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空中搜寻
车车笑够了,推了老七一下,问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小黄是谁。
老七愣愣地瞪着眼睛说:“我一直认为你说的小黄是你家亲戚,估计应当是表妹之类的,而且长得还不错,你家的基因好,瞧你们兄妹俩长的。正好武文杰帮了人家小黄的忙,这不是天赐的良缘吗?”
“呸!你揣着明白装糊涂。”车车假装板脸,“你在我们家吃了那么多回饭,会不知小黄是谁?”
老底被揭,老七依然振振有词:“谁会往那去想啊。小黄,你听听,多么标致的一个名字,听上去就像个美丽的姑娘。”
武文杰总算止住了笑,他指着老七道;“你真是新仇旧恨一起报了,解气吧?可你知道吗,我跟小黄,那差着辈份呢。”
这回轮到车车紧张了。她倒不是紧张“车辆是小黄的干哥哥”这一论,而是怕武文杰不小心把他是小黄“干爹”的事给吐露出来。
武文杰自然心领神会,他没往那上抻。
说到小黄,车车还有一百个不放心,她又问武文杰究竟小黄是不是彻底痊愈了。
武文杰说:“挺悬的。”
听他这一说,车车和车辆的脸立马绿了。
武文杰不慌不忙地补充道:“下午的子午流注差一点点过时辰,总算班长下手及时,在最后关头让小黄进了水里,整个疗程堪称完美,今晚待小黄美美睡一觉,明天就可以该干啥干啥了。”
车辆低声嘟囔了一句:“得,那我又得给它准备烧饼夹药了。”
武文杰听了一笑,车车白了她哥一眼。只有老七茫然不知所以。
今天晚上车间没有夜班。偌大的厂房黑着灯。
车辆敲敲门,值夜班的老师傅打开了门。
车辆对老师傅说:“我们几个人临时有点事,就加一会班,时间不长。你先歇着去,等我们忙完了,走的时候告诉你。”
老师傅点点头,回屋看他的电视去了。
车辆麻利地打开厂房里的大灯,厂房里豁然亮堂起来。
武文杰往角落一看,那里有一堆用绿苫布盖着的东西。
一想到老七马上就能看见自己的杰作了,武文杰就兴奋得不得了。
他杵杵老七,指着那个东西说:“往那边瞧,那苫布下面,就是我专门给你弄的电力机车模型。”
车辆点点头道:“那玩意做得挺逼真的,真有那种感觉。我看了都有点迫不及待了,什么时候能让我们来制造这个车呀。听说电力机车上没有柴油机,那我可能还没机会造电力机车呢。”
几个人走过去,按照车辆的要求七手八脚地撤下了苫布。
模型露出来,老七眼前一亮,不由得大声称叹:“哇,太来劲了!”
车车也是头一次见到,她兴奋地说:“以后咱们就要造这种车了?真是好厉害呀。”
武文杰说:“这车直接用电,不烧油,比咱们内燃机车效率高,还干净得多。”
评价了一番之后,武文杰正打算给老七演示,突然,他眼睛发直:“咦?我的受电弓呢?”
可不是嘛,刚才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车身上了,听武文杰这一说,才发现这模型的脑袋顶上秃秃的,本来该有的那根“小辫子”不见了。
武文杰问车辆:“班长,你盖苫布的时候,那个小辫子还在吗?”
车辆肯定地点点头:“当然在啊。我害怕把它弄坏了,还让帮我忙的几个人特别小心。”
电力机车模型在,可受电弓的模型居然不翼而飞了。
这不白高兴一场嘛。
今天武文杰要跟老七交流的重点,主要就围绕这根“小辫子”。
没有“小辫子”,那还怎么交流啊?
见武文杰一副沮丧的样子,车辆也有些不自在。
车车着急了,问车辆:“你好好想想,到底把它弄到哪去了?”
车辆说:“肯定不是我弄的,要是我见着谁弄的,我会记不起来吗?这才过了多一会?我还没得老年痴呆呢。我再说一遍,刚才它就在那。”
车车说:“那你就跟那去要啊。”
车辆有些急了,质问车车:“你怎么说混话了?又跟我没关系,我跟哪去要?”
本来的满心欢喜变成了泡影,武文杰沮丧不已。
关于受电弓,他有几个挺不错的想法,如果单从理论上讲,很费劲,但是如果现场演示,能够非常清晰明了地说明问题。
没想到,准备得好好的受电弓模型却没有了。
老七也满心失望,但见武文杰难过的样子,他强压自己的不爽,劝慰他:“你为我准备的这一切我都看到了,太让我感动了。没有受电弓模型,你就这么讲吧,我努力听。好在我之前也学了不少这方面的东西,听起来应当不费劲。”
两人正要开讲,车车起身制止了他们:“你们先别急,让我来想想办法。”
车辆抛出一句:“你个傻丫头,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车车脱口而出:“你是猪!”刚一说完,自觉失言,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本来苦着脸的武文杰和老七一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车车对仨人说:“你们稍等我一下,我去做个空中侦察。”
车辆听明白了车车的话。他忙跑到值班室,去取天车钥匙。
见武文杰和老七还在愣神,车车向他们解释道:“你们想,那么大一个东西,又不可能拿出车间去,一定是在什么地方放着。站在这里,想找什么东西,太难了。我有经验,坐在天车里往下看,就跟监考老师站在讲台上,下面有什么情况,都能一览无余。我开起天车,在上头兜一圈。如果能找到,不是更好?”
武文杰和老七齐声称赞她这主意不错。
车辆把天车钥匙扔给车车,车车轻快地走向天车的梯子,不一会工夫就爬到了顶上。
只见她麻利地打开天车操作室的门,坐稳当后,开启了天车。轰隆轰隆,天车发出一阵响,接着便动起来。
下面的三个人都仰头看着天车,等着车车的“侦察结果”。
车车缓慢地开着天车,两眼往下面不停地扫视,一个台位一个台位看过去。
一路过去,直开到厂房的尽头。
车辆着急地冲车车喊了声:“看到什么没有?”
车车从窗口探出头来:“这一边没看到什么,我再往回走,看看那个角度。”
天车轰隆轰隆往回开。
开到一半时,武文杰也沉不住气了,亮开嗓子喊:“看到什么没有?”
车车在上面回答:“还是什么也没看到。”
天车继续走着。武文杰知道肯定是找不到了。
他失望地蹲下来,低着头呆呆地看着地面。
他又在后悔下午没把老七拦住,如果当时硬把他拦下了,现在何至于此。
不管怎么说,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折腾了这好一会,时间不早了,赶紧跟老七交流吧。
车车的天车快开到头了。武文杰站起来,冲老七摆了一下脑袋,意思是跟他一块去电力机车模型那边。车辆则不甘心地在台位附近搜寻。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你们几个小子,大晚上的过来干嘛?”
大家回头一看,远远走过来一个人。
第六十二章 微服私访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车间主任。
“主任,今晚车间又没加班,你怎么来了?”车辆大大咧咧地问。
显然,他跟车间主任不见外。
也难怪,车间的这几个班组里,车辆的组装班是响当当的王牌军,干活拉得上,打得赢,叫得响,加上车辆为人仗义,做事果断,而且无论是跟其他班组,还是跟各相关车间科室,他都能说得上话。他手底下的工作,很让车间主任放心。
车间主任虽然以厉害著称,但无论是平常,还是开会,他冲车辆讲话的神情都跟别人不一样,就算车辆惹出点麻烦来了,他还常常是连笑带骂的。
车间主任披着外衣,背着手,慢慢悠悠往这边走。
刚听到车间主任说话时,武文杰吓了一跳。
见车辆轻轻松松跟主任搭了腔,他心里才放松了些。
这就叫,天塌下来有大个顶着。在这里,无论个头还是职务,都有车辆在那儿撑着呢。
虽然这个模型是他武文杰具体操持的,但有车辆在场,他的腰杆还是挺硬的。
“当着车间的家,就得操车间的心,有活没活的,我都得看看啊。有活的时候,我得看有没有偷奸耍滑的,没活的时候,我就得瞧瞧,有没有吃里扒外的。”
在车间一年多了,武文杰对车间主任的脾气秉性还算了解。好好的话,也能让他说出讽刺挖苦的意味来。
车辆在车间主任面前显得很自如,他接着主任的话说:“对呀。作为当家人,当然要操的心就得多。过去皇上还得微服私访呢。对了,主任,你微服私访发现了吃里扒外的,肯定得罚,但如果发现了蔫不出溜给车间添砖加瓦的,那你奖不奖励呀?”
车间主任一翻眼珠子:“做好事,也就是**同志从来不留名。你们这帮小子,但凡干了一丁点好事,就恨不得给我吹上天去,生怕我不知道。就是这么回事,只要是背着我做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车辆嘿嘿笑了两声:“主任,你这话可说得不够准确。咱们车间做好事不留名的多了,不过我敢保证你肯定都知道。我们这帮小子在你眼里,就像孙悟空在如来佛的掌心,啥事能逃得过你的法眼……”
车间主任又翻了一下眼珠,车辆当即闭嘴噤声。
车间主任把目光转向武文杰和老七,指着老七问武文杰:“这小子我看着眼熟,是哪个车间的来着?”
武文杰赶忙说:“他是厂里设计科的。”
老七跟着补充了一句:“主任,我最早是机加工一车间的。跟咱们组装车间挨着。”
车间主任在鼻子里嗯了一声。
武文杰又补充道:“我跟他是同一年来的,是校友。”
车间主任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但马上又把脸绷起来,看着老七问:“你是设计科的?那你大晚上的跑我们车间来干啥?是检查工作?检查工作你也提前告诉我一声啊,我好安排人迎接。”
这分明是句玩笑话,但车间主任说话的那气势和神情,还是让老七挺紧张,他嘴里喃喃地说:“哪里哪里,不敢不敢,我是来学习的。”
车间主任一指车辆和武文杰,说:“对这两个小子,我要防止他们吃里扒外。你是外人,我要防你挖我的墙角。”
车间主任这种轰隆隆大阵势的说话方式,老七显然很不适应,他不知哪句该接,哪句不该接,更不知究竟该怎么接才合适,只好站在一边老老实实听着,不再吭声。
而武文杰这时已大致看明白,车间主任大晚上突然“私访”,就是冲着他的那个电力机车模型来的。
车间主任的心思其实很好理解,换谁也是一样:我好端端的内燃机车柴油机的组装车间,你突然给我摆上一个电力机车模型,官方还没给我一个说法呢,你这算是哪门子事呢?
武文杰指了指那边的模型,对车间主任说:“主任,那个模型你一定看见了,整个都是我弄的,跟我们班长没关系,跟这位王卫彤也没关系。你可能也知道,厂里现在正在紧锣密鼓地开展电力机车设计大会战,王卫彤也负责其中的一部分。现在的问题在于,对咱厂的设计人员来说,都是书本对图纸,图纸对书本,等于是空对空,没有现场感和实物感。特别是有些咱们内燃机车上没有的装置,大家在设计当中感觉难度特别大,太抽象了。我跟王卫彤在宿舍里住上下铺,平时没少交流这方面的问题。我就想,咱们车间正好有条件给他们提供点帮助,于是就利用工余时间,找了些废旧材料,还有些同事也提供了一些帮助,最后弄出这么个玩意。我想不管怎么说,这体现的是全厂一盘棋的精神,不分你的我的他的,只要对工厂发展有利,大家都伸一把手,共同把这项工作做好。本来早想跟你汇报,但知道你忙,我们自己能做的,就先做了,没敢打扰你。假如我们遇到了解决不了的困难,肯定第一时间就会向你求助的。你是我们大当家的,不找你,我们找谁呢?”
