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两只球鞋
车车一袭红色运动服,脚上一双红白相间的运动鞋,利落的短发在后面扎成一个刷子。
“大早晨的,你也来跑步啊?”车车笑盈盈地问。
武文杰嘿嘿一乐,摸摸后脑勺说:“你看,有穿着大皮鞋跑步的吗?”
车车这才注意到,武文杰脚底下的鞋,但她嘴里不让步:“那可不一定啊。不是还有人穿铁鞋绑沙袋跑步吗?你不是来跑步的,那来干嘛呀?欣赏美女跑步的?”
武文杰点点头说:“对,我是想欣赏美女跑步。”
说着,假装往远处张望,好像寻找什么人的样子,嘴里还叨唠着:“美女呢?美女在哪儿呢?”
车车被他装傻的样子逗乐了,说:“你眼瘸了呀?是真看不见还是假看不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武文杰故意把眉头一皱,摇摇头说:“人贵有自知之明。见过谦虚的,没见过你这么谦虚的。”
车车也假意叹了口气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无缘见面不相识啊。”
武文杰说:“你英语补习完了吧?最近在补习语文吧?”
这话问得车车一脸蒙圈:“你这脑子也太跳了吧,怎么突然跑到补习语文这儿来了?”
“是你突然拽上古诗了,我猜想,你是不是开始补习语文了,所以现学现卖。”
车车这才知道武文杰在这儿等着她呢,伸出拳头做出要打他的样子。
武文杰忙伸手拦住她:“这地方可空旷,视野好,万一老七过来看到了,会以为咱俩在这儿打情骂俏呢。我倒是无所谓,你当心回去拎醋瓶子。”
“他敢!”车车说。
武文杰说:“我就纳了闷了,你俩说这话的口气怎么一模一样?”
车车问:“什么一模一样?”
武文杰带着坏笑说:“‘她敢’这个词,我在老七那里可是耳熟能详。”
“什么?他当你面经常说‘她敢‘?这是指我吗?”车车一副生气的样子。
武文杰被逗乐了:“他说’她敢‘,这个’她‘如果不是指的是你,还会指别人吗?那我还敢跟你说吗?”
车车解开眉头,做出一副跟武文杰套近乎的神情问:“那他都是在你们说什么的时候说的’她敢‘啊?”
武文杰假装思考,其实是在肚子里瞎编:“比如说到,外面很多男孩子都喜欢车车,车车有可能把老七他甩了。再比如,车车嫌老七挣的少,另攀高枝了。再比如,老七不听话,车车要让他跪搓板……反正吧,都是一说到你好你强的时候,他就这样说。”
车车这回不皱眉头了,倒把小鼻子皱起来:“好呀,这小子,在我面前乖得像只猫,在外面居然敢这么大胆!还反了他了,看我回头怎么收拾她。”
武文杰见车车这副可乐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没底。尽管已经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是不是真的会给车车和老七之间的关系带来麻烦。如果那样,他就成了传闲话的人了,不,编闲话。
想到这,他忙向车车赔罪:“不好意思,我是逗你玩儿呢。老七可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都是我瞎编的,你千万别去找他。”
听武文杰这么一说,车车也含糊了,她眯起眼睛看着武文杰:“好呀,武文杰,没想到老实巴交的你,也会耍人玩了,编得活灵活现的,害得我差点相信了。不过听你说的呢,又像真事似的。不管怎么说吧,你这人有点讨厌。”
“好好好,我这个人讨厌,我向你和老七赔罪。”
武文杰双手合起来,向车车做了个赔罪的姿势。
“你这么早到这来干嘛呀?”车车问。
武文杰不想瞒她,就把自己那双球鞋的事跟她说了。
“没别的,我这个人特别念旧,跟了我那么多年的鞋,我总想给它们找个象样点的归宿,这才能了了我的心愿。要不这心理上真过不去。”武文杰这样说。
车车听武文杰讲完,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说:“听你这么一说,越发看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过,你是不是只对东西重情重义,对人就那么回事啊?”
听车车这么一说,武文杰愣了:“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啊?我是对你哥不够意思了,还是对你不够意思了?”
车车想了想,说:“我大概明白了,还是像我哥说的那样,你这个人吧,就是有点呆,这个呆劲和情意呢,有时是一回事,有时还就是两回事。”
武文杰瞬间想到了在派出所,他给车辆作证打了人家15下那回。
车车说自己呆,想必也有她的由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来这呆劲,要跟自己一辈子呢。
别说,鞋的下落问车车,还真算问着了。她经常晨跑,知道球场这里的管理规矩。
“你们昨晚踢完球以后,估计就没什么人来了。通常是早上四点多钟,负责保洁的阿姨就会来,她会把操场上的各种垃圾……”说到这,车车特意停了一下,向武文杰强调,“你那双鞋不算垃圾—-全部清理到她的垃圾车里。估计这会儿头一车垃圾还不会满,你可以去垃圾车那里找一下。”
顺着车车的手指的方向,武文杰看见远处穿着保洁服的阿姨在打扫地面,离她不远处有一辆垃圾车。
武文杰谢过车车,便向那辆垃圾车跑去。
到了保洁阿姨面前,武文杰问她有没有看到在球场中央的一双白球鞋。
保洁阿姨一听,连连点头,指着垃圾箱说:“在那里面。”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早晨我来清扫球场的时候,天还没太亮,那两个东西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两只白兔呢,样子太怪了。那是你的鞋呀,怎么会穿成那个样子?”
武文杰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我老家穷,负担重,可不就得省着点穿嘛。”
保洁阿姨问:“你在厂里是做啥的?是大学生不?”
武文杰点点头:“是大学生,在车间里搞柴油机。”
保洁阿姨听罢,信心满满地说:“那你不用着急,在咱厂里,大学生都前途远大,都是要干大事的人。”
听保洁阿姨说话的当口,武文杰把他那两只“鞋”从垃圾箱里拎出来了。
见武文杰面对着两只鞋发愣,保洁阿姨大概有些奇怪,便问:“这鞋扔了就扔了吧,你还要它干嘛?”
一时武文杰还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保洁阿姨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在自己兜里掏着,嘴里还嘟囔:“别急别急,我知道你要什么了。”
第九十一章 谁的问题
武文杰奇怪保洁阿姨在掏什么。
只见她从兜里掏出一团东西:“你找的就是这个吧?”
她把手伸给武文杰,武文杰一看,原来是揉成一团的两根鞋带。
看颜色应该是原来自己球鞋上的那两根。
“这鞋实在是没法要了,但这两根鞋带我觉得还有用。你是在找它们吧?”
武文杰哑然失笑:“阿姨,不是的,我找的不是它们,我找的就是这两只鞋,那两根鞋带你就收起来用吧,我不要了。”
说完,武文杰攥着那两只外形惨烈的球鞋,走了。
保洁阿姨看着武文杰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处理这双鞋呢?土葬?这让武文杰想到了“黛玉葬花”。
人家林黛玉葬残花,他武文杰埋旧鞋。
听上去似乎还是有些滑稽。
火葬?搞点汽油,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它们烧了?
似乎也挺别扭。
那就水葬。到附近找个小河沟,把它们扔到里面,看着它们顺水漂走?只是这个早已没什么形状的白花花的东西漂在水上,看上去会把人吓坏的。
想了半天,也没想好该怎么办。
这双完全没有模样的球鞋,就这样装在他的裤兜里。
一上午忙忙叨叨,快到中午下班的点了,突然混球过来找他,说柴油机往机车上安装时遇到点问题,请他赶紧去看看。
尽管武文杰现在仍是组装班的班副,但他对车间各个班组的活都了如指掌,进而对几个相关车间的业务也熟悉了,因此,车间各班组各工序之间甚至车间之间遇到问题,大家都爱找武文杰去协调。
最早的协调员是车间主任,他权威大,经验丰富,当然架子也大。只是过去精通的好些活,早已时过境迁了,现在协调起来有时免不了凭感觉,凭老经验来干,因而不时弄出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一次次地,人家也懒得找他了
后来的协调员变成了车辆,他身处核心车间的核心班组,尽管在技术上没有优势,但他为人仗义,敢拍板,敢吼人,所以一定程度上也能把事往前推。但有时确实因为对技术不够了解,也出现过把好端端的事推到沟里的情况发生。
渐渐地,车辆的副手武文杰成为众人认同的协调员,他的最大优势就是懂技术,第二个优势是能够听取各方的意见,并且作出理性判断。这样一来二去的,找武文杰协调的越来越多。
有武文杰在前面抵挡,车辆也乐得清闲。有些班组碍于情面先来找他,他也顺水推舟,让人家去找武文杰。
这次的问题涉及到两个车间的好几个班组,对于责任,大家推得不可开交,却莫衷一是。
混球被人推着去找武文杰来协调处理。
柴油机组装完成后,在装进内燃机车之前,还要进行台架试验,也就是在试验台位接上所有的油路水路线路,模拟在内燃机车上的运行。
由于柴油机尚未真正装上内燃机车,所以在试验中出现的所有问题,包括油路管路泄漏,以及线路安装等等,都应该在这个环节全部解决。
等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这台柴油机才算是组装试验合格,才可以作为一枚合格的“心脏”安装在内燃机车体内。
内燃机车车间,又叫总组装车间,除了要把柴油机装进去,还要安装走行部,也就是它的“腿脚”。
全部装好后,从这里出去的就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内燃机车了,哦,不是活蹦乱跳,是快速奔驰—-这会儿的内燃机车,时速最高也就120公里。当然,已经很不错了。
启动机车以后,柴油机应该发出非常协调的声音,但不知怎么回事,今天的声音总是一颠一颠的。
总组装车间的人不干了—-过去可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啊。于是就把柴油机组装的人叫来。几个班的人过来一看,都说不是自己的问题。那就只好有劳武文杰的大驾了。
武文杰生怕是在组装中出现的问题,在去的路上不停地问混球有关方面的情况。
混球别看很多事情稀里糊涂,但归他负责的活,他还是能说得门清的。
“柴油机指示灯都是什么颜色?”武文杰问混球。
“全是绿色。”混球回答。
“报警器有没有响”?武文杰再问。
“一个也没有响。“混球回答。
“检爆阀口有没有喷水?”
“没有。”
“提控制手柄时转速增加不增加?”
“增加。”
“排气冒的是黑烟、蓝烟还是白烟?”
“都没有,是正常排气。”
这一路问过去,武文杰心里大致有数了。
到了现场,各路人马齐聚在这里。
显然各方没有达成一致,一些人还在小声争吵。
见武文杰过去了,争吵的都停了嘴,但是又有人开始悄悄议论。
各色人等的眼光中,有期待,有质询,有怀疑,有不屑。
既然是来协调的,那就得听招呼。
这样的场面对武文杰来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先是很镇定地说了几句:“大家都费心了。柴油机作为心脏是最复杂的,所以问题很可能出自我们这边。但在正式确定之前,一切都不好说。我们柴油机这边几个班的大员都在这待命,咱们一块分析一下。”
他说完,众人没有吭声。
他便接着说:“那你们就启一下车,我上去听听。”
试车的司机应了一声,爬上司机室,武文杰跟了进去。
司机熟练地启车,各项操作很规范。
武文杰除了关注他的操作动作,同时也不停地观察台面上复杂的仪表。
启动不一会,那个所谓的“一颠一颠”的声音出来了。
司机对武文杰说:“你听听,就是这个。”
武文杰静静地听,细细地辨。
他不时向司机提一些操作要求,司机一一照办。
武文杰继续静静地听,细细地辨。
过一会儿,武文杰对司机说:“你就这样启着车,我下去一下。”
武文杰出了驾驶室,头眼看到的就是混球。混球看他的眼神,除了焦虑,还有不信任。
武文杰想起自己曾经因混球说他是“内奸”而吼过他。
武文杰没有说话,只是拍了一下混球的肩膀,继续向前走去。
走到人群当中,武文杰平静扫视了一下大家说:“我个人认为,这是柴油机游车问题,问题不是出在柴油机本身。打个比方,心脏本身是好好的,但没放稳当,工作状态就会有问题。”
总组装车间这边的技术主任听了,不高兴地说:“你说的倒挺轻巧,张口就是‘不是我们的问题’。如果是别人的问题,你得把理由说出来呀。”
旁边有几个人呼应他。
“我的理由很简单。”武文杰不慌不忙地说。“运转起来所有的仪表都是正常的,我对我们的组装有充分的自信,那些仪表的显示就是明证。”
技术主任微微冷笑道:“我也可以说,我的安装没有问题。”
武文杰点点头:“你的安装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这回倒轮到技术主任纳闷了:“那你什么意思?”
