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你来拿吧
武文杰本来想向她解释，但见这人态度挺不好，就懒得多说，便说了句：“算了，我再去问问别人吧。”
转身要走，却被叫住。
“你究竟是干什么的？连找谁都说不清，还慌慌张张鬼鬼祟祟的。”
听她这么一说，武文杰不得不把迈出去的脚步停了下来。人家既然说了这话，你就不能再走了，再走就该有嫌疑了。
武文杰站在原地，抬起眼皮，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位面色严峻的中年女士。
武文杰谁也怪不着，只能怪自己背运。
面对眼前这样一位女士，任凭你演技再高，怎么可能跟她描述，“我要找一位长发的漂亮女老师”，或者妩媚地比划一下撩头发这样的动作呢？
现在看来，能赶紧脱身都是便宜的。
尽管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被人板着脸呼来喝去的感觉，也是不好受的。
要知道，他武文杰在班组里也是管理着十来号人呢。
见武文杰没吭声，那位中年女士又说开了：“如果你真没事，就请马上离开学校。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
这句话可把武文杰说愣了。“你这样的人”，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还把人家给归堆了？究竟是哪样的人啊？
见武文杰既不说话，也没要走的意思，中年女士一指大门口：“要不要我叫门卫把你请出去？”
武文杰实在搞不清这里面有什么蹊跷，为什么面前这人对自己会是这种态度。眼见着僵持下去对自己没什么好处，武文杰只好把姿态放低些。
他陪着笑脸说：“老师，我真的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虽然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哪样的人，但我确确实实是来找人的，我有挺急的事。”
中年女士冷冷一笑，说：“好的，那我帮你找。”
中年女士的表情，跟她嘴里的话形成强烈反差，让武文杰不知所以。
他不知眼前的这位女士是不是真的要帮他，也不知她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帮他。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一个年轻人，正向教学楼走去。
中年女士叫住他，对他说：“你告诉小丁，打开窗户探个头，我有事找她，就现在。”
武文杰到这会儿还没明白，这戏要怎么唱。
不一会儿，教学楼二层的一扇窗户打开了，一个人探出头来，飘逸的长发晃了一下，接着一只白净的手把长发往回一撩。
武文杰一眼就认出那是谁了，他忙向面前的中年女士点头致谢。
中年女士没理他，只是把目光转向那个打开的窗口。
窗口的女老师左右环顾了一下，冲着这边说道：“陈主任，你是找我吗？”
看来陈主任就是这位中年女士，只听她中气十足地应道：“小丁，你看这人你认识吗？”
武文杰没等窗口那边答话，抢先说道：“就是她，我要找的人就是她。”
他话音没落，只听窗口的人说：“哎呀，不好意思，陈主任，我没戴眼镜，稍等我一下。”
陈主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丫头。”
等那张面孔再次在窗口出现的时候，眼镜已经戴好。
武文杰生怕对方说不认识自己，又恐对方眼神不好，下意思地向窗口方向迈了一大步，并尽力把脸往前探，目的大概是能近一点是一点。
几秒钟过去了，窗口那人没说话，这让武文杰有些含糊了。
他赶紧大声说：“是我，那天在书店，我想借你买的那本……”他报了那个书名。
武文杰话音刚落，一旁的陈主任低声训他：“你声音能不能轻点儿？这是学校。”
武文杰心里不服：“你们刚才大声吵吵就没事，怎么到我这儿就成事了。”
他故意放大声音，又报了一遍那个书名。
“哦，我想起来了。”窗口的声音说，“你是要用那本书吧？那好，你上来拿吧。”
武文杰再看那位陈主任，刚才一脸的警觉消散了一半。
她转身离开时，嘴里嘟囔了几句：“学校有这么一位漂亮女老师可真麻烦，厂里的小伙有事没事，就跟苍蝇似地往这里窜……”
武文杰这才恍然大悟：刚才陈主任指着自己说“你这样的人”，其实就是她说的“跟苍蝇似地往这里窜”的“厂里的小伙”。
那位女老师姓丁，刚才陈主任似乎是这么叫的。
在教研室门口，丁老师拿着书等着武文杰。看来她没有请武文杰进屋的意思。
武文杰虽说是一身工作装束，其实每个细部都是经过悉心整理的。不敢说低调奢华，至少算得上是整洁帅气吧。
如果要具体描述一下的话，这整身行头，被武文杰穿出了“夹克衫配休闲裤加上马丁靴”的感觉吧。
既然知道人家姓什么了，当然得称呼：“丁老师，给你添麻烦了。我们在受电弓的某某环节遇到了点难题。”
武文杰特意拽了一下专业术语。他提到的那个所谓的“某某环节”，他可以肯定在眼前的这本书里出现过。
“我们急需要查一些相关资料作参考。我突然想起你买的那本书里有这方面的内容，所以想借过来看一看，以便帮助我们解决难题。”
丁老师点点头。看来人家姓丁这一点是没有问题的，自己没有叫错。
不过，听完他这番话，丁老师关注的焦点却是在另一个地方：“你不是在组装车间组装班吗？你在受电弓这上面遇到了难题？现在工厂开始试制受电弓了吗？就是试制也不应该在你那儿啊？”
以前人家当面背后管他叫书呆子，他还不以为然。丁老师说的这话，让他立马能够换位思考了：这位丁老师也有点呆气，认死理。
武文杰倒是一点也没不好意思：“开始的时候，设计科想调我去受电弓组搞研发，但因为我在车间组装班担任领导职务，而且还有三年的协议，我不能违约，所以没有去成。但我一直关注着受电弓的研发进度，他们也经常找我探讨这方面的问题。这次遇到的问题，是他们刚刚找我汇报的。”
听听，“违约”，“关注”，“探讨”，“汇报”……武文杰用的词都是精挑细选的，明摆着想在这位丁老师面前显出自己的“高大上”来。
第七十六章 我要看书
武文杰的这番话。看来还是起了作用。
这位丁老师的眼神里面增加了些许的敬重。
站在人家教研室门口，自然不能聊的太久。
武文杰随便找几句话来问：“丁老师，刚才那位帮我找你的老师好厉害呀。听她说外面来找你的人很多。”
这个问题让丁老师有点措手不及，以至于脸色微微红了一下，神情掠过一丝不快。
丁老师没直接回答，只说了句：“怎么说呢，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情况吧。”
琢磨着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武文杰告辞了。
丁老师叫什么？她叫丁娟娟。
并不是武文杰能掐会算，当然也并没有什么人告诉他，是丁老师借给他那本书的扉页上，写着娟秀的三个字：丁娟娟。
这应该是咱们的武文杰第三次见到丁娟娟了。
第一次是在工厂图书馆，偶然见到了“侧视图”。
第二次是在书店，总算看到了“主视图”。
第三次是在职工学校里，知道了她的尊姓大名，丁娟娟。
如果问起武文杰他对丁娟娟的印象，大概有这么三方面吧。
一是养眼。这个自不消说，无论是发型、容貌，还是体态，对了，还有衣着，看着都挺顺眼的，不，挺好看的。
二是神秘。尤其对武文杰来说，与丁娟娟的相识过程，就带着点神秘感。当然，这只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她在交往当中，自然流露出的一种含蓄内敛，没由来带给人一种神秘感。
三是略有些骄傲。跟她那位初中同学车车比起来，她的“傲”又略有不同。车车的骄傲，带着一种豪迈的霸气，而丁娟娟的骄傲，则透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高。
武文杰原打算直接把书拿给老七，但他觉得，书的扉页上“丁娟娟”三个字着实有些扎眼。究竟为什么扎眼，他也说不出来，只是觉着有点不大合适。
他想了又想。如果拿个小条贴在上面，那看起来就像个恶心的补丁，显得不伦不类。等再还给人家的时候，他未必能撕得干净。弄不好再给人扯出一个大窟窿来，显然就不合适了。
要么干脆把扉页撕掉，等老七用完了，还给人家之前，再把扉页粘上去。
可仔细看了一下书的装帧，无论怎么操作，都会留下痕迹。人家借给你新新的一本书，还回去时却像做了个移植手术，留了个大大的疤，这不是给人添堵吗？
思来想去，没有好招，武文杰只好拿出他的看家本事——抄笔记。
反正按照他的习惯，这本新书借过来，他一定要详细做一番笔记呢，不妨把老七需要的那部分多抄一些，倒也费不了太大的事儿。
如果这样，那就干脆别在老七面前露出这本书来，以免让他说三道四，只给他抄好的笔记让他参考。
武文杰于是没把借来的书往宿舍拿，而是放在了自己的更衣箱里。
有空了，他就在班里找个地方静静做笔记。
自从有一天，一位工友试着向武文杰请教了一道高数题，武文杰耐心细致给他讲解完之后，班里学习文化课程的热潮一下子从地下走到了地上。
对于爱读书的人，武文杰打心眼里喜欢，尤其是这些本身都挺聪明，却因教育资源有限而无法接受更充分教育的工友们，他更希望自己能够帮他们提升，获得更大的发展。
他没有学过教育学，压根也不懂怎样当老师，但他了解身边的工友，熟悉他们的所思所想，因此他给他们讲题，态度好，接地气，又容易懂。
这样一来，不但班里工友乐意找他，甚至声名远播，其他班组，甚至其他车间，偶尔也会有人过来向他请教。
当然，武文杰要顾及车辆的感受，也要考虑不要影响班组工作。因此他对向他求教的工友们约法三章：一是只能在休息时间，二是只要有活，必须立即放下书本，三是干活的时候，绝不讨论学习的事。
班里的学习氛围浓厚，也没有耽误工作，车辆自然说不出什么来。
平常工间休息，也就混球带着两三个人玩打扑克、贴纸条，其余的人都是或抱本书或拿个本在学习。
而今天，混球也没打扑克，而是一本正经地坐着看书。看的是什么书呢？是武文杰借给他的武侠书。
混球是徒工出身，没上过技校，文化底子尤其薄。
武文杰怎么会想起借给混球书呢？有天他正看书，见混球他们几个又在打扑克，吵得人烦，便上前一把扯掉了混球脸上的纸条。
混球连忙坐直，老老实实准备听班副训话。
“你识字不？”武文杰问。
混球点点头，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常有不认识的字。”
“会读书不？”武文杰在问。
混球又点点头，然后再补充道：“连蒙带猜能读下来，不过一读书就头疼。”
“头疼也得读。”武文杰指着他脑袋说，“从今以后，别摸那破牌了。看看你们，再看看人家，都是一个班组的人，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还真是，在一屋子抱着书读的人群当中，混球这几个脸上贴条的家伙，真是显得格外扎眼。
“听着，明天我给你带本书来，你就慢慢读，头疼也忍着，有不认识的字，你去查字典。”
说到这里，半天没吭声的车辆慢悠悠搭了话茬：“字典我这里有本，现在不用了，混球你拿去。”
车辆的这份恰到好处的帮衬，让武文杰心里特别高兴。
见混球急着起身，武文杰喝住他：“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你记着，看书，不是看书里谁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玩了什么，要看里面的人想了什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要从里面学做人，学讲话，学道理，要学做一个正常的人，正经的人，正派的人。”