武文杰说这话番话的时候,车间主任一直在默默地听,偶尔还点点头。
等武文杰说完,车间主任看看车辆,问:“是这么回事吧。”
车辆说:“差不多吧,就是这样,只是他把责任都揽过去了。其实这事我都知道,我也懒得跟你说。就像刚才小武说的那样,只有我们碰到解决不了的事才会去找你,庇大点事就找你,不是白挨你撸嘛。有那瞎汇报的功夫,我坐在一边喝口茶不好吗?”
听了车辆的话,车间主任的嘴角露出了笑意:“你这小子,好话都不会好好说。”
武文杰心说:“其实你们都是一个路子出来的。”
他没敢说出的这话,却被车辆自己说出来了:“主任,你也不看我车辆是谁带出来的兵。”
车间主任笑骂了车辆一句,然后抬头冲着天车上的车车说:“姑娘,你看够戏了吗?还不赶紧下来。”
车间主任虽然厉害,但他不是车车的领导,车车自然没有怕他的道理。
只听她在上面脆生生地说:“主任,你福尔摩斯当到底,把谜底给我们揭开呗。我把任务完成了,自然就会下去的。”
他们在下面的对话,车车在上面听得一清二楚。她相信,他们正在找的东西,车间主任一定知道在哪里。
听了车车说的,车间主任嘿嘿笑了:“你真是个鬼丫头。不过,你当侦察兵可不够格,在‘天上’飞了两趟,愣没发现。”
第六十三章 它在哪里
话说今天下班以后,工友们都走的差不多了,车间主任像往常那样到厂房里再转悠转悠。他一眼就看到了苫布下盖着的那一大堆东西。
他开始以为是新进的什么料,并没有在意。可转念一想,今天车间连夜班都没安排,哪会有什么大宗材料进来呢。
好奇心让他凑过去看看。
掀去苫布,一个看上去有点古怪的东西出现在他眼前。
对于眼前的这个东西,他不算熟悉,但好歹叫得上名,就是电力机车嘛。当然,苫布下面不是真的电力机车,而是个略显简陋的模型。
厂里开始开发电力机车的事他当然知道。从工厂发展的角度来说,这确是一桩好事,但作为在组装车间当了多年主任的他来说,内心里却不免有几分失落和悲凉。
人家那车直接用电,不用他的柴油机了,没有燃油污染,没有尾气排放,效率还高……这一切,显然都是好事。可他心里还是有点拗不过这个劲。
加上技术科室又盯上了他车间新来的技术骨干,这也让他感到愤愤不平,一定程度上也让他迁怒于那个传说中的电力机车了。
虽然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玩意是谁弄的,不过直觉告诉他,参与人当中绝对跑不了那个姓武的小班副。小武被车间主任的一纸协议紧紧锁住,一直兢兢业业地在岗位上发挥作用,一定程度上甚至比班长车辆的威信还高。车间爱才,有心再提携他一把,无奈庙小,一时也是有心无力。
几个科室都对这位小武青睐有加,这在客观上对车间的工作有利,许多与科室的协调,别人去了不好使,小武一去,马上就能解决。
但另一方面,小武跟科室的联系较多,也让主任的不安全感日增。
凑近模型能够看出,尽管这明显是个东拼西凑的东西,但无论外在还是细部,都弄得满像样的。这让车间主任想起了武文杰刚来时因陋就简就地取材做的那个工装,两者的风格和路数几乎一模一样。
这小子,鼓捣出这样一个东西放在车间,究竟想干什么?
车间主任想了想,目的无非有三吧。一是示威。马上就要有新的用电的机车了,你那老一套的靠烧油当动力的东西该淘汰了。这种可能性不大。车间主任知道,武文杰是个厚道人,不会做那种咄咄逼人的事,更何况他还在自己手底下呢,不时被那纸协议吓得一愣一愣的。费那么大气力弄出这个东西给自己示威,显然说不过去。二是显摆。随便找点工厂的下脚料,就能弄个满像样的模型出来,以显出自己的高明。这个可能性似乎也不大。武文杰这个家伙,能耐不小,但一直很低调,并不张扬,不喜欢显山露水。三是试验。武文杰暗地里接下了技术科室给他布置的攻关任务,他利用车间的便利条件在搞试验。
思来想去,第三种可能性是最大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老子可要给你们点颜色看看。
车间主任是位老中专生,从学校毕业后,在车间当工人多年。他在操作上很有一套,还喜欢钻研技术。厂里多年来专业人才一直青黄不接,主任又搞了多年技术。之后又当上了生产调度。从生产调度的岗位上当了车间生产副主任,最后当上了主任。
可以说,车间的活,没有他不会干的,包括开天车。
站在模型前,车间主任猜测,晚上那帮小子还会来到这里鼓捣这个玩意。不管他们要怎么搞,就冲着他们事先没有向自己汇报这一点,就得教训他们一把。
怎么教训呢?把这个模型拆了,显然不合适。
车间主任打量了模型半天,把眼睛盯在了顶上那个怪里怪气的东西上,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玩意叫“受电弓”。
对,就是它了,看起来似乎还挺重要,而且是内燃机车上没有的。对于搞内燃机车的家伙们来说,这个怪里怪气的东西肯定是研究学习的重点。
“我让你们研究不成。”车间主任嘟囔着,动手把那个辫子样的东西卸了下来,然后蹭蹭蹭爬上天车,用天车吊了起来。
他左看右看没想好把它放哪,最后确定,干脆把它放在了天车操作室后面的平台上。
一通忙活,完了事以后,车间主任背着手走了。
在家吃完晚饭,他要过来看看那帮小子究竟会是怎么个着急法。
难怪车车在厂房上空走了两个来回,都没有发现受电弓模型的影子,哪里能想到,它就在身后的平台上。
车车听车间主任一说,探头往后一看,不禁叫出声来:“呀!真在这儿呢,害得我这一通找。”
车辆在边上跟了一句:“还真是老话说的,姜是老的辣,人是老的滑。”
车间主任听了这话,脸马上绷上了:“你小子说谁呢?不怕我收拾你?”
车辆忙解释道:“我是说,人是老的滑,你又不老,不是说你。”
车间主任笑骂:“臭小子,你耍什么滑头!咱们这里就这么几个人,你骂人老,不是骂我还能是骂谁?当心我抽你。”
说完车辆,车间主任转头冲武文杰说:“小武,被我收起来的那个东西,是个什么呀?”
武文杰说:“被主任藏起来的那个东西,叫做受电弓。其实作为搞柴油机的人,我看了那个受电弓,也挺受刺激的。咱们现在忙活的柴油机,包括一大堆辅助装置,人家一根线连上电网就把你给顶了,多失落呀。不过这是先进生产力,节能、环保、高效,咱就得认,不但得认,还得大力支持。设计科他们以前也没搞过这玩意,被卡得够呛。那天我去找王卫彤,看见设计科长急得举着一根鸡毛掸子,满楼道比划找设计灵感呢。看着真不容易!通过这个模型的演示,如果能把那些困扰他们的关键技术点突破了,那对于工厂推进电力机车的研发,会有很大的帮助。到时候,人家会说,受电弓的开发还有咱们组装车间的一份功劳呢。这其实体现的是一种境界。”
上架感言
一、
书今天上架。
按照惯例,表达几句感言。
书里有书里的话,书外有书外的话。
确实想说,不吐不快。
话不长。
二、
尽管书中风清月朗,波澜不惊,但我们的真实生活,已然发生了未曾预料的巨大变故。
2020,注定作为一个巨大的标杆,矗立在人类历史上。
书中描写的是曾经发生过的故事,而我们每个人当下正在做的,也必将被未来记述UU小说。
我们在艰难地书写历史。
这就是生活。
三、
写作和阅读都是需要宁静的,包括环境,包括心灵。
而现在谈宁静,不啻是一种奢求。
这本书没有涉“疫”,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来日方长。
四、
人类正在面临“战争”,一场前所未有的。
有伤亡,有痛哭,有英雄,还有勇气……
尽管牺牲还在继续,尽管苦难仍没有完结,但人们坚毅的眼神中,已然露出了希望的光芒。
你看,春暖花开了。
五、
我静静地写,您默默地读。
论事,我们大概还够不上英雄,而论心,我们却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展示着自己无畏的勇气和执着的坚守。
无论是书中的人物,还是今天的我们、你们和他们,其实灵魂都是相通的,那是人?使然。
我由衷希望,这本并不讲“疫”的书,能为正在以不同方式坚韧抗疫的您,带去勇气,带去力量,带去启迪,带去欢畅……
相信我,这本书真的挺好看的。
最后,但绝不是最不重要的,是要表达感谢。
感谢强大的祖国在抗疫中所凝聚的洪荒力量和所发挥的决定性作用,感谢英勇的同胞(尤其是湖北乡亲和武汉父老)所承担的重大牺牲和所做出的巨大贡献,感谢地球村村民所给予的大力支持和所提供的热忱援助。这是天时。
感谢阅文平台的鼎力相荐,感谢.asxs.中文、qq阅读、微信读书等各位编辑大大的慧眼厚爱,尤其感谢责编青柠大大不厌其烦的精心指教,对了,还要感谢常常会麻烦到的王大龙老师的辛勤付出。这是地利。
感谢各位书友大大的热情支持和上心阅读,包括各种批评意见,没有比读者更让作者稀罕的宝贝了,读者闹得越欢,作者劲头越嗨,如果鸦雀无声,作者就想断更。特别感谢以下以各种方式支持互动的诸位书友(仍然是排名不分先后):勇士猎豹,兮心若香,碧水潇寒,涉水侯,绝色小温柔,jolie2017,人间冰雪周旋久,上善若水li,rosidae,晓rr,yy安静的沉沦,悠扬悦悦,小安87,几回回梦里回延安,不忘初心砥砺前行,张慧怡,江左霉郎,邪不鞋u,优雅的影子,浩瀚馨语,克克拉拉,灯火闌珊,长技为民,风随心而动,光之爷,涛的飘时代,“任星河”,橙子里的月光,微风320,林影风痕,荼靡147258,吴晓影,v仔,dgql,微笑说再见,中国呆子,快跑追风,0008jasueemin,兮颜柔,sd528300,哇k有完没完,幽幽青苔,最爱朱永方,老抠门,刹那使者,我是你坑哥,萧胜天s……非常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啥也不说了,先发作品为敬。这是人和。
是为上架感言。
第六十四章 高空作业
武文杰说完这番话,见车间主任皱了皱眉头。
这让他心里有些紧张,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让主任不快了。
正嘀咕着,只见车间主任眉头一展,开腔道:“我很自豪我的手下居然有这么高的思想境界。小武,过去我只认为你业务上强,现在看来,你不但业务强,内心里还真有点追求,这很难得。说句心里话,看见那台电力机车模型,看见它那个‘辫子’,我这个搞了大半辈子柴油机的人,心里真的不舒服。但就像小武说的那样,新技术能够带来更高的效率,更低的污染,更好的作业环境,那么无论我们个人有什么得失,都不足挂齿,都要积极地推进。人容易产生这样的想法,就是自己的利益可能受到损害时,无论这件事对更多的人是不是有好处,都会产生一种抵触甚至阻挠的心理。这就太要不得了。这些年咱们国家大力推进改革开放,形势越来越好,你们这代人真是赶上好时候了。你们就放手好好干吧,只要你有能耐,我车间就会为你提供各种条件,工厂也会为你们这些人才提供施展才华的舞台,而国家的发展更能为你们创造越来越多的发展机会。就像刚才车辆说的,我是有点老了,但我要把车间的这一亩三分地看好了,为你们的发展助力。你们正当年,一定要抓住机遇,发奋学习,提高自己,将来为工厂、为国家做更多的贡献。”
在天车上的车车调皮地说了声:“讲的好,大家快鼓掌。”说着,率先噼噼啪啪鼓起掌来。
下面的三个人也都跟着拍手。
这莫名其妙的一通掌声,让车间主任几乎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手指着顶上的车车,笑着说:“你个臭丫头,拿我开心,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哥。”
在车间主任说前半句话的时候,车辆抬眼看着妹妹,脸上一副解气的表情,可等听到最后,车间主任说“收拾你——哥”时,他神情大变,扭过身子说:“主任,我跟你是一头的,你怎么突然又冲我开枪了?”