武文杰冲着司机室喊了声:“先停机吧。”
回过头,他对技术主任说:“我有个建议,把柴油机吊出来。”
第九十二章 鞋到病除
技术主任将信将疑地看着武文杰,有点不情愿按他说的操作。
混球冲过来,压低嗓门问武文杰说:“班副呆,到底是不是咱们的责任啊?你一会这样说,一会那样说,我都听迷糊了。”
看来他是有点着急了,当着面就管武文杰叫“班副呆”,武文杰也没计较,冲他笑了一下:“去吧,今天肯定叫你当观众,不会让你上去练活的,放心吧。”
话是这么说,混球听了,走到一边的时候依然一脸疑惑。
柴油机吊起来了,天车司机不解地问:“是要把它拉回组装车间吗?你们组装车间调货车过来了吗?我把柴油机吊起来搁哪儿啊?”
混球在远处冲司机喊:“哎,你怎么回事?没弄清什么原因就往回拉?折腾谁呢你们?”
技术主任走到一边对武文杰说:“武班长,你倒是说话呀,吊起来以后怎么办?”
“拉什么拉?你就给我吊着。”武文杰没好意思冲技术主任说,而是给了天车司机一个冷脸。
天车司机一脸不高兴,又问技术主任道:“我这怎么着?就跟吊死鬼似的这么呆着?”
这话把武文杰招得不高兴了,他一扬脸,冲着司机嚷嚷:“怎么说话呢那是?你知道是哪儿的问题了吗?谁给你说要拉回组装车间的?”
天车司机见武文杰说话有点冲,便把头缩回窗子里。
武文杰不依不饶:“有没有眼力架啊?你不会把那柴油机吊得让开点啊?你堵在那个口上,我们怎么过去看?”
天车司机想当然地说要把柴油机拉回组装车间,不但惹急了混球,让武文杰也不痛快了。他知道责任不是他的,不可能背这锅。
司机倔嗒嗒地伸出头来,似乎还想说什么,技术主任冲他挥挥手,做了个息事宁人的手势。
司机开动天车,把柴油机挪到一边,让出一个口来。
武文杰让技术主任跟他一块过去。
“你找个手电带上吧。”他提醒技术主任。
俩人一前一后摸过去,武文杰把里面的各个接口都细细捋了一遍,又俯下身子四处摸索。
忽然,他停下来,指着一个角落让技术主任往那照。
技术主任照过去,武文杰探头仔细看了好一会,点点头说:“应该就是这儿的问题。”
技术主任一时还没太明白,问:“要找哪方面的人来修?”
武文杰说:“如果我看得不错,咱俩人就能修了。你原地给我照着,我过去弄弄。”
“不要带什么工具吗?”技术主任有些不解。
“工具应该不用了,但可能需要一些橡胶垫,待会需要的时候我找你。”
武文杰循着柴油机落车的基座又摸了一遍,不时地指示技术主任调整手电筒的方向。
他在基座底部发现了问题:这里有一个支座跟其余三个不一样,用手摸上去缺了一块。
武文杰初步判断,就是缺的这一块,使得柴油机落车后失去了平衡,在运行当中产生游车现象。
技术主任在后面问:“你看需要什么样的垫片?规格?数量?”
“稍等,稍等。”武文杰把手探进去摸,心里合计着,估摸几种标准垫片的规格尺寸,究竟哪种合适。似乎没有特别合适的。
他蹲在那里时间久了,感觉裤兜里有些硌,伸手一摸,原来是那两只还没来及“安葬”的破烂球鞋。
他灵机一动,掏出那两只鞋。
鞋面的撕裂的帆布当啷着,刚才硌着他的,是那两个弹性很大的鞋底。
他先把一只鞋对折起来,摸索着塞进了里面的缺口中。然后又把另一只鞋对折起来也塞了进去。
填好了,摸一摸,简直是天衣无缝!
武文杰心中大喜。
技术主任又问他要什么样的垫片,武文杰说:“不用了,我已经把它弄好了。”
武文杰出来以后,肯定地对技术主任说:“出问题的点应该就是那里,我已经处理完了。”
技术主任问他究竟是什么问题,武文杰安慰他道:“放心吧,不是你们的问题,但以后要增加一个工艺环节了。开始我就怀疑,是不是基座在铸造上有缺陷,刚才一摸,果然是这样。原来这块是不用检查的,谁能想到那个鬼地方还能少铸一块。”
“那你不是发现了,而且还用空手道给补上了?”技术主任的口气,半是称赞半带揶揄。
类似的场面武文杰时常会遇上,他并不在意,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主任,你没见我带家伙进去吗?”
技术主任看了看手里的手电筒,说:“咱俩人刚才合起来就拿了这么一样东西,这东西一直在我手里,我分明看到你是赤手空拳处理的。”
把问题解决了,武文杰心里轻松,便想和技术主任调侃几句:“你看过古彩戏法大变鱼缸吧?”
这可把技术主任说愣了,这都哪跟哪啊,在这种场合突然问人家看没看过变魔术。
他心说:“我倒要看你怎么拿我开心。”
嘴上说:“看过呀,不就是魔术师穿个长衫,一挥手就从衣服里掏出一大缸金鱼嘛。”
“对呀,对于高手来说,无论是工具还是配件,你看着没有,到了需要的时候,人家伸手一抓,就都出来了。”
说完,他嘿嘿笑了几声,又马上带着赔罪神情对技术主任说:“跟主任开个玩笑,不好意思,吹个小牛。当然问题我觉得确实已经解决了,你可以让柴油机吊下来了。”
技术主任大概被武文杰这番莫名其妙的话给说迷糊了,一时愣在那里。
武文杰见状道:“那我就越俎代庖了。”说着,不等技术主任答话,便要过哨子,使劲吹了一声,然后神气地冲天车一挥手。
天车响了一声铃作为回应。
武文杰作出让柴油机归位的手势。
天车司机熟练地让柴油机归了位。
武文杰对技术主任说:“让你的人马上去接管路吧,我们在这儿备勤。”
技术主任还有些犹豫:“你这么简单一鼓捣,它真的就好了?你别让我的人再返工,到时候拆了装,又装了拆的。”
武文杰坚定地点点头:“你就安排安装吧,绝对没问题。”
“那如果有问题呢?”技术主任问。
武文杰说:“技术上我承担责任,至于说那活呢……”说着他四下打量,说时迟那时快,混球已快步走到他跟前。
武文杰满意地冲他笑了一下,说:“这是我的人马刀枪,到时候他们就上了。”
混球很给力,武文杰话音刚落,他就跟上一句:“我们集结待命,就听班副一声指令!”
在车间试验站,把那些管路和线路装上试验台位,跟装到内燃机车上基本是一样的活。
混球几个看了半天热闹了,一直还没人说要用上他们。他刚才见班副跟技术主任好像在争执,赶紧过来帮衬。
技术主任无话可说,便招呼他的人上去安装。
装好之后,再次开机试验。
第九十三章 谢谢班长
混球不知从哪找来一把椅子,搬给武文杰坐。
武文杰确实觉得有些累了,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还没坐稳当,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大模大样有点不合适,忙起身扯了扯技术主任,请他坐下。
技术主任摇着头说:“哪有在现场坐得像大爷似的。”
这句话把武文杰说得有些抹不开面了。当然他知道混球是好意,便压低声音对混球说:“去,把这把椅子拿到后面去,看哪位师傅岁数大,请他做。”
混球殷勤地应了一声,端起椅子就走。
技术主任问武文杰:“这次试车,你还进去看看吗?”
武文杰摇摇头说:“你去吧,我在这听听动静。外面听得真切。”
技术主任进了司机室。
混球凑上来,轻声问武文杰:“班副呆,我看你刚才没干什么呀,连个配件都没拿,就修好了?”
武文杰神秘一笑:“我刚才拿了好多东西呢,你没看见吗?”
混球瞪圆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
武文杰一脸坏笑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混球扯了扯旁边一位工友的袖子:“咱班副说,刚才他修车的时候是拿着东西过去的,你看到了吗?”
背对着混球的武文杰听到了,冲那位工友使眼色。工友见状,心知肚明,便点头说:“是啊,是拿着工具和零件一大堆呢,你刚才没看见?那你看见什么了?”
混球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真是活见鬼了,我什么也没看见!我就看见他赤手空拳过去的,然后回来就说修好了。你们都看见了,就我没看见?这也太吓人了吧。不行,我得出去走走,呆了半天,闷出毛病来了大概。”
武文杰继续逗他:“你真是个贱骨头,有活吧,你嫌活累,好容易这次没你的事,不用干活,你还闷出毛病来了。别忘了,你这是在上班,不能瞎跑,老实呆着。”
混球见走不了,又凑上来,仔细看着武文杰的脸,又看了看他的双手,嘴里嘟嘟囔囔:“真是邪了门了,真是邪了门了。”
这时,机车已经启动,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了整个厂房。
武文杰的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专心致志地听机器发声的声响。
正常,正常,还是正常。
人们脸上的神色,由紧张专注逐渐放松下来,不少人开始露出笑颜。
一会儿,技术主任从司机室里出来,远远地冲着武文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武文杰见了,向空中一挥拳头,高叫一声:“太好了!”
众人听到他这一声,也都跟着欢呼起来。
混球在一旁使劲鼓起掌来,武文杰也情不自禁跟着拍手。
他看了一眼这台内燃机车的车号,是df4b1988,他把它牢牢记在了心里。
若干年后,如果还有机会,他希望自己能在祖国的大江南北再见到这台内燃机车。这台机车上不仅有自己付出的劳动,还有自己的心爱老朋友,也永远留在车里了。
想到这里,武文杰的鼻子微微有些发酸。
混球见他直吸溜鼻子,还以为他是因为顺利解决了问题而激动呢,却不知道他心底里藏着的那个小秘密。
武文杰带着混球几个人回到班里时,发现车辆脸上的表情还带着些许担心。
他冲车辆咧嘴一乐,大声说:“班长,没咱们的事,咱们的活完美,是基座铸造的毛病,我已经给他们解决了。对了,混球他们一直在现场备勤,也很给力,特此表扬。”
混球跟在武文杰身后回来,一脸轻松,也没多想什么,没料到武文杰突然把话头转到他这里,弄得他一时有些懵。
车辆听武文杰说完,脸上的表情一下放松下来,微笑瞬间挂到了脸上:“那太好了,感谢弟兄们,你们都是好样的。”
听班长表扬完自己,混球才真正反应过来,一张脸笑得跟个大柿饼似的,平时让武文杰觉得挺刺耳的笑声,这会儿也显得不那么难听了。
车辆讲完,似乎意犹未尽,又继续逗混球:“你看,两个班长都表扬你了,怎么样,快站到中间给大家讲两句吧。”
这个提议,让混球既受宠若惊又不知所措,他扭扭捏捏走到中间,嗽了嗽嗓子,说了句:“兄弟们,领导们……”接下来就不知该怎么说了。
有几个工友偷笑。车辆眉头一皱,挥手让他们别笑。
武文杰乐呵呵地看着站在面前的混球。这个家伙,平时挺迷糊,有时还有点傻,可又挺鬼灵,甚至不乏小小的狡猾。
他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弄明白,但他自己的那点活,总是能弄得利利索索的。
就是这样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小青工,赶上了火热的年代,让他们有机会用自己的勤劳付出,为工厂添砖加瓦做贡献,也为自己创造幸福美好的生活。
站在中间的混球卡在那儿了,车辆提醒他:“你想一下,电视上的那些人都是咋说的?”