武文杰话音落处，车辆把一本字典扔给了混球。
混球把字典接在手里，夸张地向两位班长各作了一个揖：“谢谢二位班长，我明天就看书。不打牌了。”
不过，混球看书的姿势实在让人难以恭维，腿抖个不停，手不时掐下太阳穴，边看还边龇牙咧嘴。
最让武文杰难以忍受的是，每当翻页的时候，他会先把手指放到嘴边，嘴里发出重重地一声呸，随着这声呸，他那圆胖的手指带着唾沫一划拉，翻过一页去。
武文杰好心疼自己那本书。
不过，这本武侠小说的残余价值，又被他“榨取”了一回。
第七十七章 那本书呢
开始抄笔记的时候，武文杰还能听到混球呸呸呸的声音，不一会儿，他就沉浸其中，旁若无人了。
他一旦集中精力，效率会很高，无论是记录，还是阅读，都有惊人的速度。
正写得来劲，听见有人叫他，抬头一看是车辆，要跟他商量工作上的事。
武文杰停下笔，合上书，正要起身，不小心书掉在了地上。落地处，封面翻开，露出扉页，“丁娟娟”三个字赫然在目。
车辆忽然很响地嗽了一下嗓子。
正在看书的工友们都抬起头来看车辆，究竟是怎么回事。
熟悉车辆的人都知道，他一般在不高兴的时候，才会下意识地发出这样的声音。
武文杰弯腰拾起书的时候，扉页上“丁娟娟”三个字没遮没拦地晾在那里。
他合上封面，把书拿起来，放进自己的更衣柜。
关于这本书，关于这本书扉页上的名字，他一直在践行“防火防盗防老七”，却忘记了还应该“防火防盗防车辆”。
防老七是怕他乱猜，拿自己开心。
可为什么要防车辆呢？当然是因为之前车车说过的不知真假的话——她的这位初中同学，曾经是车辆的“梦中情人”。
可是话又说回来，即使是，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一想，武文杰的心里倒坦然了。
不过车辆那一声嗽嗓子，还是让他吃了一小惊。
他知道这代表车辆心里有不爽。
原因何在？显然不是因为自己动作不够快。听完他招呼，武文杰第一时间就在行动，尽管书掉地上耽误了几秒钟。
另外的解释原因，那就只能是他看到了那个名字，“丁娟娟”。
不想了，想多了累。武文杰跟着车辆走了出去。
商量完工作，武文杰正要走，车辆似乎还有话要跟他说。
武文杰觉察到了，停下脚步，等车辆说话。
等了一会，只听车辆叹了口气。
武文杰料他不会再说什么了，便抽身要走。
谁知这会车辆突然开口了：“你和那个丁老师已经很熟了？”
武文杰心里一沉：车辆的心结果然在这儿。
他迅速想了一下，平静地说：“不算熟，只是跟她借了本专业书。”
本来他还想加一句：“没别的了。”话到嘴边，又憋回去了。
自己又不是受审的，说这句话毫无道理。
车辆说：“没事了，你走吧。”
看过武文杰抄的笔记，老七并不满足。他嘲讽武文杰：“你制图那么好，怎么徒手照书上画的图那么糟糕哇？那么重要的图，你画的我实在看不明白。你是不是没能耐把原书借来呀？你要借不来，我自己去找。”
老七这么一说，倒把武文杰的好胜心给激起来了：“那本书一直就在我手里，因为书金贵，怕你把书给看坏了。”
老七一听，直接上去翻武文杰床边的书架，结果没有翻到。
他知道武文杰在车间条件有限，不像自己，在办公室里还有一个能装很多东西的文件柜。
既然金贵，他应该拿回宿舍，断没有把书放在车间更衣箱的道理。
原本还想防着老七，现在却又急着要拿给老七证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还弄得车辆在一旁害了痴心，犯了嘀咕。
难怪人家叫自己傻精，或是精傻呢。有时想多了，真不是好事，反倒容易弄巧成绌。
老七催的急，逼的紧，还满脸的不相信。
武文杰决定，马上去车间把书取回来，当场拿给老七交验。
老七还直说便宜话：“我不是不相信你说的，只是现在着急要用，得赶紧看一下。要是你手绘的图跟原版一样，那就不至于费咱俩这事了。”
气得武文杰只想踹他一脚。
今晚车间有夜班。远远看过去，台位上干得热火朝天。
路上武文杰还想着，到车间可别碰上车间主任，却还是碰上了。
其实这是可以想见的。武文杰上夜班的时候，没有哪次车间主任不在的。
只有有数的几回，主任晚上没来，记得有一次是工厂晚上临时开紧急会议，还有一次听说是他老伴病了，他送老伴上医院。
车间主任依旧披着衣服，背着手，四处转悠。
干活的人都在忙着，没工夫搭理他，看他一个人怪闷的。
见武文杰过来了，车间主任挺高兴，也不问他来干什么，扯着他就跟他聊了会车间的事。
本来给老七取书，也不是多么着急的事。但既然自己应下了这事，当然还是越快越好。
自己这一晃俩钟头回不去，难免让人家老七有想法。即使到时候把书拿回去了，老七也会猜想，是不是才去借来的呀？要不怎么会用这么长时间呢。
听车间主任说得差不多了，武文杰赶紧打岔说：“我要从更衣室取个东西，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车间主任本来就没事，该说不该说的，说了一溜够，也算解了闷了。他说他再进车间里转一圈，扭头走了。
武文杰进了更衣室，径直走到自己的更衣箱，拉开一看，咦？那本书怎么不在了？
他怕自己搞错了，赶紧退后两步，没错，这是自己的更衣箱，里面的工作服和物品都是自己的。
这可是他没想到的事。
平时他没有锁更衣箱的习惯，因为里面从不放什么贵重物品。对了，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最贵重的物品，就是那块电子表，他总是随手戴着。
之所以说那本书贵重，一是说买到不容易，二是借来有难度，三是里面的内容，一般人看不懂。
正因为如此，武文杰不担心更想不到这本书会丢。
他又翻了一遍自己的更衣箱，确定那本书肯定不在里面。
既然这样，他就只好采取某些措施了——他打算翻看一下工友们的更衣箱。
这“某些措施”本身也是担着风险的。更衣箱不锁，并不意味着外人可以随便翻。这是一种信任。
况且今天还有人加班，干活的工友可是说回来就回来。
如果人家进屋，看见班副正在翻自己的更衣箱，无论你有什么理由，无论你怎么解释，场面上都会显得非常难看。
武文杰打开更衣室的门向外张望，楼道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远处厂房里干活的声音。
他在考虑，怎样翻看别人的更衣箱会更安全。
关着更衣室的门，但不把门从里面锁上？
这有一定的风险，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突然回来，无论对“正在下手”的人，还是对“猛然看到”的人来说，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是很可怕的。
那把门从里面锁上呢？似乎也有问题。正好有人来了，推不开门，又见里面亮着灯，还有动静。
假如里面有两个人，还好解释——真的好解释吗？两个同性？两个异性？不好解释，但合乎情理。
如果一个人在里面，又锁着门，那么只能给他发张“鬼鬼祟祟”卡了。
那就没有更好办法了吗？当然不是，还有一招，就是敞开更衣室的大门。凡是要来更衣室的人，都会经过长长的走廊，只要开着门，脚步声远远就能听到，而这个时间，足够屋里的人把一切归位。
第七十八章 偷查衣箱
显然对武文杰来说，最后一个方案是最可行的。
他把更衣室的门敞开，然后开始“检查”工友们的更衣箱。
头一个更衣箱他就没有拉开。看来箱子的主人是个细心人，柜门上了锁。
对于上锁的更衣箱，只能由它去了。如果自己把锁撬开，那性质就变了。
再来一个更衣箱。这个柜门倒是没锁，里面清清爽爽，除了几件不是太干净的工作服外，还有一本语文书，一本政治书。再就是几本年轻人看的杂志。
又翻了几个箱子，有的锁着，有的开着，开着的，里面也没有武文杰要找的东西。
倒是混球的更衣箱里有些情况。
除了武文杰借给他的那本被翻的不成样子的武侠小说外，里面还有一本封面艳俗的言情小说。武文杰打开书，瞄了一眼内容，下流似乎还谈不上，但绝对粗俗。
武文杰本想顺手把这本书给他收走，再一想，自己发现这本书的手段并不光彩，一旦人家问起来，自己还真不占理。
再把那本书翻一下，他的想法又变了。自己要求混球读书，并借给他一本武侠书看，混球不仅贯彻落实了，还发扬光大了——自己另外找书看了，这种精神本来还应该弘扬呢。
如果因为书的内容差点，而把混球批一通，倒会挫伤他的积极性。
书的内容并不出圈，一本书读下来，能让他再多识些字，提高点阅读水平，还是不错的。
这样一想，便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就在武文杰正要关上混球柜门时，突然发现，胡乱塞在箱里一堆脏衣服的下面，露出了一个书角。
按说混球的更衣箱，武文杰压根不想检查，任何人会动他的书，混球都不可能。混球与那本书的距离实在太远了。
之所以在他这里耽误的时间多些，主要是因为那本花花绿绿的大俗书，让武文杰停下来想了些事，反倒在混球这里多用了点时间。
那堆脏衣服放得凌乱，让人不愿下手去碰。
但露出的那个书角，引起了武文杰的好奇心。
他轻轻扒开上面的衣服，露出了那本书。
让他失望的是，这本书并不是他要找的那本。
而让他吃惊的是，这是一本不适合读的书。一言以蔽之，尺度过大。
这样的书如果不没收了，它会产生毒害。如果混球只是一个人读，只会让他自己想入非非。但他要再传给别人看，那就会有不良影响。
如果拿吃的作个比方，武文杰借给混球的那本武侠书，算是方便面吧，吃了就吃了，虽然营养有限，但没多大害处。
混球放在明面上的那本封面花花绿绿的书，则相当于垃圾食品，咂摸咂摸似乎挺有滋味，但不够健康。
而被他翻出来的这本书，则相当于一碗夹着砒霜的红烧肉。
你们体会去吧。
对于花封面的那本书，武文杰若是打算处置，他可以搞一个突击检查，顺理成章地把书给他收走。但他经过权衡，觉得不应当收。
但对于这本“红烧肉夹砒霜”的书，就不能用那种方式了，而必须采取更为稳妥的。
武文杰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怕夜长梦多，混球把书给拿走了，或者又转借给别人了，会让事情变得复杂而不可控。
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偷偷把这本书拿走。倘若混球发现书不见了，料他也不敢声张。
自己替他把这碗“夹着砒霜的红烧肉”给蔫不出溜处理了。
眼下，这大概是最好的方式了。
说时迟，那时快，听着四下无声，武文杰把那本书拿出更衣箱。
这样一本书拿在手里，尽管四下无人，武文杰依然觉得挺别扭。他想了想，把书卷了起来，塞进裤兜。
抄了人家的书，他心里微微有些发虚。可自己的书没找到，有几个柜子还没翻看，那还得继续走完。
说也奇怪，自己的书好好地放在更衣箱里，会是谁把它拿走的呢？
他猜想，这个人在拿书的时候，可能也跟自己现在一样吧，也许是挨个箱子翻过，翻到自己没锁过门的箱子，看到里面的这本书，就拿走了。
或者，更有可能，是人家根本就知道这本书在他这里，压根就没翻别人的更衣箱，直接从这拿走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豁然一亮：清楚知道他这本书在箱子里，而且看到扉页上名字的人，就是车辆。
从这个角度判断，最大的嫌疑人，应该就是车辆。
这么说来，应该首先看一看车辆的更衣箱。
他扫视了一下，刚才翻看过的更衣箱里没有车辆的。他的更衣箱在里面紧把头的位置。如果按顺序翻，差不多最后才会到他那里。
