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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铁侠客     高铁首席专家txt下载     高铁首席专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两只球鞋

    车车一袭红色运动服,脚上一双红白相间的运动鞋,利落的短发在后面扎成一个刷子。

    “大早晨的,你也来跑步啊?”车车笑盈盈地问。

    武文杰嘿嘿一乐,摸摸后脑勺说:“你看,有穿着大皮鞋跑步的吗?”

    车车这才注意到,武文杰脚底下的鞋,但她嘴里不让步:“那可不一定啊。不是还有人穿铁鞋绑沙袋跑步吗?你不是来跑步的,那来干嘛呀?欣赏美女跑步的?”

    武文杰点点头说:“对,我是想欣赏美女跑步。”

    说着,假装往远处张望,好像寻找什么人的样子,嘴里还叨唠着:“美女呢?美女在哪儿呢?”

    车车被他装傻的样子逗乐了,说:“你眼瘸了呀?是真看不见还是假看不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武文杰故意把眉头一皱,摇摇头说:“人贵有自知之明。见过谦虚的,没见过你这么谦虚的。”

    车车也假意叹了口气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无缘见面不相识啊。”

    武文杰说:“你英语补习完了吧?最近在补习语文吧?”

    这话问得车车一脸蒙圈:“你这脑子也太跳了吧,怎么突然跑到补习语文这儿来了?”

    “是你突然拽上古诗了,我猜想,你是不是开始补习语文了,所以现学现卖。”

    车车这才知道武文杰在这儿等着她呢,伸出拳头做出要打他的样子。

    武文杰忙伸手拦住她:“这地方可空旷,视野好,万一老七过来看到了,会以为咱俩在这儿打情骂俏呢。我倒是无所谓,你当心回去拎醋瓶子。”

    “他敢!”车车说。

    武文杰说:“我就纳了闷了,你俩说这话的口气怎么一模一样?”

    车车问:“什么一模一样?”

    武文杰带着坏笑说:“‘她敢’这个词,我在老七那里可是耳熟能详。”

    “什么?他当你面经常说‘她敢‘?这是指我吗?”车车一副生气的样子。

    武文杰被逗乐了:“他说’她敢‘,这个’她‘如果不是指的是你,还会指别人吗?那我还敢跟你说吗?”

    车车解开眉头,做出一副跟武文杰套近乎的神情问:“那他都是在你们说什么的时候说的’她敢‘啊?”

    武文杰假装思考,其实是在肚子里瞎编:“比如说到,外面很多男孩子都喜欢车车,车车有可能把老七他甩了。再比如,车车嫌老七挣的少,另攀高枝了。再比如,老七不听话,车车要让他跪搓板……反正吧,都是一说到你好你强的时候,他就这样说。”

    车车这回不皱眉头了,倒把小鼻子皱起来:“好呀,这小子,在我面前乖得像只猫,在外面居然敢这么大胆!还反了他了,看我回头怎么收拾她。”

    武文杰见车车这副可乐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没底。尽管已经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是不是真的会给车车和老七之间的关系带来麻烦。如果那样,他就成了传闲话的人了,不,编闲话。

    想到这,他忙向车车赔罪:“不好意思,我是逗你玩儿呢。老七可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都是我瞎编的,你千万别去找他。”

    听武文杰这么一说,车车也含糊了,她眯起眼睛看着武文杰:“好呀,武文杰,没想到老实巴交的你,也会耍人玩了,编得活灵活现的,害得我差点相信了。不过听你说的呢,又像真事似的。不管怎么说吧,你这人有点讨厌。”

    “好好好,我这个人讨厌,我向你和老七赔罪。”

    武文杰双手合起来,向车车做了个赔罪的姿势。

    “你这么早到这来干嘛呀?”车车问。

    武文杰不想瞒她,就把自己那双球鞋的事跟她说了。

    “没别的,我这个人特别念旧,跟了我那么多年的鞋,我总想给它们找个象样点的归宿,这才能了了我的心愿。要不这心理上真过不去。”武文杰这样说。

    车车听武文杰讲完,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说:“听你这么一说,越发看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过,你是不是只对东西重情重义,对人就那么回事啊?”

    听车车这么一说,武文杰愣了:“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啊?我是对你哥不够意思了,还是对你不够意思了?”

    车车想了想,说:“我大概明白了,还是像我哥说的那样,你这个人吧,就是有点呆,这个呆劲和情意呢,有时是一回事,有时还就是两回事。”

    武文杰瞬间想到了在派出所,他给车辆作证打了人家15下那回。

    车车说自己呆,想必也有她的由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来这呆劲,要跟自己一辈子呢。

    别说,鞋的下落问车车,还真算问着了。她经常晨跑,知道球场这里的管理规矩。

    “你们昨晚踢完球以后,估计就没什么人来了。通常是早上四点多钟,负责保洁的阿姨就会来,她会把操场上的各种垃圾……”说到这,车车特意停了一下,向武文杰强调,“你那双鞋不算垃圾—-全部清理到她的垃圾车里。估计这会儿头一车垃圾还不会满,你可以去垃圾车那里找一下。”

    顺着车车的手指的方向,武文杰看见远处穿着保洁服的阿姨在打扫地面,离她不远处有一辆垃圾车。

    武文杰谢过车车,便向那辆垃圾车跑去。

    到了保洁阿姨面前,武文杰问她有没有看到在球场中央的一双白球鞋。

    保洁阿姨一听,连连点头,指着垃圾箱说:“在那里面。”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早晨我来清扫球场的时候,天还没太亮,那两个东西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两只白兔呢,样子太怪了。那是你的鞋呀,怎么会穿成那个样子?”

    武文杰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我老家穷,负担重,可不就得省着点穿嘛。”

    保洁阿姨问:“你在厂里是做啥的?是大学生不?”

    武文杰点点头:“是大学生,在车间里搞柴油机。”

    保洁阿姨听罢,信心满满地说:“那你不用着急,在咱厂里,大学生都前途远大,都是要干大事的人。”

    听保洁阿姨说话的当口,武文杰把他那两只“鞋”从垃圾箱里拎出来了。

    见武文杰面对着两只鞋发愣,保洁阿姨大概有些奇怪,便问:“这鞋扔了就扔了吧,你还要它干嘛?”

    一时武文杰还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保洁阿姨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在自己兜里掏着,嘴里还嘟囔:“别急别急,我知道你要什么了。”

第九十一章 谁的问题

    武文杰奇怪保洁阿姨在掏什么。

    只见她从兜里掏出一团东西:“你找的就是这个吧?”

    她把手伸给武文杰,武文杰一看,原来是揉成一团的两根鞋带。

    看颜色应该是原来自己球鞋上的那两根。

    “这鞋实在是没法要了,但这两根鞋带我觉得还有用。你是在找它们吧?”

    武文杰哑然失笑:“阿姨,不是的,我找的不是它们,我找的就是这两只鞋,那两根鞋带你就收起来用吧,我不要了。”

    说完,武文杰攥着那两只外形惨烈的球鞋,走了。

    保洁阿姨看着武文杰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处理这双鞋呢?土葬?这让武文杰想到了“黛玉葬花”。

    人家林黛玉葬残花,他武文杰埋旧鞋。

    听上去似乎还是有些滑稽。

    火葬?搞点汽油,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它们烧了?

    似乎也挺别扭。

    那就水葬。到附近找个小河沟,把它们扔到里面,看着它们顺水漂走?只是这个早已没什么形状的白花花的东西漂在水上,看上去会把人吓坏的。

    想了半天,也没想好该怎么办。

    这双完全没有模样的球鞋,就这样装在他的裤兜里。

    一上午忙忙叨叨,快到中午下班的点了,突然混球过来找他,说柴油机往机车上安装时遇到点问题,请他赶紧去看看。

    尽管武文杰现在仍是组装班的班副,但他对车间各个班组的活都了如指掌,进而对几个相关车间的业务也熟悉了,因此,车间各班组各工序之间甚至车间之间遇到问题,大家都爱找武文杰去协调。

    最早的协调员是车间主任,他权威大,经验丰富,当然架子也大。只是过去精通的好些活,早已时过境迁了,现在协调起来有时免不了凭感觉,凭老经验来干,因而不时弄出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一次次地,人家也懒得找他了

    后来的协调员变成了车辆,他身处核心车间的核心班组,尽管在技术上没有优势,但他为人仗义,敢拍板,敢吼人,所以一定程度上也能把事往前推。但有时确实因为对技术不够了解,也出现过把好端端的事推到沟里的情况发生。

    渐渐地,车辆的副手武文杰成为众人认同的协调员,他的最大优势就是懂技术,第二个优势是能够听取各方的意见,并且作出理性判断。这样一来二去的,找武文杰协调的越来越多。

    有武文杰在前面抵挡,车辆也乐得清闲。有些班组碍于情面先来找他,他也顺水推舟,让人家去找武文杰。

    这次的问题涉及到两个车间的好几个班组,对于责任,大家推得不可开交,却莫衷一是。

    混球被人推着去找武文杰来协调处理。

    柴油机组装完成后,在装进内燃机车之前,还要进行台架试验,也就是在试验台位接上所有的油路水路线路,模拟在内燃机车上的运行。

    由于柴油机尚未真正装上内燃机车,所以在试验中出现的所有问题,包括油路管路泄漏,以及线路安装等等,都应该在这个环节全部解决。

    等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这台柴油机才算是组装试验合格,才可以作为一枚合格的“心脏”安装在内燃机车体内。

    内燃机车车间,又叫总组装车间,除了要把柴油机装进去,还要安装走行部,也就是它的“腿脚”。

    全部装好后,从这里出去的就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内燃机车了,哦,不是活蹦乱跳,是快速奔驰—-这会儿的内燃机车,时速最高也就120公里。当然,已经很不错了。

    启动机车以后,柴油机应该发出非常协调的声音,但不知怎么回事,今天的声音总是一颠一颠的。

    总组装车间的人不干了—-过去可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啊。于是就把柴油机组装的人叫来。几个班的人过来一看,都说不是自己的问题。那就只好有劳武文杰的大驾了。

    武文杰生怕是在组装中出现的问题,在去的路上不停地问混球有关方面的情况。

    混球别看很多事情稀里糊涂,但归他负责的活,他还是能说得门清的。

    “柴油机指示灯都是什么颜色?”武文杰问混球。

    “全是绿色。”混球回答。

    “报警器有没有响”?武文杰再问。

    “一个也没有响。“混球回答。

    “检爆阀口有没有喷水?”

    “没有。”

    “提控制手柄时转速增加不增加?”

    “增加。”

    “排气冒的是黑烟、蓝烟还是白烟?”

    “都没有,是正常排气。”

    这一路问过去,武文杰心里大致有数了。

    到了现场,各路人马齐聚在这里。

    显然各方没有达成一致,一些人还在小声争吵。

    见武文杰过去了,争吵的都停了嘴,但是又有人开始悄悄议论。

    各色人等的眼光中,有期待,有质询,有怀疑,有不屑。

    既然是来协调的,那就得听招呼。

    这样的场面对武文杰来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先是很镇定地说了几句:“大家都费心了。柴油机作为心脏是最复杂的,所以问题很可能出自我们这边。但在正式确定之前,一切都不好说。我们柴油机这边几个班的大员都在这待命,咱们一块分析一下。”

    他说完,众人没有吭声。

    他便接着说:“那你们就启一下车,我上去听听。”

    试车的司机应了一声,爬上司机室,武文杰跟了进去。

    司机熟练地启车,各项操作很规范。

    武文杰除了关注他的操作动作,同时也不停地观察台面上复杂的仪表。

    启动不一会,那个所谓的“一颠一颠”的声音出来了。

    司机对武文杰说:“你听听,就是这个。”

    武文杰静静地听,细细地辨。

    他不时向司机提一些操作要求,司机一一照办。

    武文杰继续静静地听,细细地辨。

    过一会儿,武文杰对司机说:“你就这样启着车,我下去一下。”

    武文杰出了驾驶室,头眼看到的就是混球。混球看他的眼神,除了焦虑,还有不信任。

    武文杰想起自己曾经因混球说他是“内奸”而吼过他。

    武文杰没有说话,只是拍了一下混球的肩膀,继续向前走去。

    走到人群当中,武文杰平静扫视了一下大家说:“我个人认为,这是柴油机游车问题,问题不是出在柴油机本身。打个比方,心脏本身是好好的,但没放稳当,工作状态就会有问题。”

    总组装车间这边的技术主任听了,不高兴地说:“你说的倒挺轻巧,张口就是‘不是我们的问题’。如果是别人的问题,你得把理由说出来呀。”

    旁边有几个人呼应他。

    “我的理由很简单。”武文杰不慌不忙地说。“运转起来所有的仪表都是正常的,我对我们的组装有充分的自信,那些仪表的显示就是明证。”

    技术主任微微冷笑道:“我也可以说,我的安装没有问题。”

    武文杰点点头:“你的安装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这回倒轮到技术主任纳闷了:“那你什么意思?”