混球似乎想起来了,翻着眼皮说:“感谢cctv,感谢北京tv,感谢上海tv,感谢天津tv...”
没等他感谢完,大伙都乐弯了腰。车辆笑了几声,好容易才把笑憋回去,冲混球说:“别感谢这tv那tv,你瞧你那副德性,哪个tv会过来拍你?”
混球看着笑成一团的工友,更加手足无措,他求援似地看着武文杰。
武文杰笑够了才说:“明白班长的意思了吗?别感谢那些不在场的,你感谢他们也没用,而且你也感谢不着他们。你得感谢在场的。”
说着,武文杰用手指了指车辆。
混球的机灵劲儿一下子上来了,他立刻明白了武文杰的意思,马上说:“感谢我们的车辆大班长,他最近在干活的时候很少踢我了。”
武文杰抱头大笑,众人也都哄笑。
这可把混球吓了一跳:“不是让我说在场的吗?怎么又错了?”
武文杰忍住笑指点他:“得说好事,踢人是坏事。”
车辆听了,故意皱起眉头盯着武文杰,武文杰也不搭理他,继续调教混球:“你得说班长对你做的好事。明白吗?”
看混球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他接着往下说:“感谢我们的车辆大班长,昨天帮我吃了一个馒头。”
又引发一阵爆笑。
这回车辆真是控制不住自己了,都快笑抽了,边笑边说:“这算是哪门子好事?你分明在说我是饭桶啊。”
混球接着往下说,大伙儿都静了下来。
“昨天我胃疼,吃不下饭。我怕浪费,正发愁呢,班长知道了,替我吃了一个馒头,然后偷偷把我的活帮我干了。感谢班长。”
他讲完,还向车辆鞠了一躬。
这时,四周一片寂静,众人的眼光,都聚集在车辆身上。
武文杰不失时机地说:“”此处应该有掌声。”
掌声哗地响起。
车辆佯怒瞪了武文杰一眼,武文杰回敬了他一个。
第九十四章 演讲窍门
车辆冲混球说:“我的事就这样了,该说说咱班副了。”
有了两位班长的指点,混球似乎找到了点感觉,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把目光转向武文杰,对他说:“接下来我要感谢班副呆……”说完他立刻意识到说走嘴了,赶忙一把捂住嘴,可再怎么着,也捂不回说出来的话了。
他神情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武文杰,又看了一眼车辆。
车辆不动声色。武文杰笑了,一指自己的鼻子,大声说了句:“班副呆!可以,就这么叫,继续往下说。”
混球受到武文杰的鼓励,有了信心,便继续说:“刚才在机车总组装那边,班副呆一直在说,不是我们的问题,就不是我们的问题。最后,他还赤手空拳……”
说到这,他停下来,带着质询的眼光问刚才跟他在一块的工友:“刚才班副呆是赤手空拳去修的吗?到底带没带东西?”
工友嘿嘿笑着说:“不是告诉过你吗?他带了好多东西进去的。”
混球点点头:“好的好的。”然后继续他的“演讲”,“他一个人钻到柴油机室里去,没几分钟就修好了,省了我们的事,还把问题解决了,特别棒。”
等他说完,车辆提议道:“来吧,咱们给班副呱唧呱唧。”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武文杰等掌声结束了,说道:“刚才这个掌声,应该是给混球刚才讲话的。我想讲的是什么呢?是想告诉混球和大家,这次我是经过分析,确定责任不是咱们的,才这样坚持的。如果责任真是咱们的,我还会像上次一样,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所以,咱们大家千万别寄希望说我能把责任推掉才是好的。假如是自己的责任,就要敢于担当。我们要尽全力不让它发生问题,但如果问题真是我们的,你推是推不掉的。”
车辆又嚷了一嗓子:“讲的好!再呱唧呱唧。”
武文杰说:“对了,混球还没讲完呢,让人家接着讲。”
混球说:“我讲完了,再没得可讲了。”
武文杰眼一瞪,一指周围的工友说:“你眼睛没睁着呀?这些都是谁?他们谁没帮过你?”
“对哦对哦。”混球点点头,又开始往下说。他看着每个人的脸,挨个说起感谢对方的话,说得无比啰嗦。
才说了几个,车辆听得不耐烦了,便打断了他:“要照你这么个感谢法,咱们等到天黑都完不了。你不会说,感谢班里各位工友对我的帮助,这一句话不是全结了。”
混球恍然大悟:“对呀,我还正发愁呢,一个一个费脑筋想要感谢啥,想得我脑袋直疼。我说也是,怎么讲个话嘴累不说,脑袋还疼呢。你们当官的真不容易,不过,还有偷懒的招。”
车辆听了不高兴了:“什么叫偷懒的招啊?这叫高度概括,你懂不懂?”
不过混球也顾不上理他了,眨着眼睛组织要说的词:“我还要感谢,你们所有这些人,你们都帮助我了,所以我要感谢。”
武文杰带头叫好,大家跟着鼓掌。
混球像谢幕一样,给大家鞠了一躬,就想往回走,被车辆喊住了:“讲完了吗你?没讲完干嘛着急走?”
这把混球说愣了,说:“这不讲完了吗?刚才不是跟我说,把能看见的你们这些,挨个都感谢一遍。我都感谢过了。”
车辆说:“看得见的,要感谢,有些看不见的,也要感谢。”
混球又迷糊了:“那刚才我感谢各种tv……”
车辆打断他:“你要感谢的是,虽然没看到,但是跟你有关系的人。”
“cctv跟我有关系,我每天都看新闻联播,还看动物世界。”
车辆气得直摇头:“你这个死混球,成心的吧?人家那节目不是单给你播的,人家更没播你,跟你八竿子打不着。我刚才说的是,要感谢那些虽然没在场,但跟你有关系,还帮助过你的人。比如咱们主任。”
混球立刻明白了:“你是说他呀,那你不早说。”看来,要说车间主任,他还满挺胸有成竹的,“我要感谢咱们主任。有一天我蹲完坑,着急回去干活,忘冲了,让主任发现了,他逼着我回去冲。我回去冲的时候,发现厕所真脏,我又到处找工具清理……”
武文杰屏着气跑上去,一把把混球拉了下来,嘴里早已笑不成声:“我说混球,你就别出洋相了,你说的这些要是让主任听见了,非拍得你满地找……”
“满地找什么?”人群后面响起一个声音。众人分开一条道,披着外套的车间主任缓缓走了过来。
武文杰见了,赶紧迎上去。一条长腿搭在材料支架上的车辆,也麻利地把腿放下来站好。
“你们开会呢?嘻嘻哈哈的。”车间主任扫了眼车辆和武文杰。
车辆说:“唔,算是总结庆功会吧。”
车间主任哼了一声说:“庆个屁功,不就是个总结会嘛!”
说完,他又转向武文杰:“小武啊,刚才机车总组装那边的事我都听说了,干的不错。你那两下子,把几个科室的人都给唬住了。你怎么干的,给大家讲讲了吗?”
武文杰说:“我们正在这儿感谢主任支持呢。”
车间主任又哼了一声,说:“光感谢我?那你们在这叽叽喳喳半天,等于都说废话了。”
车辆说:“主任,团队建设也得联络感情啊,况且我们今天还发现了一演讲天才。”
车间主任扑哧一声笑了,显然他听到了刚才这里在说什么:“你们拿人家混球打趣,把我也给捎带上了。你们俩小子都给我老实点,再淘气,当心我收拾你们。”
车辆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连说“不敢不敢”。
武文杰也跟着点头,但没车辆那么夸张,嘴里说:“班长那么勇他都不敢,我更不敢了。”
车间主任得意地笑笑,转身走了。
车间主任前脚走,后脚车辆借题发挥道:“刚才我说什么来着?人不在场,但是对你有帮助,你也得感谢。这不被我说着了吗?班副刚才说的对,说感谢的时候,要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挨个点到了,别落了谁。记着,这可一个也不能落,你落了一个,还不如谁都别感谢呢。人多照顾不过来怎么办?刚才我不说了吗,你打个包,一块说。”
说到这,车辆用一只大手向众人一划拉:“感谢各位工友。虽然没点谁的名,但你们每个人都知道,这里面有我,心里就感觉很舒服。班副教你们的是一个很好的讲话技巧,只要你眼睛够使,保准落不下。我要教你们的是什么呢?眼睛能看见的,这还不够,高度不够。眼睛没看到的,也得说—-就像刚才说起咱们主任。你这一说,就有高度了。说多高合适呢?比你高一两级就差不多了吧,太高了你够不着。刚才混球说到主任,这个高度就合适。像我这个级别的,要说就得说到厂长了—-不过好像厂长还不认识我呢。”
第九十五章 过命之交
车辆才提起厂长,人家厂长就表扬他了,就是因为这次组装班的人圆满解决了柴油机游车故障,厂长在中层干部会上专门脱稿讲了一段。
讲的内容大意是,组装车间组装班是工厂的一支“王牌军”,面对复杂的技术故障,没费什么事就给解决了。
厂长还顺势回忆起工厂老一辈劳模车满仓的故事,说号称“蒸汽机车神医”的老人家,当年就有这个本事,听着蒸汽机车的动静,然后用小粉笔划道线,自信满满地说:“你们拆这吧,问题就在里面,別的地方不用动。”
厂长还讲到那个著名的说法:如果一个活值100块,划那一道值1块,知道在哪里划值99块。
说了车老前辈,又见组装班班长也姓车,厂长便问坐在台下的车间主任,他们是不是出自一门。
得到肯定答复后,厂长直夸车班长“车门虎子”。车间主任自然把厂长的表扬,原汁原味地带回来了。
除了表扬外,还有厂长特批的20元奖金。
车辆跟武文杰商量这笔奖金的分配,他建议,武文杰得10元,其余10元分给混球他们几个。
武文杰说自己也没做什么,就不要了。车辆说希望武文杰要,因为这样就可以马上还他钱了。
原来车大班长还打着他自己的“小算盘”呢。
车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催你啊,你也知道我平时大大咧咧,大手大脚,仗着爹妈就在跟前,手里也不攒钱。但最近真有点事,倒腾不开了。”
武文杰向人借钱的次数不算多,但被人催着要钱真是头一回。
他只好答应车辆的方案,不过提出自己只要7块,剩下的13块给其他人去分。
车辆想了想,同意了。他追问武文杰,究竟这次这次这个活好弄不好弄。
武文杰神秘一笑:“这次这个质量故障如果真是咱们班的问题,那麻烦就大了,毕竟是机车的心脏,后果你比我更清楚。开始我也捏着一把汗,但到车上以后,一看仪表,再一听动静,我就有把握了,绝对不是咱们的问题。光说不是咱们的问题也不行啊,还涉及到那么多单位呢,咱们只是负责协调,情况不明,哪敢随便说话。这次的问题,我初步判断是柴油机摆放不平。我盯着这一点去查,实地一摸,基座那里还真有问题。这块回头我要专门写报告,请技术部门和铸造车间分析,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说白了,就相当于柜子没摆平,运行起来晃荡了。刚好我自己兜里装了点东西,特别适用,比专用垫片还好。下去摸到那个缺口,我就给填上了。装上柴油机一试,一点儿问题没有!”