武文杰决定跳过中间几个没看的，直接去翻一下车辆的更衣箱。
他拉了一下，没拉开。柜门的锁扣上挂着一把锁。
武文杰定睛一看，尽管锁是挂着的，但锁口是松的，没有闭合，也就是说，这把锁实际没锁上。
这样算锁了还是没锁呢？理论上说，应该是锁了，但这样的锁法，防的只是君子。
而自己偷偷翻看更衣箱这个行为，算是君子吗？他一时也说不清。
因为说不清，他也无法决定，自己是不是应该上前打开车辆的那个锁。
就在这个时候，敞着更衣室门的优势显示出来了——武文杰清楚地听到了楼道里远远传来的讲话声和脚步声。
如果关着门，他在屋里很难听得这么真切，甚至可能完全听不见。当他正在打开看一个不属于他的更衣箱时，屋门突然被打开，这个场面就会相当的尴尬。
他看了眼车辆的柜门，自己没有碰那把锁，还是原样挂着。又看了眼刚才他“翻看”过的那些更衣箱，基本还是原样。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武文杰琢磨，自己呆在这里，总得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于是便把自己的更衣箱门打开，做出在里面找东西的样子。
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说话的人里面有混球的声音，那种心虚的感觉瞬间涌上他心头。
他摸着自己的裤兜里的那本书，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说：“把书给他放回去吧。”
是啊，现在书就在自己兜里，如果一会儿混球发现自己的书不见了，会不会有什么反应呢？
武文杰想到这里，赶紧把手伸向裤兜，打算把书掏出来，可是心里越急，手越不听使唤，好容易把把书掏出来了，却“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在这当口，说话声已到门外。
第七十九章 啥是**
武文杰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在外面的人进屋之前，把书放回混球的更衣箱里，也没时间再把它放回自己工作裤的裤兜里。
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武文杰心生一计。
他急速扑到门口，一手扯着门，用身体挡在门口。
正要进门的几个人，被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武班副吓了一跳。
混球脱口说了声：“你干嘛呀，班副……武？大晚上的闹鬼啊！”
武文杰听出混球差点脱口而出“班副呆”，总算被他在嘴边搂住，没说出来。
武文杰这会儿顾不上跟他计较，只匆匆说了句：“哟，弟兄们，忙完了吗？稍等一下，我要换个衣服，就半分钟。”
然后不容分说关上门，再咔嚓一声把门栓别上。
哥几个突然被关在门外，都愣了，然后便嚷嚷开了。
“班副，你换个衣服，还什么关门哪？”
“里面不是有什么人吧？”
“你可得快点换，我们要把门撞开了啊。”
武文杰动作利索地从地上捡起那本书，拉开混球的更衣箱，掀起他那一堆脏工作服，把书往里一插，再把工作服往上一盖，只露出一个书角。
做完这一切，门外的几个人话还没说完哩。
武文杰干脆利索地拉开门：“我好了，你们进来吧。”
混球探头探脑地进来，煞有介事地四下打量，打量完带着坏笑说：“这屋里没人啊。”
武文杰本想冲他踢一脚，不知怎的，心里有一点愧疚，这脚就没抬起来。
“你们换完衣服早点回家吧。我先走了。”武文杰说。
“怎么我们一来你就走啊？”
“在这呆会儿怕什么呀？”
“我们哥几个文化低，又不打算考电大，不用你给我们讲课，累不着你。”
说话的工友话音刚落，混球突然说：“你们不用，我还用呢。”然后一脸神秘地看着武文杰说：“我现在可爱看书了，而且是好几本书一起看，就是不认识的字有点多，看着费劲。这不，人家刚借给我一本特别好的书，我翻了翻，不认识的字太多了。班副回头你教我认认。”
混球说得诚恳，武文杰正要回答，却听几个工友笑着打趣混球。
“哟，混球，你这真是猪八戒配眼镜，装斯文啊。”
“人家武班副是给那些想上电大的补课，人家可不管你这识字班的。”
混球不管工友的嘲笑，打开柜门，伸头进去，把里面的那本书，也就是武文杰刚刚放回去的那本，拿了出来。
这可让武文杰大为难堪。
混球却毫不在意，手里扬着书，眉飞色舞地说：“借给我书的那哥们儿说，这书棒着呢，还让我别给别人看。可里面那么多字不认识，我得找人帮我呀。你是咱班的小先生，我不找你找谁呀？”
他说这话的时候，几个工友已经凑上前去看他这本书。
武文杰这个气哟。
不过他也暗自庆幸，亏得自己刚才急中生智把书放回原位了，如果这本书在自己裤兜里被翻出来，那这个场面就好看了。
不过眼下这样也不是事啊——这个二了吧唧的混球，拿着一本如假包换的违**籍，还指着自己帮他识里面的字，此刻还被工友围着看呢。
有个工友刚念了两句，就被武文杰一把把书抢了过去。
现在的主动权终于在他手里了，但另一方面，麻烦也在他手里。接下来该怎么办？
总不能真的指着书页上的生字，给混球一字一字地念吧？
当场把书收走，是不是也有点莫名其妙？
那就还把书还给混球，但告诉他只能偷偷地看，切勿外传？
一时间，武文杰也难以马上理出头绪。
书在他手里，混球和几个工友不干了。
“这是干嘛呀？”
“怎么把书给抢走了？”
“你是帮混球认字呢，还是直接给我们念一段呢？”
武文杰用书照着说这话的工友脑袋上抡了一下：“废什么话呢？这书是能随便读的吗？”
混球一脸迷茫：“这书怎么了？怎么不能读？”
武文杰不知混球是真傻还是装傻，而讨论这个话题，也实在不是他所擅长的。
就在这时，只听门口响起一个声音：“都完活啦？在聊什么呢？那么热闹。”
武文杰扭头一看，车辆出现在门口。
车辆似乎没想到武文杰会在这，下意识的想把手里的东西藏到身后，可已经来不及了。
武文杰清清楚楚地看到，车辆手里拿着，就是自己正在找的那本书。
见武文杰已经看见了，车辆便把手从身后收到前面，而他的眼神恰好看到了武文杰手里的书，他大叫一声：“这是怎么回事？班副呆，你口味也太重了吧？”
平时常爱红脸的武文杰，这会儿却没红脸，一瞬间里他想好了该怎么处理这事：“噢，班长，最近咱们混球看书看上瘾了，有点饥不择食。拿着一本我的武侠书在读，又借了一本言情的，还嫌不够看的，这不，又不知从哪里找来这么一本，想让我看看这本书适合不适合他读。我打算帮他审查审查，还没来得及看呢，正好你来了。这书你看过呀？那你帮他品鉴一下，看适不适合他。”
说着，武文杰把手里的书递给了车辆。
武文杰说最后两句的时候，车辆的脸突然红了一下。
“这书谁看过啊？还用看嘛，一看那书的封面就能知道，那不是什么正经书！”
其实这本书的封面平平常常，还不如那本言情小说看上去艳俗呢。
见车辆没接这本书，武文杰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看，班长说了，这书不适合你，至少不适合你现在看。上面的生字多，是不是？告诉你说，这本书你赶紧还给你那个朋友，也劝劝他，别让他到处往外借。这样的书，弄不好会借出麻烦来的。”
混球接过书，带着神秘神情说：“对对，他跟我说这是**。”
没等他说完，车辆吼了一嗓子：“知道是**你还敢拿来，等我给你撕了呢。”
见车辆瞪眼了，混球赶紧把书收回到他的更衣箱里。
收完，混球带着点委屈说：“那这样的书我就不能读了？”
武文杰说：“你趁着现在的热乎劲儿，赶紧多认点字，以后能读的书就会越来越多。”
车辆粗声大气地接嘴道：“你现在还是毛孩子，有些书得等你能看的时候再看。看早了，像你这种搂不住火的家伙，容易出事。”
混球傻乎乎地问：“那是啥时候啊？”
“你娶了媳妇的时候。”车辆瞪了混球一眼。
瞪完混球，车辆抬眼看武文杰，见他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手里的那本书。
第八十章 班长交流
几乎是一瞬间，车辆在混球面前的那气昂昂的劲头，在武文杰面前变得有些局促了。
车辆不开口，武文杰也不知该说什么，俩人就这么呆呆地站着。
混球和几个工友也不清楚两位班长之间有什么情况，见他们谁也不说话，面对面相向而立，别人谁也不好说什么。
还是车辆率先打破了沉寂：“这本书是我从你箱子里借出来的。”
说着他举起了手里的那本书。
混球他们几个看两位班长说起了“正事”，便自顾换衣裳去了。
武文杰本来想问：“你是拿去看了？”又担心这样问容易有瞧不起人的嫌疑，结果话到嘴边变成了这样：“班长，你开什么玩笑？我那箱子有什么东西，对你、对弟兄们全是敞开的。”
混球听罢，上来就开他的柜门，说：“那我来参观一下班副的更衣箱。”
武文杰侧过身给他让道，车辆却不干了，低吼一声：“有你什么事，到一边呆着去，还不换上衣服赶紧走？对，把你那本破书也拿上，赶紧给人家还回去。再让我看到，当心我收拾你。”
几个人换好衣服，吆吆喝喝地走了。
屋里安静下来。车辆走到条凳旁一屁股坐下，对武文杰说：“不着急走吧？那一块坐会儿？”
武文杰说：“不坐了，我来就是找这本书的。王卫彤那边急着要用，我还怕丢了，正着急呢。你要是用完了，我就拿走了。”
“你知道我拿这本书干什么去了吗？”车辆侧着脸问武文杰。
武文杰半开玩笑地说：“是不是上次看了我演示的模型，你对电力机车也产生了兴趣？”
“哪轮得到我对电力机车感兴趣？我就是一干活的，让我干啥我就干啥，该我学啥我就学啥。”
武文杰一指他手里的书：“对呀，那你不是就学上了嘛。”
“我呀，是该我学啥我学啥。不该我学的东西，我可懒得去学。”
武文杰继续开玩笑：“那你把我这书拿走，是让它去下个小宝宝吗？”
“你一个小屁孩，怎么还开这种玩笑？”车辆佯装生气道。“亏得混球他们不在，如果在，就为你这话，又得起半天哄。”
“不想让我胡说八道，你就直接告诉我不得了。你半天不说，我哪里猜得着？”
“我是把这本书拿给车车看的。”车辆表情认真地说。
听到这，武文杰的脑海里出现了那晚他跟老七在现场讨论电力机车问题时，车车坐在一旁大打哈欠的情景。
他怎么也不相信，车车还会对电力机车感兴趣。
就看车辆再怎么往下说吧。
“车车当然不是要看这本书里面的内容，她对那个一点兴趣没有。我是想让她看这个。”车辆说着，一指书的扉页上那个名字——丁娟娟。
武文杰摇摇头，表示没有听明白。
那天给车车还车时，他知道了丁娟娟和车车是初中同学，车车还顺便提到，这位丁娟娟曾是车辆的“梦中情人”。
难道还跟这本书有什么关联吗？
武文杰试探地问：“上次车车说，这位丁娟娟老师，是你的梦中情人？”
车辆一听，不耐烦地说：“你别听她瞎说。我拿这本书给她看，就是用来堵她嘴的。本来想偷偷摸摸地拿走再还回来，没想到还是被你知道了。”
“能再说细一点吗？我还是不大明白。”武文杰说的是实话。
“你这人怎么这么笨呢？”车辆皱起眉头。“那是好多年以前，我随口说的一句话，我妹妹就当真了。后来她说要把她的这个同学介绍给我。我心里知道，我跟她差着层呢，根本不合适。可我妹她总不死心。我让她看这个签名的意思，就是想告诉她：妹子，那个没看上你的武文杰，人家是偷偷看上这个丁娟娟了，才认识没几天，就能把人家的书给借来。我怕她不相信，刚好看你没把书拿走，就顺手带回去了。本来想明天带过来，但又不愿意让你知道，所以想偷偷摸摸放回去，没想到冤家路窄，让你撞了个正着。反正这事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看见就看见了，知道就知道了。你要对丁娟娟有意思，就抓紧时间勇敢地往上冲。别像对我妹妹似的。你要是真没瞧上我妹妹，那倒也罢了，如果瞧上了又错过了，那你心里多憋屈啊。我可知道，那个丁娟娟，厂里盯着她的小伙子可不少。不知你听没听说过，时常有人有事没事就往校园里跑，弄的他们教导主任跟捉贼似的，一次次往外轰那帮家伙。”