车车在上面笑得花枝乱颤。
车间主任说:“咱们别光顾说了,赶紧干正事吧。你们上去个人,把那个什么弓给拿下来。反正晚上我也没什么事,就在这里看看你们怎么胡折腾吧。”
老七说:“那我上去吧。”
说完,他快步走向天车的梯子,向上爬去。一种熟悉而又异样的感觉,突然在他心里悸动。
那回他向车车表白,就是在天车上。不过,那次不是在组装车间的天车上,而是他们机加工一车间车车自己的天车上。
当时,老七在往上爬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那么大的胆子。一路爬去,他只觉得挺开心,因为借着修理天车故障,可以和车车近距离呆上一会。
天车的操作室确实太小了,以至于跟车车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了。于是老七先是失态,继而失控了……
重温着上次的那种感觉,老七似乎没费什么劲就爬到了天车顶端。
他探着身体进到操纵室的那一瞬间,见到笑盈盈坐在那里的车车,他的心里涌起一丝激动,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车车。
车车啪地拍了一下他伸过来的手,努嘴示意了一下底下,轻轻地吼了他一句:“下面有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老七不好意思地做了个鬼脸,然后顺着车车手指的方向,去看那个被主任藏在后面平台上的受电弓。
受电弓所在的那个位置,让老七不由得肝颤了一下,心里念叨着:“这个主任可真行,逗着玩就逗着玩吧,还给来这么个悬的。”
的确,把受电弓顺手往平台上一扔,倒是省事,但要把它捡回来,可就费老事了。
车车见老七有点愣神,便问:“怎么,不好拿是吧?”
老七闪出一个角度,让车车看,手里还比划了两个动作:一个是两手一扔,再一个是单手往回捞,意思是说,你看,扔过去容易,够回来难啊。
车车看罢,不禁吐了下舌头,轻声说:“这主任也真够皮的。你藏起来也就罢了,还扔在那么个鬼地方。”
车辆在下面等得不耐烦了,粗声大嗓地叫喊:“怎么回事啊?赶紧拿下来啊,还等什么呢?”
车车没好气地回嘴道:“怎么拿呀?谁够得着啊?”
车辆嘟囔了句:“怎么这么蠢呢?“他是压着声说的,可这话还是传了上来。
车车马上还道:“谁蠢呀?你倒是上来呀!”
老七赶紧冲下面说了声:“你们先别急,我马上试一下。”
车车不高兴了:“你逞什么能呀?这又不是在地上,你看这里有多高?”
可不是嘛,在操作室里还不显,往外一探身,立马就觉出高来了。
老七才往前够了够,就感觉头晕目眩。
车车用教训的口气对他说:“这可算高空作业,不是闹着玩的。”
车间主任在下面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其实主要还是想跟你们逗着玩,开个玩笑罢了,没想到倒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老七试过几次后,他知道自己很难完成这个任务。可既然上来了,自己又没台阶可下,他只好再一次做出要探身去取的姿势。
这回车车可是真急了,她不再压着声音,而是直接冲老七嚷嚷:“你不要命了呀?在天车上出事,我还要承担责任呢。这是主任的天车,他的责任更大。王卫彤你别胡来了。”
听车车这样说,车间主任在下面更着急:“对对,弄不了千万别勉强,绝对不能出事。”
车辆嘴里不干不净起来:“真是废物,什么也干不了。”
说完,他冲上面的车车和老七喊:“你们下来吧,我上去弄。”
老七脸上带着狼狈,车车脸上带着恼火,两人一前一后下来了。
车辆往上走,武文杰跟在他后面。
车辆不高兴地说:“我上去,你跟着我干嘛?”
没等武文杰说话,车间主任先说了:“跟着跟着,两个人好,有个照应。”
上去一看,车辆嘟囔开了:“我说主任,你是不是力气大得没处使啊?把它扔那么远干嘛?你要是往近扔,我这一伸胳膊就够着了,你扔那么远,让我怎么拿?”
见武文杰上下打量自己的身量,车辆意识到只能用腿了,便抬起一条腿伸到了外面。
武文杰见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赶紧上去用手扯住他的胳膊。
车辆的第二条腿也伸了出去,可胳膊被武文杰拽着,反倒更不得劲儿,急得车辆直喊:“你别我拉胳膊……”
就在这时,忽听到车辆的脚下咔嚓一声响。
第六十五章 九转功成
车辆的脸顿时吓白了,他回手一把抓住了武文杰的手,武文杰顺势用两只手紧紧抱住车辆的胳膊,尽力让他的身体稳定下来。
刚才老七踏上去毫无动静的台面,车辆的脚一上去就咔咔作响。显然,他俩不在一个量级上。
车间主任在下面哑着嗓子喊:“行了,快退回去,别弄了。为了拿这么个破东西,再把小命搭上,实在不值。我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从车间主任嘴里说出了“破东西”三个字,让武文杰挺不高兴。
“东西再破,也是我找人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本来好端端地放在那,你却给我藏起来。藏个好点的地方也就罢了,还非得藏到那么一个需要上刀山下火海的地方。眼瞅着惹出麻烦了,你又说我的东西是‘破东西’。”这是武文杰的心里话。
刚才那几下响,确实把车辆给吓坏了。
搂着他胳膊的武文杰,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在微微发抖。
武文杰轻声说:“没事,我拉得住你。你把腿收回来吧,这么够不行。”
车辆大着嗓门说道:“别拉着我!你别拉着我!马上就够到了!”
他边说边就着武文杰手上的劲,把身体收了回来。
听到车辆喊这几句话,车车在下面急得直叫:“哥,你疯了?别逞能!”
话音刚落,见车辆的身体已经回到了安全的位置,车车这才松了一口气。
“咱们下去吧。”武文杰对车辆说。
车辆指着远远地躺在那里的受电弓模型问:“那个该怎么办呢?你们费了那么大劲,就这么算了?”然后他又压低声音说:“咱这主任,真服他了,这么大年纪,怎么像那哪吒一样啊。”
武文杰摇摇头说:“咱们先下去,看能不能再想个稳当点的招。”
见两人空手下来,下面的三个人都挺失望。
车辆抢先说:“按说我的腿长,应该能够着,但分量比较大,那个地方经不住。我想试一把,小武非说危险,不让我试。本来差一点就成功了。”
武文杰心里暗笑,嘴上却说:“刚才主任说的对,危险的事情绝对不能干,安全第一,生命至上。这是原则。”
车间主任说:“是这样,无论做什么,千万不能蛮干。我就怕你们瞎来。车辆还不错,还算听进去我和小武劝你了。”
车辆点头称是。
车间主任略带歉意地对武文杰和老七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耽误你们的事了。实在不行,就别要那玩意了。你们现在去模型那里比划吧,我也不看了,走了。”
老七盯着武文杰说:“主任早点去歇着,可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呀。”
武文杰说:“我也没说算了呀。”
已经往远走出几步的车间主任听到这里,停下了脚步,转回身来:“你们还要拿那个什么弓的模型?不能弄了,不许给我玩悬的。”
武文杰冲老七眨眨眼,老七回了个眼色。
武文杰诚恳地车间主任说:“主任,我还想最后再试一次。”
老七已经明白武文杰在想什么了,待武文杰说完,他点了两下头。
其余的人似乎都没明白他俩在打什么哑谜。
车辆问:“你们还打算用什么办法?”
武文杰和老七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三个字:“电生磁。”
好在在场的人都有中学物理的基础。“电生磁”这三个字一落地,大家脸上诧异的表情立即打开了。
车间主任说:“我知道了,可以试试。但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不走了,我看着你们弄。”
电瓶,导线,都是车间现成的。
在现场简单一弄,一个吸力巨大的电磁铁就做成了。
上次没露成脸,这次车辆无论任何还要上去。
车间主任说:“什么时候你都想争个先。行,你力气大,你跟小武一块去吧。”
两人上了天车,把做好的线圈扔到模型的边上,启动这边的电源,线圈通电后,立刻产生了巨大的吸力。
车辆先轻轻拽了拽,见吸得的挺牢,便一下一下地把那个模型给拉近了。
到了跟前,他让武文杰抱紧他的腰,然后他探出身子,把那个模型拿到了手。
下面车车和老七都鼓起掌来,车间主任呵呵地笑出声来。
车辆和武文杰一前一后,提着那个模型下了高高的梯子。
一踩到地面,武文杰看着车间主任,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说:“主任啊,做点事可真难啊。”
车间主任笑着捶了他肩膀一下,说:“你小子,还发牢骚呢。不就嫌我给你添乱了吗?”
武文杰说:“那我哪敢呀,我只是说说个人感受罢了。”
车间主任意味深长地说:“你们都还这么年轻,这才刚到哪儿啊,未来的路还长着呢。要说难,以后难事还不定有多少呢。既然要做事,就不能怕难,要做好克服各种困难的思想准备。”
把受电弓模型装好,武文杰就开始演示,一边演示,一边把他的想法跟老七说了一通。
老七心里暗自佩服。自己这段时间可是成天捧着电力机车的书在研读,而武文杰平时班里班外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也不知他哪来的时间看专业资料,一点都不比自己懂的少。再加上武文杰在学校打下的良好专业基础,以及对生产现场的深入了解,这些因素凑在一起,形成了他独特的思路,让老七感觉耳目一新。
当然,老七也发现武文杰有一些想法不够成熟,老七把他的改进思路也跟武文杰作了交流。
两个年轻人乒乒乓乓地讨论,有时几乎要迸出火花。
车间主任尽管不是特别明白,却也听得饶有兴味。
车辆觉得他们说的跟他关系不大,听得有一搭无一搭。
车车则听得无趣,坐在一旁打起了小盹。
武文杰和老七讨论得差不多了,才想起旁边还有三位观众。
武文杰赶紧道歉,说:“这么晚了,你们赶紧回去吧。我俩把我们讨论的情况再形成一个文字的东西,明天王卫彤就能拿去用了。”
车车揉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车辆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
车间主任看上去也有些疲劳了,说了句:“那好吧,你们别太晚了,我先走了。”
武文杰向他作保证:“主任,这个模型我们用完后,保证明天把它拆得一干二净,一点痕迹都不留。”
车间主任连忙转过身制止:“哎,别别,你可别把它拆了,就把它放在那。回头开车间大会的时候,我还要拿它当道具呢。”
第六十六章 她还好吗
那天,老七向设计科长汇报他对受电弓设计的构想,结果让设计科长大为吃惊。
老七的想法,不但把设计科长原来的思路全部容纳进去了,针对他的一系列困惑,也有非常周密的应对方案,此外,对于科长从没有想到过的若干问题还有很多涉足。尽管远非成熟,但绝对是悉心之作。
武文杰事前一再跟老七叮嘱,说无论谁问起,就说是他老七一个人的想法。
设计科长当然要问老七,这些都是他自己的想法吗。
老七并没有照武文杰叮嘱的那样说,而是直截了当说,这是他跟武文杰共同研究探讨的结果,其中武文杰的想法更多一些。
他认为自己应该照实说,无论这样说的结果是什么。
之后没多久,设计科长又约武文杰单独谈了一回。
设计科长告诉武文杰,老七是如何跟自己讲这个方案来源的,武文杰有些不高兴,心里责怪老七没有按照当时约定的去说。
设计科长问起武文杰个人的想法,武文杰说,自己要信守对车间的承诺,如果三年后还有机会,他可以考虑,但是当下他还要继续在车间,承担他的职责。
而在谈起方案时,武文杰把老七的几个独特的思路闪光点,特意向设计科长作了详尽说明。
同为搞技术出身的,就像武林中人,个人技术特点在方案中的体现,很容易分辨出来,好比练家的所擅所长,不用多说,一出手就知道了—-这招就是他的,别人玩不出来。
设计科长也是业界高人,他知道武文杰所言不虚,那些闪光点确实只可能出自王卫彤的头脑中。
当然,武文杰的手笔痕迹,又可以从另外一些点上,清晰明了地感觉到。同样出手不凡。
武文杰还向设计科长作了保证,如果老七能够在受电弓项目中获得机会,自己会在相当一段时间内,积极配合老七工作,把方案中的思路一步步落到实处,而不会撒手不管……
“那个时候,咱们真年轻啊!”