    武文杰冲着司机室喊了声:“先停机吧。”

    回过头,他对技术主任说:“我有个建议,把柴油机吊出来。”

第九十二章 鞋到病除

    技术主任将信将疑地看着武文杰,有点不情愿按他说的操作。

    混球冲过来,压低嗓门问武文杰说:“班副呆,到底是不是咱们的责任啊?你一会这样说,一会那样说,我都听迷糊了。”

    看来他是有点着急了,当着面就管武文杰叫“班副呆”,武文杰也没计较,冲他笑了一下:“去吧,今天肯定叫你当观众,不会让你上去练活的,放心吧。”

    话是这么说,混球听了,走到一边的时候依然一脸疑惑。

    柴油机吊起来了,天车司机不解地问:“是要把它拉回组装车间吗?你们组装车间调货车过来了吗?我把柴油机吊起来搁哪儿啊?”

    混球在远处冲司机喊:“哎,你怎么回事?没弄清什么原因就往回拉?折腾谁呢你们?”

    技术主任走到一边对武文杰说:“武班长,你倒是说话呀,吊起来以后怎么办?”

    “拉什么拉?你就给我吊着。”武文杰没好意思冲技术主任说,而是给了天车司机一个冷脸。

    天车司机一脸不高兴,又问技术主任道:“我这怎么着?就跟吊死鬼似的这么呆着?”

    这话把武文杰招得不高兴了,他一扬脸,冲着司机嚷嚷:“怎么说话呢那是?你知道是哪儿的问题了吗?谁给你说要拉回组装车间的?”

    天车司机见武文杰说话有点冲,便把头缩回窗子里。

    武文杰不依不饶:“有没有眼力架啊?你不会把那柴油机吊得让开点啊?你堵在那个口上,我们怎么过去看?”

    天车司机想当然地说要把柴油机拉回组装车间,不但惹急了混球,让武文杰也不痛快了。他知道责任不是他的,不可能背这锅。

    司机倔嗒嗒地伸出头来,似乎还想说什么,技术主任冲他挥挥手,做了个息事宁人的手势。

    司机开动天车,把柴油机挪到一边,让出一个口来。

    武文杰让技术主任跟他一块过去。

    “你找个手电带上吧。”他提醒技术主任。

    俩人一前一后摸过去,武文杰把里面的各个接口都细细捋了一遍,又俯下身子四处摸索。

    忽然,他停下来,指着一个角落让技术主任往那照。

    技术主任照过去,武文杰探头仔细看了好一会,点点头说:“应该就是这儿的问题。”

    技术主任一时还没太明白,问:“要找哪方面的人来修?”

    武文杰说:“如果我看得不错,咱俩人就能修了。你原地给我照着,我过去弄弄。”

    “不要带什么工具吗?”技术主任有些不解。

    “工具应该不用了,但可能需要一些橡胶垫,待会需要的时候我找你。”

    武文杰循着柴油机落车的基座又摸了一遍,不时地指示技术主任调整手电筒的方向。

    他在基座底部发现了问题:这里有一个支座跟其余三个不一样,用手摸上去缺了一块。

    武文杰初步判断,就是缺的这一块,使得柴油机落车后失去了平衡,在运行当中产生游车现象。

    技术主任在后面问:“你看需要什么样的垫片?规格?数量?”

    “稍等,稍等。”武文杰把手探进去摸,心里合计着,估摸几种标准垫片的规格尺寸,究竟哪种合适。似乎没有特别合适的。

    他蹲在那里时间久了,感觉裤兜里有些硌,伸手一摸,原来是那两只还没来及“安葬”的破烂球鞋。

    他灵机一动,掏出那两只鞋。

    鞋面的撕裂的帆布当啷着,刚才硌着他的,是那两个弹性很大的鞋底。

    他先把一只鞋对折起来,摸索着塞进了里面的缺口中。然后又把另一只鞋对折起来也塞了进去。

    填好了,摸一摸,简直是天衣无缝!

    武文杰心中大喜。

    技术主任又问他要什么样的垫片,武文杰说:“不用了,我已经把它弄好了。”

    武文杰出来以后,肯定地对技术主任说:“出问题的点应该就是那里,我已经处理完了。”

    技术主任问他究竟是什么问题,武文杰安慰他道:“放心吧,不是你们的问题,但以后要增加一个工艺环节了。开始我就怀疑,是不是基座在铸造上有缺陷,刚才一摸,果然是这样。原来这块是不用检查的,谁能想到那个鬼地方还能少铸一块。”

    “那你不是发现了,而且还用空手道给补上了?”技术主任的口气,半是称赞半带揶揄。

    类似的场面武文杰时常会遇上,他并不在意,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主任,你没见我带家伙进去吗?”

    技术主任看了看手里的手电筒,说:“咱俩人刚才合起来就拿了这么一样东西,这东西一直在我手里,我分明看到你是赤手空拳处理的。”

    把问题解决了,武文杰心里轻松,便想和技术主任调侃几句:“你看过古彩戏法大变鱼缸吧?”

    这可把技术主任说愣了,这都哪跟哪啊,在这种场合突然问人家看没看过变魔术。

    他心说:“我倒要看你怎么拿我开心。”

    嘴上说:“看过呀,不就是魔术师穿个长衫,一挥手就从衣服里掏出一大缸金鱼嘛。”

    “对呀,对于高手来说,无论是工具还是配件,你看着没有,到了需要的时候,人家伸手一抓,就都出来了。”

    说完,他嘿嘿笑了几声,又马上带着赔罪神情对技术主任说:“跟主任开个玩笑,不好意思,吹个小牛。当然问题我觉得确实已经解决了,你可以让柴油机吊下来了。”

    技术主任大概被武文杰这番莫名其妙的话给说迷糊了,一时愣在那里。

    武文杰见状道:“那我就越俎代庖了。”说着,不等技术主任答话,便要过哨子,使劲吹了一声,然后神气地冲天车一挥手。

    天车响了一声铃作为回应。

    武文杰作出让柴油机归位的手势。

    天车司机熟练地让柴油机归了位。

    武文杰对技术主任说:“让你的人马上去接管路吧,我们在这儿备勤。”

    技术主任还有些犹豫:“你这么简单一鼓捣,它真的就好了?你别让我的人再返工,到时候拆了装,又装了拆的。”

    武文杰坚定地点点头:“你就安排安装吧,绝对没问题。”

    “那如果有问题呢?”技术主任问。

    武文杰说:“技术上我承担责任,至于说那活呢……”说着他四下打量,说时迟那时快,混球已快步走到他跟前。

    武文杰满意地冲他笑了一下,说:“这是我的人马刀枪,到时候他们就上了。”

    混球很给力,武文杰话音刚落,他就跟上一句:“我们集结待命,就听班副一声指令!”

    在车间试验站,把那些管路和线路装上试验台位,跟装到内燃机车上基本是一样的活。

    混球几个看了半天热闹了,一直还没人说要用上他们。他刚才见班副跟技术主任好像在争执,赶紧过来帮衬。

    技术主任无话可说,便招呼他的人上去安装。

    装好之后,再次开机试验。

第九十三章 谢谢班长

    混球不知从哪找来一把椅子,搬给武文杰坐。

    武文杰确实觉得有些累了,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还没坐稳当,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大模大样有点不合适,忙起身扯了扯技术主任,请他坐下。

    技术主任摇着头说:“哪有在现场坐得像大爷似的。”

    这句话把武文杰说得有些抹不开面了。当然他知道混球是好意,便压低声音对混球说:“去,把这把椅子拿到后面去,看哪位师傅岁数大,请他做。”

    混球殷勤地应了一声,端起椅子就走。

    技术主任问武文杰:“这次试车,你还进去看看吗?”

    武文杰摇摇头说:“你去吧,我在这听听动静。外面听得真切。”

    技术主任进了司机室。

    混球凑上来,轻声问武文杰:“班副呆,我看你刚才没干什么呀,连个配件都没拿,就修好了?”

    武文杰神秘一笑:“我刚才拿了好多东西呢,你没看见吗?”

    混球瞪圆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

    武文杰一脸坏笑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混球扯了扯旁边一位工友的袖子:“咱班副说,刚才他修车的时候是拿着东西过去的,你看到了吗?”

    背对着混球的武文杰听到了,冲那位工友使眼色。工友见状,心知肚明,便点头说:“是啊,是拿着工具和零件一大堆呢,你刚才没看见?那你看见什么了?”

    混球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真是活见鬼了,我什么也没看见!我就看见他赤手空拳过去的,然后回来就说修好了。你们都看见了,就我没看见?这也太吓人了吧。不行,我得出去走走,呆了半天,闷出毛病来了大概。”

    武文杰继续逗他:“你真是个贱骨头,有活吧,你嫌活累,好容易这次没你的事,不用干活,你还闷出毛病来了。别忘了,你这是在上班,不能瞎跑,老实呆着。”

    混球见走不了,又凑上来,仔细看着武文杰的脸,又看了看他的双手,嘴里嘟嘟囔囔:“真是邪了门了,真是邪了门了。”

    这时,机车已经启动,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了整个厂房。

    武文杰的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专心致志地听机器发声的声响。

    正常,正常,还是正常。

    人们脸上的神色,由紧张专注逐渐放松下来,不少人开始露出笑颜。

    一会儿,技术主任从司机室里出来,远远地冲着武文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武文杰见了,向空中一挥拳头,高叫一声:“太好了!”

    众人听到他这一声,也都跟着欢呼起来。

    混球在一旁使劲鼓起掌来,武文杰也情不自禁跟着拍手。

    他看了一眼这台内燃机车的车号,是df4b1988,他把它牢牢记在了心里。

    若干年后,如果还有机会,他希望自己能在祖国的大江南北再见到这台内燃机车。这台机车上不仅有自己付出的劳动,还有自己的心爱老朋友,也永远留在车里了。

    想到这里,武文杰的鼻子微微有些发酸。

    混球见他直吸溜鼻子,还以为他是因为顺利解决了问题而激动呢,却不知道他心底里藏着的那个小秘密。

    武文杰带着混球几个人回到班里时,发现车辆脸上的表情还带着些许担心。

    他冲车辆咧嘴一乐,大声说:“班长,没咱们的事,咱们的活完美,是基座铸造的毛病,我已经给他们解决了。对了,混球他们一直在现场备勤,也很给力,特此表扬。”

    混球跟在武文杰身后回来,一脸轻松,也没多想什么,没料到武文杰突然把话头转到他这里,弄得他一时有些懵。

    车辆听武文杰说完,脸上的表情一下放松下来,微笑瞬间挂到了脸上:“那太好了,感谢弟兄们,你们都是好样的。”

    听班长表扬完自己,混球才真正反应过来,一张脸笑得跟个大柿饼似的,平时让武文杰觉得挺刺耳的笑声,这会儿也显得不那么难听了。

    车辆讲完,似乎意犹未尽,又继续逗混球:“你看,两个班长都表扬你了,怎么样,快站到中间给大家讲两句吧。”

    这个提议,让混球既受宠若惊又不知所措,他扭扭捏捏走到中间,嗽了嗽嗓子,说了句:“兄弟们,领导们……”接下来就不知该怎么说了。

    有几个工友偷笑。车辆眉头一皱,挥手让他们别笑。

    武文杰乐呵呵地看着站在面前的混球。这个家伙,平时挺迷糊,有时还有点傻,可又挺鬼灵,甚至不乏小小的狡猾。

    他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弄明白,但他自己的那点活,总是能弄得利利索索的。

    就是这样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小青工,赶上了火热的年代,让他们有机会用自己的勤劳付出,为工厂添砖加瓦做贡献,也为自己创造幸福美好的生活。

    站在中间的混球卡在那儿了,车辆提醒他:“你想一下,电视上的那些人都是咋说的?”

