。
然而,五右卫门却没动!因为他根本不敢动!
博古架上的“青行灯”式神木雕似乎也活过来了,正发出一阵阵宛如来自秽土幽冥的嘶鸣声。
“嗤嗤嗤……”
式神木雕掌中的“鬼灯”也不知道从哪里吸收到了一股灵气,竟然“噗”的一声,自动点燃了。
昏黄的灯光荡漾出去,将附近方圆四五米所在的范围都笼罩住,刚好把木村浩三和五右卫门分隔开来。
木村浩三落在了灯光笼罩的范围内,五右卫门落在灯光笼罩的范围之外。
灯光犹如实质,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结界。
木村浩三和五右卫门同时一愣,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了博古架上的那尊式神木雕。
顷刻间,“青行灯”木雕咧嘴一笑,眼中邪恶的猩红色光芒大炽,她的嘴巴以极快的速度张开、膨胀扭曲了数百倍,变成了一道阴森血腥的门户,并且从中探出了一根比大腿还要粗的猩红长舌头,舔舐起来,格外的渗人。
五右卫门还好,他人在灯光造成的结界之外,对“青行灯”形成的恐怖气场感受不够直接,不够深刻。
但是,木村浩三就不一样了!
此时的木村灵魂都在颤栗,他感觉有一团仿佛来自秽土幽冥的恐怖阴影,悄无声息地从“青行灯”的巨嘴之中钻出来,死死盯住了他,随时准备扑到他的身上吸食血肉……
“嗷呜……”
这时候,同样被灯光结界笼罩的豹猫不乐意了,它长大嘴巴发出一声呼啸,并且还冲着“青行灯”龇了龇牙,似乎是在警告“青行灯”不要喵口夺食,木村是本喵大爷先看上的食物。
然而,“青行灯”却是理都不理,血腥的长舌头唰地一下,缠到了木村浩三的腰上,将他往血盆大口之中拖去。
木村浩三瞬间被吓尿了,他的手被捆在腰上,根本施展不出手印法诀,也用不出符咒,因此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五右卫门,救我……”
五右卫门同样脸色发白:你想什么呢?这种情况下谁会冒死去救你?怎么才能救?
——根本不存在会去救你的!
从“青行灯”释放出来的威压来看,这至少也是“枯萎级”的秽土猛鬼!别说他只是一个b级上忍,就算是s级上忍来了,冲上去也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幸好五右卫门已经看出了“青行灯”笼罩的范围很有限,力量似乎没有办法穿透到灯光结界外面来,暂时波及不到他。
否则的话,这会儿他肯定早就已经掉头逃跑了!
第十章 君子知命
“嗷呜!!”
豹猫突然气势汹汹地从桌上一跃而起,追上了木村,然后用爪子抓住木村的头。
“青行灯”的巨嘴中发出声低沉的咆哮声,似乎在警告豹猫,然后继续用力将木村往巨嘴中扯去,完全无视他脸上极度的惊恐的表情,以及身体的拼命挣扎。
豹猫也被激怒了!
它突然暴起,张大嘴巴,露出獠牙,一口咬住了木村的脑袋,嘎嘣一下就把他的头给咬断了,血如喷泉一般涌出来。
“青行灯”的巨嘴中也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声,不过却没有继续跟豹猫去耗,而是趁势把木村的无头尸体给拖进了巨嘴之中,大口大口咀嚼起来,发出渗人的声响。
吃干净了身躯之后,巨嘴中那条舌头又伸了出来,将刚刚木村头被咬断之后喷洒在地上的血液给舔掉了。
即便如此,它似乎还是有些不甘心,又朝豹猫发出了挑衅般声响。
豹猫却没有理睬,又趴回了桌上,眯起了眼睛,对巨舌的挑衅视若无睹,似乎刚才一个脑袋已经填饱了它的肚子。
“青行灯”的舌头挑衅无果之后,微微转了一个方向,瞥了站在灯光结界之外的五右卫门一眼。
五右卫门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肺肾仿佛一下子就被什么诡异的力量狠狠地揪住了,吓得他一屁股坐到地上,脸色苍白,冷汗四溢。
不过,“青行灯”的舌头终究还是没有对五右卫门发动攻击,悻悻地缩了回去,巨嘴合拢,灯焰熄灭……它又变回了一件看起来很普通的木雕。
五右卫门彻底瘫在地上,大口的喘息起来。
这时候,一阵稀碎的脚步声传来。
唐泽谦从侧门走了进来,一眼就瞥见豹猫趴在桌上,顿时开心地走过去,一把将它拎起,抱在怀里:“怎么跑这儿来了?我都找你半天了!今晚给你准备了很鲜美的小鱼干哦……”
五右卫门见状,心中慌的一批!
——居然就这么拎着豹猫的脖子拎起来了?那家伙刚刚才吞了木村的脑袋啊,胡须上面还沾着血呢!!你居然就这么把它拎起来了!!
——万一这货被你拎得不爽了,会不会突然豹怒?会不会突然豹起伤人?会不会误伤到本忍者啊!!