718室,老七王卫彤发出感慨。
他的话,把一旁的武文杰从深深的回忆中拉回到现实。
“是啊,一晃30年过去了,回想起来,也真有意思,这几十年所走过的路,如果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变换了一种选择,那么很可能,不,是绝对不会,成为今天的这种样子了,那么也不可能有咱俩今天再次在718的同居一室。”武文杰缓缓地说。
“真是这样的。这几十年一路走过来,怎么你就走上了那样一条路,我就走上了这样一条路?我常常在想,当年你要不是费那么大气力,帮我从转向架那边转到受电弓这边,我后面的路不知会怎样走下去。我知道,入手受电弓项目是我人生的一个重要节点,如果这个节点不是当时那样走的,今天的我又会是怎样的呢?”老七若有所思。
老七忆起了当年的受电弓,而武文杰却就势想起了车车。
此刻,他很想问老七,是不是知道车车的近况,但又怕不合适。他和老七多年未见,也好久没有车车的音讯了。而最后一次得知车车景况,也有些年头了,当时据说她刚刚与老七离婚。
老七虽然近在眼前,但向他打听车车,一来不妥,二来他现在也未必知道车车的情况。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问候一下老七曾经的大舅哥车辆,倒未尝不可。
武文杰作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问老七:“哎,我那位老班长车辆,你跟他还时常联系吧?”
老七听了,嘿嘿一笑:“你呀你,那么多年了,还是精傻精傻的。你说是问车辆,其实你更想问的是车车,对不对?我怎么会不知道车辆怎么样呢?他是我大舅哥,当然常有来往了。你也想知道车车怎么样吧?她有时还会提起你呢。”
老七的这番话,把武文杰说得有些愣了。
车车的的确确曾经是老七的妻子,并且他俩结婚,武文杰与丁娟娟结婚,参加的是厂里举办的同一拨集体婚礼。
而车车与老七离婚的消息,也是确凿无疑的。
这会儿,老七用十分自然的口气说起车车,让武文杰一时难以判断其中的端倪。
但既然老七主动谈到车车了,武文杰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还是你了解我。咱们三人,当年的‘三角形’,一块喝酒,一块聊天。车车几次灌翻咱俩,她的酒量,咱俩加起来也未必拼得过。说实话,车车被你小子抢到手,我心里还是挺难受的,别扭,不快,一言以蔽之,羡慕嫉妒恨都有。既然你说起你们家车车了,那我就连同车车和车辆,一并问候一下呗。”
老七笑笑说:“车辆现在很好。车车也挺好,她这会儿在家呢。要不,我把电话拨过去,你跟她聊几句?”
不等武文杰答应,老七就开始拨电话。
“老婆大人,你好,我在交大呢。你猜,我现在跟谁在一起呢?武文杰,咱们的高铁专家,国宝级人物。你跟他说吧。”
武文杰接过老七递过来的电话。
电话里,车车声音的那股脆生劲,还跟当年一样一样的,只是在说话的尾音中,稍稍能听出些岁月的痕迹。
武文杰平静地说:“车车,你好,我是武文杰。好久没见,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
他向车车问候,也是在致意自己曾经的青春时代。
老七提到“三角形”,让他心里怦然一动。
“三角形”,这个几乎被他遗忘的词,是他青葱岁月的写照,记录了他懵懂的爱,也描画了他真挚的友情。
若干年前,他得到消息,老七和车车离婚了。当着丁娟娟的面,他流出了热泪。
丁娟娟并不完全理解他眼泪的内涵。在武文杰心里,丁娟娟属于另一个图形。
老七告诉武文杰,车车“这会儿在家呢”,听上去,这个家应当是属于他们二人的家。尽管还不清楚在他俩之间,究竟又发生过什么,至少这句话,让武文杰感到了欣慰。
“你看你,刚才卫彤不是都告诉我了嘛,还这么一板一眼的自我介绍,多见外呀。现在我叫你什么好呢?小武?肯定不合适,太冒犯咱们的高铁专家了。叫老武?也不好听,反正我叫不出口。那还是叫文杰吧。文杰,你现在可是名人了,时不时就能在电视上看见你,我和卫彤都为你高兴……”
这种场合,并不适合多聊。武文杰和车车只说了些闲话,便相互道别。
把电话还给老七的时候,武文杰的心里依然洋溢着暖意。
属于青葱岁月的那个‘三角形’依然还支撑着,这让他聊足欣慰……
时间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向前推移。
武文杰依然过着自己紧张而又平静的生活。他还没有意识到,一个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很快就会出现了。
那是两个点,即将相遇,摩擦,碰撞,倚偎,最终融为一体……
那是一天下午,武文杰获得了半天假。是他加班的倒休。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去操场运动,或是呆在宿舍休息,而是去了工厂图书馆。
第六十七章 初来借书
这是武文杰第一次来工厂图书馆。查书,找书,借书,都显得笨手笨脚的。
看上去,这座图书馆应该有些年头了,里面的光线有些昏暗。
由于是年代久远的老房子,脚底下还是地板,走起来咯吱咯吱响。屋内的举架挺高,但总体面积并不大。
这个图书馆的格局跟大学里的图书馆很不一样,比起来,学校的图书馆要大得多,也宽敞明亮得多。
当年,当武文杰头一次进到学校图书馆时,当场惊呆了——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美好的地方!
一架子一架子的书,任由人抽取翻看。在厚厚的图书目录中,还能查到保存在后边库里的成千上万本书籍。高大的窗户和一直开着的顶灯,让这里始终保持着明亮。一排排整齐的桌椅,只要空着,可以随便找地坐下,捧卷长读直到图书馆关门。
在这之前,武文杰只知道自己对食物贪馋,而在图书馆里,他对书籍也产生了类似的感觉。
区别在于,食物需要花钱去买,可钱是他所缺乏的。而在这里,无论看多少本书,都是不需要他花一分钱的。
几乎是立即,他就把学校图书馆的借阅规则弄通了,从此他成了这里的常客。
一方面,强烈的求知欲,让他不可遏制地对这里的书籍产生了无比强烈的渴望,另一方面,无法充分满足的食欲,又加剧了他对书籍更加强烈的**。
后来,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一旦因为某种原因,哪一顿饭没有吃上,只要时间允许,他一定会泡在图书馆,用阅读来填充肠胃里的空虚,来抚慰因身体的痛苦而产生的内心煎熬。
在图书馆里,唯一让他感到有些麻烦的,是肚子里的咕咕声。当然他也会用很多办法来控制它。
如果他近处有人,可能吵到他们,他就会走出去一会儿,回避回避。
有时,去灌一肚子自来水回来,也能管一会儿用。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好招,等再响起来时,动静往往会更大。
每当临近考试的时候,图书馆的座位就非常紧俏了。大家坐得非常密,肚子里有响声,不但很吵人,而且也不方便一次次出去。
武文杰还有他的招。他把用过的演算纸揉成团,在嘴里嚼一嚼,再咽下去。两三个纸团下肚,能管好一段时间呢。
当然这是他的终极杀招,不到万不得已,他轻易不用。
到了工厂,个人的经济条件不断改善,可是自己好像失去了上图书馆的激情,拖到今天才头一次来到这里。
在书架上翻看了一会儿,他就明显感觉出工厂图书馆与大学图书馆所藏书籍的不同。
作为工科院校的图书馆,专业书籍多,杂书较少,整体上显得高端一些。而工厂图书馆里的图书,内容则要杂得多,层次上也更显平民化和通俗化。作为有悠久历史的老厂,这里还不少与厂史厂志有关的藏书。
武文杰来这里,主要想找的就是跟专业有关的书。他看到,这里大量的是关于蒸汽机车、内燃汽车,还有客车车辆和货车车辆等方面的。
武文杰希望找来看的关于电力机车方面的,只在书目里查到不多的几本,而且基本上都已经借出去了。
帮着查找的管理员提示他说,目前只有一本还在馆里,正在被借阅。如果想看,还得等人家一会儿还回来再说。
借阅和借出是不一样的。借出是像老七那样借回去看,在指定期限内还回去,而借阅就是在图书馆里看,看完马上就还。
这就是说,最后的这本书,目前就在现场的某一位读者手里呢。
武文杰轻声跟管理员确认:“这就是说,这本书某个人正看呢,一会儿就会还到你这儿,对吧?”
管理员点点头:“是这样,刚刚是一个女的借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武文杰没有在意听。反正他打定了主意,今天务必要把这本书借到手,他会等到人家还书。
他向管理员借了几本期刊,找了个地方坐下。
这会正是上班时间,图书馆里看书的人并不太多。
读者当中有的人身份容易界定。比如有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显然是不用上班的离退休人员。还有几个高中生模样的,估计也是没课的学生。
只是有几个中青年样貌的人,穿着普通的便服,搞不清是像武文杰一样休班的厂里职工,还是社会人员。
武文杰找了一个稍亮点的地方坐下来,开始翻看期刊。读了一会儿,觉得意思不大。
但既然借来了,他还是想坚持把它们读完。
这是武文杰的习惯,只要是过手的书,就一定要读完它,否则他认为就是浪费。
呆了一会儿,没见有人起来还书。
这时,他隐约想起管理员刚才跟他说的,借阅那本书的是一个女的。
在这里人的就这么些,一目了然。
那个借书的女的在哪呢?
武文杰一眼扫过去,发现在座的读书人当中,好像只有一位女性。
图书馆冲南的窗户外面,正对着下午的日头。窗边的小桌旁,坐着一个长发女子,从武文杰的角度看过去,就好像贴在窗上的一副剪影。
一副很好看的侧视图。不知怎么的,武文杰脑海里钻出个专业词汇——“侧视图”。
如果管理员说的没错,那么借阅那本书的,应该就是那个长发的女子。
由于手里的期刊实在无聊,武文杰眼睛盯着页面,脑子却飞到了别处。
“这个女的是厂里的吗?她是厂设计科的,或是工艺科的吗?”