“哦,原来你还带着私货呢。你开玩笑逗混球,说你是拿着工具家伙过去的,可他眼见着你是赤手空拳过去的,把他给弄迷糊了。其它单位的人也都在传,他们都不敢相信,居然那么轻松就把问题给解决了。”
武文杰笑了:“下次不能再逗混球那小子了,他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当真,什么时候不该当真,回头把他吓出个好歹来,我可承担不起。”
想到车辆说急着用钱,武文杰不知怎么的又想到丁娟娟那去了。
不管怎么说,车辆是先于他认识丁娟娟的,并且丁娟娟显得跟他那么熟。尽管车辆似乎鼓励武文杰要勇敢些,但武文杰我心里总还有一抹阴影。
他想多了解些车辆与丁娟娟过去的事,可该怎么问才能既问得到位,又不露痕迹呢?
武文杰想了半天,才说:“班长,突然想起个事,车车和丁娟娟初中是同学,她俩当时的关系怎么样啊?”
这个问题看来问得比较自然,车辆不在意地答道:“她俩当时的关系应该说相当的好。那会儿她们都还小,同学里还不懂校花这一说,班里和年级其他各班,都把她们合起来叫‘两朵小红花’,那意思也差不多吧。那时候,丁娟娟她爸爸还在厂里没调走,我们两家住的不远,她俩就一块上学放学。说实话,当时车车成绩在班里数一数二,娟娟的成绩,排前五前十吧,也不错。可头初中毕业的时候,我爸死活不让我妹上高中。他知道上了高中就要考大学,就有可能考到外地去。厂里有不少职工子弟那几年考上大学,就是到全国各地去了。家里那会儿也不太懂,我更是狗屁不知,觉得这厂里多好啊,能在厂里上班,比去哪儿都强。那会儿我要有现在的想法,肯定会千方百计说服我父母,让我妹妹上高中,能不能考上大学在她,至少给她一个机会。但我爸当时坚决不答应。我们那会儿没有现在的小孩那么任性,大事还得听父母的话。我妹就直接上了工厂技校。而娟娟那边呢,人家爸爸是知识分子,好多事比我们明白得多。娟娟初中毕业上了高中,尽管因为一点事,中考没考好,没上成好高中,上的大学也没你们交大那么牛,但毕业回来在工厂职校当老师,还是绰绰有余的。”
武文杰问:“当时你们家就住现在这个单元吗?”
上次武文杰去给小黄治病,到过车辆家,他觉得那房还挺不错。附近那一片都是职工住宅楼,看上去有八成新,都是五六层高。楼道里也还算干净。
车辆家里的面积不算很大,但绝对住得开。
厂里大约一半职工住在这种楼房里,还有一半住的是平房。
车辆说:哪儿啊,当时我们家还在平房呢。不知你去平房那边看没看过?”
武文杰点点头:“上次咱们班里那个谁的爸爸去世,我带人去帮着料理的。她家就是平房。”
车辆一拍大腿:“对,我们家当时就住在那个谁她家后面那排平房其中的一间,娟娟家就跟那个谁她家一排。这你就有概念了。俩小姑娘上学的时候,约个大概点,谁出门早,就去那家门口等着,然后一块上学。放学只要没什么情况,肯定是一块回来。有时在我们家,有时在她们家,俩人一块写作业。当然,都是小姑娘嘛,谁还没点小脾气,偶尔的就会闹一闹,互相不理。等过几天就好了,又像以前一样了。”
武文杰插话道:“别说她们了,我跟老七不也是那样嘛,我们都多大了。”
车辆突然说:“你知道吗,我跟丁娟娟有过命之交。”
第九十六章 我在哪里
......车辆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吃力地想着,可是脑子像是装满了浆糊,怎么也转不起来。
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他伸出手摸索,摸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应该是人的身体。
他吃了一惊,赶紧把手收回来。
停了一下,那个柔软的身体没有动静,车辆再把手伸过去,触到了那个身体。
他顺着一个方向摸去,柔软,依然是柔软。
再顺着相反的方向摸去,他接触到了长长的头发。
这个时候,眼睛适应了黑暗,依稀看见了横在眼前的那个人体。
但头脑中依然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把手收回来,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突然黑暗中传出一个声音:“这是在哪?出什么事了?”
是一个女孩的声音,颤颤巍巍的。
这个声音把车辆吓了一跳。
黑暗中他哆哆嗦嗦问了一句:“你是谁呀?”
“车大哥,我是娟娟,丁娟娟。你怎么了?”那个带着哭腔的声音说。
“咱们怎么在这?怎么这么黑啊?刚才是怎么来着,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尽管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车辆的声音已经镇定下来了,至少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他认识的丁娟娟,妹妹的同学。
不过他的这番问话,让丁娟娟更害怕了,她抽泣着说:“车大哥,你是不是摔坏了?你怎么会这样啊?”
车辆这副五迷三道的样子显然把丁娟娟吓得不轻。
“我怎么了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到这。”
车辆自己当然不知道,他是因为脑震荡而产生的短暂失忆。
只有初三的丁娟娟更不会懂这些,她只是觉得,车辆大哥被摔傻了,这下子全完了。
她在犹豫,自己是不是有必要跟一个“傻子”去讲刚刚发生了什么,讲了他也不会明白的。
但黑暗中看见车辆那闪动的眼神,似乎并不像傻子的眼神。
丁娟娟问了句:“车大哥,你认得我是谁吗?”
这句没头没脑的问话,让车辆有些不高兴,但他还是回答了:“我当然认得,你就是丁娟娟,车车的同学。”
这话说得清清楚楚,一点毛病也没有。
既然眼前的车大哥没傻,那就跟他聊几句。
“车大哥,咱们怎么到这的你还记得吗?”丁娟娟问。
车辆摇摇头,肯定地说:“就这块我没印象了,完全没印象。”
给大家科普点知识呗。脑震荡患者的失忆,突出表现为逆行性遗忘,也就是患者对受伤当时和受伤之前短时间内的经过不能清晰回忆。
显然,车辆的脑袋刚刚受到震荡了,这个震荡导致他失忆。这方面的知识无论是车辆还是丁娟娟那时还都没有。但丁娟娟通过初步观察确定,眼前的车辆大哥并没有啥,只是像喝酒断片一样忘事了。
而车辆的这个脑震荡是怎么来的呢?是被驴踢了?应该不是。
究竟怎么回事,我们接下来听听丁娟娟和车辆是怎么说的吧。
“车大哥,你妹妹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废话,我妹妹叫车车,我叫车辆,你叫丁娟娟。我都知道。”
“咱们刚才是来找车车的,这个你还有印象吗?”丁娟娟问。
“这个我有点含含糊糊,不能说完全记不得,隐隐约约有点印象,但记不真切。”
“那我来给你说说吧。中午的时候,我去找你,是老师让我去的,说丁娟娟连考试也没考,跑得没影了。”
车辆一下子瞪大眼睛:“对对,这个我记得,后来又怎么了?”
“你说你不知道车会去哪里?”
“这话我好像说过。”
“然后我告诉你,我知道有个地方,车车可能去那里。”
“这个我隐约有点印象。”
“车车跟我们班有个男孩子关系比较近,那个男孩子手里有武侠小说,车车特别爱看。”
“这个你好像没说过。”
“对,我现在告诉你。她没去考试,那个男孩子也没去考试,所以我怀疑他们去了那个地方。”
“哪个地方?”车辆急切地问。
“车大哥,你知道咱们现在在哪吗?”
车辆摇摇头。
“当时我告诉你说,工厂西南角有一段废弃的交车线,就上线上停着几辆废旧的火车,我知道车车和那个男孩子很有可能就躲在这里看书。”
车辆又摇摇头:“到这里我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他们在吗?“
“那你就听我往下说吧。你跟我说你好久没有来这边了,小的时候咱们再到这边来玩。我跟车车还来过这边呢。她最喜欢的车是停在北面的那辆蒸汽机车,和停在西面的那辆内燃机车,他说这两台车一个跟你们爷爷有关系,一个跟你们爸爸有关系,他还给我讲过一些这方面的故事。”
“这是我们家的事,我都知道。你快往下讲。”
“刚才我带着你来到了交车线,咱俩先上的内燃机车上找了一圈,没见到人。我告诉你说,那就有可能在那台蒸汽机车上。咱们下了内燃机车,在往蒸汽机车走的路上,你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突然你脚下踩空,我来不及收住脚步也跟着你掉了下来。摔下来的时候,我好像摔在你身上了,然后就啥事也不知道了。等我醒的时候,看见四下一片漆黑,旁边你躺着一动不动。过了一会,你醒过来了,就拿手在我身上和头发上摸,我就跟你说话了。”
所谓失忆,就像玻璃杯磕掉一个角,把那段的记忆给磕飞了。
而丁娟娟讲的很细致很清晰,车辆只能抱以相信。
“我虽然完全记不得了,但我觉得应该是怎么回事。那就是说,咱们过来找车车,在半截路上掉到这个鬼地方了。”车辆向丁娟娟求证自己的分析。
丁娟娟点点头,又问:“车大哥,这个地方太奇怪了,你说它会是干什么用的呢?”
“你让我想想。”车辆拍拍脑袋瓜。
丁娟娟当然不知道他只是暂时失忆,以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傻乎乎地问了一句:“车大哥,你那脑子还能想起事?”