想到这里,五右卫门情不自禁地咽下一大口口水,发出“咕咚”的声音。
唐泽谦这才注意到客厅里有外人在。
他看着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五右卫门,不禁有些奇怪:“有客人啊?咦,这位先生你为什么坐在地上?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五右卫门看着怀里抱着豹猫的唐泽谦缓缓向自己走过来,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汗出如浆,牙齿碰撞在一起,咯咯作响。
——我特么为什么坐在地上,你心里没点数吗?
——要不是因为深切地感受到了那只令人不寒而栗的死神正被你抱在怀里,不断地向我逼近,身为一个b级上忍,我怎么可能会吓成这副怂样?
五右卫门很快就认清了形势,他有些艰难地挤出了一丝笑容道:“没事没事,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就坐到地上了,可能是没吃饭的缘故,血糖有点低。呵呵呵呵……”
说完之后,五右卫门便麻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的目光一直都很警觉地停留在豹猫的身上。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这豹猫却仿佛变成了另外一只猫,一直眯着眼睛享受着唐泽谦撸它的感觉,不时地昂起头,发出舒爽的“喵”声,从头到尾,连看都没看五右卫门一眼。
五右卫门咽了咽口水,心道:这地方果然比龙潭虎穴更可怕,这里的主人果然比鬼神更可怕!那只凶残的豹猫刚刚显露出来的战斗力丝毫都不比“枯萎级”的猛鬼式神弱,但是此时此刻,却真的像个人畜无害的宠物一样,趴在钩玄馆主人的怀里撒娇卖萌。
真相只有一个——钩玄馆的主人绝对是一位堪比“毁灭级”鬼王的恐怖存在!!
唐泽谦请他坐下,给他泡了一杯茶:“临近打烊的时候才过来,是有什么急事需要我帮忙吗?”
——这是故意装作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五右卫门闻言心中越发忐忑不安,屁股下面更是如坐针毡,但是偏偏他又不敢直接起身逃跑。
身为一名忍者,他对野兽的习性非常了解。
有些野兽特别是猫科动物,本来是不会随便伤人的,但是如果看到有猎物在眼前逃跑,很大的几率就会突然发动攻击。而且通常情况下,攻击的目的不是为了吃掉猎物,而是为了玩弄猎物。比如猫经常会抓到老鼠之后又放掉,再抓住,再放掉……直到玩腻!
——没错!肯定就是这样!
五右卫门脑海中瞬间变得清明起来,唐泽谦能把辣么凶残的一直豹猫拎着撸来撸去,能让“青行灯”式神暴起食人之后,又乖乖的缩回博古架上假装是个安安静静的木雕……必然是个比豹猫和“青行灯”式神更恐怖的鬼王级大佬啊!
——这么恐怖而残忍的恶魔,为什么要装出一副谦恭儒雅、文质彬彬的模样对待我呢?
——肯定是为了寻找恶趣味,像猫玩老鼠一样玩弄我啊!
——这人实在太可怕了!!表面上是一个阳光帅气的年轻人,其实却是一个活生生的恶魔!
——别看此刻年轻的馆主表现出了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谁知道下一秒对方会不会因为玩腻了而突然扭断我的脖子呢?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认命!必须要想办法自救!
“那个……我确实有点事……”五右卫门只好先敷衍几句,脑子飞速转动起来,目光四下里逡巡,想要编造出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这时候,他的目光瞥到中堂的那副对联:
相由心生,双眼能判吉凶;
境随运转,一字可断生死。
横批:君子知命!
命运?难道这是一个可以卜算命运、掌控命运的恐怖强者?
如果是这样的话……五右卫门突然灵机一动,既然这位残忍而狠毒的大佬想要带上面具玩一场优雅的游戏,那自己就尽量配合好了!
“咳……”五右卫门有些拘谨地问道,“阁下能帮我卜算一下未来的命运吗?”
第十一章 论命
五右卫门的想法很简单。
既然对方号称“知道命运”,那就请他算一算我的未来好了!
假如对方算出我未来的命运很好,那么为了应验他自己的卜算,肯定就不会再杀掉我了;如果他算出我的命运不佳,命不久矣,那我就厚着脸皮乞求他帮我改变这可悲可怜的命运。那么,为了彰显他那强大到足以改变命运的力量,他肯定也不会再杀我了……
这是短时间内五右卫门能看得到的最后一丝可以让自己活下去的曙光。
唐泽谦自然不知道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客人心里已经滋生出了那么多的内心戏,更没有意识到“命运”这个词对于五右卫门而言,意味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他只是按照惯例道:“卜算命运自然没什么问题,把你的四柱八字告诉我吧!”
“死猪靶子?”五右卫门一脸懵逼。
好吧!
唐泽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低级错误,瀛洲四岛因为没有玄门五术的传承,所以对方恐怕听不懂专业术语。
于是,他决定换个方式,让对方写下具体的出生时日,然后自己推衍。
五右卫门心中忐忑,一方面担心,自己写了之后会不会遭到可怕的诅咒,一方面又害怕,万一流露出真实的情绪会不会被当场喂了猫!