    混球似乎想起来了,翻着眼皮说:“感谢cctv,感谢北京tv,感谢上海tv,感谢天津tv...”

    没等他感谢完,大伙都乐弯了腰。车辆笑了几声,好容易才把笑憋回去,冲混球说:“别感谢这tv那tv,你瞧你那副德性,哪个tv会过来拍你?”

    混球看着笑成一团的工友,更加手足无措,他求援似地看着武文杰。

    武文杰笑够了才说:“明白班长的意思了吗?别感谢那些不在场的,你感谢他们也没用,而且你也感谢不着他们。你得感谢在场的。”

    说着,武文杰用手指了指车辆。

    混球的机灵劲儿一下子上来了,他立刻明白了武文杰的意思,马上说:“感谢我们的车辆大班长,他最近在干活的时候很少踢我了。”

    武文杰抱头大笑,众人也都哄笑。

    这可把混球吓了一跳:“不是让我说在场的吗?怎么又错了?”

    武文杰忍住笑指点他:“得说好事,踢人是坏事。”

    车辆听了,故意皱起眉头盯着武文杰,武文杰也不搭理他,继续调教混球:“你得说班长对你做的好事。明白吗?”

    看混球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他接着往下说:“感谢我们的车辆大班长,昨天帮我吃了一个馒头。”

    又引发一阵爆笑。

    这回车辆真是控制不住自己了,都快笑抽了,边笑边说:“这算是哪门子好事?你分明在说我是饭桶啊。”

    混球接着往下说,大伙儿都静了下来。

    “昨天我胃疼,吃不下饭。我怕浪费,正发愁呢,班长知道了,替我吃了一个馒头,然后偷偷把我的活帮我干了。感谢班长。”

    他讲完,还向车辆鞠了一躬。

    这时,四周一片寂静,众人的眼光,都聚集在车辆身上。

    武文杰不失时机地说:“”此处应该有掌声。”

    掌声哗地响起。

    车辆佯怒瞪了武文杰一眼,武文杰回敬了他一个。

第九十四章 演讲窍门

    车辆冲混球说:“我的事就这样了,该说说咱班副了。”

    有了两位班长的指点,混球似乎找到了点感觉,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把目光转向武文杰,对他说:“接下来我要感谢班副呆……”说完他立刻意识到说走嘴了,赶忙一把捂住嘴,可再怎么着,也捂不回说出来的话了。

    他神情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武文杰,又看了一眼车辆。

    车辆不动声色。武文杰笑了,一指自己的鼻子,大声说了句:“班副呆!可以,就这么叫,继续往下说。”

    混球受到武文杰的鼓励,有了信心,便继续说:“刚才在机车总组装那边,班副呆一直在说,不是我们的问题,就不是我们的问题。最后,他还赤手空拳……”

    说到这,他停下来,带着质询的眼光问刚才跟他在一块的工友:“刚才班副呆是赤手空拳去修的吗?到底带没带东西?”

    工友嘿嘿笑着说:“不是告诉过你吗?他带了好多东西进去的。”

    混球点点头:“好的好的。”然后继续他的“演讲”,“他一个人钻到柴油机室里去,没几分钟就修好了,省了我们的事,还把问题解决了,特别棒。”

    等他说完,车辆提议道:“来吧,咱们给班副呱唧呱唧。”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武文杰等掌声结束了,说道:“刚才这个掌声,应该是给混球刚才讲话的。我想讲的是什么呢?是想告诉混球和大家,这次我是经过分析,确定责任不是咱们的,才这样坚持的。如果责任真是咱们的,我还会像上次一样,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所以,咱们大家千万别寄希望说我能把责任推掉才是好的。假如是自己的责任,就要敢于担当。我们要尽全力不让它发生问题,但如果问题真是我们的,你推是推不掉的。”

    车辆又嚷了一嗓子:“讲的好!再呱唧呱唧。”

    武文杰说:“对了,混球还没讲完呢,让人家接着讲。”

    混球说:“我讲完了,再没得可讲了。”

    武文杰眼一瞪,一指周围的工友说:“你眼睛没睁着呀?这些都是谁?他们谁没帮过你?”

    “对哦对哦。”混球点点头,又开始往下说。他看着每个人的脸,挨个说起感谢对方的话,说得无比啰嗦。

    才说了几个,车辆听得不耐烦了,便打断了他:“要照你这么个感谢法,咱们等到天黑都完不了。你不会说,感谢班里各位工友对我的帮助,这一句话不是全结了。”

    混球恍然大悟:“对呀,我还正发愁呢,一个一个费脑筋想要感谢啥,想得我脑袋直疼。我说也是,怎么讲个话嘴累不说,脑袋还疼呢。你们当官的真不容易,不过,还有偷懒的招。”

    车辆听了不高兴了:“什么叫偷懒的招啊?这叫高度概括,你懂不懂?”

    不过混球也顾不上理他了,眨着眼睛组织要说的词:“我还要感谢,你们所有这些人,你们都帮助我了,所以我要感谢。”

    武文杰带头叫好,大家跟着鼓掌。

    混球像谢幕一样,给大家鞠了一躬,就想往回走,被车辆喊住了:“讲完了吗你?没讲完干嘛着急走?”

    这把混球说愣了,说:“这不讲完了吗?刚才不是跟我说,把能看见的你们这些,挨个都感谢一遍。我都感谢过了。”

    车辆说:“看得见的,要感谢,有些看不见的,也要感谢。”

    混球又迷糊了:“那刚才我感谢各种tv……”

    车辆打断他:“你要感谢的是,虽然没看到,但是跟你有关系的人。”

    “cctv跟我有关系,我每天都看新闻联播,还看动物世界。”

    车辆气得直摇头:“你这个死混球,成心的吧?人家那节目不是单给你播的,人家更没播你,跟你八竿子打不着。我刚才说的是,要感谢那些虽然没在场,但跟你有关系,还帮助过你的人。比如咱们主任。”

    混球立刻明白了:“你是说他呀,那你不早说。”看来,要说车间主任,他还满挺胸有成竹的,“我要感谢咱们主任。有一天我蹲完坑,着急回去干活,忘冲了,让主任发现了,他逼着我回去冲。我回去冲的时候,发现厕所真脏,我又到处找工具清理……”

    武文杰屏着气跑上去,一把把混球拉了下来,嘴里早已笑不成声:“我说混球,你就别出洋相了,你说的这些要是让主任听见了,非拍得你满地找……”

    “满地找什么?”人群后面响起一个声音。众人分开一条道,披着外套的车间主任缓缓走了过来。

    武文杰见了,赶紧迎上去。一条长腿搭在材料支架上的车辆,也麻利地把腿放下来站好。

    “你们开会呢?嘻嘻哈哈的。”车间主任扫了眼车辆和武文杰。

    车辆说:“唔,算是总结庆功会吧。”

    车间主任哼了一声说:“庆个屁功,不就是个总结会嘛!”

    说完,他又转向武文杰:“小武啊,刚才机车总组装那边的事我都听说了,干的不错。你那两下子,把几个科室的人都给唬住了。你怎么干的,给大家讲讲了吗?”

    武文杰说:“我们正在这儿感谢主任支持呢。”

    车间主任又哼了一声,说:“光感谢我?那你们在这叽叽喳喳半天,等于都说废话了。”

    车辆说:“主任,团队建设也得联络感情啊,况且我们今天还发现了一演讲天才。”

    车间主任扑哧一声笑了,显然他听到了刚才这里在说什么:“你们拿人家混球打趣,把我也给捎带上了。你们俩小子都给我老实点,再淘气,当心我收拾你们。”

    车辆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连说“不敢不敢”。

    武文杰也跟着点头,但没车辆那么夸张,嘴里说:“班长那么勇他都不敢,我更不敢了。”

    车间主任得意地笑笑,转身走了。

    车间主任前脚走,后脚车辆借题发挥道:“刚才我说什么来着?人不在场,但是对你有帮助,你也得感谢。这不被我说着了吗?班副刚才说的对,说感谢的时候,要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挨个点到了,别落了谁。记着,这可一个也不能落,你落了一个,还不如谁都别感谢呢。人多照顾不过来怎么办?刚才我不说了吗,你打个包,一块说。”

    说到这,车辆用一只大手向众人一划拉:“感谢各位工友。虽然没点谁的名,但你们每个人都知道,这里面有我,心里就感觉很舒服。班副教你们的是一个很好的讲话技巧,只要你眼睛够使,保准落不下。我要教你们的是什么呢?眼睛能看见的,这还不够,高度不够。眼睛没看到的,也得说—-就像刚才说起咱们主任。你这一说,就有高度了。说多高合适呢?比你高一两级就差不多了吧,太高了你够不着。刚才混球说到主任,这个高度就合适。像我这个级别的,要说就得说到厂长了—-不过好像厂长还不认识我呢。”

第九十五章 过命之交

    车辆才提起厂长,人家厂长就表扬他了,就是因为这次组装班的人圆满解决了柴油机游车故障,厂长在中层干部会上专门脱稿讲了一段。

    讲的内容大意是,组装车间组装班是工厂的一支“王牌军”,面对复杂的技术故障,没费什么事就给解决了。

    厂长还顺势回忆起工厂老一辈劳模车满仓的故事,说号称“蒸汽机车神医”的老人家,当年就有这个本事,听着蒸汽机车的动静,然后用小粉笔划道线,自信满满地说:“你们拆这吧,问题就在里面,別的地方不用动。”

    厂长还讲到那个著名的说法:如果一个活值100块,划那一道值1块,知道在哪里划值99块。

    说了车老前辈,又见组装班班长也姓车,厂长便问坐在台下的车间主任,他们是不是出自一门。

    得到肯定答复后,厂长直夸车班长“车门虎子”。车间主任自然把厂长的表扬,原汁原味地带回来了。

    除了表扬外,还有厂长特批的20元奖金。

    车辆跟武文杰商量这笔奖金的分配,他建议,武文杰得10元,其余10元分给混球他们几个。

    武文杰说自己也没做什么,就不要了。车辆说希望武文杰要,因为这样就可以马上还他钱了。

    原来车大班长还打着他自己的“小算盘”呢。

    车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催你啊,你也知道我平时大大咧咧,大手大脚,仗着爹妈就在跟前,手里也不攒钱。但最近真有点事,倒腾不开了。”

    武文杰向人借钱的次数不算多,但被人催着要钱真是头一回。

    他只好答应车辆的方案,不过提出自己只要7块,剩下的13块给其他人去分。

    车辆想了想,同意了。他追问武文杰,究竟这次这次这个活好弄不好弄。

    武文杰神秘一笑:“这次这个质量故障如果真是咱们班的问题,那麻烦就大了,毕竟是机车的心脏,后果你比我更清楚。开始我也捏着一把汗,但到车上以后,一看仪表,再一听动静,我就有把握了,绝对不是咱们的问题。光说不是咱们的问题也不行啊,还涉及到那么多单位呢,咱们只是负责协调,情况不明,哪敢随便说话。这次的问题,我初步判断是柴油机摆放不平。我盯着这一点去查,实地一摸,基座那里还真有问题。这块回头我要专门写报告,请技术部门和铸造车间分析,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说白了,就相当于柜子没摆平,运行起来晃荡了。刚好我自己兜里装了点东西,特别适用,比专用垫片还好。下去摸到那个缺口,我就给填上了。装上柴油机一试,一点儿问题没有!”