陆续有人起身还书。武文杰见“侧视图”还在那里,便决定再换几本。因为还不知要等多久呢。
这是他头一次有书过手而没读完。这要放在从前,他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在他眼里,有书不读完,跟有粮食不吃完没什么区别。
第二拨借来的期刊,就比刚才的几本好多了。他怨自己脑筋有点死,耽误了宝贵时间。
回到座位上,他开始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不知不觉间,他觉得光线有些暗了,读着有些吃力,就在这时,头顶的灯亮了,纸上的字迹瞬间清晰了。
武文杰抬眼看窗边,那张桌边已空无一人。
想必那位借书的长发女子已经离开了。那就是说,武文杰可以过去借了。
他赶紧起身,匆匆走到柜台前,跟管理员说他要借那本书。
管理员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那书被人借走了。”
第六十八章 稀缺资源
“借走了?”武文杰着急地问。“不是刚才还在借阅当中吗?”
“对呀,就是刚才借阅的那个人,她又办了借出,带着书走了。”
武文杰指着远处的那张桌子问:“就是刚才坐在那边那个女的吗?”
管理员摇摇头:“我不知她坐哪儿,就是个女的,才办完手续,刚走没多久。”
武文杰不知怎么想的,多问了一句:“请问那人是工厂的吗?”
管理员有点不耐烦了,白了他一眼:“那我哪知道,她脸上又没写着。”
吃了一顿瘪,武文杰悻悻回到他自己的桌子那里。
刚借的几本期刊还有点看头,他得把它们读完再走。
借书的那人长什么样,武文杰并没有看得很真切。不过那个剪影般的“侧视图”,还是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脑海中。
原来上下班时,他总是直眉瞪眼往前走,从不东张西望四下打量,现在不同了,他突然有了个想法——自己能不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个“侧视图”呢?
尽管并没有学过专业绘画,但武文杰一直对线条和形状极其敏感。也许,如果小的时候家里能有条件送他去少年宫绘画班,他这方面的潜质就会变成才华显露出来。
好在后来有机会进了大学,他这方面的优势,在制图方面还是得到了比较充分的体现。
画一个复杂物体的主视图、侧视图和俯视图,对别人来说有难度的,他往往觉得挺轻松,并不怎么费事。
他相信,如果有机会再次见到那个“侧视图”,自己是完全可以当场认出来的。
几天下来,他在上下班的茫茫人海中一无所获。
说起来,借这本书的圈子其实相当小,主要就集中在老七他们那拨人里面,也就是正在进行电力机车设计大会战的设计科同事们。
自己现在其实是局外人,借那本书纯属不务正业,或者说是狗拿耗子。但另一方面,他还是想通过业务学习,来舒缓一下内心的焦虑—-大家都在拼命往前赶,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在班里,他这位“小领导”配合那位“大领导”,各方面工作基本理顺了,也能拿出一些精力学些东西了。
借书再难,他也要去找找线索。
武文杰决定去老七他们设计科转一转。
有些日子没过去了,早该去看看设计科长他们,顺便可以悄悄探寻一下,那位“侧视图”是不是出自设计科。
设计科正处于“战时状态”,从设计科长到老七,再到老七的下属……他遇见的每个人都神情严肃,在全神贯注地忙手里的事,没人有工夫跟他多聊。
熟人不少,武文杰也不见外,看着眼熟的就打个招呼。
这一转,就把设计科大大小小几个工作场所都走了一遍。
有收获吗?没有。
至少在场的这些人里,没有发现“侧视图”。
转完了设计科,武文杰打算再去工艺科转转。
楼梯为界,一分两边,走过去就是工艺科。
这面的气氛没有设计科那么紧张,但也能隐约感觉出厉兵秣马、磨刀霍霍的“杀气”。
工艺科长正在办公室跟几个人说事,见武文杰来了,突然一本正经对他说:“哟,小武,你来了,我正找你呢,你赶紧给我找一张你的标准照片。”
武文杰一愣,心说:“上次不是说好,近期不再说调动的事了吗?三年协议期内,既不去设计课,也不去工艺科,已经说好了的,怎么突然要起照片来了呢?这是要干什么?”
见武文杰一脸狐疑,工艺科长继续认真说道:“我们要把你的照片放大,挂在我们的会议室呢。”
这可把武文杰说得莫名其妙:“科长,你怎么拿我开心啊?我的照片挂在你们会议室干什么?”
“要不了多久,电力机车大会战的风,就要刮到我们这儿了,需要我们全力配合做好工艺服务。你独创的那些理念,正好可以放手一用,目前我们全科正在深入宣贯呢。你想想看,作为这个理念的祖师爷,我们应不应该挂你的相片?”
工艺科长说得严肃,屋里其他几个人听了,全笑得一踏糊涂。
武文杰听出这是拿自己开玩笑,也跟着嘿嘿笑了。
之前在跟武文杰的交流中,工艺科长听出他对个人未来去向的想法,更倾向于到工艺科这边,这让科长十分高兴。
他在内心里,早就把武文杰当成了自家人。
他问武文杰来科里有什么事,武文杰反问:“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呀?”
工艺科长听了一乐,说:“虽然这不是真话,但我爱听。”
武文杰又问:“大会战就要席卷过来了,科里都准备好了吧?这方面的专业资料,你们手里多不多呀?”
问者无心,听者有意。工艺科长听罢,忽然一脸警觉:“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现在设计科正在忙,马上该轮到我们这边忙了。当下这方面的资料书可是稀缺资源啊。你在车间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问电力机车的资料书来了?”
看着工艺科长的神情,武文杰猜想,他可能怀疑自己是不是跟设计科那边有什么瓜葛。
他赶紧解释道:“科长,你千万别误会,我借书完全是个人行为,跟哪个科也没关系。你想,咱们厂就要转产了,作为学专业出身的人,我得抓紧跟上形势呀。现在我在一线成天忙的都是具体事,对未来的新产品根本没机会接触,也没条件去了解,我这心里发慌啊。再这样下去,两年之后,我就要落伍了。到时候,我想去哪里,人家还未必要我呢。所以,我想趁着这项工作才刚开始,赶紧找些书看。尽管未必有多大用,但至少我得知道,那新产品究竟是怎么回事吧?我的想法就是这样,你千万别多想。”
工艺科长听武文杰说完,觉得挺在理,便摆摆手说:“设计科那帮小子都鬼着呢,早早就把这些书给抄走了。原来我们科的公共书架上还有几本,一错眼珠全都没了。我问我们这边的小伙子小姑娘谁拿了,他们说没有,都是那边过来人偷偷拿走的。这到哪找去啊?况且自古就有说法,窃书不能算偷。拿走就拿走吧。图书馆那边也是这样,只要有书一还回来,马上就被人借走。”
武文杰问:“那你们就不看了?”
工艺科长说:“对咱们搞技术的人来说,专业书可不能不看啊。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吧,我们也有我们的办法。为即将开始的大会战做准备,我想法筹了点钱,算是科里的资料费,每人几十块钱,可以买几本资料书,大家还可以串着看。这样就不会受制于人了。哎,对了,在我心里,早把你当成我们科的人了。这样吧,我给你也报一份资料费。有什么需要的资料书,你就直接去买吧,30块钱以内,拿发票到我这里来实报实销。好不好?”
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这可把武文杰乐坏了。
说实话,现在让他自己花钱买专业书,即使他舍得,经济上也不大周转得开。
如果工艺科这边能帮他报,那就不成问题了。
他知道,工艺科长愿意为他提供资料费,一方面是由于上次与科里的良好合作,更重要的是,科长想为他的未来加盟做一个感情投资。
谢过工艺科长,他又去科里其它各室转了一圈。
一圈下来,依然没有找到“侧视图”。
难道说,那位“侧视图”女士不是工厂专业技术科室的人员?那她借如此专业的书籍又意欲何为呢?
第六十九章 车车的车
武文杰一方面确实想借来那本书看,同时,他也确实想知道,那位借书的“侧视图”究竟是什么人?
说心里话,“侧视图”很美,像窗上的剪影,那么“正视图”会怎么样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厂里哪个车间的,要么就是工厂之外的人。
而两个可能,很快又被他自己给否了:因为电力机车现在还在设计当中,连工艺那边都没到呢,更没有任何车间开始制造它。除非哪个车间有跟武文杰一样感觉异常灵敏的工程师在超前准备。
说是工厂之外的人,似乎更不可能了。这里制造火车的工厂就这么一家,近百年的历史,从蒸汽机车干起,现在是内燃机车,将来还要造电力机车……这么强的专业性,本地再无分号。
喜欢搞研究的人,就是喜欢面临各种谜,探究谜底的过程,就是他们最大的享受。武文杰就是这样的人。
尽管跟学校的图书馆比起来,工厂图书馆有很大的不同,甚至有不小的差距,但头一次来到这里,就给了武文杰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把他蛰伏一年多的泡图书馆的瘾头给勾出来了。
未来,他肯定会把许多业余时间放在这里的。
工艺科长答应给他报30块钱资料费这事,则让他既高兴,又有些遗憾。高兴的是,有这么一大笔可以让他自由支配的钱,去买需要的书,对他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而遗憾的是,这钱不能变成现钱,花在其它的地方,对他老家人来说,可能是更为重要的地方。
母亲最近身体不太好,具体怎么回事,爸爸在信中也没有细说,但希望他近期如果有可能,最好再给家里寄些钱回去。
30块钱不是个小数,但只能通过买书来体现,无法变成寄给家里的钱。
他手头并不宽裕,也不知妈妈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于是赶紧回了封信,请爸爸细说一下,他好根据需要来筹钱。
如果需求紧要,他还得找人去借。
新华书店离工厂比较远,他一时还抽不出空去那边买书。
他打算先在工厂图书馆的书目里查查,有哪些自己需要的书。能在图书馆借到的,就尽量不买。真正需要买的,看好选好了,再集中买回来。
又是一个调休日,他第二次去图书馆。
图书馆里的人依然不多,他特意看了一眼靠窗的那张桌子,那里坐了一位老者。
再扫视一遍阅览室,没有看到“侧视图”。
武文杰找到管理员,想查一下他上次要借的那本书还没还回来,顺便看一下其他专业书籍有没有还回来的。
令他失望的是,一本也没有在书库里。
他这次来特意带了个笔记本。过手的书没有读过,在他看来相当于浪费粮食。而看过的书没有作摘抄笔记,则跟美餐之后因醉酒而呕吐,好东西没留下来差不多。
他先把上次借阅过的那几本不错的期刊找了出来,打算做些笔记,算是补补课吧。
跟专业书比起来,期刊上的内容并没有那么系统,但它的长处在时效性强,有一些比较新的理论和动态。
武文杰拿出了当年在大学里的那股劲,先细细的读,然后把觉得有用的内容,一一抄到他带来的本上,直抄到头顶上的灯亮起来。
走的时候,他又扫了一眼阅览室,要找的那人依然没在。
在武文杰心里,买专业书是一桩很重大的事,尤其要花那么多钱,他轻易下不了决心。
但无论如何,从抄期刊开始,他又开始了较为系统的专业理论学习。
他不光抄期刊上的资料,还趁老七使用间隙,把他书架上的书连看带抄。转眼就快集满一笔记本了。
爸爸的回信还没到。给妈妈寄钱的事,一直是他一块心病。
他手头能拿出来的钱也就三五块,顶多凑到十块挂零,这点钱寄回去,就会对他这个月的吃饭有影响了。
而听爸爸信里的意思,能寄回家二三十块最好。
这其中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呢。
有好几次,武文杰想厚着脸皮去找工艺科长,问他能不能把买书的钱,用现金的方式先支付给自己。当然,他最终没有那么做。
本来人家给自己报销资料费,就是对自己的一种额外关照,不是属于份内的。况且,买书报销是有严格的财务手续的。
自己作为受益者,得了好处,还要去破坏别人的规矩,以求自己之便,显然是不合适的。
那就只有去借。现在借点钱并非难事,不过跟老七借,恐怕有一定难度,他现在手头的钱还不够花呢。
比较合适的人选有两个,一个是车辆,一个是劳模常。
那么借多少合适呢?