所以,他不敢不写。
唐泽谦看到他写出生日期时的动作和表情,心中慢慢有了一些推断。
首先,这人的疑心病很重,写个生日而已,居然断断续续的停下四五次,而且还不时地抬起头,惊惧无比地看着自己怀里的豹猫。
豹猫虽然比一般的家猫壮一些,也凶一些,但是也不足以让一个成年人吓成这般模样吧?
这人肯定是有一些童年阴影。
疑心病重,缺乏关爱,童年阴影又很重……看来多半是有一个很不幸的童年!
不过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又都是高档货,看来成年之后财运还是不错的。
再结合生辰八字中的一些显而易见的数据,唐泽谦的脑海中渐渐勾勒出了五右卫门的人生轨迹。
“你的八字忌水木,这代表你的童年过的很不开心,生活困顿,颠沛流离。这一切都给缺乏父母的关爱有关,父在母先亡,他(她)早早去世让你备受打击,是不是?嗯,你后来应该是家里的亲戚养大的……你长大成人之后,离开家门,想要独立,遇到了强有力的贵人的帮扶,学到了一门很不错的手艺,生活过的越来越好……”
居然全中了!
五右卫门瞠目结舌。
他的母亲过世很早,是姑妈将他养大的,为了能够早日找一份工作养家糊口,他从名古屋来到了京都,结果遇到了赤松弘大人,被吸纳到影子幕府中修炼忍术。
虽然他的资质有点差,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成为b级上忍,但是忍术确实转变了他的命运,让他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
可是,这些东西怎么可能从一个简单的出生日期当中就看的这么清楚呢?
——难道说,冥冥之中真的有可以操控人类命运的存在吗?
——或许,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一位可以操控命运的……
五右卫门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
如果说此前他对唐泽谦更多的是恐惧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已经转变为发自肺腑的敬畏。
唐泽谦将他刚才所有的转变都看在眼里,对自己在短时间内归纳、梳理信息的能力有了更强的信心。
算命这种事,有的人嗤之以鼻,称之为江湖骗术;有的人则推崇备至,奉为圭臬真言。
但是不管什么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一门手艺确实有着十分独特的生命里,所以才能历经几千年的岁月。
这主要是因为,算命其实是有瘾的,不管是求测的,还是帮人测的。
若是算的不准也就罢了,一旦算的极准,那就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这是何等尼玛卧槽”的玄妙感觉,忍不住会继续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
当然,作为一名“腥手”,唐泽谦所用的套路其实有点多余,比如说那句“父在母先亡”,其实就是因为他担心自己算不准,不确定五右卫门的父母到底谁先亡故,所以留了一个扣子。这句话根据断句不同,其实是藏了两种不同的意思的。
心里藏着事的五右卫门却是真的被惊到了,并没有觉察到这其中的小破绽,他此时此刻,战战兢兢,一心想的都是怎么在这位恐怖的大佬和凶残的豹猫手下保住自己的小命。
他试探着问了道:“那……我未来的命运又是怎么样的呢?”
“未来的命运?”唐泽谦突然笑了起来,他很清楚,大多数人其实并不懂为什么要预测命运:“那就要看你自己怎么理解命运这个词的!!”
他这笑容原本只是有些小得意,但是落在五右卫门的眼中,却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命运和未来全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只要对方稍微用力一捏,他便再没有任何未来可言!
“当隔壁邻居、亲朋好友之间八卦闲聊的时候,我们经常会听到有人说谁的命好,妻贤子孝、儿孙满堂;又或者说谁的命不好,嗜赌如命,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很多人都觉得命运很神秘,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紧紧地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喉咙!”
五右卫门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心中有些惊惧:他这是在警告我吗?意思是他早就已经扼住了我的喉咙,希望我能识趣一点?
“但其实并非如此!”唐泽谦继续道。
——不是这个意思?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五右卫门感觉自己此刻就好像是坐在过山车上,一会儿上天,一会儿入地,心态已经快要崩了。
他的脸上便不自觉的显露出一些难以抑制的情绪变化来!
咦?
唐泽谦顿时精神一振,觉得自己的一番话没有白费,肯定是戳到五右卫门的心尖上,引起了他的共鸣,他脸上才会有这么明显的情绪变化!
“有些客人来卜算命运,其实只是抱着一颗功利的心来的,他只是想算一算在他的命里到底是有没有他渴望得到的东西……比如说,卜算一下他有没有官运、有没有财运、有没有桃花运!如果有的话,他什么时候才能当官、什么时候才能发财、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美女的青睐?
但是,这能叫卜算命运吗?
当然不算!
这顶多只算是寻求心理安慰,跟去寺庙磕头烧香、求佛菩萨保佑自己升官发财没什么区别。
太功利了!