武文杰听了这番话，哭笑不得：“班长，是不是咱们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了，我看事情本来没那么复杂，现在……”
话没说完，车辆就打断了他：“你呀，哪方面都好，就是呆劲十足。告诉你，要做事总是这么肉头肉脑的，迟早会耽误大事的。”
武文杰一看时间不早了，便说：“我该回去了，那边还等着用书呢。你也早点回吧。”
挺简单的一件事，却折腾了半天。
老七等得都着急了，一见武文杰就问：“你这一趟是去哪了？这么半天还没回来。去趟书店买书都该回来了。再不回来，我该要报警了。”
武文杰说：“一言难尽。回车间这一趟，净见着那些同事了，扯了半天闲话。对了，我们车班长，你大舅哥，也去车间了。刚才还跟他谈了好一会儿。”
老七感兴趣地问：“你们俩还谈什么？白天在一块呆了一天，晚上还有什么可聊的？”
武文杰不想细说，敷衍道：“公事私事都有吧。有的公事吧，谈着谈着就成了私事，有的私事呢，谈着谈着又变成公事了。不过我向你保证，你和车车的事我们一个字都没谈。再有，如果从你大舅哥这儿听到什么对你不利的消息，我这个卧底会第一时间通报你的。你尽管不用放心好了。”
“你办事，我肯定不用放心。”顺着武文杰的“歪话”，老七也“歪说”道。
晚上睡觉的时候，这一天经历的很多事情在武文杰眼前浮现，尤其是车辆说的那番话，对他有些触动。
难怪那天职校的那位陈主任，也把自己当成了成天去校园“骚扰”的年轻人，差点把他赶出去。
现在跟丁娟娟已经认识了，下一步会怎么走，他还看不清。
第八十一章 约球职校
这天下班后，混球等几个人说要去踢球，走的时候问武文杰去不去。
武文杰正有点事烦着，便说：“去，去，去。”
混球他们几个便在一旁等他。等了一会儿，见他还皱着眉头翻看眼前的一堆表格，一点也没走的意思。
混球等得着急，又问了句：“班副，你到底去不去呀？”
武文杰被打扰，这才发现混球他们几个还没走。
“你们怎么还没走？在这呆着干嘛？”武文杰瞪着眼睛问。
混球一脸委屈：“刚才我们问你去不去？你说去。我们当然得等你了。”
另一个工友弄明白了，上来扯混球：“得了，你刚才听岔了。咱们快点走吧，职校那帮家伙事多着呢，去晚了又该说咱们了。”
本来脑子还沉浸在报表中的武文杰，听到“职校”两个字，眼睛突然一亮：“刚才我是怎么说的？”
工友说：“你说去去去。”
混球一字一顿地说：“你说去、去、去。”
武文杰把报表往桌上一扔，说：“对呀，我是说去呀，去去去，咱们走。”
走的时候，混球推了那个插话的工友一把：“你是什么耳朵？怎么听的？幸亏我听准了。”
那个工友边走心里边琢磨：“这‘去去去’和‘去、去、去’，好像还真有区别。这位小班副，刚才究竟是怎么说的来着？”
上次老七用完那本书后，武文杰去还。
他以为，这回熟门熟路了，去了就能再次见到丁老师了。
谁知这回不凑巧，进了教研室，一屋子人，唯独没有她。
人家问他是有什么事，他说来还书，人家说，丁老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把书放在桌上吧。
武文杰便臊眉搭眼把书放在桌上，悄没声走了。
按照他自己的标准，这本书他已经精读完毕，该做的笔记全部做完，也就是说，对他来说，这本书的使用价值已经到此为止了。
但他不希望他跟丁老师的联系到此为止，只是车间和职校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密切的关系。即使是号称“足智多谋”的他，想编出点什么花样，一时都想不出来。
他交大毕业，再跑到职校去拿个大专文凭，显然没必要了。
恰好有场足球赛跟职校挂上了钩，这可是天赐良机。
尽管这种比赛是男人们的活计，但没准会有什么情况出现呢。
他希望出现的情况，自然跟丁娟娟有关。
一到操场，让他挺失望：职校那边来的都是踢球的，没带拉拉队，而且人也不多。
不过一踢起来，感觉还不错。对方几个球员尽管技术一般，素质都还不错，踢得挺文明，这让武文杰又像回到了学校的足球场。
不比不知道，同样是踢足球，在校园里踢，跟在工厂踢，感觉挺不一样的。
在校园里踢球，都是一群学生娃娃，尽管血气方刚，也有好勇斗狠的时候，但没人玩阴招损术。
武文杰的外号是“赤脚大仙”，以光脚和脚头子硬著称。
他那时常带着血口子的一双脚，飞跑起来就像风火轮。而他擅长的远距离抽射，经常技惊四座。
知道自己脚头硬，即使踢得再疯，他也有所克制。有一点原则他是牢牢把握着的，那就是，宁可错失进球的机会，也绝不能借球伤人。
为此他也时常被队友责怪，有人说他老好人，有人说他进取心不强。
但他有他的道理：球多进一个少进一个，都无关紧要，过两天就忘个干净。但为了多进一个球，把人踢伤了，那就不值当了，于人于己都不好。
到了工厂的足球场，风气跟在象牙塔就挺不一样了。
来这里踢球的不光有职工，还有附近的子弟家属和社会人员，成分相当复杂。
头两次上场踢，武文杰吃了挺大的亏。一方面是因为他开始穿鞋踢球了，脚底下还得有个适应过程，另一方面就是不地道的踢法太多，踢起来尽是绊，让他防不胜防，有几次还险些受伤。
吃亏能赚来明白。等他弄明白了这边足球场上的门道后，就制定了自己的原则：人不踢我，我不踢人，人若踢我，举脚相迎。
你可以想象一下，能够不穿鞋进行远距离抽射的那样一双脚，可不是一般的修炼。
在场上使坏，无非这么几种，一是近距离闷，二是流氓铲，三是贴身的各种小动作。
武文杰在场上，被近距离闷过，被流氓铲铲过，也被各种贴身的小动作折腾过。
但毕竟有多年场上的历练，所幸都没有造成什么大的伤害。
武文杰绝对不会以牙还牙。闷过他的人，他不会反闷对方。被人家流氓铲过，他也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各种贴身的小动作，他压根也不想学着去做。
但是别着急，谁对他做过什么，他是绝对不会忘的。
你不是闷过我吗？咱们总有面对面的时候。对准机会，他会用自己钢板一样的脚，去迎向对方猛踢过来的脚，无论那脚是冲着球还是冲着人。
结果会是什么样的呢？踢中他脚的人，往往会痛苦地抱着脚，吱呀乱叫着满地打滚。
对于使其它歪招的，武文杰都如法炮制。
当然这其中他也吃了不少亏，甚至遭过更狠的暗算。但他也坚持以不变应万变，用他独有的应对招数，对付场上的各种阴招损术。
渐渐地，各种来路的踢球者都知道了，厂里有一位踢起球来绵里藏针，不，是“锦里藏钢板”的家伙。
跟他对阵，常常面上好像自己赢了，但最终总会发现吃亏的是自己，而且还是那种说不出道不出的亏。
跟职校的人踢，人家球风很干净，倒是己方的混球这个家伙，偶尔会玩些阴招。
对方不满，会提出抗议和指责。武文杰只要发现确属混球的问题，就会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脚。当然，这一脚更多是象征性的，而混球也会很配合地尖叫一声。
武文杰发现，他这一脚踢得让职校的那几个球员也感到舒坦。
双方踢下来，技术上势均力敌，球风上感觉也不错，武文杰提议，干脆双方建立定期赛制，把人凑齐，踢标准场子，还可以找些拉拉队来助威。
他这一说，对方也挺高兴，说回去就组织，至于具体的比赛时间，双方再约。
混球兴冲冲地在班里招兵买马，车辆问他是怎么回事，混球告诉他，班副跟职校约好，以后每周要比赛一次。
车辆听了，古怪地冲武文杰一乐：“班副呆，你这是放长线了。”
见被车辆点破，武文杰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他顺势向车辆发出邀请：“班长，你也去吧。”
第八十二章 书又没了
武文杰去职校找杨老师约球。
杨老师是他在球场上踢球认识的，跟他一样，属于“脚硬心软”流派。
在球场上过脚若干回合，彼此惺惺相惜。
踢完球，分手的时候，武文杰特意问杨老师：“下回约球，找你们谁？”
杨老师主动说：“你找我吧，咱俩负责约。”
等再到职校校园的时候，武文杰就没有什么拘束了，不但熟门熟路，而且心里也不再有鬼。
难不成那个什么陈主任是负责看校园的？这回一进校，又碰上了，她正在那转悠呢。
见到武文杰，她还真认出来了：“你来了？去找丁老师啊？”
武文杰堂堂正正地说：“陈主任好，我这回来是找杨老师的。”
陈主任点点头，用手指了一下教学楼。
上次见陈主任时，不知怎么搞的，他就觉得她长了一副刁钻刻薄的样子，而这回见了，看上去觉得有些慈眉善目了。
来职校前，武文杰还嘀咕着，这次不知有没有机会见着丁娟娟。
自己要找的杨老师，跟丁娟娟不是一个教研室，而且离得还不近。
他还是希望，双方的球赛上，能在职校的拉拉队里见到丁娟娟。
你说巧不巧，没想到一进教学楼，迎面碰上了丁娟娟。
算下来，这是武文杰跟丁娟娟的第四次见面了，或者说，这是他第四次见到丁娟娟。
本来就不陌生了，况且人家还给自己借过书，表现出热情也是应当的。
武文杰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丁娟娟矜持而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
武文杰一指另一个方向，说：“我去找杨老师，有点事商量。”
丁娟娟点头表示知道了。
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远了，武文杰顺嘴又说了一句：“那天我把书放你桌上了，你看到了吧？”
丁娟娟的回话一出口，立马把武文杰定在了原地。
“哪本书？你什么时候放在我桌子上了？”
难道出什么情况了？武文杰看着丁娟娟，一脸困惑。
“我向你借的那本专业书，书店买的那本，我用完就送到你办公室了，那天你没在，你同事让我放在你桌上。本来想再给你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一忙就忘了。”
丁娟娟一皱眉头，回忆着：“你还我了？哪天还的？放哪儿了？”
“就上周啊。我就放你桌子上了，当时桌子上有好几堆东西。”
“你现在的事着急吗？”丁娟娟问武文杰，不等他回答，便又抢着说：“要是不着急，你跟我回一趟办公室，看到底放哪了？”
武文杰说：“好，那就去吧，我这的事倒没那么急。”
武文杰跟在后面，丁娟娟边走边说：“我还说找你呢，想问问你是不是用完了。为配合工厂的大会战，我们这边马上要开一些专业课，针对在职员工。我正准备报课，所以想用一下。又怕影响你用，还在这儿犹豫着呢，没想到碰上了你。”
武文杰听丁娟娟这一说，明白她也是现在也是正经的用处，而且还很急。可问题在于，自己明明放在她桌子上了，现在怎么会没有了呢？
进了丁娟娟的教研室，屋里空无一人。武文杰走近丁娟娟的办公桌，桌上的陈设跟那天差不多。
他边回忆边对丁娟娟说：“那天我进来的时候，你桌子上基本也是这样摆的。我把书放在了这个位置。”武文杰走上前，指着他放书的位置，告诉丁娟娟。
现在那个位置上并没有那本书。
丁娟娟走上前，开始一点一点地翻她的桌子。
她办公桌上的东西摆放得不少，不算很乱，但也不是特别整齐。
武文杰在一边看着她把整个桌子从一个角落翻到了另一个角落。
要找的那本书并没有找到。
丁娟娟的表情还算平静，但武文杰就显得很不自在了。
人家好心好意借给自己的书，用完了却没还到人家手里，更何况人家现在急着要用。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这线索到哪里去找呢？