    “哦,原来你还带着私货呢。你开玩笑逗混球,说你是拿着工具家伙过去的,可他眼见着你是赤手空拳过去的,把他给弄迷糊了。其它单位的人也都在传,他们都不敢相信,居然那么轻松就把问题给解决了。”

    武文杰笑了:“下次不能再逗混球那小子了,他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当真,什么时候不该当真,回头把他吓出个好歹来,我可承担不起。”

    想到车辆说急着用钱,武文杰不知怎么的又想到丁娟娟那去了。

    不管怎么说,车辆是先于他认识丁娟娟的,并且丁娟娟显得跟他那么熟。尽管车辆似乎鼓励武文杰要勇敢些,但武文杰我心里总还有一抹阴影。

    他想多了解些车辆与丁娟娟过去的事,可该怎么问才能既问得到位,又不露痕迹呢?

    武文杰想了半天,才说:“班长,突然想起个事,车车和丁娟娟初中是同学,她俩当时的关系怎么样啊?”

    这个问题看来问得比较自然,车辆不在意地答道:“她俩当时的关系应该说相当的好。那会儿她们都还小,同学里还不懂校花这一说,班里和年级其他各班,都把她们合起来叫‘两朵小红花’,那意思也差不多吧。那时候,丁娟娟她爸爸还在厂里没调走,我们两家住的不远,她俩就一块上学放学。说实话,当时车车成绩在班里数一数二,娟娟的成绩,排前五前十吧,也不错。可头初中毕业的时候,我爸死活不让我妹上高中。他知道上了高中就要考大学,就有可能考到外地去。厂里有不少职工子弟那几年考上大学,就是到全国各地去了。家里那会儿也不太懂,我更是狗屁不知,觉得这厂里多好啊,能在厂里上班,比去哪儿都强。那会儿我要有现在的想法,肯定会千方百计说服我父母,让我妹妹上高中,能不能考上大学在她,至少给她一个机会。但我爸当时坚决不答应。我们那会儿没有现在的小孩那么任性,大事还得听父母的话。我妹就直接上了工厂技校。而娟娟那边呢,人家爸爸是知识分子,好多事比我们明白得多。娟娟初中毕业上了高中,尽管因为一点事,中考没考好,没上成好高中,上的大学也没你们交大那么牛,但毕业回来在工厂职校当老师,还是绰绰有余的。”

    武文杰问:“当时你们家就住现在这个单元吗?”

    上次武文杰去给小黄治病,到过车辆家,他觉得那房还挺不错。附近那一片都是职工住宅楼,看上去有八成新,都是五六层高。楼道里也还算干净。

    车辆家里的面积不算很大,但绝对住得开。

    厂里大约一半职工住在这种楼房里,还有一半住的是平房。

    车辆说:哪儿啊,当时我们家还在平房呢。不知你去平房那边看没看过?”

    武文杰点点头:“上次咱们班里那个谁的爸爸去世,我带人去帮着料理的。她家就是平房。”

    车辆一拍大腿:“对,我们家当时就住在那个谁她家后面那排平房其中的一间,娟娟家就跟那个谁她家一排。这你就有概念了。俩小姑娘上学的时候,约个大概点,谁出门早,就去那家门口等着,然后一块上学。放学只要没什么情况,肯定是一块回来。有时在我们家,有时在她们家,俩人一块写作业。当然,都是小姑娘嘛,谁还没点小脾气,偶尔的就会闹一闹,互相不理。等过几天就好了,又像以前一样了。”

    武文杰插话道:“别说她们了,我跟老七不也是那样嘛,我们都多大了。”

    车辆突然说:“你知道吗,我跟丁娟娟有过命之交。”

第九十六章 我在哪里

    ......车辆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吃力地想着,可是脑子像是装满了浆糊,怎么也转不起来。

    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他伸出手摸索,摸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应该是人的身体。

    他吃了一惊,赶紧把手收回来。

    停了一下,那个柔软的身体没有动静,车辆再把手伸过去,触到了那个身体。

    他顺着一个方向摸去,柔软,依然是柔软。

    再顺着相反的方向摸去,他接触到了长长的头发。

    这个时候,眼睛适应了黑暗,依稀看见了横在眼前的那个人体。

    但头脑中依然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把手收回来,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突然黑暗中传出一个声音:“这是在哪?出什么事了?”

    是一个女孩的声音,颤颤巍巍的。

    这个声音把车辆吓了一跳。

    黑暗中他哆哆嗦嗦问了一句:“你是谁呀?”

    “车大哥,我是娟娟,丁娟娟。你怎么了?”那个带着哭腔的声音说。

    “咱们怎么在这?怎么这么黑啊?刚才是怎么来着,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尽管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车辆的声音已经镇定下来了,至少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他认识的丁娟娟,妹妹的同学。

    不过他的这番问话,让丁娟娟更害怕了,她抽泣着说:“车大哥,你是不是摔坏了?你怎么会这样啊?”

    车辆这副五迷三道的样子显然把丁娟娟吓得不轻。

    “我怎么了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到这。”

    车辆自己当然不知道,他是因为脑震荡而产生的短暂失忆。

    只有初三的丁娟娟更不会懂这些,她只是觉得,车辆大哥被摔傻了,这下子全完了。

    她在犹豫,自己是不是有必要跟一个“傻子”去讲刚刚发生了什么,讲了他也不会明白的。

    但黑暗中看见车辆那闪动的眼神,似乎并不像傻子的眼神。

    丁娟娟问了句:“车大哥,你认得我是谁吗?”

    这句没头没脑的问话,让车辆有些不高兴,但他还是回答了:“我当然认得,你就是丁娟娟,车车的同学。”

    这话说得清清楚楚,一点毛病也没有。

    既然眼前的车大哥没傻,那就跟他聊几句。

    “车大哥,咱们怎么到这的你还记得吗?”丁娟娟问。

    车辆摇摇头,肯定地说:“就这块我没印象了,完全没印象。”

    给大家科普点知识呗。脑震荡患者的失忆,突出表现为逆行性遗忘,也就是患者对受伤当时和受伤之前短时间内的经过不能清晰回忆。

    显然,车辆的脑袋刚刚受到震荡了,这个震荡导致他失忆。这方面的知识无论是车辆还是丁娟娟那时还都没有。但丁娟娟通过初步观察确定,眼前的车辆大哥并没有啥,只是像喝酒断片一样忘事了。

    而车辆的这个脑震荡是怎么来的呢?是被驴踢了?应该不是。

    究竟怎么回事,我们接下来听听丁娟娟和车辆是怎么说的吧。

    “车大哥,你妹妹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废话,我妹妹叫车车,我叫车辆,你叫丁娟娟。我都知道。”

    “咱们刚才是来找车车的,这个你还有印象吗?”丁娟娟问。

    “这个我有点含含糊糊,不能说完全记不得,隐隐约约有点印象,但记不真切。”

    “那我来给你说说吧。中午的时候,我去找你,是老师让我去的,说丁娟娟连考试也没考,跑得没影了。”

    车辆一下子瞪大眼睛:“对对,这个我记得,后来又怎么了?”

    “你说你不知道车会去哪里?”

    “这话我好像说过。”

    “然后我告诉你,我知道有个地方,车车可能去那里。”

    “这个我隐约有点印象。”

    “车车跟我们班有个男孩子关系比较近,那个男孩子手里有武侠小说,车车特别爱看。”

    “这个你好像没说过。”

    “对,我现在告诉你。她没去考试,那个男孩子也没去考试,所以我怀疑他们去了那个地方。”

    “哪个地方?”车辆急切地问。

    “车大哥,你知道咱们现在在哪吗?”

    车辆摇摇头。

    “当时我告诉你说,工厂西南角有一段废弃的交车线,就上线上停着几辆废旧的火车,我知道车车和那个男孩子很有可能就躲在这里看书。”

    车辆又摇摇头:“到这里我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他们在吗?“

    “那你就听我往下说吧。你跟我说你好久没有来这边了,小的时候咱们再到这边来玩。我跟车车还来过这边呢。她最喜欢的车是停在北面的那辆蒸汽机车,和停在西面的那辆内燃机车,他说这两台车一个跟你们爷爷有关系,一个跟你们爸爸有关系,他还给我讲过一些这方面的故事。”

    “这是我们家的事,我都知道。你快往下讲。”

    “刚才我带着你来到了交车线,咱俩先上的内燃机车上找了一圈,没见到人。我告诉你说,那就有可能在那台蒸汽机车上。咱们下了内燃机车,在往蒸汽机车走的路上,你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突然你脚下踩空,我来不及收住脚步也跟着你掉了下来。摔下来的时候,我好像摔在你身上了,然后就啥事也不知道了。等我醒的时候,看见四下一片漆黑,旁边你躺着一动不动。过了一会,你醒过来了,就拿手在我身上和头发上摸,我就跟你说话了。”

    所谓失忆,就像玻璃杯磕掉一个角,把那段的记忆给磕飞了。

    而丁娟娟讲的很细致很清晰,车辆只能抱以相信。

    “我虽然完全记不得了,但我觉得应该是怎么回事。那就是说,咱们过来找车车,在半截路上掉到这个鬼地方了。”车辆向丁娟娟求证自己的分析。

    丁娟娟点点头,又问:“车大哥,这个地方太奇怪了,你说它会是干什么用的呢?”

    “你让我想想。”车辆拍拍脑袋瓜。

    丁娟娟当然不知道他只是暂时失忆,以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傻乎乎地问了一句:“车大哥,你那脑子还能想起事?”

    这话问得车辆哭笑不得:“你还真以为我这脑袋成了实心西瓜,没瓤了啊?真傻。”

    丁娟娟听了心里不平,暗自道:“你看你那个傻乎乎的样子,还好意思说我傻。”

    不过看刚才他的反应,似乎也还正常。他竟然说还能想事,那当然更好。就让他想吧。

第九十七章 四两千斤

    咱们先把车辆和丁娟娟放到一边,来说说车车的事吧。

    话还得从她初三说起。自从爸爸明确说,不希望她继续考高中以后,即将中考的她就开始了混日子。

    本来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因为什么工作也不做,成绩也严重下滑,被老师把职务免掉,交给丁娟娟了。

    这样一来,她倒“无官一身轻”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打这以后,她非但上课不再专心听讲了,还跟她同座位的那位叫小铁子的打得火热。