这话问得车辆哭笑不得:“你还真以为我这脑袋成了实心西瓜,没瓤了啊?真傻。”
丁娟娟听了心里不平,暗自道:“你看你那个傻乎乎的样子,还好意思说我傻。”
不过看刚才他的反应,似乎也还正常。他竟然说还能想事,那当然更好。就让他想吧。
第九十七章 四两千斤
咱们先把车辆和丁娟娟放到一边,来说说车车的事吧。
话还得从她初三说起。自从爸爸明确说,不希望她继续考高中以后,即将中考的她就开始了混日子。
本来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因为什么工作也不做,成绩也严重下滑,被老师把职务免掉,交给丁娟娟了。
这样一来,她倒“无官一身轻”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打这以后,她非但上课不再专心听讲了,还跟她同座位的那位叫小铁子的打得火热。
先是上课有聊不完的话,经常被老师批评,还为此站在讲台前面好几回。
可车车毫不在乎,我行我素,即使被罚站,也毫不在意。
继而,她下课也不着急回家了,跟小铁子坐在校园的角落里聊天。丁娟娟等不到她,只好自己往回走。时间久了,俩人就不再约着一起上学放学了。
那个年龄的车车还用不到“出落”俩字,但眉清目秀,亭亭玉立绝对当得起。
而那个小铁子呢,瘦小枯干,其貌不扬,还一脸痞子气。
过去在成绩榜上,他们俩人一个在最顶上,一个在最底下,所以才有老师精心设计的“一帮一,一对红”搭配。
现在可好,老师的心血全白费了,大多数同学都在紧张地准备中考,而这俩人成了既不听课也不写作业的“一扯一,一对聊”的反面典型。
老师开始还想“挽救”车车,听说她家里的决定,甚至还到家里给她爸爸做过工作。
一切无果之后,老师也只好接受现实。
她既说服不了家里给车车考高中的机会,自然也无法让车车继续安心读书。
不过,为了避免影响其他同学,老师特意把原先坐在头一排的他俩,挪到了最后一排。
这样倒好,几全其美,既影响不到其他同学,也让老师眼前清静,其实最重要的是,两人可以更尽情地聊了。
在外人看来,小铁子几乎一无是处,属于干嘛嘛不行的料。但跟车车混的熟了,小铁子向她亮了自己的几样绝活。
小铁子自幼习武,讲究的是“宁长筋长一寸,不要肉厚一分”,所以外观上完全不挂相。
他可以把腿盘起来塞进课桌抽屉,而上半身跟其他人一样,挺直在课桌前。
有时还会把一条腿从脖子后面缠过去,光着的脚像一只手一样托着一侧的腮帮子。
最厉害的还是他的手指头,他把两个指头做成钳子状,让车车伸手指头过来,轻轻一使劲,车车痛得叫出声来。
一直不愿管他们的老师,不得不冲他们这边嚷嚷一嗓子。
车车哪能吃这种亏?肯定要报仇。可这仇该怎么报?小铁子那柴禾棒似的胳膊,就像根铁棍,奈他不得。
车车只好用最原始的方式,用指甲在他的胳膊上抠出血印来,方才罢休。
用车车的手没法试,小铁子便自己带一大堆试验品来,有冰棍棒,一次性筷子,铁钉,空的铁皮雪花膏盒,等等。
反正上课也不听,等没的聊时,他就用那双又黑又瘦的手,对带来的这些东西“大刑伺候”,用完刑之后再拿给车车看。
有一次,他甚至用手指头,把课桌抽屉下面的板钻了一个窟窿。
怕老师发现了罚他,他又找来粉笔头,一点一点把那个窟窿眼给填平了。
这些玩久了,也没什么新鲜的了,小铁子又来了新花样:武侠小说。
说也奇怪,那个时候言情小说和武侠小说都大行其道,不知为什么车车对于言情小说,就是提不起兴趣来,却对武侠小说兴致颇高。
小铁子的家人有开书摊的,摊上的书连卖带租,所以他那里有源源不断的武侠小说看。
一俟发现车车对武侠小说感兴趣,小铁子就省事多了,不用再像过去那样使卖大力丸的傻劲了,只要使出“四两拨千斤”的力道即可。
这“四两”,就是可以不断更新的书源。
有书看,聊天机会就少了,小铁子有时还会有些失落。
不过他一点不敢对车车怠慢,车车只要讨书看,他总是有求必应。
上课能看书,等考起试来就不能看了。
虽然他俩都没想要什么好成绩,但进了考场不能提前交卷确实挺烦人的。
既然考试对他俩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车车干脆提议:“你多拿几本好书,咱们出去看,不考他喵的试了。”
去哪里?车车自有地方。
那个废旧的火车停车场就是她打算去的地方。
在她还小的时候,家里没有电视,可玩的东西也很少,孩子们就在外面野。
这个旧停车场就是许多孩子的游乐场。
女孩子们在车里玩过家家,男孩子们则拿着皮筋弹弓,分成两拨人,一拨在车上,一拨在车下,玩“攻城不怕坚”。
当然还有各种各样其他的玩法。
车车最早来这,就是哥哥带她来的。那时她还是个小小姑娘。
后来长大点了,她就跟着小伙伴们一起过来。
上初中以后,来的次数少多了,但她还是跟几个要好的伙伴,包括丁娟娟,一块来这里聊天看书。
家里几代都是铁路人,作为新一代铁路人,车车很喜欢这里的氛围,豪迈,粗犷,大气磅礴……
她曾经想,如果有可能,自己考到外面的大学,选择铁路专业,毕业后回到祖辈和父辈工作过的厂里,继续铁路人的事业。
但她的这个愿望显然是无法实现了。不,也不是的,不能实现的是她的大学梦,进入工厂工作则毫无悬念。
初中毕业前的这场叛逆大戏,既源于自身的青春萌动,更与她内心的梦想破灭有关。
既然考试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了,那么她干脆不去参加了。
于是,她带着自己,小铁子带着武侠小说,俩人约好了去那个废旧停车场看书。
那里停着好几台火车头,上哪个,小铁子听车车定。
本来她就想选平常最爱去的那台内燃机车,也不知怎么的,心里拧着一股劲,临时决定到别的车上去。
就这么灵机一动,差点要了她哥哥的命。
第九十八章 出大事了
大家一定很着急想知道,车辆和丁娟娟到底在哪。
在厂区的地下,有七十年代初挖的地道,当时的口号是“备战、备荒、为人民”、“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因为国家遭遇到了外面的威胁,所以必须要做好防范。
除了贮存粮食,就是深挖地道了。
后来,随着外来的威胁解除了,这些地道也便废弃了。
再后来,改革开放了,有一部分地道被用来经营开发,有一部分被填上了,还有一部分,就留在那里自生自灭了。
地道除了纵横交错的巷道外,还需要有直接通到地面的通气口。
车辆和丁娟娟就是从一个通气口,直接掉到一段没被填埋的地道下面了。
这个通气口的位置,恰恰就在那段废弃的停车场一带。
这个通气口最早是像水井口一样,有一个小小的水泥平台。时间久了,水泥平台坍塌了,怕有人掉下去,热心人便在上面覆盖了一块大石板。
而就在前不久,有一辆废旧车头要被拉走,忙乱当中需要一个垫车轮的石头,几个人过来不由分说,搬起这块石板让它派了新的用场,却无人在意它原来是做什么的。
原来洞口周遭长长的杂草,让洞口很不显眼。
这也是车辆和丁娟娟踩空掉下去的原因。
再来说车车这边。
她不参加考试,跑到外面玩,一方面是为了自己开心,更多的其实是向老师特别是父母示威。
作为一个无法获得机会的孩子,她希望让大人们越失望越好,越伤心越好。
但她的此番任性,竟鬼使神差地伤害到了与此事毫无关系的哥哥,还有她的好朋友丁娟娟。
丁娟娟是上小学时,跟着落实政策的父亲到厂里的。
两家住的不算远,在前后两排平房里,由于在小学时不在一个班,两人谈不上熟悉。
上初中时,俩人恰好在一个班,家又离的挺近,两个小姑娘很快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相比而言,车车的性格中辣味更足一些,讲话做事比较冲,而丁娟娟性格更温和一些,说话不多,遇到事比较冷静。
而俩人的成绩呢,则是这样的:
初一上学期:车第1名,丁第5名;
初一下学期:车第1名,丁第6名;
初二上学期:车第2名,丁第4名;
初二下学期:车第2名,丁第3名;
初三上学期:车第1名,丁第3名;
初三下学期:车倒数,丁第3名。
车车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孩子,丁娟娟则跟着父亲去过好多地方,才落下脚没几年。
初一的时候,两个孩子都是小柴火妞,车车有些干瘦,丁娟娟微微有些圆润。
但从初二开始,两个孩子都开始发生变化,到了初三的时候,变化已经很惊人了。
原先干瘦的车车,依旧苗条,但开始出现丰满的线条。
原先带着婴儿肥的丁娟娟,无论是脸部还是身材,线条都变得清朗起来。
两家的家庭条件,虽不算富足,在那个时候也已经相当说得过去了。
每天早晨晚上,两个花儿一样的女孩结伴上学下学,成了平房这一带一道亮丽的风景。
尽管厂区这一带也不乏小流氓小痞子,但车车有哥哥给她撑着,也省了好多麻烦事。连带着让丁娟娟也蹭了方便。
逢年过节,丁娟娟的爸爸会弄些老家的特产给车家送去。不说为什么事,主要还是感激车家的“大保镖”。
当然车家也会按照礼数,弄些有本地特色的吃喝,让车车给送过去。有时车车耍小脾气不去,就会支使车辆去。车辆总是高高兴兴地去。
车车和丁娟娟的关系,是到了初三下学期的时候发生变化的。
从开始的亲密无间,到若即若离,再到最近的各走一经。
丁娟娟仍然一如既往地全身心扑在学习上,要说跟之前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了个“更”字。
而车车这边呢,就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了。
那天考试,她和小铁子约好去看书,小铁子挺够意思,还细心地带了一袋瓜子和一个里面装了糖水的军用水壶。
最重要的是,那天带的书特别的好,是车车早就想看,但由于租的太火,小铁子一直没拿到手的书。
两人先去了平常车车最喜欢的那台内燃机车。
车车左右端详,总觉得找不到感觉,于是两人下了这台车。
又找了几台,车车说有感觉了,于是两人把书摊开,把瓜子和水摆好,分别在司机和副司机的座位上落座,开始闷头看书。
他们看得如此专心,如此投入,完全没有想到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师发现车车没有参加考试十分恼火,而没有参加考试的还有小铁子,这更让他恼火。
如果仅仅是小铁子没有参加考试,老师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但眼下的情况,让他不能接受,也无法容忍。
所以,刚一考完试,他就让丁娟娟去找车车的家人。
丁娟娟也是权衡再三。按照常规,她应该直接去找车家父母。
但她怕这样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于是她自作主张找了那位哥哥。
哥哥当然心疼妹妹,同时也怕父母知道了会给妹妹带来更大的麻烦,于是便让丁娟娟指引,直接去废弃的停车场找车车。
也许是心太急了,也许是觉得自己对这块太熟悉了,车辆根本就没注意脚底下,而紧紧跟着他的丁娟娟,也和他一样。
等车车和小铁子看够了书,吃完了瓜子,喝净了糖水之后,才觉得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车车带着自己还没来得及看完的书,把看完的让小铁子带回去,然后两个人悠哉游哉地各回各家了。
到家以后,家里一切平静。
爸爸在家看报,妈妈做她的饭。
大家都以为这就是跟平常一样的普通的下午。
突然,家里的门被人敲得咚咚响。
一脸不高兴的车车起身去开门,看见了满脸惊慌失措的丁爸。
他一见车车,劈头就问:“我家娟娟在你这吧?”
丁爸的神情把车车吓着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又看到了从丁爸背后闪身出来的老师。
不顾这是在车车家里,老师冲着车车吼道:“车车,你怎么敢不考试?你这一天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你看到丁娟娟了吗?”
听着门口的动静,车爸车妈赶紧从屋里走过来,一起问:“出什么事了?”
第九十九章 一起来喊
直到当天很晚,大家才发现,车辆和丁娟娟两个人都不见了。
他们是各自有事,还是在一起,没有人能够说清。
老师当然首先会摘自己的责任,说自己只是让丁娟娟去找车车的家长。
丁爸则边哭边结结巴巴地为女儿辩解。
真正傻眼的是车车,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出去潇洒这一半天工夫,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而且丝毫线索也没有。
按照家里惯常的规矩,车车不参加考试,被老师告到家里,车爸是要动手的。但由于发生了更大的事情,车辆突然没影了,车爸也就顾不上执行家规了。
一群人乱哄哄地商量半天,初步确定先去报警。
找了派出所,警察说你们先去找人,要等24小时以后才能立案。
丁爸不答应,坚持说法律有规定,未成年的孩子失踪可以立即立案。
警察问:“你家孩子不到14岁吗?”
丁爸答曰:“16岁了。”
警察答复得很干脆:“那就24小时以后。”
警察说完,车爸不干了,不是冲警察,而是冲丁爸:“敢情你是说,你家丁娟娟是被我们车辆拐走的?”
丁爸赶紧解释:“我可没有那样说,我可没有那样说,两个人都找不着了,可能都是受害者......”
说到这里,车爸赶紧上手堵他的嘴,车妈在一边呸呸往地上连吐好几下。
显然她这是在打丁爸的乌鸦嘴。
丁爸也意识到了,他拽开车爸的手,自己在嘴上狠狠打了两下。
还是老师脑袋清醒,劝大家别耗在这儿了,赶紧分头去找。
大家如梦初醒,乱哄哄地出了派出所。
……漆黑当中,车辆起身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左脚不给力。
倒不是特别疼,却吃不住劲。
难道是骨折了?听说骨折特别疼,能疼得人要死要活的。
要不就是脚崴了,似乎也不像。以前他打篮球的时候崴过脚,也不是这种感觉。
好歹能站起来,还能往前挪步。
他拖着左脚,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觉得头部剧痛了一下,眼前乱冒金星。
“唉呀!”他大叫一声,猛地抱住了头。
依然坐在地上的丁娟娟惊问:“怎么啦,车大哥?”