俗话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头一次借人家的书，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以后再想跟人家借书，怕是没有可能了。
不管以后有没有机会再借书了，眼下的问题总得想办法赶紧补救。
这可难不到武文杰。
“这样吧，不能耽误你用，我建议咱们两条腿走路。这本书我借去以后，做了比较详细的笔记，主要的内容笔记里都有，就是上面的图是徒手画的，稍微糙一点。如果只是做课程计划，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另外，我这一两天还要再去一趟书店，如果有卖的，我再买一本还给你，不，是赔给你。”
快别说赔，这我哪担得起？书在我们这里，怎么可能丢呢？现在屋里没人，等他们回来了，我挨个问一下，不定是谁借走的呢。你别着急。”
她的这番话，给了武文杰很大的宽慰。教研室那么多人呢，不定谁看到了，拿去用一下，忘了跟她说了，这个可能性很大。
他又追问了一句：“那我的笔记你还用不用？”
丁娟娟说：”我如果找到书，当然就用不着了。”
武文杰离开前，特意提醒丁娟娟：“书能找到当然好，如果没找到，你可一定要告诉我一声，千万别耽误了你用。”
武文杰跟杨老师约好了比赛。
明天下午他歇班，而比赛就算安排在下午下班以后。
第八十三章 离我远点
下班了，武文杰本来要回宿舍。
他突然想起丁娟娟那本书的事。下午半天她也没打电话来，按说应该是找到那本书了。
但他还是决定打个电话问一下。
电话拨过去，没人接。没准人家已经下班了。
他一想反正自己也没事，不如溜溜哒哒过去看一眼，如果能碰上，当面问一下最好。
他看了一下身上的衣着，觉得工作服有点脏，便换了一件干净的穿上。
最近他开始注意发型了，他发现自己的头发弄湿以后做出型来，然后自然晾干了，效果还挺好。
他在水龙头下面接了点水，往头发上抹了抹，然后对着镜子梳出个发型，最后又用手指捋了捋。
这会儿因为头发还湿着，所以有点趴趴着，等一会儿被风吹干，效果就会出来了。
弄完发型，他出了车间，向职校方向走去。
职校里面就有个小操场，里面有一些人在运动。
他正要往教学楼里走，忽听后面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叫他的人却是丁娟娟。
武文杰心里还在记着数，这是他第五次见丁娟娟。
她穿了一身漂亮的运动服，正在跑步，脚上还是上次穿的那双白色的运动鞋。
武文杰看看自己脚上的那双钢包头皮鞋，心想，等手头宽裕点了，也去买一双那样的鞋。
丁娟娟跑到武文杰面前，微微有些气喘。只见她头发上束着一条蓝色的发带，上面已被汗湿。
不等丁娟娟开口，武文杰抢先问道：“那本书怎么样？找到了吧？我一直等着你的电话，但你没打过来，我猜想应该是找到了。不过也有点不踏实，就过来看看。”
丁娟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你还跑来了，真是过意不去。本来我还想，如果找到了，就打电话告诉你一声。但不巧的是，我问了办公室所有同事，他们都没拿，有一位同事告诉我，他记得你来送书，他跟你说让你把书放我桌上，但后来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武文杰听了一怔：“这么说，书还是没找到。”
丁娟娟摇摇头，顺手抹了一把脸上流下的汗。
“那你打算怎么办？”武文杰问。“课程安排不是要耽误了吗？“
丁娟娟说：“我一时也没想好该怎么办。刚好下班了，我就不再想它，干脆出来跑会儿步，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武文杰不好意思地说：“没把书还到你手里，这我得承担责任。现在你急用，又找不到书了，这多麻烦啊。要不这样吧，你先跑着，我回一趟车间，把我的笔记本给你拿过来，别耽误你用。”
等丁娟娟再说什么，他转身走了。
他又跑了一个来回，等要进到职校大门的时候，他发觉刚才梳好的发型，因为出汗又塌下来了。
于是，他便站在大门外，用手打理汗湿的头发。
无奈头发被汗打湿了，就跟刚才沾了水一样，虽然妥贴，但膨不起来。
他站在墙角，使劲地拨拉头发，希望赶紧弄干，好出个型。
后面传来个声音：“这么晚了还不走？又到我们学校来干嘛？”
回头一看，是那个陈主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武文杰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打个招呼，说声“陈主任好”。
看来陈主任是要下班回家了。
武文杰本以为她这就走了，没想到她追着问了句：“你还是找杨老师吗？可今天他早就走了，已经不在学校了。”
武文杰忙说：“这会儿不找杨老师了，我找别人。”
“你找人不赶紧进去，在这对着墙根干嘛呢？化妆呢？排练呢？”
这把武文杰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他还是在嘴边留了点锋口：“让陈主任见笑了，我在等你下班呢，你不走，我不敢进去呀。”
“你这臭小子，说什么话呢？我原来跟你说什么来着，小伙子有事没事，净往我们学校跑。你看让我说着了吧？”
武文杰拿着笔记本走进校园，见丁娟娟还在跑，不过身边多了三个男孩子在跟她一起跑。
这三个男孩子武文杰一个都不认识，不过一看就是长期跑步的，肤色黝黑，精悍结实，每个人脚上都穿着一双挺像样的运动鞋。
武文杰一直以自己脚上的这双钢包头劳保鞋为傲，可这个时候，他只想把自己的两只脚藏在什么地方。
好在天色稍暗了，这让他还算能够保留下一些勇气。
丁娟娟远远地看到他了，向他挥手说：“你稍等我一下，跑完这圈我就过去。”
那三个跑步的男孩子都把目光移向武文杰这边。
武文杰响亮地应了一声，刻意把肌肉饱满的胸部挺得更高些。
丁娟娟跑完了，跟三个男孩子道了别，走向武文杰这边。
“跑得还挺专业。”武文杰抢先说道。说话时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些。
丁娟娟说：“我才不专业呢，他们专业，带我跑。”
“都是你们学校的？”武文杰似乎无意地问了句。
“都不是，有两个是厂里的，不知你认识不认识。还有一个是外单位的。”
武文杰开始回味陈主任说过的话。
不知这几个男孩子算不算陈主任嘴里所说的那类人。
“这是笔记本，给你吧。”武文杰想把笔记本递给丁娟娟。
“哦，不，我手湿，上面都是汗，别把你的本弄脏了。要不你跟我上去吧。”
教研室里的人都已经下班走了，屋里显得很寂静。
丁娟娟让武文杰稍等一下，她要去洗个手。
站在教研室里，武文杰想起那本命运多舛的书，不由在心里画了个大大的问号：这本书，它究竟会到哪里去了呢？
丁娟娟的桌上肯定不会有。
他蹑手蹑脚走向其他几张办公桌，探头看看桌上的东西。他心里有种上手把桌上的东西扒拉扒拉的冲动，但还是克制住了。
他只把那几张桌子的面上看了看，什么收获也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外面丁娟娟的脚步声，接着便见她甩着两只手上的水进来了。
“这回我的手可算干净了。”她用毛巾擦着手，对武文杰说，“可以翻看你珍贵的笔记本了。”
武文杰把笔记本递给丁娟娟，丁娟娟接过笔记本，对近在眼前的武文杰说：“不好意思，你稍微离我远点。”
第八十四章 香汗气息
丁娟娟的这话，让武文杰一愣，他站在离丁娟娟一步开外的地方，定住了。
因为不了解丁娟娟的性格，突然被她说了这么一句，武文杰觉得好难堪，嘴里嘟囔了一句：“不好意思。”
丁娟娟笑了一声：“应该是我不好意思。”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里确实带着歉意。
武文杰不知道，自己现在距离丁娟娟是近了还是合适，脚底下犹豫着，是不是再往后退一些。
丁娟娟仰脸看着武文杰，说：“不是因为你啦，是因为我。刚跑完步，一身的汗味，当心熏着你。”
听她这一说，武文杰心里释然了。随即，他鼻孔中嗅出了一股淡淡的香气，而在这股香气中，隐隐能闻到一丝汗的气息。
大概这就是书里所写的“香汗”吧？想到这里，武文杰突然没由来地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觉得血液瞬间涌上了头，喉头一阵发紧，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起来......
他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假意扫视其他几张桌子，并努力加深呼吸，以免自己古怪的呼吸声传到丁娟娟耳朵里。
丁娟娟见武文杰按自己的要求退后了，又笑了两声，声音中依然带着点羞涩：“你看是吧，味道大吧？真不好意思啊。”
武文杰听了，心里暗骂自己：“你退个什么劲啊？让人家误会。本来挺好闻的味，还能把你熏死咋的？啥时候都改不掉那个酸劲！”
心里骂着自己，嘴上赶紧往回找：“看丁老师你说到哪去了，我还真没闻见什么味，只是怕你觉得不方便。”
他原想说些“香汗”什么的，可这大傍晚的，屋里就他们两个彼此还不算熟悉的异性，话说得不妥帖，会给双方都带来不便，甚至引出麻烦。他还是中规中距地说。
这样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果然，他话音刚落，丁娟娟脸上的那一抹羞涩，立即变成了欣慰的微笑。
“也不知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这样一说，我心里倒是轻松点了。我这副样子挺狼狈，每周四是我自己定的跑步训练日，恰好赶上有事，所以你别见怪。”
武文杰心里一动，这丁老师做事还很有规律，周四是跑步日，周五是去图书馆日。
武文杰说：“道歉的应该是我，我把你的书借没了，耽误了你用。现在我得想办法止损，减少你的损失。”
丁娟娟说：“你要没事，可以在他们桌上找书看，你随便翻，只要放在明面的都可以翻，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我先看一下你的笔记。”
既然让翻，武文杰自然就不客气了。
他从几个老师的桌前缓缓走过，一方面，他是找自己能看的书，另一方面，他还在暗暗搜寻丢失的那本书。
他觉得，那本书平白无故飞出这个教研室，而且无人知晓，实在有些蹊跷。最大的可能，还是被哪个人无意当中收走了。
被人允许随意翻动桌面这个感觉不错，做贼的那种心虚，和老实人做坏事的内疚感，都完全没有。
他整个转了一圈。丁娟娟的那本书毫无线索，但他发现了两本自己感兴趣的专业书。
每当他开始读喜欢的书时，时间就不复存在了。
丁娟娟叫他，把他从书中提了出来。
“你的笔记记得真好，但是……”人家不愧是当老师的，说话很讲技巧，先戴高帽子猛夸，但人家真正要说的，是“但是”后面的话。“但是这个图，我还是有点看不明白。”
唉，还是败在这个图上。
看来不是老七矫情，自己的这个笔记还真有大幅改进的潜力啊。
听丁娟娟的意思，看来武文杰的这个笔记本，还是无法替代那本书。
那该怎么办呢？
丁娟娟说：“那先这样吧，我把你的笔记本带回去，再仔细琢磨琢磨。非常感谢你。”
武文杰把那两本书拿给丁娟娟看，说：“明天你帮我问一下这两本书的主人，什么时候方便，我借去看看。”