如果他知道自己命里有官运、财运、桃花运这些东西,他心理就能得到足够的满足;如果他知道自己命里没有这些东西,他也绝不会试图去反抗命运,反而会给自己找到偷懒的借口——既然我命中注定没有这些,那我就算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呢?不如把时间用来打打游戏、刷刷剧好了……
所以,严格来说,这些根本算不上是卜算命运,充其量只能算是投机取巧而已!”
其实听完他这番长篇大论的时候,五右卫门的心里早就已经焦躁不堪了,是不是投机取巧跟他有一毛円的关系吗?
但是,他却不敢轻易的打断唐泽谦。
因为他总觉得唐泽谦话里有话,总觉得自己的种种谋算似乎早已经被唐泽谦看穿了。
——他假装对“命运”感兴趣,追问有关“命运”的种种,想要借此逃过一劫的行为,不就是一种试图投机取巧的行为吗?
第十二章 朝闻道,夕可死
五右卫门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此时他已经骑虎难下了。戏都已经演到这儿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否则,真当豹猫老爷不会吃人吗?
于是,五右卫门只能继续装出一副兴趣爆棚、按耐不住样子,问道:“那要怎样才算是真正的卜算命运呢?”
唐泽谦的兴致却是真的很高,毕竟几个月都难得遇到一个“真正”对卜算感兴趣的客户啊!
“要卜算命运,就要先知道‘命’和‘运’其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
“命,是天生的,是静态的,比如一粒金子与生俱来就是受人喜爱的贵重金属,这就是它的命。”
“运,则是后天的轨迹,是动态的。同样纯度的金子,大家的命都是一样的,但是运却有可能截然不同,比如有的金子永远被埋在砂石之中,哪怕重量再大,质量再高,若是不能被人所发现,又谈什么受到重用,受人喜爱呢?这种就是所谓命虽好但是运却不好。”
“而有的金子,尽管纯度不高,重量不大,但却被捧上重要用途。比如一块小金子,若是被炼成金珠,悬挂在帝王的冠冕上,价值瞬间巨升千倍万倍。所以,尽管其纯度不算太高,命不算好,但是它的运程却极好,这就是所谓的命虽不好但是运却极好。”
这番解说通俗易懂,五右卫门这回是真的彻底理解了唐泽谦的意思。
他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道:“我明白了!比如同一个汽车厂里生产出来同一批次的汽车,它们的性能参数都是一样,也就是说它们的命是相同的;但是出厂之后呢,有的车放在车库小心保养,有的车在平坦的城市道路上行驶,有的车只能在乡下的泥泞小路上艰难的行驶,它们的运是截然不同的……于是便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未来,同命的一批车,有的车保养的很好,三五年下来,行驶的里程还不到一万公里,连漆都没蹭掉一块;而有的车,三五年下来已经面无全非、濒临报废……”
唐泽谦大为惊讶,没想到五右卫门居然有这样的悟性,忍不住拍掌赞道:“说的一点都不错!总体来说,‘命’是固定不变的,‘运’却不是,没有任何人会一直撞大运,也没有任何人会一辈子走背运。”
五右卫门得到了赞许,不禁微微有些激动,心道:这下小命怕是保住了!
于是,他继续顺着唐泽谦的话题道:“这就好比我开着某一辆参数已经定下来的车上路,在到达终点之前,我不可能永远都行驶在一马平川的高速公路,也不可能永远都行驶在泥泞难行、走两步就掉三个坑的土路上。运道或者说道路的好坏,总是在我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交替出现的……
所以,卜算命运,其实算的不是‘命’,算的其实应该是‘运’。因为‘命’已经是不可改变的硬件参数,但是‘运’却是可以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的……”
说到这里,五右卫门顿时觉得豁然开朗。
仿佛有一道闪电撕破了眼前所有的迷雾,有一股无法言喻的力量陡然喷涌出来,填充了他的心智和灵魂,让他感觉到自己人生中所有的一切奥秘全都展露无疑。
——这就是连最神秘的大阴阳师都无法窥探的命运的奥秘啊!
——天哪,我竟然成为了一个可以掌握了自身命运的人了!
朝闻道,夕可死!
此时此刻,就算对面的唐泽谦直接“咔嚓”一声拧断了自己的脖子,五右卫门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了!
这念头一生,五右卫门的心境顿时拔高许多,不断地上升,就像是埋在土层下的竹笋听到了惊蛰的雷霆之后,陡然法力,猛地顶开了土层钻了出去。
他的境界居然提升了!
从b级上忍晋阶为a级上忍!
——这怎么可能呢?
五右卫门有些冲动地站起来,他成为b级上忍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限于资质,一直没能继续突破。暗部长老曾经说过以他的资质能修炼到b级上忍已经触碰到天花板了,这辈子不太可能突破到a级上忍了!
可是,今天只不过是聆听了馆主阁下对命运真谛的阐述后,心中略有所感,便直接突破了!!
这说明什么?
——命运的确是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
——我不应该再让命运扼住我的喉咙了!
——我要扼住命运的喉咙!
想到这里,五右卫门深吸一口气,恭敬地弯腰行礼道:“馆主阁下,我可以拜你为师吗,我很想跟随你学习怎样卜算命运!”