车辆骂了一声,咕哝道:“脑袋碰壁上了,疼死我了。”
“那你快蹲下来,别站那么高走。”
车辆往下猫身子,一不留神后腰又被撞了一下。
这回倒没有那么疼,但他还是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
“要不你先坐下来吧,这个地方形状挺怪,你又那么高,还是让我来摸摸。”丁娟娟说着,伸手拉住车辆的手。
车辆一只手牵着丁娟娟的手,另一只手摸着四周,总算让身子安全地蹲了下来。
凭手上的感觉,他觉得丁娟娟想起身,便劝道:“你也别动,这里不是高矮的问题,咱们压根儿就看不见它是啥样的。你瞎动也一样撞你。”
丁娟娟松车辆的手,说:“那好吧,咱们先静一静,看看怎么上去。车大哥,你确定没事?”
车辆晃晃脑袋,又拍了拍自己的左腿,说道:“除了这脑袋瓜晃飞了一勺脑仁的记忆,再有就是这脚脖子有点不吃劲,别的都还好。对了,我的肋条叉子还有点疼,应该没断。你有什么事没有?我也是的,光顾着我自己了,也没问你受没受伤。你查过了吗,有事没事?”
丁娟娟轻声说:“我应该没事。”接着她强调了一句:“主要是脑子没事,脑子没事就好。”
不过说完她又有些后悔,这不明显有挤兑车辆的意思吗?
好在车辆把她的话接上了:“我这脑袋摔坏了也没事,不耽误把你救出去。”
丁娟娟略带歉意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其实你是为我受伤,我自己没伤,希望能多做一些事。”
车辆回味了一下,大致明白了丁娟娟的意思。
两人一前一后摔进了通气口,车辆在下先着地,丁娟娟正好砸在他身上。
车辆脑袋碰了、腿伤了都怨不着人家丁娟娟,但肋叉子疼肯定是她的身体砸的。
不管怎么说,落在一个大活人身上,肯定比落在硬邦邦的地面上要强得多。
即使没伤着,留点神也是对的,毕竟是小姑娘,身子骨不如自己硬朗,摔这一下不敢掉以轻心。
想到这里,车辆提醒丁娟娟道:“脑袋没事,胳膊腿没事,只是一方面,还得看看内脏有没有事。你自己摸摸,五脏六腑,前胸后腰,有没有摁着疼的?”
丁娟娟上下左右摸索了一阵,说基本没有。
“什么叫基本没有啊?”车辆硬邦邦地问,“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丁娟娟知道没法跟车辆解释,只说了句:“女孩子的事,你不懂的。”说完,便不再吭声。
话说到这份上,车辆大致有了些了解。毕竟家里有个跟丁娟娟同龄的妹妹,让车辆多少知道,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事情格外多。
“那咱们就准备往外走吧。这附近的地道我小时候钻过,到通气口这儿就是尽头了。我们那会曲里拐弯走很久,才会走到这里,从这里的通气口看一眼蓝天,然后回去,还得再走好远好远呢。后来听说这里面塌了好几段,就再也没人下了。”
丁娟娟听了,担心地问:“地道塌了,那咱们怎么走出去啊?”
车辆说:“你傻呀,咱们从哪进来的,就从哪出去。”
丁娟娟抬头看了眼顶上,却没有车辆所说的蓝天,只是看到很高的地方隐隐有些亮光。
“这里看不见蓝天啊。”丁娟娟叹了口气。
车辆摸索着头上,打算站起来,嘴里说道:“就是地面上那些杂草,把洞口挡住了,害的咱俩也没看见那个洞口。好歹有点光亮,咱们知道方向在哪。”
“有人知道咱们在哪儿吗?”丁娟娟又问。
“这会儿怕是没人知道。不过咱们可以先喊两嗓子,看有没有人过来。”车辆提议道。
“那咱们就喊吧。”丁娟娟显然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
“好,咱们喊。你说咱们喊啥?”车辆问。
“咱们就一起喊救命呀。”丁娟娟出了个主意。
“喊救命,那是胆小鬼。”车辆不干。
“那你说喊什么?”丁娟娟问。
“照我说的喊:来人哪,我们在这。知道不?”
“好。”
“那好,咱们一起来喊,一二三……”
第一〇〇章 我要方便
当他俩发现无论怎样高喊,都无法让任何人听到以后,车辆决定沿着通气口向上攀爬。
但他很快发现,这是一项无法完成的任务。因为这个通气口的内壁,就好像一口锥形的深井,没有工具借助,根本无法攀爬。
车辆无奈地摇摇头,退到一边。
丁娟娟让车辆托自己上去。
车辆告诉她不可能做到,丁娟娟央求一试。
车辆无法拒绝,只能答应帮她试一下。
托着丁娟娟轻巧的身体,倒是向上爬了一段距离,但这种类似攀岩的方式,显然难以持久。
车辆试了试自己的两条胳膊,举起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他还要随时做好接住丁娟娟的准备。
果然,丁娟娟没往上爬多少,就因气力不支,松开了手。亏得车辆在下面早有准备,牢牢把她接在怀里。
这下可把丁娟娟吓得不善,在车辆的怀里直哆嗦,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这时,车辆的脑子里闪过了那句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和丁娟娟目前就是处于这个状态。
既然从通风口爬不上去,那就只有顺着地道找出口了。
因为之前起身被撞得很惨,脑袋和腰部还隐隐作痛,车辆把身体压得特别低,慢慢往前摸。
丁娟娟在他身后牵着他的衣角,一步一步蹭着走。
丁娟娟突然发问:“车大哥,你抽烟吗?”
这倒把车辆提醒了:“你直接问我有没有火不就得啦。我不抽烟,但我兜里还真装着打火机。”
才当上徒工不久的车辆,按照厂里的规矩,得时不时给师傅点烟,所以他尽管不抽烟,打火机一直揣在兜里。
摸出打火机,车辆啪的一声打着,他看见了眼前满脸脏乎乎的丁娟娟。
火亮起来的那一瞬间,丁娟娟脱口而出:“车大哥,你脸上有血!”
她这一嗓子,把车辆吓得不轻,忙把脸凑近丁娟娟,问她:“你看哪里流血?流的多吗?”
他越往前凑,丁娟娟越往后躲,不小心后脑碰到了什么东西,痛得她哇地大叫一声。
丁娟娟的这一声尖叫,吓得车辆后退两步,差点把手里的打火机扔了。
他责怪丁娟娟:“我让你看看我哪里流血了,你往后躲什么?”
丁娟娟捂着后脑勺,眼泪都下来了,她带着哭腔说:“你不看看你自己那副样子有多吓人,还一个劲往我跟前凑,我不害怕呀?”
“远了怕你看不清啊!”车辆辩解着。
“你那么大一颗脑袋,那么大一张脸,谁看不清啊!”丁娟娟边哭边抹眼泪,手离开处,那张脸更花了。
车辆看着她那副样子,几乎要笑出来。不过他不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还得赶紧让丁娟娟看看。
车辆把打火机举在自己脸前,给丁娟娟说:“那我不往前凑了,你上来帮我看看,我到底哪流血了,现在还流不流?”
丁娟娟止住了哭,慢慢凑上来看。
“可能是头上流下的血,早就不流了,现在全干在脸上了,就是看上去吓人。”
丁娟娟的话让车辆放了心,他示意继续前进。
有了打火机,至少能看清四周的景象,不至于东撞西撞了。
看来这里也曾塌过,高高低低的显得很凌乱。
走着走着,车辆听得丁娟娟在后面叫他:“车大哥,你停一下,我想......我想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车辆本来想说:“你怎么那么多事?等一会儿行不行?”
再一想,别的事可以等,这是谁也等不了。不管是男孩女孩都一样,可能女孩还更麻烦。
于是他便说:“你就在这儿方便吧,我把打火机关了。”
“那......那多不方便。”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方便不方便。”黑暗中,车辆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要不你再往前多走几步,离我远一点。”丁娟娟央告道。
“好的,好的,哎呀......”车辆往前挪了没几步,突然惨叫一声。
“车大哥,你怎么了?”丁娟娟惊问。
车辆吸溜了半天凉气,才说出一句话:“在这个鬼地方,还能怎么了?不就是撞脑袋吗。哎,你是谁呀?谁跟我说话呢?我这是在哪儿啊?”
车辆的这番话,吓了丁娟娟一跳,她说话都结巴了:“车......车大哥,你又撞着……撞着脑仁了?”
车辆嘿嘿乐了:“你还算知道关心人。在这个鬼地方,不亮着打火机寸步难行。”
说着,他又打开了打火机:“我再往前走走,尽量走远点。”
被撇在后面的丁娟娟,看着前面黑乎乎的身影,伴着摇摇曳曳的火光越走越远,心里一阵恐慌,禁不住尖叫起来:“车大哥,你别走远,我害怕。你快回来吧,我不说你了。”
车辆又吭哧吭哧往回走,看着距离差不多了,他转过身,熄灭了打火机:“这样行了吧?你要再说不行,我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丁娟娟忙说:“这样就行,这样就行。你千万别再走远了。”
车辆听了心里暗笑:“你倒没说千万别走近了。”
解决完个人问题的丁娟娟一身轻松,牵着车辆的后衣襟继续跟着走,不时还说两句话。
又往前摸索了一阵,刚才还嘲笑丁娟娟事多的车辆,自己也开始有感觉了。
他想自己憋着,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再说。
但这哪里是憋着的事?没走多一会儿,他实在憋不住了,便开口对丁娟娟说:“你站在原地别动,我往前走一点,有些事情需要做。”
丁娟娟马上明白了他说的意思,便鼓着勇气说:“好的,车大哥,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车辆点着打火机,往前摸索了一阵,觉得距离差不多了,本想就地解决,不料腹内一阵绞痛,他情知不好:原来以为只是“小溪流”,现在看来还有“泥石流”。
要是“泥石流”,这个距离就太近了,不雅的不仅是声音,还会有气味,所以必须再往远走点。
他又往前挪动了一段距离,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岔路口,他拐了进去,后面远远地听见丁娟娟在说:“车大哥,怎么没光亮了?你在……”
这时,他已经快憋不住了,小步碎倒往前赶,把丁娟娟的声音抛在了后面。
看位置差不多了,他迅速蹲下来……
第一〇一章 吓死我啦
一阵很猛烈的“泥石流”!