谁知丁娟娟挥挥手说：“需要你就拿去，还问什么。明天我直接告诉他一声就完了。我们这里用资料，除了我这次急一点，平时根本没有太急的。我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书，书多得看不完。你就拿走吧。”
这倒好，手续简单，抄着就走。
两人出门，天色已暗，武文杰想，何不借机请丁娟娟吃个饭呢。
发出邀请，丁娟娟一侧头，作出闻自己身上气味的姿势，一咧嘴说：“咱们改天吧。今天我这儿实在是不雅，会害得你吃不下饭。”
丁娟娟闻自己身体的时候，动作呼扇得稍稍有些大，离他不远的武文杰，又隐隐闻到了些许香汗的气息。
他怕自己再有反应，赶忙连做几个深呼吸。
可不是嘛，还真会害得自己吃不好饭。
不过，丁娟娟说的意思，跟武文杰想的，完全是两回事。
“你不骑车吗？”武文杰问。他知道丁娟娟有自行车。
丁娟娟说，她的自行车出了点毛病，拿去修了，还没好，她得走回家去。
她指着前面那个拐口对武文杰说：“待会儿到那里，你回宿舍，我从那边就回家了。
没走几步，后面有个大嗓门在喊：“嘿嘿，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们俩。”
你们猜是谁，是车辆。
丁娟娟看上去与车辆一点也不陌生：“车大哥，你才回家啊？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哦，好像不用介绍了，你们认得。”
车辆看了眼武文杰说：“这帅小伙是谁呀？你给介绍介绍吧，我不认得他呀。”
武文杰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但听车辆的口气大大咧咧的，便也很快自如了。
“是啊，你帮我们介绍一下吧。”武文杰一本正经地对丁娟说。
两个小伙子略显夸张的演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丁娟娟带进沟里去。
她微微一笑说：“我想起来了，上次我碰见小武，他骑的就是你们家的车。我当时还以为是车车去了呢，想进书店去找她，一问才知道，是他借的车车的车。你们别不高兴啊，当时，我还真把他当成车车的男朋友了呢。”
车辆哈哈笑了：“你好有眼光，我们家车车头一个看上的就是他，可惜人家眼光高，没有看上我们家车车，车车只好降低标准。”
武文杰摆摆手，对丁娟娟说：“你听他胡说呢。这是我班长，我在他手下干了一年多了，净挨他欺负。不管真事假事，他都硬往我头上安。他是大领导，我怕他，哪敢分辨呀，只好都认。”
车辆指着武文杰对丁娟娟说：“你看他这个样子，像个省油的灯吗？才来车间半年多，就让主任看上，给我当副手了。开始的时候，他在班里连话都不敢说，现在你问问看，班里那帮家伙谁不怵他？厉害着呢。”
车辆说的这段话，让武文杰也很满意，之前他在丁娟娟面前卖弄过自己在车间是个“小领导”，车辆的这番话，等于坐实了他所说的。
“你们俩打算干嘛去啊？”车辆问。
武文杰赶紧回答：“出了点情况。我把借丁老师的那本书，哦，对了，就是那天你见过的那本书，给弄丢了。她又要急着用，我只好把我的笔记拿过来给他看。现在用完了，我们准备各自回去。”
武文杰特意把“各自”两个字咬得很真。
车辆说：“那既然没事了，娟娟就跟我走呗。”
武文杰听了愣了一下。
车辆接着道：“我送你回家，省得你走了，反正顺道。”
丁娟娟一声答应：“好嘞。”跟武文杰道个别，一纵身跳上了车辆的自行车。
第八十五章 初进商场
武文杰知道，离新华书店不远，有一个商场。
既然动了给自己买运动鞋的心思，那不妨先去商场里转转。
武文杰没有想到，这个外表看上去很平常的四层小楼，里面的商品竟然琳琅满目。
也难怪，他几乎没有逛过商场。
上大学的时候，他用不着逛商场。
刚入学买的白球鞋，也就是现在虽然薄如蝉翼，却仍在发挥余热的那双，是在校园的小卖部买的。
大一那年一整年，他穿的都是从老家带来的衣服。
一年下来，眼瞅着自己的针线包支持不了了，因为补丁太厚，针都扎不进去了。
宿舍的同学也都嘲笑他穿得太土。
受同学指点，他去学校附近的二手服装夜市去买衣服。这里的衣服裤子都是五块钱以下的，个别的，一两块钱都拿得下来。
这样对付了一年多，又听其他同学说，这个夜市里的衣服，有一些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这可把武文杰恶心得够呛。他拎出在这个夜市买的几件衣服，尽管还能穿，都给扔了。
这以后，他又跟着同学去了离学校两站地的服装批发市场。
带他去的同学还教了他一招，说进去以后，直接问老板批发价，老板以为你是要批发，就会把批发价告诉你，然后你在批发价的基础上，再加上一两块钱，一般就能成交。
可武文杰试了几次，一次也没成功，大概是他身上的衣服实在太不像样了，他只要一张口问批发价，人家立刻就把他骂走。
现在兜里揣着几十块钱，他也有进商场的本钱了。
一路转下去，看得他眼花缭乱。总得看，东西的价格还是比较高。当然这是相对于他的购买力来说的。
终于，他看到了正想找的东西——运动鞋。
他开始并不知道，他的球鞋跟运动鞋有什么差别，后来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人家的运动鞋，偶尔还试穿过，才知道球鞋和运动鞋的差别，就好比布鞋和皮鞋的差别。
他穿了四年的球鞋是白帆布做的，而街上卖的那些漂亮的运动鞋，都是真皮的。
看上去，运动鞋的价格都不低，寻摸了半天，那些价格都超过了他兜里所带的钱数。
他不太甘心，在成排的运动鞋价签中细细地寻找。
功夫不负苦心人，他终于找到了一双标价24.9元的运动鞋。尽管跟其他鞋比起来，这双鞋看上去有些蠢笨，但至少人家是一个量级的。跟他的白球鞋不是一类。
他差点就要叫售货员给他把鞋拿过来。等发热的头脑稍稍冷静下来，他才想起，自己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至少要去书店，要么把那本书买到手，要么确定那本书没货，在那之后，他才能下手买这双鞋。
想到今天有可能买下这双不算太漂亮的运动鞋，他的心禁不住怦怦跳得很厉害。
他合计着下午的最佳方案：那本书如果有货，他就买下来，然后再把这双运动鞋买下来，回职校把书还给丁娟娟，再邀请她下班后看他们踢球……
就在他兴奋地即将走出商场大门时，门口附近的一个卖鞋的台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台子上乱七八糟地放了很多鞋，而让他挪不开目光的，是旁边一个牌子上写的几个大字：“大优惠，每双五元。”
他走过去翻看台子上的特价鞋。
看来，这里的鞋都是按照牌子上的优惠价卖的，每双五块。大概因为便宜，挑鞋的人不少。
之前他之所以想把自己的劳保鞋寄回家，主要是因为那是白来。他一直没有想过花钱给父母买鞋。
现在手里揣着钱，又碰上了价格极低的鞋，为什么不看看有没有适合爸爸妈妈的鞋呢？
他首先看中了一双底子很厚，样子憨憨的黑绒棉鞋。一看大小，42号。这个号，他能穿，爸爸也能穿。
他想再给妈妈找一双，刚把手里的黑绒棉鞋放下，就被身边的一个人拿走了。“这双鞋我要了。”那人对售货员说。
武文杰一愣，心里说：“怎么这就给抢走了？”
他赶紧在剩下的鞋中扒拉，却再没有找到跟之前那双一样的。
这可把他心里后悔的呀。可后悔也没用。
大家都知道这个价钱很优惠，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所以机会稍纵即逝。
武文杰只好瞪大眼睛在剩下的鞋里继续挑。总算又挑出一双勉强中意的，一看鞋号，41号。
这个号爸爸穿上可能会有点紧。他犹豫不定是不是买下来，也不敢再放手，怕再被人抢了去。
他一手拿着挑好的鞋，另一只手接着给妈妈挑。
挑了半天，无论是款式，还是鞋号，没有适合妈妈的。
他从小就穿妈妈的鞋，妈妈脚的大小他是知道的，按照标准鞋号，应该是38号。
他很失望。
既然要买鞋，他就得买两双，给爸爸妈妈一人一双。
现在只有爸爸的这双勉强能穿，没准还有些顶脚，适合妈妈的鞋还没有找到。
他琢磨，是不是把手里的这双鞋放回去，但他又舍不得。他知道，只要一松手，这双鞋就会被别人抢走。
他就这样站在台子跟前，攥着这双41号的鞋，呆呆地看着。
售货员有些不耐烦了，催他道：“你到底要不要啊？不要就放回去，别人还要挑呢。”
武文杰白了售货员一眼，正要把手里的鞋扔回去，突然发现不远处有双看上去顺眼的鞋。
他迅速伸手按住那鞋，然后一把拿了过来。
这双鞋一切都满意，只是号大了点，43号。
他叹了口气，两只手一松，打算把它们放回台上。几乎是同时，他又用手紧紧按住了这两双鞋。
“这两双鞋我都要了。”他给售货员递上了10块钱。
43号的鞋，给爸爸，41号的鞋，给妈妈。
尽管号都不合适，但他知道，这是爸爸妈妈有生以来穿过的最好的鞋，而且是儿子花钱买的。
走出商场的门，他知道，自己一会儿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他心里泛起一缕酸楚，但看着手里的两双鞋，这缕酸楚很快被涌上来的欢欣冲走了。
他似乎已经看见，爸爸和妈妈的那两双饱经磨难的脚，穿进了这两双虽然大些，但足够温暖结实的鞋中。
他的双眼带着潮湿，脸上浮起了笑意。
第八十六章 两双棉鞋
武文杰知道，离新华书店不远，有一个商场。
既然动了给自己买运动鞋的心思，那不妨先去商场里转转。
武文杰没有想到，这个外表看上去很平常的四层小楼，里面的商品竟然琳琅满目。
也难怪，他几乎没有逛过商场。
上大学的时候，他用不着逛商场。
刚入学买的白球鞋，也就是现在虽然薄如蝉翼，却仍在发挥余热的那双，是在校园的小卖部买的。
大一一整年，他穿的都是从老家带来的衣服。
一年下来，眼瞅着自己的针线包支持不了了，因为补丁太厚，针都扎不进去了。
宿舍的同学也都嘲笑他穿得太土。
受同学指点，他去学校附近的二手服装夜市采购。这里的衣服裤子都是五块钱以下的，个别的，一两块钱都拿得下来。
这样对付了一年多，又听其他同学说，这个夜市里的衣服，有一些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这可把武文杰恶心得够呛。他拎出在这个夜市买的几件衣服，尽管还能穿，都给扔了。
这以后，他又跟着同学去了离学校两站地的服装批发市场。
带他去的同学还教了他一招，说进去以后，直接问老板批发价，老板以为你是要批发，就会把批发价告诉你，然后你在批发价的基础上，再加上一两块钱，一般就能成交。
可武文杰试了几次，一次也没成功，大概是他身上的衣服实在太不像样了，他只要一张口问批发价，人家立刻就把他骂走。
现在兜里揣着几十块钱，他也有进商场的本钱了。
一路转下去，看得他眼花缭乱。总得看，东西的价格还是比较高。当然这是相对于他的购买力来说的。
终于，他看到了正想找的东西——运动鞋。
他开始并不知道，他的球鞋跟运动鞋有什么差别，后来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人家的运动鞋，偶尔还试穿过，才知道球鞋和运动鞋的差别，就好比布鞋和皮鞋的差别。
他穿了四年的球鞋是白帆布做的，而街上卖的那些漂亮的运动鞋，都是真皮的。
看上去，运动鞋的价格都不低，寻摸了半天，那些价格都超过了他兜里所带的钱数。
他不太甘心，在成排的运动鞋价签中细细地寻找。
功夫不负苦心人，他终于找到了一双标价24.9元的运动鞋。尽管跟其他鞋比起来，这双鞋看上去有些蠢笨，但至少人家是一个量级的。跟他的白球鞋不是一类。
他差点就要叫售货员给他把鞋拿过来。等发热的头脑稍稍冷静下来，他才想起，自己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至少要去书店，要么把那本书买到手，要么确定那本书没货，在那之后，他才能下手买这双鞋。