唐泽谦不禁大为诧异,愣愣地看着五右卫门,说实话,五右卫门刚刚说出那番话,确实已经入门了。
更让他没料到的时候,五右卫门居然想要拜师学艺,这倒不失为一个意外之喜。
毕竟多一个人加入“钩玄馆”,肯定就能多卖一些风水饰品和摆件,对于“钩玄馆”的创收是有很大帮助的。
而且既然是拜师学艺,总不好意思跟他要工资吧?
能用免费的劳动力很爽!
能一直用免费的劳动力就会一直很爽……
唐泽谦微笑道:“当然可以!不过玄门五术学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没有一两年恐怕很难入门……”
嗯,先使唤两年再说吧!
五右卫门却是欣喜若狂,他没想到唐泽谦竟然真的答应了!既然答应了,那想必暂时不会弄死他了!
不过,此时此刻,对五右卫门来说,小命保住已经次要的了!
他更看重的是能够跟随馆主阁下这样一位隐藏的大佬学习掌握命运的手段。
他刚才只是对命运稍微有了一些领悟,修为便涨了一大截,从b级上忍晋级为a级上忍!若是他真的如馆主阁下所说,在一两年之内入门呢?修为又将暴涨到什么地步?s级还是长老级?
他本以为自己受天赋所限,这辈子根本突破不了b级上忍的天花板了,但是现在,他却有机会成为一个能够反手扼住命运喉咙的男人!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理由不追随这位强悍的馆主阁下好好学习呢?
五右卫门恭敬地鞠了一躬道:“多谢馆主阁下成全!”
就在这时候,“钩玄馆”虚掩的门忽然发出了“吱呀”的声响,一个健硕的身影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
第十三章 找麻烦的来了
进来的人,正是赤松弘。
其实他到了已经有一会儿了,只不过在进门之前刚好听到唐泽谦在和五右卫门谈论“命运”这种无比深奥的话题。
于是他不自觉的站在外面多听了一会儿!
然而让他屎尿未及的是:五右卫门这个蠢货,居然这么轻易就被唐泽谦给洗脑了,竟然还像个智障一样,要拜在唐泽谦的门下学习卜算命运!
他担心再这么继续下去的话,五右卫门这个蠢货说不定会把影子幕府所有的底细都和盘托出。
因此,他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推门闯了进来。
唐泽谦正在为忽悠到一个免费劳动力而开心不已,没想到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看起来不太友好的中年男人。
更要命的是,五右卫门好像很怕这个中年男人,一看到他进来就变了脸色,露出一副惶恐不安的表情。
唐泽谦心中顿时“咯噔”一下:难道这人是五右卫门现在的老板?发现了我要挖他的墙角,所以冲过来找我的麻烦?
虽然经过装扮之后,赤松弘看起来斯斯文文,还带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唐泽谦却总觉得对方有一种随时能变身成为绿巨人的潜质。
甚至在唐泽谦的脑海中,还不自觉地脑补出了绿巨人肉身膨胀、把身上的西服撑裂成碎布的画面……
——这种感觉真特么压抑啊!
五右卫门看到赤松弘的那一刹那,心中一阵惊慌失措:糟了!所司大人怎么独自一人冲进来了?
这个“钩玄馆”和馆主大人实在太邪门了,博古架上随便一件式神木雕和馆里饲养的豹猫都能轻松灭杀b级上忍。
赤松弘大人虽然是s级长老,却也未必是“命运掌控者”的对手啊!
都怪我没用,要不是我和木村办砸了差事,赤松弘大人也用不着冒险亲自出马!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赤松弘大人出事!
想到这里,五右卫门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冲到了赤松弘的面前,惭愧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很长时间都不敢直起身子:“您怎么亲自来了?这里太危险了,您还是……”
“住口!五右卫门,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赤松弘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目光疲惫却锐利,“回去之后好好反省一下吧!”
五右卫门是他一手挖掘并训练的忍者,虽然天赋不算太高,二十年也只修炼成为b级上忍,但是却胜在忠心,办事向来极稳妥可靠,没想到这一次不但把事情办砸了,而且居然还打算要投敌?
“对不起!”五右卫门羞愧不已,对自己感到非常失望。
其实,原本他只是想着怎么样保住性命后,好把“卵”的消息传回二条城去。
结果没想到,跟馆主这位恐怖的“命运掌控者”经过一番深入的交流之后,自己居然动心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要跟着馆主学习卜算命运之道。
完全忘记了初衷。
确实对不起赤松弘大人二十年来的栽培之恩!
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赤松弘大人继续留在这里,否则一旦馆主阁下发怒,后果不堪设想。
“赤松弘大人,无论如何,请你先离开这里。您还不知道,木村他已经……”
“我已经知道了!”赤松弘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身为s级长老,赤松弘的眼界要比五右卫门高的多,思维也更缜密。
此前五右卫门和木村浩三明明是一起进入了这座“钩玄馆”的,如今却只看到五右卫门一个人。
再加上这大厅之中的空气里,飘散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还有不远处的地板缝隙之中,隐隐的有几块暗红色斑痕血迹……
木村的下场还用的着多问吗?