跟车辆那边似乎不能多借。他虽然工资不低,但哥们姐们多,应酬广,所以时不时地也不宽裕。有几次还被车车追到车间来催债,弄得他挺狼狈。
劳模常那里呢,就不能少借。劳模常性格大大咧咧,特别好面子。你跟他借少了,他到时候真会不让你还,这也挺麻烦。
所以,如果真要借,最好的方式就是跟俩人各借一点。在车辆那里借个五块十块的,这个月他如果不是玩得太嗨,这点钱还是拿的出来的。
跟劳模常那呢,就不能少于十块,15块、20块最好。
运筹到这里,武文杰突然又蹦出一个“好主意”。
既然专业书在厂里这么紧俏,他可以先花钱把专业书买回来,在工艺科长那报完销,变成现钱给家里寄去,然后把书里的内容摘抄下来,变成自己的东西,最后再把这些书转卖出去。转卖的钱刚好可以用来还借来的钱,这样,资料学到手了,接济家里的任务也完成了,什么也不耽误。
他无比佩服自己的智慧,恨不得找个地方对自己膜拜一番。
如此这般,书就得早买,越早越好,这样才方便运作。
那就说办就办。
武文杰先找的劳模常,很容易就到手了20块钱。
武文杰本想跟他解释,是自己母亲身体不好,急用钱。可劳模常忙活自己的事,根本没问的意思。
到了车辆那里,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
车辆半真半假地逗他:“我曾经还想过,我这个小班副是不是能当我妹夫呢,看来我这个幻想破灭了。在你的努力下,车车对你也死心了。现在王卫彤的工作也稳住了。你劳苦功高啊。你现在用钱要做什么呀?是不是你个人也有什么情况了?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没给劳模常解释的话,得拿过来给车辆说。
听武文杰说要给母亲治病用,车辆仍然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给老妈的钱,那我借,如果是搞对象的钱,我就不借了。谁让你不当我妹夫呢,我也得报复报复。你要五块还是十块?”
武文杰说:“五块也成,十块更好。”
车辆在兜里摸了半天,掏出七块钱来:“行了,走个折中吧,我也只能拿出这么点钱了。够不够?不够你担待。”
“这就挺不赖的啦。”武文杰赶紧道谢。
跟车辆这里,除了借钱还要借自行车,毕竟去新华书店不近呢。
车辆说:“借车可以,别借我的,我还有事要用。你借车车的吧,她正好歇班。”
武文杰去买书,骑的就是车车的自行车。
第七十章 书店的书
新华书店不算近,还就得骑自行车去。
这也是武文杰第一次去这家大书店。
支好车,他看了一下四周,书店门口没见着看车人。
这车是他借来的,要是有个闪失,他吃不了兜着走。
自己还没条件买自行车呢,对于目前的他来说,自行车那可是相当奢侈的东西。
一进书店的门,武文杰马上产生了一个想法:自己该有辆自行车了。因为这里肯定会成为他经常要来的地方。
书店的氛围跟工厂图书馆明显不一样。图书馆安静,这里有一些喧闹。图书馆里人迹清冷,这里则摩肩接踵。图书馆的装饰显得有些朴拙,这里就要明快多了。
当然,它们拥有共同的一点,也是最吸引武文杰的地方,那就是书。
进书店以后,武文杰并没有直接到专业书柜台那边去,而是顺着个一个柜台一个柜台慢慢地转,看看都有些什么书。
卖小人书的柜台前挤了不少孩子和家长。对武文杰来说,小人书是他心中永久的痛。
去乡里上高小之前,他一直在村里,从不知小人书为何物。直到上高小以后,他才头一次见到这种神奇的东西。
要是算起来,他那个阶段曾经读过的小人书,不超过五本,而且都是破破烂烂,头尾不全的,都不知是什么名。
后来,总算看到一本有封皮的,知道了名字叫《智取威虎山》。
这个《智取威虎山》,当然不是徐克导演拍得那个版本,而是当年的革命现代样板戏。京剧演员童祥苓演的***。
这本小人书看到一半的时候,小武文杰突然有种感觉,自己似乎以前看过。
他拼命回忆才想起来,之前他读过的有数的几本小人书当中,有一本前后都被撕得乱七八糟的,应该也是《智取威虎山》。
但之前的那本《智取威虎山》是画出来的,他手里正看的这本是剧照版的,也就是说,每副画全是真人的照片,比之前看上去没头没脑又都是线条画的那本,更显得高大上。
看头一本《智取威虎山》的时候,小小武文杰字还认不太全,再加上没有封面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看的是啥,只知道里面有一帮穿着皮大衣的人,有的长得好看,有的长得难看。好看的人显得很威武,难看的人显得很猥琐。显然好看的人就是好人,难看的人就是坏蛋。他还没看到坏蛋是什么结果,那本书后面就没了。
直到看到这本带封面的,他才知道上次看的那本应该也叫《智取威虎山》,两本小人书的内容是一样的,只是形式不大一样而已。
那个年纪,他渴望看到更多的小人书,有时更甚于渴望得到好吃的东西。但在看小人书方面,他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满足,直到他后来**渐渐消失。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于小人书的那种极度渴望不知不觉归了零,但在他心底里,小人书一直是一种奇特的存在。
眼前,在家长的带领下,小朋友们从柜台里拿上一本两本、三本四本甚至更多的小人书,带着心满意足的笑离开书店。看着他们,武文杰心里涌起一股酸酸的又温温的感觉。
此刻他的头脑里有这样一个想法:将来我有了孩子,一定要多买些小人书,让孩子在最想看小人书的年纪,能够把它们看个够。
在小说这边的柜台前,以中青年人居多。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中外名著,还有新出的小说。
自己这方面的书读的太少了,等以后不缺钱的时候,可以时不时买几本读读。
转了一会,他突然想到自行车还在门口,转了这半天,可别丢了。
他赶紧跑出去看,只见驮着自己来的那辆自行车,还好好地呆在原地。
旁边的几辆自行车,也都老老实实地并排立着呢。
他笑自己神经过敏。也难怪,借用对自己来说尚属贵重的物品,总会特别担心出点什么问题。这是人之常情。
武文杰再次走进书店时,就直奔陈列专业书的那个柜台了。
在这方面,书店就比不了图书馆了。无论是大学的图书馆还是工厂的图书馆,它的专业性相对集中。而书店不同,因为它要照顾的面宽,社会上方方面面的专业都要涉及,所以尽管都叫专业书,但是武文杰真正需要的专业书,却并不好找到。
他仔细寻找。这里跟他有关的专业书,有机加工类的,有机电类的,还有自动化,铁道概论……但真正属于他急需的,还一本没看到呢。
那年头的书店,还不像现在,有许多自助挑书的陈设。老式书店的书全在柜台里面,就得隔着柜台瞪大眼睛拼命找,眼神差的会愁死,等找到以后再让售货员把书递给你。
武文杰想问售货员有没有自己要找的书,无奈四周的人都在叽叽喳喳咨询。细听,问的尽是有关高等数学、英语之类基础教材方面的事。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学习的重要了,都希望通过充电来提升自己不断进步。
无意间,武文杰看见柜台里的台面上放着一本电力机车的书。这本书无论在老七那里,还是工厂图书馆的目录中,都没见过。
在乱哄哄的吵闹声中,武文杰恳求售货员把台面上的那本书给他看一眼。
售货员只在他身上花了三秒钟:看了他一眼,把书递给他,说了句“快点看,马上给我”。
武文杰拿过书,如饥似渴地翻看。
书上的出版时间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这书是刚刚面市不久的。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武文杰想都没想,便对售货员说:“这本书我要了。”
售货员这回在他身上只花了两秒钟:一把夺过书,说了句“这书已经有人要了”。
“有人要了?”武文杰追问,但售货员早没有搭理他的工夫了。
武文杰醒悟过来。难怪这本书放在台面上,而不是在书架上,敢情它已经“名花有主”了。
武文杰不甘心,又大声问道:“除了这本,还有吗?”
这回售货员只花了一秒钟:看都没看他,只是冲他的方向摆了一下手。与此同时,售货员的另一只手抄起了台面上的那本书。
顺着售货员手里的书看过去,武文杰突然觉得脑袋一热。
那个侧影!那个“侧视图”!
售书员把书递到了一只纤细的手上,并接过了那只手递来的交款单。
瞬间,“侧视图”变成了“背视图”。
武文杰想都没想,就从人堆里往外挤。
他要去追那个“背视图”。
第七十一章 众里寻她
武文杰费了些气力,才挤出柜台。
还好,没晚,那位买书人就在前面,一个年轻苗条的背影,在匆匆往外走。
长发。挽着袖子的休闲西装。白色运动鞋。
身上斜挎着一个包,她边走边把书塞进包里。
武文杰跟在她后面,迈出了书店的门。
那女子也是骑自行车来的,她的自行车就停在武文杰借来的那辆车旁边。
开车锁的时候,那女子无意扫了眼旁边的自行车,也就是武文杰骑来的那辆,她似乎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
定格。
终于,武文杰如愿以偿,看到了“主视图”。
“主视图”的目光只在武文杰脸上扫了一下,便转到了书店的门那边。
她把已经打开的车重新锁上,又迈步向书店方向走去。
一直紧紧盯着她面孔的武文杰,上前叫住了她。
虽然他并不知道,面前这位女子为什么会突然打开车锁,又锁上了,但他觉得,对自己来说,这是一个最好的开口机会。
光线稍暗的那副“侧视图”,那个美丽的剪影,依然存在他脑海里,而明媚阳光照耀下的“主视图”,就在他眼前。
同样美好而风格迥异的两个画面,正在他脑海里融为一体,就好像他看一个部件的三视图,就能够迅速在脑海中把它们转换成一个完整的立体的实物。
听了武文杰的招呼,眼前的这位年轻姑娘把眼神从书店转向他,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
“你是在叫我吗?”姑娘小心地问武文杰。
“对,我是在叫你。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你可能是头一次见我,不过我觉得我好像以前见过你。”
武文杰自己也没想到,本来想得好好的话,经他嘴一说出来,居然变成了滥成俗套的街头搭讪。
一点没错,从姑娘清秀面庞上那忍俊不禁的小表情,武文杰读出了她的心思:“你这不是没话找话吗?”
不过姑娘依然保持礼貌:“对不起,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没见过你。”
武文杰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然后把腰板挺了一下,声音朗朗地说:“应该不会认错的,那次是在工厂的图书馆里。”然后,他报出了那本专业书的书名。
他一说完,姑娘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认真起来:“呀,还真是的,那本书是我从工厂图书馆借出来的,现在还没看完呢。你也要借那本书?”