想到今天有可能买下这双漂亮的运动鞋，他的心禁不住怦怦跳得很厉害。
他合计着下午的最佳方案：那本书有货他买下来，然后把这双运动鞋买下来，回职校把书还给丁娟娟，再邀请她下班后看他们踢球……
就在他兴奋地即将走出商场大门时，门口附近的一个卖鞋的台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台子上乱七八糟地放了很多鞋，而让他挪不开目光的，是旁边一个牌子上写的几个大字：“大优惠，每双五元。”
他走过去翻看台子上的特价鞋。
看来，这里的鞋都是按照牌子上的优惠价卖的，每双五块。大概因为便宜，挑鞋的人不少。
之前他之所以想把自己的劳保鞋寄回家，主要是因为那是白来。他一直没有想过，花钱给父母买鞋。
现在手里揣着钱，又碰上了价格极低的鞋，为什么不看看有没有适合爸爸妈妈的鞋呢？
他首先看中了一双底子很厚，样子憨憨的黑绒棉鞋。一看大小，42号。这个号，他能穿，爸爸也能穿。
他想再给妈妈找一双，刚把手里的黑绒棉鞋放下，就被身边的一个人拿走了。“这双鞋我要了。”那人对售货员说。
武文杰一愣，心里说：“怎么这就给抢走了？”
他赶紧在剩下的鞋中扒拉，却再没有找到跟之前那双一样的。
这可把他心里后悔的呀。可后悔也没用。
大家都知道这个价钱很优惠，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所以机会稍纵即逝。
武文杰只好瞪大眼睛在剩下的鞋里继续挑。总算又挑出一双勉强中意的，一看鞋号，41号。
这个号爸爸穿上可能会有点紧。他犹豫不定是不是买下来，也不敢再放手，怕再被人抢了去。
他一手拿着挑好的鞋，另一只手接着给妈妈挑。
挑了半天，无论是款式，还是鞋号，没有适合妈妈的。
他从小就穿妈妈的鞋，妈妈脚的大小他是知道的，按照标准鞋号，应该是38号。
他很失望。
既然要买鞋，他就得买两双，给爸爸妈妈一人一双。
现在只有爸爸的这双勉强能穿，没准还有些顶脚，适合妈妈的鞋还没有找到。
他琢磨，是不是把手里的这双鞋放回去，但他又舍不得。他知道，只要一松手，这双鞋就会被别人抢走。
他就这样站在台子跟前，攥着这双41号的鞋，呆呆地看着。
售货员有些不耐烦了，催他道：“你到底要不要啊？不要就放回去，别人还要挑呢。”
武文杰白了售货员一眼，正要把手里的鞋扔回去，突然发现不远处有双看上去顺眼的鞋。
他迅速伸手按住那鞋，然后一把拿了过来。
这双鞋一切都满意，只是号大了点，43号。
他叹了口气，两只手一松，打算把它们放回台上。几乎是同时，他又用手紧紧按住了这两双鞋。
“这两双鞋我都要了。”他给售货员递上了10块钱。
43号的鞋，给爸爸，41号的鞋，给妈妈。
尽管号都不合适，但他知道，这是爸爸妈妈有生以来穿过的最好的鞋，而且是他做儿子的花钱买的。
走出商场的门，他知道，自己一会儿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他心里涌起一缕遗憾，但看着手里的两双鞋，这缕遗憾很快被欢欣冲走了。
他似乎已经看见，爸爸和妈妈的那两双饱经磨难的脚，穿进了这两双虽然大些，但足够暖和结实的鞋里。
他的双眼带着潮湿，微微泛起笑意。
第八十七章 又找到了
到了书店，上次断货的那本书居然又有了。他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了下来。
这本书2块5。他今天只带了27块钱。即使不买那两双给爸爸妈妈的鞋，他也凑不够买那双24块9的运动鞋的钱了。
今天该着买不到那双运动鞋。不过，给父母买了鞋，还把丢的书买到了，这是多大的欣慰！
骑回去的时候，他像来的时候一样，骑得两脚生风。
给丁娟娟还书的时候，让他没想到的事发生了——之前那本书找到了。
在他们教研室里，大家相互处得都很好，互相不见外。像昨晚武文杰看中了人家桌上的书，拿起就走，丁娟娟就敢替书的主人做主借给他。
武文杰上次还的那本书，也是同样的命运。恰好是那位爱踢球的杨老师到她们教研室来，在丁娟娟的办公桌上看到了那本书，办公室的一位老师大包大揽，让杨老师拿走了。但这位老师极其马大哈，自己答应的事，撂爪就忘，完全没有印象了。
丁娟娟在办公室找了几回，那位马大哈也没想起来是自己经手借出去的。
杨老师看完后，过来给丁娟娟还书，这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杨老师还书还没走呢，武文杰兴冲冲地拿着新书回来了。
这不，两本一模一样的书，并排放在了丁娟娟的桌子上。
不，也不完全一样，一本的扉页上有丁娟娟的名字。
三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看着桌上的两本书，杨老师觉得难堪，丁娟娟觉得别扭，武文杰却觉得挺好。他心安理得了。
当然，武文杰的钱算是白花了。
丁娟娟说：“既然买了，就搁我这儿吧，我把书钱给你。”
武文杰忙摆手拒绝。这钱他怎么能要呢。这么贵的书，砸到丁娟娟手里自然也是不合适的。
杨老师出来揽过：“要不把书给我吧，我把钱给小武，这本书我正好要用。”
丁娟娟却说：“你刚跟我说你花了两宿的时间，差不多把这本书全抄下来了，你还要它干什么？”
杨老师说：“那也没关系，再怎么着，抄的也没有原书用起来方便。”
武文杰从桌子上把自己那本书拿起来，对面前的二位老师说：“这本书归我是正差。我们马上也要投入大会战了，正好用得着它。丁老师那里已经有一本了，杨老师以后如果还要用，我可以随时给你送过来。”
丁娟娟和杨老师也不再说什么了。
武文杰见这事说妥了，便假装随意地说：“我着急从书店赶回来，一是怕耽误丁老师用，再一个是惦记着跟杨老师他们的球赛呢。不知道丁老师下班有没有事？如果没事，可以去看看我们踢球。你们这边杨老师他们几个人的球艺挺高呢。”
杨老师谦虚一句：“哪里哪里，算是棋逢对手吧。”
丁娟娟没有马上吭声。
武文杰对杨老师说：“我们那边准备安排拉拉队员呢，你们有吗？”
杨老师说：“你们考虑的真细，我还没来及安排呢。这不正好，丁老师在，就让丁老师当我们的拉拉队长吧。只要她去了，场面上肯定热闹。”
丁娟娟似乎听出了武文杰话里的意思，抬眼瞧了武文杰一眼，轻轻一笑，说：“我得先把我的方案做完。做完了如果还有时间，倒真可以考虑去看看呢。”
她的这番模棱两可的话，让武文杰怀抱一线希望。
尽管她未必一定会去，但这样说显然比当面回绝，要让武文杰的心里舒服得多。
他拿着新买的那本书，跟丁娟娟和杨老师告辞。
工艺科长答应要给自己报30元书资料费，手里这本书的开销也要打进去。
那么自己还能再买27块5的书。
从武文杰个人经济学的角度说，手里的这本书算是白买了，因为它的价值，已经被自己“榨”得差不多了，除了那几张自己画的不是太好的图以外，其它的内容已全部在手。
如果这是大学的一门课程，读到这个程度，绝对有考满分的把握。
所以，如果有机会，他还是可以把这本书出手，让自己增加2块5的可支配收入。别看区区2块5，也能做不少事情呢。
无意当中，他翻了翻书，才发现自己把书拿错了。这本书的扉页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丁娟娟”三个字。
怎么鬼使神差一般，居然把书拿错了。当时是眼睁睁地看着拿的呀。
等丁娟娟发现了，肯定会来找自己把书换回去的。
但万一她没发现，或者是不想换了，那么自己手里的这本书就只能留下了。带着名字的书怎么再出手？
先不管这些了，准备下班后的球赛吧。
他脱下钢包头皮鞋，拿出自己的那双轻飘飘的白球鞋。
这双鞋虽然饱经风霜，但武文杰竭尽全力保持它们的尊严，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把鞋上的各种污垢一一洗净。
因此，他的这双鞋只是越变越薄，越变越轻，鞋面上却始终没有洗不掉的脏物。
甩掉了沉重的钢包头，穿上薄面薄底的球鞋，他觉得脚上很轻松。蹦一蹦，跳一跳，能感到还有风吹进鞋里。
武文杰在心里默祷两件事：一是下午丁娟娟能去看球，二是他的这双鞋今天在场上不要掉链子。
下班了，武文杰去找混球，让他找几个女工当拉拉队。
混球晃着脑袋说：“她们哪听我的呀，得你去才行。”
给车辆还自行车的时候，车辆又跟他开了句玩笑：“凤凰上没上梧桐树啊？”
武文杰实情相告，下午白跑了一趟，书倒是买回来了，可是人家丁老师那本书也找到了。
车辆听了把嘴一撇：“你那么着急干嘛呀？这种书你买那么多，打算熬着吃啊。”
武文杰把话题转开，问车辆要不要一起去踢球。
“我这样的块在足球场上施展不开，就不去露那个怯了。”车辆摇摇头。
就在这时，武文杰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车辆跟丁娟娟如此之熟，下班后，他有没有可能去找丁娟娟？
虽然这是个毫无由头的想法，但一时间还是占据了武文杰的心，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几个女工笑嘻嘻地过来，要跟他一起去操场，他答应了。
一路上，人家问他一句他答一句，不问，他就不吭声。
几个女工见他没什么心思，便自顾说自己的话，留他在一边闷闷地走。
第八十八章 赤脚大仙
到了操场，杨老师他们已经到了，还真有几个拉拉队员，其中还有陈主任。这很让武文杰吃惊。
但令他有点失望的是，没有看见丁娟娟。
他想问杨老师丁娟娟怎么没来，又觉得有些不合适，便没张开嘴。
倒是陈主任过来打招呼时多了句嘴：“我们的拉拉队里少了位美女，我来的时候，看她那正忙得不可开交呢。”
武文杰知道她说的是谁，点点头。
这番话引得职校来的几位不算美女的老师不痛快了，一个个偷偷拿眼睛白陈主任。
杨老师听到了，忙过来善解人意地解释：“我请丁老师了，她说要先忙事，我们这边就由以陈主任为首的各位美女担任拉拉队了。”
大概这个“为首的”缺乏说服力，几位女老师的眼神还是半天没缓过劲来。
上次跟杨老师他们踢的是小场子，双方没几个人，这回是拉开架势打全场，真刀真枪地干。
杨老师脚法还行，两次远射得手，职校两球领先。
武文杰其实也有多次机会，但他觉得脚上的那双鞋实在不给力，让他难以充分发挥。
有一脚没踢好，一只鞋还飞了出去，弄的武文杰好不狼狈。
他偷偷往观众席上看去，比球赛刚开始时多了些人，但他要找的那个身影，并不在那里。
他略感欣慰，但又有些失望。
继续踢着，队友传了一个好球，武文杰赶上了一个绝好机会，他不再去想脚上的鞋，抡圆了左腿一脚踢了上去。
脚触球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脚面凉了一下。那球呼啸着冲向网底。
进了。
脚落地的时候，感觉有些异样，低头一看，鞋面裂开了口，露出了白生生的脚背。
这可如何是好？
队友过来向他表示祝贺，他脚底下不敢动，只是手上敷衍着跟大家依次击掌。
等大家都走开了，他蹲下身，迅速从鞋上抽出鞋带，绕着鞋面鞋底缠了几圈，然后紧紧系上。
原地蹦了几下，还算结实，只能这样坚持下去了。
自己这副样子，丁娟娟没来倒是好事，否则看上去太糟糕了。
陈主任说她有事，杨老师也说她有事，她究竟会有什么事？
丁娟娟熟练地跳上车辆自行车的画面，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晃晃脑袋，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又开球了，他得让自己赶紧进入状态。