停歇下来之后,车辆觉得无比舒爽。
得赶紧回去找丁娟娟。
自己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丁娟娟一定害怕了。
起身的时候,车辆听见啪的一声,什么东西掉了。
他一摸口袋,坏了,是打火机。
这个时候,任何东西丢,打火机也不能丢,这是他和丁娟娟走出去的“命根子”。
车辆赶紧伸手去摸,非常不幸,他的右手头一把就摸上了“泥石流”。
他嘴里狠狠地咒骂了一句,赶紧把右手在地上蹭,不成想第二把触到的依然是“泥石流”。
他一生气,干脆不管那么多了,伸着长胳膊就在地上胡撸。
如果这会儿有亮光,看到他的样子基本上等同于在地上抹大灰,只是那“大灰”的成分有些不堪罢了。
如果有收获倒也还行,他忙活了半天,竟然一无所获,愣是没摸着那个打火机。
这下可真糟了。
既然找不到打火机了,那就赶快去跟丁娟娟会合吧。
车辆凭着感觉,在黑暗中向前摸索。
摸着摸着,他觉得好像方向错了,再掉过头往回摸。
这样一连几次,他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他只好用声音来联系丁娟娟了。
喊了两声丁娟娟的名字,他只听到了自己的回声,没有听见丁娟娟答话。
他意识到麻烦大了。
早几年他和小伙伴们下来探险时,地道还是横平竖直的,声音可以顺着巷道传得很远。经历了几次塌方后,长巷道变成了诸多小隔断,有时即使离得很近,也未必听得到。
更何况车辆在黑暗中找不到方向了,即使他循着味道回到了“泥石流”那里,也不知该向哪个方向走才能找到丁娟娟。
几番折腾,他知道身上不少部位都沾上了“泥石流”,他尽力让自己的左手保持干净,因为到时如果找到了丁娟娟,自己总得有个干净的部位让她抓吧。
如果自己坐以待毙,那么丁娟娟必死无疑,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尽快和丁娟娟接上头。
既然失去方向了,那就只能一个方向一个方向地试了。
他以“泥石流”为参照基点,先冲着一个方向以匍匐的姿势向前爬去。他心里默认这是东。
往前爬了一阵,他开始喊丁娟娟的名字。
喊了几声,没有回应。
看来这个假设为“东”的方向是错误的。
车辆原路匍匐返回,又到了基点。
他用已被污染得不成样子的右手,向右比划了90度,他把这个方向假定为“南”,然后继续他的探索。
“南方”也是错的。
再向右转90度,这个方向假定为“西”,继续前进。
在这个方向上他刚喊完一声丁娟娟,就听到了丁娟娟带着哭声的回应:“车大哥,你在哪儿啊?你快过来吧!”
车辆欣喜若狂,声音都变了:“丁娟娟,你千万别动,我就在你附近,马上就到你那里。”
总算找到了!车辆用那只脏手使劲在地上拍了好几下。黑暗中他感到自己的眼泪流了出来。
他定了定神,开始往前爬。
爬了十几米,他又呼唤丁娟娟。
丁娟娟答应了,可让车辆感到奇怪的是,明明自己是朝她的方向爬,可这会儿丁娟娟的声音却变小了许多,好似他走反了方向。
这是怎么回事?
车辆不信邪,又往前爬了几米,再喊丁娟娟,丁娟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了。
车辆只好再往回爬,边爬边和丁娟娟保持呼唤联系。
可情况更让车辆纳闷。丁娟娟的声音忽大忽小,而他有时听着丁娟娟的声音很大,可丁娟娟说听他的声音很小,而他几乎听不见丁娟娟的声音时,丁娟娟却说听他好像就在自己身边。
这可真麻烦了。
本来以为马上就可以跟她会合了,不管下一步怎么办,至少两个人在一起,情况会好很多。
无论是原地等待,还是继续寻找出去的路,两人可以一边商量一边实施。
现在可好,连对方在哪里都摸不着,谈何下一步。
好在还不是最坏的情况,至少俩人还能保持联络。这一点绝对不能再断了。
车辆筋疲力尽,只能趴在原地,过一会儿叫一声丁娟娟,丁娟娟答应。接下来俩人就静默一阵,直到车辆再一次呼唤。
刚才折腾的疲劳,让车辆想起需要保持体力了。不但要保持体力,还要最大限度地减少消耗。
车辆想起一件事,他要提醒丁娟娟,却不知怎么开口才好。
十来年前唐山大地震,压在下面被救上来的人当中,多数是靠自身的液体才坚持下去的。有这个意识和没有这个意识,结局完全两样。
现在显然已经面临生死攸关,这个关键的保命原则,丁娟娟务必要知道,而且一定要照做。
关键是怎么说。
刚才这半天,车辆一直在动,尽管地道里潮冷,身上还是微微出了些汗,这会儿一点也没有再走“小溪流”的意思。翻译成大白话说,就是没有一丁点儿尿意。
丁娟娟那边的情况他不知道,但他要及时提醒她。
没在一块,而且情况危急,就别再有那么多顾虑了。
“丁娟娟,你现在想不想尿尿?”车辆直截了当地问。
这会儿丁娟娟的声音若隐若现:“我刚才不是尿过了嘛。”
车辆停了一会儿,才说:“一会儿你再想尿的时候,千万别直接尿在地上,把尿都接上,喝到嘴里。”
“车大哥,你怎么了?”丁娟娟的声音有些变了。
车辆不明白丁娟娟是什么意思,答道:“我没什么,挺好的。就是你一定要照我说的去做。趁着还没尿,我赶紧提醒你,要不待会儿该浪费了。”
车辆的话,丁娟娟听得真真切切,不过她的问话把车辆又弄糊涂了:“你刚才是不是又磕着脑袋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了?”车辆反问道。
“我是说,你怎么又说胡话了?怎么让我喝尿?”
看来丁娟娟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概念,她把车辆的建议,当成了说胡话。
车辆想给她解释,现在已经到了需要保命的关键时刻,又怕把她吓着,便趴在那里琢磨该怎么说这话。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丁娟娟说:“车大哥,看来得我去找你了,你呆在原地别动,我试着往你那里摸摸。”
车辆想拦她,叫了两声她的名字,却没听见回应。
车辆支起耳朵,仔细听周围的动静。如果丁娟娟真的能摸到这里,倒是好事一桩。
四下寂静,一丝声音都没有。
突然,一声刺耳的尖叫炸响在车辆耳边:“妈呀!这是什么?吓死我啦!快来人哪!”
第一〇二章 能出去吗
车辆听到丁娟娟的声音就在耳畔,但带着回响的声音让他难以判断准确的方向。
“怎么啦?遇到什么情况了?”他焦急地问。
“哎呀哎呀!快呀!妈呀!你快来呀!”丁娟娟不但声音凄厉,话也说得语无伦次。
在一片漆黑之中,这个动静听上去无比恐怖。
车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时也无法向丁娟娟提供任何帮助,只好设法稳定她的情绪:“原地别动,等着我,我马上就到。”
其实他知道,自己连丁娟娟在哪个方向还搞不清楚呢。
谁知听了他的安慰,丁娟娟喊得更凶了:“我不能在这儿呆!我往哪儿跑啊?你快来呀!你怎么不来帮我呀!吓死人了!啊……”
丁娟娟连续喊,反倒有益于车辆辨别方向,他左挪挪右转转,竟然大致确定了丁娟娟的方位,是在他内定的“西偏北”的位置。
听得真切了,他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他用左手捂着自己的脑袋,快速向那个方向爬去。
不断有硬物硌在他的手上,他也顾不上了,拼命向前爬。
终于,他确信自己已经到了丁娟娟的身边,面前那凄厉的声音距他只有不到半米远。
他把左手伸向前,冲着丁娟娟的方向说了声:“别害怕,我在这儿呢。”
丁娟娟的声音瞬间止住,但只停了不到一秒钟,便又是一声“啊”,随着这声叫,她一下子扑进了车辆的怀里。
车辆猝不及防,身体差点歪倒,他忙用左手搂住丁娟娟,用右手撑住地,总算保持住了两个人的平衡。
“好啦好啦,我来了。别害怕了。”车辆安慰道。
丁娟娟紧紧抱住车辆,嚎啕大哭起来。
车辆不知道她受了什么惊,看见她哭得地动山摇的,一时也劝她不住,只好由着她先哭。
有几颗泪甩到他嘴边,咸咸的,他把它们都抿到了嘴里。
这也是水啊,不能浪费。他心里嘀咕着。
丁娟娟好容易止住了哭,然后突然扯着车辆要走。
车辆问她要干什么,丁娟娟带着哭腔说:“这里有死人,咱们快走开。”
她这句话如同一个炸雷,响在车辆的耳边,本来半蹲的身体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腿都软了。
他想要跑,可是四下一片漆黑,方向难辨,还带着丁娟娟,往哪里跑啊。
他要支起自己的身体,右手触地的时候,后脖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不知道丁娟娟说的死人在哪里,生怕自己再按到死人身上。
还好,他的右手没有触到什么死人。
他迅速直起身子,摆出了离开的姿势。
他觉得丁娟娟的手摸了过来,连忙把左手迎上去。
可丁娟娟的手上来的太快,一手握住了他的左手,另一只手也几乎触到了他的右手。
他赶忙把自己的右手闪到一边,尽管这样,丁娟娟还是闻到了异味。
“怎么?你也摸到死人了?怎么这么臭?”丁娟的声音又变得极其恐怖。
车辆赶忙解释道:“我没有摸到死人,我手上是别的东西。你说的死人在哪?你怎么知道是死人?”
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刚才的问话带着颤音。
“就在咱们边上,我也搞不清方向了,说不好具体在哪。我摸到的是骷髅,死人头骨。那不是死人是什么?活人谁长那样?”丁娟娟没好气地说。
听了她的话,车辆的汗毛又乍了起来。
“那咱们先离开这个地方。”车辆建议。
“那你先把打火机打开,不,不,先别打开,等离开这个地方再打。我怕看见死人。”
丁娟娟的话让车辆心里发出苦笑。他没点破,只说了句:“那好,咱们快走吧。”
现在对他来说,往哪走并不重要,只要先离开脚下这个鬼地方就好,就是走到了有“泥石流”的地方,在强过在这里。
现在他和丁娟娟就纯属瞎走,手在脑袋前面撑着,防止碰头,脚底下趟着路,防止绊脚。
稍稍醒过神的丁娟娟,嗅觉也一同恢复了,她开始追问车辆带着的味道。
车辆当然死也不能承认味道的真实来源,他只能胡编一通。
“我也是在走路的时候摸到了什么东西,但绝对不是死人,等上去看看才能知道是什么。”
对丁娟娟来说,这个时候大概没有什么能比那个骷髅更可怕的了。
跌跌撞撞走了一阵,感觉上应该离那个死人有点距离了,车辆提议停下来。
“现在你可以打开打火机了,咱们找找方向,好继续往外走。”丁娟娟说话的时候,已经平静了许多。
只是她这番话说得毫无意义。
肥皂泡总得被戳破,这个时候车辆不得不说了:“打火机掉了,我找了半天没摸着。就是因为没有打火机了,我才找不到回去的路,费了这半天的事。”
车辆说得很平静,可丁娟娟听了马上哭出声来:“那咱们怎么办?是不是出不去了?咱们连路都看不到了,还怎么往下走啊?”
她哭得车辆心烦,但他也不好什么,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等她慢慢哭。
她哭的时候,车辆心里在想:“咱们身体里的水分越来越少了,你居然还这么浪费。”
她要是扑到自己的怀里哭倒还好,弄不好还能蹭几滴眼泪喝,现在这样哭,全抹手上了。
丁娟娟的哭声越来越小,终于停止了。
车辆觉得是时候把自己考虑好的想法告诉丁娟娟了:“现在咱俩要是往外走,很难走出去,还会白白消耗体力。我想了想,咱们就别动了,在这里等他们来营救吧。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找到咱们的。”
丁娟娟大概也走累了,听了车辆的话,她也扑通一屁股坐了下来。
沉寂了好一会儿,丁娟娟突然发问:“你说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这突然的问话,让车辆打了个激灵。
“这我还真说不好。”
“那你说如果我们真的走不出去,会不会也像那个人那样。”
车辆打了第二个激灵。
呆了半晌,他才回应道:“那可不会,一会儿家人就会找咱们来的。”
“可是那个人,难道没人找他吗?”
“正因为我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才不能乱说。何况他是一个人,无依无靠,咱们是两个人,跟他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丁娟娟问。
这还真把车辆问住了。自打掉下来以后,过了多长时间他就不知道了,之后又瞎摸了半天,更是没有时间概念了。
他没法说,只好提个建议:“为了节省体力,你不如睡会儿。有什么情况我叫你。”
第一〇三章 折断脚筋
把车辆和丁娟娟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是他们失踪两天以后了。
据后来车车描述,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尤其是车辆,身上还散发着扑鼻的异味。意识模糊中他还不忘喊叫:“别碰我右手,脏......”