“你不必白费唇舌了,回去好好反省吧!”赤松弘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
五右卫门欲言又止,他很清楚所司大人的脾气,自己只要再说一个字,必将点燃对方胸中的熊熊怒火。
于是,他只好捏了捏鼻子,强行按捺住心中的忐忑:既然所司大人已经都知道,想必暗中另有安排其他的援兵,那倒是不用他操心了!
“嗨!那我先回去了!”五右卫门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看着五右卫门的背影,唐泽谦忍不住觉得有些惋惜:多好的员工啊!
赤松弘并未直接与唐泽谦交谈,他目光扫视,死死地盯在唐泽谦的身上,仿佛要看透他的灵魂一般。
唐泽谦本来以为自己挖墙脚的事情被识破,对方怎么也要大吵大闹一番,索要些好处或者赔偿之类的,没想到赤松弘从头到尾都没提赔偿,只是一个劲凶巴巴地瞪着他,一副恨不得把他锤成肉饼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很可能低估了五右卫门在这位老板心中的地位。
“看来阁下真的很看重五右卫门啊!”既然对方不开口,唐泽谦只好强行化解尴尬了,“既然你舍不得放他走,我日后不再唆使他跳槽就是了!”
赤松弘嘴角抽搐,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道:我就算不怎么看重自己的手下,也不可能任由你这样策反我的人吧?否则影子幕府的脸面何在?
——要不是眼前这个小子身上根本就没有丝毫的灵气波动,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人,他早就一道“烈焰疾风”烧过去,把这小子烧成灰烬了。
再加上来之前,赤松弘已经将麾下收集的所有关于“钩玄馆”的资料都看完了。
这位年轻的馆主唐泽谦是三个月之前才从华夏过来继承遗产的,是一个背景干净、没有任何异常的普通人。
可是这样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会接二连三的引来冢本大神官、悟能禅师,斋藤鹰执事、石田一郎、濑户蒙音这些不普通的强者呢?甚至今天还把他这个已经很少在外人面前露面的影子幕府所司大人给引来了!
赤松弘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他忍不住四下打量起来,犹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不曾放过大厅内的任何一个角落。
当他的目光落在了博古架上的“青行灯”上时,不禁目光微凛,但是却迅速眯起了眼睛——竟然是大师手作,枯萎级的式神木雕。
正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趴在唐泽谦怀中的那只豹猫突然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吟呻:喵……
赤松弘如受雷击,背上的汗毛根根倒竖起来,双手不自觉的握紧成拳,拳头上的青筋都迸起来了。
(豹猫伸了个懒腰:喵了个喵,还不快投票?投完了猫大爷就给你撸一下!)
第十四章 阴阳怪气
此前的一番巡视,赤松弘本以为,那只明显属于大阴阳师作品的“青行灯”,才是这钩玄馆中唯一值得警惕的东西。
甚至,赤松弘心中根本没把这件枯萎级的“青行灯”当回事。
“青行灯”虽然是大阴阳师炼制的,但毕竟只是一件式神木雕,何况此时此刻炼制它的石田一郎并不在此处——而一件没有主人召唤和掌控的式神木雕,根本不可能发挥出全部的力量。
就凭他s级长老的实力,完全有把握压制住这件主人不在旁边的“青行灯”。
可是他做梦都没想到,那只被唐泽谦抱在怀中的豹猫竟然也是一个堪比“枯萎级”的存在。
一旦动起手来,这只豹猫肯定要比那件“青行灯”式神木雕更可怕,毕竟“青行灯”要受限于木雕这个载体,而豹猫却是活物!
豹猫躺在唐泽谦的怀中,任凭他撸来撸去,看起来一副很懒散、很享受的模样,像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傲娇蠢货……
但是,它嘴角的胡须上挂着的血丝却瞒不过赤松弘的眼睛。
能够悄无声息、不动声色地吃掉一个b级上忍,这绝不可能是一只普通的豹猫,如果不是式神的话,必然是驯养的家宅神兽。
能饲养这样一只“枯萎级”家宅神兽的人,怎么可能是无名之辈?
赤松弘瞳孔紧缩——难道我看走眼了,钩玄馆馆主唐泽谦其实是神社或者阴阳寮的高手伪装的?
想到这里,赤松弘大马金刀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双手用力撑在桌上边缘,虎口贴合处发出“嘎吱”的响声。
他面色凝重地盯着唐泽谦,沉声问道:“这只豹猫是你饲养的?”
唐泽谦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了怀里的猫,不太明白赤松弘的关注点怎么突然转移到猫身上去了。
“不是我养的,是我表舅在去世前养的!怎么,阁下也喜欢当铲屎官吗?”
糟了!
赤松弘闻言,顿时悚然一惊:自己好像忘了去查去世的“表舅”的底细了!这位表面上已经“去世”的表舅是真的去世了吗?