正踢着，他突然发现球场边走来一个人，抢眼的是那件卷着袖子的休闲西服，还有随风飘动的长发。
丁娟娟来了。
几乎就在这一霎那，他猛觉左脸剧痛，眼前一黑，身体一下子栽倒了。
好几秒钟后，他才醒过神来。
他被球闷着了，而踢这脚球的正是杨老师。
武文杰咬牙爬起来的时候，他知道错在自己—-踢球的时候走神了。
杨老师一连串地说抱歉，武文杰一手捂着腮帮子，一手向杨老师摆手，嘴里想说话，就觉得里面腥腥的。
他吐了一口口水，红的。
尽管这一脚闷得他够呛，可心里却有一丝莫名的兴奋。
他的状态迅速起来了。带球，过人，传球，脚底下如同施了魔法。
尽管左脚的鞋很不给力，但他依然传出了几个好球，并配合队友，进了一个球。
场上比分2:2平。
杨老师自打刚才闷了他一脚以后，有点缩手缩脚。武文杰可不喜欢这样，既然比赛，就别扭扭捏捏。
他跟杨老师面对面抢球，他明显感到杨老师让了他。
武文杰不高兴了，用手比划着捶了两下自己的腮帮子，冲杨老师吼道：“你让什么让？要踢就来真的！别磨磨唧唧的，踢球就有个踢球的样子！”
还别说，这几句话真起作用了，杨老师的脚底下又恢复了之前的硬朗劲。
武文杰觉察出来了，找机会偷偷冲杨老师伸了下大拇指，他的意思杨老师当然明白：比赛嘛，就得这么踢。
武文杰又有几次极好的机会，只是因为左脚不太给力，把机会丢失了。
杨老师在中场突然发动偷袭，武文杰赶紧阻拦，不料左脚没吃好劲，鞋要脱落。
武文杰顾不得管鞋，迈开大步就追，没跑两步左脚的鞋就掉了，他继续跑，硬是从杨老师脚下把球抢了过来。
杨老师再上前，发现武文杰一只脚上没鞋，他边跟武文杰对峙，边指着武文杰的脚。
武文杰手一摆，示意没事，继续踢。
接着连续几个假动作，却没能晃过杨老师。
他看准一个空档，正要大脚起来，却见杨老师迎面扑上来封堵。
武文杰一惊，如果他继续用力，按照这个角度过去，这一脚必定闷在杨老师脸上。
在脚触球的那一瞬间，他迅速减轻了力道，并转换了一下方向。
球软绵绵地向一边飞过去。武文杰的右脚因为瞬间的变力，扭了一下。
好在没有大事，不影响继续踢。
他的这个小动作，杨老师注意到了。他冲武文杰吼道：“你也别脚软，来真的！”
远远地，武文杰听见一个声音在喊：“杨老师加油！”“武文杰加油！”
他听出那是丁娟娟的声音，心里自然高兴，又感觉有些好笑：“哪有这样两头喊加油的？到底支持谁呢？”
武文杰在场上四处寻找，找到了自己刚掉的那只鞋，完全没法穿了，他把它拾起来别在腰上。
又是一番激烈厮杀，武文杰得着一个机会，他一只脚有鞋一只脚没鞋地突入重围，看准角度，抡起右脚猛地抽射，皮球应声入网。
而当右脚落地时，他发现球鞋已经挂在了脚脖子上，鞋面完全裂开了。
杨老师走过来，关切地问：“怎么样？”
武文杰有些不好意思，他把右脚的鞋拽下来，也塞到腰间，嘴里说：“没事没事，今天挺高兴，棋逢对手，所以脚底下使劲大了。”
杨老师见他赤着两脚站在那，便问：“你这样还能还能踢吗？去换双鞋吧。”
武文杰心说：“换双鞋？说得容易，我能换的鞋，就是那双钢包头，我能穿它踢吗？”
他摇摇头说“不碍事”。
其实到了这会儿，武文杰发现自己才真正找到了感觉，他后悔之前应该不穿鞋，把鞋踢坏了不说，还限制了自己的发挥。
之后，杨老师又扳回一球，而武文杰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他们两个。
终场时间到了。
武文杰远远地看见丁娟娟跟那几位女老师在一起，显得很开心。
你请人家来看比赛，人家来了，你怎么也得上去问候两句吧。武文杰对自己说。
可他现在这副“赤脚大仙”的样子，怎么好意思在丁娟娟面前出现呢？
更何况，自己腰上还别着那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白球鞋哩。
第八十九章 鞋归何处
双方球员都到场边的观众席那里喝水聊天。
武文杰远远地站着，他原本不打算过去，只想趁那些人都走完了，自己再悄悄地回去。
自己的这副样子，在球场上还勉强说得过去，但若见双方的拉拉队，显然就不合适了，如果还要再展示在丁娟娟面前，那就更不妥了。
可想躲是躲不掉的。先是混球叫他过来喝水，然后是杨老师找他，大概是想跟他交流切磋踢球的感受，最后丁娟娟也在喊他过来。
武文杰把两只鞋从腰上拿下来，仔细看了看，估摸有没有可能把它们再穿到脚上。显然，任何一只鞋都不可能再回到他脚上了。
他想把鞋扔在操场，却又有点舍不得。这双鞋跟了他5年，他至今还记得，头一次穿上这双鞋时，心里的那种极度兴奋的感觉。
既然这样，那就只好光着脚过去了。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觉得手里拿着一双烂鞋实在不雅，便又停下了脚步，想了想，把鞋扔在了操场上，然后大步向众人走去。
他希望走近大家的时候，谁也不要关注他的双脚。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大老远地，杨老师就指着他的双脚说：“你这赤脚大仙的功夫太厉害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他那双赤着的双脚上，包括丁娟娟。
如果是刚进厂那会儿，遇到这样的情形，他准会撒腿就跑。现在他已经从容多了，尽管也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
为了掩饰自己心里的不自在，他开始用小碎步轻快地跑向众人，待靠近大家了，又优雅地蹦跳了几下，算是跟大家打了招呼。
他扫过眼前几张熟悉的面孔，混球一脸看新鲜的表情，杨老师的眼神里带着钦佩，而丁娟娟带着微笑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宜察觉的困惑。
杨老师说：“都说脚头子硬的人能光脚踢，我算是脚头硬的，可我光脚根本踢不了，你可真行。我发现，你光脚时踢的比穿鞋时还要好得多，这是怎么练的呀？”
武文杰心说：“怎么练的？如果你买不起鞋，又想踢球，自然就练出来了。”他只是嘿嘿笑了两声。
“哎，你上场的时候，见你有鞋呢，鞋呢？”陈主任还是那么喜欢凑热闹。
武文杰灵机一动，即兴拽了两句词：“大丈夫马革裹尸，好球鞋陈尸球场。那双鞋不太好穿了，我刚扔了，准备换双新的。”
一旁的陈主任不明就里，插嘴道：“再不好穿，也得穿鞋回去啊，哪能光脚走？万一把脚扎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显然是一片好心，可是话说得有些不合时宜。
武文杰无言以对，只能说：“算了，不要紧，这样可以，没问题的。”
偏偏一旁的混球不识相，连起哄带拍马屁地说：“你的鞋在球场呢吧？我去给你捡回来。”
说着，颠颠颠地往球场跑。
空旷的球场上，找那双被武文杰扔掉的鞋并不难。但如果混球把那双鞋拿过来，那对武文杰来说，会比他现在光脚的样子，还要难看。
武文杰嚷嚷了一句：“行了，别去了。”
可混球好像没听见，执拗地继续向前跑。
武文杰腾地一下火了，厉声吼道：“混球，听见没有，让你别去，你还非要去啊？你给我回来！”
在场所有的人都被武文杰的这一声吼叫惊住了。
已经甩开步子的混球，像突然被施了定身术，当即站在那里。
武文杰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了，赶紧把声音放缓和些：“那鞋又脏又臭的，还要它干嘛？多不卫生？要拿也是我自己去拿，别让你去呀！你过来吧，再喝点水，刚才踢得不错啊。”
混球一脸委屈地走了回来。
丁娟娟说：“小武，你没带双换的鞋啊？看看咱们哪位老师有富余的鞋，借小武穿一下。你穿多大号的？”
“不用，真的不用，我这样没问题。”武文杰连忙摇头说。“我从小在山里长大，脚底的茧子，怕比皮鞋底还厚呢。”
听到这，杨老师恍然大悟地说：“哦，难怪，你一定是从小在山里练出的好脚头吧。”
武文杰心里又苦笑了一下。这杨老师绝对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对山村几乎没有一点概念。小时候连啥叫足球都没听过，还谈得上什么练好脚头。只是光脚走山路走多了，磨出来的铁脚板罢了。
有个老师提过来一双布鞋，说：“我这鞋是41号的，你看能不能穿？”
武文杰道个谢说：“不好意思，小了一号。我就这么着吧，你们不用管了。”
杨老师又夸了几句武文杰的球技，武文杰也回夸他几句。
夸完杨老师，武文杰转头问在一旁半天没吭声的丁娟娟：“你的那个方案写完了吗？”
丁娟娟轻松地说：“不但写完了，刚好校长下班也没走，也让他看过，都没问题了，我才放心过来看你们踢球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武文杰无意间闻到一股清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应该有很浓烈的汗味，而自己站的又离人家这么近……
他想退后一点，但退无可退，不光因为身后有人，没由来突然拉远与人家的距离，也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看上去，丁娟娟似乎并没有被熏到的样子。
众人边聊边走，离开了球场。
回去冲完澡，武文杰想休息，但他隐约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事没做。
想起来了—-他那双被踢坏的鞋还在操场哩。
想到这双旧鞋，他又开始为下周的足球比赛发愁。发什么愁呢？他没有鞋了。
从他本身来说，踢球不穿鞋其实能发挥得更好。
这么说吧，穿一双“年富力强”的球鞋，大概能让他的球技发挥出七八成，那双“春蚕到死丝方尽”的鞋，在球场上只让他发挥了五成左右，而最后光脚踢的时候，他的水平才发挥到了十成。
他不知道，一双合脚的运动鞋，能让他的球技发挥多少，十成？还是不到？或者超出十成？
目前看，拥有一双自己的运动鞋，可能将是相当遥远的事。
眼下，他只能暂时当他的“赤脚大仙”了。
下次踢球，他可不希望丁娟娟再去了。
迷迷糊糊睡着了，睡梦中，他穿上了一双非常漂亮的运动鞋，他穿着它踢球，穿着它跑步，还穿着它骑自行车……
有人问他，这双鞋是从哪儿来的？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一着急，醒来了。
天已亮了，赶紧起床。
心里惦记着事，他不能耽搁。
洗漱完毕，穿着他那双钢包头皮鞋，匆匆去了操场。
晨曦中，有一些人在跑步打拳或做操。
似乎每个人的脚上，都穿着好看的运动鞋。
自己的这双鞋，在这里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快把旧鞋找到，赶紧离开这里。他寻思着。
找到旧鞋，要怎么处理呢？
拿回去吗？按武文杰的脾气，他会把它们珍藏起来。
如果是别的东西，可能还好一些，这双又脏又臭面目全非的球鞋，如果要收起来，至少之前还得洗刷一遍吧？
洗刷干净了，把它晾出去之时，这副怪模样也会把看到的人吓坏的。
如果不洗，直接把它们扔进垃圾箱？这样的做法，也不合武文杰的意。
不如就像古时候对待阵亡的勇士一样，挖个坑把它们埋了？这倒是个不错的方式。
“葬鞋”这个方式，让武文杰既有些伤感，又有点可乐。
已经走到昨天自己扔鞋的地方了，可是它们却不在这里。四下打量，了无踪迹。
武文杰想，要不顺着跑道走一圈，看看是不是被谁踢到哪个角落了。
于是，他迈开步子走起来。
“武文杰。”
这时，他听见有人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