丁娟娟身上的脏劲,只比车辆好点有限。
找到俩人,还多亏车爸和丁爸。
车爸大名车轴,是工厂世家,对这个废弃停车场很熟,更为重要的是,他知道这个停车场附近有一个地道通风口。当年挖这个锥筒形的通风口,他还是参与者。
丁爸是搞技术出身的,拿出一个灵敏的声波探测仪,从洞口吊下去,探测到了里面微弱的声音。
几名全副武装的消防队员从通风口垂下去,终于找到了奄奄一息搂在一起的车辆和丁娟娟......
这次行动,除了救上了车辆和丁娟娟以外,还帮助工厂了结了一桩历史疑案。
就是那个把丁娟娟吓坏的遗骨,经查证,是位有名有姓的失踪者,多年前因为什么原因突然不知所踪,等于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据后来下去清理遗骨的工作人员说,死者的姿势十分安详,除了头部被丁娟娟无意触碰到后,稍有些歪斜外,整个身体都处于自然状态。
可以想见,做出如此决绝行为之时,其人一定早已心如死灰,而在万念俱灰之前,这个活生生的人,必然也曾经历了内心巨大的痛苦、冲突与煎熬……
只是别人都永远无从知晓了。
车辆还好,此次遭遇,他主要是外伤,左脚的跟腱摔断了。那也就是为什么当时他并没有感觉剧痛的原因。因为跟腱上神经少,痛感不明显。
如果说跟腱你觉得有些陌生,那么叫它的另一个名字,你就会觉得熟悉很多,而这个名字在古代和黑社会那里用的很多:脚筋。
挑脚筋,就是用刀把跟腱切断。看到这里,是不是觉得后脚脖子一凉?
跟腱就像是附在脚后跟上的一根弹簧,让人可以正常行走。
挑断一根脚筋,走路就会一瘸一拐,断了脚筋的这条腿只能拖着走。
挑断两根脚筋,那就寸步难行了。
咱们的古人老祖宗,治骨伤是一绝,胳膊腿断了这类的跌打损伤,治起来轻而易举。唯独对脚筋断了没有办法,但现代医学可以通过手术把它接起来,功能可以100%恢复。
车辆被救出来后,休整了几天,就做了跟腱修复手术。
丁娟娟从那么高摔下去,因为有车辆这个大垫子垫在下边,所以奇迹般地没有受任何外伤。
但她心理上受到的惊吓非常大,而且很长时间难以恢复。
而这个伤害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她中考没能考上本来十拿九稳的当地最好的高中,最终也影响到她没能考上梦想中的交大—-她爸爸的母校。
这次出这么大的事,由头在车车,当然还有那个淘气的小伙伴小铁子。
对女儿从不动手的车爸忍不住打了车车,在见到小铁子后,因搂不住火也打了他两个耳光。
这么一个贼头贼脑的小痞子,居然把自己美丽的女儿招得五迷三道,还差点搭进两条人命去,包括自己的儿子,这让他又恼火又丢脸。
丁爸竭力阻拦他打孩子,并劝慰他,甚至还提醒他,是不是要给女儿车车一个上高中的机会。
车爸有所醒悟,但倔强的脾气让他只能暗示女儿,自己希望给她一个机会。
但这个时候看来已经晚了,同样倔强的车车定了“三个坚决不”的原则:坚决不再理小铁子,坚决不再旷课,坚决不考高中。
伤心的小铁子开始的时候,还坚持每天给车车带武侠书。
车车看也不看一眼。既不看小铁子,也不看武侠书。
不屈不挠的小铁子,在坚持了很长时间以后,终于绝望了,他从家里的书摊上拿了一书包的武侠书,放学以后,他跪在车车每天必经的路上,在车车出现的时候,他一把火把这些书全部烧成了灰。
伤筋动骨一百天。骨折了要长好,得一百天,跟腱断了动手术也得一百天才能好。但跟腱恢复又有个特殊的点,就是打上绷带以后,有相当一段时间,特别怕复断。
筋跟骨头不一样,跟腱手术之后为了保持恢复后的弹性,采取的是绷直脚面的固定方式,也就是让缝合后的跟腱处于完全收缩的最短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如果没有扶稳,让伤腿点着地,大概率会出现复断。
这个阶段无论是在医院还是在家,医生的要求都是绝对卧床,杜绝一切让伤腿触地的可能。
车辆哪是闲得住的人啊,这种清规戒律怎么能束缚得住他?
医生让拄双拐上厕所,他就非一蹦一跳去。结果脚下一滑,身体不稳,眼瞅着伤腿脚触地。幸亏他个子大,胳膊长,在脚触地前的一刹那扶住了远处的墙,这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出院回家休养,至少还得有一个月的时间打着石膏,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这一个月千万忍着不要下地。
医生还特意跟车辆说:“我从医院送出十个打石膏的,至少得有一到两个回炉的,这复断率得有10%到20%。我不希望你在回炉的这里面。”
坐在轮椅上的车辆自信地说:“一个月以后我准时来拆石膏,中间绝对不会来麻烦你。”
这话可是说起来容易呀。
丁娟娟恢复上课后,又和车车一起上学放学。
两个美丽的女孩没想到,麻烦就要降临到她们头上了。
不知从哪来的几个没尝过车辆厉害的小流氓,那些日子天天跟踪车车和娟娟。
开始几天,车车和娟娟觉得,他们顶多耍几天无赖就完了,没想到骚扰一天天变本加厉。
那只落在平阳的虎—-车辆同学天天坐在床上,除了练俯卧撑,就是练仰卧起坐,再没别的事干。
看他这副样子,车车也没敢把实情告诉他。
直到有一天,那几个小流氓把车车拦下不让回家,丁娟娟奋力挣脱他们才跑了出来。
她想都没想就直接闯进了车家,把十万火急的情况告诉了正在家里练块儿的车辆。
车辆一听怒目圆睁,拽过轮椅,就扑了上去。
第一〇四章 难兄难弟
见车辆这样就要出去,丁娟娟吓坏了,想拦却拦不住,眼睁睁地看着车辆推着轮椅就出了门。
既然拦不住,干脆就帮他一把,丁娟娟伸手在后面推起轮椅来。
如果车辆是以往的状态,根本不用让她担心,那活脱脱是武松的架势。
可现在这样......
不过情况紧急,她也顾不上想那么多,尽快赶到现场最好,毕竟车车还在危险当中。
“车大哥,不好了,他们要把车车带走!”丁娟娟焦急地喊。
果然,远远看去,几个人正拥着车车往远处走,隐约还能听见哭喊声。
车辆一见急了眼,忘了自己的腿,就要往起站,这才想起自己站不起来。
他声嘶力竭地冲丁娟娟吼:“快一点推,赶快追上他们!”
丁娟娟都快喘不上气了,可轮椅跑得能有多快?
见速度起不来,车辆急中生智,冲越走越远的那群人大喊起来:“你们给我站住!都给我站住!”
那帮人似乎没听到,或者根本没理会,继续往远处走去。
车辆一把脱下右脚上的那只鞋,抡圆了胳膊向那几个人扔去,正好砸中了其中一个人的脑袋。
这一下,还真把他们叫停了。一帮人齐齐转过身来,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车辆。
车辆看到其中两个人正架着一脸惊恐的车车,而车车看到车辆后,眼睛和嘴巴瞬间张得老大。
丁娟娟已经推不动了,速度明显慢下来,车辆轻轻对她说:“这个速度可以,稳住,就这样往前走。”
这个时候,丁娟娟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车车的表情,以及那几个流氓凶神恶煞般的样子。
她觉得自己先是胳膊开始发抖,然后腿也抑制不住地抖动起来。她控制不住自己,但好在还能一直往前推轮椅。
她能听见车辆粗重的呼吸声,也看见了车辆两手下意识地紧紧握住轮椅的扶手。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跟车家兄妹同进退共生死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反而增添了勇气,胳膊腿似乎也抖得不那么厉害了。
其实这会儿最紧张的还是车辆,毕竟他现在今非昔比。
打个比方说,他的腿脚不只是不方便,更是极为脆弱,相当于一条玻璃腿,不但帮不上忙,还有可能给他裹乱。
但为了救妹妹,他什么也顾不上了,不管怎么说,自己的这条腿也比不上妹妹的安危更重要。
那个被打中头部的家伙,拾起了刚才车辆扔过来的鞋,瞪着凶恶的眼睛看着这个送上门来的瘫子。
坐在轮椅上,车辆外形孔武的优势全无显现,看不出有多高,看上去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病号。
那几束恶狠狠的眼神开始流露出困惑,他们想不通这个瘫子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送上门来。
看上去距离差不多了,车辆低声命令丁娟娟:“就停在这里。”
拿着鞋子的那个家伙几步上前,站在车辆面前,低头看着这个刚刚打了自己一鞋的瘫子。
“把这鞋扔过来干嘛?是给我的吗?”他阴阳怪气地问车辆。
车辆露出一脸的不屑,都没正眼看他,冲着两个架着车车的家伙说:“哎,你俩那是干嘛呢?把人家小姑娘放开!”
啪的一声,鞋底打在了车辆的一侧脸颊上。
车辆这才把眼神回到他面前的这个家伙脸上。
停了一下,他突然把一口带血的吐沫,一点没糟践地吐到了这个家伙的面孔上。
这下可把这个家伙激怒了,他抹了一把脸,抡起鞋劈头盖脸地打向车辆,车辆没别的办法,只能抱着头左躲右闪,可困在轮椅中,他也无处可逃。
丁娟娟见了,急得大声哭叫。她能做的,只是借着车辆的劲让他少挨几下打,但实际上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车辆好容易腾出一个空档,看着距离合适,他收起右腿,对准那人的裆部,用足力气狠狠地蹬了过去。
只听那人一声惨叫,摔出去好远,那只鞋也扔到了一边。
显然,车辆的还脚激怒了他们,就连那两个一直扯着车车的人都松开了她。
车辆看见他们有人掏出了匕首,有人从腰间解下了钢丝锁,还有人的手上戴上了带尖刺的金属套,便对身后的丁娟娟说:“你赶快退到一边去,跑得越远越好。”
然后他又对站在他对面惊慌失措的车车喊:“车车你还等什么,赶紧跑啊,还想在这等死啊!”
见车车和丁娟娟远离了,车辆一阵欣慰,接下来他就准备跟他们拼死一搏了。
就在几个人向他逼近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身下的轮椅被人向后扯,这让他觉得很奇怪,正要回头,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他身后跳到前面。
他定睛一看,是妹妹的同学小铁子。
“哥几个,能不能不动手?这是我大哥,劳哥几个放我们一马。跪谢了。”小铁子的声音尖尖的,但调门很凌厉。
“这孙子是谁呀?”有人问。
“像是三角地卖书那家的小子。”
“这也是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筋头巴脑的小铁子听着他们的对话,一声不吭,赤手空拳地挡在车辆前面。
“今天这架打得真不过瘾,一个瘫子,一个矬子,传出去都丢咱们的人。”
“一个不够打,再来个凑数的,也算对得起咱哥几个动回手。”
“今天这俩混蛋坏了咱的美事,一定得让他们见了血。”
见到这个架势,车辆知道凶多吉少。他不希望小铁子来凑这个热闹。
他不喜欢小铁子这个家伙,甚至挺讨厌他,而这个时候他跳出来帮助自己,让车辆很感动。
但问题在于,这个干巴瘦的小家伙凑上来,不但帮不上忙,再让人打出点好歹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车辆想把他扯到一边,但够不着。
他已经想好了,一旦动起手来,他自己的这条伤腿就不管不顾了,爱断不断,只管把眼前的这帮家伙收拾了再说。
他有武器,就是他的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