唐泽谦毕竟才刚到瀛洲三个月,估计连京都有哪些风景名胜都还没搞清楚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跟阴阳寮、平安神宫、本愿寺的大佬们勾搭到一块了?
但是,假如他表舅此前就是一位隐藏的大佬呢?假如他表舅根本就是“诈死”呢?假如他只是表舅隐藏到地下之后摆在明面上吸引注意力的道具呢?
这样一来,一切就能说的通了!
唐泽谦的身份或许不足以与冢本大神官、石田一郎、悟能禅师等人结交,但是负责为这座给老家伙们居中联络的“钩玄馆”把把风、处理处理杂务,却没有任何问题,还能很好的掩饰“钩玄馆”作为秘密据点的痕迹。
至于那只豹猫和“青行灯”式神木雕,应该是那几个老家伙留下来的后手,用来暗中庇护“钩玄馆”这座联络站所用。
木村浩三那个废物肯定是发现了某些秘密,触怒了豹猫和“青行灯”式神木雕,才会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赤松弘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冷笑。
唐泽谦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家伙在五右卫门离开之后,从头到尾就只问了一句“豹猫是谁养的”,然后便接二连三地流露出了愤怒、惊惧、不屑冷笑……等等复杂的情绪。
这家伙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吧?
怎么感觉好像人格分裂一样,一会儿就换一种情绪?
惹不起,惹不起!先安抚一下再说。
想到这里,唐泽谦无比真诚地道:“如果阁下觉得哪里不舒服的话,不妨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赤松弘不禁觉得眼前这小子有点莫名其妙,心道:谁不舒服了?什么就不舒服了?我身为影子幕府三管四职之一的所司大人,堂堂暗部忍者的s级长老,凶名赫赫的“怒狮”赤松弘,是那种动不动就要坐下来休息的废物吗?
可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唐泽谦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善意而温暖的笑容,并将一杯散发出清香的玉露茶递到了他面前的时候,心神却突然有了一丝恍惚。
这么纯粹而干净、并充满暖意和关怀的笑容,自己有多久没有在身边的人脸上看到了?
自从三十几年前,他成为影子幕府的暗部忍者之后,一直在用铁血的意志来要求自己,御下更是极其严格,甚至可以说是冷酷……
这些年来,似乎从来就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流露出这样充满暖意和关怀的笑容。
大概也只有眼前这个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普通人,才会对他这个一旦发起狂来恨不得屠尽世间生灵、血洗苍穹的恶魔流露出这么廉价而又卑微的善良吧?
赤松弘忍不住嗤笑起来:如今这世道,人如果不自私、不凶恶,根本就无法存活下去,哪里有善良、软弱,哪里就会有邪恶!
唐泽谦发现他眼底的神色似乎正变得越来越癫狂,眼球上更是爬满了血丝,不禁更加担忧。
他心中暗道:我只是试着挖一下墙角而已,而且都还没成功就已经被制止了,怎么会气愤的连精神都快要分裂失常了?
莫非是他的公司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而五右卫门的跳槽很可能会对他的公司造成致命的损失?
所以,他才会这样?
这么看来,这位老哥也是一个可怜人啊!
唐泽谦忍不住劝道:“阁下的脸色很差,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情绪似乎也有点不太对劲,想必是最近的工作强度有点太大了……其实吧,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人活一世,还是应该想开点。”
赤松弘眼角微微一跳,一根被神经牵动,扯的整个太阳穴都生疼。
他眼中闪过一丝疑窦:
刚才对面这小子说的话好像另有所指啊。
不,这小子不过是个普通人,不应该知道那么多才多,这应该只是个巧合。
只是,为什么总感觉这小子说的话有种指桑骂槐、阴阳怪气的感觉?仿佛在暗示我最近情绪的失控跟影子幕府暗地里的行动失败有关?
还说什么有些事是强求不来?
哼!这分明是在嘲讽本侍所妄图借助“卵”来掀起波澜的行动有多可笑……
赤松弘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而凝重起来。
第十五章 覆灭
赤松弘的表情之所以变得凝重而又复杂,是因为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刚才唐泽谦说的这番话确实另有所指,那岂不是意味着幕府暗地里所有的谋划都已经被人识破了?!
难怪了!
怪不得本愿寺那边负责“造卵”的僧人会被揭穿、跳崖而死了,就连所有制造出来的“卵”也被本愿寺庙付之一炬!
怪不得“血影山魈”刚刚离开鬼门附近,就被平安神社的御神子追杀,一路逃到京都御所附近之后,又莫名其妙的改变方向,冲向这座“钩玄馆”!
怪不得“鬼门屠夫”石田一郎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个地方,并且留下了一尊“枯萎级”的式神木雕,想必是为了干干净净的收尾,把所有的痕迹都清理干净!
哼!
这帮老不死的唯一没有算到的,大概就是本座会亲自出马来这“钩玄馆”一探究竟!