姑娘的表情一变,武文杰也自信了许多:“我也是工厂的,来了一年多了,一直在搞内燃机车。现在厂里要上电力机车新项目,我觉得自己应该跟上形势,就抽出时间翻翻跟电力机车有关的资料。谁知图书馆里能看的书都被技术科室的人借光了,唯独剩下那本,还被你借去看了。”
姑娘听了,略带歉意地说:“那太对不起了,没想到给你们添乱了。如果着急用,我马上就把那本书还回去,你好去借。”
武文杰赶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可能是我没说清楚。技术科室他们正在紧锣密鼓搞开发,我个人现在的主要任务,还是造好内燃机车,那电力机车离我还远着呢。我只是考虑,等将来要搞电力机车时,自己千万不要落伍了。”
说到这,武文杰顺手一指姑娘的包,说:“你说巧不巧,我今天来书店,也是希望找找专业方面的书,你买的那本书,我也看上了,想要买,售货员说这是最后一本,已经有人买了,人家都去交钱了。我心里起急,见你取完书就走了,就冒昧地跟出来,跟你打个招呼。”
姑娘再次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你看我这个人,怎么净干横插一杠子的事啊。这书我也是瞎看,如果你着急用,就把它先拿走吧。”说着,她从包里把刚买到的书掏出来,递给了武文杰。
武文杰摆摆手说:“那怎么可以。这本书你已经买下,我可不能横刀夺爱。不过,等你看完了,我可以找你借来看,这样的话,一本书发挥的效应就翻倍了。”
听武文杰这样说,姑娘点点头,把书又收回了包里:“行,等我看完了就借给你。”
武文杰听了心里暗喜,他借机问:“你也是工厂的吧?”
姑娘点点头说:“是啊,咱们是一个厂的,还没问你是哪个单位的呢。”
武文杰说:“我在组装车间的组装班。”
姑娘眉头一挑,问:“你不在车间技术室?”
武文杰反问道:“你为什么认为我在车间技术室呢?”
“就是一种感觉吧。”
此刻武文杰的身上,穿着一件不算干净也不算太脏的工作服。
在附近这一大片区域,工厂发的工作服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当“礼服”穿的。
毕竟横评竖比起来,能在工厂上班,算得上是相当值得自豪的身份。这是“大身份”。
但同是工作服,不同的人又能穿出不同的“小身份”来。
厂领导穿的工作服,都是干干净净,板板正正,虽是同样的面料,却能穿出独特的派头。有些更讲究点的领导,偶尔场合还会在里面的白衬衣上打条领带。
下生产现场比较少的科室,比如设计科的工程师们,一般都会在里面穿件白衬衣,而外面的工作服,则会或多或少会沾些现场的痕迹。
而那些整日在一线,却又不直接负责操作的管理人员,往往不会在里面穿不易打理的衬衣,外面的工作服上也会有更多现场痕迹。
一线操作人员的情况就复杂多了,工作服上的油污,跟工种、工作经历、个人习惯等都相关。
如果对工厂有较深入的了解,那么仅仅从工作服的细节上,就能大致判断出一个人的“小身份”。
总算轮到武文杰问那个令他无比好奇的问题了:“你也在厂里工作,那是在哪个单位呢?”
“我在厂里的职工学校,我是那里的老师。”
原来如此,难怪。
尽管武文杰来厂时间不长,但他对厂属学校还是有些了解。
在这种老厂里边,有幼儿园,有小学,有中学,有技工学校,还有职工学校。职工学校承担着在职人员技能和学历的培训职责,能发大专文凭。
武文杰对此羡慕不已。就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从小到大各级各类学校都聚齐了。哪像自己,光一个小学还是在两处上的,要翻山越岭跑那么远的路。上个大学,要走几天才到。
如果自己出生在这里,可能真的就不想往外跑了,从小到大一路走下去,省心又省事。
在工厂这个小社会里,相当一部分员工就是从厂里的幼儿园、小学上起,不出厂门接受教育,学完以后进入工厂,成为生产和管理的骨干力量。
这说的是教育和就业。
再看人生的一头一尾。往头里说,工厂有医院,有妇产科和妇幼保健站。孩子的出生、婴幼保健,厂里都能管到。
再看尾巴。工作几十年下来,到了退休年龄,工厂还有离退办,专门负责操持离退休老人们的生活和待遇。
有人开玩笑说,咱工厂里头就缺一个火葬场,如果再有这玩意,那一个人从生到死,可以不用离开工厂了。
武文杰原先只是听说过工厂的职工学校,但从来没去过,以后可以去认认门了。
那姑娘见武文杰没再说什么,便说:“那就这样吧,咱们回头见。我进书店里去找个人。”
第七十二章 一起回吧
看起来这位姑娘还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武文杰顺口问了句:“你还有同伴一起来?”
姑娘摇摇头说:“不,好像我老同学来了,我看她的车在这儿放着。”
她指了一下车车的那辆自行车,就在她车旁边。
武文杰瞬间明白过来:这位姑娘认出了车车的自行车,她认为车车在书店里。
武文杰也指着这辆他刚才骑着过来的车问姑娘:“你是说这辆车?”
姑娘说:“对呀,这辆自行车我认得,是我一个初中同学的车。刚才在书店里,人多乱哄哄的,我没有见到她。我去里边找一找,如果有可能,我跟她一块回去。你先走吧。”
武文杰听到这里,心里一乐:“只怕你要跟我一路回去了。”
显然,这姑娘回去的路线跟车车是一致的,那么自然跟他武文杰也是一致的,都是去往工厂的方向嘛。
武文杰脸上佯装不解:“你是说这车吗?骑着这车来的人是我,不是别人。”
听武文杰说完,姑娘把刚要迈向书店的腿收了回来。她回身看看武文杰,一副明白过来的样子:“哦哦,那我想当然了。原来这车不是车车骑来的,而是你骑来的。对吧?”
武文杰点头称是。
“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姑娘继续说道。“前段时间刚听他们说,车车找了个新来的大学生,相当不错呢,一直没机会见。也算我有运气,没用她介绍,先行领教了。”
听姑娘这么一说,武文杰反倒有点尴尬了。自己只是借车车的自行车用,而并非传说中她的男朋友。这姑娘口中那位“相当不错的大学生”,指的是老七王卫彤。
这可不是冒名顶替的事。武文杰连忙解释道:“自行车是车车的,这不假,但我不是车车的男朋友。我跟车车她哥是一个车间的,我向她哥借车,他哥哥就把车车的车借给我了。她的男朋友是我的校友,姓王,我姓武。对了,我跟车车也认识。”
姑娘听了笑笑:“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我是乱点鸳鸯谱了。抱歉啊。那我就回去了。咦,你怎么一本书也没买呢?”
武文杰说:“没挑到合适的书,当然就不买了。”
姑娘略带歉意地笑了:“是啊,好容易有本合适的,还被我先抢走了。”
武文杰摇头说:“不是这个意思,买书也得看缘分。这次我跟这本书虽然没有直接结缘,但是……”
武文杰本来想说,“但是跟它的主人结缘了”,这句话即将出口时,突然想到那样说太过唐突,于是赶紧刹住了闸。
见武文杰突然止住了话头,姑娘有点奇怪:“但是什么?”
“但我还是有机会再读到它的,对吧?”武文杰这样一改,自己觉得挺妥帖。
姑娘听了这话,对武文杰说:“你千万别不好意思,如果真的急用,你现在就把它拿走。我用它只是为备课作知识储备的。”
武文杰摆手拒绝,说:“真的不用,如果急需,我也不会跟你客气的,都是一个厂的,我干嘛要见外呢。今天既然没买到合适的书,我也不想再转了。我打算现在回厂,你回吗?
“那正好,咱们一路吧,正好有个伴。”姑娘轻快地回答。
直到这会儿武文杰才想起,自己一直还没问对方的名字呢。
“你看我这人多糊涂,一直也没问你名字,到时候找你去要书,我连你姓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到你们校园找你,我怎么说呢?”
没容姑娘插话,武文杰接着说:“哦,其实也不难,我如果说,要找你们学校一位漂亮的女老师,估计大家都会知道我找的是谁。”
姑娘轻笑两声:“你要这样说只怕要落空了。我这哪儿算漂亮啊,我们学校长得比我漂亮的老师多了去了。不信你就试试看,到我们学校说,我要找一位漂亮的女老师,看他们会把谁给你领来。”
武文杰本想恭维姑娘,却被姑娘一个软钉子给顶回来了。
接下来该怎么说,就稍有些难度了。继续坚持要姑娘的姓名,等于认可了她的话。而不问她姓名,真的去了学校说要找一位漂亮女老师,万一人家领来的不是她,那也真够尴尬的。
对于自己的弄巧成拙,武文杰只有在心里苦笑。
两人默默地骑着车。一阵冷场后,武文杰打破沉默:“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武文杰,去年从交大毕业,分到厂里后,一直在组装车间。”
姑娘打断他:“在哪个单位你刚才已经说过了,我知道。现在我也知道你叫武文杰了。你的姓是哪个wu?是队伍的伍吗?”
武文杰说:“不是队伍的伍,是武功的武,哦,对,也是武艺的武。”
“你直接说武术的武不就行了?还什么武功,什么武艺,怪绕的。”姑娘这话虽是抢白,但语气温和。
“那你姓什么?”武文杰觉得话赶话到这了,再这么问,应当就不显唐突了。
没想到姑娘还记着刚才的茬:“不用问我姓什么,到时候你就去我们学校,按你说的去问,看能不能把我问出来。”
武文杰心说:“看来她这是下了决心不想告诉我她姓什么了。”
“那你别说你的姓了,你就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这个总可以吧?”他穷追不舍。
“你这算是小聪明啊。”姑娘说,“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连名带姓都能知道。可以允许我现在先不说吗?”
被姑娘揭穿了小心思,武文杰稍有些不好意思,连点几下头,说:“当然可以。”
又走了一会儿,姑娘问:“你是交大毕业的?”
武文杰也学着她的劲说:“我刚才说过了。”
“是学技术的?”姑娘没有介意。
“对,纯理工男。”
“你现在搞技术吗?”
“这要看你怎么理解搞技术的含义。咱们工厂吃的就是技术饭。我们在一线干的也是技术活。每天要按工艺操作,要保质保量完成任务,同时还要不断发现各种问题,持续对问题进行改进,对各项功能进行优化。这些哪一样都离不了技术。当然,我又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万金油式的技术人员,我还是希望能够专,能够精,特别是能够一直站在专业领域的技术前沿。”
“那你对国际铁路最新技术有多少了解?”
“一无所知。就眼下而言,我主要想跟进工厂正在开发的电力机车。别的方面,我了解得有限。”
“已经很不简单了。”姑娘淡淡地说。
第七十三章 比你还狗
一路骑行,武文杰说的多些。那姑娘只是偶尔插上几句。
到了厂区,在一个三岔路口,姑娘指着一个方向说:“你是往这个方向走吧?”她又指着另一个方向:“我要往那边去了。”
两人就此分手。
去给车车还自行车之前,武文杰把一个细节过了一下脑子——今天碰见的这位职校女老师,竟然和车车是初中同学。对了,也不知是她谦虚还是真是那样,她说上初中的时候,车车的学习成绩比她自己要好。
在家门口见到车车,武文杰告诉她:“今天我骑车出去的时候,碰上了你初中的一位同学。”
“我初中同学?”牵着小黄的车车一脸诧异:“你怎么会认识我初中同学?那是谁呀?”