    先是上课有聊不完的话,经常被老师批评,还为此站在讲台前面好几回。

    可车车毫不在乎,我行我素,即使被罚站,也毫不在意。

    继而,她下课也不着急回家了,跟小铁子坐在校园的角落里聊天。丁娟娟等不到她,只好自己往回走。时间久了,俩人就不再约着一起上学放学了。

    那个年龄的车车还用不到“出落”俩字,但眉清目秀,亭亭玉立绝对当得起。

    而那个小铁子呢,瘦小枯干,其貌不扬,还一脸痞子气。

    过去在成绩榜上,他们俩人一个在最顶上,一个在最底下,所以才有老师精心设计的“一帮一,一对红”搭配。

    现在可好,老师的心血全白费了,大多数同学都在紧张地准备中考,而这俩人成了既不听课也不写作业的“一扯一,一对聊”的反面典型。

    老师开始还想“挽救”车车,听说她家里的决定,甚至还到家里给她爸爸做过工作。

    一切无果之后,老师也只好接受现实。

    她既说服不了家里给车车考高中的机会,自然也无法让车车继续安心读书。

    不过,为了避免影响其他同学,老师特意把原先坐在头一排的他俩,挪到了最后一排。

    这样倒好,几全其美,既影响不到其他同学,也让老师眼前清静,其实最重要的是,两人可以更尽情地聊了。

    在外人看来,小铁子几乎一无是处,属于干嘛嘛不行的料。但跟车车混的熟了,小铁子向她亮了自己的几样绝活。

    小铁子自幼习武,讲究的是“宁长筋长一寸,不要肉厚一分”,所以外观上完全不挂相。

    他可以把腿盘起来塞进课桌抽屉,而上半身跟其他人一样,挺直在课桌前。

    有时还会把一条腿从脖子后面缠过去,光着的脚像一只手一样托着一侧的腮帮子。

    最厉害的还是他的手指头,他把两个指头做成钳子状,让车车伸手指头过来,轻轻一使劲,车车痛得叫出声来。

    一直不愿管他们的老师,不得不冲他们这边嚷嚷一嗓子。

    车车哪能吃这种亏?肯定要报仇。可这仇该怎么报?小铁子那柴禾棒似的胳膊,就像根铁棍,奈他不得。

    车车只好用最原始的方式,用指甲在他的胳膊上抠出血印来,方才罢休。

    用车车的手没法试,小铁子便自己带一大堆试验品来,有冰棍棒,一次性筷子,铁钉,空的铁皮雪花膏盒,等等。

    反正上课也不听,等没的聊时,他就用那双又黑又瘦的手,对带来的这些东西“大刑伺候”,用完刑之后再拿给车车看。

    有一次,他甚至用手指头,把课桌抽屉下面的板钻了一个窟窿。

    怕老师发现了罚他,他又找来粉笔头,一点一点把那个窟窿眼给填平了。

    这些玩久了,也没什么新鲜的了,小铁子又来了新花样:武侠小说。

    说也奇怪,那个时候言情小说和武侠小说都大行其道,不知为什么车车对于言情小说,就是提不起兴趣来,却对武侠小说兴致颇高。

    小铁子的家人有开书摊的,摊上的书连卖带租,所以他那里有源源不断的武侠小说看。

    一俟发现车车对武侠小说感兴趣,小铁子就省事多了,不用再像过去那样使卖大力丸的傻劲了,只要使出“四两拨千斤”的力道即可。

    这“四两”,就是可以不断更新的书源。

    有书看,聊天机会就少了,小铁子有时还会有些失落。

    不过他一点不敢对车车怠慢,车车只要讨书看,他总是有求必应。

    上课能看书,等考起试来就不能看了。

    虽然他俩都没想要什么好成绩,但进了考场不能提前交卷确实挺烦人的。

    既然考试对他俩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车车干脆提议:“你多拿几本好书,咱们出去看,不考他喵的试了。”

    去哪里?车车自有地方。

    那个废旧的火车停车场就是她打算去的地方。

    在她还小的时候,家里没有电视,可玩的东西也很少,孩子们就在外面野。

    这个旧停车场就是许多孩子的游乐场。

    女孩子们在车里玩过家家,男孩子们则拿着皮筋弹弓,分成两拨人,一拨在车上,一拨在车下,玩“攻城不怕坚”。

    当然还有各种各样其他的玩法。

    车车最早来这,就是哥哥带她来的。那时她还是个小小姑娘。

    后来长大点了,她就跟着小伙伴们一起过来。

    上初中以后,来的次数少多了,但她还是跟几个要好的伙伴,包括丁娟娟,一块来这里聊天看书。

    家里几代都是铁路人,作为新一代铁路人,车车很喜欢这里的氛围,豪迈,粗犷,大气磅礴……

    她曾经想,如果有可能,自己考到外面的大学,选择铁路专业,毕业后回到祖辈和父辈工作过的厂里,继续铁路人的事业。

    但她的这个愿望显然是无法实现了。不,也不是的,不能实现的是她的大学梦,进入工厂工作则毫无悬念。

    初中毕业前的这场叛逆大戏,既源于自身的青春萌动,更与她内心的梦想破灭有关。

    既然考试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了,那么她干脆不去参加了。

    于是,她带着自己,小铁子带着武侠小说,俩人约好了去那个废旧停车场看书。

    那里停着好几台火车头,上哪个,小铁子听车车定。

    本来她就想选平常最爱去的那台内燃机车,也不知怎么的,心里拧着一股劲,临时决定到别的车上去。

    就这么灵机一动,差点要了她哥哥的命。

第九十八章 出大事了

    大家一定很着急想知道,车辆和丁娟娟到底在哪。

    在厂区的地下,有七十年代初挖的地道,当时的口号是“备战、备荒、为人民”、“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因为国家遭遇到了外面的威胁,所以必须要做好防范。

    除了贮存粮食,就是深挖地道了。

    后来,随着外来的威胁解除了,这些地道也便废弃了。

    再后来,改革开放了,有一部分地道被用来经营开发,有一部分被填上了,还有一部分,就留在那里自生自灭了。

    地道除了纵横交错的巷道外,还需要有直接通到地面的通气口。

    车辆和丁娟娟就是从一个通气口,直接掉到一段没被填埋的地道下面了。

    这个通气口的位置,恰恰就在那段废弃的停车场一带。

    这个通气口最早是像水井口一样,有一个小小的水泥平台。时间久了,水泥平台坍塌了,怕有人掉下去,热心人便在上面覆盖了一块大石板。

    而就在前不久,有一辆废旧车头要被拉走,忙乱当中需要一个垫车轮的石头,几个人过来不由分说,搬起这块石板让它派了新的用场,却无人在意它原来是做什么的。

    原来洞口周遭长长的杂草,让洞口很不显眼。

    这也是车辆和丁娟娟踩空掉下去的原因。

    再来说车车这边。

    她不参加考试,跑到外面玩,一方面是为了自己开心,更多的其实是向老师特别是父母示威。

    作为一个无法获得机会的孩子,她希望让大人们越失望越好,越伤心越好。

    但她的此番任性,竟鬼使神差地伤害到了与此事毫无关系的哥哥,还有她的好朋友丁娟娟。

    丁娟娟是上小学时,跟着落实政策的父亲到厂里的。

    两家住的不算远,在前后两排平房里,由于在小学时不在一个班,两人谈不上熟悉。

    上初中时,俩人恰好在一个班,家又离的挺近,两个小姑娘很快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相比而言,车车的性格中辣味更足一些,讲话做事比较冲,而丁娟娟性格更温和一些,说话不多,遇到事比较冷静。

    而俩人的成绩呢,则是这样的:

    初一上学期:车第1名,丁第5名;

    初一下学期:车第1名,丁第6名;

    初二上学期:车第2名,丁第4名;

    初二下学期:车第2名,丁第3名;

    初三上学期:车第1名,丁第3名;

    初三下学期:车倒数,丁第3名。

    车车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孩子,丁娟娟则跟着父亲去过好多地方,才落下脚没几年。

    初一的时候,两个孩子都是小柴火妞,车车有些干瘦,丁娟娟微微有些圆润。

    但从初二开始,两个孩子都开始发生变化,到了初三的时候,变化已经很惊人了。

    原先干瘦的车车,依旧苗条,但开始出现丰满的线条。

    原先带着婴儿肥的丁娟娟,无论是脸部还是身材,线条都变得清朗起来。

    两家的家庭条件,虽不算富足,在那个时候也已经相当说得过去了。

    每天早晨晚上,两个花儿一样的女孩结伴上学下学,成了平房这一带一道亮丽的风景。

    尽管厂区这一带也不乏小流氓小痞子,但车车有哥哥给她撑着,也省了好多麻烦事。连带着让丁娟娟也蹭了方便。

    逢年过节,丁娟娟的爸爸会弄些老家的特产给车家送去。不说为什么事,主要还是感激车家的“大保镖”。

    当然车家也会按照礼数,弄些有本地特色的吃喝,让车车给送过去。有时车车耍小脾气不去,就会支使车辆去。车辆总是高高兴兴地去。

    车车和丁娟娟的关系,是到了初三下学期的时候发生变化的。

    从开始的亲密无间,到若即若离,再到最近的各走一经。

    丁娟娟仍然一如既往地全身心扑在学习上,要说跟之前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了个“更”字。

    而车车这边呢,就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了。

    那天考试,她和小铁子约好去看书,小铁子挺够意思,还细心地带了一袋瓜子和一个里面装了糖水的军用水壶。

    最重要的是,那天带的书特别的好,是车车早就想看,但由于租的太火,小铁子一直没拿到手的书。

    两人先去了平常车车最喜欢的那台内燃机车。

    车车左右端详,总觉得找不到感觉,于是两人下了这台车。

    又找了几台,车车说有感觉了,于是两人把书摊开,把瓜子和水摆好,分别在司机和副司机的座位上落座,开始闷头看书。

    他们看得如此专心,如此投入,完全没有想到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师发现车车没有参加考试十分恼火,而没有参加考试的还有小铁子,这更让他恼火。

    如果仅仅是小铁子没有参加考试,老师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但眼下的情况,让他不能接受,也无法容忍。

    所以,刚一考完试,他就让丁娟娟去找车车的家人。

    丁娟娟也是权衡再三。按照常规,她应该直接去找车家父母。

    但她怕这样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于是她自作主张找了那位哥哥。

    哥哥当然心疼妹妹,同时也怕父母知道了会给妹妹带来更大的麻烦,于是便让丁娟娟指引,直接去废弃的停车场找车车。

    也许是心太急了,也许是觉得自己对这块太熟悉了,车辆根本就没注意脚底下,而紧紧跟着他的丁娟娟,也和他一样。

    等车车和小铁子看够了书,吃完了瓜子,喝净了糖水之后,才觉得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车车带着自己还没来得及看完的书,把看完的让小铁子带回去,然后两个人悠哉游哉地各回各家了。

    到家以后,家里一切平静。

    爸爸在家看报,妈妈做她的饭。

    大家都以为这就是跟平常一样的普通的下午。

    突然,家里的门被人敲得咚咚响。

    一脸不高兴的车车起身去开门,看见了满脸惊慌失措的丁爸。

    他一见车车,劈头就问:“我家娟娟在你这吧?”

    丁爸的神情把车车吓着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又看到了从丁爸背后闪身出来的老师。

    不顾这是在车车家里,老师冲着车车吼道:“车车,你怎么敢不考试?你这一天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你看到丁娟娟了吗?”

    听着门口的动静,车爸车妈赶紧从屋里走过来,一起问:“出什么事了?”

第九十九章 一起来喊

    直到当天很晚,大家才发现,车辆和丁娟娟两个人都不见了。

    他们是各自有事,还是在一起,没有人能够说清。

    老师当然首先会摘自己的责任,说自己只是让丁娟娟去找车车的家长。

    丁爸则边哭边结结巴巴地为女儿辩解。

    真正傻眼的是车车,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出去潇洒这一半天工夫,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而且丝毫线索也没有。

    按照家里惯常的规矩,车车不参加考试,被老师告到家里,车爸是要动手的。但由于发生了更大的事情,车辆突然没影了,车爸也就顾不上执行家规了。

    一群人乱哄哄地商量半天,初步确定先去报警。

    找了派出所,警察说你们先去找人,要等24小时以后才能立案。

    丁爸不答应,坚持说法律有规定,未成年的孩子失踪可以立即立案。

    警察问:“你家孩子不到14岁吗?”

    丁爸答曰:“16岁了。”

    警察答复得很干脆:“那就24小时以后。”

    警察说完,车爸不干了,不是冲警察,而是冲丁爸:“敢情你是说,你家丁娟娟是被我们车辆拐走的?”

    丁爸赶紧解释:“我可没有那样说,我可没有那样说,两个人都找不着了,可能都是受害者......”

    说到这里,车爸赶紧上手堵他的嘴,车妈在一边呸呸往地上连吐好几下。

    显然她这是在打丁爸的乌鸦嘴。

    丁爸也意识到了,他拽开车爸的手,自己在嘴上狠狠打了两下。

    还是老师脑袋清醒,劝大家别耗在这儿了,赶紧分头去找。

    大家如梦初醒,乱哄哄地出了派出所。

    ……漆黑当中,车辆起身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左脚不给力。

    倒不是特别疼,却吃不住劲。

    难道是骨折了?听说骨折特别疼,能疼得人要死要活的。

    要不就是脚崴了,似乎也不像。以前他打篮球的时候崴过脚,也不是这种感觉。

    好歹能站起来,还能往前挪步。

    他拖着左脚,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觉得头部剧痛了一下,眼前乱冒金星。

    “唉呀!”他大叫一声,猛地抱住了头。

    依然坐在地上的丁娟娟惊问:“怎么啦,车大哥?”