赤松弘越想越是怒火中烧,越想越觉得脑袋快要裂开了,剧烈的刺痛中,一股无法控制的暴虐情绪突然卷土重来,无边无际的杀戮意念瞬间爆发出来。
一座汹涌的血海从他的眼底弥漫开来,仿佛要先将自己的灵魂和肉身一起撕碎,然后再去撕碎附近所有的生命……
一直趴在唐泽谦怀中的豹猫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有些炸毛。它睁开眼睛斜睨了赤松弘一眼之后,突然“喵”了一声,从唐泽谦的怀中窜了起来,跳到了旁边的博古架上,尾巴撞上了一座风水铜钟。
“当!”
铜钟发出了一声清越洪亮的声响,悠扬的钟声仿佛荡漾的水波,向赤松弘冲涌而去。
嗡……
赤松弘整个人都被淹没在无边无际的钟声里,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趁机涌入了他体内。
他脑海之中汹涌澎湃的负面情绪,几乎在一瞬间就被震的粉碎,所有血海滔天的杀戮意念就好像是那水中的浮萍,被巨浪一卷,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赤松弘头重脚轻,完全失去了平衡,仿佛一下子跌进了失重的太空舱里,踉跄着向前扑去。
唐泽谦不禁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扶住赤松弘,心道:这尼玛不会是想要碰瓷吧?
他却不知道,此刻的赤松弘心中要比他更加惊讶一百倍。
赤松弘被那晨钟暮鼓般的钟声震荡过后,脑海中冲涌而起的血腥杀戮意念在一瞬间化为乌有,这让他空空荡荡大脑一阵晕眩,因此才会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往前跌去。
但是,除了眩晕之外,竟然没有任何其他的不适了?
此前,每次杀戮意念从他脑海中迸发的时候,他会感到脑袋被无数金针穿刺,仿佛要裂开一样。
以他s级长老的实力,身体上的种种痛苦并不算什么,完全可以忍受。可每次杀戮意念发作的时候,他的灵魂都仿佛被金针插满了一样,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剧痛,会源源不断地往他的灵魂深处蔓延……
如果不吃药的话,就只能靠血腥杀戮才能麻痹这种痛苦。
但是这一次,却和以往的体验都不太一样。
自从钟声响过之后,除了有些眩晕之外,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被剥离了,并升到了半空之中俯视着一切。
他能够感觉到在自己的脑海中似乎还隐藏着另外一个意识,就是当他失控时,操控他肉身的那股血腥杀戮的意念……
当他的意识从半空中俯视自身的时候,隐藏在身体中的“第二意识”似乎也觉察到了,竟然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他,嘴角渐渐上扬,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怎么会这样?”
赤松弘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感受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寒冷。
就在这时候,博古架上的“青行灯”式神木雕突然被触发了,“嗡”的一声,灯上燃起了一道浅蓝色的火苗,淡淡的灯焰,若有若无,如果不注意观察的话,根本不会注意到这木雕上面的灯焰居然点燃了。
一层淡淡的灯光笼罩了大约两丈方圆,形成一道透明的结界,将唐泽谦和赤松弘都笼罩在内。
唐泽谦对此懵然无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赤松弘体内的“第二意识”,却好似遭到某种不可抗力的召唤,“咻”的一声,从赤松弘的体内被吸了出来。
“第二意识”露出了惊惧和愤怒之色,它都还没来得及从独占赤松弘肉身的兴奋中缓过神来,就被这莫可名状的神秘力量给逼出了体外。
它立即手捏印诀,拼命地想要催动赤松弘的肉身抵抗这种召唤。
偏偏这时候,豹猫又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跳到了赤松弘的肩膀上,发出了“喵”的一声。
这一声叫唤,令“第二意识”如受雷击,竟然犹如一柄利刃般,彻底切断了它与赤松弘的肉身之间的联系,令它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彻底失去了凭依。
“青行灯”的灯焰之中,隐隐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洞口打开,无尽的吸引力迅速形成了漩涡般的螺旋劲……
“第二意识”只能在绝望、不甘、懊恼、悔恨、愤怒等种种情绪中,径直往“青行灯”的灯焰中投去。
“嗤!噼啪……”灯焰犹如灼烧了一只肥壮的飞蛾,冒起了一股淡淡的青烟。
赤松弘的身体彻底进入了无意识的状态,整个人都软倒下来。
“喂喂喂!老哥你这是什么情况啊?你不会是真的出意外了吧?咱不带这么坑人的啊!!”
唐泽谦彻底慌了,因为赤松弘太壮了,肌肉比钢铁还硬,目测虽然只有一百七八十斤左右,但是实际上起码都有两百多斤,一旦软倒下来,就跟醉酒的人彻底失去重心一样,完全扶不住。
唐泽谦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此时此刻,他倒是宁愿赤松弘是在碰瓷。
如果赤松弘只是碰瓷,了不起也就是赔点钱而已,他又不是赔不起。
但若是这深更半夜的,赤松弘真的死在“钩玄馆”,那他这个馆主可就是百口莫辩了,到时候,黄泥巴掉进裤裆里,就算不是屎,特么也是屎了……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在半空中的赤松弘主意识却比他还要慌乱:多污吸油污?(肿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