小黄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它认出了武文杰,扽着车车手里的绳子要去找他。
车车接过自行车,把手里的绳子递给武文杰。小黄兴奋地扑向武文杰。
这毕竟不是自家养的狗,武文杰见小黄这个阵势,多少还是有些害怕。
车车在后面嚷嚷着:“你怕什么啊?你是他干爹。快,小黄,快叫干爹。”
武文杰倒真想听听小黄是怎么管他叫干爹的。
小黄倒也没辜负它干妈的期待,冲着武文杰亲热地呜了两声。这应该算是叫了吧?
趁着这会儿车辆不在,武文杰想占他点便宜,便坏笑着问车车:“它干哥呢?没跟你们一块出来转转?”
车车嘻嘻一笑:“小武你也够坏的。我哥平时在车间没少欺负你吧?看你这报复劲的。”
武文杰一脸无辜地说:“那还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吗?你要是不说,我怎么知道它还有个干哥哥?”
车车继续笑道:“你还当真了?我也是气我哥的时候才这么说的。那也得看他高兴的时候,他要是犯起狗脾气来,听我说了这话,他得比小黄还凶呢。”
车车边说边拍拍小黄的头:“你说是不是呀?小黄快说,我那个干哥哥凶起来比我还厉害呢。”
话音刚落,身后一个粗嗓门响起来:“你们背人的时候就说不出好话来。”
这声音吓了车车一跳。不用转头,她就知道身后是谁。
车辆走上前来,假意做出要打车车的样子。车车坚贞不屈的架势还没摆出来,小黄便从武文杰身边一下子扑到了车辆跟前,用爪子拦住了车辆的手。
车车把架式摆到位,昂胸挺胸地对车辆说:“别想欺负你干妹妹它干妈!就是它干妈答应让你欺负,它还不答应呢。”
车辆胡撸胡撸趴在自己身前的小黄,咧着嘴说:“真够我受的,得亏现在就你们俩合起伙来欺负我,”他用手一指小黄的鼻尖,“要是你干爹也回来了,那还有我活路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我怎么这么傻呀?自降身份。”
车车接茬道:“你可说错了。小黄的干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正跟小黄亲热的车辆一听,把小黄的脑袋推到一边:“什么什么?谁是小黄干爹?”
毫无防备的武文杰,脸腾地红了。
车车长长的手指冲着武文杰一指:“就是他。”
武文杰一把用手捂在自己脸上。
车辆真有点生气了,一把把小黄扒啦到地上,凑近武文杰说:“小武,你可能长耐了,跑我们家欺负我来了。”
武文杰不敢把手挪下来,急得在地上连跺了两脚。
车车在一旁笑得弯了腰,好半天才说:“这个真不赖小武,是我给他许的诺,说要是能治好我家小黄,让他当小黄的干爹。”
在地上的小黄可着急了,它知道大家都在议论它,可不知为什么,这会谁也不理它,自顾说话,把它一个狗晾在那里。
还是车辆善解狗意,马上蹲下身来搂小黄,嘴里却还在不停地嘟囔:“你们这两个家伙啊,我真是服你们了,成天净搞些什么名堂?回头小王……”
“小王什么小王?”车车收了笑,瞪着车辆说,“谁规定的干爹和干妈一定得是两口子。哦,新郎和新娘结婚,伴郎和伴娘也得成两口子啊?什么道理嘛。”
武文杰听得出,并没有谁真的生气,便把手从脸上拿了下来,自己在一旁偷偷笑。
这时车车忽然想起刚才武文杰跟她说的话:“哎,小武,你话还没说完呢,这一下就扯远了。你说,你见到我初中同学了,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初中同学啊?他是谁呀?你们说什么了?说我坏话了吗?”
这一连串的问话,弄得武文杰也不知从打哪里说起,他只能自说自话了:“那是一个女同学,也在咱们厂上班,是职工学校的,应该是老师,她去买专业书,认出你的车来了。她可没说你的坏话,她说,你上初中的时候,学习成绩比她还好呢。”
“哈哈!”显然车车猜出来是谁了,但奇怪的是,她眼睛没看着武文杰,却盯着车辆。
“哥,你知道今天下午小武碰到的是谁吗?”
武文杰顺着车车的眼神看车辆,发现他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车车知道武文杰说的是谁,车辆应该也知道,而且这位女老师似乎跟车辆还有点关系。
“你们知道我说的是谁了?”武文杰带着小心问。
“哥,有危机感了没?”车车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武文杰一激灵,他偷偷看一眼车辆,车辆依然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车车接着说道:“哥,你看你,上班倒是干的挺好,可是一下班,就是各种喝酒玩乐。我的老同学,你的梦中情人,你看人家成天在干什么?又去买专业书了。”
听车车这么一说,武文杰的心里才稍微松了一下。
这时只见车辆一皱眉头,冲车车说:“去去去,你胡说什么?谁的梦中情人?你小黄毛丫头懂什么?”
武文杰万万没想到,自己在书店碰上的这位姑娘,职工学校老师,居然跟车家兄妹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武文杰本来还打算问一下车车她同学的名字,但一看眼下的行情,显然不适合那么做。
见没什么事了,武文杰向车辆和车车道了谢,然后就要离开。
车车叫住了他:“你怎么那么没礼貌啊?怎么不理你干女儿小黄啊?”
小黄听着车车叫它的名字,连忙跟着点头。
武文杰只好回来再跟小黄道别。
车车说:“我们小黄重情重义,知书达理,快给你干爹道个谢。”
这小黄还真行,挺起身子,两手合十,冲武文杰连作了三个揖。
车辆有些不耐烦,嘴里说:“行了行了,快走吧。”
武文杰扭头走了,听到身后车车在跟小黄说话:“你看你干哥,脾气真狗,比你还狗。”
第七十四章 初探职校
都说这个世界真小,那么说起来,工厂厂区更小。
在图书馆里一度被武文杰百般猜测的那位“侧视图”姑娘,现在知道,她是工厂职校的老师,而且还和车车是初中同学,甚至和车辆好像还有点什么故事。
想想也真有意思,武文杰头回见车车跟车辆在一起的时候,居然想当然地把他们当成了一对情侣。
而当他知道车车只是车辆的妹妹,而非情侣时,他也曾想象过,车辆的女朋友会是什么样的。
车辆在外面的朋友很多,男女都有,而且他也爱玩。
但这一年多当中,武文杰似乎没有发现他有要好的异性朋友。
上次在车家,武文杰给小黄治病那会,他似乎听车车对车辆说,要给他介绍女朋友。那就说明,车辆一直还没有正式的女朋友。
为什么一说起职校那个女老师,车辆会有那么一幅古怪表情,武文杰不知道。
他也庆幸,自己在车家兄妹二人面前,表现得还算冷静克制,仅仅说碰上了车车的初中同学,并未说的更多。
车车当时对车辆说的那句,“哥,有危机感了没”,着实把武文杰吓得够呛。当时他脑海中直接的理解就是——“哥,你现在有情敌了。”
还好,车车并不是那个意思。似乎谁也没往那里想。
这天,工作上渐入佳境的老七,突然找武文杰商讨技术问题。
他又遇到难题了。
讲给武文杰听,他思索了半天,似乎也未得要领。
看着老七拿来的图纸,武文杰脑子里突然电光一闪:困扰老七的这个难题,似乎在哪本书里见过。对,就是书店里看过的那本书!
现在那本书是在那位职校老师手里。
本来是有一搭无一搭的,还不定什么时候去职工学校找那本书看呢。现在看来,不马上去还不行了。
要去职校,又是两个方案。
第一个方案,是通过车车问到那位女老师的名字,这样会很顺利地找到她,然后公事公办地向她求助。
老七他们现在正在搞的,是工厂最紧要的项目,支持他们的工作,就是支持工厂的发展。这个理由十分高大上,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第二个方案,则是“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跟谁也不说,直接摸到学校去,然后用自己的能耐,找到那位至今不知姓名的女老师。
武文杰左右权衡,想了又想,最终决定还是“悄悄地进村”。因为只要“打枪”,就有可能惊动不必要的人。他不想给任何人再添麻烦。
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表演才能,而且是那种即兴的表演。他心里想要表达什么,不用刻意去演,由着自己的性子一比划,就能让人家明白。
最初,在他还不知道劳模常名字的时候,他灵机一动,用劳模常最常用的瞪眼眯眼动作,立刻让人家知道了他说的是谁。
还有那次在工厂的浴池边,他和老七被设计科长纠缠得无法脱身,他冲着车辆做了几下鬼脸,也让车辆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俩人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但车辆圆满地完成了他“交办”的任务。
这次“进村”,哦不,这次进职工学校,他相信自己能够完成找人和借书的任务。
比起刚来的时候,现在他手头已经有好几套工作服了。
既然有的挑了,他自然要挑件最新的。上衣是最新的,裤子也要最新的,跟衣服正好配。
不凑巧的是,裤子的大腿正中部位沾了一块油污,挺煞风景的。他费了一番气力,好容易才把这块油污给弄净了。
鞋倒有些麻烦,好久没清理了,收拾起来有些难度。
他用宽胶带在鞋面上粘了好几遍,然后找来旧橡皮,把脏的地方反复擦净,然后用毛刷子把整个鞋打了一遍。这样看上去,总算是说得过去了。
职工学校门口也设了门卫。不过这里的门卫主要的职能似乎是收发。
他问武文杰来干什么,武文杰说去找一位老师,那人二话不说就挥手让他进去了。
走在校园,前面过来一人,到了跟前,武文杰主动跟人家打了个招呼,还没等他往下说,那人好像急着要办什么事,都没拿正眼看他,就匆匆跟他擦肩而过。
武文杰心里琢磨,自己还真得想好该怎么问人家才能把事说清。如果刚才这人停下来听自己说,自己怎么跟他说呢?
“我找一位老师。”
人家会说:“这里面老师多了。”
“我找一位女老师。”
人家会说:“这里面除了男老师,就是女老师。”
“我找一位长头发的女老师。”
对了,这样一说,寻找的范围一定会收窄很多。
人家会怎么说呢?如果学校里就一位留着长发的老师,那么事情就简单了,“哦,你说的是她呀,她在某某某教研室”。
如果留长发的女老师不止一位,那么人家可能会说,“我们学校里长发女老师不少,你还得说得具体点”。
如果让武文杰描述那天那位女老师的特点,他只能说,“就是长得比较什么的一位,你懂的”。
如果对话到了这里,就不好再说下去了。
武文杰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耍小聪明恭维那位女老师,说到了学校,就说找一位漂亮女老师。
人家马上正告:“你到我们学校说,我要找一位漂亮的女老师,看他们会把谁给你领来。”
人家会把谁领来呢?当时女老师没说,现在武文杰当然也拿不准。
说相貌不行,那就不说相貌,说神情吧。
那这位女老师,她的神情有什么特点呢?
武文杰苦苦回忆。对了,他想起来了,那位女老师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动作——用手撩头发。
耳畔的头发,滑到面前挡脸,她会把手微微弯成兰花指,先向前一转腕,指尖触到头发后,再向后轻轻一撩。不是掀,不是甩,而是——撩。
武文杰心里有数了,犹犹豫豫的脚步变成了大步流星。
前面走着一位女士,看体态已经不年轻了,头发半长,还带着卷。
就问她吧。
武文杰快步赶上去,礼貌地叫了声:“老师您好。”
中年女士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用警觉的眼光看着武文杰。
武文杰说:“我找一位女老师,但不知道她姓什么,也不知她在哪个教研室。厂里搞研发需要一些资料,我想找这位老师借一下。”
听他说这番话时,中年女士的眼神露出揶揄的光:“你究竟找谁啊?你什么都不知道,跑到校园里找什么人啊?”