    车辆骂了一声,咕哝道:“脑袋碰壁上了,疼死我了。”

    “那你快蹲下来,别站那么高走。”

    车辆往下猫身子,一不留神后腰又被撞了一下。

    这回倒没有那么疼,但他还是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

    “要不你先坐下来吧,这个地方形状挺怪,你又那么高,还是让我来摸摸。”丁娟娟说着,伸手拉住车辆的手。

    车辆一只手牵着丁娟娟的手,另一只手摸着四周,总算让身子安全地蹲了下来。

    凭手上的感觉,他觉得丁娟娟想起身,便劝道:“你也别动,这里不是高矮的问题,咱们压根儿就看不见它是啥样的。你瞎动也一样撞你。”

    丁娟娟松车辆的手,说:“那好吧,咱们先静一静,看看怎么上去。车大哥,你确定没事?”

    车辆晃晃脑袋,又拍了拍自己的左腿,说道:“除了这脑袋瓜晃飞了一勺脑仁的记忆,再有就是这脚脖子有点不吃劲,别的都还好。对了,我的肋条叉子还有点疼,应该没断。你有什么事没有?我也是的,光顾着我自己了,也没问你受没受伤。你查过了吗,有事没事?”

    丁娟娟轻声说:“我应该没事。”接着她强调了一句:“主要是脑子没事,脑子没事就好。”

    不过说完她又有些后悔,这不明显有挤兑车辆的意思吗?

    好在车辆把她的话接上了:“我这脑袋摔坏了也没事,不耽误把你救出去。”

    丁娟娟略带歉意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其实你是为我受伤,我自己没伤,希望能多做一些事。”

    车辆回味了一下,大致明白了丁娟娟的意思。

    两人一前一后摔进了通气口,车辆在下先着地,丁娟娟正好砸在他身上。

    车辆脑袋碰了、腿伤了都怨不着人家丁娟娟,但肋叉子疼肯定是她的身体砸的。

    不管怎么说,落在一个大活人身上,肯定比落在硬邦邦的地面上要强得多。

    即使没伤着,留点神也是对的,毕竟是小姑娘,身子骨不如自己硬朗,摔这一下不敢掉以轻心。

    想到这里,车辆提醒丁娟娟道:“脑袋没事,胳膊腿没事,只是一方面,还得看看内脏有没有事。你自己摸摸,五脏六腑,前胸后腰,有没有摁着疼的?”

    丁娟娟上下左右摸索了一阵,说基本没有。

    “什么叫基本没有啊?”车辆硬邦邦地问,“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丁娟娟知道没法跟车辆解释,只说了句:“女孩子的事,你不懂的。”说完,便不再吭声。

    话说到这份上,车辆大致有了些了解。毕竟家里有个跟丁娟娟同龄的妹妹,让车辆多少知道,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事情格外多。

    “那咱们就准备往外走吧。这附近的地道我小时候钻过,到通气口这儿就是尽头了。我们那会曲里拐弯走很久,才会走到这里,从这里的通气口看一眼蓝天,然后回去,还得再走好远好远呢。后来听说这里面塌了好几段,就再也没人下了。”

    丁娟娟听了,担心地问:“地道塌了,那咱们怎么走出去啊?”

    车辆说:“你傻呀,咱们从哪进来的,就从哪出去。”

    丁娟娟抬头看了眼顶上,却没有车辆所说的蓝天,只是看到很高的地方隐隐有些亮光。

    “这里看不见蓝天啊。”丁娟娟叹了口气。

    车辆摸索着头上,打算站起来,嘴里说道:“就是地面上那些杂草,把洞口挡住了,害的咱俩也没看见那个洞口。好歹有点光亮,咱们知道方向在哪。”

    “有人知道咱们在哪儿吗?”丁娟娟又问。

    “这会儿怕是没人知道。不过咱们可以先喊两嗓子,看有没有人过来。”车辆提议道。

    “那咱们就喊吧。”丁娟娟显然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

    “好,咱们喊。你说咱们喊啥?”车辆问。

    “咱们就一起喊救命呀。”丁娟娟出了个主意。

    “喊救命,那是胆小鬼。”车辆不干。

    “那你说喊什么?”丁娟娟问。

    “照我说的喊:来人哪,我们在这。知道不?”

    “好。”

    “那好,咱们一起来喊,一二三……”

第一〇〇章 我要方便

    当他俩发现无论怎样高喊,都无法让任何人听到以后,车辆决定沿着通气口向上攀爬。

    但他很快发现,这是一项无法完成的任务。因为这个通气口的内壁,就好像一口锥形的深井,没有工具借助,根本无法攀爬。

    车辆无奈地摇摇头,退到一边。

    丁娟娟让车辆托自己上去。

    车辆告诉她不可能做到,丁娟娟央求一试。

    车辆无法拒绝,只能答应帮她试一下。

    托着丁娟娟轻巧的身体,倒是向上爬了一段距离,但这种类似攀岩的方式,显然难以持久。

    车辆试了试自己的两条胳膊,举起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他还要随时做好接住丁娟娟的准备。

    果然,丁娟娟没往上爬多少,就因气力不支,松开了手。亏得车辆在下面早有准备,牢牢把她接在怀里。

    这下可把丁娟娟吓得不善,在车辆的怀里直哆嗦,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这时,车辆的脑子里闪过了那句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和丁娟娟目前就是处于这个状态。

    既然从通风口爬不上去,那就只有顺着地道找出口了。

    因为之前起身被撞得很惨,脑袋和腰部还隐隐作痛,车辆把身体压得特别低,慢慢往前摸。

    丁娟娟在他身后牵着他的衣角,一步一步蹭着走。

    丁娟娟突然发问:“车大哥,你抽烟吗?”

    这倒把车辆提醒了:“你直接问我有没有火不就得啦。我不抽烟,但我兜里还真装着打火机。”

    才当上徒工不久的车辆,按照厂里的规矩,得时不时给师傅点烟,所以他尽管不抽烟,打火机一直揣在兜里。

    摸出打火机,车辆啪的一声打着,他看见了眼前满脸脏乎乎的丁娟娟。

    火亮起来的那一瞬间,丁娟娟脱口而出:“车大哥,你脸上有血!”

    她这一嗓子,把车辆吓得不轻,忙把脸凑近丁娟娟,问她:“你看哪里流血?流的多吗?”

    他越往前凑,丁娟娟越往后躲,不小心后脑碰到了什么东西,痛得她哇地大叫一声。

    丁娟娟的这一声尖叫,吓得车辆后退两步,差点把手里的打火机扔了。

    他责怪丁娟娟:“我让你看看我哪里流血了,你往后躲什么?”

    丁娟娟捂着后脑勺,眼泪都下来了,她带着哭腔说:“你不看看你自己那副样子有多吓人,还一个劲往我跟前凑,我不害怕呀?”

    “远了怕你看不清啊!”车辆辩解着。

    “你那么大一颗脑袋,那么大一张脸,谁看不清啊!”丁娟娟边哭边抹眼泪,手离开处,那张脸更花了。

    车辆看着她那副样子,几乎要笑出来。不过他不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还得赶紧让丁娟娟看看。

    车辆把打火机举在自己脸前,给丁娟娟说:“那我不往前凑了,你上来帮我看看,我到底哪流血了,现在还流不流?”

    丁娟娟止住了哭,慢慢凑上来看。

    “可能是头上流下的血,早就不流了,现在全干在脸上了,就是看上去吓人。”

    丁娟娟的话让车辆放了心,他示意继续前进。

    有了打火机,至少能看清四周的景象,不至于东撞西撞了。

    看来这里也曾塌过,高高低低的显得很凌乱。

    走着走着,车辆听得丁娟娟在后面叫他:“车大哥,你停一下,我想......我想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车辆本来想说:“你怎么那么多事?等一会儿行不行?”

    再一想,别的事可以等,这是谁也等不了。不管是男孩女孩都一样,可能女孩还更麻烦。

    于是他便说:“你就在这儿方便吧,我把打火机关了。”

    “那......那多不方便。”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方便不方便。”黑暗中,车辆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要不你再往前多走几步,离我远一点。”丁娟娟央告道。

    “好的,好的,哎呀......”车辆往前挪了没几步,突然惨叫一声。

    “车大哥,你怎么了?”丁娟娟惊问。

    车辆吸溜了半天凉气,才说出一句话:“在这个鬼地方,还能怎么了?不就是撞脑袋吗。哎,你是谁呀?谁跟我说话呢?我这是在哪儿啊?”

    车辆的这番话,吓了丁娟娟一跳,她说话都结巴了:“车......车大哥,你又撞着……撞着脑仁了?”

    车辆嘿嘿乐了:“你还算知道关心人。在这个鬼地方,不亮着打火机寸步难行。”

    说着,他又打开了打火机:“我再往前走走,尽量走远点。”

    被撇在后面的丁娟娟,看着前面黑乎乎的身影,伴着摇摇曳曳的火光越走越远,心里一阵恐慌,禁不住尖叫起来:“车大哥,你别走远,我害怕。你快回来吧,我不说你了。”

    车辆又吭哧吭哧往回走,看着距离差不多了,他转过身,熄灭了打火机:“这样行了吧?你要再说不行,我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丁娟娟忙说:“这样就行,这样就行。你千万别再走远了。”

    车辆听了心里暗笑:“你倒没说千万别走近了。”

    解决完个人问题的丁娟娟一身轻松,牵着车辆的后衣襟继续跟着走,不时还说两句话。

    又往前摸索了一阵,刚才还嘲笑丁娟娟事多的车辆,自己也开始有感觉了。

    他想自己憋着,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再说。

    但这哪里是憋着的事?没走多一会儿,他实在憋不住了,便开口对丁娟娟说:“你站在原地别动,我往前走一点,有些事情需要做。”

    丁娟娟马上明白了他说的意思,便鼓着勇气说:“好的,车大哥,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车辆点着打火机,往前摸索了一阵,觉得距离差不多了,本想就地解决,不料腹内一阵绞痛,他情知不好:原来以为只是“小溪流”,现在看来还有“泥石流”。

    要是“泥石流”,这个距离就太近了,不雅的不仅是声音,还会有气味,所以必须再往远走点。

    他又往前挪动了一段距离,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岔路口,他拐了进去,后面远远地听见丁娟娟在说:“车大哥,怎么没光亮了?你在……”

    这时,他已经快憋不住了,小步碎倒往前赶,把丁娟娟的声音抛在了后面。

    看位置差不多了,他迅速蹲下来……

第一〇一章 吓死我啦

    一阵很猛烈的“泥石流”!

    停歇下来之后,车辆觉得无比舒爽。

    得赶紧回去找丁娟娟。

    自己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丁娟娟一定害怕了。

    起身的时候,车辆听见啪的一声,什么东西掉了。

    他一摸口袋,坏了,是打火机。

    这个时候,任何东西丢,打火机也不能丢,这是他和丁娟娟走出去的“命根子”。

    车辆赶紧伸手去摸,非常不幸,他的右手头一把就摸上了“泥石流”。

    他嘴里狠狠地咒骂了一句,赶紧把右手在地上蹭,不成想第二把触到的依然是“泥石流”。

    他一生气,干脆不管那么多了,伸着长胳膊就在地上胡撸。

    如果这会儿有亮光,看到他的样子基本上等同于在地上抹大灰,只是那“大灰”的成分有些不堪罢了。

    如果有收获倒也还行,他忙活了半天,竟然一无所获,愣是没摸着那个打火机。

    这下可真糟了。

    既然找不到打火机了,那就赶快去跟丁娟娟会合吧。

    车辆凭着感觉,在黑暗中向前摸索。

    摸着摸着,他觉得好像方向错了,再掉过头往回摸。

    这样一连几次,他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他只好用声音来联系丁娟娟了。

    喊了两声丁娟娟的名字,他只听到了自己的回声,没有听见丁娟娟答话。

    他意识到麻烦大了。

    早几年他和小伙伴们下来探险时,地道还是横平竖直的,声音可以顺着巷道传得很远。经历了几次塌方后,长巷道变成了诸多小隔断,有时即使离得很近,也未必听得到。

    更何况车辆在黑暗中找不到方向了,即使他循着味道回到了“泥石流”那里,也不知该向哪个方向走才能找到丁娟娟。

    几番折腾,他知道身上不少部位都沾上了“泥石流”,他尽力让自己的左手保持干净,因为到时如果找到了丁娟娟,自己总得有个干净的部位让她抓吧。

    如果自己坐以待毙,那么丁娟娟必死无疑,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尽快和丁娟娟接上头。

    既然失去方向了,那就只能一个方向一个方向地试了。

    他以“泥石流”为参照基点,先冲着一个方向以匍匐的姿势向前爬去。他心里默认这是东。

    往前爬了一阵,他开始喊丁娟娟的名字。

    喊了几声,没有回应。

    看来这个假设为“东”的方向是错误的。

    车辆原路匍匐返回,又到了基点。

    他用已被污染得不成样子的右手,向右比划了90度,他把这个方向假定为“南”,然后继续他的探索。

    “南方”也是错的。

    再向右转90度,这个方向假定为“西”,继续前进。

    在这个方向上他刚喊完一声丁娟娟,就听到了丁娟娟带着哭声的回应:“车大哥,你在哪儿啊?你快过来吧!”

    车辆欣喜若狂,声音都变了:“丁娟娟,你千万别动,我就在你附近,马上就到你那里。”

    总算找到了!车辆用那只脏手使劲在地上拍了好几下。黑暗中他感到自己的眼泪流了出来。

    他定了定神,开始往前爬。

    爬了十几米,他又呼唤丁娟娟。

    丁娟娟答应了,可让车辆感到奇怪的是,明明自己是朝她的方向爬,可这会儿丁娟娟的声音却变小了许多,好似他走反了方向。

    这是怎么回事?

    车辆不信邪,又往前爬了几米,再喊丁娟娟,丁娟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了。

    车辆只好再往回爬,边爬边和丁娟娟保持呼唤联系。

    可情况更让车辆纳闷。丁娟娟的声音忽大忽小,而他有时听着丁娟娟的声音很大,可丁娟娟说听他的声音很小,而他几乎听不见丁娟娟的声音时,丁娟娟却说听他好像就在自己身边。

    这可真麻烦了。

    本来以为马上就可以跟她会合了,不管下一步怎么办,至少两个人在一起,情况会好很多。

    无论是原地等待,还是继续寻找出去的路,两人可以一边商量一边实施。

    现在可好,连对方在哪里都摸不着,谈何下一步。

    好在还不是最坏的情况,至少俩人还能保持联络。这一点绝对不能再断了。

    车辆筋疲力尽,只能趴在原地,过一会儿叫一声丁娟娟,丁娟娟答应。接下来俩人就静默一阵,直到车辆再一次呼唤。

    刚才折腾的疲劳,让车辆想起需要保持体力了。不但要保持体力,还要最大限度地减少消耗。

    车辆想起一件事,他要提醒丁娟娟,却不知怎么开口才好。

    十来年前唐山大地震,压在下面被救上来的人当中,多数是靠自身的液体才坚持下去的。有这个意识和没有这个意识,结局完全两样。

    现在显然已经面临生死攸关,这个关键的保命原则,丁娟娟务必要知道,而且一定要照做。

    关键是怎么说。

    刚才这半天,车辆一直在动,尽管地道里潮冷,身上还是微微出了些汗,这会儿一点也没有再走“小溪流”的意思。翻译成大白话说,就是没有一丁点儿尿意。

    丁娟娟那边的情况他不知道,但他要及时提醒她。

    没在一块,而且情况危急,就别再有那么多顾虑了。

    “丁娟娟,你现在想不想尿尿?”车辆直截了当地问。

    这会儿丁娟娟的声音若隐若现:“我刚才不是尿过了嘛。”

    车辆停了一会儿,才说:“一会儿你再想尿的时候,千万别直接尿在地上,把尿都接上,喝到嘴里。”

    “车大哥,你怎么了?”丁娟娟的声音有些变了。

    车辆不明白丁娟娟是什么意思,答道:“我没什么,挺好的。就是你一定要照我说的去做。趁着还没尿,我赶紧提醒你,要不待会儿该浪费了。”

    车辆的话,丁娟娟听得真真切切,不过她的问话把车辆又弄糊涂了:“你刚才是不是又磕着脑袋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了?”车辆反问道。

    “我是说,你怎么又说胡话了?怎么让我喝尿?”

    看来丁娟娟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概念,她把车辆的建议,当成了说胡话。

    车辆想给她解释,现在已经到了需要保命的关键时刻,又怕把她吓着,便趴在那里琢磨该怎么说这话。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丁娟娟说:“车大哥,看来得我去找你了,你呆在原地别动,我试着往你那里摸摸。”

    车辆想拦她,叫了两声她的名字,却没听见回应。

    车辆支起耳朵,仔细听周围的动静。如果丁娟娟真的能摸到这里,倒是好事一桩。

    四下寂静,一丝声音都没有。

    突然,一声刺耳的尖叫炸响在车辆耳边:“妈呀!这是什么?吓死我啦!快来人哪!”

第一〇二章 能出去吗

    车辆听到丁娟娟的声音就在耳畔,但带着回响的声音让他难以判断准确的方向。

    “怎么啦?遇到什么情况了?”他焦急地问。

    “哎呀哎呀!快呀!妈呀!你快来呀!”丁娟娟不但声音凄厉,话也说得语无伦次。

    在一片漆黑之中,这个动静听上去无比恐怖。

    车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时也无法向丁娟娟提供任何帮助,只好设法稳定她的情绪:“原地别动,等着我,我马上就到。”

    其实他知道,自己连丁娟娟在哪个方向还搞不清楚呢。

    谁知听了他的安慰,丁娟娟喊得更凶了:“我不能在这儿呆!我往哪儿跑啊?你快来呀!你怎么不来帮我呀!吓死人了!啊……”

    丁娟娟连续喊,反倒有益于车辆辨别方向,他左挪挪右转转,竟然大致确定了丁娟娟的方位,是在他内定的“西偏北”的位置。

    听得真切了,他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他用左手捂着自己的脑袋,快速向那个方向爬去。

    不断有硬物硌在他的手上,他也顾不上了,拼命向前爬。

    终于,他确信自己已经到了丁娟娟的身边,面前那凄厉的声音距他只有不到半米远。

    他把左手伸向前,冲着丁娟娟的方向说了声:“别害怕,我在这儿呢。”

    丁娟娟的声音瞬间止住,但只停了不到一秒钟,便又是一声“啊”,随着这声叫,她一下子扑进了车辆的怀里。

    车辆猝不及防,身体差点歪倒,他忙用左手搂住丁娟娟,用右手撑住地,总算保持住了两个人的平衡。

    “好啦好啦,我来了。别害怕了。”车辆安慰道。

    丁娟娟紧紧抱住车辆,嚎啕大哭起来。

    车辆不知道她受了什么惊,看见她哭得地动山摇的,一时也劝她不住,只好由着她先哭。

    有几颗泪甩到他嘴边,咸咸的,他把它们都抿到了嘴里。

    这也是水啊,不能浪费。他心里嘀咕着。

    丁娟娟好容易止住了哭,然后突然扯着车辆要走。

    车辆问她要干什么,丁娟娟带着哭腔说:“这里有死人,咱们快走开。”

    她这句话如同一个炸雷,响在车辆的耳边,本来半蹲的身体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腿都软了。

    他想要跑,可是四下一片漆黑,方向难辨,还带着丁娟娟,往哪里跑啊。

    他要支起自己的身体,右手触地的时候,后脖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不知道丁娟娟说的死人在哪里,生怕自己再按到死人身上。

    还好,他的右手没有触到什么死人。

    他迅速直起身子,摆出了离开的姿势。

    他觉得丁娟娟的手摸了过来,连忙把左手迎上去。

    可丁娟娟的手上来的太快,一手握住了他的左手,另一只手也几乎触到了他的右手。

    他赶忙把自己的右手闪到一边,尽管这样,丁娟娟还是闻到了异味。

    “怎么?你也摸到死人了?怎么这么臭?”丁娟的声音又变得极其恐怖。

    车辆赶忙解释道:“我没有摸到死人,我手上是别的东西。你说的死人在哪?你怎么知道是死人?”

    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刚才的问话带着颤音。

    “就在咱们边上,我也搞不清方向了,说不好具体在哪。我摸到的是骷髅,死人头骨。那不是死人是什么?活人谁长那样?”丁娟娟没好气地说。

    听了她的话,车辆的汗毛又乍了起来。

    “那咱们先离开这个地方。”车辆建议。

    “那你先把打火机打开,不,不,先别打开,等离开这个地方再打。我怕看见死人。”

    丁娟娟的话让车辆心里发出苦笑。他没点破,只说了句:“那好,咱们快走吧。”

    现在对他来说,往哪走并不重要,只要先离开脚下这个鬼地方就好,就是走到了有“泥石流”的地方,在强过在这里。

    现在他和丁娟娟就纯属瞎走,手在脑袋前面撑着,防止碰头,脚底下趟着路,防止绊脚。

    稍稍醒过神的丁娟娟,嗅觉也一同恢复了,她开始追问车辆带着的味道。

    车辆当然死也不能承认味道的真实来源,他只能胡编一通。

    “我也是在走路的时候摸到了什么东西,但绝对不是死人,等上去看看才能知道是什么。”

    对丁娟娟来说,这个时候大概没有什么能比那个骷髅更可怕的了。

    跌跌撞撞走了一阵,感觉上应该离那个死人有点距离了,车辆提议停下来。

    “现在你可以打开打火机了,咱们找找方向,好继续往外走。”丁娟娟说话的时候,已经平静了许多。

    只是她这番话说得毫无意义。

    肥皂泡总得被戳破,这个时候车辆不得不说了:“打火机掉了,我找了半天没摸着。就是因为没有打火机了,我才找不到回去的路,费了这半天的事。”

    车辆说得很平静,可丁娟娟听了马上哭出声来:“那咱们怎么办?是不是出不去了?咱们连路都看不到了,还怎么往下走啊?”

    她哭得车辆心烦,但他也不好什么,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等她慢慢哭。

    她哭的时候,车辆心里在想:“咱们身体里的水分越来越少了,你居然还这么浪费。”

    她要是扑到自己的怀里哭倒还好,弄不好还能蹭几滴眼泪喝,现在这样哭,全抹手上了。

    丁娟娟的哭声越来越小,终于停止了。

    车辆觉得是时候把自己考虑好的想法告诉丁娟娟了:“现在咱俩要是往外走,很难走出去,还会白白消耗体力。我想了想,咱们就别动了,在这里等他们来营救吧。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找到咱们的。”

    丁娟娟大概也走累了,听了车辆的话,她也扑通一屁股坐了下来。

    沉寂了好一会儿,丁娟娟突然发问:“你说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这突然的问话,让车辆打了个激灵。

    “这我还真说不好。”

    “那你说如果我们真的走不出去,会不会也像那个人那样。”

    车辆打了第二个激灵。

    呆了半晌,他才回应道:“那可不会,一会儿家人就会找咱们来的。”

    “可是那个人,难道没人找他吗?”

    “正因为我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才不能乱说。何况他是一个人,无依无靠,咱们是两个人,跟他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丁娟娟问。

    这还真把车辆问住了。自打掉下来以后,过了多长时间他就不知道了,之后又瞎摸了半天,更是没有时间概念了。

    他没法说,只好提个建议:“为了节省体力,你不如睡会儿。有什么情况我叫你。”

第一〇三章 折断脚筋

    把车辆和丁娟娟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是他们失踪两天以后了。

    据后来车车描述,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尤其是车辆,身上还散发着扑鼻的异味。意识模糊中他还不忘喊叫:“别碰我右手,脏......”

    丁娟娟身上的脏劲,只比车辆好点有限。

    找到俩人,还多亏车爸和丁爸。

    车爸大名车轴,是工厂世家,对这个废弃停车场很熟,更为重要的是,他知道这个停车场附近有一个地道通风口。当年挖这个锥筒形的通风口,他还是参与者。

    丁爸是搞技术出身的,拿出一个灵敏的声波探测仪,从洞口吊下去,探测到了里面微弱的声音。

    几名全副武装的消防队员从通风口垂下去,终于找到了奄奄一息搂在一起的车辆和丁娟娟......

    这次行动,除了救上了车辆和丁娟娟以外,还帮助工厂了结了一桩历史疑案。

    就是那个把丁娟娟吓坏的遗骨,经查证,是位有名有姓的失踪者,多年前因为什么原因突然不知所踪,等于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据后来下去清理遗骨的工作人员说,死者的姿势十分安详,除了头部被丁娟娟无意触碰到后,稍有些歪斜外,整个身体都处于自然状态。

    可以想见,做出如此决绝行为之时,其人一定早已心如死灰,而在万念俱灰之前,这个活生生的人,必然也曾经历了内心巨大的痛苦、冲突与煎熬……

    只是别人都永远无从知晓了。

    车辆还好,此次遭遇,他主要是外伤,左脚的跟腱摔断了。那也就是为什么当时他并没有感觉剧痛的原因。因为跟腱上神经少,痛感不明显。

    如果说跟腱你觉得有些陌生,那么叫它的另一个名字,你就会觉得熟悉很多,而这个名字在古代和黑社会那里用的很多:脚筋。

    挑脚筋,就是用刀把跟腱切断。看到这里,是不是觉得后脚脖子一凉?

    跟腱就像是附在脚后跟上的一根弹簧,让人可以正常行走。

    挑断一根脚筋,走路就会一瘸一拐,断了脚筋的这条腿只能拖着走。

    挑断两根脚筋,那就寸步难行了。

    咱们的古人老祖宗,治骨伤是一绝,胳膊腿断了这类的跌打损伤,治起来轻而易举。唯独对脚筋断了没有办法,但现代医学可以通过手术把它接起来,功能可以100%恢复。

    车辆被救出来后,休整了几天,就做了跟腱修复手术。

    丁娟娟从那么高摔下去,因为有车辆这个大垫子垫在下边,所以奇迹般地没有受任何外伤。

    但她心理上受到的惊吓非常大,而且很长时间难以恢复。

    而这个伤害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她中考没能考上本来十拿九稳的当地最好的高中,最终也影响到她没能考上梦想中的交大—-她爸爸的母校。

    这次出这么大的事,由头在车车,当然还有那个淘气的小伙伴小铁子。

    对女儿从不动手的车爸忍不住打了车车,在见到小铁子后,因搂不住火也打了他两个耳光。

    这么一个贼头贼脑的小痞子,居然把自己美丽的女儿招得五迷三道,还差点搭进两条人命去,包括自己的儿子,这让他又恼火又丢脸。

    丁爸竭力阻拦他打孩子,并劝慰他,甚至还提醒他,是不是要给女儿车车一个上高中的机会。

    车爸有所醒悟,但倔强的脾气让他只能暗示女儿,自己希望给她一个机会。

    但这个时候看来已经晚了,同样倔强的车车定了“三个坚决不”的原则:坚决不再理小铁子,坚决不再旷课,坚决不考高中。

    伤心的小铁子开始的时候,还坚持每天给车车带武侠书。

    车车看也不看一眼。既不看小铁子,也不看武侠书。

    不屈不挠的小铁子,在坚持了很长时间以后,终于绝望了,他从家里的书摊上拿了一书包的武侠书,放学以后,他跪在车车每天必经的路上,在车车出现的时候,他一把火把这些书全部烧成了灰。

    伤筋动骨一百天。骨折了要长好,得一百天,跟腱断了动手术也得一百天才能好。但跟腱恢复又有个特殊的点,就是打上绷带以后,有相当一段时间,特别怕复断。

    筋跟骨头不一样,跟腱手术之后为了保持恢复后的弹性,采取的是绷直脚面的固定方式,也就是让缝合后的跟腱处于完全收缩的最短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如果没有扶稳,让伤腿点着地,大概率会出现复断。

    这个阶段无论是在医院还是在家,医生的要求都是绝对卧床,杜绝一切让伤腿触地的可能。

    车辆哪是闲得住的人啊,这种清规戒律怎么能束缚得住他?

    医生让拄双拐上厕所,他就非一蹦一跳去。结果脚下一滑,身体不稳,眼瞅着伤腿脚触地。幸亏他个子大,胳膊长,在脚触地前的一刹那扶住了远处的墙,这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出院回家休养,至少还得有一个月的时间打着石膏,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这一个月千万忍着不要下地。

    医生还特意跟车辆说:“我从医院送出十个打石膏的,至少得有一到两个回炉的,这复断率得有10%到20%。我不希望你在回炉的这里面。”

    坐在轮椅上的车辆自信地说:“一个月以后我准时来拆石膏,中间绝对不会来麻烦你。”

    这话可是说起来容易呀。

    丁娟娟恢复上课后,又和车车一起上学放学。

    两个美丽的女孩没想到,麻烦就要降临到她们头上了。

    不知从哪来的几个没尝过车辆厉害的小流氓,那些日子天天跟踪车车和娟娟。

    开始几天,车车和娟娟觉得,他们顶多耍几天无赖就完了,没想到骚扰一天天变本加厉。

    那只落在平阳的虎—-车辆同学天天坐在床上,除了练俯卧撑,就是练仰卧起坐,再没别的事干。

    看他这副样子,车车也没敢把实情告诉他。

    直到有一天,那几个小流氓把车车拦下不让回家,丁娟娟奋力挣脱他们才跑了出来。

    她想都没想就直接闯进了车家,把十万火急的情况告诉了正在家里练块儿的车辆。

    车辆一听怒目圆睁,拽过轮椅,就扑了上去。

第一〇四章 难兄难弟

    见车辆这样就要出去,丁娟娟吓坏了,想拦却拦不住,眼睁睁地看着车辆推着轮椅就出了门。

    既然拦不住,干脆就帮他一把,丁娟娟伸手在后面推起轮椅来。

    如果车辆是以往的状态,根本不用让她担心,那活脱脱是武松的架势。

    可现在这样......

    不过情况紧急,她也顾不上想那么多,尽快赶到现场最好,毕竟车车还在危险当中。

    “车大哥,不好了,他们要把车车带走!”丁娟娟焦急地喊。

    果然,远远看去,几个人正拥着车车往远处走,隐约还能听见哭喊声。

    车辆一见急了眼,忘了自己的腿,就要往起站,这才想起自己站不起来。

    他声嘶力竭地冲丁娟娟吼:“快一点推,赶快追上他们!”

    丁娟娟都快喘不上气了,可轮椅跑得能有多快?

    见速度起不来,车辆急中生智,冲越走越远的那群人大喊起来:“你们给我站住!都给我站住!”

    那帮人似乎没听到,或者根本没理会,继续往远处走去。

    车辆一把脱下右脚上的那只鞋,抡圆了胳膊向那几个人扔去,正好砸中了其中一个人的脑袋。

    这一下,还真把他们叫停了。一帮人齐齐转过身来,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车辆。

    车辆看到其中两个人正架着一脸惊恐的车车,而车车看到车辆后,眼睛和嘴巴瞬间张得老大。

    丁娟娟已经推不动了,速度明显慢下来,车辆轻轻对她说:“这个速度可以,稳住,就这样往前走。”

    这个时候,丁娟娟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车车的表情,以及那几个流氓凶神恶煞般的样子。

    她觉得自己先是胳膊开始发抖,然后腿也抑制不住地抖动起来。她控制不住自己,但好在还能一直往前推轮椅。

    她能听见车辆粗重的呼吸声,也看见了车辆两手下意识地紧紧握住轮椅的扶手。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跟车家兄妹同进退共生死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反而增添了勇气,胳膊腿似乎也抖得不那么厉害了。

    其实这会儿最紧张的还是车辆,毕竟他现在今非昔比。

    打个比方说,他的腿脚不只是不方便,更是极为脆弱,相当于一条玻璃腿,不但帮不上忙,还有可能给他裹乱。

    但为了救妹妹,他什么也顾不上了,不管怎么说,自己的这条腿也比不上妹妹的安危更重要。

    那个被打中头部的家伙,拾起了刚才车辆扔过来的鞋,瞪着凶恶的眼睛看着这个送上门来的瘫子。

    坐在轮椅上,车辆外形孔武的优势全无显现,看不出有多高,看上去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病号。

    那几束恶狠狠的眼神开始流露出困惑,他们想不通这个瘫子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送上门来。

    看上去距离差不多了,车辆低声命令丁娟娟:“就停在这里。”

    拿着鞋子的那个家伙几步上前,站在车辆面前,低头看着这个刚刚打了自己一鞋的瘫子。

    “把这鞋扔过来干嘛?是给我的吗?”他阴阳怪气地问车辆。

    车辆露出一脸的不屑,都没正眼看他,冲着两个架着车车的家伙说:“哎,你俩那是干嘛呢?把人家小姑娘放开!”

    啪的一声,鞋底打在了车辆的一侧脸颊上。

    车辆这才把眼神回到他面前的这个家伙脸上。

    停了一下,他突然把一口带血的吐沫,一点没糟践地吐到了这个家伙的面孔上。

    这下可把这个家伙激怒了,他抹了一把脸,抡起鞋劈头盖脸地打向车辆,车辆没别的办法,只能抱着头左躲右闪,可困在轮椅中,他也无处可逃。

    丁娟娟见了,急得大声哭叫。她能做的,只是借着车辆的劲让他少挨几下打,但实际上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车辆好容易腾出一个空档,看着距离合适,他收起右腿,对准那人的裆部,用足力气狠狠地蹬了过去。

    只听那人一声惨叫,摔出去好远,那只鞋也扔到了一边。

    显然,车辆的还脚激怒了他们,就连那两个一直扯着车车的人都松开了她。

    车辆看见他们有人掏出了匕首,有人从腰间解下了钢丝锁,还有人的手上戴上了带尖刺的金属套,便对身后的丁娟娟说:“你赶快退到一边去,跑得越远越好。”

    然后他又对站在他对面惊慌失措的车车喊:“车车你还等什么,赶紧跑啊,还想在这等死啊!”

    见车车和丁娟娟远离了,车辆一阵欣慰,接下来他就准备跟他们拼死一搏了。

    就在几个人向他逼近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身下的轮椅被人向后扯,这让他觉得很奇怪,正要回头,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他身后跳到前面。

    他定睛一看,是妹妹的同学小铁子。

    “哥几个,能不能不动手?这是我大哥,劳哥几个放我们一马。跪谢了。”小铁子的声音尖尖的,但调门很凌厉。

    “这孙子是谁呀?”有人问。

    “像是三角地卖书那家的小子。”

    “这也是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筋头巴脑的小铁子听着他们的对话,一声不吭,赤手空拳地挡在车辆前面。

    “今天这架打得真不过瘾,一个瘫子,一个矬子,传出去都丢咱们的人。”

    “一个不够打,再来个凑数的,也算对得起咱哥几个动回手。”

    “今天这俩混蛋坏了咱的美事,一定得让他们见了血。”

    见到这个架势,车辆知道凶多吉少。他不希望小铁子来凑这个热闹。

    他不喜欢小铁子这个家伙,甚至挺讨厌他,而这个时候他跳出来帮助自己,让车辆很感动。

    但问题在于,这个干巴瘦的小家伙凑上来,不但帮不上忙,再让人打出点好歹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车辆想把他扯到一边,但够不着。

    他已经想好了,一旦动起手来,他自己的这条伤腿就不管不顾了,爱断不断,只管把眼前的这帮家伙收拾了再说。

    他有武器,就是他的轮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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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铁首席专家介绍:
本书讲述的是,一个当年没见过火车的山里娃,历经三十余载奋斗,成长为中国高铁设计师的故事。八十年代,主人公武文杰从山村考入交通大学,学习铁路装备制造,毕业后供职于铁路工厂,凭着对事业的执着追求,借助中国铁路大发展契机,经历艰辛磨难,逐步成长为高铁行业技术领军人物,为中国高铁事业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高铁首席专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高铁首席专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高铁首席专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